伊莉討論區

標題: 莊不周 -【三國大航海】《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02 PM     標題: 莊不周 -【三國大航海】《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7-8-11 03:40 AM 編輯

【書名】:三國大航海

【作者】:莊不周

【內容簡介】:

  李宗吾雲,劉備厚,曹操黑,孫權又厚又黑。
  麵對這個又厚又黑的叔叔,作為孫策的獨子,孫紹表示壓力很大。
  他隱忍,他藏拙,可是無數的牽掛讓他無法獨善其身,超出時代的眼界讓他無法遮掩自己的光芒,沒有實力就沒有尊嚴,麵對厚黑叔的步步緊逼,孫紹拍案而起,誓與厚黑叔戰鬥到底。
  東風吹,戰鼓擂,要比厚黑誰怕誰?
  水密艙,螺旋漿,本來就領先世界的大漢水師如虎添翼,縱橫四海。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03 PM

本帖最後由 乂MAN哥乂 於 2017-5-10 01:03 PM 編輯

第一章 紅顏薄命

  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秋,吳縣(今蘇州),故討逆將軍府。

  孫紹懶洋洋的坐起身來,盤腿坐在床上,無奈的看著窗牖裡透進的微弱時晨光,眼神有些呆滯,有些迷茫。

  在床上躺了十幾天,他還是不太能接受事實,不就是聽音樂會的時候打了個盹嘛,怎麼眼睛一睜,就到三國了?他曾想幻想在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在音樂廳,可惜這個願意一直沒有實現,每次睜開眼睛,都是這個用素色絲帛遮住的床頂,四周淡青色的帷幕。

  雖然不願意接受,可是他不得不接受,他不在是那個二十一世紀的小白領,而是三國小霸王孫策的獨生子孫紹,與前世的他同名。但是,他們相同的僅僅是名字,除此之外,沒有一點相同的地方。且不說兩人相隔一千八百多年這個時空差距,其他方麵他們也沒有一點相同的地方。本尊孫紹好武成性,好像還繼承了孫策的基因,在武學上頗有造詣,剛剛十八歲,已經是個高手,而他這個山寨孫紹則是個文弱書生,談文說藝、賣賣嘴皮子可能還算厲害,要論體力那就差得太遠了,如果要和本尊孫紹單挑,估計不夠人家一手指頭的。本尊孫紹是高幹子弟,老爹孫策雖然死得早,可是叔叔孫權卻是江東之主,他怎麼說也是準皇親貴戚,而他這個山寨孫紹卻是一個普通白領,還是一個有點自命清高的小白領。本尊孫紹頗有其父之風,性格開朗,甚至有些急躁,好勇鬥狠,殺心很重,而他這個山寨版孫紹卻是個悲天憫人,連雞都沒殺過一隻的書生。

  總之一句話,兩人原本風馬牛不相及,如果不是上蒼安排,他們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估計本尊孫紹對這個一千八百年後的山寨版孫紹佔了他強悍的身體很不服氣,所以這十幾天來雖然原有的意識不斷的淡去,但是那股與生俱來的暴戾還時不時的冒出來,讓他這個習慣於安靜冥思的山寨版心煩意亂一般。

  說起來,本尊孫紹是個杯具。

  孫紹剛出生不久,孫策就遇刺身亡了,二叔孫權繼承了他剛剛創立的基業,勵精圖治,耽精竭銳,經過十幾年的打拚,現在已經初步掌握了江東,隨著絕世梟雄曹操蕩平河北,長跑健將劉備佔據了巴蜀,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漢末大亂已經趨於平定,三分之勢初顯,孫家經過兩代人的努力,已經當仕不讓的成為江東之主,但是這卻跟孫紹無關。

  他雖然有一身武藝,又已經年滿十八,叔叔孫權對他也十分關心和疼愛,但是關心得有點過了頭,以為兄長留一點血脈為理由,他堅決不讓孫紹領兵作戰。眼看著不少比他還年輕的人都出仕了,而他卻還窩在家裡當宅男。他多次上書,都被孫權拒絕了,他一氣之下,居然暈厥了,然後就讓山寨版鑽了空子。

  本尊孫紹想不通,但是山寨孫紹卻一下子想通了問題所在,他覺得十分好笑。這娃雖然有一身好武功,但是腦子卻似乎不太靈光,以他的身份,又有一身好武功,孫權怎麼可能讓他領兵作戰?如果戰亡了,孫權名聲受損也就罷了,但如果他像他那死鬼老爹孫策一樣能征慣戰,又極得人緣,那才是大問題。孫權將如何處理他?與其到時候沒辦法處理,倒不如把這個苗頭扼殺在萌芽之中。這根本不是愛護,而是封殺。真要是愛護,不讓他領兵,總可以做個閒職吧?何至於做個一無事是的宅男,憋得一臉的青春痘?

  虧得這娃為事憋屈了這麼多年,掛了也不安生,不讓他這個山寨版安生。

  今天,這股煩躁來得很強烈,讓他無法安臥,隻得起身,長長的吐了幾口氣。本想定定神,可是一看到窗外庭院中插著一柄長戟的木架時,那股子不安卻更強烈了。

  什麼木架,那叫兵鑭。一個不屑的聲音忽然從腦海冒出來了,充滿了對他的鄙視。

  孫紹苦惱而又無奈的皺了皺眉,這十幾天來,他漸漸已經習慣了這種突然不受控製就自己跑出來的想法,他當然知道這些想法來自於何處,可是他並不反對,畢竟如果不是還存留著原先的那些意識,他早被人當中邪,請他喝符水了。

  好,好,叫兵鑭。孫紹對那個頑固的家夥舉手投降,輕手輕腳的挪到床邊。這個時代的床有點象上學時的學生床,四邊都有木板圍著,兩邊各有一個門,是供上下床用的。下了床,小心的走到房門口,門邊的矮榻上有一雙方頭的履,很鄉土,孫紹扯了扯鬆垮垮的布襪,暗自嘆了一聲這履的樣式真矬,然後穿上履。在他彎腰穿鞋的時候,已經上了歲數的木榻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外屋睡得正香的侍女橋月一下子驚醒了,爬起來瞪著迷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驚聲叫道:“少主,你怎麼起來了?”

  孫紹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已經大亮的窗外,橋月順著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頓時有些驚慌的摀住嘴,打了個哈欠,紅了臉,一軲轆爬起來,一邊急聲說道:“我去給少主打水洗漱”。一邊提著裙襬,匆匆的走了。

  孫紹小心翼翼的出了門,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寬大的房間,與前世的房間不太同的是,這個房間前麵沒有牆,隻有兩根柱子支撐著屋頂,晨光斜射進來。他稍一猶豫,就知道這是所謂的堂,是接待客人的地方,而他剛剛出來的那個房間叫室,是私密空間。

  又是殘留意識的作用。

  孫紹出了堂,下了台階,走到堂前的院子裡。眼前的這一切讓他既陌生,又有一種熟悉感。庭院裡沒有什麼擺飾,西南角放著一個箭垛,箭垛中心是密密麻麻的洞眼,想來平時被那個暴力娃摧殘得不輕。沿著西牆的走廊上有一個兵鑭,上麵插著幾支矛戟,掛著一把環首直刀,一張弓,一隻箭箙,箭箙裡插著十幾隻羽箭。

  除此之外,院子裡空無一物,連棵樹都沒有。

  這娃的生活真是一點情調也沒有啊。

  孫紹搖了搖頭,下意識的伸了個懶腰,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呼呼”兩聲擊出兩拳,拳風霍霍,頗有聲勢,然後不假思索的向兵鑭走去,一把握住插在兵鑭上的長戟。長戟大約有兩米多長,戟頭雕著精細的花紋,旁邊還有兩個人形的掛飾,戟柲是用竹片細細捆紮起來的,曾扁圓狀,上麵髹了黑漆,烏黑髮亮,整支戟就像是一件工藝品,隻是戟刃上有不少缺口,一看就知道是經過實戰兵器,並不是僅僅是個擺設。

  一摸到戟柲,一股熟悉的感覺就從湧入了他的身體,讓他精神一振,好像是至交相逢一般,讓他感覺似乎這枝戟都有了生命。

  我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孫紹愣了一下,隨即又暗自嘆了口氣,真是個暴力娃啊,一摸到兵器就這麼興奮,怪不得這十幾天總是不安份的,原來是閒的。

  他抽出長戟,順手舞動了兩下。隨著長戟的舞動,原先的那個孫紹似乎又回來了,長戟越來越聽話,越來越如意,簡單如同長在手臂上的一樣。這讓前世手無縛雞之力的他有些興奮,看樣子原來的這個孫紹武藝的確不錯,一柄接近兩米長的長戟在他的手裡輕若無物,揮灑自如,頗有高手的風範。

  那當然,我本來就是高手。

  那個討厭的聲音又來了。

  好,好,你是高手。孫紹顧不上反駁,隨著身體的本能盡情發洩著心中的興奮,至於這股興奮是他的,還是原本的孫紹的,這時都顧不上了。恍惚之間,他根本分不清自己空間是本尊,還是山寨,似乎進入了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

  “少主——”一聲驚呼從身後傳來,孫紹下意識的大吼一聲,扭身刺出長戟。長戟如電,直奔手捧銅盆的橋月咽喉,橋月大吃一驚,往後急退,手裡的銅盆噹啷摔在地上,水灑了一地,她一個立足不穩,撲通一聲摔了個屁股墩。

  長戟在離她咽喉三寸的地方穩穩停住,孫紹成弓字步,單手持戟前探,額頭冒出微汗,有些小得意的看著驚恐的橋月,擠了擠眼睛:“小月兒,以後不要在我練武的時候突然接近我。”

  橋月原本就是本尊孫紹的貼身侍女,又是他來到這個世上十幾天經常見到的人,對這個不過才十五歲的小姑娘,孫紹有一種自然的親切感,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妹妹一樣,原本就不嚴謹的主僕感覺越發的淡漠。

  “小月兒……記……記住了。”橋月結結巴巴的說道,伸出一隻小手想來推開長戟,可是看看那隱隱散發著血腥味的戟刃,她又猶豫著縮回了手,眼眶裡有淚水盈盈,可憐兮兮的看著孫紹。

  孫紹收回了長戟,剛剛演練了這麼一番,出了一陣汗,心裡的煩躁也不翼而飛了,隻剩下滿腔快意,想不到俺一個書生,現在居然成了高手,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想到得意處,他禁不住仰天長嘯。

  橋月從地上爬起來,一路小跑著出了東門,不大一會兒,又打來一盆水,服侍著孫紹洗漱完畢,又捧來一個食案。這就是孫紹的早飯,現在叫朝食,沒什麼東西,隻有一碗米粥,兩片大頭菜,一碟肉幹,一碟醬。孫紹第一次吃的時候,頗有些失望,不是皇親國戚嗎?怎麼吃得這麼簡單?不過這個疑問他一直埋在心裡沒敢說出來。

  趁著孫紹吃朝食的空當,橋月麻利的將院中的水掃掉,這才跑到孫紹麵前侍候著。剛剛忙活了一陣,她有些氣喘籲籲,小臉紅撲撲的,小胸脯也不住的起伏。

  “少主,你身子好些了嗎?”

  孫紹想了想,低下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這才點點頭:“能吃能喝,應該是沒問題了。”

  “那可太好了,等少主吃完,我把東西送到廚房裡後,就去告訴夫人,讓她也好安心。”

  聽著橋月銅鈴一般清脆的聲音,孫紹忽然心中一動,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在心裡慢慢的蕩漾開來。他略作思索,搖搖頭說:“不用了,我馬上自己去給夫人請安。”

  他們所說的夫人就是孫紹的養母橋氏,也就是歷史上大大有名的二橋中的大橋。孫紹的生母呂氏是孫策的一個妾,她嫁給孫策以後,一口氣生了三個女兒,也沒有底氣要求扶正,後來又懷上了孫紹,感覺是個兒子,正希望著能有機會由妾成為正妻呢,沒想到孫策攻破皖城,搶到了大橋。麵對出身名門,又長得如花似玉的大橋,這個可憐的女人頓時斷絕了希望,在生孫紹的時候難產,兒子是生下來了,可是自己掛了。

  不過,事情並沒有呂氏所想,大橋並沒有成為孫策的正妻,也是妾,而且孫策在她死後第二年就遇刺身亡了,她活著的時候沒能獨佔孫策,死了,倒如願了。

  呂氏和孫策先後去世之後,孫紹和三個姊姊都是奶奶吳氏撫養的——因為吳氏說大橋是個不祥之人,剛入府就剋死了她的兒子——但是好景不長,建安七年,吳氏也去世了,他們就轉由大橋撫養,三個姊姊一個接一個出嫁,最後府中就剩下大橋和孫紹兩人了。孫紹對親生父母和奶奶吳氏一點印象也沒有,他最親近的人除了三個姊姊,就是養母大橋了,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他們的感情並不亞於親生的。

  建安四年,大橋入府時才十四歲,現在也不過三十一歲,但守寡已經十六年。而且身為孫策的遺孀,好像也沒有改嫁的可能,雖然這個時候對改嫁並沒有什麼歧視,隻是誰要娶她之前,先得考慮考慮孫權的意見。因此,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還是會一直守寡下去,一直到死。

  以前世的經驗,孫紹覺得這樣很殘忍。剛到這個世上,從殘存記憶裡得到大橋的信息時,他差點傻了,都說二橋是三國最著名的美女,誰曾想大橋居然是這麼一個苦命人。

  “真的?”橋月歪著頭,有些不太相信的打量著孫紹。

  “當然是真的。”孫紹一本正經的撓了撓頭,又問道:“你去廚房的時候,順便問問夫人這兩天吃了些什麼東西,胃口可好。”

  “不好呢。”橋月撅起了嘴,臉上的笑容不翼而飛:“我聽阿母說,夫人這些天吃得越來越少了,一天也吃不了幾口飯。”

  橋月的阿母橋英是大橋的貼身女侍,生在橋家,長在橋家,大橋進府之後,她也跟著過來,現在還是內府的管家。大橋能把孫紹他們帶大,橋英居功至偉,要不然以大橋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連自己還要人照顧呢,怎麼會帶孩子。

  “是嗎?”孫紹沉吟了片刻,放下手中的竹箸,起身道:“我去換身衣服,你把這些送到廚房去,然後我們一起去見夫人。”

  橋月掩著嘴笑了起來,眉宇之間頗有些得意:“少主,還是等我來幫你穿吧,要不然被夫人看出來,還以為我偷懶呢。”

  孫紹臉一紅,有些惱怒的瞪了一眼橋月,橋月也不緊張,咯咯的笑著,捧著食案,如一隻翩飛的蝴蝶,下了堂,出東門去了。

  不知是原來的孫紹自己就不會穿衣服,還是意識留得不是很全,反正孫紹現在對漢朝這種衣服不太習慣,穿起來不是歪著就是扭著,讓橋月偷偷的笑話了好幾次。

  孫紹進了內室,坐在案前,案上放著一枚銅鏡,鏡下附著銅鏡台,鏡台底部是圓形,中間立著一根木柱,柱頂分成兩杈,擴展為左右對稱的半圓形窄槽,銅鏡就正好卡在裡麵,鏡台的頂端雕成龍頭狀,寥寥幾刀,簡潔明了。孫紹暗自讚嘆,這可是真正的漢朝文物啊,自己以前在博物館裡無數的看到過,嚮往過,可是今天到了這裡,見到了實物,卻一點興奮的感覺也沒有。

  銅鏡裡是一個模糊的人影,長相很俊美,隻是滿臉的愁容。

  “既來之,則安之吧。”聽到屋外的腳步聲,孫紹對著鏡中的自已嘆了口氣,換上了一副輕鬆的笑容。

  “少主,我剛剛在廚房又看到阿母了。”橋月一邊找出衣服,一邊說道:“夫人今天早上沒吃東西,送過去多少,又原封不動的退回來了。阿母還說,夫人正打算請你去呢。”

  “有什麼事?”張開雙臂享受著被人服侍的腐敗感的孫紹隨口問了一句。

  “有事唄。”橋月轉到孫紹後麵,張開雙臂環抱著孫紹的腰,將腰帶拉到後麵係好,又轉到孫紹麵前打量了一下,這才拍拍手道:“好像是周府來請,夫人要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周府?”孫紹的眼珠轉了轉,胸中沒來由的多出一股怒氣,好像原先的孫紹對周府不太感冒一樣。淡定,淡定,孫紹安撫了一下那個暴力娃,這才從記憶裡搜索出關於周府的信息。

  周府指的故將軍周瑜府,周瑜的夫人小橋是大橋的同胞妹妹,也是孫紹名義上的姨母。周瑜已經於建安十六年病故了,府中的情況和孫紹家差不多,周瑜的長子周循比他小一歲,下麵還有一個弟弟周胤,一個妹妹周玉。但是孫紹和這些表弟、表妹的關係並不好,說起來原因也簡單,孫紹好武成性,卻不好讀書,加上雙親早故,近幾年又因為出仕的事情賭氣,性格上未免有些偏激,而周循兄弟卻得到了極好的教育。周家也好,橋家也好,都是頗有底蘊的高門大族,特別是周家,從周瑜的從祖父到周瑜的父親,都是二千石以上的高官,家學淵源,不是孫家這種寒門所能比的。周瑜本人不僅文武雙全,學問精深,更精於音律,所謂“雖三爵之後,曲有誤,周郎顧”,是有名的雅人,夫人小橋也是頗有才學,在他們的教導之下,周氏三兄妹的學問要比孫紹高上一大截,所以他們的父親是至交,母親是同胞姊妹,但是他們卻不相好,其實主要是孫紹對他們印象不好。想想也是,誰願意被別人當成粗人看待啊,特別孫紹還是個驕傲的人。

  孫府和周府一向來往不多,建安十六年以後,同樣成了寡婦的小橋到孫府來的機會多了些,一年也不過是兩三趟而已。他們來孫府,孫紹一向是避而不見,去周府,他也是儘量能免則免,不知這次為了什麼事,大橋要來徵求他的意見。

  孫紹也沒有多說什麼,換好衣服後,便向大橋住的後院走去。

  孫府是一個大宅院,前後有三進,孫紹住的是第二進,而大橋住的則是第三進的一幢小樓。穿過後院時,孫紹聽到了節奏低沉的琴聲,放慢了腳步,微微皺起眉頭。琴聲中傳達出的情緒十分晦澀,若隱若現,縹緲不定,難以捉摸,給人一種清冷而蕭索的感覺。

  “大兄。”樓下站著的一個錦衣少年看到孫紹,連忙趕上前,雙手互握,舉過頭頂,躬身一禮。孫紹一看到他,一絲不快便湧上心頭。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03 PM

第二章 小周郎

  眼前這個少年就是周循,周瑜的長子。繼承了周瑜和小橋的優良基因,周循長得很漂亮,濃眉如劍,目似漆點,唇紅齒白,儼然一個舉止優雅的少年郎。

  “原來是大弟啊。”孫紹壓住那暴力娃的怒氣,露出一副笑臉,依著記憶中的禮節拱手還了一禮,客氣的問道:“這麼早前來,可有什麼要事?”

  周循有些詫異,他們雖然是表兄弟,可是關係並不和諧,孫紹每次看到他,臉上都帶著一臉的不快,好像周循欠他幾百金似的,周循把那種不快理解為羨慕而不能的掩飾,像今天這樣笑容滿麵的和他說話,那可是這幾年來的第一次。周循已經習慣了孫紹那種掩藏著自卑的無禮,對孫紹這麼平靜的跟他說話,他反倒有些不習慣了,一時站在那裡,忘了回答。過了片刻,這才有些慌亂的回道:“也沒什麼大事。小弟過些日子便要去建鄴受兵,阿母以及弟妹也要一併搬去,以後不能再和大兄朝夕盤桓,十分不捨,故奉阿母之命,特來請姨母與大兄明日過府一敘。”

  周循說著,臉上帶著微笑,目不轉睛的看著孫紹,眼神中有些希冀的神情,他希望能看到比較熟悉的孫紹惱怒的表情,這個念頭一生,他隨即低下了頭,暗自責備自己有些失態。孫紹最鬱悶的事情就是他明明已經十八歲了,卻一直不能授兵,自己原本不想刺激他,所以才直接來找大橋的,可是沒想到剛剛被孫紹異常的態度一激,就忍不住又起了爭鬥之意,看來自己修心的功夫還是沒到家。

  孫紹好像沒有聽出周循話中的意思,呵呵一笑:“原來如此啊,那就先恭喜大弟了。請大弟在此稍候,我去見見阿母就來。”

  “有勞大兄。”周循恭聲應了,目遂孫紹上樓。

  孫紹登上小樓,那幽怨的琴聲已經住了,人到中年的橋英站在門前,帶著溫和的笑容看著一臉平靜的孫紹。

  “橋姨,阿母在嗎?”孫紹對橋英頜首致意。橋英對他有撫養之功,他一直稱尊她為橋姨,不以奴僕相待。

  “夫人在裡麵候著呢。”橋英斂身還禮,抬手撥開門上的珠簾。孫紹側身進了門,一身素服的大橋正坐在琴案前,瘦削的雙手還撫在琴上,見他進來,也隻是瞟了他一眼,便又垂下了眼簾。她很瘦,眼窩陷了進去,顴骨高高隆起,臉頰也凹著,撫在琴上的兩隻手也是皮包骨頭,骨節歷歷可見。整個人如同樹葉落盡的枯樹,了無生氣,哪裡有一點美人的模樣。

  看著形容枯槁的大橋,孫紹沒來由的有些傷心,他很自然的在大橋麵前跪了下去,伏身在地,吞聲道:“阿母,你又瘦了。”

  大橋扯了扯嘴角,一抹笑容從眼角一閃而過,隨即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剛剛孫紹和周循在樓下的說話,她也聽得分明,對孫紹今天沒有對周循惡語相向也頗有些詫異。不過她也知道,孫紹雖然不是她親生的,長大之後也不再像以前一樣依賴她,但是對她的感情卻是真摯的。看到孫紹,她和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並無二樣。

  “阿滿。”她叫著孫紹的小名:“你小姨來請我們過府一敘,你看……”

  大橋將案上一支竹簡向前推了推,孫紹接過竹簡看了一眼,竹簡上寫著幾行娟秀飄逸的字,意思和周循剛剛說的沒有太大區別,隻是裡麵點明了是要請大橋和孫紹兩人一起的。孫紹有些明白了,可能以前有什麼宴會,那個暴力娃一向是不太願意參加的,這次小橋特地來請他們兩個,所以大橋才要徵求他的意見。

  孫紹用心的回想了一下,發現原本的記憶中對小橋的印象竟然十分模糊,好像有好久沒有見過了。而就這些模糊的印象中,好像也是怨念比較多。

  “既然是阿循受兵,一家要搬去建鄴,以後大概難以再見著了,自然應該去一下的。”孫紹緩緩說道,將竹簡又放回原處。

  大橋既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的看了孫紹一眼,對橋英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取筆墨來,我回複了書簡,也好讓阿循早些回去。”

  橋英應了一聲,彎腰搬走了琴案,又搬來一張書案,然後轉身取來筆墨。大橋探身從墨盒裡取了一片墨,又提起水注子,往墨片上注了幾滴水,然後壓上研子,緩緩的轉動起來。她的身子實在太弱,隻是些許小事,已經有些微喘。孫紹見了,向前挪了一步,伸手按在大橋的手上:“阿母,我來吧。”

  大橋的手瘦得嚇人,孫紹幾乎能感覺到骨頭的形狀,手也涼得很,沒有一點溫度。

  大橋看看孫紹,見他神情誠懇,自己也確實有些吃力,便點了點頭,無聲的鬆開了研子。孫紹看著硯台裡的墨片,捏起了手中的研子,一圈圈的轉動起來。他的動作柔和而有流暢自如,大橋看得有些意外,抬起頭看著孫紹:“阿滿,最近又習書了?”

  孫紹無意識的啊了一聲,想想自己的書法還算不錯,比以前那個暴力娃應該強一點,便微笑著點點頭:“得空時,便練了些。”

  “嗯,多習書,對你有好處。”大橋很隱晦的勸道。孫紹以前的脾氣有些急躁輕佻,她曾經勸他多多習書養氣,但是孫紹都當耳旁風,不反駁,但是也不聽,像今天這樣的態度算得上是好的了。

  兩人說著話,墨已研好,大橋剛要去取筆,孫紹又搶先一步,拿起了擱在一旁的毛筆,笑著說道:“阿母歇著,我一併代勞了吧。”

  大橋笑了,今天的孫紹很乖巧,處處透著與以往的不一樣,讓她十分高興。但是她又有些擔心,生怕孫紹的書法不到家,又惹周循他們笑話,可是轉念一想,孫紹難得這麼主動的要替她寫回信,如果拒絕她,隻怕又惹他不快,反倒不美。

  “如此也好,你便替我回了這封書子就是。”

  “喏。”孫紹提筆在手,一邊在硯上舔墨,一邊回想著回書的格式,以前那個暴力娃雖然不好文學,但是書信的基本格式還是清楚的,再加上他本人前世因為練書法所用的字貼大多也是晉人的尺牘,用詞造句倒也並不陌生,略一思索,便有了腹稿,提起筆,唰唰幾行寫好了回書。他端詳了一眼自己的書法,暗自嘆了一聲,以前用慣了宣紙,一下子寫在這竹簡上,還真是有些不太習慣,效果大打折扣。不過跟竹簡上原有的書法相比起來,倒也不遑多讓。

  “阿母,你看看可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孫紹恭敬的將竹簡倒過來送到大橋麵前。大橋接簡在手,一掃之下,頓時眼前一亮,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阿滿,好書法呢。”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05 PM

第三章 人書俱老

  孫紹暗暗一笑,自己苦練多年的書法豈是浪得虛名的,雖然說書家還是古代的多,可是古代也不是每個人都是書家的,更何況漢末三國時行書剛剛興起,自己這一手學王羲之的行書還是拿得出手的,要不然他也不會主動獻寶。

  “阿母過獎了。”孫紹謙虛的笑道。

  “很好,書法好,用詞也典雅多了。”大橋本來就要誇獎孫紹幾句,以增強他學文的興趣,眼下看著這筆好字,自然更不吝讚美了,著實讚了他幾句,這才將竹簡交給孫紹:“去回了阿循吧,然後回來,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喏。”孫紹起身,下了樓,將竹簡交給正在等候的周循。周循接過來看了一眼,脫口讚了一句:“好書法,大姨最近的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啊,這書跡越發老到了。”他根本沒有向眼前的孫紹頭上想,因為孫紹的書法如其人,粗疏而不堪入目,和現在看到的字差距甚遠。

  孫紹也不辯解,他有些不懷好意的用力一拍周循的肩膀:“大弟,你是不是想說,我阿母是人書俱老?”

  周循一聽,俊美的臉頓時憋得通紅,他有些侷促的連連搖頭:“大兄誤會了,大兄誤會了。”

  “嘿嘿嘿……”孫紹摸著下巴奸笑起來,周循心中一寒,額頭青筋直跳。以前孫紹在他麵前這麼笑的時候,一般都是要報複他的時候,而孫紹報複他的辦法通常都是拉他去較量武藝。說實在的,周循雖然文武雙全,武藝也不差,但是要和孫紹單挑,他還是隻有吃癟的份。那也不能怪他,他們這樣的世家子弟所謂的武,和孫家這樣的寒門所謂的武本來就不是一個概念,他們說的武雖然包括個人的武藝,但更多的是指兵法,要論兵法,他可以把孫紹說得無地自容,可是要論個人武藝,孫紹同樣也能將他打得落花流水,鼻青眼腫,所以他通常不像二弟周胤那樣和孫紹單挑,以免出醜。今天一看到孫紹這個樣子,也顧不得多想,拱拱手,轉身告辭。

  孫紹跟著追了上去:“大弟,慢些走,為兄的送送你啊。”

  周循哪裡敢要他送,一麵大叫著“兄長留步”,一麵加快了腳步,一轉眼的功夫就跑得沒影了,哪裡還有一點世家子弟溫恭謙讓的樣子。

  橋月在樓上看著周循落荒而逃,禁不住“咯咯”的笑出聲來。大橋雖然聽到下麵兩人說話,卻看不到情形,見橋月笑得這麼開心,想必是孫紹佔了上風,也不禁微微的笑起來。孫紹和周循對陣,一向是吃癟的時候多,像今天這樣讓周循跑掉的機會並不常見。身為孫紹的貼身侍女,又被孫紹當小妹看待的橋月每次看到孫紹吃癟都會氣鼓鼓的,今天見孫紹得勢,自然開心得有些失態了。

  “還不噤聲,看你這像什麼樣子。”橋英不快的喝了一聲,橋月一聽,吐了吐舌頭,小心的站在一旁,偷偷的瞟了一眼大橋,見大橋並無生氣的樣子,這才放了心。

  隨著“噔噔噔”幾聲響,孫紹又上了樓,笑嘻嘻的坐在大橋麵前。大橋擺手示意了一下橋英,然後對孫紹說:“這次去你小姨府上,飲宴之中,歌舞是少不了的,你向來不喜這些,到時候如果阿循他們有些什麼話,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孫紹點點頭:“我記下了。”他雖然自詡對音樂有所研究,但是卻沒見過漢代音樂,誰知道能不能用得上啊。而搜遍了原先那個暴力娃的記憶,好像除了幾句不成調的亂吼,也確實沒什麼音樂細胞。

  “不過,以後你如果出仕……”大橋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立刻後悔自己有些失言了。孫紹特殊的身份決定了他根本沒有出仕的機會,而孫紹最惱火的也正是這件事,從去年開始,他多次上書給叔叔孫權,要求領兵作戰,可是每次都被孫權拒絕了,上次甚至氣得昏厥過去,這些天好容易才恢復過來,自己再提出仕的事情,實在不怎麼適宜。她擔心的看了一眼孫紹,見他並無什麼反應,這才接著說下去:“或者與人交往,能學一點音律,總是好的,我雖然懂得不多,但是教你一點常識,還是能做的,你……可願意學嗎?”

  孫紹正中下懷:“當然願意。”

  大橋鬆了一口氣。

  兩人說話的時候,橋英和橋月母女已經搬了幾件樂器過來,有簫,有瑟,有竽,不過除了大橋剛剛撫過的琴,這些樂器上麵都落了灰,顯然有好久沒有用了。孫紹來回掃視了幾遍,這才覺得有些汗顏,自己雖然號稱是個雅人,對民族樂器也略知一二,可是眼前這些樂器,他卻是一竅不通,瑟和竽之類的他根本沒見過,簫和琴之類後世雖然也有,但是和眼前看到的這些卻根本不一樣,他就算想學,這一時半會的也學不來啊。

  看著目瞪口呆的孫紹,大橋也有些無奈,以前一提教他音律,他頭搖得像比誰都快,現在想要現學現賣,確實有些為難他了。可是到周府赴宴,席間賓主歌舞應和是免不了的,妹妹的那三個孩子都頗通音律,如果孫紹被他們擠兌急了,難保他不會惱羞成怒。

  “阿滿啊,要不,你就將就學一首吧。”大橋軟聲相求。

  孫紹搖了搖頭:“阿母,就算阿母用心教,我用心學,恐怕一時半會也學不成什麼。”

  大橋無語,孫紹說的是實話,明天就要赴宴,現在學確實是晚了。

  孫紹見大橋臉色無奈,也有些為難,他想了想,忽然心中一動:“阿母,你放心好了,我自有辦法。”

  大橋不解的看看孫紹:“你有辦法?”

  “嗯。”孫紹笑著站起身來,“你先休息一會,我這就去做些準備。”說完,不等大橋說話,便轉身出去了。大橋和橋英麵麵相覷,不知道孫紹在玩什麼玄虛,隻有示意橋月跟出去看看。橋月也是一頭霧水,連忙跟了出來,等她下了樓,卻看到孫紹在後院角落裡堆放的一堆竹竿旁轉悠。

  “少主,你有什麼辦法?”橋月趕上去問道。

  “小月兒,去把我的刀拿來。”孫紹頭也不回,揮揮手說道。

  “少主,你要刀幹什麼?學不成音律,也不用……”

  “你說什麼呢?”孫紹轉過頭,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一臉緊張的橋月:“我要砍根竹子,你以為我要幹什麼?自殺?”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06 PM

第四章 橫吹

  橋月這才鬆了一口氣,紅著臉飛奔著去了。不大一會兒便取來了孫紹的環首刀。孫紹拔刀在手,手起刀落,砍下一根早就相中的竹子,又削去多餘的部分,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從房裡取出一把拍髀(類似匕首之類的短刀),坐在台階上忙活起來。在前世,他的笛藝就小有名氣,對做竹笛這樣的事情可謂是信手拈來,而這世的他又有一副強健的身體,體力之強是前世的他無法相比的,是以手裡的這把短刀雖然不如後世的刀鋒利,但是進度卻沒有任何遜色之處。不到一個時辰,一支碧綠的竹笛就在他手裡誕生了。

  “你這是橫吹啊。”橋月恍然大悟。

  “橫吹?”孫紹有些失望,原來自己忙活了半天,卻隻是做了一件已有的樂器,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是啊,少主你以前就喜歡橫吹。”橋月有些不解的摸了摸腦袋:“不過,橫吹好像沒這麼長,也沒有這麼多孔啊。少主,你是不是做錯了,還缺一個吹嘴呢?”

  孫紹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看樣子,自己這個笛和橋月說的橫吹有些像,但並不是一個東西。他站起身來,將拍髀插在刀鞘裡,大步向後院走去。

  大橋看了孫紹做的短笛,也有些奇怪,她接在手裡翻來覆去看了看,指著吹口部位剛剛貼上的竹膜問道:“阿滿,你這是什麼?似橫吹又不是橫吹,這層膜又是幹什麼用的?”

  孫紹有些小得意的接過竹笛,橫在嘴邊,舔了舔嘴唇,運足了氣,吹響了竹笛。竹笛雖然做得倉促,但是音色卻還堪聽。悠揚的笛聲從短笛中飛揚出來,歡快的節奏讓人心情為之一爽,年紀最輕的橋月聽了,眉飛色舞,要不是母親和夫人在眼前,說不定就能翩翩起舞,就是人到中年的橋英和一向穩重的大橋聽了,臉色也有些欣欣然。

  隨著笛聲的起伏,大橋臉上的擔心消失了,她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如此,便也應付得了。”

  孫紹有些悲摧,自己這麼精妙的笛聲,居然隻是“應付得了”?這大橋的眼境未免也太高了些。其實他卻是誤會了。大橋以為他做的竹笛是橫吹,而橫吹隻是軍中的樂器,節奏歡快,以雄壯為美,和宴會之間的音樂本來就不相同,橫吹用於宴席,本不太適合,隻是大橋知道他好兵事,大概也隻能吹一些這樣的曲子,倒也沒有想太多。說實在的,這樣的曲子對於以典雅為美的大橋來說,隻能算作野調,能給他一個“應付得了”的評價已經有鼓勵他的成份在裡麵了。

  大橋見孫紹雖然還是言笑自如,但是眉宇之間卻有些意興闌珊,以為自己的話又打擊了他,不免有些過意不去。這次孫紹願意陪她去周府赴宴,絕大部分還是孝敬她的成份,要不然以他和周家三兄妹的情份,他根本不會去的。有了這份感激在裡麵,大橋便多了幾分著意,又拐彎抹角的誇了孫紹幾句。

  孫紹很快就聽了出來,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又吹了幾首在他看來比較典雅的曲子,讓大橋以她的審美眼光挑了一隻備用。他們談說音律,當然是大橋說、孫紹聽的時候多,但孫紹能和她談論音律已經足以讓大橋驚訝了,更何況他偶爾還能說出一些新穎觀點,兩人越說越投機,一時倒忘了時間。大橋平時很少有人談心,孫策在世的時候,隻顧著打仗,根本沒有什麼談論音律的心情,再說他也不懂這些,後來孫紹長大了,也和孫策一樣醉心於兵事,對音律也沒什麼興趣,這十幾年來,大橋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娛自樂,難得有知音,而妹妹小橋偶爾來一趟,也總是不忘提到她的如意郎君周瑜或是出類拔萃的幾個兒女,讓大橋氣苦不已,像今天和孫紹互相切磋的情景,對於大橋來說是十幾年的第一次,一定要比擬的話,也隻有當年橋家還沒有敗破之前,自己和妹妹在府中學琴時的情景與此彷彿。

  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橋蒼白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喜悅的表情,橋英看了,心中歡喜,躲到一邊暗自抹起了眼淚。自從家主橋蕤戰死,大橋已經有十幾年沒有這麼開心過了。作為看著大橋長大,已經把大橋當作半個女兒一樣看待的橋英,此情此景,讓她十分感慨,她悄悄的把橋月叫到一邊,輕聲吩咐道:“阿月,去廚房吩咐一聲,讓他們多準備些爽口的蔬食,夫人今天心情不錯,也許能多吃兩口。”

  “唉。”橋月見母親高興得流淚,也十分開心,連忙輕手輕腳的去了。

  時間過得很快,等大橋為孫紹挑定了曲子,又修正了幾個曲調,日已正午,到了午食的時間。橋月領著幾個僕役,端著幾個食案上了樓。聞到飯菜的味道,大橋和孫紹才回過神來,兩人相視一笑,放下樂器,在銅盆裡淨了手,相對而坐,各自用飯。

  午飯並不多,一隻青銅釜裝著摻有肉末的羹湯,一盤早上就吃過的肉脯,一盤青葵,一碟醬,一碟芥,然後就是一碗大米飯。

  孫紹是餓了,先就著釜喝了一口羹湯,然後抓起飯就往嘴裡塞。漢代雖然有箸,但是吃飯並不用箸,而是用手抓起來,捏成團送到嘴裡,好的米飯講究捏起來是一團,鬆開來又各不相連,孫紹最開始吃這種飯的時候,十分不習慣,但是這十幾天吃下來,倒也勉強能接受了。連著吞了幾口飯,墊了墊肚子,他這才拿起竹箸,挾了肉脯和青葵,蘸了醬酢,送到嘴裡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不大一會兒,就將案上的飯菜全送到了肚子裡,滿意的放下了竹箸,拍了拍肚子。

  “阿母,你怎麼不吃?”孫紹見大橋麵前的飯菜基本沒動,不免有些詫異的問道。

  大橋隻是飲了幾口羹湯,稍微吃了兩口飯,這裡麵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心情好,看著孫紹狼吞虎嚥的好食慾帶起來的,但也僅此而已,橋英讓人準備的飯菜她基本沒有動。

  “我飽了。”大橋放下竹箸,淡淡的說道。

  孫紹看了一眼大橋麵前的食案,有些明白了。他是身體好,胃口好,吃嘛嘛香,所以對這些飲菜的口味不太挑剔,而大橋卻不同,她心情不好,身體又弱,胃口自然也差,而眼前這些東西顯然也不適合她這樣的病人吃,吃得少也就正常了。別的不說,就說那一顆顆的米飯,他吃著都難嚥,何況是大橋了。

  “夫人,你再吃兩口吧。”橋英心疼的看著大橋。

  大橋感激的看著橋英,無聲的笑了笑:“我知道是你的一片好心,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讓人撤了吧。”

  “夫人,你才吃了這麼一點,哪夠啊,明天還要去周府,你要是不多吃一點,到時候怎麼會有力氣?”橋英央求道。

  “我真是吃不下了。”大橋有氣無力的擺擺手,臉色越發的蒼白,看到這些肉脯都讓她有種嘔吐的感覺。

  橋英欲待再勸,可是看到大橋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又不忍再說,隻是看著食案上原封未動的食物發愁。正在這時,孫紹站起身來:“橋姨,阿母不想吃這些,就讓人先撤了吧。小月兒,隨我去廚房看看還有什麼可口的東西沒有。”

  橋英詫異的看著孫紹,這個平時從來不進廚房的少主今天怎麼要去廚房了?聽他那口氣,好像還要給大橋整治點可口的飯食?不光是她感到驚訝,就連大橋和橋月也十分吃驚,不約而同的看著孫紹。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06 PM

第五章 隨遇而安

  “阿滿,你去廚房幹什麼?”大橋喝住了他,語氣有些不快:“君子遠皰廚,傳出去讓人笑話。”

  孫紹停住了腳步,微微的低著頭,沉吟片刻,轉過頭淡淡的笑了:“阿母,我就是不遠庖廚,也成不了君子的,就不用擔心那些了。”說完,快步的出了門。

  大橋一時語噎,愣在那裡,半晌沒有說話。孫紹的話讓她十分傷心,哀莫大於心死,看來這次病了一場,孫紹是徹底認清自己的形勢了,出仕對他來說已經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幹脆破罐子破摔了。一想到孫紹一身好武藝,卻隻能無所事事的終老於府中,大橋就想到自己的境遇,心中頓時湧起一股同病相憐的感覺,鼻子酸酸的,泫然欲淚。

  “苦了這孩子。”橋英眼睛也紅了。

  “要不,明天還是別去了。”大橋忽然說道。周府明天設宴,是因為周循要去襲爵帶兵了,而比周循還要大一歲的孫紹卻隻能悶在家裡,兩人平時又明裡暗裡的較量,誰也不服誰,此情此景,大橋覺得對孫紹來說太殘忍了。

  “這……不太好吧?”橋英有些猶豫,輕聲勸道:“周府搬到建鄴去,你們姊妹難得一見,如果不去見一見,隻怕……”

  大橋左右為難,她雖然對妹妹小橋以前的做派有些傷心,可是畢竟血脈相連,再者這兩年小橋也守寡了,體驗了她的苦楚,已經有了許多改變,姊妹倆的關係剛剛有所改善,現在卻又要分開了。周循是要帶兵的,做為家屬,妹妹小橋以後肯定會留在建鄴為質,而孫紹不可能帶兵,孫權也不會讓孫紹接近權力中心,她們姊妹以後見麵的機會確實不多了。這次如果不見一見,誰知道以後哪一天才能再見?

  “可是,這樣對阿滿太過份了,阿循他們幾個雖然家教比較好,但畢竟年少,阿循最成穩了,剛才還語帶譏諷,那阿胤和阿玉又會怎麼樣?我擔心到時候會不歡而散啊。”

  “夫人擔心的是,隻是我看少主這次病了一場,或許是想開了些,從今天的表現來看,他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急躁了,經歷一下這樣的場合也是好的,就算不歡而散,總之也是親戚,總不至於無法收拾。”

  大橋左思右想,覺得橋英說得有理,孫紹就算不做官,以後也不可能不與別人交往,這樣的場麵總之要遇到的。

  兩人說著閒話,談論著明天可能遇到的情況,一想到還要回請周循,她們又不禁有些頭疼,府中和周府的財力相差甚遠,回請周循,對孫府來說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孫紹出了後院,步履輕快的向廚房走去。廚房在東院的南部,和住宅的院子是隔開的,東院的北部一幢高大的角樓,下麵是府中下人和衛士們住的地方。東院和西院之間有一條長長的巷道,巷道兩側是高高的土牆,舉頭看去,蔚藍的天空像一條窄窄的玉帶。

  孫紹的心情並不如大橋擔心的那樣陰暗,他在這十幾天裡已經知道自己麵臨的問題,作為孫策的兒子,孫權封殺他是順理成章的事。等孫權坐穩了江山,再給他些富貴,讓他做個安樂翁,這無疑是最好的解決方法。這個結果對原來的孫紹來說無法接受,可是對他這個看慣了豪門恩怨、血腥皇權的後世人來說,這卻是一個不錯的結果,自己反正也沒有在這個亂世做一番事業的打算,倒不如做個逍遙侯爺。自己安分守已,想來孫權總不會喪心病狂的要將自己趕盡殺絕吧。

  所以他雖然對周循有些羨慕,但這羨慕實在有限得很,他之所以對大橋說那句話,其實是想說,做一本正經的君子太累,也沒有用,不如做個普通人,吃點好吃的,玩點好玩的,如此而已,何必一定要建功立業?別看周循現在得意,可是戰場凶險,誰能保證最後一定善終?他老爹周瑜厲害不?不是照樣英年早逝了。沒聽說史上週瑜的兒子有什麼成就,估計不可能超過他爹了。當然歷史上也沒聽說孫策的兒子如何,那自己又何必去逆天而行?夫子說得好,食色性也,自己也沒多大的願意,吃點美食,看點美文,娶幾個美女,此生足矣。

  眼下第一步,就是先解決美食的問題。

  這十幾天下來,孫紹對漢代的飲食有了一些瞭解,這個時候的酒,大部分還是釀造的低度酒,和後世的黃酒、米酒很像,這一點他並沒有什麼想法,對於養生來說,低度酒比起經過蒸餾的高度酒更適合,但是對於食,他卻大有想法。這些天吃的主食雖然也是米飯,但是和後世的米飯做法很不一樣,這些飯都是蒸出來的,和蒸饅頭、蒸包子一樣的蒸,熟固然是熟了,卻幹得很,而菜就更離譜了,這個時代的吃菜和後世的火鍋十分相似,而且是不生火的火鍋,除了羹和煮菜是預先在廚房做好的之外,就是生菜、肉脯、魚膾,蘸著調料吃,偶爾吃一頓還覺得新鮮,天天吃可就有些厭了。最關鍵是的,他從頭到尾沒有看到一道炒菜。

  這些疑問他一直埋在心裡,今天親自到了廚房,他決定親眼對這個世界的飲食文化做一個近距離的瞭解。

  “少主?”孫紹一進廚房,一個身材肥碩的中年婦人就帶著一臉誇張的笑容迎了上來:“你怎麼親自到這汙穢之地來了,哎喲,月姑娘啊,你怎麼也不勸勸少主,有什麼事,姑娘交待一聲就是了,何必讓少主親自來呢。”

  一直跟在孫紹後麵的橋月笑盈盈的迎了上去,一臉歉意的說道:“哎呀,琴大姑,你這可就錯誤我小月兒了,少主到你這兒來,可不是我帶著來的,是夫人胃口不好,少主說要來找些可口的飲食,孝敬夫人的。”

  琴大姑的臉色一下子僵住了,臉上雖然還在笑,但是眼睛裡卻沒有一點笑容。橋月這句話,等於變相的扇了她一個大耳光,居然要少主到廚房來給夫人找吃的,那豈不是說她這個膳食主管失職?

  “喲,這麼說,我老婆子可真是承受不起了。”琴大姑向後退了一步,彎下水桶一般的肥腰,向孫紹行了一禮:“少主,老奴無能,請少主責罰。”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07 PM

第六章 滿意一笑

  孫紹自然聽出了兩人話語中的針鋒相對,他殘存的記憶裡也知道琴大姑和橋月母女的不和。琴大姑原是吳家的奴僕,隨著祖母吳氏嫁到孫家來,一直主掌著孫家的內務,油水自然不少,大橋入府之前,她是孫府中響噹噹的人物,就算是孫紹的親生母親呂氏看到她,也得客客氣氣的叫一聲大姑,大橋入府,她就主動把府中的內務交給了橋英,自己隻管外院的事情,這本來隻是以退為進的招數,沒成想第二年孫策就死了,孫權主事,吳氏也把主要精力放到了孫權的身上,她在討逆將軍府一下子失了勢,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吳氏很快也亡故了,她最大的靠山轟然倒塌,府中大橋主事了,她奪回內府大權的可能成了泡影,為此,她對大橋以及橋英母女自然沒什麼好臉色了。

  這些事情孫紹都很清楚,隻是以前的他********練武,沒有興趣管這些,現在的他決定做個逍遙侯了,自然不能再讓家裡鬧出這種事來。而琴大姑明知大橋身體欠佳,胃口不好,依然用這些飯菜來應付差事,這種態度當然要敲打敲打才成。

  “大姑,是我要來的,我這十幾天身子不爽,吃得也是有些厭煩了。”孫紹背著手,掃了一眼琴大姑,緩緩進了廚房,身為一家之主,那股威風倒不需要太作勢便自然而然的露了出來。正在忙活的僕役們一看氣氛不對,都放下了手裡的活,拘謹的站在一旁小心的侍候著。

  琴大姑一聽孫紹這麼說,心頭咯噔了一下,這才明白自己失誤了,孫紹臥床不起十幾天,她也沒有給他準備一些病人專用的食物,確實沒有盡到自己的本份。一想到此,琴大姑油膩膩的圓臉上頓時冒出了汗珠,期期的說道:“老奴糊塗,請少主責罰。”

  孫紹哼了一聲,在兩個長長的案板前轉了一圈,心裡暗嘆,這地主階級就是地主階級,府中雖然沒有做事的人,可是依然享受得起,看這掛了一屋子的各種肉類,調味品,就可以知道平日的生活水準不低,有這樣的日子過著,還要奮鬥什麼啊,混吃等死足矣。

  “大姑,找一個熬粥的師傅來。”孫紹最後在大灶前站定,用手指了指掛在架子上的半片新鮮豬肉:“取一兩瘦肉,切成細丁,再煮一隻雞子(雞蛋),也切成丁,然後取一些粳土,多放水,用小火熬了……”

  琴大姑不敢怠慢,叫過一個年約五十左右的老婦人來,陪著笑臉說道:“少主,這李媼可是府裡煮粥的行家,她煮了快三十年的粥了,你要是煮粥,讓她做準沒錯。”

  “有勞老人家。”孫紹點點頭,李媼哪裡承受得起,連忙躬身行了一禮,依著孫紹的說法忙活去了。孫紹又從菜筐裡挑出一隻蔓青(蘿蔔),洗淨了,切成絲,用鹽漬了放在一旁。又取了一隻梨洗淨,抄起案上的一把尖刀,熟練的將梨皮削成一條長長的帶子,手起刀落,將梨切成幾片,又取了幾片菜葉,隨手撕了幾下,攤在盤中,繞在雪白的梨肉旁,散開的梨肉如盛開的蓮花,青色的菜如田田的蓮葉,清新可愛。

  忙活了這一切,孫紹才順手將刀插在案板上,拍拍手,對已經看傻了的橋月笑道:“小月兒,別傻站著了,先把這個端過去,讓夫人先開開胃,粥還得熬一會兒才好。”

  橋月一驚,這才回過神來,驚喜的看著孫紹:“少主,你什麼時候用菜刀也這麼順溜了?”

  孫紹咧嘴一笑:“我是高手嘛。”

  橋月一拍手,雀躍著笑道:“原來用菜刀和用環首刀一樣的啊。”

  “嗯,差不多吧。”孫紹含糊的應道,橋月咯咯的笑著,托著如畫一般的果盤,飛快的跑了。一直在旁邊看著的琴大姑這時才轉了轉有些發木的眼珠,訕笑道:“少主,你的手藝,讓府中的那些大師傅都得羞死了。”

  孫紹也不說話,隻是淡淡一笑。

  “小心看著,粥熬好了,你親自送上來。”孫紹洗了手,扔下一句話,轉身出了廚房。

  “少主放心。”琴大姑追出廚房門,大聲叫道:“老奴一定照少主的吩咐,熬好粥親自送去。”

  小樓上,大橋和橋英看著擺在麵前簡單卻不失精緻的果盤,十分驚訝,橋月手舞足蹈,添油加醋的把孫紹在廚房裡的經過講了一遍,講到開心處,咯咯的笑聲不絕於耳,急得橋英直推她:“傻囡,把話說完再笑,還沒講完呢,就傻笑個不停,讓人聽著心急。”

  橋月好容易才止住了笑:“嗯,少主說,請夫人先吃點這個開開胃,粥要熬一會兒才能入味。”

  橋英眉開眼笑,將果盤往大橋麵前推了推,笑著勸道:“夫人,這是少主的一番心意,夫人可不要辜負了。”

  大橋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孫紹的孝心她固然是十分欣慰,可是孫紹突然之間把興趣轉移到飲食上,又讓她十分難過,一個原本應該縱橫沙場的少年卻不得不把精力放到庖廚之中,這是何等悲哀的一件事啊。可是,這樣的事偏偏讓孫紹碰上了。想到難過處,大橋的眼圈有些發紅,越發的沒有胃口,雖然咬了一口梨,卻根本覺察不到一點甜味,反而覺得十分苦澀。

  “怎麼?不好吃嗎?”孫紹走了進來,一見大橋那一副比吃藥還難受的樣子,有些不解,信手拈起一片咬了一口,嚼了嚼:“還好啊,阿母怎麼不喜歡?”

  “喜歡,喜歡,阿母喜歡著呢。”大橋不想讓孫紹傷心,強顏歡笑的將盤中的梨吃得幹幹淨淨,又故意惋惜的笑道:“阿滿做的,阿母都喜歡,隻是這麼好的一副採蓮圖讓阿母吃了,頗有些可惜呢。”

  孫紹應聲答道:“阿母,菜蓮圖正是要采啊,你不採這蓮花,那還叫什麼採蓮圖?”

  大橋一愣,隨即會心的笑了。橋英和橋月見難得一笑的大橋笑了,也忍不住滿心的喜悅,相視而笑。一隻梨下肚,大橋的精神好了些,又和孫紹談論笛曲,過了大半個時辰,琴大姑親自捧著食案送了上來,食物並不複雜,一盂粥,一碟漬好的蔓青絲,上麵還按孫紹的要求灑了清醬和麻油,噴香撲鼻,煮得靡爛的粥中夾雜著如白玉一般的蛋白,金黃色的蛋黃,小小的肉粒,看起來就十分誘人。再加上是孫紹的一片孝心,即使大橋的胃口一向不好,此時也是食慾大開,就著鮮嫩爽口的蔓菁絲,沒費多少功夫,她就將滿滿一盂的瘦肉粥吃得幹幹淨淨。吃完了熱乎乎的粥,她那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抹紅暈,剎時間幸福的神態讓孫紹為之一怔。

  人世間最美的表情,其實就是幸福的笑容。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07 PM

第七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隨著衛士敦武的一聲清叱,駕車的兩匹駑馬緩緩在周府前停住了腳步,孫紹縱身下了車,搶在橋英前麵從車後取下一隻小凳,然後向一身素淨深衣的大橋伸出了手。大橋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滿意的瞥了孫紹一眼,搭著孫紹的手,小心翼翼的踩著小凳下了車。

  已經在台階上等候多時的周循快步走了下來,衝著大橋和孫紹行禮:“姨母,大兄,遠來辛苦。”

  “阿循啊,你母親可好?”大橋緩步向前,隨口問道。

  “多謝姨母關心,母親安好,正在門內相候。”周循在另一麵扶著大橋,笑容滿麵的答道:“昨日接到姨母的回書,得知姨母將移駕寒舍,母親十分高興,一大早就起來,親自下廚準備了幾個家鄉菜,準備請姨母評鑑呢。”

  大橋聽了,微微點頭,三人進了府門,進了庭院,穿著一新的周胤和周玉兄妹恭身相迎,向大橋見禮。周胤十五歲,長得一表人材,比周循壯實些,顯得更加剽悍,兩隻眼睛靈動,不肯安份半分,目光在大橋臉上掃了一眼,隨即便落在了孫紹的臉上,露出一種意味深長的笑容,那模樣彷彿像是狼看到了獵物一般。和周循一樣,他也是文武雙全,但是武藝卻更出色一點,小心應付的話,還能和孫紹打上幾個回合。與周循的性格溫和不同,他更外向一些。

  “大兄,聽說前些日子有所不適,貴體可曾安妥?”周胤笑嘻嘻的問道。

  剛剛十三歲、穿著一件粉紅色曲裾的周玉見周胤一見麵就向孫紹發動攻擊,不由得掩著嘴輕聲笑了起來。

  “多謝賢弟關心,已經無恙了。”孫紹麵色如常,不動聲色的回答道。他本來就知道周家三兄妹和他的過節,再加上昨天大橋又裡外的關照過了,當然不會輕易上當,被他們激怒,是以周胤雖然主動出擊,他卻輕輕帶過。

  “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今天可以好好與大兄喝一場。”周胤雖然有些失望,卻不依不饒的說道:“希望大兄今天可不要藉口推辭。”

  “賢弟有約,理當奉陪。”孫紹微微一笑。

  世家子弟之間的較量從來不是明火執仗的爭鬥,他們總是語帶機鋒,如果對方裝作聽不出,要麼是對方避戰,要麼就是對方根本沒有聽出其中的意思,但不管是什麼原因,他們總是不能挑明了的。周胤步步緊逼,要依孫紹以前的脾氣,早就勃然變色,反唇相譏了,當然那樣正中周胤的下懷,可是今天他如果平靜的回答,一點也不動氣,周胤一時倒摸不清他的底細,想來想去,隻能認為孫紹是自甘下風,一心避戰了。一方沒有鬥誌,另一方自然也就沒了興趣,周胤搖搖頭,也隻得放棄了窮追猛打的打算。

  他們兩人說話的當兒,周循扶著大橋往裡走,也不阻止周胤,也不插嘴,臉上的笑容也不曾減了一分,渾似沒有聽到一般。而周玉卻是豎著耳朵,兩隻漆黑的大眼睛在說話的人臉上掃來掃去,本想看一場好戲,可是沒想到孫紹一副木瓜似的,根本不應戰,不免有些失望。她嬌笑著推開周循:“大兄,讓我和姨母親近親近吧。”

  周循含笑點頭,讓開一旁,孫紹也鬆開了大橋的手臂,退了一步,和周胤並肩而行。他比周胤大三歲,高出一個頭,往周胤身邊一站,立刻讓周胤感到了壓力,渾身不自在,周胤想讓開,卻又怕弱了氣勢,隻好硬撐著。

  “姨母,我昨天可是被阿母責怪了呢。”周玉撅著嘴,嬌憨的搖著大橋的手臂:“姨母可得補償我。”

  大橋有些詫異:“阿玉,此話從何說起啊?”

  “阿母讓我作書與姨母,姨母回書,書法飄逸絕倫,玉兒與姨母一比,可是雞見了鳳凰,相形見絀,因此被阿母責備,說玉兒不用功。姨母,你說是不是應該傳授一些書道訣要給玉兒以作補償?”周玉笑嘻嘻的纏著大橋,眼睛笑成了彎彎有月亮,像是一隻狡猾的小狐狸。

  大橋聽了,嘴角翹起一道漂亮的弧線,拍拍周玉扶著她臂彎的小手:“阿玉啊,那你可就錯怪我了,這可跟我沒有什麼關係。你要想找人補償你的話,可賴不上姨母呢。”

  周玉一愣,她看了一眼大橋,大橋也正好含笑看著她,那笑容裡分明帶著一絲驕傲,她有些不太相信,回頭看了一眼唯唯喏喏,似不能言的孫紹,又看著大橋:“姨母,你可不能和我們小輩耍賴啊,你要是自珍其技,不教玉兒,那也隻能說玉兒資質粗陋,不堪雕琢,可是說另有其人,這可就不對了,難道府中另有高人?你總不會說,那封回書是大兄所為吧?”

  孫紹的書法他們三兄妹都是熟悉的,粗頭亂服,長槍大戟,也就勉強能認清寫的是什麼,藝術性是全無一分的,孫紹平時也自言,字嘛,認得就行了,何必講究太多,大丈夫當如衛霍,手握雄兵,橫絕萬裏,建功立業,書道,小道爾,非大丈夫所當為。所以接到大橋的回書,從小橋到他們三兄妹,一致認定是這大橋的書法,從來沒有人往孫紹頭上想過。俗話說得好,書如其人,這麼飄逸的書法和孫紹這個俗子傖夫可掛不上一點鉤。

  大橋心中得意,這麼多年來,孫紹可是第一次給她長了臉,妹妹的這三個孩子,一個比一個聰明伶俐,她自然是喜愛的,可是每次將孫紹比下去,她心裡也頗不是滋味,以前孫紹確實是個粗人,不能讓她驕傲,這次難得有一個機會,讓孫紹壓他們三人一頭,她自然也不會輕易放過。看著周玉不可思議的臉,她沉默了片刻,吊足了他們三人的胃口,這才點點頭道:“還是玉兒聰明,一下子就猜對了,正是阿滿的手筆。”

  周循三人都吃了一驚,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轉向一臉淡定的孫紹,周玉驚呼道:“大兄,數日不見,何以精進如斯?”

  孫紹淺淺一笑,似乎有些小緊張:“慚愧慚愧,病後手疏,塗鴉之作,有汙尊目,實在是慚愧。”

  周玉小嘴一撇,想笑,又沒笑出來,她身為女子,武藝上不會有什麼成就,三兄妹之間,她擅長文藝,特別是書道,明天小橋讓她作書與大橋,就是想在大橋麵前顯示一下,沒想到弄巧成拙,卻被她一向看不上眼的孫紹給蓋過了,這讓她以後怎麼過?

  周玉心頭滋味雜陳,周循和周胤也是吃驚不已。今天一看到孫紹就覺得他與以往不同,本來隻當是他遭到打擊之後認命了,萬萬沒想到,正式較量剛開始,就佔了上風。

  “嘿,你們這些孩子,一點禮節也不懂,你姨母到了,也不請她入堂高坐,怎麼站在庭內閒語?”一個嬌嗔的聲音從堂後傳出,一身大紅地連枝紋錦緣曲裾深衣的小橋快步走了出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08 PM

第八章 美人如玉

  孫紹來到這個世上,第一次看到了傳說中的二橋站在一起。大橋一身素淨的深衣,連衣緣都是淡色,整個人如同一塊白玉,透著恬靜,可惜她的臉色不好,雖然抹了些胭脂,終究掩蓋不住蒼白的臉色,而且身體也不瘦削了些,站在那裡楚楚可憐,讓人心疼,而模樣與她相差無已的小橋則不然,她身體豐腴,麵如滿月,臉上氣色極佳,一身大紅色的深衣大方得體,透著些富貴氣,頭上高高的垂雲髻上插著的金鳳搖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通體鎏金的鳳凰口中垂下的珍珠在額邊搖晃,配合著她那雙靈動、嫵媚的眼神,讓人挪不開眼睛。

  孫紹現在就挪不開眼睛,和熟透的小橋一比,隻不過早生了半個時辰的大橋簡直象老太婆了。

  “豎子,這麼看著小姨看什麼?”小橋手一甩,手中捏著的手絹在孫紹臉上一掃,嗔道。

  孫紹一驚,這才回過神來:“數日不見,小姨越發……越發……”他本想說妖豔的,可是一想這個詞實在不好聽,到了嘴邊又嚥了回過,囁嚅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個好詞來。

  “咯咯咯……”小橋笑了起來,撫著大橋往堂上走去,一邊走一邊說:“姊姊,你是怎麼教導的,這阿滿現在也變得油腔滑調的,會說好聽話了。”

  大橋沒說話,隻是無聲的笑了笑,兩人走到堂前,脫了絲履,踩著嶄新的蒲蓆走到南向的兩個位置上,小橋推著大橋坐了東首的尊位,自己在西首的位上坐了下來。大橋掃了一眼,堂上隻有六個人的席位,看來今天是專門為自己安排的,倒是鬆了口氣。孫紹昨天自製橫吹,雖然會得幾首新鮮的曲調,終究不是雅聲,她還是擔心他應付不了這個局麵,在眾人麵前丟臉,現在見隻是小範圍的家宴,她總算放了心,看向小橋的眼神也和善了些。

  小橋回應了她一個眼神,兩人會心的一笑,手拉在了一起,一時不知道說什麼話才好。她們是同胞姊妹,大橋穩重些,小橋活潑些,原本也差距不大,姊妹相親相愛,有如一人。隻是建安四年以後,她們的境遇便大有不同的了,雖然都是被人強納了,但是對於她們這樣的世家女子來說,同樣出身世家的周瑜可比出身寒門的孫策更符合她們的審美觀點,更接近如意郎君的標準,更糟糕的是,第二年孫策就遇刺身亡,大橋成了寡婦,在孤苦一人的同時,還要承受吳氏的冷眼和怨恨,而小橋卻很快生下了周循,由妾扶正為妻,和周瑜夫妻恩愛,過著愜意的生活,建安十三年,周瑜大破曹操三十萬大軍於烏林,名望一時無兩,這一對英雄美女幾乎是人間幸福的標準,那時的小橋是很難體會大橋的心情的,她很少去看望大橋,就算去了,言語之間也洋溢著對自己生活的滿意,全然顧及不到大橋作如何想。她們姊妹之間的感覺,不可避免的淡了,遠了,直到建安十六年,周瑜病死在巴丘,小橋的幸福生活突然消失了,她才體驗到了大橋這十幾年來所承受的痛苦,一夜之間明白了同胞姊姊的處境,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無知和愚蠢。她後悔莫迭,再見到大橋時再也不是一副幸福的貴婦人狀,她們姊妹的關係,也重新出現了彌合的可能。

  然而,不得不說,縱使她們現在都守寡了,但是境遇還是不一樣的。周瑜雖然病故,但是他的功業還在,當年孫權賜給他的那些田客還在,他的部曲也都保留著建製,隻等著周循長大,他就可以領著他們作戰,建功立業,周家還是江東舉足輕重的大族,而大橋的養子孫紹則不然,作為孫策的兒子,孫權的侄子,他注定了不可能有建功立業的機會,相反,他必須得小心謹慎的做人,以免引起孫權的猜忌,招致無妄之災。

  換句話說,大橋這一輩子注定了在感情上和物質上都一無所得。

  世事就這麼多舛,當初她們姊妹在皖城相依為命的時候,誰能想到她們的命運會有這麼大的差距呢。

  但是對於大橋來說,眼前這個知道體諒她的妹妹已經難能可貴了,相比於幾年前那個嬌狂的小婦人,她已經很滿意了。至於以後的事,那是命中注定的,不能強求。

  大橋小橋說著體已話,下麵的四個年輕人卻神情各異,孫紹是客,坐在東首,獨列一席,緊靠著大橋的下麵。他端身正坐,雙目垂簾,似乎在研究漆案上的黑紅色花紋,並不理會對麵的周家三兄妹。周家三兄妹看著沉默的孫紹,有些摸不清他的底細,他這樣子既像是侷促,又像是胸有成竹。平時話最多的周玉在最擅長的書道上輸給了孫紹,一下子成了鋸嘴的葫蘆,托著腮,伏在案上,轉著眼珠,打量著孫紹。而周循想的卻是昨天自己被孫紹擺了一道,他分明在孫紹麵前誇過回書上的書法,但是孫紹卻沒有告訴他這是他的書法,以致於小妹今天出了醜。周胤想的卻是,孫紹病了十幾天,自己有沒有可能單挑獲勝,在孫紹最強的項目上佔個上風。孫紹的沉默在他的眼裡看來卻是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有些病怏怏的。隻是這麼做好像有點趁人之危,也不是君子所為,所以他還是有些猶豫。

  三人各懷心事,也沉默不語。

  小橋和大橋說得投機,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三個兒女的神色不對,有些詫異的笑道:“你們這三個孩子,今天這是怎麼了?阿玉,你不是要向大姨請教書道的嗎,怎麼坐在那裡不動?”

  周玉嘟著嘴,眼光掃了一眼對麵坐如鍾的孫紹,小橋沒看明白,轉過頭對大橋笑道:“姊姊,你最近書道大有長進啊,阿玉最近醉心於書事,自以為頗有長進,是以精心寫了書子,本想著在你麵前顯擺顯擺,你這一回書,可讓她清醒了呢。”

  “阿母……”周玉紅著臉,提著衣擺跑到小橋身邊,湊到小橋耳邊低語了幾句,小橋也吃了一驚,櫻紅的嘴唇撅成了圓形,潔白如玉的手指指著孫紹:“姊姊,真是阿滿所作?”

  大橋微微頜首:“自然,難道我還瞞你不成?你要是不信呢,不妨當場一試。”

  小橋正有此心,隻是她生怕是大橋為了給孫紹麵子,故意這麼說的,所以不好直言,既然大橋這麼說了,她不再推辭,立刻讓人安排筆墨,周氏三兄妹也早有此心,他們是無論如何不敢相信孫紹在短短的幾個月內有這麼大的進步的,這時為了求得真相,什麼溫良恭儉讓都顧不得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08 PM

第九章 觀滄海

  功夫不大,幾個身著錦衣的僕人送上了紙筆,孫紹看到眼前案上的這一套文具,這才體會到了孫府和周府的差距。在來周府之前,他覺得孫府已經夠腐敗了,別的不說,就說廚房裡掛的那幾片豬肉,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即使他是從幸福和諧的新世紀來的,他也沒看到哪家廚房有那麼大、儲備那麼多食物的。還有那東西麵個大院,前後三進的大房子,上下幾十個奴僕侍候著,怎麼也是個地主階級啊,可是到了周府一看,他才知道自己是低估了萬惡舊社會的貧富差距了。雖然不知道周府的房子有多大,可看看這前院,看看這正堂,他就能估計到肯定比孫府大,再看看這些穿錦衣的奴僕,孫府就更不能比了,就連現在跪坐在大橋身後侍候的內院管家橋英也沒有錦衣穿的,今天到周府來做客,也不過是穿了一身越布而已。越布雖然檔次和絲帛差不多,但是這裡是產地,價格卻是要低上許多的。

  而桌上的這一套文具,更是直白無誤的表明了周府的檔次。

  筆一尺長,一頭削尖,一頭套在一隻竹管內,竹管上刻著精緻的花紋,中間刻著三個篆字:北工作——這是過去皇宮裡供給內朝官員用的上等筆,普通人家根本見都見不到。而鋪在案上的這些平整光滑的淡黃色紙張,則是東萊有名的左伯紙,也是難得一見的上等貨,現在南北交兵,東萊和江東之間隔著被戰火蹂躪過無數次的徐州,東萊紙在江東也絕對是罕見之物。

  這些東西,孫府根本看不到,孫紹以前隻是聽說過而已。

  “好紙啊。”孫紹撫摸著左伯紙,讚嘆了一聲。

  “既然是好紙,那大兄可要盡興啊。”周玉笑著湊到案前,右手挽起左袖,露出一段如藕般的手臂,伸出纖纖手指,從墨囊裡拈出一些墨粉撒到硯上,注了水,一邊磨墨一邊俏笑道:“大兄,我可是要偷師的,你不會藏珍吧?”

  孫紹的嘴角翹了翹,從案上拿起筆,取下筆套,用手指試了試筆毛,筆毛堅挺柔順,彈性十足,著實是好筆,他一邊伸手去舔墨,一邊瞟著周玉如花的笑容,笑了:“阿玉見笑了,愚兄些許拙技,有什麼好藏珍的?阿玉願意看,愚兄是求之不得,輾轉反側啊。”

  他是隨嘴一說,根本沒想到後麵的意思,可是周玉聽了卻覺得其中頗有輕佻之意,她臉一紅,磨墨的手也滯了一下,有些惱怒的看向孫紹,孫紹卻沒看她,眼睛看著案上的左伯紙,彷彿這世間隻有案上這紙,手中這筆,那專注的神情讓她心中一動。

  男人專注的神情,是最容易打動人的神情,孫紹一心考慮要寫些什麼內容,卻沒有想到自己的神情落在周玉的眼裡,已經抵消了剛才那句語帶挑逗帶來的不快。

  寫什麼好呢?孫紹很糾結。漢代在文學史上最有名的是漢賦,可惜自己雖然愛好文學,卻對漢賦知之甚少,唐詩宋詞記得不少,可是這年頭抄襲這個是不是有點驚世駭俗?現在獲個滿堂彩是不成問題,可是萬一以後要臨席賦詩怎麼辦?那肯定抓瞎啊。雖說“吟會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偷”,可是偷來的詩畢竟不是自己吟出的貼切。思來想去,孫紹還是打消了張狂一把的念頭,決定寫一首現在應該比較流行的詩,大家都熟悉的詩,反正以前的孫紹是個大老粗,別人也不會記較這些。

  孫紹打定主意,凝神靜氣,筆走如龍,墨落如煙,寫下了曹操的《觀滄海》: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他寫一句,周玉就讀一句,周循和周胤坐在對麵每聽一句,就互相看一眼,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們並不知道這些詩句是孫紹作的還是抄錄的,但字裡行間透出的那種大氣和滄桑讓他們驚異不已,他們自量寫不出這些詩句,如果這些詩句是孫紹抄錄的,那也就罷了,如果這些詩句如果是出自孫紹自己,那他們就不得不對孫紹刮目相看了。

  他們心裡打鼓,可是坐在上席的大橋、小橋臉色卻是另一番情況,小橋低頭竊笑,大橋卻是有些羞愧難當,她們是知道這首詩的主人是誰的。她們的父親橋蕤當年與曹操一樣,都是袁府的常客,不過曹操追隨的是袁紹,而他們的父親橋蕤追隨的是袁術,但是他們的關係不錯,曹操的很多詩橋蕤都朗朗上口。她們幼時經常聽到,雖然那時曹操已經成了橋蕤的敵人,但是多才多藝的曹操在年幼的她們心目中是難得一見的英雄,特別是大橋,一直對曹操唸唸不忘,一直注意收集曹操的新詩。可是這樣的情愫是隱秘的,是不足為外人道的,現在孫紹突然寫出曹操的詩句,小橋自然認為是大橋舊情難忘,把曹操的詩教給了孫紹,是以竊笑不已。而大橋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偏偏又不好解釋,這才羞愧難當,窘迫不已。

  孫紹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直到他寫完擱筆,這才注意到大橋和小橋的神情有些詭異,他一時倒也沒有想得太多,他將紙攤在小橋麵前,擺出一副謙虛的樣子向著小橋一躬身:“錄曹公詩一首,請小姨指正。”

  小橋掩著嘴,嗤嗤笑道:“曹公的詩句,哪有我置喙的地方,還是請姊姊點評吧。”

  大橋啞口無言,又羞又惱的瞪了小橋一眼,小橋笑得更開心了。孫紹不明所以,茫然的摸了摸腦袋,轉頭看向周循等人。

  周循聽說是曹操的詩,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搖搖頭沒有說話,心中暗自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強出頭指摘詩的不是,要不然今天可真是丟人丟大發了,曹操雖然是敵人,可是曹家父子的才情卻是有目共睹的,作為世家子弟,自然不會因為他是敵人就故意詆毀他。

  周胤卻撇了撇嘴,陰陽怪氣的說道:“大兄,老賊的詩句雖然頗佳,可是身為江東孫氏宗族,你錄他的詩也就罷了,但是用‘敬錄’二字,好像有些不妥吧?”

  大橋聽了,眉頭一皺,起身看了一眼麵前的詩稿,落款果然是“敬錄曹公詩一首”,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周胤的話雖然有些妒嫉的成份在裡麵,但是以孫紹的身份,用敬錄這兩個字確實有些不妥。她迅速的考慮一下,張嘴就準備給孫紹解圍,孫紹卻微微一笑,搶在她前麵開了口。

  “阿胤,你可知道這首詩是曹公什麼時候寫的?”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09 PM

第十章 內戰與外戰

  周胤根本沒讀過這首詩,哪裡知道這是曹操什麼時候寫的,他扭過臉哼了一聲,不屑一顧:“管他什麼時候寫的,總之你對這個老賊都不應該如此敬重。”

  “不然。”孫紹一擺手,從容自若,大橋見了他這副模樣,心裡忽然有些異樣的感覺,眼前的這個孫紹氣度沉穩,渾不似從前的那個急躁輕佻的樣子,讓人下意識的對他有信心。更何況他現在談論的是她一直心儀的英雄曹操,自然更是上心。她當然知道這首詩是曹操征烏桓回師時所作,隱隱約約的已經猜到了些孫紹的理由,而那個理由,似乎也正是她要向小橋解釋的,但從孫紹嘴裡說出來,就理由氣壯多了。

  “建安十二年,曹公北征烏桓,輕裝急進二百裏,與蹋頓戰於白狼山下,諸將奮勇當先,所向無前,斬蹋頓以下名王十餘人,胡漢降者二十萬口,斯役也,胡虜膽破,蠻夷心驚,直接衛霍橫絕漠北的豐功偉績,一戰而烏桓安定,為我大漢所驅,試問近百年來,有哪位漢人將軍對蠻夷有如此大勝?愚以為,唯有段公破東羌之戰近似之。”孫紹前世對三國人物最敬佩的就是曹操,不僅對他的詩歌倒背如流,對他征烏桓這一段史實也知之甚祥,當下侃侃而談,將曹操作《觀滄海》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不僅是周循兄弟聽得心血澎湃,就連這些對這段史實並不陌生的大橋、小橋也聽得如癡如醉,要知道南北隔絕,她們雖然比較留心,知道一些曹操征烏桓的大致情況,但遠不如孫紹說得這麼詳細,這麼繪聲繪色。

  孫紹慷慨激昂,聲如洪鍾:“如今漢室頹喪,群雄並起,爭的隻是誰能續炎漢之正統,然而這些都是我漢人內部之爭,而曹公征烏桓卻是我華夏對異族之征服,誠以為,曹公雖是****,卻是我漢人的英雄。大丈夫,當如是。紹雖為江東宗族,卻以為對這樣的前輩英雄當致以敬意。我想就是我大父、阿翁,抑或是至尊在此,也不會有所非議。”

  周胤啞口無言,曹操和他們的大父周異曾經是同僚,也是他們的祖父輩,他們的父親周瑜雖然與曹操為敵,但是對曹操的用兵能力也是讚嘆不已的,孫家的情況也差不多,當年孫堅和曹操一樣,都是關東諸侯中堅決與董卓作戰的為數不對的憤青份子,孫策、孫權兄弟雖然與曹操為敵,但是名義上還是大漢的臣子,孫策的討逆將軍,孫權的討虜將軍,都是由曹操表封的,雖說孫家自立之心已經明白無誤,但是漢帝在一天,他們就依然是漢臣一天,與曹操是同僚,哪怕是打得頭破血流,表麵上卻依然是留著最後一層遮羞布,所以孫紹這句話雖然有些強詞奪理,但是他們卻不好反駁,更何況孫紹稱讚曹操是站在華夷之辯的高度,他們就是想反駁也無從反駁起。

  看著麵麵相覷的周氏兄妹,大橋滿心歡喜,嘴上卻斥責道:“阿滿,好在這裡都是至親的人,你便說得放肆些,也不會傳出去,隻是在外人麵前,你可不能這麼說,免得引起物議。”

  孫紹欠身施禮:“阿母教訓的是。二位賢弟,我孫紹隻是一介武夫,不通文墨,笨嘴拙舌,有說得不妥的地方,還請賢弟海涵。”

  周循和周胤苦笑一聲,你這麼靈牙利齒的還笨嘴拙舌,那我們還混不混了?

  周玉撇了撇嘴,酸溜溜的說道:“大兄眼裡隻有二位兄長,卻沒有小妹我麼?”

  孫紹咧嘴一樂:“玉妹妹惠質蘭心,有如解語之花,自然無須愚兄關照的。”

  “解語之花?”周玉眼珠一轉,雖然不知道這詞的出處,但聽起來顯然不是壞詞,頓時眉開眼笑:“大兄過獎了。大兄,你可願意傳授小妹書道一二?”

  孫紹連連點頭:“能得小妹青眼,愚兄喜不自勝,敢不從命。”

  周玉咯咯的笑著,欠欠身:“那好,我這可就算是拜了師了。”

  小橋含笑看著幾個孩子逗趣,轉臉對大橋笑道:“姊姊,你調教有方,阿滿可是大有進步啊。”

  大橋笑了笑,瞟了一眼小橋:“妹妹說笑了,這是他自己長進,可和我沒什麼關係。”

  “姊姊謙虛了。”小橋笑道:“阿滿,你說是不是啊?”

  孫紹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小姨說的是,沒有阿母的教誨,我這塊頑石哪能和幾位兄弟坐在一起說笑啊。”

  眾人齊聲歡笑。

  時間不長,小橋吩咐開席,僕人們將一道道菜搬了上來,在每人麵前擺上一份。孫紹掃了一眼麵前的食案,暗自咋舌,菜的數量雖然不多,但是每樣都比較上檔次,鱸魚、牛肉這些當家菜一個不少,就連米飯都是雕胡米,一顆顆飯粒如玉一般晶瑩,看起來就賞心悅目。餐具也比孫家的高檔,一律是鑲了銀邊的扣器,就連筷子都是鑲了銀扣的象牙箸,掩飾不住的富貴。

  小橋也知道大橋胃口不好,特地準備了些家鄉菜,大橋睹物生情,著實吃了幾口,而孫紹卻不管那些,抄起象牙箸大快朵頤,反正自己就算寫得一手好書法,也不會讓他們立刻把自己當成雅人,那就沒有必要假客套了,甩開腮幫子一頓猛吃,直吃得湯汁淋漓。相對於他的生猛,對麵的周氏三兄妹可就文雅多了,一個個默不作聲、溫文爾雅的吃著飯,一點聲音也沒有。

  大橋嚐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小橋準備的家鄉菜雖然引人懷念,可是對她來說還是油膩了些,服侍她的橋英見了,湊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大橋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小橋,小橋連忙說道:“姊姊有話不妨直講,是不是妹妹的手藝生疏了,不合你的胃口?”

  大橋尷尬的一笑,沒有回答,橋英施了一禮,恭聲說道:“敢告周夫人,夫人她胃口欠佳,雖有美食當前,卻難以下嚥。我們車上帶著少主讓人熬的粥,頗合夫人胃口。奴婢想去將粥取來,夫人擔心你見外,所以有所遲疑。”

  小橋聽了,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正在埋頭猛吃的孫紹,雖然有些尷尬,卻還是說道:“自家姊妹,有什麼好見外的,既然有可口的粥,何不速速取來。”

  橋英應了一聲,對站在一邊的橋月擺擺手,橋月快步出了門,到自家的車上取來了一直溫著的粥罐,給大橋裝了滿滿一碗,又將準備好的蔓青絲盛了一碟。粥香噴鼻,大橋立刻有了食慾,捧起粥碗就喝起來,那副樣子看得小橋都有些羨慕,她吸了一口氣,脫口讚道:“好粥,色香味俱全,難怪姊姊連我準備的家鄉菜都沒心情嚐了,就是我看了,也是饞涎欲滴呢。小月兒,快給我也盛上一碗。”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09 PM

第十一章 野調也堪聽

  周循等人相視苦笑,阿母也真是,自家準備的美食不吃,倒看上客人準備的粥,這未免有些掉份了。可是縱使如此,他們也隻能看著小橋捧著粥碗一口接一口的吃,速度之快,神情之愉悅,讓他們目瞪口呆。而大橋居然也是吃得那麼香,更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大橋吃飯少在他們來說已經是一種很正常的事情了,忽然看到大橋一口氣連喝兩碗粥,縱使他們有涵養,也覺得不可思議。

  更重要的是,這粥還是孫紹熬的,那個隻知道練武的粗人還會熬粥?

  看著還在胡吃海塞的孫紹,周氏兄妹三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不可理喻的表情,精心烹製的美食也沒了滋味。

  各懷心思的吃完了飯,僕人們撤了菜,又流水般的端上了酒。漢代的飲酒習慣與後世有些區別,不僅是先吃飯後喝酒,而且喝酒的時候也沒有那麼多的菜,隻有一些佐酒之物。漢代的酒都是釀製酒,如果是買的,那就是過濾過的,而如果是家釀,一般是連酒糟一起搬上來,現濾現喝。因為釀的酒度數本來就不高,一旦過濾之後擺放的時間長了,酒香就會散許多,所以有錢人家通常都是家釀,而且是現濾現喝。

  酒端了上來,僕人們將一杯杯過濾好的酒擺上各人麵前的漆案,一直有些鬱悶的周氏三兄妹有些興奮起來。他們互相看了一眼,眼中不約而同的閃過狡黠的笑意,同時起身,端著酒杯來到大橋麵前,躬身施禮,用清脆的聲音齊聲說道:“循兒(胤兒、玉兒)請為姨母壽。”

  大橋吃飽了粥,孫紹又給她長了臉,精神物質雙豐收,再加上昨天為孫紹準備了好久,知道孫紹今天就在隨後的酒席中贏不了眼前這三個小人兒,至少也不會太丟人,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心情十分愉快,端起酒杯淺淺的飲了一口。

  周氏三兄妹坐回席,僕人又斟滿酒,三人再次來到孫紹麵前,向他敬了一杯酒。隨後孫紹起身為小橋壽,再回敬三兄妹,這算是一巡過了。

  接下來,便到了戲肉部分。周循起身,給孫紹斟滿了酒,朗聲唱起了勸酒辭,同時擺動雙袖,轉動身子跳起了舞,舞姿雖然並不複雜,但是優雅得很,本來長得就好看的周循喝了點酒,臉上泛起紅暈,越發的顯得唇紅齒白,俊俏迷人,這一且歌且舞,就更是漂亮了,頗比幾分那前世的著名京劇貴妃醉酒片斷。

  孫紹帶著三分淺笑,隨著周循的歌聲打著拍子,他雖然對漢代的音樂並不太懂,但是拍子還是打得準的。周循舞完,孫紹飲了酒,接著周循又上前,再來一番,隻是他的歌舞比起周循來少了幾分優美,卻多了幾分豪氣。最後是周玉。周玉幾杯酒下肚,白淨的小臉上已經堆起了雲霞,更加嬌俏動人,對於孫紹來說,這麼一個漂亮的小蘿莉在眼前一站就夠賞心悅目、當浮一大白了,更何況她還扭著小蠻腰,唱著小曲呢,自然是連呼痛快,一連喝了三大杯。

  大橋、小橋坐在上首,看著小輩們嬉鬧。小橋知道這兄妹三人雖然有些小心思,卻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好勝心作祟而已,並無惡意,隻是擔心大橋麵子不好看而已,她留神了一下大橋,卻意外的發現大橋神情也很坦然,並不像以前那麼尷尬,不免有些好奇。孫紹好久不來了,這次來裡外透著古怪,難道有什麼奇遇不成?有了這個想法,小橋自然對下麵孫紹的表演上了心。

  在周府大小四人的注視下,孫紹喝光了杯中的殘酒,又讓人添滿,這才站起身來,帶著歉然的笑意拱拱手:“大弟大妹的輕歌曼舞在前,著實讓我為難了。你們都是雅人,我隻是個武夫,實在不擅此道。”

  周循聽了,繃緊的心思這才放下,看了一眼弟妹,又大度的笑道:“大兄,這話說得可就見外了,這裡沒有外人,歌之舞之,不過是大家一點樂趣,你又何必如何拘束,豈不失了飲宴的本意。”

  “正是,大兄且莫推辭,舞上一回便是了。”周胤見孫紹服軟,心裡也痛快起來,一邊大聲叫著,一邊將一大杯酒倒進嘴中。

  “是呢,大兄如果不願意歌舞,不妨說個笑話來聽聽也可以啊。”周玉見孫紹那一封被逼無奈的樣子,在舒心的同時又有些不忍,便說了個折衷的法子。在酒宴上,實在不能唱歌、跳舞的人也不是沒有,說個笑話,逗大家一樂,意思到了也便是了。

  孫紹暗自感慨,周家兄妹雖然有些傲氣,但到底是世家出身,有周瑜遺風,並不欺人太甚,以前的爭鬥意氣,倒是本尊孫紹自己太在意了。他想了想,衝著周循曲了曲身,笑道:“今天是送阿循出征的酒,如果僅僅是講個笑話,未免有些不夠誠意。這樣吧,我就用軍中的橫吹勉強奏上了一曲,且當為阿循壯行,祝阿循馬到成功,旗開得勝,重現姨父當年大破曹軍的威風,如何?”

  周循一聽,心中大慰,孫紹說的這一番話在他聽來再自然不過了。橫吹雖然是軍中之樂,用來給他這個未來的將軍壯行卻是再合適不過,再聽孫紹祝願他的話,他又不免替孫紹感到可惜。孫紹雖然隻是匹夫之勇,但是他武藝好,如果有機會上戰場,就算不能如他一樣指揮大軍,但是指揮兩三千人,作一個如同甘寧之類的鬥將卻是綽綽有餘的,隻是他的身份尷尬,連這個願意也是不可能的,隻能用軍中的橫吹聊解心中的塊壘了。

  “借大兄吉言。”周循離了席,斂容還了一禮。

  周胤、周玉的心思和周循大致相同,都有些為孫紹感到可惜,自然也不會反對。

  孫紹讓橋月取來了自製的竹笛,試了試音,又用那副人畜無害的靦腆眼神看了一眼大家,隻是看到大橋時,卻從大橋的眼光看到了一絲笑意,他擠了擠眼睛,回過身來,又是那副拘謹的模樣:“姨母,阿循、阿胤、阿玉,你們都是深通音律之人,姨父又是軍中的名將,這普通的軍樂,你們是耳熟能詳的,我就算吹出來,也顯不得誠意,碰巧我聽了一些野調,想吹給你們聽聽,助個酒興,還請你們不要嫌棄。”

  小橋見孫紹說得可憐,心中也頗有些不忍,擺手道:“阿滿啊,自家人何必說這樣的話,雅樂顧好,野調也有可採之處,朝庭不也有樂府嘛。”

  孫紹感激的行了一禮,這才直起身來,橫笛嘴側,吸了一口氣,吹響了竹笛。悠揚的笛聲一響起,周家四人便愣住了,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孫紹。孫紹這時卻不看他們一眼,微閉著眼睛,全神貫注的吹著笛,身子隨著節奏慢慢的搖晃著,一副神遊其中的樣子。周循、周胤隻是被孫紹這橫吹的美妙音色和旋律所吸引,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周瑜在世的時候,每次回府,鼓吹都是不可缺少的,橫吹他們見得多了,卻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圓潤清亮的音色,更沒有聽過這樣優美的旋律。而周玉除此之外,卻被孫紹那副物我兩忘的專注給吸引住了,周玉盯著孫紹的臉龐,長長的睫毛閃了閃,臉忽然紅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0 PM

第十二章 捉襟見肘

  小橋聽了一會,心中暗笑,孫紹這隻曲子優雅從容,分明是姊姊度的新曲,讓孫紹來露臉的,卻說是什麼野調。有這麼典雅的野調嗎?她瞟了大橋一眼,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轉向了周循和周玉。這兩人都是聰明敏慧而又心高氣傲之人,他們肯定和自己一樣能猜出大橋的心思,好勝之心肯定又會作祟。

  周循的心思正如小橋所想,他稍微聽了幾句,便起了疑心,再也不信孫紹說什麼野調的託言,但他卻不認為是大橋所度,而認為是孫紹來考驗他的見聞。他繼承了父親周瑜的雅度,見多識廣,又有超強的記憶力,隻要是有名的曲子,他大多知曉,而現在孫紹吹奏的曲子他卻是聞所未聞的,那顆剛剛壓下去的好勝心不可抑製的又升了起來。

  在自己的強項上被孫紹這個粗人給考問住,讓周循很不是滋味,雖然他性格大度,但是畢竟還是少年人,不可避免的好勝心一時之間還是佔了上風。

  一曲奏罷,孫紹貌似忐忑不安的回到了席位上,小橋看著神色各異的三個兒女,哭笑不得,再看看神色從容的大橋,越發肯定了這是大橋所為,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覺得大橋未免有些不厚道,隻是想想姊姊這些年受的委屈,倒也不想較真。

  “好曲。”小橋首先撫掌而嘆,打破了沉寂。周循等人一驚,也連忙跟著讚嘆。

  酒宴完畢,辭別了小橋一家,回到車上,大橋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陪在車側的橋英心情也不錯,笑盈盈的說道:“夫人,少主這次總算在他們幾個麵前佔了上風。”

  大橋點了點頭,沉思了片刻,又嘆了口氣:“阿循要去建鄴領兵,他們一家都要走,按理我們要給他們送個行的。隻是……”

  橋英聞言,也皺起了眉頭,過了片刻說:“回去再查點查點,盡力而為吧,府中的實力終究是不能和周府相比的,想必他們也能諒解。”

  大橋無奈的點點頭,剛才的一點得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孫紹得意洋洋的坐在車上,一想起剛才周循等人的表情就覺得好笑,他也年少輕狂過,當然知道周循現在的感覺是什麼,雖然這點勝負說起來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但對於一向佔上風的周循來說,絕對是一個短時間內很難釋懷的事情。

  “少主……”陪在他車側的橋月指了指後麵大橋的方向,輕輕叫了一聲。孫紹回頭一看,見大橋雖然看不見麵容,但是橋英卻麵露愁容,顯然是遇到了什麼難事。他不免有些奇怪,剛剛出門的時候,她們還笑容滿麵的,怎麼一轉眼就變了臉?

  回府之後,聽了大橋的擔憂,孫紹這才明白過來,感情是錢緊。

  孫府現在沒有收入,孫權按千戶侯的標準每年撥付錢糧,聽起來不少,但是實際上根本不夠。普通的侯隻享賦稅,每年收入大概在二十萬錢左右,府中幾十口人的吃喝用度全部在這上麵,光是最基本的糧食消耗就要耗去一大半,再加上服裝添置,僕人的月錢,算下來根本就不夠用。算下來,千戶侯的租賦收入還不如一個兩千石的官員俸祿來得實在——因為官員還有權力帶來的灰色收入。要想置辦與周府同等規格的酒席,縱使人不多,那也得幾萬錢,對於孫府來說,這幾萬錢並不是一筆小數目。倒也不是拿不出來,但是要精心籌措一下才行。

  孫紹感嘆了一下貧富差距,本想說有什麼吃什麼的,可是轉念一想,又把那句話嚥了回去。

  “要不就到市上買些牛肉吧,有了牛,這規格也算是夠了。”橋英見孫紹有些為難,開口說道:“扣器還是別買了,這一次用了,下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用得上,放著也怪可惜的。不如省下這錢,買些好酒。”

  大橋默默的點了點頭,雖然覺得這樣有些掉份,可是孫府眼下的情況也隻能這麼辦了。

  “我倒有些想法。”孫紹抬起頭看看大橋,又看看橋英,緩緩的開了口:“既然在貴重上不能和周府相比,不如整治出一些新花樣來,也不至於落了麵子。”

  “新花樣?”橋英看了孫紹一眼,有些意外:“辦法倒是個辦法,但是府裡那些廚子還能整治出什麼周府沒見過的花樣?”

  “既然這個辦法可行,那你就不用操心了,交給我辦吧,到時候一定讓你們吃一些新鮮菜式就是了。”孫紹胸有成竹的一笑,站起身來行了一禮,轉身要走。剛走到門口,大橋叫了一聲:

  “阿滿,你等等。”

  孫紹站住,轉身向大橋看去,隻見大橋指著旁邊的一個梳奩,橋英會意的走過去,從裡麵取出一個繡囊,塞到孫紹手裡:“這些錢你先拿去用。”

  孫紹看了看手裡的繡囊,繡囊雖然精緻,卻有些陳舊,看樣子有年頭了,雖然不大,卻沉甸甸的,他打開一看,是兩塊馬蹄金,一斤左右大小,按現在的市值換算,大概在兩萬五千錢左右。大漢的金價通常在一斤一萬錢左右擺動,這幾十年天下動盪,金價略有上漲,大概是一金一萬兩千錢的樣子。

  孫紹本待不要,可是一想自己荷包裡隻有兩千錢左右,要整治這些菜餚確實有些困難,但應了一聲,順手連繡囊一起揣到懷裡,轉身走了。

  “也不知道少主能不能辦成?”橋英有些不放心的說道。

  “由他去辦也好,東廚那些人,反正你也指揮不動的。”大橋淡淡的一笑,坐到琴案前,橋英連忙過來取掉上麵的覆物,大橋攏了攏袖子,雙手按在琴弦上,卻沒有彈,眼睛盯著琴弦出神了片刻,自言自語道:“如果他能安心過日子,倒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橋英有些意外的看了大橋一眼,想了想,也點頭說道:“是啊,這府裡沒有個男子撐著,終究是不行的。少主既然不可能去領兵了,不如學些文書,就算以後不能當官掙俸祿,修心養性也是好的。”

  大橋沒有接她的話,輕輕撥動了琴弦。

  快要出後院的孫紹聽到舒緩的琴聲,停住了腳步,若有所思的回過頭看了小樓一眼,微微的點了點頭,嘴角輕輕的一挑,露出了些許笑容。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1 PM

第十三章 酒家胡

  第二天,孫紹揣著兩塊馬蹄金,帶著護衛敦武出了門,準備去市場熟悉一下情況,為幾天後回請周循做準備。東市在吳縣城的東南角,老遠就看到一個長長的圍牆,牆的正中間開了一道門,門上用篆書題著“西門”二字,孫紹看了一眼,覺得有些好笑,這怎麼看起來像是到了西門吹雪家似的。

  “少主。”後麵傳來一個聲音,孫紹轉頭一看,長得秀氣如女子的帥增飛奔了過來,氣喘籲籲,臉上卻掛著抑製不住的笑容。

  “琴妹妹,什麼事這麼開心啊?”敦武擠眉弄眼的笑道。帥增是東廚主事琴大姑的遠房表弟,在府中護衛裡混著,因為年輕,長得又秀氣,那幫當兵的粗坯都戲稱他為琴妹妹。他雖然不爽,可是要論動手,他根本不是敦武他們的對手,隻得忍氣吞聲。一聽敦武在少主麵前這麼叫他,他立刻變了臉色,氣惱的叫道:“你這個豎子也不太講信義了,上次喝酒的時候,你還說以後再也不叫的,今天怎麼又叫了。”

  敦武臉一紅,捏著鼻子不吭聲了。帥增雖然身手不行,但是他能從東廚拿到吃的喝的,對於常年難得有酒喝有肉吃的護衛來說,也不能得罪他太甚了,要不然以後打牙祭可就輪不到他了。

  孫紹笑而不語,他們之間的那些破事,他心裡有數,根本不屑於點破,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再說了,在孫府前途無望的情況下,這些護衛還能留在府中已經是難能可貴了。他拍了拍帥增的肩膀:“請帖送到了?”

  帥增連連點頭,又笑了起來:“送到了,送到了,周家少主親自來接的,還跟我說了幾句話。”

  敦武撇了撇嘴:“跟你說幾句話,就把你樂成這樣?”說著,眼睛還瞟了一眼孫紹,示意帥增不要在少主麵前說錯話。

  “跟我說話並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問的那些話。”帥增一昂頭,隨即又換了一副笑臉:“少主,他問我你最近都在什麼樣的人來往,有沒有遇到什麼名士,我就想來想去,這少主最近一直在府裡沒出去啊,哪有什麼名士?可是他卻不相信我,還特地賞了我二百錢又問。”

  孫紹眉毛一挑,有些明白了。看來周循還沒放下心裡的疙瘩,要查訪他那首新曲的來路了。

  “少主,你是不是最近又學了什麼新招,把他給揍了?”帥增討好的說道。在他看來,孫紹能贏周循也隻有武技一途了。

  “沒有,我隻是吹了一首曲子,他沒聽出來來歷而已。”孫紹一邊暗笑著,一邊轉身進了市門。

  敦武和帥增愣在那裡,目瞪口呆,都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少主吹曲子也能佔上風?

  市門內人來人往,將筆直的市衢擠得水洩不通,高大的市樓矗立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高三層,頂層是一個四麵敞開的鼓亭,懸著一麵大鼓,早晚的開市閉市,都是通過擊這麵鼓來宣佈的。幾道牆將不同種類的市場分割開成一個個封閉的空間,井然有序,互不幹擾。

  孫紹首先去了菜市,沿著市衢走了一趟,打聽了一下菜價,特別是新鮮蔬菜的價格,現在是仲秋,天氣還沒有冷,市場上的菜種類還不少,價格也不算太高。然後又轉過屠宰市,打聽了一下各種肉類的價格,算是體驗了一把漢朝的民生。與前世的經驗不同,漢朝吃肉還是比較困難的事情,普通人家一年也難得吃幾次肉,相比於蔬菜的便宜,肉價高得離譜,而且種類也不太一樣,前世的肉是以豬肉當家,這個時代卻是以牛羊肉當家,牛肉最貴,羊肉次之,而豬肉、狗肉、雞肉等又便宜一些。

  逛完了菜市和肉市,孫紹去了金市。金市當然不是賣金子的地方,而是進行金屬用具交易的地方。他在廚房逛了一圈,知道這年頭還沒有出現炒菜原因在於這個時代的釜太深,適合於煮,卻不太適合炒,所以他需要專門打造一隻淺平一些的鐵鍋。

  找了一家鐵匠鋪,給鐵匠講清了所需鐵鍋的形狀和要求,孫紹已經口幹舌燥,那個鐵匠職業道德過強,生怕理會錯了他的意思,打出來的東西不敷使用,耽誤了客戶的使用,詳詳細細的問了半天,最近逼得孫紹給他畫了一張草圖,他才算是理解了。

  “走,去酒市,順便解解渴。”孫紹一揮手,粗聲大氣的說道。敦武和帥增一聽,立刻眉開眼笑,暗自慶幸今天這一次是來對了,可以跟在少主後麵過過酒癮。從廚房裡雖然能偷到一些酒喝,但畢竟數量有限,不能盡興。

  酒市就在肉市的對麵,酒市裡不僅有專門賣酒的攤位,還有酒肆,除了賣酒之外,還賣一些如鹽豆之類佐酒小菜,供客人在店裡坐下來喝幾杯。站在門口招呼客人的大多是些年輕美貌女子,塗脂抹粉,穿著花枝招展,操著軟綿綿的吳儂軟語,笑盈盈的招呼著客人,和前世的酒樓並無二樣,更讓孫紹吃驚的是,這些女子中居然還有金發碧眼的胡女。

  孫紹並不是不知道自從張騫通西域後胡女就出現在漢朝的酒家,樂府詩中就有“調笑酒家胡”的詩句,但是他沒想到胡女的腳步居然能走這麼遠,在大漢東南部的吳縣能看到。

  前世見慣了外國美女的孫紹都驚訝,敦武和帥增就更不能倖免了,四隻眼睛幾乎都不夠用了,盡在那些酒家胡雪白的肌膚上掃來掃去,饞涎欲滴,那副醜樣就不用說了,連孫紹都覺得丟人。還沒等他教訓這兩個丟人的護衛,他們已經被幾個熱情的酒家胡拖進了一家門麵最大,客人最多的酒肆,那些胡女是如此的熱情,以至於孫紹進門之前連店前酒旗上的店名都沒來及看一眼。

  “這位客官是買酒還是品酒?”一個打扮得很利落的中年女子迎上前來,隻是掃了一眼,立刻把目光放在了孫紹的臉上。

  “買酒,也品酒。”孫紹呵呵一笑,眼光從女子的臉上一掃而過,立刻看向旁邊的牆壁。牆壁上有客人留下的字跡,雖然書法上佳的不多,但是總比這個女子的妝容好看一些——這女子雖然隻是化了一些時下稍顯豔麗的妝容,但是孫紹一看到那張大白臉和鮮紅的嘴唇,就想到前世的藝伎,十分不自在。府中的女人們雖然也化妝,可都是淡汝,沒有這麼濃的。

  那女子卻是見慣了客人的,見了孫紹的神情,也不生氣,客客氣氣的將他領到一排排的酒甕前:“本店的酒都在些,君可自便,品一品,看哪種合君的口味,再做決定不遲。”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1 PM

第十四章 鬥酒五金

  孫紹應了,敦武和帥增也當仁不讓,取過酒匙嚐起酒來。這些酒甕少說也有十來甕,就算每個嚐一口,也也不少了,這麼好的揩油機會怎麼能放過。不用孫紹吩咐,他們就自高奮勇的衝上前去,美滋滋的品起酒來。

  孫紹苦笑不已,怪隻怪府裡太拮據,這些人饞得很了。他也不管他們,自已舀了一匙嚐了一下,酒倒是香,隻是比起昨天在周府喝的酒來好像又淡了些。他搖搖頭,又換了下一種,再嚐,口味不一樣,但淡還是依舊的,不免有些不解,便一樣樣的嚐了下去。

  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女人見孫紹穿著並不華麗,他的兩個隨從又是一副饞樣,知道這個客人並不是什麼有錢人,隻是出於經商的需要,她並沒有露出什麼不快的表情,象孫紹這樣借品酒為名來解饞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一般來說,店裡為人氣起見,都不會拒絕,但是孫紹一邊嚐一邊搖頭的樣子,卻讓她看了來氣,你白吃酒也就算了,何必要擺出這種神情呢?

  一直忍到孫紹品完最後一種酒,她才職業性的笑道:“客官,沒有合口味的嗎?”

  孫紹還沒注意到她臉上的表情,笑笑道:“口味不錯,隻是淡了些。”

  臉上已經微露酒紅的敦武和帥增也附和了一句:“的確,酒是好酒,隻是淡了些。”他們平時大聲大氣慣了,也沒注意控製一下音量,大嗓門一喊,整個店裡都聽了個清清楚楚,不管是正在吃酒的客人,還是酒傭們,都將目光看向了這三個顯然是打秋風的家夥,就連門前幾個經過的人都好奇的把頭探了進來。

  “我天然居的酒可是這酒市中最烈的酒。”一個肥頭大耳,長著一個酒糟鼻子的中年人排開眾人,慢慢進了過來,臉上雖然堆著笑,但眯著的兩隻小眼睛卻露出些許不善:“這位客官說我的酒淡,莫非喝過更烈的酒?倒要請教一二。”

  孫紹皺了皺眉,雖然知道自己犯忌在先,但是對這個酒糟鼻子的傲慢卻不以為然,他輕輕的放下手中的酒匙,淡淡的笑了:“好說,某雖不才,倒也見過一些烈酒,貴肆的酒雖然味道上成,但離烈酒還遠得太多。”

  他這話一出,酒糟鼻子臉上的假笑都不見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孫紹,見孫紹雖然長得一表人材,看起來也是精悍,但身上卻沒有什麼值錢的珮飾,並不像什麼有權有勢的人,想想這吳縣有頭有臉的少年子弟,他大部分還是認識的,好像並沒有眼前這位,想來是個不起眼的角色,再一想自己身後的靠山,他露出了傲然的微笑。

  “那能否請客官指教指教,我也好見識一下。”他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孫紹:“我也是個愛酒之人,見到好酒,也是捨得花錢的。”

  孫紹心中一動,隨即笑了起來,搖搖頭道:“你見不著,這種烈酒,隻有我府中才有。你就是有錢也買不著。”

  酒糟鼻一愣,臉上立刻添了幾份恭敬:“敢問尊府是?君的名諱又如何稱呼?”

  “我家少主的名諱豈是你一個商人所能打聽的?”敦武喝了一聲,上前攔在酒糟鼻麵前。孫府雖然算是來頭大,但吳縣的人都知道孫紹這一支前途有限,和其他的孫氏宗室不能相比,因此立刻打斷了酒糟鼻的打聽。但是他這麼一說,酒糟鼻反倒放下了心,這個漢子雖然叫得凶,但是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的心虛又豈能逃過他的眼睛。

  “恕我冒昧。”酒糟鼻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既然尊府有這等稀有的烈酒,那能否讓我開開眼?如果君願意的話,我願意出一金一鬥的價格。”他驕傲的舉起一根手指,在孫紹麵前晃了晃。

  一金一鬥,旁邊圍觀的人都吃驚的叫了起來。一鬥酒通常不過十幾錢,好的幾十錢,上百錢千錢的那就少得可憐的,可是這個掌櫃的居然出一金,那真是財大氣粗。不過,看這三個穿著寒酸的主僕,估計他們也拿不出來,真要家裡有好酒,又何必跑到酒市來沾便宜。沾了便宜也便罷了,你扭頭走就是了,店家也不會為難你,可是你偏偏要說人家的酒淡,也難怪掌櫃的不能答應。

  孫紹心裡樂開了花,臉上的窘迫卻更加明顯了,他吱吱唔唔的不說話。帥增卻急了,府裡的酒他一清二楚,連人家這店裡的酒都不如呢,哪有什麼更烈的酒,少主想糊弄一下,卻被酒糟鼻擠兌住了,看樣子隻好耍蠻了。可是已方隻有三個人,對方卻至少有十來個人,實力懸殊,這可如何是好?他打仗不行,腦子卻靈活,眼珠一轉,就想找合適的地方準備開溜。敦武也想到了同樣的問題,不動聲色的向門口移動了兩步。

  這三人的神色落在酒糟鼻的眼裡,更坐實了他的猜想,當然不會給他們逃跑的機會。這種事情店裡遇得多了,酒傭們不用多說,隻需他輕輕的一扭頭,旁邊就有人擠到門口,堵死了敦武他們逃跑的路線。

  “實在不好意思,一金一鬥,你也買不著。”孫紹陪著笑臉,怯生生的笑道:“我如果一金一鬥賣給你,豈不是能老本都蝕光了。”

  酒糟鼻冷笑不已,他鄙夷的看著孫紹,等他說完了,才說道:“那兩金一鬥行嗎?”

  孫紹還是搖頭。

  “三金一鬥?”

  孫紹依然搖頭。

  “五金一鬥?”酒糟鼻出離的憤怒了。

  孫紹皺著眉,好像在做極其艱難的抉擇,過了好半天,他才咬著牙點點頭:“既然掌櫃的這麼愛酒,那我就回去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讓個一兩鬥的給掌櫃的,也算是交個朋友。”

  酒糟鼻被他的話氣笑了,他一擺手,讓人拿來十金,托在肥大的手掌上,看著孫紹冷笑道:“承君美意,我卻不敢白佔這個便宜。這是十金,請君報出尊府和名諱,我隨即將這十金奉上,派人回去和你取酒。不過若是你沒有這烈酒,還請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給我陪個不是。”

  孫紹在敦武和帥增驚恐的眼光中伸出手,將金燦燦的十餅金推了回去,嘻嘻一笑:“故討逆將軍府,孫紹,就是我。酒我一定是有的,隻是今天卻不能給你,你待我兩日,後日此時,便將烈酒給你送來便是。”

  酒糟鼻被他搞糊塗了,看看的金子,又看看孫紹,忽然咧嘴笑道:“原來是孫君,我倒是眼拙了,既然如此,我就恭候大駕了。”他一揮手:“你們今天的酒,我請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2 PM

本帖最後由 乂MAN哥乂 於 2017-5-10 01:12 PM 編輯

第十五章 烈酒

  孫紹開懷暢飲了一頓免費酒,然後大搖大擺了出了門。一出了市門,一直強顏歡笑的敦武和帥增就挑起了大拇指:“少主,你真聰明,居然用這個辦法脫身。”

  “脫身?”孫紹得意的一笑:“我要掙那十金的。”

  帥增抽了抽嘴角,苦笑一聲:“少主,府裡哪來的烈酒?比人家天然居的酒還不如呢。這天然居可是吳縣酒市中最大的酒肆,再也沒有比他更烈的酒了。”

  孫紹暗笑。他當然知道帥增說的是真話,開始他以為那酒不如周府的烈,其實隻是一種錯覺。因為周府的酒是新濾的,所以酒氣濃烈,而天然居的酒是濾好待售的,所以淡一些,其實區別並不大。但他卻知道,這些酒再烈,也不過和前世的黃酒一個水平,沒有經過蒸餾的酒,絕不可能超過二十度,相比於後世經過蒸餾的白酒,那相差不是一星半點。換句話說,這十金他是賺定了,弄不好,這還是一條生財之路。所以他從天然居出來,並沒有直接出門,而是在酒市裡轉了一圈,就是想看看有沒有市口不錯的店麵,說不定倒時候可以開個店賺錢。

  敦武和帥增麵麵相覷,他們根本不相信孫紹說的這些話,他們都認為孫紹是不要錢的酒喝得太舒服了,喝醉了,在說醉話而已。好在這些話都是孫紹自己報出去的,將來責怪也怪不到他們的頭上,隻當看戲就是了。天然居掌櫃反正不敢到孫府去鬧事,充其量被人笑話一下而已,要丟人也是孫紹自己的事。

  三人心思各異的回了府,孫紹也沒有讓敦武和帥增休息,讓他們立刻派人去打了幾個木匠來,又另外派人到天然居買幾石上等的酒,然後就貓在東廚折騰起來。

  大橋很快就知道了消息,派橋英來叫孫紹,孫紹正指手劃腳的告訴木匠要做什麼,袖子擼得老高,臉上紅撲撲的,說話時酒氣噴得老遠。聽說大橋找他,他拍了拍手,大聲對木匠說:“給你一天時間,工錢加倍。”

  一聽說工錢加倍,老木匠眉開眼笑:“少主放心,今天一夜不睡我也要給你做好。”

  孫紹哈哈大笑,轉身對帥增說:“去,關照琴大姑,給他們加餐,吃了飯才有力氣幹活,多放點肉。”

  老木匠一聽還管飯,還有肉吃,勁頭更足了,拍著胸脯保證一天內肯定完工。

  ……

  聽完孫紹的話,大橋有些不悅:“人孰能無過,說錯了話,陪個不是也便是了,又何必錯上加錯?府中哪有什麼烈酒,到時候拿不出酒來,你豈不是要丟更大的麵子?”

  孫紹連連搖頭:“阿母放心,我不是為了遮羞才說這話,我是要找一個生財之道。這十金隻不過是小試牛刀而已,將來在這酒上,我能賺到更多的錢,再也不希罕那千戶侯的賦稅過日子。”

  大橋見孫紹說得自信滿滿,倒也有些信了。經商雖然不是一個好路子,可是孫紹既然已經被斷絕了仕途,想辦法掙點錢也是不錯的選擇,就算是為了名聲起見,到時候隻要他自己不出麵就是了,世家大族中這麼做的也不稀奇。

  第二天,老木匠按照孫紹的要求做好了蒸酒的木桶,拿著工錢和賞錢笑眯眯的走了,孫紹隨即安排人開始蒸酒。原料便是從天然居買來的那些酒,上鍋一蒸,酒香更是濃鬱,飄得整個院子裡都是,小樓上的大橋和橋月聞著滿院的酒香,互相看著苦笑了一聲,她們雖然沒有阻攔孫紹,但是這心裡卻終究有些不安,生怕孫紹不成功,丟了麵子。

  晚上,孫紹穿著短打,帶著滿身的酒氣,夾著一隻小酒甕上了小樓,笑嘻嘻的坐在滿麵狐疑的大橋麵前,在漆耳杯中傾出一些酒:“阿母,你嚐嚐。”

  大橋接過耳杯,嗅了嗅鼻子,頓時眼前一亮,撲鼻的酒香果然濃鬱了許多,她剛要喝,孫紹卻攔住了:“阿母,淺嚐輒可,這酒烈,喝急了,傷身。”

  大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輕輕的嘬了一口,酒一入口,她頓時皺起了眉頭,看向孫紹的眼神變得十分感激。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長長的吐了一口:“好烈的酒,簡直和一團火一樣。”

  孫紹笑了,這算什麼烈,才一蒸而已,充其量也就四十度左右,等三蒸四蒸,那才叫烈呢。不過相對於喝慣了十來度的釀造酒的大橋來說,這酒確實是烈了許多,她的比喻也不算離譜。

  “能贏到那十金嗎?”孫紹有些小得意的笑道。

  “如果僅說這酒,你是能賺到那十金,隻是,隻怕那天然居的掌櫃不會這麼甘心。”大橋一想到孫紹稱呼那個掌櫃為酒糟鼻,不禁宛爾一笑。她其實對孫紹用這種方式拿這個錢並不當真,隻當他是玩笑,並不以為孫紹會真去取那十金。

  “嘿嘿,以我看,他不敢。”

  大橋皺了皺眉:“你不會真去取那十金吧?這可不是君子所為。”

  孫紹不以為然的笑笑,舉起新酒飲了一口,立刻被嗆得咳嗽起來,直嗆得眼睛直流,狼狽不堪。他前世喝慣了四十度以上的蒸餾酒,下意識的認為自己無須注意,可是沒想到他現在的身體和大橋一樣,並不習慣這麼高的酒精度,一下子辣得他涕淚橫流,下麵慷慨激昂的話也全被嗆得無影無蹤。

  大橋猶豫了一下,探身過來,在孫紹背上輕輕的拍著。過了好一陣,孫紹才喘過氣來,自失的笑道:“人不能太得意,螃蟹太歡了掉爪子。”

  有些不快的大橋聽了,開始有些不太明白,隨即一想,又立刻體會到了其中的含義,也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橋英也在一旁笑,隻是她看著大橋的笑容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這兩天的時候,大橋笑的次數比這過去的十幾年都要多。她又看看始作俑者孫紹,在為他傷感的同時,又感到高興,他能夠主動擔當起一個家庭的重擔,便是一件勇敢的事情。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2 PM

第十六章 生財有道

  孫紹背著手走在前麵,敦武和帥增各抱著一罈酒,昂頭挺胸的跟在後麵,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天然居。一直在等他們的酒糟鼻掌櫃立刻迎了上來,看了看敦武和帥增懷中的酒罈,愣了一下,又笑了:“孫君,這便是那等烈酒嗎?”

  孫紹又露出了他那副靦腆的笑容,有些拘謹的點點頭,示意敦武他們將酒放下,打開昨晚剛剛封好,又用火烤過,做得像是陳年封泥一般的封泥,然後將酒罈往酒糟鼻眼前一推:“掌櫃的嚐一嚐,看可夠烈否。”

  酒糟鼻經營了多年的酒肆,那裡還需要品嚐,他隻是一聞,肚裡的酒蟲便蠢蠢欲動了,與此同時,心裡卻是一驚,他當時願意出一金一鬥,後來更是抬到五金一鬥,是因為他確信孫紹拿不出比他店中的酒更烈的酒,這才叫出高價,逼孫紹公開道歉,免得影響聲譽,可是現在孫紹真的拿來了烈酒,他從未見識過的烈酒,在見獵心喜的同時,又開始感到肉疼。

  十金可不是小數目,足以抵得上他這酒店三四個月的贏利,讓他就這麼輕飄飄的扔出去,哪有那麼容易。

  他可不是這麼大方的人。

  酒糟鼻眼珠一轉,笑道:“這酒香聞起來的確不錯,隻是不知道勁道如何,來人,拿酒杯來,讓我嚐嚐,再作定奪。”

  孫紹雖然裝老實,但他不是真老實,酒糟鼻眼神的變化全落在他的掌握之中,立刻對去取酒杯的酒傭笑道:“麻煩你多拿幾隻酒杯來。”

  酒傭也沒有太在意,隻當孫紹也要一起品嚐一下,使拿了兩隻酒杯放在他們麵前,孫紹卻直是搖頭:“太少,再取上八隻酒杯來。”

  酒糟鼻臉色一變,立刻明白了孫紹的意思,隻是不好發作,隻能冷著臉看孫紹動作。趁著酒傭取酒的時間,他站起身,衝著屋內正在喝酒和買酒的顧客環環一揖,朗聲說道:“我是故討逆將軍府的孫紹,前日與天然居掌櫃賭了一個東道……”

  國人喜歡看熱鬧的天性古今一例,一看有人打賭,酒客們都圍了過來,聽孫紹說話。等他說完了事情的原委,帥增已經給十幾隻酒杯倒上了酒,孫紹笑道:“今天一來請諸位作個見證,二來請諸位嚐嚐我家的酒。隻是提醒諸位一句,這酒可烈得很,淺嚐輒止,淺嚐輒止,萬一哪位喝嗆著了,莫怪我言之不預。”

  眾人聞著酒香,已經興趣大起,又聽孫紹說得這麼嚴重,更忍不住好奇心了,這世上難道還有這麼烈的酒嗎?當下便有一人走過來,端了一杯,聞一聞,先讚了一句:“好酒!”忍不住便喝了一大口,酒還沒完全嚥下去,便覺得喉嚨裡辣得如火在燒,一時岔了氣,嗆得酒汁到處都是。

  敦武走上前去,輕撫著那人的背,笑道:“我家少主已經提醒過你了,你偏是不聽,如何?”

  “太烈了,太烈了。”那人一邊咳嗽,一邊連連搖手。

  他這麼一說,其他人也忍不住了,一個接一個的走過來,端起酒,小心翼翼的嚐了嚐,然後不約而同的互相看了看,連連點頭:“果然,果然,確實是很烈啊。”

  酒糟鼻臉色雖然很難看,可是也忍不住了,端起一杯酒飲了一口,體會中胸腹之中的那團火,又是舒暢,又是難受,臉上的表情十分豐富。

  “掌櫃的?是我這酒烈?還是你這酒烈?”孫紹笑嘻嘻的看著酒糟鼻。酒糟鼻苦著臉,欲言又止,如果隻是他一人喝了,他還可以耍賴,現在是七八個人都喝了,他可無從賴起,但是一想到十金輸掉,他又肉疼不已,無論如何也不肯開這個口。他訕笑著,心裡卻在盤算是否值得為了這十金與孫紹鬧上一場。

  孫紹有些奇怪,事情都到了這一步,這酒糟鼻掌櫃還在猶豫,當真是自己已經落魄到了這個地步,連一個開酒肆的商人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了?那自己想當個逍遙自在的富家翁的計畫可就不是那麼容易實現的了。

  酒糟鼻迅速權衡了一下之後,堆出一臉謙卑的笑容,躬身說道:“孫君,裡麵請。”

  孫紹打量了一下變臉神速的酒糟鼻,暗自讚了一聲,倒也沒有多說什麼,跟著酒糟鼻進了後院。後院是酒坊,存放著大量的酒甕,穿過大大小小的酒甕,酒糟鼻將他讓進了一個佈置得很精緻的小屋,恭恭敬敬的請他坐在上首,又大聲吆喝著讓人拿來了酒菜,最後才坐在下首,舉起酒杯,客客氣氣的說道:“我眼拙,前日沒有認出孫君,有所冒犯孫君之處,還請見諒。”

  孫紹也不說話,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笑著看他表演。

  “所賭十金,請孫君收好。”酒糟鼻從旁邊拿過兩個包袱,打開一個,推到孫紹的麵前,裡麵正是十塊金燦燦的金子。孫紹瞟了一眼,也沒有動手,繼續看著酒糟鼻,他既然把自己請到這裡來說話,顯然不是給錢這麼簡單。

  酒糟鼻被孫紹看得有些不安,又打開麵前的另一個包袱,裡麵還是十金,同樣的奪人眼球。他拍著金子,有些捨不得的說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想請孫君允可。”

  孫紹咧嘴一樂:“想要我這酒的製法?”

  酒糟鼻兩隻似乎永遠睜不開的醉眼一睜,精光一閃,隨即又陪著笑臉道:“正是,我願以十金為酬謝,以後貴府上的酒,我免費供應。”

  孫紹有些好笑的看著他,搖了搖頭:“不行。”

  酒糟鼻臉色一僵,隨即又笑道:“孫君,這又何必呢,雖說你也不差這十金,可是這法子在你府上也生不了財,何不教與我,也算是交個朋友?如果孫君覺得十金太少的話,我們還可以再商量嘛。”

  “這個法子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孫紹將案上的十金揣到腰間,甩甩袖子,似笑非笑的說道:“不過,我可以優先供應你,價格嘛,好商量。”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3 PM

第十七章 物以稀為貴

  酒糟鼻粗短的眉頭一跳:“孫君也打算賣酒?”

  “正在此意。”孫紹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不過呢,暫時我還不打算在這酒肆裡開張,隻想找個談得來的合作夥伴,我提供他酒,他去經銷,這樣也免得大家互相競爭,搞得無錢可賺。你我總算相交一場,如果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優先給你機會。”

  酒糟鼻迅速的考慮了一下,追到門口問道:“那……一鬥幾何?”

  孫紹抬起一隻手在酒糟鼻眼前晃了晃:“五百錢。”

  “五百錢?”酒糟鼻倒吸一口冷氣,隨即又搖了搖頭,笑道:“孫君,不是我誇口,做酒的生意,我還是略有點經驗的,這酒雖烈,但五百錢一鬥,恐怕是賣不出去的。”

  孫紹嘿嘿一笑:“物以稀為貴,如果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再貴的東西都賣得出去。普通人喝不起這酒,可是喝得起這酒的人大有人在,我也不想賣得太多,每年賺個幾百金,也就滿足了。掌櫃的,你可以考慮考慮,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三天之內,你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到我府中來找我,過了三天,嘿嘿,那可就難說了。”

  說完,他也不等酒糟鼻說什麼,大步流星的走了。回到前店,店裡可真是熱鬧,一大群人舉著酒杯圍在敦武和帥增的身邊,大聲的叫著“給我倒一點”“讓我也嚐嚐”,一些人卻端著酒杯,在其他人羨慕的眼光中得意洋洋的品著,彷彿在喝什麼瓊漿玉露。敦武和帥增正忙著給眼前數不清的酒杯倒酒,一看到孫紹出來了,也不管那些人了,將酒罈往地上一放,轉身就走。

  等酒糟鼻掌櫃的追出來,偌大的天然居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他為之付出了十金的兩隻酒罈倒在地上,連一滴也沒有了,氣得他滿臉通紅。他追到門口,哪裡還看到孫紹的影子,想了半晌,他跺跺腳,吩咐了幾句,轉身出了門,直奔市樓而去。

  孫紹揣著十金,去金市取了鐵鍋,讓敦武給背著,然後又買了一些必需品,這才回了府。到廚房,他一麵安排人把鐵鍋裝在已經修整好的灶上,一邊對趕來的琴大姑說道:“明天一大早派人去菜市買菜,然後安排人擇好,屆時我會來動手。”

  “少主,你親自下廚,那老奴怎麼過意得去?”琴大姑苦著一張肥臉,貌似不忍的說道。

  “那你能弄出與周府不同的菜來嗎?”孫紹反問道。琴大姑仰著臉連連搖頭,臉上的肥肉跟著直晃悠,讓孫紹看著直反胃。他從懷裡掏出一塊金子,扔到琴大姑的手裡:“既然如此,那你就按我說的去辦,這些錢你先拿著花,如果不夠再來找我。”

  一看到黃燦燦的金子,琴大姑的眼睛頓時笑沒了,連聲應道:“少主放心,一定不會誤你的事。”

  “另外,去買些上好的扣器來。”孫紹又扔給她兩塊金子:“不要吝惜錢,一定要挑好的。”

  一下捧著三塊金子,琴大姑隱在肥肉中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喉嚨裡咕嚕咕嚕的響著,讓人很擔心她馬上就會昏厥過去。

  孫紹也不理她,回頭對敦武說道:“去挑幾個信得過的人,安排他們來蒸酒,月錢翻兩番,但是誰要把這法子洩露出去,可別怪老子要他的命。”說到最後,孫紹已經是麵目猙獰,咬牙切齒。敦武嚇了一跳,連忙應了。

  孫紹回到後院,將剩下的七金推到大橋麵前:“阿母,這些金子你收好,明日宴請姨母他們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

  大橋沒有接,沉默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說道:“阿滿,這錢……不能要。”

  “為什麼不能要?”孫紹不解的反駁道。

  “與市井之人打賭本就不是什麼好事,再以此取財,君子不為啊。”

  孫紹笑了:“君子?我做不成君子的,這君子為不為的,與我無關。”

  “阿滿……”大橋有些生氣的斥責道:“你雖然仕途無望,可是也不能自暴自棄啊。”

  孫紹見她如此,有些為難的撓了撓頭,苦笑道:“阿母,我倒也不是自暴自棄,隻是願賭服輸,我又不是巧奪豪奪,又有何不可?再說了,他要給,我不要,難不成要陷他於無信之地?商人也是人啊,他也有尊嚴的。”

  大橋被孫紹的歪理一下子噎住了,沒等她反應過來,孫紹起身一溜煙的走了。大橋有些生氣,看著案上了的金子就覺得厭煩,正要推開,橋英卻攔住了她,笑著說道:“夫人,這事可就是你的錯了。”

  “我教他走正道,怎麼倒是我的錯了?”大橋不快的瞪了橋英一眼。

  “少主眼下的情景,確實顧不上什麼名聲,如果名聲好,對他來說,是禍不是福啊。”橋英一邊將金子收好,一邊勸道:“夫人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少主這是自汙以求生啊。”

  “自汙以求生?”大橋心中一動,不禁悲從中來,聲音也有些愴然:“真是委屈他了。”

  “誰說不是呢。”橋英也嘆了口氣。

  孫紹大步回了自己的院子,卻沒有一絲大橋和橋英的悲哀,他心情很愉快,坑了那個酒糟鼻十金還是小事,給家裡找了一條生財之道才是大事,有了這蒸餾酒的生意,孫府再也不用那麼緊巴巴的過日子了,就算做不成大富翁,那做個小地主還是不成問題的,孫權你不讓我帶兵打仗,我還不稀罕呢,你做你的東吳大帝,我做我的陶朱公,到時候帶著美女泛舟太湖去,讓你累死累活的上與天鬥,下與地鬥,中間與人鬥。至於大橋說的君子,他壓根兒就沒什麼興趣。這世上有兩種君子,一種是偽君子,他不屑做,一種是真君子,他不願做——因為真君子通常不得好死,他寧願做個率性自在的普通人。

  前提是不能被人坑了,而要防的人,第一個就是親叔叔孫權。好在現在他忙著跟曹操劉備拚命呢,隻要他不主動惹事,孫權一時半會還顧不上他。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3 PM

第十八章 新菜

  被孫紹一路迎進了大橋所住的小樓後,看著案上嶄新的扣器、象牙箸,小橋嘆了口氣,什麼也沒有說,坐到大橋身邊,拉著她的手,有些責怪的看著她。她覺得大橋為了麵子整治這些餐具實在沒有必要,因為孫府很少會有像樣的客人來,她一去建鄴,恐怕這府上除了孫紹的義兄孫韶偶爾會來看一下之外,再也不會有其他的客人。

  明顯瘦了些的周循一看到案上的擺設,就咧嘴笑了笑,一聲不吭的坐在席上,周胤坐在他的旁邊,跟他輕聲嘀咕著些什麼,周玉卻笑盈盈的迎上前來,拉著孫紹的衣角,戲謔的笑道:“大兄,今天還有新鮮的野調嗎?”

  孫紹一樂:“想聽?”

  “想聽。”周玉臉一紅,俏生生的點點頭。

  “那今天就多吹幾首給你聽聽。”孫紹一樂,順手在周玉白嫩的臉上掐了一下。周玉沒想到他會有這麼親密的動作,一下子愣在那裡,臉登時紅到了耳朵,她有些惱怒的看著孫紹,孫紹卻沒時間看她,已經忙活去了,今天要準備六個人的菜,對於他這樣一個偶爾才下廚的人來說,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周玉覺得他摸她臉這件事很嚴重,他卻根本不覺得這是一件事,在他眼裡,周玉這個年齡就是被人應該被人疼愛的年齡,與調戲無關。

  小橋見孫紹跑得不見人影,頗有些奇怪:“姊姊,阿滿在忙什麼?”

  大橋抿嘴一笑:“在為你們準備菜餚啊。”

  “他?”小橋和正在生氣的周玉都吃了一驚,連正在出神的周循都聽到了。

  “可不是,說是阿循這次去建鄴,以後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遇上,所以他準備親自下廚,整治幾個新鮮的菜式為他送行。”大橋半是得意,半是玩笑的說道:“我沒有妹妹的手藝,整治不出家鄉菜,隻好由阿滿代勞了。”

  小橋微微一笑,並不太當回事,她覺得姊姊有些魔症了,姊妹之間有必要爭強好勝到這個地步嗎。兩人說著閒話,談論著音律書藝,等待著孫紹的勞動成果。

  午時,孫紹派人來請示,是否可以開席了,小橋聽了,咯咯笑道:“開席吧,我已經等不及吃阿滿準備的新菜式了。”

  大橋也笑了,隨即吩咐開席,琴大姑親自指揮著幾個女僕將煮著肉羹的釜、裝著醬、芥的盤碟端了上來,但除此之外,卻空無一物。周循等人有些好奇,難道孫府就讓我們看著這些精美的扣器,隻吃一個羹不成?

  正在他們懷疑的時候,六個僕人一人舉著一個食案走了進來,在幾個人的麵前跪下,奉上手中的食案。小橋凝神一看,食案上各放著五六個盤子,盤子裡是熱氣騰騰的菜餚,但這些菜餚顯然不是在釜中煮出來的,因為幾乎所有的菜餚都透著新鮮和嫩脆,而且顏色鮮豔,看樣起非常漂亮,而且盤中也隻有極少的一些湯汁,和釜中煮出來的菜相差甚大。

  “這是……什麼菜?”小橋又好奇,又茫然的問道。

  大橋有些尷尬,她也不知道。正在此時,孫紹從外麵走了進來,一看到堂上諸人的神色,他便笑了,伸手示意道:“姨母,大弟、小妹,為什麼不嚐一嚐?”

  小橋猶豫的拿起鑲了銀的象牙箸,夾起一塊看起來碧綠的菜葉,慢慢的放進嘴裡,輕輕的咬了一口,一種從未有過的爽脆讓她精神一振,更讓她奇怪的是,這種與生菜幾乎一般脆嫩的菜葉卻一點也沒有生菜的那種青澀味,反而帶上了一種說不清的熟香。

  縱使小橋也頗知廚藝,她也搞不清這是怎麼做出來的,她連著又夾了兩塊送進嘴裡,細細的嚼了,這才放下象牙箸,拍案叫道:“阿滿,快來告訴小姨,這是怎麼做出來的。”

  周循等人聽了,互相看了一眼,也拿起象牙箸嚐了嚐,這一嚐,可就再也不願停手了,手起手落,一直到眼前的食案空空如也,一直到他們的肚子吃得飽飽的,才戀戀不捨的放下象牙箸,沉醉在齒頰留香的美妙感覺中。

  周胤拍著滾圓的肚子,大聲笑道:“大兄,你準備的這些菜式可真是聞所未聞啊,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菜,既鮮脆滑口,又噴香撲鼻,大兄,你府上是不是又請來了什麼名廚?”

  “我便是那個名廚。”孫紹得意的指指自己的鼻子:“這全是我的手藝。”

  “真的假的啊。”周胤笑道:“我以前怎麼從來沒聽說過你會做菜?”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孫紹恬不知恥的自我吹捧道。

  “嘻嘻,大兄欺我呢。”周胤站起身,走到孫紹身邊,挨著他坐下,樂呵呵的笑道:“好了,新菜式嚐過了,下麵該上酒了。你今天可得多吹幾曲,我家的小玉兒為了聽你的新曲,可是寢食不安了幾天了。”

  “你盡胡說。”周玉不好意思的瞪了周胤一眼,她本想起來的,可是她現在發現,自己剛才隻顧吃,吃得太多了,一動肚子就脹得慌。她有些害羞的吐了吐舌頭,嗔道:“有酒醑我,無酒酤我,大兄既然有如此新菜,想必也一定配了美酒,我都有些等不及了呢。”

  孫紹一笑,案旁沒有準備好的酒甕和濾酒設備,他們一定覺得十分奇怪,以為他沒有好的家釀,隻有從市場上買來的酒。他起身告了個罪:“請稍候,我現在就去取酒,馬上就來。”

  “難道是現買麼?”周胤大笑道:“那是不是有些遲了?”

  “不用現買。”話音未落,孫紹已經抱著一罈酒出現在門口。周胤愣了一下,隨即又失聲而笑:“隻有這些?大兄也太吝嗇了些吧?這都不夠我一個人喝的。”

  “阿胤,不是我小氣。”孫紹狡黠的一撇嘴:“你如果能把這些酒喝下去,我就承認你是海量。”

  “且——”周胤拉長了聲音,不屑一顧。

  “阿滿,不要捉弄阿胤了。”大橋有些擔心的阻止道,一看到孫紹那種笑容,她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現在見孫紹準備給周胤下套,連忙提醒他,這酒太烈,周胤如果把這些酒喝下去,恐怕不是醉那麼簡單了,出人命都有可能。

  “阿母放心,我會知道分寸的。”孫紹也不想把這個表弟喝死,連忙向大橋點頭。

  “這酒……”周胤見大橋這麼慎重,頓時好奇心大起,趁著孫紹不注意,一把奪過酒罈,掂了掂份量,這些酒最多也就是一鬥的樣子,能把他喝出問題來?他二話不說,一把拍開封泥,深深的嗅了一口。

  周胤最後是被抬出孫府的,其他人雖然好些,但是腳步都有些漂浮,臉色酡紅的小橋摟著孫紹的脖子,幾乎將整個身子都掛在孫紹身上,步子扭得像麻花,嘴巴湊在孫紹的耳朵邊上,吃吃的笑著:“豎……子,你……不老……實,你太……壞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4 PM

第十九章 長亭外

  閶門外長亭,長長的車隊整裝待發,大橋拉著小橋的手,淚水盈盈,滿肚子的話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想到她們姊妹可能就此永訣,這淚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姊姊,以後妹妹雖然不能常來陪你,可是阿滿此次一病,因禍得福,竟似開了竅似的,有他陪著姊姊,想來以後的日子會好過些。姊姊且看開些,努力加餐。”小橋緊緊的拉著大橋的手,帶著淚笑道:“人生無常,也許姊姊的好日子便是來了呢。”

  大橋輕輕的拍了拍小橋的手,淺淺笑道:“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一些。人心艱險,兵凶戰危,阿循立功心切,也要適可而止,總得平安才好。”

  “我理會得。”小橋點了點頭,滿意的看了一眼遠處正與孫紹話別的周循。

  周循身穿月白色的長袍,微風拂動他的衣袖,飄飄欲飛,隻是他的臉色有些憔悴,眼窩有些發黑,嚴重影響了他的神采。

  “大兄。”周循衝著孫紹拱拱手,苦笑一聲:“遠行在即,你能不能告訴我,那首曲子究竟是什麼曲子?”

  神情從容的孫紹瞟了他一眼,樂了:“你就是因為這個搞成這樣的?”

  周循點點頭,一本正經的說道:“君子以不知為恥,我枉稱精通音律,有如此妙音,我卻一無所知,實在是不甘心。不瞞你說,這些天我向很多至交打聽過了,就連張惠恕我都上門拜訪過了,可惜連他也不知道。”

  張惠恕?孫紹愣了一下,好像沒什麼印象。不過聽周循這口氣,應該是個牛人,要不然周循不會這麼鄭重。他想了想,誠懇的對周循說:“阿循,不是我裝老成,要教訓你幾句。你也是個大度的人,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就搞成這樣?你是帶兵的,將來要你考慮的事情數不勝數,為了一隻新曲,你就糾結成這樣,以後豈不是要累死?絲竹者,功業之餘娛情而已,為了一隻曲子的知與不知,你如此放不下,豈不是違背了音律的本意?”

  周循一愣,如醍醐灌頂,頓時恍然大悟,立刻羞愧得滿臉通紅。他一向以父親的形象為目標,克已修身,自以為已有小成,可是現在卻發現,自己遠沒有父親的大度,兄弟之間爭強好勝,居然為了一隻曲子累成這樣,實在不應該。這個道理他並非不懂,以前他就是這麼勸孫紹的,沒想到今天孫紹反過來勸他了。

  “大兄,受教了。”周循誠懇的躬身一揖,直起身來的時候,眼睛裡已經是神采奕奕,片刻之間彷彿就換了一個人似的。他向遠處來給他送行的人看了一眼,忽然笑道:“大兄,有沒有興趣和吳郡的英俊結識一下?”

  周循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文武雙全,和吳郡的名流接觸很多,而孫紹以前沉迷於練武,對文事可以說是一竅不通,從不參加那些聚會,所以在士人之中並沒有什麼名聲,也不認識什麼人。周循臨別之前想把他介紹給那些朋友,又怕他不願意,故而先出言相詢。

  如今的孫紹早已不是那個孫紹,也頗想結識一些文人雅士,以後的日子才過得有趣,聽周循這麼說,他笑道:“固我所願也。”

  周循大笑,拉著孫紹的手大步走去,那些人正在等著和周循話別,一見他們走過來,連忙停下交談,詫異的看向他們,周氏兄弟和他們相熟,這沒什麼奇怪的,但是孫紹卻從來不和他們打交道,見孫紹也跟了過來,他們都有些不解。

  “惠恕君,你不是好奇那隻新曲的作者嗎?”周循朗聲對站在最前麵的一個年輕人笑道:“我把他給你請來了。這便是我的大兄,故討逆將軍之子,孫君諱紹者是也。”

  孫紹不熟悉這個年輕人,其實這個年輕人來頭極大,他叫張溫,字惠恕,二十四歲,是吳郡四大姓中張家的人,他的父親張允以輕財重士名顯州君,曾經做過孫權的東曹掾,前幾年剛病死。他們兄弟三人,學問都不錯,其中尤以張溫最好,站在他後麵的那個麵目清秀的年輕人就是他的二弟張祗。張溫是吳郡年輕一輩人中的翹楚,眼界極高,和周循一樣自負,兩人惺惺相惜,卻又免不了有些少年意氣,輕易不敢向對方示弱。上次周循聽不出孫紹那隻笛曲的來歷,最後隻好去向張溫請教,可不曾想張溫也不知道,兩人呆坐了半晌,相視苦笑。

  一聽說那隻曲子是眼前這個有名的武夫孫紹的作品,不僅張溫有些驚訝,以他為首的那些年輕才俊都吃了一驚,一時竟沒有人上前與孫紹見禮。周循有些尷尬,生怕孫紹生氣,連忙笑道:“大兄,這位便是吳郡張氏的家主張君,諱溫,字惠恕,學問操行無一不佳,是為吳郡士子中的魁首,以後你們可要多親近親近。”

  孫紹微笑著拱拱手:“原來是張兄,久仰久仰。”

  張溫已經回過神來,笑了笑,還了一禮:“豈敢豈敢。”兩人都是虛情假意,一點誠意也沒有,孫紹是對張溫不太瞭解,但是張溫對孫紹卻瞭解得很,不過印象不好,在他看來孫紹就是一個武夫,不知道從哪兒學了一隻曲子來難住了周循,冒充雅人來了。他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著孫紹,忽然笑道:“孫君大才,溫是仰慕已久了,上次得蒙周君轉述佳音,溫如飲甘露,不覺自醉,一直想親聆孫君一曲,今天大家在此為周君送行,不可無歌,孫君何不一放歌喉,以饗我等。”

  身後的年輕人已經聽張溫說過那隻曲子的事情,也不太相信是眼前這個雖然長得俊朗,但從外形到談吐都透著幾份粗俗的武夫所作,對於這等附庸風雅的俗人,他們一向是不留情麵的,一聽張溫的提議,他們當然舉手讚成,七嘴八舌的請孫紹唱一曲為周循送行。

  周循苦笑了一聲,卻不好阻攔,隻好轉過臉看了一眼孫紹,輕聲說道:“大兄,要不你就將就吹一曲吧?”

  孫紹掃視了一眼那些含笑不語,看似熱情,卻分明不含好意的年輕人,暗自發笑,他大度的拍拍周循的肩,朗聲笑道:“張君言之有理,既然是送別,理當胡謅幾句,為阿循壯壯行色。隻是紹本是一武夫,騎得馬,射得箭,這詩賦卻非我所長。如果有不雅之處,還請諸位不要見笑。”他頓了頓,又說道:“萬一哪位高明實在忍不住的,也請等我轉過身去再笑,可否?”

  眾人原本沒有對他有什麼太高的期望,隻是逗逗趣而已,如今見他說得坦白風趣,不禁笑出聲來,原本有些敵意的氣氛也淡了許多,有人便笑道:“無妨,孫君但請自便,隻要周君不介意,我等自然不敢置喙的。”

  “那孫紹先在此謝過了。”孫紹笑眯眯的一揖,然後抬起頭來,想了想,清清嗓子,捲起袖子,做出一副準備放歌送行的模樣。張溫有些意外的看了談笑風生的孫紹一眼,又看看周循。周循的臉上也有些詫異,他本想讓孫紹把那首曲子再吹一遍,以應付一下場麵的,但現在聽孫紹這話,似乎並不想吹曲,倒要和眾人一樣吟詩作賦給他送行了。他本想攔著孫紹,可是見孫紹胸有成竹,又有些好奇,想聽聽孫紹又有什麼驚人之舉。

  說話之間,孫紹已經正了臉色,用手輕輕的打著拍子,柔聲唱了起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4 PM

第二十章 古道邊

  孫紹剛唱了兩句,張溫和周循的臉色就變了。孫紹所唱的送別歌雖然並不複雜,而且長短雜用,非詩非賦,但是詞句優美,意境恬淡自然,又和眼前送行的場景十分相襯,一時倒是貼切無比。再加上曲調舒緩,反複吟唱,更加顯得情真意切,尤其是那句“今宵別夢寒”更是把依依不捨的心情表現得恰到好處。

  他們一時沉浸在這優美的旋律之中,竟然忘了置評,直到孫紹謙虛的連稱“獻醜”的時候,他們才回過神來。周循是既感慨,又為孫紹感到高興,這隻送別歌雖然不符合通常的格式,但是意境之美,卻足以掩蓋格式上的不足了。看看張溫臉上似喜似惑的神情,他就知道,張溫必然也是極喜歡這首歌的。隻要張溫點了頭,以後就不會再有人說孫紹是一個武夫了。

  想到此,他顧不上去看孫紹,對著張溫呵呵一笑:“惠恕,你看我大兄這送別歌還過得去嗎?”

  張溫苦笑了一聲,連連搖頭,轉身對孫紹施了一禮:“孫君,敢問這首歌是你自作,還是……”

  “哈哈哈……”孫紹大笑,搖著頭說:“我一介武夫,哪裡會作什麼歌,也忘了是從哪兒聽來的,隻是覺得還算能聽,便記住了。張君高明,就不必把這種野曲子太放在心上了。紹勉為其難,總算應付過去了,下麵還請諸位高歌吧,我在一旁洗耳恭聽便是。”

  聽孫紹說聽來的,張溫鬆了一口氣,但是越發激起了他的好勝之心,自己身為吳郡名士之一,總不能比一個武夫隨便聽來的曲子給比了下去,總得做一首更好聽的才行。可是他越是這麼想,越覺得為難,孫紹唱的那首歌雖然並不複雜,但是用詞遣句也好,旋律也好,都堪稱完美,爭切之間,他又哪裡做得出更好的來?他求助的回頭看了看其他人,希望有人跳出來先撐撐場子,也好讓他有個思考的時間,但其他人也和他一樣,被這首看似普通卻又妙手天成的曲子給鎮住了,誰也不願這個時候跳出來,緊跟其後丟人現眼。

  張溫無奈,隻得勉強唱了幾句自認為還不錯的詩賦,隻是越想越沒底氣,聲音也有些幹澀,遠沒有平常的圓潤清澈,越著急越慌亂,最後連調子都找不著了,隻得尷尬的退了下去。有張溫失手在前,其他人就更沒底氣了,原本應該是青年才俊們顯示才藝的送別最後隻得草草收場。

  孫紹心中得意,臉上卻平靜得很,在開始唱之前,他就估計到了這個結果。開玩笑,號稱二十世紀第一才子李叔同的這首送別當年風靡一時,鎮你們這些眼高於底的家夥還不是小菜一碟?他見場麵越來越尷尬,便告了個罪,拉著周胤退到車旁,從車上取下一罈酒塞給周胤。周胤一看,頓時兩眼放光,摟在懷裡怎麼也不肯放:“大兄,你真是個可人,怎麼知道我唸唸不忘的就是這酒?”

  孫紹撇撇嘴,伸手敲了一下周胤的額頭,板著臉喝道:“阿胤,送酒給你,是給你留個念想,你以後可不要再這麼貪杯了。你還年輕,酗酒不是個好習慣,會傷身體的。再者,酒能亂性,你要以後有所成就,不給你的父兄丟人現眼,還是控製一下自己。”

  周胤臉一紅,連連點頭。那天在孫府喝酒,第一次喝這種烈酒,他喝得爛醉如泥,最後被人抬上了車,夜裡又吐了一場,把屋子裡搞得一塌糊塗,可謂是丟人丟到家了。好在當時全是自家人,並沒有外人知曉,儘管如此,他第二天還是被小橋狠狠責罵了一通。當然了,他並不知道,其實那天小橋也喝高了,隻不過他當時已經人事不醒,不知道而已。要離開吳縣,他別的不留戀,留戀的隻是這如火一般的烈酒,現在孫紹主動送他一罈酒,可謂是正中下懷,怎麼看孫紹怎麼順眼。

  “大兄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話記下心裡。”周胤一本正經的舉手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會醉成那樣了。”

  “這樣才好。”孫紹拉下他的手,笑道:“不光要記在心裡,還要落實到行動上,聽其言,觀其行,言行合一,方為君子。”

  “那是那是。”周胤眉開眼笑的連連點頭。

  “這裡還有一罈酒。”孫紹拿出另外一罈酒,罈子與眾不同,是比較少見的青瓷壇。周胤一見,喜得眉梢直抖,心道這罈子就漂亮,大概酒也更好,連忙去接了,抱在懷中,閉上眼睛,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氣。孫紹等他享受完了,這才說道:“阿胤,這罈酒不是喝的,是救命的。”

  “不能喝?救命?”周胤一下子把眼睛睜得大大的。

  “不錯。”孫紹撫摸著青瓷酒罈,有些感慨,這是他到這個世上來搞的第一個有用的東西:“這裡雖然也是酒,可是其性之烈,已經非人可以承受。我把他送給你,是因為你們兄弟將來上了戰場,難免會受傷,到時候就用得上這些了。你用這酒清洗一切與你的傷口接觸的東西,包括手術的器具、包傷口用的布,清洗傷口,或許傷好得快些。”

  周胤聽了這話,眼神立刻變得複雜起來,既有些感激,又有些感傷。作戰時受傷是難免的,而受傷之後,有不少人的傷其實並不重,但是傷口潰爛,久久不癒,卻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他的父親周瑜就是在江陵之戰時受的傷,反反複複,一直拖了一年多,最後英年早逝。這個記憶對周胤來說太沉痛了,現在孫紹說這個能解決這個問題,他又如何能不掉以輕心。

  “多謝大兄,我一定把這酒當性命一樣看重。”周胤抱著酒罈,恭恭敬敬的給孫紹行了一禮。

  孫紹嘆了口氣,拍拍周胤的背,又走到小橋的車旁,招手讓帥增提過來一個食盒,他把食盒放在車上,笑著對一直看著他不說話的周玉說道:“小玉兒,你們要走了,大兄沒什麼送你的,這是阿母常喝的粥和一些點心,你們帶著,路途遙遠,要是餓了,也可以擋擋饑。”

  周玉接過食盒,掀開蓋子看了一下,見上麵一層是幾樣精緻的點心,雖然還沒吃到嘴裡,但是聞著淡淡的清香,看著漂亮的外形,就已經讓人饞涎欲滴了。她蓋好食盒,小心的放到身側,強笑了笑道:“大兄,此去一別,也不知道哪一年再能相見。大兄,以前玉兒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大兄不要放在心上。”

  “哈哈哈……”孫紹伸手掐了一下周玉的臉頰,樂了:“大兄會和你這麼一個孩子計較嗎?”

  見孫紹伸手的時候,周玉下意識的想躲閃,可是身子隻是動了一動,又沒有閃開,任由孫紹在她粉嫩的臉上掐了一下,然後紅著臉扭扭捏捏的說道:“大兄,我今年都十二了,不是小孩子了。”

  “十二就不是小孩子了?”孫紹感到有些好笑,故意放肆的打量著周玉,然後戲謔的笑道:“嗯,我知道了,小玉兒想嫁人了。”

  “咄。”周玉被他說得羞不自勝,轉過臉去,放下車簾,不是他了。孫紹哈哈一笑,轉身看著含笑不語的小橋:“姨母,一不小心又惹妹妹生氣了。”

  “無妨。”小橋淡淡一笑,回頭看看大橋:“姊姊,我真是有些羨慕你呢,有阿滿釀的新酒,又有可口的菜餚,還有滋補的粥,能把人的饞蟲給勾出來。”

  大橋白了她一眼:“那你不走就是了,阿滿做的,都有你的一份。”

  小橋咯咯一笑,搖著頭:“姊姊,我也想啊,可是……”她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人生事,十有八九不如意,又豈是我想不去就能不去的?姊姊,莫使韶華空度,且放下些吧。”

  “妹妹也是。”大橋也嘆了口氣,推推小橋:“阿循他們也快結束了,你們還是早些起程吧,此去建鄴,路途遙遠,舟車勞頓,你也不要太苦了自己。”

  “多謝姊姊。”小橋再次向大橋行了一禮,眼中剛揩淨的淚又禁不住湧了出來,她低著頭,匆匆的上了車。周循兄弟過來行了禮,揮手告別,長長的車隊在告別聲中緩緩起動,向遠處駛去。

  大橋佇立良久,麵色淒切,今日一別,也不知道哪一天才有機會再見。孫紹卻沒有這種傷感,他隻是覺得原本不多的朋友忽然少了幾個,以後不知道找誰去吹牛,不免有些寂寞。

  等車隊消失在天際,他把大橋扶上了車,正準備回程的時候,張溫忽然來到他的車前,很客氣的笑道:“孫君,過幾****等有一個流觴之會,不知孫君可有興趣前來一聚?”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5 PM

第二十一章 傷自尊

  “那個年青人是誰?”大橋瞥了一眼張溫的背影,不解的問道。孫紹以前從不和這類人打交道,周循領著他和那些人見麵的時候,大橋便有些擔心他跟他們合不來,後麵見孫紹好像唱了一曲,以後的情形便有些尷尬,以為孫紹又舊態複萌,與那些人有了齷齪。

  “聽阿循說,叫張溫,是張家的家主……”孫紹輕描淡寫的說道。

  “張惠恕?他找你幹什麼?”孫紹的話還沒有說完,大橋就驚叫了一聲,聲音有些高,很有那種粉絲見到了偶像時的激動。孫紹被她的嗓音嚇了一跳,上下打量了一眼:“張惠恕怎麼了?阿母認識他?”

  大橋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忙搖頭道:“我不認識他,但是聽阿循經常說起。阿循對他很佩服,說他人聰明,學問好,操行亦佳,是年青一輩中的佼佼者。張家又是吳郡有名的大族,將來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孫紹有些驚訝,周循雖然看起來是個謙謙君子,但他知道,周循是個傲在骨子裡的人,如果說他對這個張溫評價這麼高的話,那這人肯定有真本事。他想了想,又問道:“朱張顧陸是吳郡四大姓,他既然是張家的,那和我那分屬其他三個家族的姊夫相比如何?”

  大橋“嗤”的笑了一聲,頗有些不屑的味道。孫紹更好奇了,也不上自己的車,擠上了大橋的車,緊挨著大橋並肩坐在一起,大橋皺了皺眉,覺得有些不妥,孫紹雖然是她的養子,但是現在已經成年了,不能再像小時一樣百無禁忌,可是孫紹難得擺出一副要請教的樣子,她倒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隻好向旁邊挪了挪,免得兩人擠得太緊,接觸太親密。

  “你三個姊夫嘛,也就你大姊夫能和他相提並論,其他兩個不提也罷。”

  孫紹更好奇了,他的大姊夫叫顧邵,是顧雍的長子,現在是豫章太守,在吳郡的名頭很響,號稱是識人才的伯樂,就是和月旦評許劭那樣善於點評人才的大腕,哪怕你今天藉藉無名,隻要顧邵看中了你,給一個不錯的評語,你的身價立馬就漲,比前世那些股評家還牛逼。他的二姊夫叫朱紀,是吳郡太守朱治的次子,現在是騎都尉,名聲倒是一般,大橋說他不如顧邵,孫紹倒也沒有什麼異議,但是他對大橋把三姊夫不看在眼裡,卻有些不以為然。原因無他,他的三姊夫就是三國中後期最耀眼的明星——陸遜。孫紹前世對陸遜十分敬佩,這一世還為自己成了陸遜的小舅子沾沾自喜了一把,現在大橋卻說陸遜不如顧邵,他覺得十分意外,顧邵很牛嗎?他前世怎麼沒聽說過他?

  “陸伯言?”大橋聽了孫紹的話,搖搖頭道:“阿滿,看來你對士林中的事情還是瞭解得太少了,雖說陸伯言現在是至尊的親近,但是他在士林中的名聲並不好,一方麵是因為他的才幹並不是第一流的,另一方麵也與他和孫家結親有些幹係。”她瞟了孫紹一眼,猶豫了一下說道:“你難道忘了陸家上百口被你父親困死在廬江的事?”

  孫紹皺了皺眉,這件事他當然知道,但是這和陸遜的名聲有什麼關係?與孫家結親的又不是陸遜一個,那顧邵和朱紀為什麼不受影響?哦,對了,顧家、朱家和孫家沒仇的,結親隻是純粹的政治婚姻,而陸遜與孫家結親,卻等於為了榮華富貴,向仇人低頭了。

  這麼說來,陸遜心裡肯定很憋屈。孫紹咧了咧嘴,想笑又沒笑出來,有這樣的背景,隻怕三姊的日子不會舒心。

  大橋見孫紹臉色不好,也沒有再說下去,接著說道:“張惠恕在士林中的影響很大,你最好還是不要和他發生衝突。”

  “我沒有和他發生衝突。”孫紹這才知道大橋誤會了,連忙笑著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大橋聽說是孫紹為周循唱了一曲送別歌,在那麼多人麵前露了臉,以至於張溫現在來請他參加流觴之會,吃了一驚,轉過頭看著孫紹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半天才說道:“阿滿,我沒聽錯吧?”

  “阿母離耳背的年齡還早著呢。”孫紹呵呵的笑了。

  “你唱的什麼送別歌,居然能把張溫這樣的人才給壓住?快唱來我聽聽。”大橋有些急不可奈的說道,眉眼之間露出一絲難得的俏皮,看得孫紹一時有些發呆,好容易才把心神收回來,清清嗓子,又給她唱了一遍。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大橋喃喃自語了一會,擊節嘆道:“好辭,好辭,意境深遠,情真意切,又哀而不傷,誠為得詩之真味,雖然體例古怪了些,卻著實是首好詩。”

  孫紹含笑不語,心道這還用你說嗎,那可是中外藝術的結合體,也隻有李叔同那樣的才子才做得出來,一經傳唱就是經典,其藝術價值毋須多言的,就算張溫是才子,一時半會想要做出能夠並肩的歌曲來,也不是件易事。

  “阿滿,是你做的?”大橋扶著車軾,扭過頭打量著孫紹,語氣中帶著幾份懷疑。孫紹正得意呢,被她這眼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幹笑了兩聲:“阿母覺得我能做得出來嗎?”

  大橋定定的看著他,搖了搖頭。

  “那就是了。”孫紹有些汗顏,虧得自己沒有裝逼,沒說這是自己做的,要不然現在大橋讓他再做一首,他可就真的抓瞎了。他連忙扮出一副誠懇的樣子:“阿母慧眼如炬,我怎麼能做出這樣的詩來,是我聽來的。我當時一聽就覺得有如天樂,雖然不知妙處,卻陶然其中,所以便記住了。”

  “聽來的啊。”大橋臉上的懷疑之色淡了些,倒是信了。孫紹覺得有些傷自尊,怎麼所有人都覺得他不可能做得出來這首詩歌呢?不過轉念一想又釋然了,自己確實做不出來。大橋想了想,語氣恢復了平靜:“阿滿,能赴流觴之會是好的,這樣能結識很多吳郡的士人,隻是這流觴之會也不是隨便就能應付的,與會之人都是飽學之士,會上不免要吟詩作賦,討論學問,你……還是做些準備的好。”

  “準備?準備什麼?”孫紹翻了翻白眼,反問道。

  “準備……”大橋沉吟了一下,也有些為難。孫紹這兩天是出了些風頭,可是橫吹曲也好,送別歌也好,都是碰巧聽來的,讓他現做,十有八九是為難他,要說討論學問,那就不是為難他,而是刁難他了,孫紹到現在為止,除了論語和孝經還算是粗通之外,儒家的經典學問,他都是蛤蟆跳水——不通不通的,每次她提出要教他,他就找個藉口,一溜煙的跑了。就算他現在肯跟她學,這一兩天時間,也不可能學出什麼東西來啊,要知道那些人可是有真才實學的,別說是孫紹,就是她親自去,也未必敢說肯定不會出醜。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6 PM

第二十二章 學問

  “阿滿啊,早讓你讀點書,你就是不聽,現在怎麼辦?”大橋苦笑著直搖頭,心道這張溫大概有些不懷好意,今天在孫紹麵前掉了麵子,表麵上又不好說什麼,這才邀請孫紹赴什麼流觴之會,讓孫紹到時候出乖露醜,大大的丟人。

  孫紹這時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本著作最壞打算的小人之心,他的想法和大橋差不多,這流觴之會可不是隨便參加的,和他開始以為的大家喝喝酒、吹吹牛根本不是一回事,弄不好就是個鴻門宴,有心拒絕吧,已經答應了,再者他如果這次拒絕了,那可丟人丟大發了。

  孫紹很糾結,兩道漂亮的劍眉擰成了疙瘩,他左思右想,也沒想出有什麼好辦法,最後一咬牙,橫下一條心。既然沒有好辦法,那就壯著膽子闖一闖吧,反正他又不是真的鴻門宴,就算是丟人,也不會死人。他眼珠一轉,又想出一個妙招,老子帶上幾罈酒去,如果情況不對,就像灌周胤一樣,把那些孫子全給灌倒。一想到一邊自命風雅的名士喝得到處嘔吐的衰樣,孫紹的心裡又有些噁心,又有些邪惡的快意。

  隻是這個壞點子隻能當作最後的絕招,眼下要做的還是多做些準備,好好回憶一下當初自己讀過的詩文,把能應景的挑一些出來備用,如果能糊弄過去,那是再好不過了,說不定經此一會,自己也混成名士什麼的。這天下的名士,又不全是有真才實學的,吹牛裝逼的多了去了,也不多我一個。

  “阿母,我反正也沒什麼事做,做做學問倒也未嚐不是一個選擇。”孫紹貌似很誠懇的說道:“你說我學什麼比較好?”

  大橋有些意外,又有些同情,意外的是孫紹居然肯折節向學了,同情的是現在才想學,是不是有些太遲了。不過孫紹說得也對,他反正做官的可能性也不大,與其虛度一生,不如做做學問,縱使治國平天下跟他沒什麼關係,修身齊家倒也行啊。

  想到此,大橋斟字酌句的說道:“如果真想做學問的話,以我之見,還是先把論語和孝經好好溫習一遍,這些雖然隻是啟蒙的學問,卻也不可忽視。你以前雖然用功不深,多少還有些基礎,現在重新梳理一遍,也是有好處的。”

  孫紹又出了一頭的瀑布汗,論語原來隻是啟蒙的學問啊,後世可是能上百家講壇的,那麼多學者出了那麼多的書,堆起來有一人高,可是國學中最受歡迎的學問之一。不過也虧得如此,自己對論語並不陌生,現在再學一遍,應該難度不大。

  “那就有勞阿母了。”

  “你我母子之間,何必這麼客氣。”大橋淺淺一笑:“隻是論語、孝經這些入門的學問我教得,其他的學問,我卻不敢教你的。這次你參加流觴之會,也留心些,與那些學問高深的人多多接觸,以後有什麼疑難也好去請教。”

  孫紹思索片刻,又問道:“那學完了論語和孝經之後,還要學些什麼才好?”

  大橋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著越來越近的城廓想了好一會,才輕聲說道:“如果要做學問,以我看還是春秋好。春秋雖然不如群經之首的易那麼博大精深,但是聖人的精義皆在其中。通了春秋,便也領會了聖人的意旨。再說了,張公正好精通春秋,以後請教起來也方便。”

  “張公?”孫紹猶豫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大橋說的張公是指江東文武兩柱石中的文柱石張昭,原來張昭是治春秋的學者啊,他倒是第一次知道,以前他對張昭的印象隻是赤壁之戰前,張昭曾經勸孫權投降,對他做什麼學問倒不清楚。

  “張公是你父親信任的人,你父親雖然已經過世多年,但是他們的情意還在,且張公德高望重,由他來教你讀書,想必也不會有人借此生事。”大橋淡淡的說道。

  孫紹沒有應她,說到春秋,他倒想起另外一個人來,就是那位以好讀春秋著名的武聖人關羽關二爺。關二爺現在應該就在荊州吧,聽說他有個女兒,野史說孫權曾經去求過親,結果被關二爺以“虎女焉能嫁犬子”的理由給拒絕了。而演義中更是言之鑿鑿,說他的女兒叫關鳳,字銀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麼關鳳現在應該正是適嫁的年齡。一想到此,孫紹心中一動,那邊是妾未嫁,自己是郎未娶,正好是一對啊。這個念頭剛浮上來,他又有些洩氣,自己現在根本沒有出頭的機會,哪裡有可能去娶關鳳這麼一個虎女啊,要娶也是孫權的兒子孫登啊。隻是孫登那娃子今年才八歲,就算娶回來也隻能當小媽,不能當老婆,豈不是暴殄天物,難怪關二爺不願意。

  雖然明知道不可能,可是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孫紹一時也無法平靜下來,他甚至有些埋怨死鬼老爹孫策,打獵就打獵唄,你一個人跑那麼快幹嘛,現在好,被人幹掉了,連累自己成了孤兒,想娶個老婆都真能空想。他也不想想,如果孫策不死,本尊孫紹又怎麼會被他鑽了空子。

  孫紹在這兒胡思亂想,臉上一會兒興奮,一會兒又沮喪,看在大橋眼裡,以為他是為流觴之會擔心,也不禁有些黯然,卻哪裡會想到他已經從學問跳到關二爺的虎女身上去了。兩人各想各的心思,誰也不說話,車馬粼粼的進了閶門,回到孫府。還沒進門,孫紹就看到門前停著一輛馬車。孫府的門前通常都是空蕩蕩的,說門前冷落鞍馬稀都是客氣的,壓根兒就是沒有,今天忽然停了一輛馬車,而且看起來富貴氣很足,不僅他感到奇怪,就連大橋也覺得意外。

  正在門前候著的帥增一看到孫紹,連忙迎了一上來,一麵扶著孫紹一車,一邊輕聲說道:“少主,天然居的東家來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6 PM

第二十三章 財大氣粗

  “天然居的東家?”孫紹翻了半天眼睛,終於把天然居那個酒糟鼻掌櫃的想起來了。這些天他忙著請小橋一家吃飯,又在改進蒸酒的事情,把這事兒倒給忘了,反正從酒糟鼻那兒敲詐了十金之後,孫府的經濟困難暫時也得到了疏解,連他作試驗的經費都備足了,一時不缺錢,也就沒想起來酒糟鼻一直沒有如他意料之中登門拜訪。

  沒想到掌櫃的沒登門,東家來了。

  孫紹把大橋送進了後院,回到自己的正堂,這才讓敦武把人請過來。時間不長,一個笑容滿麵、白麵短鬚的中年人大步走了進來,一看到孫紹,他就迎了上來,老遠的就拱起手,趕到孫紹麵前時,正好彎腰下拜。

  “呂青拜見孫君。”

  孫紹依樣還了禮,卻想不起來這呂青是哪位,三國姓呂的他就知道呂布和呂蒙,呂布早就在白門樓掛了,眼前這位難道是呂蒙的家人?呂蒙現在雖然還沒有做大都督,但是他最近風頭很健,是叔叔孫權的愛將,如果天然居真是呂蒙的產業,他倒真要考慮考慮。

  孫紹將呂青迎入堂內,分賓主入座,喝了幾杯茶,呂清一直扯著閒話,不提正話,孫紹也不提,就著天氣之類的廢話跟他白活,倒要看看這位天然居的東家是怎麼個意思。果不其然,見孫紹一直不提,呂青撐不住了,放下茶杯笑了笑:“進門時聞到東廚酒香襲人,莫非孫君府中正在做那新酒嗎?”

  孫紹含笑點了點頭,還是沒說話。呂青見他不開口,有些為難的搓了搓手,斟酌了片刻才說道:“孫君有所不知,天然居是家兄的一點產業,我隻是代管而已。前日聽黃掌櫃說,孫君府上有一種新酒,暴烈無兩,我是見獵心喜,所以來府上請教,不知孫君……”

  “你是說新酒啊。”孫紹笑了笑,對站在一旁侍候的帥增擺了擺手,帥增會意,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抱了一壺酒走了回來,在呂青麵前放了一隻耳杯,然後向杯中倒了些酒,孫紹示意道:“呂君,這便是那新酒,你既然經營天然居多年,自然是品酒的行家,看看這酒可還喝得。”

  呂青雙手捧起耳杯,先吸了一口氣,臉上便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然後又淺淺的呷了一口,閉著眼睛細細的品了一會,這才睜開眼睛,拱拱手道:“府上的酒,果然是性烈如火,佩服佩服。”

  孫紹謙虛了幾句“過獎過獎”,然後又不作聲了,等著呂青開價。呂青猶豫了一下,擺出一副誠懇的樣子說道:“孫君,你是公族,每年都有撥付的錢糧款項,不似青這等逐利而生的商人,經營酒肆這等賤業,想來隻是玩笑。不過呢,如果孫君能慷慨相告,青也不敢不勞而獲,願意奉上些許薄禮,聊表寸心。家兄那裡,青自會相告孫君的美意,想必家兄也會對孫君感激的。”

  呂青說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孫紹,神情穩篤,似乎相信自己的話一定能打動孫紹似的,嘴角已經露出了淺淺的笑意。孫紹卻糊塗得很,他說的兄長究竟是誰?看他這麼有把握的樣子,難道真是呂蒙?他猶豫了好一陣,還是想不出來,最後隻得開口問道:

  “恕紹眼拙,不知尊兄是?”

  呂青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孫紹居然不知道他的兄長是誰,他想了想,又有些釋然,孫紹是有名的武夫,除了練武之外,好像對其他事都不怎麼關心,這樣的貴人也很少到酒肆去,不知道天然居的背後靠山也是正常。

  “敢告孫君得知,家兄諱壹,字伯道,承蒙至尊錯愛,忝為中校書。”呂青雖然說得謙虛,但是神色卻多少有些得意。孫紹更糊塗了,呂壹?呂壹是誰啊,中校書又是什麼官?他的記憶中居然沒有一點印象。不過既然在孫權身邊,又帶了個中字,想必是孫權的近臣。俗話說得好,閻王好惹,小鬼難纏,有時候皇帝未必可怕,可怕倒是皇帝身邊的那個太監,這個呂壹大概就是這樣的角色。自己要想過得安穩,這樣的人還是不惹為好。

  “原來是呂大人啊。”孫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客氣的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請呂君開個價吧。”

  呂青見孫紹前倨後恭,也不奇怪,相反倒有些理當如此的感覺。他低頭想了一會,又說道:“孫君,我有兩個方案供孫君參詳,一是我出價百金,一次性買斷,二是我每鬥給孫君留二十錢的利,每年結清一次,我天然居各種酒加起來每年大概賣酒十萬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種新酒應該能賣到萬鬥,這樣算下來一年也有二十金左右,孫君事務繁忙,想來也沒時間去看那些帳本,我們就以每年二十金為準。孫君看可好?”

  孫紹愣了一下,眼神瞟了一下神色輕鬆的呂青,要說他不心動,那是假話,孫府一年總收入不過二十金,現在一下子能拿到百金,相當於五年的收入,讓他如何不見錢眼開?就算是不買斷,那每年也能多收入二十金,對於孫府來說這可是一筆大收入。不過,孫紹是見過世麵的人,他一方麵驚訝於呂青的財大氣粗,另一方麵卻從中聽出了酒業的巨大利潤,要不然呂青不會這麼爽快。看呂青這樣子,顯然這隻是開了個能讓他心動的價,卻遠遠不是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裡麵應該還有給他侃價的空間。

  既然如此,那就和他好好的侃一侃,反正自己也沒做官的希望了,那能多掙一點錢總是好的。

  “這個嘛……”孫紹笑著搖了搖頭:“承蒙呂君厚意,隻是我暫時還沒法決定,請容我思量思量。”

  呂青眉頭一皺,隨即又展顏笑道:“不知是孫君為轉讓方式犯愁,還是覺得價格不滿意,孫君不妨說出來,凡事可以商量嘛。”

  孫紹含笑打量著呂青,沉默了半晌,忽然問了一句:“我是個武夫,對這些一竅不通,呂君這麼說,我也不知道是貴了還是賤了,不如這樣吧,你容我幾日,等我到酒市上瞭解一下行情,然後再與呂君商議是否轉讓,又當以何種方式轉讓為宜,可否?”

  呂青有些為難。他對孫府的情況很清楚,來這前,他就打聽過了孫府的經濟情況,覺得自己這個價格雖然遠遠低於這新酒可能帶來的利潤,但是對孫府來說卻是一筆巨額收入,而且孫紹沉迷於習武,是個不知世事的少年,肯定不會知道這些酒究竟能值多少錢,要想說服他,應該不是難事。沒想到他報完了價,孫紹卻不置可否,說要調查一下再說。他有些後悔了,早知道孫紹會這麼說,他就不先把底牌亮出來了。

  這次有些輕敵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7 PM

第二十四章 太守朱治

  不過呂青終究是商場上打拚過的人,雖然發覺自己失誤,卻沒有亂了陣腳,隻是收起了輕敵之心,朗聲笑道:“孫君說得有理,到酒市看看也好,兵家有雲,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嘛。孫君到酒市一看便知我天然居在酒市中的規模,不是我呂青不知天高地厚,整個吳縣酒市,也隻有我天然居能開得出這個價。”

  孫紹笑嘿嘿的連連點頭。呂青也不多說什麼,飲盡了杯中酒,又讓人送來一份禮物,然後不卑不亢的出門去了。帥增送他出門,回來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好看:“不就是有兩個錢嘛,這麼牛氣。”

  “怎麼了?他給你臉氣看?”孫紹問道。

  “不是,我就是看著他那副嘴臉不舒服。”帥增換了一副笑臉答道:“一個商人,坐那麼豪華的馬車,到我們孫府來,還那麼牛氣,看著讓人生氣。”

  孫紹瞥了帥增一眼,眨了眨眼睛,有些暗笑。帥增自己雖然是個侍衛,可是他卻是良家子,看不起商人也是正常的事。別看呂青有錢,可是商人的地位低,卻是不爭的事實。自己一個公族要去經商,恐怕阻力也不會小。

  不過眼下最著急的還是先把酒市的行情瞭解一下,他想來想去,決定還是到太守府去一趟。太守府主管一郡的軍政,每年都要對各種數據進行統計,其中當然也包括吳縣市場的商業稅,隻要看到這個數據,他就可以估計到新酒究竟有多大市場了。更重要的是,吳郡太守朱治不僅是他二姊夫朱紀的父親,還是從孫堅開始就跟孫家結下不解之緣的老臣,在孫權心目中的地位不可忽視,有這麼一個人罩著,以後做生意也好,過日子也好,都會舒服得多。

  孫紹一旦決定,立刻行動,讓帥增去準備了兩罈酒,趕往太守府。

  吳郡太守朱治今年六十一歲,從中平年中跟著孫堅開始征戰開始,他已經為孫家效勞整整三十年,多年的辛勞仍然讓他鬚髮皆白,看起來十分蒼老。他穿得很樸素,身上常年是一身官服,就算是閒居在家,穿的也是官供的便服,與那些大族安排支庶子弟治生不同,他不經營任何產業,所有的開支都來自於俸祿。太守的收入是二千石,以通常的糧價計算的話,大概也在二十萬左右,聽起來也不少,但是太守府裡除了都尉、郡丞、長史之類由朝庭任命的員吏由朝庭負擔費用之外,太守還在征辟不少屬吏,這些屬吏的費用都由太守承擔,所以如果僅靠俸祿過日子,其實一個太守也過得緊巴巴的,並不寬裕。好在朱治的兩個兒子現在都帶兵打仗,不僅有俸祿,還有其他收入,倒不至於和孫府一樣捉襟見肘。

  看到孫紹帶來的新酒,再聽了孫紹的打算,朱治花白的眉毛顫了顫,捏著耳杯沒有說話,耷拉著眼皮,沉默了好久,才用他那充滿了滄桑的聲音說道:“阿滿,依我之見,你還是和天然居合作吧。天然居是吳縣酒市最大的酒肆,這一點沒有什麼可懷疑的,這價格嗎,我可以賣個老臉,想來呂壹還是要給點麵子的。”

  孫紹笑了笑,他從朱治的話中聽出了其他的意思。朱治不同意他經商,並不是說怕他虧本,而是怕他丟了孫權的臉。孫權壓製他,這是明眼之人都可以看得出來的事實,但是卻沒人敢說,都裝糊塗,可是他一個公族如果要去經商賺錢,那就直言孫權是個負心賊,兄長孫策將江東基業交給他,他卻連孫策唯一的兒子搞得沒飯吃,要去經營酒肆這樣的賤業。朱治身為吳郡太守,當然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在他的轄下發生,要不然豈不是辜負了孫權的信任。

  孫紹摸了摸鼻了,沒有吭聲,朱治也不說話,慢慢的品著新酒,靜靜的等待著孫紹的回複。過了好久,孫紹才淡淡的說道:“江東基業新開,用錢的地方很多,我什麼事也不做,每年領二十萬錢,確實問心有愧。之所以想賺點錢,也是想為叔叔減輕一些負擔。我想經商,就算名聲有損,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不經商,一直這麼無所事事,反倒會讓人誤會叔叔待我太薄。”

  朱治的手頓了一下,有些狐疑的抬起頭,打量著一臉平靜的孫紹,他不知道孫紹這麼想是不是他的真心話。說實在的,他也一直在為這件事犯愁。作為太守,他有向朝庭推薦人才的權利和義務,也就是推薦孝廉、茂才或異能之士。大漢的選舉以推薦為主,除了那些以恩蔭進入仕途的人之外,被推舉為孝廉是第一步,這個機會很難得,所以被推舉者對推舉自己的人都會很感激,當年孫權就是他推舉為孝廉的,這與孫權後來信任他,尊敬他也有些不小的關係。照理說,孫紹作為公族,特別還是他故主孫策的兒子,如今早已達到了推舉的年齡,孫紹的二姊也通過他的次子朱紀的嘴向他請求過,隻是他摸不清孫權的意思,一直沒有動作。孫紹自己上書請戰,孫權一直沒有答應,他更堅信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現在孫紹準備經商了,他並沒有鬆一口氣,反倒緊張起來。

  孫紹真是死心了,還是準備以退為進,逼著孫權表態?

  朱治的眼光閃了兩下,還是搖了搖頭:“阿滿,要賺錢,也不一定要自己去經營啊。自己經營,當然會賺得多一些,可是這畢意是賤業,以後對你的仕途大有影響。我看你還是緩一緩,由呂青出麵比較好,想來他還不至於貪墨了你的紅利。”

  孫紹有些為難的咂咂嘴,猶豫著問道:“那公以為,我能從天然居得到多少錢?”

  朱治有些不快,孫紹是不是真的錢緊啊,怎麼句句不離錢的,大丈夫當快意人生,何必斤斤計較於錢財?他思忖了片刻說道:“你準備買斷還是分紅?”

  “分紅。”孫紹不假思索的說道,他才不想一次性買斷呢。

  “年五十金。”朱治也很爽快的說道:“不用你出麵,我派人去和呂青談。”

  孫紹盤算了一下,覺得這應該也差不多了,朱治不至於坑他,不過他還是做出一副很勉強的樣子:“既然是朱公說了,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我不會告訴他怎麼做酒,隻會每年提供他一萬鬥這樣的酒,以供他在吳縣出售,我自己保留在吳縣以外地區賣酒的權利。”

  朱治很不高興,孫紹這個做法不僅有點貪婪,而且近乎無恥。一年五十金隻提供一萬鬥,天然居想多賣都不成,而且孫紹還把主動權留在手裡,以後隨時都可能自己賣酒,天然居一點製約他的辦法也沒有,以呂壹的個性,他能做這種虧本買賣才怪,連朱治自己都覺得不能接受。

  “阿滿,你這可讓我難辦了。”朱治放下了酒杯,沉聲說道,心中的惱怒呼之慾出。他是孫紹的長輩,又位高權重,這分威勢倒不需要刻意,很自然的就顯露了出來。

  孫紹有些緊張,但是他有備而來,當然不會被朱治嚇倒,他不動聲色的笑了:“朱公,我這麼做,其實倒並不完全是私心。”

  “哦?”朱治雖然想讓自己顯得平和一些,但是那麼懷疑還是很明顯:“這裡麵還有什麼說道?”

  “不錯。”孫紹曲身一拜:“我這也是為江東基業著想,國之利器,豈能輕授與人?”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7 PM

第二十五章 國之利器

  “國之利器?”一聽到這四個字,朱治倒不敢掉以輕心了,他直起背,睜開了一直半閉的眼睛,目光炯炯的看著孫紹,撫著鬍鬚不說話。酒是消費品,而且是高檔費品,現在糧食緊張,官府其實並不讚成釀酒,不管是中原的曹操還是剛剛佔了巴蜀不久的劉備都曾經下達過禁酒令,江東因為戰亂少一些,糧食還沒有緊張到那個地步,另外也怕引起那些經營酒業的世家反對,再加上各種場合確實也離不開酒,所以一直沒有下達禁酒令。但酒和鹽鐵不一樣,和國之利器掛不上鉤,孫紹這麼說,莫非是貪心不足,想討價還價?

  “不錯,這酒如果再進行一些處理,可以用來治療傷口,比鹽水的效果好上百十倍。”

  “真的?”這次朱治不僅是背直起來了,連腰都直起來了,臀部已經離開了腳後跟,和跪著的姿勢一樣。他打過仗,知道戰後傷亡的危害,用鹽水清洗傷口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但是效果並不理想,傷口潰爛致死一直是個大問題。如果這酒真如孫紹所說,比鹽水的效果好上百十倍,那將大幅度的降低士卒的傷亡,而經過大戰的士卒更是難得的財富,這其中的意義不用孫紹多說,他朱治就能掂量得出來。

  孫紹將另一隻青瓷壇慢慢的推到朱治麵前,淡淡的笑道:“朱公何不一試?”

  出了太守府,天已經黑了,孫紹本來想親自到酒肆去看一看,也隻好作罷,太陽一落山,市場就要閉市,誰都進不去,再說既然朱治開了口,那他再去調查也調查不出什麼新花樣來,不如直接回家休息罷了。

  還沒進府,孫紹就看到橋月正在門口張望,一看到馬車,橋月就跑了過來,扶著障泥笑道:“少主,你可回來了,夫人等著你吃飯呢。”

  “等我吃飯?”孫紹跳下車,一邊往裡走,一邊好奇的問道:“夫人等我幹什麼,來客人了?”

  “沒客人。”橋月跟著一路小跑,眉飛色舞的說道:“夫人準備了一大堆的書簡,就等著你回來吃完飯之後就輔導你讀書呢。”

  孫紹嚇得一激零,猛的停住了腳步,橋月一時沒注意,“呯”的一聲撞在他後背上,撞得鼻子痠疼,眼淚都出來了。她“唉喲”叫了一聲,捂著鼻子就蹲下了。

  “唉喲,月姊姊,你這是怎麼了?”帥增連忙討好的跑了過來。

  孫紹卻顧不上這些,他有些吃驚的看看後院亮著燈的小樓,心道,她真想把我培養成大儒啊,連口氣都不讓我喘,一大堆竹簡,讀不死也得壓死啊。

  “少主,你怎麼了?”橋月見孫紹臉色變幻,一副驚恐不已的樣子,捂著鼻子,有些擔心的問道,眼淚還在眼窩裡晃悠。

  “哦,沒什麼。”孫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再次看看後院的小樓,無可奈何的直搖頭。他拖著沉重的步伐,一跨進大橋的房間,正在彈琴的大橋就帶著三分欣喜的嗔道:“阿滿,你到哪去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我去太守府找朱公了。”孫紹心虛的打量了一下大橋的房間,看到書案上果然有一堆高高的皂囊,裡麵都鼓鼓的,看樣子貨色真不少,立刻像是吞了一大塊黃連,那叫一個苦啊。

  “找朱公?”大橋愣了一下,又見孫紹臉色不好,以為他又在太守府吃了癟,不由得擔心起來:“找朱公……為了什麼事?”

  孫紹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大橋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孫紹不是去求官的而是去求財的,暗自鬆了一口氣,點頭道:“朱公說得對,你自己出麵經營確實不好,還是交給天然居吧。隻是,你那個條件也確實苛刻了些,隻怕朱公也未必能說得下來。”

  “你放心,一定能。”孫紹卻胸有成竹,他現在雖然沒法知道具體的酒精度,但是憑口感,他交給朱治的酒應該和最常用的醫用酒精度數很接近,比鹽水的效果好是毋庸置疑的,就等著朱治派人來請吧。隻是醫用酒精也分很多種,這麼靠感覺終究不是個事,還得想個比較靠譜的辦法才行。

  “你這麼有把握?”大橋白了他一眼,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吩咐橋英開飯,她早就餓了。

  “沒有十成,至少有八成吧。”孫紹頓了頓箸,夾起一塊魚膾,蘸了些清醬,扔進嘴裡,大口大口的嚼起來。他對這種生魚膾十分喜歡,這可全是太湖裡的野生鱸魚啊,前世要想吃一次這種野生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且不說價格貴得他這麼一個小白領咋舌,關鍵是數量太少了,有錢也未必買得到。再說他也確實餓了,一大早就去送客,下午又去太守府,朱治也真小氣,收了酒,居然連頓飯都沒留,餓得他前心貼後背的。

  大橋喝著粥,沒有吭聲,她不時的瞟一眼狼吞虎嚥的孫紹,覺得眼前這個養子既熟悉又陌生,說熟悉是因為他的眉眼體形都和以前一樣,陌生是因為他現在的言行舉止和病前完全兩樣,判若兩人,難道病了一場,他就脫胎換骨了?還是看破了生死,徹底改換了心態?放下了包袱還可以理解,那他什麼時候又學的這些奇技淫巧,又是蒸酒,又是炒菜的,他以前可是從來不進廚房一步的啊。

  孫紹還不知道大橋已經對他起了疑心,隻顧埋頭猛吃,過一會兒還要上課,也不知道要上到什麼時辰,不多吃點怎麼行。直到他吃得差不多了,這才感覺到大橋一直在看他,含著滿嘴的食物,他衝著大橋翻了翻眼睛,含糊不清的說道:“怎麼了?”

  大橋其實已經不是在看他了,而是出神,隻是無意識的看向他那個方麵而已,也沒注意到自己看得時間有些太長,神情也過於專注,嘴角還微微翹起,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渾然和一個養母看養子的神情不符,被孫紹這麼一問,她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哦”了一聲,有些尷尬的放下手中早已經吃光的粥碗,接過滿目疑惑的橋英手中的肉羹就喝了一大口。

  橋英驚聲叫道:“夫人,小心燙!”

  話音未落,大橋已經將滿滿一口滾燙的肉羹吐了出來,張大了嘴,手放在嘴邊一頓狂扇。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8 PM

第二十六章 論語

  孫紹看著忙成一團的大橋和橋英,又有些心疼,又有些慶幸,他湊到大橋麵前裝模作樣的看了一眼,然後貌似很關心的說道:“唉喲,燙得真不輕,都起泡了。阿母,我看你還早點休息的好。”

  大橋正仰著臉,由橋英往她嘴裡搧風,一看孫紹那副言不由衷的樣子,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瞪起了眼睛,斥道:“早上還說要好好讀書的,現在又想逃了?連論語都怕,你還參加什麼流觴之會?”

  “隻是論語?”孫紹愣了一下,指了指那堆竹簡,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

  “當然是論語。”大橋有些生氣的說道:“論語二十篇,每篇一隻皂囊,你去數數,看是不是二十隻皂囊。”

  孫紹一拍腦袋,這才明白過來,他被這龐大的數量給嚇住了,卻沒想到眼下還不是前世信息大爆炸的時候,沒有那些磚頭一樣的大部頭要看。論語二十篇,看起來不多,寫到竹簡上可就有些嚇人了。他轉念一想,照這麼說,學富五車其實也不怎麼樣啊,論語才一萬五千多字就有這麼多竹簡,那自己讀過的那些歪書如果寫成竹簡,豈不是要裝滿一屋子,感情咱還是一才子,而且是大才子啊。

  “嘿嘿嘿……”孫紹掩飾的幹笑了幾聲,“阿母,你錯怪我了,我哪裡是怕讀書,我隻是覺得你燙著了,如果再多說話,那豈不是很難受?”

  大橋點了點頭,露出些許笑容:“照這麼說來,你倒是一片孝心了。”

  孫紹連忙拍著胸脯,很委屈的說道:“那是!可不是冤枉了我。”

  “那……要不你今天先自己溫習,把以前背得半生不熟的章句先背熟了,明天我們再開講?”

  大橋的話還沒說完,孫紹已經“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了。他悲憤的拍打著大橋身下的竹蓆,暗自痛罵自己,讓你裝,讓你裝,這下裝出禍事了,本來串講還能偷偷懶,這下子要背書,徹底悲劇了。

  見他如此痛苦,大橋卻忍不住輕聲的笑了起來,嘴似乎也不那麼疼了,她拍著孫紹的背,柔聲說道:“阿滿啊,你孝心可嘉,阿母十分欣慰,你也不要太著急,先背熟了就行,有不懂的地方,我到時候會給你講的。你以前雖然不怎麼用功,可是基礎畢竟還是有的,現在再溫習一下,參加那個流觴之會,也勉強應付得了。小月兒,叫人來把這些竹簡都搬到少主的屋裡去,多準備些燈油,你家少主要用功了。”

  橋月強忍著笑走了。不大一會兒,叫來了兩個僕人,將一大堆竹簡抱走到孫紹自己的屋裡去了。孫紹無可奈何,隻得耷拉著苦瓜臉退了出來。

  回到自己的房中,橋月已經收拾好了書案,挑亮了青銅油燈,孫紹坐在書案邊,在竹簡堆上掃了一眼,抽出上麵掛著“學而一”標籤的皂囊,有氣無力的打開絲繩,將不過七八寸長的竹簡從裡麵掏了出來,鋪在書案上瞄了一眼,頭皮頓時一炸。

  竹簡中央是黑色墨跡的正文,旁邊用硃筆寫著許多小字,密密麻麻的,比正文還要多上若幹倍,他仔細一看,全是大橋那絹秀的筆跡,看樣子這些是她的讀書心得。孫紹有些擔心,她最後不會要求自己連這些都要記得吧?那可真要瘋了。

  “少主,你用心讀書吧,我在外間候著,有什麼事你叫一聲就行。”橋月見孫紹麵色不善,不敢多呆,怯生生的說了一聲,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幾家歡樂幾家愁,孫紹在苦讀的時候,大橋正和橋英笑得滿麵紅光。

  “夫人,少主今天忙了一天,晚上恐怕不能讀得太晚。”橋英一邊笑,一邊輕聲勸道。

  大橋掃了她一眼,又輕聲笑道:“我隻是和他頑笑而已,怎麼可能要求他今天一晚就將論語全部背下來?隻是他以前讀書就是應付差事,嘴裡唸著,心卻不知飛哪兒去了,反不如兒時讀書認真,唉——”大橋想起孫紹七八歲的時候,經常拉著她的手一邊走一邊跟她鸚哥般的學舌讀論語,等他長大了,心思卻全轉移到學武上去了,再也不敢坐下來用心讀書,不免有些惋惜。如果那時能好好用功,又何至到現在才來惡補呢。

  橋英見大橋若有所思,也想起了孫紹小時對大橋的依戀,他們說是母子,其實相差不過十二歲,大橋那時候根本不懂怎麼帶孩子,笨拙得很,象姊姊的成份倒多於母親,年幼的孫紹曾經是大橋的一個精神寄託,隻是後來孫紹長大了,一心練武,再也沒有了當初的依戀,兩人生疏了許多,現在孫紹仕途之夢破滅了,反倒和大橋親近了許多,對孫紹來說是不幸,但對在大橋來說,卻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她輕聲說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少主對夫人的孝心,那卻是不摻一點假的。”

  “這個我知道。”大橋沉默了片刻,又說道:“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希望他好好讀書,這帶兵不成,作個別的官總是行的吧?實在不行,我也隻好拉下這副臉,去求求他了。”

  橋英沒有說話,她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有些擔心,她默默的坐了片刻,這才輕聲說道:“夫人,依我看,還是不要多這個事吧,少主的身份特殊,就算不帶兵,做個閒職也難免會惹人生疑,官場之上,稍有閃失,就可能有性命之憂啊。”

  “這……”大橋嘴唇張了張,想要反駁幾句,可是眼神閃了兩閃,又跟著黯淡下去:“說得也是呢,連孫國儀那樣的人都不肯放過,更何況是阿滿這麼敏感的身份呢。隻是……”大橋欲言又止,最後什麼也沒說,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橋英看了心中不忍,又勸道:“夫人,少主好容易看開了,你就不要再惹起他這心思了。別看他現在談笑風生的,可是他這麼一個從來不與商人來往的人要去經商,隻怕也有些賭氣的成份,說不準還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夫人教他讀書時,還是藉機多開導他些,如果真能做做學問,不給人抓到把柄,想來至尊也不會太虧待他的,畢竟這江東的基業,討逆將軍(孫策)還是有莫大的功勞的。”

  一提到孫策,大橋的臉色就變得有些不鬱,橋英看在眼裡,有些後悔,隻得打住了話頭,把話題扯了開去,隻是大橋有些心不在焉,再也沒有不能象剛才一樣笑語盈盈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8 PM

第二十七章 十年一夢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這是為政第二。

  ……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用至焉而已矣。”

  這是雍也第六。

  ……

  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孫紹一邊看著長長的身影出神,一邊跟著一個軟綿綿的聲音讀著論語,腦子裡恍恍惚惚的,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很陌生,眼前的這個場景分明好像在哪裡見過,卻又一點印象也沒有,他仰起頭,看到的是一張美麗得讓人窒息的臉,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溫柔的看著他,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雖然她的眉宇之間有一絲淡淡的、化不開的哀怨,但是她此刻的心情是愉快的,是歡樂的。孫紹定定的看著這張臉,似曾相識,卻偏偏想不起這個如荷花一般淡雅的美人是誰,隻是覺得一種自然而然的親情在他們之間蕩漾。

  是母親嗎?

  “阿滿真乖,今天讀得最好了。”美人見孫紹看著他,眼睛笑成了一彎月牙,她蹲下身子,將孫紹抱在懷中,輕輕的在他臉頰上啄了一下。孫紹笑了,伸出手去摸美人的臉,可是一看到自己的手,他愣住了,自己的手小小的,胖乎乎的,分明是一隻小孩子的手。

  難道自己又穿越了?孫紹大叫著,用力的揮舞著自己的雙手,美人吃驚的看著他,手足無措,忽然之間,一陣狂風颳過,美人被吹得飛起,轉眼間就消失了,隻剩下她焦急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阿母——”孫紹下意識的大叫起來。

  “少主!少主!”

  孫紹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橋月慌亂的麵孔:“少主,你又做噩夢了?”

  孫紹長長的籲了口氣,心悸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書案上的皂囊靜靜的堆在那裡,一卷竹簡攤在麵前,上麵正寫著他夢中剛剛唸過的一句: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小月兒,什麼時辰了?”孫紹抹了抹額頭的冷汗,有氣無力的問道。

  橋月輕輕的拍著孫紹的背,看了一眼屋角的青銅漏壺,關切的說道:“少主,才寅時一刻,你再睡一會兒吧。”

  “哦。你去睡吧,我沒事,坐一會兒就好。”孫紹鎮靜下來,擺了擺手,讓橋月出去。橋月見他已經無事,應了一聲,捂著嘴打了個哈欠,退了出去。

  孫紹怔怔的坐在書案前,隨意的翻了一下案上的竹簡,看來昨天自己是用功過頭,居然趴在書案上就睡著了,還做了一個怪夢,嚇得自己還以為又穿越了。不過那個美人的臉看起來很熟悉,應該是以前比較熟悉的人,隻是最近好像沒怎麼看到。孫紹想了想,又想起那人稱他為阿滿,聲音很像是大橋,難道……那是大橋年輕時的模樣?

  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孫紹愕然的坐在書案前,半天沒有回過神來。夢中的大橋看起來隻有二十歲左右,比起現在的小橋看起來還有漂亮幾分,與小橋如山泉一般開朗、活潑的美不一樣,大橋更穩重,更內斂一些,溫潤如玉,如山間的碧綠的一眼清泉,安詳舒適,而她那如清泉一般清澈的聲音若無若無的在他耳邊迴響:

  “子曰,回也,其心也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用至焉而已矣。”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也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

  傾聽著那個聲音,孫紹忽然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眼前的這一堆竹簡,自己都特別熟悉,上麵的每一個字都深深的刻在他的心裡,彷彿以前存放在一個角落裡,不經意之間卻又被他翻了出來,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他愣了片刻,隨即用心的回想了一下,立刻狂喜起來。

  論語二十篇,他雖然不敢說倒背如流,但背個八九不離十卻是不成問題。一篇篇,一句句,如在眼前,甚至一些大橋的筆記,他都有印象。

  不會吧?孫紹目瞪口呆。究竟是那個暴力娃的天資好,還是大橋那時教得真是用心?抑或是這論語不僅僅是論語,而是一段美好的回憶,所以連著內容以及大橋柔美的聲音,都被他藏在了心靈的最深處,今天機緣湊巧,一下子全翻了出來。

  孫紹有些著急的打開其他的皂囊,將一卷卷竹簡攤開在書案上,一種熟悉的感覺伴隨著熟悉的字跡湧了上來,將他擁在其中,讓他不能自已,淚水肆意橫流,滴落在竹簡上,將黑色的字、紅色的字,一個個的洇化開來,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子罕言利,與命與仁。”

  ……

  “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

  “季氏將伐顓臾……”

  孫紹鼻子莫名的有些酸,眼淚不受控製的溢滿了眼眶,他低下頭,雙手捂著臉,輕聲的抽泣起來。他不知道這是誰的感情,是他這個山寨版的,還是那個本尊的,恍兮惚兮,其中有真。

  “阿滿,阿滿,你怎麼了。”門突然被人推開了,衣衫不整的大橋披頭散髮的衝了進來,一把抱住掩麵而泣的孫紹,緊張的叫道:“阿滿,阿滿,你怎麼了,你不要嚇阿母啊。”

  孫紹張開雙臂,緊緊的摟住大橋瘦削的身體,泣聲道:“阿母,我沒事,我……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牽著我的手,教我讀論語。”

  大橋一愣,看著滿案的竹簡,長出一口氣。聽橋月說孫紹又發瘋了,她連衣服都來不及披就衝了過來,她以為自己讓孫紹讀書逼得太緊,又讓他發病了呢。一聽孫紹這句話,她的眼淚也禁不住湧出了眼眶,緊緊的摟著孫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橋英和橋月趕了過來,正好聽到孫紹的那句話,心酸不已,她走上前,將一件夾袍披在大橋的身上,抹抹眼角的淚珠,輕聲勸道:“夫人,天涼,可別凍著了。”

  大橋含著淚,點點頭,將孫紹緊緊的摟在懷裡,用夾袍裹住他們兩人,摸著孫紹的頭髮,喃喃說道:“阿滿,十年了,整整十年了,阿母已經有十年沒有這麼抱過你。”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9 PM

第二十八章 一隻老狐狸

  朱治斜坐在堂上,呷著孫紹送來的美酒,滄桑的麵頰上泛起了兩片酒紅,平時犀利的雙眼也有些朦朧起來。

  “再給阿翁添點。”朱治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將手中的杯子伸向小兒子朱萬歲。

  朱萬歲今天才十三歲,長得唇紅齒白,十分可愛。朱治的長子朱才、次子朱紀都在外等領兵,三子朱偉去年剛剛早夭,現在隻剩下他陪著年過花甲的朱治,十分受朱治的寵愛。也隻有他,敢在嚴厲的朱治麵前說笑。

  “阿翁,別喝了。”朱萬歲順手奪下朱治手中的酒杯,上前扶起朱治,想把他摻進內室去。朱治嘿嘿一笑,親暱的扶著兒子的肩膀:“豎子,老子難得喝兩杯酒,你也攔著?”

  朱萬歲背著朱治有些吃力,臉脹得通紅,一邊走一邊說道:“不是不給阿翁喝,隻是這酒孫家兄長隻送了兩壇來,這才第三天,你就快喝快大半壇了,要是喝完了,可就沒了。”

  “沒了?沒了讓他再送。”朱治瞪起眼睛,佯作惱怒的罵道:“老子也是他的長輩,喝他兩罈酒也不算過份。”

  “父親為官一生,從來不亂收禮,又一直說酒是亂德之物,奈何這次卻為了一罈酒……”朱萬歲抬起頭看著朱治,有些緊張,朱治雖然寵他,可是也不是他敢隨便說的。

  朱治愣了一下,鬆開了朱萬歲,挺直了身子,剛才的醉態一剎那間就不見了,他梗著脖子看著朱萬歲紅撲撲的小臉,忽然笑了:“豎子,居然知道教訓起老子來了。不過你說得對,阿翁這次是有些……”朱治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背著雙手走到堂前,看著陰沉的天空,沉默了半晌:“不知道怎麼的,喝著這酒,我覺得有些累了,想回丹揚老家看看。這鄉愁一起,竟是控製不住自己了。”

  朱萬歲聽了,也有些黯然,這兩年朱治明顯的老了,不僅眉發白了很多,而且精神也大不如前,別看他人前還是一副很精明幹練的樣子,可是閒暇獨坐之時,經常看到他發呆。

  “阿翁,要不……向至尊請辭,卸甲歸田吧?”朱萬歲小心的提了一個建議,話一出口,隨即又後悔了,一聲不吭的低下了頭。他雖然才十三歲,可是他知道朱治這個人不好財,不好色,但是他有些貪權,對現在這個吳郡太守的位置,他十分看重,要讓他棄官歸隱,可比讓他不喝酒難受多了。

  然而讓他奇怪的是,朱治並沒有有什麼不悅的神色,隻是默默的想了一會,長嘆了一聲,什麼也沒有說,轉身慢慢的向內室走去。朱萬歲有些好奇,還沒來得及打量朱治的臉色,外麵傳來了幾聲急促的腳步聲。朱治停住了腳步,扭過頭看著外麵。

  獄曹吏暨豔帶著一個醫匠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朱治眼前一亮,精神為之一振,轉身坐在了案前:“子休(暨豔的字),如何?”

  暨豔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一把將那個麵帶喜色的醫匠推到朱治麵前,喜不自禁的笑道:“府君,你給的那酒太好了,試用了三天,七個傷員有五個明顯好轉,隻有一個傷最重的沒有起色,從結果來看,比鹽水確實好多了,百倍有些過,但十倍卻肯定有的。”他又指著那個醫匠說道:“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由他說給明府聽吧。”

  朱治濃眉一挑,向前傾了傾了身子,催促道:“快說。”

  醫匠被他盯著有些心虛,張了張嘴巴,卻沒有聲音,暨豔有些急了,眉頭一擰,正要發火,一向嚴厲的朱治卻攔住了他,語氣平靜的說道:“你不要急,慢慢說。”

  暨豔和朱萬歲都有些吃驚的看著朱治,就連那個醫匠都一時有些想不通,不過朱治這個樣子,倒讓他平靜了許多,組織了一下語言,把試驗的情況說了一遍。

  朱治從孫紹手中取到酒,他有些將信將疑,覺得孫紹有些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隻不過是想多撈一筆錢罷了。但是他也希望孫紹所說是真的,如果能降低受傷士卒的死亡率,對兵力不佔優勢的江東來說太重要了,因此他還是安排獄曹吏暨豔安排人去試驗。獄中受刑的犯人多的是,找幾個試驗對象並不難,暨豔為了有說服力,還特地挑了十幾個傷勢差不多的,分成兩組,一組用鹽水清洗傷口,一組用孫紹送來的酒清洗,三天過去了,效果很明顯,酒明顯的比鹽水好得多,更重要的是,酒的刺激性比鹽水小。不得不說,人的聰明才智是不可估量的,那個醫匠在給一個傷員清洗時,被那傷員的鬼哭狼嚎叫得不爽,一時火起,就給他灌了點酒,結果僅僅是兩口,那小子就醉死過去了,再也不喊一聲。

  聽醫匠說完經過,朱治雖然麵不改色,並沒有太激動的樣子,可是他的眼睛卻有些發亮,他揮手讓醫匠下去,留下了暨豔:“那酒還有多少?”

  “為了試驗準確,用去了不少,現在隻剩下一點了。”暨豔輕聲回道。

  “一點可不行。”朱治皺皺眉頭,思索片刻,又抬起頭對暨豔說:“子休,你收拾一下,準備去建鄴一趟,把這件事報告給至尊。”

  暨豔一聽,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愣了半晌,退後一步,大禮參拜,聲音都有些發顫了:“府君大恩,暨豔沒齒難忘。”

  暨豔是吳郡吳人,人很聰明,也有才幹,但是他的家庭背景不太好。他的父親曾經與山越有勾結,後來雖然出山定居了,但是孫權對這件事一直唸唸不忘,朱治幾次將暨豔列在推薦名單中,孫權都沒有接受,因此他總覺得自己懷才不遇。這次朱治讓他到建鄴去向孫權彙報這件事,顯然是給他一個在孫權麵前表現的大好機會,孫權再對他有意見,也得顧著一點朱治的麵子,理論上說,如果不出問題,那麼暨豔在建鄴留下做官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所以朱治要他準備一下,並不是隨口一說,而是有所指的,因此事情如果順利,他可能就會留在建鄴,一時半會回不來了。

  朱治看著匍匐在地的暨豔,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笑容,他最享受的就是這種感覺,看著一幫青年才俊感激涕零的跪在自己麵前。

  暨豔有些興奮的出去了,朱治看著他的背影,含笑不語。朱萬歲卻皺起了眉頭,沉吟了半晌,還是沒忍住:“阿翁,你這麼做,不怕惹怒至尊嗎?”

  朱治回過頭,眼中帶著狡黠的笑看著朱萬歲:“不試試,怎麼知道?”他頓了片刻,又說道:“再說了,我隻是安排他一個差事,又不是推薦他,至尊用與不用,與我何關?”

  朱萬歲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19 PM

第二十九章 強買強賣

  朱治隨即又嘆了口氣:“不過,如果這樣至尊還不能作用暨豔,那事情可就難辦了。”

  朱萬歲不解,有些茫然的看著朱治。朱治看著這個乖巧可愛的小兒子,猶豫了片刻,轉身招手道:“我們進去說話。”

  朱萬歲不敢怠慢,連忙扶著朱治進了內室,讓他安坐,然後又煮上茶,這才規規矩矩的坐在朱治的對麵,雙手扶著膝蓋,洗耳恭聽。朱治滿意的看著他,大手虛捏了幾下,組織了一下語言:“你知道現在至尊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

  朱萬歲眨了眨眼睛,猶豫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外有曹劉,內有山越。”

  朱治滿意的點了點頭,卻不說話,還是有所期待的看著朱萬歲。雖然說朱萬歲小小年紀能想到這些,他已經十分滿意了,但是人總是希望自己的兒子是天才,聰明一點總不是壞事。

  “還有……”朱萬歲咂了咂嘴,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還請阿翁指教。”

  朱治微微一笑:“曹劉是對的,但是現在卻不是最大的問題,北麵傳來的消息,五月的時候,曹操成了魏王,篡漢之心已經昭然若揭,許縣現在恐怕已經暗流湧動,曹操此刻大概已經沒有心思再來打江東了。”朱治仰著臉,看著青黑色的屋頂,淡淡一笑:“當然了,封了王,多少還是要表現一下的,如果我估計得不錯,他現在大概正在準備再次出兵的事情。隻是有大江天塹,他要想攻過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他頓了頓,懸空的大手虛捏了幾次,又說道:“至於劉備,他也沒有精力來奪荊州,漢中已經落入曹操之手,夏侯淵等人正準備大舉進攻,他哪裡抽得出兵力來。不拿下漢中,他如鯁在喉,是睡不安穩的。”

  “剩下的山越……”朱治嘿嘿一聲冷笑:“山越固然是個腹心之疾,但是僅僅是剿,那是剿不勝剿,且不說深山老林,難以深入,你可知道山越的後麵有多少世家大族的影子?”

  朱萬歲沒有吭聲,他知道朱治在說什麼,吳郡也好,會稽也好,對孫家都不喜歡,孫策入江東的時候殺戮太重,孫權也沒少殺人,所以不少世家都或明或暗的反對孫家,象暨家這樣的事情以前就有,以後還會有。他略作思索,忽然有些明白了,抬起頭看著朱治說:“阿翁,你是說,希望至尊能夠任用暨豔,以此為開端,大量征辟江東的士人?”

  朱治讚賞的看著兒子,滿意的點了點頭:“正是如此,象暨豔、張溫這樣的人不入幕府,實在是讓人不安的事情。江東不僅僅是孫家的江東,更是江東世家大族的江東,如果至尊還不能夠改變方法,攏絡江東士人的心,隻怕會難以為繼啊。這幾年討逆將軍留下的舊部一個接一個的辭世,人才已經有青黃不接之憂,不趁早打算,到時候可就有些措手不及了。”

  朱萬歲恍惚有些明白了,輕輕的點了點頭。銅壺裡的茶湯沸了,壺嘴噴出白汽,咕嚕咕嚕的聲音越來越響,朱萬歲擺好耳杯,一手挽起袖子,一手提起銅壺,給朱治倒了一茶,然後雙手送到他的麵前,輕聲說道:“但願至尊能明白阿翁的良苦用心才好。”

  朱治呷了一口茶湯,有些出神,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萬歲啊,你過一會兒去找一下孫紹,向他再討兩罈酒來。”

  “喏。”

  孫紹歪靠著憑幾上,手指輕輕的敲擊著紅底黑紋的案麵,似笑非笑的看著一本正經的呂青,嘴角也歪著,怎麼看怎麼帶著一絲痞氣。呂青很惱火,卻又不敢把惱火擺在臉上,還得笑得跟朵花兒似的。

  “三十金,你當我是乞兒?”孫紹的語氣很不善。

  “不敢。”呂青哈著腰,連連搖頭:“少主,你是堂堂的公族,我一介商人,怎麼敢把你當成乞兒?在少主的麵前,我才是乞兒啊。”

  “哦。”孫紹的嘴臉越發的不堪,半張著嘴,下唇往裡翻著,顯出整齊的牙齒形狀,他撓了撓下巴:“你想必也知道,我跟你那個掌櫃的開了五百錢一鬥的價,既然你呂東家來了,我不能不給你麵子,你倒好,把我當成乞兒了。嘿嘿嘿,三十金就想做生意?你那天然居,一年就賺三十金嗎?”

  呂青苦著臉笑道:“少主,你還真說對了,別看天然居的生意還說得過去,可是一年下來,刨去其他的開支,也就是三四十金左右,我現在給你開出三十金的價格,說實在的,也是乍著膽子,家兄那裡我還沒去說,想著以少主的身份,家兄肯定捨得這三十金而附少主驥尾。如果少主還不能接受,說實在的,就不是我呂青能夠做主的了,到時候隻能去請示家兄才行。建鄴離這裡四五百裏,路途又不便,再加上家兄隨侍在至尊身邊,未必能及時給少主答複,豈不影響了少主的財路?我實在是一片好意,還請少主明察。”

  孫紹看著這個看起來可憐,實質上卻有恃無恐的呂青,卻不點破,做出一副感激的樣子,連連點頭:“這麼說,倒是錯怪呂東家了,我在這裡謝過。”

  呂青見他鬆了口,也不禁鬆了一口氣,連忙謙虛的笑道:“呂青不敢當。”

  孫紹又咂了咂嘴,很直接的說道:“看在呂東家的麵子上,我也不要五百錢一鬥了,這樣吧,我隻取五十錢一鬥,每年給你一萬鬥,至於其他的缺口,我自己想辦法。”

  “五十錢一鬥?”呂青的笑容一僵,這遠遠超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了,雖然五十錢一鬥他還是有錢賺,但是誰嫌錢多啊。聽孫紹這話,好像還有另外的條件,他強壓著心中的不快,一聲不吭的看著孫紹。

  “吳縣由你天然居來賣,吳縣以外的市場是我的,我願意賣給誰就賣給誰,我隻向你保證,吳縣不會有第二家跟你競爭。”

  “吳縣之外是少主的?”呂青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來,“少主是在說笑麼?”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在說笑嗎?”孫紹沉下了臉,很不高興的說道:“你要是接受,現在就給個痛快話,要是不接受,我馬上就去另外找人,到時候你天然居開不下去,可不要怪我言之不預。來人,送客!”

  呂青氣極反笑,他挺直了一直彎著的腰:“少主,你這是欺我天然居嗎?我倒要看看,除了我天然居,還有誰能出得起這個價格。少主,不是我誇口,我可以向你保證,不會有人同意你這個條件的,到時候你還得來找我天然居合作。”

  “嘿嘿,那不妨拭目以待吧。”孫紹得意的笑道:“少於五十錢一甕,我還就不賣了。”

  “那呂青就等著看少主發財了。”呂青拜了一拜,起身扭頭就走。

  “且,慢走不送。”孫紹一揚袖子,轉身準備回內室溫習功課,明天可就是流觴之會了,論語還有最後一點沒講呢。剛走到門口,帥增趕了過來,和氣呼呼的呂青擦肩而過,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跑到孫紹麵前:“少主,府君派人來了。”

  已經走到大門口的呂青聞言,步子一滯,趕了兩步到門外一看,見是朱萬歲,不由得一愣。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0 PM

第三十章 狐假虎威

  朱萬歲打量了呂青一眼,微微的皺了皺眉,隨即就把眼光轉了開去,對於商人,他可沒有什麼心情去搭理,他也不知道孫紹要找人合作賣酒的事情,隻當是送貨到孫府來的,當然沒什麼興趣。呂青本想湊上去打個招呼,看看孫紹和太守府有什麼關聯,他可以欺孫紹不清楚行情,可是他不敢欺太守府,東市那點事兒,太守府哪樣不清楚啊,東市令徐彪可就是朱治一手提拔起來的。

  孫紹和朱治家的親戚關係,他並不是不清楚,隻是以前這兩家很少有來往,他才敢在孫紹麵前那麼自信,現在見朱治的小兒子親自上門,他倒有些搞不懂了。

  沒等他開口,朱萬歲就被迎進了門,呂青站在門外,聽得裡麵孫紹和朱萬歲大聲的說笑,他苦笑著捏了捏鼻子,上了馬車,卻沒有立即走,而是坐在馬車上等著,他要看看朱萬歲究竟是幹什麼來的。

  孫紹聽了朱萬歲的來意,哈哈一笑,讓人抱來兩隻青瓷壇和兩壇新酒,直接送到了朱萬歲的馬車上,然後笑著說道:“賢弟難得光臨寒舍,照理說應該請賢弟吃個飯,可是賢弟要趕著回去交差,我也忙著要溫習功課,兩不就便,隻好失禮了。”

  朱萬歲笑道:“大兄這是說得哪裡話來,是我來得匆忙,打擾了大兄做學問。大兄,流觴之會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參加的,你可要認真準備些,到時候臨席賦詩,一舉成名也未可知。”

  孫紹不以為然的揮揮手:“得了,我是什麼料我自己清楚,之所以去參加這個流觴之會,不過是附庸風雅,長長見識而已,我哪裡會賦什麼詩,充其量唱兩隻野曲,助助酒興而已。成名是不敢想的,能不丟人,也就是算心滿意足了。”

  朱萬歲見他說得有趣,也忍不住笑了,說實在的,他覺得張溫能邀請孫紹去參加這個流觴之會已經是給他麵子了,他的兩個兄長都是孫權身邊的近臣,父親朱治又在吳縣做了近二十年的太守,位尊權重,張溫也從來沒有邀請過他們兄弟。

  兩人拱手作別,孫紹特地將朱萬歲送出大名,見呂青的車還在門前沒走,便知道了他的用意,他大聲對朱萬歲說道:“賢弟,自家人不用客氣,府君喜歡喝我的酒,是我的榮幸,下次也不需你自來,讓人傳個話,我派人送去便是了。”

  朱萬歲還不明白他是說給呂青聽,隻當他是客氣,連忙笑道:“這如何敢當,喝了大兄這千金一鬥的美酒,已經是叨擾了,哪有再讓大兄送去的道理。大兄如果不嫌煩,我以後便常來了。”

  “歡迎之至啊。”孫紹朗聲大笑。

  朱萬歲拱拱手,上車走了。孫紹也不管呂青作如何想,自顧自的回屋溫書。呂青在馬車上坐了好一會,無奈的搖搖頭,走了。

  回到內室,孫紹剛剛坐下,大橋便在橋英的陪同下走了進來,一見孫紹正坐在孫案前用功,大橋十分滿意,環顧了一下屋子,指著那麵空著的牆壁說道:“橋英啊,哪天找個木匠來,做個書櫃放在這邊,這屋子看起來就不這麼空了。阿滿以後要讀的書可多著呢,總放在書案上也不是個事。”

  陪著笑起來迎接的孫紹聽了汗毛直豎,不會吧,還要讀書?

  “不讀書怎麼行。”大橋白了他一眼,“論語、孝經隻是蒙學,算什麼學問,你既然要做學問,至少要通一經的。”

  孫紹咧了咧嘴,捏著鼻子無聲的苦笑道:“阿母,我這年齡做學問,是不是有些太遲了?”

  “不遲。”大橋道:“我大漢多少人是人到中年才折節向學的,隻要用功,沒有遲的,聖人不是說過嗎,朝聞道,夕可死,隻要有心向學,就不會嫌遲。”她轉過頭瞪了孫紹一眼,嗔道:“再說了,你還沒有行冠禮,哪能說遲。”

  孫紹幹笑了幾聲,沒話找話的說道:“阿母,你這兩天氣色好多了,教訓起我來,也是中氣十足,慷慨激昂,金聲而玉振……”

  “噗——”孫紹還沒有說完,大橋就繃不住臉,笑出聲來,她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孫紹的鼻子,親暱的笑道:“這都是你的功勞,阿母還沒有謝謝你呢。”

  “嘿嘿,阿母撫養我那麼多年,我也沒有謝過阿母啊。”孫紹扶著大橋到案邊坐好,打量著大橋氣色明顯有所好轉的臉龐,又說道:“你我母子相依為命,以後這些客套的話就不用再說了吧。”

  大橋點點頭,也十分感慨。這幾天她每天都要給孫紹講解論語到深夜,教學相長,累了就說些音律,彈琴吹笛,一唱一和,孫紹讀書之餘就給她熬粥、做菜,熬各種各樣的粥,做各種各樣的菜,可謂是精神物質雙豐收,心情好了,胃口好了,她的臉色眼見著就好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阿滿,你這是做什麼?”大橋指著案上的幾片竹簡問道。竹簡上寫了一些字,有聖人,有賢人,還有君子小人什麼的,後麵各有一些奇怪的符號。

  孫紹臉一紅,連忙把竹簡收了起來。這是他準備的殺手鐧,準備拿來刁難那些自以為是的書生的。儒家經典,他隻對論語可以說得上熟悉,精通都談不上的,大橋本身也不是什麼學問精深的人,能把大意給他講明白也就到是極限了,真要她講個什麼微言大義的出來,也有些難為她。孫紹以這樣的水平去參加流觴大會,和兜裡揣了五百塊去澳門賭場沒什麼區別,雖然他不會主動惹事,但是很難保證不會有人來惹他,畢竟他現在也是名聲在外,張溫請他參加流觴大會的動機肯定不單純,他不準備點殺手鐧,到時候豈不是要丟人丟到姥姥家。

  “沒什麼,我做的一些筆記而已。”孫紹麻利的把那些竹簡都收了起來,他生怕大橋刨根問底,連忙又問道:“阿母,學完論語和孝經之後,我學什麼好?”

  大橋皺皺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以我之見,還是在春秋和易之中選一個吧,易為群經之首,春秋是實用之學,更重要的是,江東治此二經的人甚多,到時候找老師也容易一些。”

  “治春秋的有張公,治易經的也多嗎?”孫紹興趣大起,他前世對這些神秘學就比較感興趣,也曾經買過書來看,可惜看得雲裡霧裡,一點也沒看明白。

  “當然多。”大橋應聲答道:“治易的有虞翻虞仲翔,有陸績陸公緒,有吳範吳文則,不過這些人要麼是自秘其術,要麼是遠宦在外,要找個老師,還真不如春秋來得方便。”她頓了一會,又嘆了口氣,“吳地多才子,你明日去參加流觴之會,不要太過使氣,藉機尋個老師才是正事。”

  “唉,我知道了。”孫紹乖巧的點了點頭。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1 PM

第三十一章 太湖水

  蹄聲特特,車聲粼粼,在靈岩山下緩緩停住。

  孫紹跳下車,正在路邊相候的張衹連忙迎了上來,輕聲笑道:“少主來得好快。”

  孫紹哈哈一笑:“難得有機會見見吳郡的才俊,豈敢怠慢。”一邊說著,一邊讓敦武和帥增從車上搬下幾罈酒。張祇看了一眼,有些意外的說道:“豈敢有勞少主,酒是已經準備好的,莫非少主……”

  孫紹大大咧咧的拍拍張祇的肩膀,也不管人家願意不願意與他親近,一臉不好意思的說道:“張兄,你也知道的,我是一個粗人,承蒙尊兄賞臉,請我來參加這流觴之會,你們吟詩作賦,我是什麼也不會啊,不帶點酒來助助興,我怎麼好意思混在你們這些才子當中?哈哈哈,你也不要見怪,我並不是說你們準備的酒不好,隻是一點心意,一點心意罷了,還請張兄不要推辭。”

  張祇啼笑皆非的看著孫紹,倒沒有說什麼,孫紹說的他能理解,他不好意思純粹當個看客,所以帶點酒來意思一下,這也倒說得通,隻是他一想兄長張溫的本意,又覺得孫紹這未戰先降,未免有些無趣。隻是人家好心好意的把酒帶來了,他也沒有不接受的道理,隻好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叨擾少主了。”

  “好說好說,你忙著,我自己上去就行。”孫紹眉開眼笑的和張祇拱了拱手,往山上走去。張祇要留下來接待下麵的客人,不好陪他,再說了,張祇也沒興趣陪他,一個武夫,用一首聽來的笛曲,一首聽來的送別歌就想冒充士人嗎?也不知道兄長是怎麼想的。

  孫紹不在乎張祇是怎麼想的,他東張西望的看著靈岩山的景色。靈岩山雖然並不高大,但是景氣不錯,雖然已經是中秋了,但是山上的草木依然碧綠。孫紹前世就來過蘇州,當然也來過靈岩山,不過那時候已經是旅遊勝地,到處是黑壓壓的人頭,哪有今天這麼安靜。

  轉過一個山凹,眼前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中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溪,溪水潺潺,與竹林中的鳥鳴互相呼應,顯得十分安靜。小溪兩側的石板上鋪了不少竹蓆供人閒坐,還有一些矮幾,上麵擺著筆墨,墨玉的鎮紙壓著一疊疊淡黃色的左伯紙。

  “少主,來得早啊。”正在佈置的張溫老遠的看到孫紹,連忙大步走了過來,笑著招呼道。孫紹躬身一笑,指著案上的左伯紙道:“張兄好大的手筆,今日一會,僅是這紙就花費不菲吧。”

  張溫不以為然的一笑:“少主說笑了,溫雖然不是什麼豪富之家,這幾枚紙還是拿得出來的。今日來的都是高才俊傑,難不成讓他們用竹木簡不成?那豈不是顯得我張溫太寒酸了,落了我吳人的臉麵。”

  孫紹心中暗道,張家不愧是吳四姓之一,說話就是有派頭,他嘿嘿的笑道:“張兄氣度過人,紹望塵莫及啊。”

  “少主過謙了。”張溫看了一眼孫紹後麵的敦武和帥增手中捧著的酒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少主,這是什麼意思?”

  孫紹連忙又把剛才對張祇解釋的話解釋了一遍,然後頗有點自得的說道:“我這酒雖然不是什麼名酒,可是也頗有獨到之處,張兄不妨品嚐一下。”

  張溫眉毛一挑,倒來了興趣,立刻讓人舉來一隻酒杯,敦武拍開封泥,向杯中傾了一些酒。張溫接酒在手,還沒喝,先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香,他看著清洌的酒液,十分好奇。“少主,你這酒香氣濃鬱,又如此清澈,饒是溫自稱是酒中之人,也覺得有些新奇呢。”

  孫紹心道,不新奇敢拿來獻醜嗎?老子吟詩作賦不是你們對手,喝酒可是有點底氣的,說不過你們,就灌醉你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自命高雅的家夥喝醉了是個什麼樣子。他咧嘴一笑:“慚愧慚愧,一點小道而已。張兄,嚐一嚐。”

  張溫應聲淺嚐了一口,並沒有急著嚥下去,而是含在口中,將酒攤在舌頭上,過了一會兒才將酒嚥了下去,咂著嘴連連點頭道:“少主此酒果然有獨到之處,酒氣香醇還在其次,這酒性之烈,倒是溫平生所未見。入口綿長,到了腹中,卻似一團火一般。”

  “哈哈哈……”孫紹笑著拍拍張溫的肩膀:“張兄果然是酒道中人,一品便知端的,既如此,可還喝得否?”

  張溫連連點頭:“喝得,喝得,豈止是喝得,你這酒一來,我準備的酒倒有些拿不出手了。”

  “張兄見笑了。”

  兩人相視而笑。張溫將杯中的酒喝盡,然後一抹嘴:“少主,眼下還早,你不妨先到四處看一看,過一會人來了,可就沒這麼清靜了,我還有些一些瑣事要準備,就不相陪了,稍後再和少主討教。”

  “豈敢。張兄請自便。”孫紹明知張溫沒什麼興趣和他攀談,也不想拉著他,便帶著敦武和帥增穿過竹林,沿著小溪向山上走去,直來到小溪的泉頭才停住了腳步。登上一塊巨石,眼前一片開闊,波光蕩漾的太湖無遮無攔的展露在他的麵前,湖中的峰巒若隱若現。孫紹覺得有些異樣,他盯著眼前的太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前世到太湖來過不止一次,可是和眼前的這個太湖卻似是而非。他過了好一會,才回過味來,眼前的這個太湖似乎風波也太大了一些,湖水在秋風的吹拂下拍打著岩邊的岩石,泛起一層層白沫,雖然離得很遠,卻似乎能聽到嘩嘩的水聲,和前世靜若處水的太湖水相去甚遠。

  “這太湖的風浪不小啊。”孫紹感慨道。

  “這算什麼。”帥增撇了撇嘴,“和錢唐的潮水比起來,這風浪根本不值一提。”

  “且,就你去觀過潮。”敦武不屑一顧的撇了撇嘴,“不知道當時是誰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帥增登時滿臉通紅。

  敦武也不理他,挨到孫紹身邊,笑道:“少主,這風浪確實不大,別說錢唐的潮水了,就連京口的江水,也要比這個大上十倍呢。”

  “十倍?”孫紹扭過頭看著敦武,京口他知道,就是前世的鎮江啊,他無數次的從那裡擺渡過江,風流是有一些,可是什麼時候見過十倍於這樣的風浪?

  “少主不信?”敦武見孫紹一臉懷疑的神情,也有些急了,“京口那裡的風浪,可是連樓船都能掀翻呢。”

  “噗!”孫紹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你丫的就吹吧。”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1 PM

第三十二章 八絕

  “少主說得對,可別聽他吹牛。”帥增幸災樂禍的叫道:“樓船如果能吹翻的話,那得多大的風浪,豈不是和錢唐的潮水一樣了。少主別聽他的,他看起來憨厚,其實壞著呢。”

  “琴妹妹,你敢說我吹牛?”敦武不敢對孫紹翻臉,卻不怕對帥增翻臉。帥增一聽,也火了,衝上去就揪著敦武的衣領:“豎子,你怎麼說話不算數,不是說過不再叫了麼,奈何食言而肥?”

  孫紹翻了翻白眼,這兩個跟班的真是一點職業道德也沒有,虧得這裡沒有外人,要不然老子的臉都被他們丟光了。他也懶得理他們,轉身向其他方麵看過,前世這裡是著名的風景區,隻是大多名勝現在還沒有,象寒山寺什麼的都是以後的事,眼下這裡可有野趣多了。不過,在不遠處卻有一個名勝:姑蘇台。傳說姑蘇台是吳王夫差的行宮,春夏時在姑蘇台,秋冬時在館娃宮,而姑蘇台要更有名一些,原因無他,姑蘇台據說和那位大美女西施有關。

  一想到西施,孫紹就有些感慨,文人總喜歡一麵罵美女是紅顏禍水,禍國殃民,一麵又對美女趨之若騖,留連忘返,唐詩宋詞裡吟詠美女的都不在少數,而蘇大鬍子的念奴嬌之所以那麼深入人心,不也是和那位絕代佳人小橋有關嗎。與蘇州並稱的杭州有位名妓蘇小小,生前豔名四播,死後還有不少人去憑弔,可謂是風光無限。楊貴妃吊死在馬嵬坡,說她是禍水的文人固然不少,但是跑到馬嵬坡去挖一抔土的人也不在少數。

  偽君子!孫紹撇了撇嘴,暗自腹誹了幾句,然後引用了一句後世某位大賢的話,“一為文人,便不足觀矣”,給自己打了打氣。

  山下的竹林裡漸漸熱鬧了起來,孫紹帶著兩隻互相不服氣的烏眼雞回到竹林,竹林裡已經是人影幢幢,粗粗看去,竟有三四十位之多,孫紹仔細看了看,卻沒有一個認識的,暗自抹了把汗,也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四處張望了一下,見下遊處有一個年青人正獨坐,看樣子有些不太合群,便走了過去,躬身一揖:“這位兄台,此處可有人麼?”

  那個年輕人正看著溪水出神,猛然間被孫紹這麼一打斷,吃了一驚,連忙起身說道:“無人,兄台儘管入座吧。”

  孫紹點頭坐下,再次打量了一下這個年青人,與旁邊那些談笑風生的讀書人不同,這個年青人似乎有些靦腆,穿著也很一般,隻是一身幹淨的越布衣,他的手很大,露在袖子外麵的指關節十分粗大,看起來像是個做體力活的,和那些讀書人白淨如女人的手大相逕庭。見孫紹打量他的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往袖子時縮了縮,尷尬的笑了一聲。

  孫紹很好奇,他一直以為這個流觴之會中他應該是最癟腳的,沒想到卻看到一個比他還拘謹幾分的,頓時來了興趣,拱拱手笑道:“在下孫紹,敢問尊姓大名。”

  那人似乎沉思了一下,看向孫紹的眼光平和了一些,客氣的回道:“在下葛衡,字思真,吳人。”

  “久仰久仰。”孫紹虛偽的拱拱手,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葛衡是何許人也。

  葛衡的心態和他也很相似,他打量著孫紹,過了片刻,又有些不解的問道:“孫兄是新到吳地來的麼?葛衡竟是眼生的很。”

  孫紹有些尷尬:“說起來,我也是吳地人,先父故討逆將軍是也。”

  “原來你是那個……”葛衡話說了一半,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連忙用手捂著嘴,臉脹得通紅,從席上挪開,拜伏在地:“草民無知,冒犯少主,請少主恕罪。”

  孫紹哈哈一笑,伸手把葛衡拉了起來,拍拍他的手道:“無非是說我就是一個武夫嗎,這也沒錯啊,何罪之有!”

  葛衡有些惶惶不安,他雖然不認識孫紹,卻對孫紹有所耳聞,可不是一個武夫那麼簡單,討逆將軍的獨子孫紹據說很不好相處,不僅和他叔叔孫權不合,和他的三個姊夫關係也不好,一旦使了蠻性,可是不管不顧的。他有些懷疑,自己眼前這個談笑自若的年輕人真是那個孫紹嗎?

  “思真,找你半天,原來你坐在這裡和少主說話啊。”張溫走了過來,一把拉著葛衡笑道:“你剛才不是問我這酒是怎麼回事嗎?我可告訴你,這酒就是少主帶來的,你有什麼問題問他好了。”轉過頭,他又對孫紹笑道:“少主,這位葛衡葛思真可是我吳縣有名的才子,他明達天官,機巧過人,做的渾天儀可謂是精巧絕倫。”

  “渾天儀?”孫紹登時瞪大了眼睛,眼前這個看起來臉脹得通紅的年青人居然會做渾天儀,我的親娘啊,那怎麼的也是個科學家啊。

  “當然了。”張溫笑著說:“少主事務繁忙,不常出來走動,有所不知也在所難免。思真名列八絕,是我吳縣有名的巧匠,就算是仲翔先生也讚他的渾天儀妙呢。”

  孫紹更糊塗了,這怎麼又出來一個八絕?看來以前的本尊孫紹確實是個武癡,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想練武藝,連這麼有名的八絕都不知道。

  “那還要請教。”孫紹客客氣氣的拱了拱手,很誠懇的說道。

  張溫一愣,隨即臉色也有些不自然,過了片刻,他掩飾的哈哈一笑:“這八絕嘛,就由思真向少主解釋吧,人都來齊了,我要去準備開始了。”說完,不等孫紹答應,衝著葛衡點了點頭,匆匆的跑了,看起來像是在逃避什麼。

  “葛兄,他這是……”孫紹有些不解。

  葛衡笑了笑:“嘿嘿,少主不要見怪,惠恕兄要招待其他人,這八絕的事,就由我來向少主解釋吧,還請少主不要見笑才是。”

  孫紹見葛衡笑得有些勉強,倒也沒有再說什麼,舉起手中的酒杯衝葛衡示意了一下。葛衡喝了一杯酒,然後才緩緩說道:“所謂八絕,其實是吳縣士人君子的一個笑談……”

  八絕是指在吳的八個人,除了眼前的這個以機巧著名的葛衡之外,還有以善書著名的皇象,善圍棋的嚴武,善占夢的宋壽,善畫的曹不興,善相人的孤城鄭嫗,善曆數的吳範,善太乙的劉惇,善九宮的趙達,說起來全是方士,別看後世把這些人當成世外高人,可是在現在這些人和讀經出仕的儒生是不能比的,甚至來孫紹這樣的武夫都不如,武夫還能征戰沙場,而方士卻和工匠、醫匠、販夫走卒一樣,低人一等。雖然儒生也有研究這些學問的,比如大儒蔡邕就善書能算,還能相人,可是他不以此知名,而是以學問知名。葛衡他們這八個人雖然稱八絕,但是正統的儒生並不看重他們,張溫把他請來隻不過讓他做個配角,重在參乎,等一會兒吟詩作賦的時候,葛衡和孫紹一樣,是插不上嘴的,所以張溫顧然有說笑的成份,而葛衡也是十分自卑的,即使在孫紹這樣一個武夫麵前,他也是覺得有些不自在。

  可是孫紹不這麼想,這樣的人才跑到眼前如果不抓住,那才叫沒天理呢。他瞟了葛衡一眼,嘴角微微挑起,慇勤的舉起酒杯:“如果兄台有如此妙手,孫紹真是喜出望外。請兄台滿飲此杯,紹有一事請教。”

  葛衡仔細的看了孫紹一眼,見他並無說笑之意,倒也有些心安了,反正孫紹也不是什麼高雅的人,應該不會拿自己開心的,他笑了笑,也說道:“正好衡亦有一事,要向少主請教。”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2 PM

第三十三章 渾天儀

  一說到技術問題,葛衡立刻像是變了一個人,眉飛色舞,口若懸河,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自信,他連說帶畫的向孫紹解釋他的渾天儀,雖然他覺得已經講得很詳細了,可是孫紹還是有些難以接受,一是葛衡的渾天儀確實很複雜,不是一兩句說得清的,二是他太震撼了,沒想到三國時就有這樣的能人。以前隻知道漢朝有個大科學家張衡,發明了渾天儀、地動儀,特別是地動儀,讓後世的科學家一頭霧水,無法複原,現在才知道三國還有人做了一個渾天儀。

  不過慢慢的,他還是冷靜下來了,雖然他現在還不知道葛衡的渾天儀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說能與天象準確的符合,但他聽出來了,葛衡的渾天儀雖然打破了天圓地方的舊學說,採用了張衡的渾天說,但是他們無一例外的還是以地球為中心來思考問題,那當然了,這無可非議,從地心說到日心說之間的變化遠不是那麼容易的,要不然哥白尼同誌也不會那麼偉大,布魯諾同誌也不會被燒死了。

  “葛兄的渾天儀果真是精巧,可惜我太笨了,竟是如何也想不出應該是何等模樣,葛兄,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親眼看一看你的大作,不知可有這個榮幸?”

  葛衡的臉上有些興奮的紅,他爽快的說:“這有何難,如果少主有興趣,我隨時恭候你的大駕。”

  孫紹正中下懷,立刻趁熱打鐵的敲定了時間:“今日恐怕是不成了,明天,明天我到貴府拜訪,一看究竟,如何?”

  “一言為定。”

  “那就多謝了。”孫紹拱拱手,再次舉起了酒杯。葛衡也舉起酒杯呷了一口,想起了自己的問題:“少主,聽惠恕兄說,這是少主帶來的酒,衡十分好奇,少主府中有什麼樣的巧匠,居然能釀出這樣濃烈的美酒來?”

  孫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葛衡還不明白,好奇的盯著孫紹。旁邊的敦武忍不住了,插嘴說道:“這酒是我家少主親製的,我家少主可不是什麼巧匠。”

  葛衡嚥了口唾沫,眼睛瞪得老大:“是……是少主親製?”

  “是啊,怎麼了?”孫紹笑嘻嘻的問道。

  “沒……沒什麼,我隻是……隻是……”葛衡笑著連連搖頭,過了片刻才說道:“我倒真是沒有想到,少主居然還對這些感興趣。剛才一時失口,還請少主不要見怪。”

  “這有什麼見怪的。”孫紹剛要再說,肩膀忽然被人抓住了,抬頭一看,張溫正斜著眼睛,含笑看著他,抹粉的臉頰上已經飛起了兩抹紅,看起來有些妖豔:“少主,思真,二位談得真是入神啊,這酒杯都停在你們這裡半天了,大家翹首以盼,你們卻旁若無人,當真我們都不能入少主之眼嗎?”

  孫紹定睛一看,這才注意到自己麵前的溪水裡擱淺了一隻裝了半杯酒的酒杯,晃晃悠悠的,再不肯挪動半步。他不好意思的笑了,探身拿起酒杯就要喝,卻被張溫一把攔住了。

  “少主,雖說這美酒是你帶來的,可是你也不能就這麼喝了,要不然還算什麼流觴之會?”張溫轉身對其他人笑道:“諸位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眾人哄笑,七嘴八舌的說道:“正是正是,不能這麼便宜了他,吟詩!吟詩!”

  孫紹站起身來,堆著笑環環一揖:“諸位大才,還是放過在下吧,我就是一武夫,哪會吟什麼詩,作什麼賦啊,承蒙惠恕兄錯愛,邀我來參加這流觴之會,隻是想混到諸位大才之中,沾點才氣,當不得真的。我以此酒謝諸位啊。”說著,舉杯又要飲。

  張溫卻是不依,摁著他的手笑道:“諸位,莫被少主給騙了,難道你們相信那首送別真是他聽來的?有如此妙曲,我等不知,他卻隨便就能聽到?”

  眾人本來也沒打算讓孫紹賦詩,剛才聽張溫介紹過了,這位看起來長得不錯的少年郎就是吳縣有名的武夫,討逆將軍的獨子孫紹,孫家的人做什麼詩啊,把他們家的人全算起來,也就是孫匡孫季佐算是個稍微有點才氣的,其他的大部分都是粗人,吟詩作賦確實有些為難他的,隻怕他真敢吟出詩來,他們也不敢聽。本來嘛,罰兩杯酒就算了,繼續下麵的流程,不要擾了大家的雅興才是真的。可是聽張溫這麼一說,他們都豎起了耳朵,倒不是等著聽孫紹的詩,而是從張溫的話裡聽出了另外的意味。他們心有靈犀的互相看了看,都扭過頭看向孫紹,起鬨道:“正是正是,少主不可誆我等,莫非是看不起我們嗎?”

  張溫轉過頭,戲謔的看著麵色尷尬的孫紹:“少主,眾意難違啊,還是一展雄才,以慰眾人之心吧?”

  孫紹既然敢來參加這流觴之會,豈能沒有準備?但是他一來底氣不足,二來也不想太露鋒芒,這裝逼裝多了未必是好事,真要和這些人臨席作詩,要不了幾個回合,自己就算露餡,所以他佯作無奈的說道:“既然惠恕兄非要我露醜,我也不敢推辭,隻是且容我思量則個。剛才與葛兄說得入神,竟是沒有聽到諸位的佳作,腦子裡一團糊塗,且讓我稍聞諸位妙音,說不定還能憋出一兩句歪詞來。”

  張溫見他答應作詩了,倒也不緊逼他,轉過身對眾人笑道:“諸位,既然少主已經應了,我們就容他思量片刻,想必少主屆時必不會使我等失望,諸位耐心等候便是,如何?”

  “且依惠恕的。”有人大聲叫道。

  “如此,我等便先扯上幾句,以引少主的大作。”

  “哈哈哈……當如是,當如是。”

  孫紹這才坐了下來,看著張溫他們重新開始,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僮僕又在上遊放了一杯酒,杯子晃晃悠悠的,順水而下,眾人皆停杯不語,盯著溪水中的酒杯,有的人眼光熱烈,希望酒杯流到自己麵前,好將打好腹稿的佳作吟出來,博一聲彩,有的卻有些擔心,生怕酒杯在自己麵前停住,又要勉強上陣,有的則無所謂,停到麵前也無妨,吟不出詩自罰三杯就是,反正今天這酒喝起來的確不賴,有的竟然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

  酒杯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最後在一個中年文士麵前停住,那人起身取了起酒杯,矜持的環環一揖,清了清嗓子,一手端著酒杯,一手負在身後,朗聲吟起了剛想好的詩。他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是足夠讓坐在溪水兩側的人都聽到:

  “巍巍靈岩山,林中有碧泉。仁者山中坐,智士繞水邊……”

  他的詩句一般,但是那種顧盼自雄的氣勢卻著實讓人不得不服。詩一吟完,便有人讚道:“好詩,好詩,惠恕點評一下。”

  孫紹暗自撇了撇嘴,這靈岩山也算得上巍巍?丫的就是胡咧咧嘛,不過取了個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的說法,把在場的人都捧了一遍,看他那副自鳴得意的樣子,孫紹真想踢他一腳,自己這個半吊子文人都覺得不行,虧他還好意思擺出這副嘴臉。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2 PM

第三十四章 流觴之會

  那中年文士吟完了詩,偏過頭看著張溫,禮貌的頜首示意:“請溫恕斧正。”

  張溫舉起手,喧嘩的眾人頓時安靜下來。說實在的,大部分人都覺得這首詩一般得很,可是這種傷感情的話誰也不願意說,因為他們的水平和這位中年文士並沒有實質性的區別,而此人又一向自負,如果說了他不服,豈不是不歡而散?在座的也隻有張溫有這個實力讓他心服口服。

  張溫暗自苦笑,他看到了孫紹嘴角的那絲譏笑,卻又無法可想。自從建安十六年孫權搬到建鄴之後,客居吳縣的人也好,吳縣土著也好,大部分都跟著去了建鄴,再加上陸績、顧邵等人相繼出仕,這個流觴之會可以說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平常也就罷了,張溫除了有些興趣缺缺之外,倒沒有太多的想法,反正這就是一樂趣,無須較真,可是今天孫紹往這兒一坐,他莫名的就有些煩燥。本來把孫紹請來,是想讓他見識一下吳地的才俊的,可是現在看來,這顯然是個失著,看孫紹那表情就知道,這次怕是要弄巧成拙了。

  他沉思片刻,還是打消了虛誇幾句的想法,如果孫紹真不懂,那倒也罷了,可是萬一孫紹聽懂了,那豈不是顯得自己心虛?他咳嗽了一聲,笑道:“文緒兄此詩朗朗上口,發乎自然,確實是好詩,又蘊含了聖人的精義在其中,有導人向善之功,誠為難得。”

  眾人聽了,都若有其事的點頭讚是,張溫評得雖然簡略了些,倒是大致符合實情,當然了,這話要看你怎麼聽,你可以說他是有導人向善之功,也可以說他是迂腐,說空話。那個叫文緒的中年文士聽了,也有些尷尬,訕笑了兩聲,退回席上,隻是原先信心十足的臉色變得有些沮喪。

  孫紹雖見眾人麵色有異,倒也沒有想得太多,他笑盈盈的看著眾人吟詩作賦,聽張溫一個接一個的點評,偶爾的附和一聲,趁著間隙和葛衡耳語幾句,談得十分熱絡。葛衡以往參加這樣的聚會都是純粹的旁觀者,這次能遇到孫紹這樣一個水平差不多的,倒也開心,和孫紹說得眉開眼笑,一點也不像是剛認識的,倒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本來這也沒什麼,隻是張溫先入為主的有些防備,再看孫紹的笑臉,他便總覺得孫紹是在掩飾著什麼。

  有了這個心理,張溫不自然的有些心急,他希望酒杯快點停在孫紹的麵前,好讓他當場吟詩一首,好看看他的真正的才學,可是事不從人願,他越是這麼想,這酒杯越是不停在孫紹麵前,讓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心裡的那股無名火也越來越旺,點評別人的詩時也變得越來越心神不寧。

  酒杯再一次從上流緩緩流下,張溫兩隻眼睛盯著酒杯,恨不得用目光把它推到孫紹麵前去,可惜他又一次的失望了,酒杯在半路上停了下來,杯中清澈的酒液反映著有些耀眼的陽光,晃得他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竹林裡一片寂靜,張溫忽然覺得有些怪異,可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怪異在什麼地方。

  “兄長,該你了。”張祇見張溫不去取酒杯,兀自站在那裡發呆,連忙走到張溫身後,輕聲提醒道。張溫一愣,這才回過神來,原來酒杯停在自己麵前了,怪不得那麼晃眼呢。

  “哦。”張溫應了一聲,彎腰取出酒杯,手一抬,衝著眾人示意了一下。

  “好,溫恕來一首。”有人大叫道。

  “對,溫恕來一首,讓我們飽飽耳福。”見張溫要吟詩,剛才顯得有些沉悶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叫喊著,要聽張溫的大作。

  張溫抬手示意大家安靜,張口欲言,卻愣住了。直到這時他才發現,他隻顧著和孫紹暗中較勁,倒忘了做些準備,酒杯是舉起來了,可是他卻是一點靈感也沒有,眾目睽睽之下,他居然啞口無言,木然的站在那裡。

  眾人以為他有什麼大作,都不敢吭聲,連咳嗽都壓低了聲音,生怕漏過了張溫的妙文,可是等了半天,卻見張溫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不免有些奇怪了,互相看看,臉上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難道向來以才捷出名的張溫也有啞火的時候?

  張溫臉上燒得慌,他心虛的掃了一眼眾人,特別把目光在孫紹那裡停了一下。孫紹正微仰著頭,雙目炯炯有神的看著他,嘴角還是帶著那抹若有若無的笑容,神情專注而平靜。

  “嗯咳,且先容我潤潤喉。”張溫笑了笑,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酒一入喉,他立刻後悔了,現在喝的不是自己的酒,而是孫紹帶來的烈酒,這一杯酒喝下去,頓時嗆得他涕淚橫流。

  “咳咳咳……”張溫咳得彎下了腰。

  眾人麵麵相覷,都覺得有些尷尬,張溫今天的表現可是大失水準,沒有他身為吳中第一才子的一絲風範,他今天這是怎麼了?

  別說別人不明白,就連張祇也不明白,他微微的皺了皺眉,上前扶著張溫坐下,輕輕的拍著張溫的背。張溫咳了一陣,又接過僮僕遞過來的手絹擦了臉,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剛才隻顧聽諸位的大作,一時忘了這酒是孫君帶來的烈酒,被嗆住了,真是失禮,還請諸位見諒。”

  “無妨無妨。”有人大笑道:“惠恕說得有理,孫君這酒確實是烈了些,我剛才也被嗆了一口呢,不過這酒喝下去就像是一團火一樣,燒得這腹中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正是。”有人大聲附和道:“惠恕喝得急了,嗆著也是難免,稍息片刻便也是了。”

  張溫趁著這個當口,已經打好了腹稿,打過了招呼之後,便恢復了原先的風雅,他走到溪水邊,略作沉吟,便開口吟道:“八月秋風起,吳中豐收時,稻香飄千裏,太湖鱸魚肥……”

  聽著張溫的詩,孫紹暗自點頭,不得不說,張溫的水平比那些人要強上不少,開頭的時候還有些滯澀,到了後麵就十分流暢了,描情繪景都很自然準確,用詞也比較精到,雖然和後來詩的最高成就唐詩無法相提並論,但是在這個還把詩當成一種說教工具的時代,卻算是難得了。

  “妙!”張溫剛唸完,孫紹第一個出聲稱讚,別人還沉浸在張溫的詩意中,一時回過味來,聽得他叫好,自然也應聲附和,一時間叫好聲一片。張溫有些汗顏,雖然後麵的詩還算是滿意,但是前麵幾句他卻覺得很難受,隻是已經出了口,無法收回,隻好拱手作揖,謙虛了幾句。雖然小有挫折,總算把這一關給過去了。

  眾人你評一句,我評一句,氣氛熱烈起來,張溫一邊示意再次開始,一邊對張祇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張祇微微一笑,瞟了那邊正與人討論張溫詩作的孫紹,與張溫會心一笑。

  又過了幾輪,酒杯終於再一次停在了孫紹的麵前。張溫眼前一亮,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起身笑道:“少主,這次你應該準備好了吧?,切莫再推辭。”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3 PM

第三十五章 一鳴驚人

  孫紹站起身,捏了捏鼻子,幹笑了兩聲:“這老天可真不會挑人,那麼多大才他不挑,偏要挑我這麼一個武夫,要讓我在諸位麵前出乖露醜。也罷,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躲不過去,孫紹便鬥膽胡謅幾句,有汙尊聽之處,還請諸位不要見笑。”

  “我等豈敢。”張溫大笑道,他看著略顯窘迫的孫紹,心情忽然變得有些忐忑起來,既希望再次聽到堪與送別歌相提並論的奇文,又怕孫紹真的吟出了什麼奇妙的詩作,蓋過他的風頭,平常便也罷了,今天自己可有些失常,如果因此被一個武夫給比下去,那可就丟人丟大了。

  孫紹也不看他,一手負在身後,一手端著酒杯,低頭看著溪水,裝模作樣的沉思了片刻,抬起頭緩緩吟道:

  曉登靈岩山,漫步姑蘇台。

  旭日林間照,清泉石上流。

  ……

  伍員因諫死,文種為謀亡。

  夫差慷慨沒,勾踐忍辱存。

  千年唯一夢,伊人何所在?

  我學陶朱公,載酒泛江湖。

  三年致千金,散盡還複來。

  ……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人生如朝露,且進杯中酒。

  孫紹微躬著腰,帶著三分不自信的笑環顧一週,訕笑著說道:“慚愧慚愧。”然後退回了自己的坐席,一副很沒有底氣的樣子。

  林中一片寂靜,那些剛才還自以為是的文人還沒回過神來,孫紹這長長的五言詩夠他們品味一陣子了。孫紹很有信心,雖然這首詩是他湊起來的,但是基本還算通順,再加上夾在裡麵的一些名句,不敢說一鳴驚人吧,至少不會丟臉,說不定還能小小的揚個名。他之所以沒有全盤照抄那些牛叉的名詩,就是因為吟詩要針對當時的情景,否則再好的句子也會失色。比如王維的“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是好句,可是現在是白天,他隻能改成“旭日鬆間照”,而這一改,原先那種幽靜的意境就大為損失,至於杜拾遺的那句“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被稱為千古名句,可是如果現在吟出來,就是驢頭不對馬嘴,隻能放棄。

  孫紹其實還有一個小小的野心,如果自己這麼一改也能混過關的話,那他對吟詩就有些信心的,也不會再對這樣的場合怯場。在他看來,詩在三國還剛剛起步,格律之類的要求並不如後來要求的那麼變態,時人更注重的還是詩中表達的意境。再者,詩為心聲,最好的詩未必就是格律平貼的,俗話說得好,唐詩是嚷出來的,宋詩是想出來的,宋詩的格律要求倒是嚴了,但是卻永遠趕不上唐詩的高度,沒有唐詩的那種氣象。

  張溫撫著下頜的短鬚沉吟了半天,撫掌而嘆:“諸位,可有誰願意評上一評孫君的這首長詩?”

  沒有人響應,大家都互相的看看,連連搖頭。張溫看了看,指著一個年輕儒雅的文士說道:“偉平,你沒有一點看法嗎?”

  那個叫偉平的年輕人站起來,看了一眼孫紹,又看著張溫,笑著搖搖頭:“惠恕兄,我唯有歎服之意,焉有置喙之膽,孫君的詩談古論今,格調高古,非我所能領會。”

  張溫幹咳了兩聲,見眾人都不說話,無奈,隻得開口說道:“偉平之評,溫甚是讚同。孫君的詩以古論今,局度頗大,確實非我等所能見。隻是……”張溫說著轉過頭對孫紹笑道:“孫君,我還有點小小的非議的,還請孫君不要見笑。”

  孫紹哈哈一笑,毫不介意的一揮手:“能得惠恕兄一評,乃孫紹所願,惠恕兄但言無妨。”

  張溫神情中的倨傲已經不見了,剩下的隻有惺惺相惜,他緩步走到孫紹麵前,拉著孫紹的手笑道:“孫君年少,奈何有退隱江湖之意?且君乃公族,眼下多事之秋,正當建功立業,縱橫沙場,奈何多了如此暮氣?詩是好詩,於君卻是不宜啊。”

  孫紹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看了張溫一眼,卻從張溫的眼中看出一絲狡黠的笑意,他略一思索,便會過意來,長嘆一聲,反手拍拍張溫的手背笑道:“惠恕兄所言甚是,奈何紹也有難處。先父不幸,英年早逝,如今他這一脈隻剩下我這麼一個不成器的兒子。雖說眼下國家多事,紹身為公族,不論是為國為家,都應該不辭勞苦,可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沙場凶險,萬一有所不測,那先父這一脈可不就是斷了?所以嘛,國事還是由至尊與諸位大才去操心吧,相信以至尊之賢明,諸位之才幹,必能除殘去穢,滌清寰宇,至於我,哈哈哈……就過點小富即安的日子吧。”

  張溫會心一笑,轉過頭對眾人大聲說道:“諸位,孫君此語,雖說略顯保守,卻實在是孝心可嘉,不違聖人之言。溫愚見,孫君此詩,當為第一。”

  眾人互相看看,不約而同的應道:“惠恕所言甚是,孫君當為第一。”

  張溫又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大聲笑道:“諸位,你們現在喝的酒,可是孫府的家釀,孫君既然要學陶朱公,想來有這等好酒是不會埋沒的。現在大家喝的是孫君送的,以後要喝,可就得掏錢了,諸位如果好酒的,不妨先和孫君拉拉關係,到時候犯了酒癮,也好請孫君幫扶幫扶。這等好酒,可不是尋常可得,一金一鬥,都算便宜你們的啦。”

  張溫說完,一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誇張的咂了咂嘴:“奈何,此酒一入口,其他的酒豈不是都成了水麼,讓我用什麼來引文思啊。孫君,今日溫借酒遮臉,以後可要常到府上叨擾了。”

  孫紹也忍俊不禁的放聲大笑:“惠恕兄隻有要雅興,紹自當奉陪,屆時不醉不歸,定當讓惠恕兄滿意才是,隻要把你的大作讓我抄錄一份就行。”

  “如此,便一言為定。”張溫舉起手掌,孫紹也不遲疑,舉起手掌和張溫擊掌為誓。張祇也滿臉笑容的走上來:“孫君,我可是要跟著兄長去混酒喝的,孫君可要有些心理準備才好。”

  “歡迎之至。”孫紹喜不自勝。

  “還有我謝承呢。”那個叫文偉的年輕人湊了上來,擠了擠眼睛說道:“說起來,我和孫君可是有親戚關係的,還得排在惠恕之前才是。”

  孫紹一愣,這才恍然大悟。他現在知道這個謝承謝文偉是誰了。謝承是會稽山陰人,他的姊姊就是孫權的第一任夫人謝夫人,當年可是受寵之極,謝家也跟著風光一時。隻是沒幾年孫權就變了心,又喜歡上了表侄女徐夫人,為了表示對徐夫人的寵愛,他要謝夫人向徐夫人低頭,謝夫人哪裡肯,因此失寵,謝家也因此失了勢。謝承因此對孫權不感冒,對孫家也沒什麼好感,又自負文才,自然不願意與孫紹這樣的武夫再拉關係,所以剛才看到孫紹來,他也沒有主動打招呼。現在大概是看到吳中的代表人物張溫接納了孫紹,才趕上來套近乎,孫紹既然入了這個圈子,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如果太生份,未免有些尷尬。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3 PM

第三十六章 得勝歸來

  “啪”的一聲,中校書呂壹將手中的竹簡狠狠的砸在了書案上,麵色鐵青,原本俊朗的麵容變得十分猙獰,他破口大罵:“豎子,他也不看看自己的處境,以為憑朱治那個老匹夫,就能任意妄為嗎?五十金一年?他幹脆把我的天然居搶去算了。”

  他的兒子呂建從地上撿起竹簡,迅速的掃了一眼,也有些意外。竹簡是呂青派人快馬送來的,上麵說孫紹府中做出了一種新酒,暴烈異常,世間所無,他想和孫紹合作,獨家經營這種新酒,可是孫紹開出了天價,每年要收五十金,還隻提供他一萬鬥,更讓人生氣的是,這一萬鬥隻準他在吳縣賣,吳縣以外他無權銷售。

  在呂壹看來,這無疑是強盜行為,天然居開張這麼多年了,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再說了,天居然現在一年的純利也不過四五十金,孫紹這胃口開得也太大了些,一伸手就是五十金。更讓呂壹氣惱的是,孫紹居然和朱治勾搭上了,還不是明擺著要仗勢欺人嘛。

  “阿翁,這件事……好像有些古怪。”呂建遲疑的說道。

  呂壹瞪了他一眼:“有什麼古怪?”

  “朱治為官三十年,你可聽說他過他為兩罈酒而為人謀利的?”呂建一邊思索一邊說道:“這個人阿翁應該是知道的,他不好酒,不好色,不好財,唯好權,以他的眼光,如何看不出孫紹這個豎子的處境,他怎麼會為了兩罈酒就為孫紹出頭?要出頭,他早出頭了,何須這兩罈酒。”

  呂壹皺起了眉頭,想了一會,沒好氣的說道:“那你說是怎麼回事?”

  呂建搖遙頭,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隻是覺得事情可能不如阿叔看到的那麼簡單,或許,他們有其他的交易。再說了,阿叔隻是看到朱萬歲到孫府取酒,並沒有聽到朱治承諾什麼,或許,這是孫紹為了謀利而利用了朱治也說不定。”

  呂壹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他覺得呂建說得似乎有些道理,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孫紹那個人他是知道的,一直比較莽撞,好像玩不出這種花招來。可是也很難說,他想不出來,未必就不會有人幫他想主意,搞這麼一出狐假虎威的把戲來嚇呂青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再等等。”呂壹重新坐到案前,接過呂建遞過來的竹簡又看了一遍,想了想說道:“你給他寫個回書,讓他查一查孫府最近有什麼異常,特別查查有沒有什麼人進府。”呂壹說著,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孫紹那個豎子能有什麼前途,會有哪個笨蛋會去投奔他?”

  “阿翁,流寓江東的人多的是,很難說裡麵沒有幾個性格古怪,不願意為官,又要解決生計問題的。孫紹急著要錢,也許就跟這個有關,他既然仕途無望,當然要別想法子賺錢了。”

  “這麼說倒也說得通。”呂壹點點頭,將竹簡撥到一邊,又想了想道:“你等等,如果朱治真為孫紹出頭的話,我倒不能草率從事,不管怎麼說,這個老豎子在至尊的心中份量還是很重的,為了五十金惹了他,頗有些不值。”

  正提起筆準備寫回書的呂建聽了,也深表同意,五十金雖然不是個小數目,但是對於呂壹來說,卻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如果因此和朱治鬧翻了,以後這天然居在吳縣也沒法開了,憑朱治的權利,要想搞翻一個天然居那還不是小意思。

  “那阿叔那邊怎麼辦?”

  “你放心,你阿叔經營了這麼多年的天然居,這點事情他還是能處理的。”呂壹擺擺手,示意呂建下去,然後一個人坐在書案前,細長的眼睛眨了幾下,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

  孫紹麵無表情的進了府,小丫頭橋月見他麵色不善,沒敢吱聲,小心翼翼的端來了洗臉水。孫紹胡亂的抹了把臉,回到書房,剛坐了不到一刻,門口便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大橋氣喘籲籲的站在門口,扶著門框擔心的看著他:“阿滿,回來了?”

  孫紹詫異的看著她,放下了手中的竹簡,迎了上去:“阿母,怎麼了?”

  大橋一愣,她聽橋月說孫紹回來了,看起來心情不太好,以為孫紹參加流觴之會吃了癟,所以連忙趕過來看一看,可是眼前的孫紹雖然沒有什麼高興的樣子,但看起來好像也不算難受。她猶豫了片刻,試探著問道:

  “你……做詩了?”

  “做了。”孫紹點點頭,還是麵無表情。

  “怎麼樣?”大橋更擔心了。

  “還行吧。”孫紹扶著大橋進屋坐下,然後將帶回來的詩作鋪在她的麵前,淡淡的說道:“張溫說,我的詩第一。”

  拿起紙正準備讀詩的大橋手一抖,差點把薄薄的左伯紙撕成兩半。她抬起頭,瞪著孫紹,一臉的不相信:“你……第一?”

  “不是我說的,是張溫說的。”孫紹的嘴角終於露出了隱藏了很久的笑容,擠了擠眼睛,得意的笑道:“阿母,我很厲害吧?”

  “籲——”大橋長出一口氣,又高興又氣惱的點了一下孫紹的額頭:“既然如此,為何進門時一臉晦氣?阿母還以為……”

  “還以為什麼?以為我又被人笑話了?”孫紹嬉皮笑臉的湊到大橋身邊,皺了皺鼻子,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阿母,我難受,是因為被他們薰的,一幫大男人,抹什麼粉、薰什麼香啊,差點把我薰死。開始的時候,他們離我老遠的,那倒也罷了,可是後來張溫說我的詩第一,那幫人一下子全圍了過來,唉呀,那把我給薰的,眼淚都出來了。”

  孫紹誇張的搖著手,彷彿那些讓人聞之慾嘔的香味還在眼前一般,大橋聽得說得有趣,一時倒忘了看手中的詩中,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孫紹又吸了吸鼻子,聞著大橋身上自然的體香,陶醉的說道:“還是阿母好,清新自然,讓我欲罷不能。”大橋臉一沉,剛要斥責他幾句,孫紹卻得寸進尺,將頭伏在了大橋軟軟的腿上,嘆了口氣道:“總能讓我想起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時光。”

  大橋一愣,已經湧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伸出手輕撫著孫紹的頭髮,嚴厲的眼神又變得溫柔起來,她輕聲說道:“阿滿啊,不管怎麼說,你還是長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依賴阿母了。”

  孫紹點點頭,卻賴著不起來,蜷著身子,一副無助的可憐樣,讓大橋看了直心疼。過了一會兒,他才收了笑容問道:“對了,阿母,謝家和徐家是怎麼回事?”

  “謝家和徐家?”大橋也愣了一下,本來有些泛紅的臉也慢慢的變得冰冷起來,撫弄孫紹頭髮的手也滯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問道:“他們也去了?”

  “嗯。”孫紹摸著鼻子,“謝承來找我,想要我出讓新酒,或者跟我合作,頗有交好之意。徐祚倒沒有,看起來淡淡的,有些不太好接近。”

  “謝家是會稽山陰的豪族,謝夫人已經失寵了十幾年,又沒有子嗣,謝家如今一個在朝的也沒有,情況和你差不多,他來和你交好,大概還是因為你的詩好,在士人中站住了腳。這徐家卻是有些區別的,徐夫人雖然廢處於吳多年,但是徐家和你孫家是有姻親的,她的兄長徐矯現在有兵在權,更何況,她對孫登還有養育之恩,以後的事情難料,當然不會主動來招惹你了。”大橋輕輕的放下了手中的詩,嘴角一撇,有些不屑的說道:“不過,她們都是你那至尊叔叔的棄婦罷了,當年她們受寵的時候,可沒少給討逆將軍府臉色看。”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4 PM

第三十七章 開竅

  孫紹看著大橋憤憤不平的樣子,忍不住的笑了:“阿母,你又何必和這樣的人生氣,所謂富易交,貴易妻,雖然太現實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大橋點點頭,嘆了口氣:“這個道理我又何嚐不知道,隻是看著這些人的嘴臉,便沒來由的生氣罷了。”她一邊和孫紹說著閒話,一邊快速的將手中的詩看了一遍,突然停住了話題,抬起頭看著有些得意忘形的孫紹,眼神中有些疑惑。孫紹正說得來勁,見她神色不對,連忙打住了話頭。

  “阿母,有什麼問題?”他仔細的回想了一下,這首詩早就準備好的,應該沒有抄到三國以前的詩句,難道百密一疏,被大橋看出什麼破綻了?不應該啊,張溫那多有才啊,如果有問題,他應該早就看出來了。

  “阿滿,你這首詩總的來說是不錯,可是,要說被評為第一,我卻有些不信了。”大橋指著其中的幾句說道:“你看這兩句,‘伍員因諫死,文種為謀亡。夫差慷慨沒,勾踐忍辱存。’且不說用典準確與否吧,這音律便不對,和其他的句子比起來可是遜色很多。這樣的例子還有不少,通篇看,有不少亮點,但是也有不少筆力不足之處,何以能得第一?”

  大橋說著,將長詩中幾處不妥的地方指了出來,孫紹頓時滿臉通紅,羞得差點找個地洞鑽進去,他本來還自鳴得意,覺得自己多少也算個文人呢,沒想到大橋一下子就將他拚湊的那些給找出來了,就像當初王獻之以為自己很牛逼,卻被人一下子指出老子王羲之代寫的一點一樣。

  “呃,阿母,你的眼光真毒啊。”孫紹尷尬的說道:“連張溫都沒看出來,你卻慧眼如炬。”

  大橋還沒有聽出孫紹的話中之意,反過來倒安慰孫紹道:“阿滿啊,其實阿母也有些吹毛求疵了,你能寫出這樣的詩,已經算是很不容易,總的來說,你這詩立意較高,眼光也比較獨特,再加上也不少好的句子,張溫點你為第一,還是當得的,你比如這兩句,‘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意境就相當不錯,筆法也夠老辣,如果隻讀這兩句,還以為作者是個久經宦途之人呢,誰能想到你隻個未冠的少年。”

  大橋不說還好,這一說,孫紹跳樓的心都有了。

  “阿母,你別說了。”

  “呵呵呵……我的阿滿知道害羞了。”大橋見孫紹滿臉通紅,也不忍再說下去,抬起手,用袖子掩著嘴角樂了起來。

  張府。

  張溫和張祇一進門,他們的二妹張毓英就迎了上來,笑盈盈的說道:“二位兄長酒氣薰人,笑容滿麵,莫非是又中了魁首麼?”

  張溫和張祇互相看了一眼,搖搖頭笑了。張毓英有些不解的看著他們,又笑道:“難道吳中又出了什麼才子,連二位兄長都蓋過了?”

  張溫含笑不語,張祇將錄好的詩取了出來,遞到張毓英,指著最上麵孫紹的詩說道:“這次這首詩是魁首。”

  張毓英見獵心喜,連忙展開細讀,剛讀了兩句,便讚了一聲:“這句‘旭日林間照,清泉石上流’好,雅靜,隻是與你們鬧哄哄的樣子有些不符了”然後又接著往下讀,讀一會,評兩句,讀到最後,又大讚了一聲:“這結尾幾句頗好,隻是太老氣橫秋了些。”她咬著手指,眨著漆黑的大眼睛,歪著頭想了想,笑道:“吳中年紀較大的士子中,沒有這樣文才的人,莫非這個孫紹是剛從中原來的?”

  張祇仰麵大笑,連連搖頭:“再猜。”

  張毓英很意外:“我吳中的?”

  “嗯,我吳中的,而且不是什麼年紀較大的,是個未冠的年青才俊。”

  “未冠的年青才俊?”張毓英更好奇了,她想了又想,走上前去拉著一直含笑不語的張溫手臂,撒著嬌道:“大兄,我可猜不出來,你就告訴我嘛.”

  張溫看著這個剛剛十歲卻聰慧過人的妹妹,伸手掐了一下她粉嫩的小臉,疼愛的笑道:“你真笨啊,這吳中叫孫紹的,又沒行冠禮的年輕人有幾個?不就一個嗎,連這都猜不出來。”

  “什麼?”張毓英大吃一驚,小手指著門外:“你是說,討逆將軍府的那個武夫?”

  “算你猜對了。”

  “怎麼可能?”張毓英吃驚的摀住了嘴巴,眼睛睜得老大:“他……會寫詩?”

  “是啊,他會寫詩了。”張溫拿起孫紹的那首詩,隨意的看了一眼:“豎子,這次隻怕又被他給蒙了。”

  張祇剛坐下來,剛端起一杯水,聽張溫這麼一說,不由得“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他瞟了一眼張溫:“兄長,你這次可有點失態了。”

  張溫看看他,點頭道:“是的,這次我確實有些太心急了,總覺得自己應該能勝他一著,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不過,繼宗,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啊。我聽周循說過,討逆將軍府沒有賓客,除了一些僕役之外,隻有橋夫人和孫紹兩個人,如果要說倩人代作,想來想去,也隻有橋夫人可以代勞。可是橋家也不是什麼詩書傳家的世族,橋夫人縱使有才,又如何能做得出這樣的詩句來?”

  張祇端著水杯,沉默不語,他也正在想這個問題呢。張毓英聽了,也點了點頭道:“孫紹是個武夫,聽說隻讀過論語、孝經,好像沒學過詩,這突然之間怎麼做詩了?這首長詩雖然有生滯之處,但總體看來,卻著實不錯的,依我看,與兄長這首詩相比,倒也並不遜色。”她挑出張溫的那首詩笑道:“兄長,你這詩後麵還是不錯的,前麵卻有些虛了。”

  “妹妹啊,你是不知道,大兄今天著了那個孫紹的道兒了。”張祇含笑說道:“孫紹帶了幾罈酒來,猛烈之極,大兄一不留神,嗆著了,打亂了文思,前麵寫得隨意一點,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張毓英瞥了有些尷尬的張溫一眼,沒有追問,繼續翻看其他的詩頁,一邊看,一邊點評兩句。她雖然才十歲,但是在張溫、張祇的薰陶下,已經有一定的眼光,雖然和張溫不能相比,但基本也算是準確。

  一直到張毓英看完了所有的詩,張溫和張祇也沒有說話。張毓英在他們臉上掃了一眼,知道他們大概有什麼事要談,便告了罪,先退去了。等張毓英姣小的身影在門外消失,張祇這才輕聲道:“兄長,你點孫紹為第一,莫非是想和他相交嗎?”

  張溫眼睛看著外麵西斜的陽光,沉默了好一會,這才說道:“依你之見呢?”

  張祇皺了皺眉:“且不說他這詩來歷正與不正,就以他的情況,我家和他搭上邊,恐怕未必有什麼好處吧?”

  張溫收回目光,看看張祇,歪了歪嘴角笑道:“你當他真想學陶朱公?”

  “就算他不想學,恐怕孫權也不會給他什麼機會。”

  “你說得不錯。”張溫點點頭:“我不看重他的權勢,我看中的是他的智謀。”

  “智謀?”張祇一愣,不覺失笑:“一介武夫,倩人作了幾句詩,就有智謀了?兄長,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不然。”張溫斜靠在漆案旁,手指在案麵上輕輕的敲擊著:“詩可以找人代作,但是裝傻裝得這麼自然,連周循和我都騙過去了,這本事可不是人能教得來的,而且……這才不過十來天的時間,他突然就由一個衝動的武夫變成會藏拙示弱的人,如果後麵確實沒有高人指點的話,那麼隻有一個理由,他開竅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4 PM

第三十八章 葛仙翁

  孫紹不知道張溫是怎麼看他的,被大橋一盆涼水燒滅了心裡那團虛火之後,他倒是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當不成文豪,就當文抄公吧,反正咱就是一武夫,也不靠這個發財的。第二天一早,陪大橋吃過早飯,他就駕著車去找葛衡。他自己雖然有遠超過這個時代的科技知識,但是動手能力實在一般,上次做個蒸酒的桶就忙得四腳朝天,讓他大為感慨這金手指不是那麼容易開的。人家穿越,連萬噸水壓機都做得出來,自己也是穿越,卻連做個酒桶都這麼麻煩,差距也太大了些。雖然有些鬱悶,可是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又不是理工科出身,趁早找一個動手能力強的才是正事。好在葛衡這樣的人才現在也不吃香,自己把他拉攏過來應該難度不大。

  葛衡家就在盤門外,是一座前後麵進的小院,並不大,看起來十分簡樸,大概家境也不怎麼樣。孫紹站在門前張望了沒一會,葛衡便大笑著從裡麵迎了出來,一邊走一邊放下捲得高高的袖子:“孫君,來得好早啊。葛衡迎接來遲,恕罪恕罪。快請進。”

  孫紹一邊往裡走,一邊打量著葛衡,見他剛放下的袖子上還沾著一些木屑,便笑道:“怎麼,思真又忙上了?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唉呀。”葛衡紅著臉笑道:“孫君說笑了,我能有什麼事啊,無非是做點木匠活罷了。平日裡也難得有人來,孫君光臨寒舍,我可是歡迎之至啊,哪有什麼不是時候的話。孫君,快請,我們堂上座。”

  葛衡一邊說著,一邊讓一個老僕端酒來。堂雖然不大,但是收拾得整整齊齊,看樣子葛衡也做了準備。兩張樸素的本色木案在堂上擺著,略有些陳舊的蓆子,其中一席膝蓋處已經磨薄了,露出下麵的蓆子顏色,席角的席鎮也是做工很粗劣的獸鎮,黯淡無光,連孫家的都不如。

  孫紹感慨了一下,一直以為自己窮,可是跟葛衡一比,自己還是腐朽的剝削階級啊。

  “孫君,請上座。”葛衡見孫紹打量他的蓆子,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請孫紹入座。孫紹呵呵一笑,入席坐好,端起老僕送上來的酒喝了一口。這酒可真是淡,稍稍有些酒氣,其他的就是飲料差不多了,而且沒有酒甕在旁,看來這是從酒市買來的無疑。

  “家中沒有孫君那樣的好酒,還請孫君擔待則個。”葛衡有些赧然。

  “無妨,能與思真一席談,比什麼好酒都好。”孫紹不以為然的揮揮手,又示意帥增將帶的酒取來:“今日來叨擾思真,也沒什麼禮物,隻有兩壇新酒,還請思真不要推辭。”

  葛衡看了一眼那兩個罈子,稍微推辭了一下,便收了,連忙讓老僕來換了酒。

  “不瞞孫君說,昨天嚐了孫君的新酒,這酒市的酒我也是喝不下了。”葛衡笑笑,和孫紹拱了拱手:“要不是孫君說今天要來寒舍,我幾乎想到厚著臉皮到貴府去拜訪孫君,一來請教這新酒的做法,二來也是趁機飽飽口福。”

  孫紹忍不住的笑了,他衝著葛衡擠了擠眼睛:“思真,隻要你願意把這渾天儀的事情給我說明白了,我的酒窖以後對你就是敞開的。”

  “哈哈哈……那再好不過了,既有人聽我胡言亂語,又有酒喝,何其快哉。”

  葛衡還沒笑完,一個身材高大的老頭闖了進來,三步並作兩步跨上了台階,也不看堂上坐著的兩個人,鼻子連連吸氣,活像是發現了毒品的緝毒犬,兩隻眼睛很快就瞄上了案上的一罈酒,接著一個健步衝了上來,一把將酒罈抱在懷裡,幾乎將亂蓬蓬的腦袋紮到酒罈裡,抱起來就喝了一大口,酒剛喝下去,“撲”的一聲又吐了出來,轉過身瞪著又驚又喜的葛衡罵道:“豎子,什麼時候得來的好酒,也不請老夫來嚐?”

  孫紹這才看清這個老頭的長相,他大概有七尺八寸左右,在平均身高隻有七尺出頭的吳中來說是個大個子,身子很健壯,頭上沒有戴冠,花白的頭髮隨隨便便的紮了個髻,用一根荊釵別住,一把亂糟糟的鬍子,幾乎看不到嘴在哪兒,黑紅的臉上皺紋不小,但是眼睛卻很有神。腰間掛了一個髒兮兮的葫蘆,也不知道哪一年洗過的。雖然穿得邋遢,可是中氣十足,聲如銅鍾,剛才這一聲喝得孫紹耳膜都有些疼。

  “阿叔,你怎麼來了?”葛衡起身拉住這個老頭,欣喜莫名的叫道。

  “怎麼,我不能來?”老頭瞪著兩隻大眼睛,怒氣衝衝的罵道。

  “唉呀,我不是這個意思。”葛衡剛要解釋,一轉眼看到含笑不語,拱手站在一旁的孫紹,這才恍然大悟,一拍腦袋,叫道:“少主莫怪,少主莫怪,我一時歡喜得緊了,竟忘了給少主介紹。少主,這是我的遠房族叔,諱玄,他是修道之人,素無禮儀,有失禮之處,還請少主見諒。”

  葛玄?孫紹的腦子裡嗡的一聲響,這不是三國著名的幾個神仙之一的葛仙翁嗎,那可是牛人啊,他的族孫葛洪著《抱樸子》,據說就是從他這兒學的道法,那在中國道教史、化學史上都是不能不提的大人物啊。他顧不上禮貌了——反正這老頭也不講禮貌——盯著葛玄上下打量了一會,上前深深一揖:“原來是葛仙翁啊,真是失敬失敬。”

  “你認識我?”葛玄有些詫異的看著眼前這個像是撿到寶的小子。

  “仙翁的大名,我是如雷貫耳啊,沒想到今天能識尊顏,小子真是喜出望外,喜出望外啊。”

  “嘿嘿……”葛玄撫著亂糟糟的、酒漬淋漓的大鬍子,警惕的看著孫紹:“你是誰?”

  “阿叔,這位是討逆將軍府的少主孫君。”

  “孫紹?”葛玄一下子沉下了臉,露出不善之意,轉過頭瞪著葛衡道:“你怎麼跟他來往了?”

  孫紹一愣,聽葛玄這口氣,好像跟他以前有過節啊,但是葛玄分明不認識他,他又沒做過官,怎麼會有過節呢?他不解的看著葛玄,小心的問道:“仙翁何出此言,小子以前沒有得罪過你吧?”

  葛玄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翻了翻眼睛,露出白眼仁:“你是沒罪過我,要是你父親孫策卻殺過我的朋友。”

  孫紹想了想,這才有些明白:“於吉?”

  “哼!”葛玄瞪了孫紹一眼,轉身自顧自的坐下,不再理孫紹。葛衡十分尷尬,對孫紹連連拱手致歉。孫紹卻不以為然,他瞟了一眼抱著酒罈大口大口過癮的葛玄,又慢條斯理的坐下了,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若無其事的說道:“於吉死了嗎?”

  “廢話,當然死……”葛玄脫口而出,話說了一半,忽然回過味來。

  “不是說仙人不會死嗎?”孫紹笑嘻嘻的看著葛玄,舉起手中的酒杯衝著他示意了一下:“先父隻是一介凡人,能被凡人殺死的,那就不叫仙,隻是一個假道為名、招搖撞騙的騙子,如果真是學道有成,又怎麼會被一個凡人殺死?葛仙翁,不知道你是真的仙翁呢,還是……嘿嘿嘿……”

  孫紹一邊笑著,一邊把腰裡佩的刀拔了出來。

  葛玄被孫紹笑得毛骨悚然,又看他要拔刀,下意識的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跑,孫紹指著他唸唸有辭:“倒!倒!倒!”話音未落,葛玄剛跑了兩步,就覺得眼前發花,腿一軟,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手中抱著的酒罈也飛了出去,“啪”的一聲摔摔成碎片,剩下的酒流得到處都是,酒香頓時瀰漫了整個庭院。

  “孫君,你……會道術?”葛衡驚恐的看著孫紹。

  “我不會道術,我會酒術。”孫紹一呲牙,得意的笑道:“你這仙叔不知厲害,一口氣將新酒喝下了大半壇,不倒才怪。”

  葛衡恍然大悟,一拍額頭笑道:“我倒是忘了,我昨天不過小酌了幾杯就醉了,家叔這一口氣喝下了大半壇,自然沒有不醉的道理。嘿嘿,這次老酒仙也栽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5 PM

第三十九章 船模

  “把仙翁帶出去醒醒酒。”孫紹對目瞪口呆的敦武和帥增一揮手,轉過頭若無其事的對葛衡笑道:“思真,仙翁恐怕還有一陣子才能醒,不如帶我去參觀一下你的大作?”

  葛衡含笑點頭:“固所願也。孫君請。”

  葛衡的家裡很亂,雖然葛衡已經收拾過了,但是還是無法下腳,到處是材料、工具和未完成的模型,土牆上也沒有牆帷,光禿禿的裸露著,牆上鑿了一個洞,裡麵放著一盞油燈,油燈上方的牆壁上被薰得漆黑一片,看樣子葛衡經常開夜工。一個長長的案板上,亂七八糟的堆放著一些剛剛下好的木料,還有一些孫紹說不出名字的工具。靠著牆的一個書架上,竹簡沒有幾卷,倒是放了不少模型。

  孫紹一看到這些模型,頓時把剛看到的那些東西忘了個精光,有些急不可耐的撲上去,幾乎想要搶在懷中。這些模型太漂亮了,和葛衡亂糟糟的房間完全兩樣,不僅打磨得十分光滑,而且保養得一塵不染。孫紹拿起一輛獨輪車,發現這車的車輪居然是可以轉去的,除了尺寸小得可以放在手掌上之外,其他的和真車無二。

  “孫君,這邊來,這就是渾天儀。”葛衡在裡屋有些炫耀的叫道。

  孫紹戀戀不捨的放下手中的模型,鑽進了裡屋,這才發現這是葛衡的臥室,不過裡麵除了一張床之外,便是數不清的模型。

  孫紹仔細的查看了葛衡愛如珍寶的渾天儀,不過很遺憾,他除了感覺和後世的渾天儀有些相似之外,看不出什麼名堂,隻看到一個又一個的圈,每一個圈上都有一個圓球,大概是代表某個星星什麼的。

  “孫君你從這兒看,這是日,這是月,這是紫微星,這是熒惑星……”葛衡如數家珍,詳細的向孫紹解釋,孫紹湊在那個當觀測孔的小管子上看葛衡操作,才恍忽有此明白,等葛衡說完了,他才揉著有些痠疼的腰站了起來,有些沒誠意的笑道:“思真好手藝。”

  葛衡有些失望,他解釋了半天,孫紹卻隻是說他好手藝,而且顯然有些言不由衷,難道他看不上自己的渾天儀?這可是他的心血之作啊,就連江東學易的高人虞翻見了,都讚不絕口,怎麼孫紹卻有些不以為然?大概……他還是不懂吧?有了這個想法,葛衡再看孫紹時,炙熱的眼神便有些淡了。

  孫紹雖然沒看葛衡,但是卻用餘光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見他臉上的笑容有些淡,嘴角又不屑的翹了翹,便大致猜到了一些,他沉吟了片刻,抬起頭一臉鄭重的看著葛衡:“思真,你既然能做出渾天儀,想必是對易經有所研究的。”

  葛衡微微的仰著頭,不自然的露出一絲傲氣來:“不敢,隻是向虞仲翔、陸公緒等先生請教過一些,研究卻不敢當。”

  孫紹點點頭:“那你至少應該知道,‘大道至簡’這句話吧?”

  葛衡見他說得嚴肅,倒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孫紹:“孫君對易經下過功夫?”

  孫紹連連搖頭:“我不通易經,隻是聽人說過這句話而已,我想問思真的是,你說易經是不是有這句話。”

  其實孫紹這句話還真問錯了,“大道至簡”不是易經裡的話,而易傳裡的話。不過葛衡聽出了他的意思,也沒有去糾正他的錯誤,而是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的說道:“孫君的意思是說,我這渾天儀太複雜了。”

  “嘿嘿嘿……”孫紹高深莫測的笑了,抬起手撫去葛衡肩上的一片木屑:“思真果然是聰明過人,一點就透。說實在的,我雖然對易經不甚了了,但是對這句話卻是十分讚同。這世上的道理本來並不複雜,越簡單的,越接近真相。那些說得雲山霧裡的,其實都離真相遠得很。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概莫如是。”

  葛衡沉吟不語,他轉過身,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渾天儀,神情專注,好半天也沒有回答孫紹,彷彿已經忘記了房中還有孫紹這個人似的。孫紹也不在意,他估計葛衡大概是悟到了什麼,便轉過身去看書架上的一些模型。說實在的,這個年頭的渾天儀雖然看起來精巧,也能和一些天象觀測相符,但是他們都是以地球為中心點,做出來複雜也是自然的。與渾天儀相比,他倒是對葛衡做的那些船模興趣更濃厚一些。

  在臥室的沿牆有一排櫃子,上麵擺了大小十幾隻模型,大部分是船模,有三四層的大樓船,也有上麵蒙著蓋的蒙衝小船。孫紹對這些十分感興趣,不論是前世的他,還是穿越前的本尊,都知道江東之所以能和中原抗衡,憑的就是強悍的水師,而三國時東吳的水師不僅在三國之中稱雄,就是在全世界也是執牛耳的,此時已經具備了近海航行的能力,據說後來孫權還派人到過台灣。作為一個穿越者,孫紹雖然處境堪憂,但是也不排除偶爾午夜夢迴,心血來潮,想要叱咜風雲一番的狗血意淫。他最盼望的倒不是一統中原,更多的倒是征服外夷,甚至帶著龐大的船隊遠赴地中海,與這個世界的另一巨頭羅馬做一個親密接觸,將華夏大航海的歷史向前再提一千年。

  葛衡盯著渾天儀出神,孫紹全神貫注的看那些船模,不時的還拿起來仔細研究一下,時而點頭,又時而搖搖頭,兩人誰也不說話,屋子裡靜悄悄的,連葛衡略顯粗重的呼吸聲都能聽到。

  屋外,敦武和帥增守著鼾聲大作的葛玄,相視苦笑,敦武看著自己不由自主發抖的手,暗自後怕。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把手指伸到如神仙一般的葛玄喉嚨裡幫他催吐,這可是神仙啊,萬一醒了之後怪罪下來,那自己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少主的膽子也真大,居然把一個神仙給灌醉了,然後還把他整治得這麼狼狽。

  “琴……等一會兒仙翁醒了,你可別說是我摳他喉嚨的哦。”敦武嚥了口唾沫,看著剛把眼睛瞪起來的帥增,陪著笑說道。

  帥增哼了一聲,用手捂著鼻子,有些厭惡的看著胸前全是穢物,醉得像死豬一般的葛玄,不屑的說道:“什麼神仙,我看就是個老騙子,看他這麼邋遢,臉上還有傷,大概又是在哪兒行騙被人發現了,這才逃到吳縣來。”

  敦武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帥增既然說他是老騙子,可比自已摳他喉嚨嚴重多了,他這時才感覺到葛玄身上嘔吐物的酸臭味,又聞了聞自己的手,立刻皺著眉頭把手伸得老遠,嘟囔道:“琴妹妹,你在這兒守著,我去洗洗手,真是臭死了。”

  “豎子,你又說話不算數。”帥增大怒,跳起來就是一腳,敦武早有準備,飛快的閃了過去,哈哈大笑的跑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5 PM

第四十章 重心

  葛衡想了老半天,雖然覺得孫紹說的有道理,可是還是想不通如何才能更簡單一些,他抬起頭,看看正在研究他那些船模的孫紹,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隻好走到孫紹身後,客氣的拱拱手道:“孫君,恕衡愚笨,還想請教一二,這渾天儀究竟如何才能更簡單一些。”

  “呵呵呵……”孫紹很神棍的笑了:“思真,不是我不想說,隻是怕你接受不了。你還是莫心急,以你的聰明,遲早會想通這裡麵的道理的。來來來,你還是先給我介紹一下這些船模吧。”

  葛衡不甘心的皺了皺眉,卻又不好意思強求。這年頭學術也是財富,人家懂了,卻不代表就一定要告訴你,孫紹這麼做並不過份,倒是自己有些冒昧了。他強壓下旺盛的好奇心,耐著性子給孫紹介紹這些船模,希望能讓孫紹滿意,到時候再透露一點大道給他。

  孫紹聽得津津有味,他一手摸著下巴,一手指著那隻四層高的大樓船,嚮往的說道:“那這個船能入海嗎?”

  “不能。”葛衡斷然否決。

  “不能?”孫紹很吃驚,看這船很氣派,怎麼不能入海。

  “孫君有所不知。”葛衡自信的笑道:“樓船雖然高大威武,但是卻不禁風浪,一旦風流過大,樓船極易傾覆。別說入海了,就是在江水中行駛,也得避開風浪,一旦風浪過高,就得入港暫避。說起來,樓船除了威風之外,其實作用並不如普通的鬥艦,通常隻能作為帥船。”

  “有這事?”孫紹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眼珠一轉,又想起昨天看太湖時敦武說過的話,難道這個時代的長江真的比後世風浪大得多?這麼大的船都能吹翻,那得多牛逼。他有些好奇的將樓船的模型拿在手中,擺弄了兩下,忽然靈光一閃。

  “我知道了。”

  “孫君知道什麼了?”葛衡不解的問道。

  “我知道為什麼樓船易於傾覆了。”孫紹很神秘的說。

  “為何?”葛衡睜大了眼睛追問道。孫紹太神奇了,不僅做出了新酒,剛才說他的渾天儀太複雜,現在居然又知道樓船為什麼容易傾覆的道理,讓他有些目不暇接,不自然的屏住了呼吸。

  “你知道重心嗎?”

  “重心?”葛衡瞪著眼睛,茫然的看著孫紹:“重心是什麼心?”

  “呃——”孫紹翻了個白眼,想了想,又說道:“那你知道不倒翁嗎?”

  “知道,小孩子的玩具嘛。”

  “嗯,不倒翁為什麼不倒?”

  “這還不簡單?”葛衡嗤之以鼻:“不倒翁的底部會裝鐵或鉛,其重在下……”

  葛衡說了一半,忽然停住了話頭,他伸出手指,指指孫紹,又指指那個樓船模型,結結巴巴的說道:“孫君是說,樓船易於傾覆,是因為……下麵太輕,上麵……太重了?”

  “雖不中,亦不遠矣。”孫紹一隻手提著船頭,將樓船提了起來,樓船在空中晃了兩下,慢慢的靜止下來,因為上部比較重,船底有些側翻向天。孫紹從船頭處劃了一道豎線說:“重心就在這條線上,你這樓船的重心大概在第二屋,屬於不穩定結構。再加上樓船體積大,受風也就嚴重,當然也就容易傾覆。”

  他放下樓船,又從案上拿起兩塊體型接近的長方形木塊,一塊平放,一塊豎起,然後對葛衡說:“思真你看,這兩塊木頭大小、重量都很接近,可是如果用同樣大小的風吹,你說哪一塊更容易倒?”

  “那當然是這塊。”葛衡不假思索的指著豎起的那塊說。

  “這對就是了。”孫紹拿起旁邊的筆,在兩塊木塊的中心各畫了一個點:“這就是重心所在,平放,重心低,豎放,重心高,重心越高的,越不穩,重心越低的,也就越不容易傾覆。”

  “哦,我明白了。”葛衡忽然長嘆一聲:“老子雲,卑勝高,柔弱勝剛強,上善若水,水者,善趨下也,以其自下不爭,故不能與之爭……”

  孫紹翻了個白眼,你奶奶的,說個重心,你有必要扯上老子嗎?這是常識,沒有必要搞得那麼複雜。他在這裡腹誹,葛衡卻顧不上看他,而是欣喜若狂的在屋裡轉著圈,嘴裡嘀嘀咕咕的,一會兒是聖賢的經典,一會兒又是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語。

  丫的瘋了。孫紹無可奈何的看了葛衡一眼,趁他不注意,眼疾手快的抄起一隻小船的模型揣進袖子裡,然後一本正經的出了門,屋外的陽光十分刺眼,讓剛從有些昏暗的裡屋出來的孫紹十分不習慣,他抬起袖子擋著陽光,迎上來的敦武正好看到了他藏在袖子裡的船模,吃了一驚,指著他的袖子叫道:“少主……”

  “閉嘴。”孫紹心虛的看了一眼裡屋,壓低了聲音,凶神惡煞的瞪著敦武。敦武一見,心領神會,指了指孫紹,賊忒忒的笑了。

  “奶奶的,老子告訴他那麼多道理,拿一隻船玩玩有什麼不可以的。”孫紹理直氣壯的說道。

  “且——”敦武和帥增不約而同的拉長了聲音,轉過身去。

  “豎子,敢對老子不敬。”孫紹臉上有些掛不住,抬起腿,給敦武和帥增的背上各印了一個大腳印,把兩人踹得向前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地葛玄身上。孫紹這才想起這個老仙翁,連忙叫道:“你們怎麼把他放在地上?這天涼,凍著了怎麼辦?”

  “他不是神仙嗎,還怕凍著?”帥增撇了撇嘴。

  “放屁!”孫紹一瞪眼,老子還要留他有用呢,被你們給凍死了,那豈不是虧大了。“快把他抬到屋裡床上去。”

  “哎。”敦武二人見他發了火,倒也不敢還嘴,老老實實的把軟成一灘泥的葛玄抬進了屋。孫紹坐在堂上,摸著袖子裡的船模,正暗自得意,葛衡忽然從裡屋衝了出來,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又驚又喜的叫道:“孫君,孫君,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做賊心虛的孫紹甩開葛衡的手,扭過頭看了他一眼,佯作鎮靜的撇了撇嘴。

  “我知道怎麼樣才能讓樓船不翻了。”葛衡手舞足蹈的大聲說道。

  “呃——”

  葛衡也不跟孫紹廢話,衝進裡屋丁叮噹當的忙乎了一會,又捧著樓船模型奔了出來,一把拉著孫紹就衝到了庭院裡。庭院裡有一個水池,旁邊還有一口水井,葛衡把樓船模型塞到孫紹手裡,然後亢奮的搖動軲轆,接連打了十幾桶水,將水池灌得滿滿的,然後將樓船模型小心的放到水裡,接著縱身躍進了水池,在水池裡又蹦又跳,激起一陣又一陣的水花。

  樓船模型在水裡晃晃悠悠,卻一直沒有翻。

  看著氣喘籲籲、狀若瘋狂的葛衡,孫紹暗自感慨,他奶奶的,這廝太聰明了,一點就透啊。越是如此,越是不能放他跑了,無論如何也得把他勾引過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6 PM

第四十一章 伏火訣

  費了好大的功夫好容易才把葛衡安撫住,孫紹不顧葛衡喋喋不休的追問,吩咐敦武立刻到東市去買點熟食回來,被他葛衡這麼一折騰,還真是餓了,看他家裡隻有一個老僕,估計也做不出什麼好吃的,隻好到東市隨便買點對付一下了,好在吳縣繁華,市場上的肉食種類還真是不少。

  葛衡十分尷尬,可是家裡實在沒什麼好菜,他本來沒準備中午請孫紹吃飯,隻以為他來看一下,然後就會走的,萬一不走的話,就請他去市場的酒肆吃飯,沒想到反過來要孫紹請他吃飯了。見敦武已經去了,他隻好讓老僕把米飯蒸上。

  當飯香瀰漫開來的時候,老仙翁葛玄醒了,他揉著惺鬆的眼睛,張開雙臂,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咂了咂嘴,大叫道:“痛快!痛快!咦,我怎麼睡這兒了?我的衣服呢?”

  葛衡歉意的向孫紹點點頭,連忙進了裡屋,扶起葛玄道:“阿叔,你剛才喝多了。”

  “哦?”葛玄想了想,總算回想起一點來了,他有些緊張的指著外麵說:“孫家那個莽夫走了沒有?”

  葛衡窘迫的搖搖頭,責備葛玄道:“阿叔,你今天是怎麼了,先是指責故討逆將軍,後來又喝多了,醉成那樣,可不像你平日的作派啊。”

  “屁的作派。”葛玄聽說孫紹還在外麵,也壓低了嗓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法術騙騙凡夫俗子還行,遇到這些喜歡用刀劍說話的莽夫是要吃虧的。於吉當初充好漢,結果被孫策給剁了,聽說這個孫紹和他那死鬼老子一樣好殺,我怎麼敢惹他。咦,你這是什麼酒啊,怎麼……怎麼這麼烈?我才喝了不到一鬥,就醉成這樣?”

  “不是我的酒,是孫君帶來的酒。”葛衡責怪的看了他一眼:“孫君不是個好殺的人,他不僅文才過人,而且對於方術也頗有研究呢。阿叔醉臥的時候,他剛剛指點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什麼大問題?”葛玄一邊扶著因宿醉而疼得利害的頭,一邊隨口問道:“他還知道方術?”

  “嗯,頗有見地,他稍一指點,就幫我解決了樓船易翻覆的難題。”葛衡拍拍他的背,“你既然知道他的厲害,就不要使氣了,於吉的事情都過去十幾年了,休得再提。”

  葛玄驚訝的看著葛衡,隨即又不滿的“哼”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葛衡拿過自己的一件舊衣讓他換上,這才帶著他出了門。孫紹一看葛玄就笑了:“老仙翁,從何處而來啊,何以如此狼狽?”

  葛玄翻了翻眼睛,不屑一顧。孫紹也不理他,和葛衡說了一會閒話,敦武買來了肉食,大家一起開吃,葛玄也是餓壞了,孫紹他們都吃完了,他還在大快朵頤,看那樣子大概有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剛才喝多了,又把肚子吐得空空的,現在正好逮著機會胡吃海塞。

  “老仙翁,再喝一杯?”孫紹高高的舉起酒杯,含笑問道。

  葛玄皺了皺眉,搖頭道:“不行,頭疼。”

  孫紹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那我等就不客氣了。”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葛衡也笑著喝了一杯,敦武和帥增也相視而笑,舉杯痛飲。葛玄有些心疼的看著酒罈,喉結上下蠕動了兩下,欲言又止,自已拿過酒杯,對老僕說道:“給老夫也來一點。”

  “阿叔,這酒烈得很,你就不要喝了。”葛衡關心的說道。

  葛玄又翻了翻眼睛,小心的品了一口酒,這才沒好氣的說道:“不喝?不喝全被你們喝了,我以後想喝也沒得喝了。頭疼可以忍一忍,以後自然會好,可是這等好酒以後哪裡去找。”

  “老仙翁,你這話說對了一半。”孫紹放下酒杯,帶著三分得意的說道:“現在這酒除了我的府中有,還真沒有其他地方找得到,老仙翁如果錯過了這一壇,也許真沒有機會再喝了。”

  葛玄自顧自的喝著酒,眼睛也不看孫紹,過了一會才問道:“那還有一半呢?”

  “如果老仙翁願意和我做個朋友,以後老仙翁想喝多少喝多少,我全包了。”

  葛玄愣了一下,看看孫紹,又看看手裡的酒杯,有些心動,想了想,又問道:“你有什麼條件?”

  “我沒什麼條件。”孫紹一攤手,似笑非笑的看著葛玄:“我看老仙翁除了腰間的這酒葫蘆,好像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我又何必強人所難?我和思真誌趣相投,一見如故,願意與老仙翁化敵為友,消了以前先父與諸位神仙的過節,不知老仙翁意下如何?如果仙翁願意給這個麵子,以後你仙翁也好,你的神仙朋友也好,隻要到吳縣來,我都盛情接待。”

  葛玄謹慎的打量了孫紹一會,這才點點頭:“既然孫君美意,那老夫就卻之不恭了。不過,老夫也不願意平白得人好處。我雖然道術一般,但還煉得些丹,隻是不趁手,身邊未曾帶著,等以後得了空,送孫君幾枚仙丹,也算是結個道緣吧。”

  葛玄話一出口,敦武和帥增眼睛就亮了,誰不知道葛玄是神仙中人啊,這仙丹可不是普通人能得到的,這一開口就送少主幾枚,說不定自己還能沾點光。不僅是他們如此,就連葛衡都為之心動。葛玄的道術他知道大部分都是騙人的,但葛衡煉丹的本事,他卻是佩服得很,隻是煉丹是個燒錢的事,一般人請葛玄煉丹,都不會輕易的把煉好的丹給人,而要葛玄自己掏錢煉,說實在的,他也掏不出那個錢,有兩個小錢都被他喝酒喝掉了。現在為了酒,更是許諾要送孫紹幾枚仙丹,看來真是喜歡上這酒了。

  他們聽得眼熱,孫紹卻不以為然,他搖搖頭道:“仙翁,你那仙丹還是自己留著吧。不是我孫紹誇口,我雖然不懂煉丹,但是有些道理,我卻以為不亞於仙翁,說不得仙翁還要向我請教才是。”

  “豎子!”葛玄一聽就惱了,自己堂堂的仙翁,在江湖上也算是混了幾十年的大腕了,要向你一個黃口孺子請教丹術?他指著孫紹氣極而笑:“我還要向你討教?你以為你是左慈啊?”

  葛衡也有些皺眉,他看看葛玄,又看看孫紹,起身想要打個圓場,孫紹卻擺擺手,淡淡的說道:“既然仙翁不服,那我倒要請教仙翁,這炸鼎的事情,你們可有解決辦法?”

  葛玄一愣,騰的站了起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孫紹。煉丹的時候會出現炸鼎的危險,這是行內人才知道的事情,他怎麼知道?而且聽他這口氣,好像他還有解決的辦法,那可不能等而視之了,要知道炸鼎現在已經成了煉丹家最頭疼的事情,不僅影響煉丹,還死了人,隻是大家誰也不敢宣揚,這要是傳出去,他們煉丹家的這碗飯可就不好吃了。

  “孫君……”葛玄立馬換上了一臉虔誠的笑容,捧著酒杯湊了上來,臉上像是開了一朵花兒似的:“還請孫君指教。”

  “嘿嘿,我倒是有個伏火訣,能解決炸鼎的問題,隻是……”孫君端起酒杯,斜著眼睛看著葛玄,拖長了聲音:“你們丹道中的要訣,會隨意傳給別人嗎?”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6 PM

第四十二章 收個仙翁做徒弟

  煉丹術在三國時還是門很精深的學問,雖然服食丹藥還沒有大麵積的普及,秦始皇、漢武帝服食丹藥也沒有能長壽,但是說服仙丹能長壽,卻是很多人都相信的,更重要的是,煉丹術作為原始化學的啟蒙,其中有一些物質變化的現象,普通人沒法解釋,便認為煉丹術有轉化萬物之功,再加上燒丹的原料本來就有不少是藥物,在治療疾病上確實有一定的功效,所以大部分人對仙丹還是很嚮往的。隻是煉丹的原料很難找,而丹方又是神仙家秘不外傳的寶貝,所以煉丹術就變得極其神秘,即使那些出了重金請神仙家煉丹的豪富權貴也不能得窺其中要訣。

  說得再直白些,在普通人的眼裡,你知道了丹訣,就基本上是預備役神仙了。

  孫紹前世雖然是文科生,但是在中學的化學課上,通常第一堂課老師在講述化學史的時候,都會提到煉丹術,孫紹為此做過一些瞭解,後來為了瞭解道教又專門看了一些資料,對煉丹術並不陌生,也因此對葛玄這個老仙翁有印象。葛玄雖說煉了大半輩子丹了,實踐經驗豐富,可是要論理論,他還真不是孫紹的對手,更關鍵的是,孫紹能把他們一直當成不傳之秘的道理說出來,有些甚至是葛玄都聞所未聞,這就不能不讓葛玄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最可恨的是,孫紹存心不良,不少問題他說一半留一半,把個老仙翁葛玄給急得抓耳撓腮,上竄下跳,恨不得上前撕開孫紹的腦袋,看看裡麵究竟藏了哪些寶貝。

  “煉丹術能不能成仙,我們暫且不說。”葛玄越是著急,孫紹越是平靜,他也不理聽得目瞪口呆的葛衡等人,也不看聽得如癡如醉的葛玄,侃侃而談,好像在說一些最平常不過的道理:“就目前的神仙家所說的煉丹術而言,其實隻是煉丹術的一麵而已,我們不妨稱之為外丹術,僅有外丹術是不夠的,要想成仙,還必須配合內丹術,要不然,嘿嘿,你們這些仙丹吃下去,成仙困難,但是一命嗚呼,卻是容易得很的。”

  “內丹術?”葛玄的兩隻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你連內丹術都不知道?”孫紹擺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然後遺憾的搖了搖頭:“那我們就沒有交流的必要了。天機不可洩露,我們就此別過。”說完,起身招呼敦武和帥增就走。

  葛玄急了,追出去拽著孫紹的袖子,臉上諂媚的笑容任誰看了都不敢相信這個老頭是大名鼎鼎的葛仙翁。“孫君留步,孫君留步,還請再指點一二。”

  “我指點你還不夠嗎?”孫紹啼笑皆非:“我今天說的這些,應該比你這幾十年學的道術還重要吧?”

  “那是,那是。”葛玄拉著孫紹的袖子不放,也不管自己的手剛才抓肉抓了一手的油。孫紹皺了皺眉頭,推開葛玄的手:“仙翁,你不要強人所難好不好?隨隨便便向外人洩漏天機,我要遭天譴的。我可是獨子,還沒成親,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先父這一脈可就斷了。”

  他特意把“外人”這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敦武和帥增聽到這話,也回過神來,上前就攔住葛玄,開玩笑,他們好容易跟著孫紹過了幾天好日子,如果孫紹因為洩漏天機掛了,那他們豈不是慘了。不行,一定得攔住這個老頭,哪怕他是仙翁也不行。

  看著孫紹大步出門,葛玄急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想衝過去,又被敦武和帥增死死的攔著,最後一急眼,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孫君,我拜你為師,你傳我道術吧!”

  孫紹在門口停住腳步,遲疑了片刻,轉過頭看著眼淚汪汪的葛玄,心道這遠房叔侄兩個倒真是象,都有些瘋氣。他想了想,又搖搖頭,無可奈何的笑了:“仙翁,你別折我的壽了,我一個沒行冠禮的年輕人,如何能當你的師傅?你也不怕傳出去讓人笑話?”

  “不怕,不怕。”葛玄一聽孫紹的口音有了鬆動,連忙推開敦武,膝行幾步,抱著孫紹的腿道:“達者為師,孫君雖然年輕,可是道術比我高明,我願意拜孫君為師,請孫君傳我道術。”

  孫紹還是搖頭:“不可,仙道遙遠,你又已經這麼大年紀了,隻怕忙了一輩子,也無法證得大道,歸列仙班,最後縱得長壽,還是塵歸塵,土歸土,我也沒有辦法。依我看,還是算了吧。”

  葛玄更不敢放了,有這麼高明的師傅還成不了仙,那隻能說得自己沒有天份,自己再煉丹也沒戲,不如跟著這個師傅,起碼能混個長壽,就算混不了長壽,至少還可以免費喝酒啊。

  葛玄打定了主意,趴在地上連連磕頭:“請師傅不要嫌我資質差,無論如何收我為徒吧。”

  孫紹為難的看著葛衡:“思真,你還是勸勸你阿叔吧,這個……我實在是……”

  葛衡也為難,本來他和孫紹是平輩相交的,葛玄要是拜了孫紹作師傅,那他豈不是成了孫紹的孫子輩?難道以後見到孫紹要叫師公?這也太……那個了吧。

  “這個……孫君,我這個阿叔也是求道心切,如果孫君覺得他還有可造之機,不妨就收下他吧,至於……至於……其實我,也是很想向孫君討教的。”

  孫紹連連搖頭:“思真,你可不能這麼說,我雖然對丹術有所心得,但是對你的技術卻並不精通,和你互相參討還勉強能行,指點你就說不上了,我們還是平輩相交吧。隻是……”他看著已經把他的衣擺糟蹋了的葛玄,苦笑不已。

  一聽說自己不要跟著葛玄叫師公,葛衡總算是放下了心,至於那個瘋瘋癲癲的阿叔就不管了。他連忙笑道:“既然我阿叔一片誠意,孫君就勉強指點他一些要訣吧。這神仙家的事情,我一個凡人,也是管不得的。”

  孫紹又裝模作樣的遲疑了片刻,見再不答應,葛玄就得把自己的褲子都扯掉了,隻好萬般無奈的應了。在葛玄鄭重的磕了幾個頭,行了拜師大禮之後,孫紹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奶奶的,成仙?你這輩子都別想成仙了,我可把大殺器的希望放在你身上呢。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7 PM

第四十三章 大虎

  建鄴(今南京),車騎將軍府後院。

  方頤大口的孫權抱著腿坐在廊下,笑眯眯的看著兩個女兒孫魯班、孫魯育在庭中戲耍,夫人步練師穿著樸素無文飾的越布衣陪在一旁,眼中含著笑,一會兒看看兩個乖巧的女兒,一會兒看看難得如此悠閒的孫權。孫權最近很忙,難得到後院來看她們母女,今天不知遇到了什麼開心的事,一進門就笑嘻嘻的,看起來心情特別好。

  “將軍。”步夫人不和其他官員一樣稱孫權為至尊,她也不稱孫權為夫君,雖然她現在就是孫權最寵愛的夫人。

  “嗯?”孫權偏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還是沒有離開兩個女兒。

  “將軍今天沒有議事嗎?”步夫人含笑問道,她的笑容十分溫和恬靜,看起來就讓人有種心安的感覺。孫權看了這麼多年,還是看不夠,一時有些出神。步夫人見他沒有回答,抬起頭,正好迎上孫權炙熱的眼神,不由得臉一紅,害羞的低下了頭。孫權這才回過神來,哈哈一笑,伸手將步夫人拉到身邊,輕聲笑道:“議了,散得早。”

  步夫人被孫權摟在懷中,有些不好意思,正在庭中玩耍的孫魯班、孫魯育見了,立刻爭先恐後的衝到台階上來,孫魯育跑得快一點,搶先佔了孫權的另一側,伏在孫權肩上,摟著孫權的脖子,樂得咯咯直笑,可是還沒笑兩聲,孫魯班衝上來用力一推,就把她推在一旁,叉著腰,瞪著眼睛喝道:“不準跟我搶!”

  孫魯育沒有提防,被推得摔倒在地,亮晶晶的眼睛裡立刻溢滿了淚水,嘴一撇,剛要哭,孫魯班又用胖胖的小手指著她,老氣橫秋的大聲喝道:“不準哭!”

  孫魯育初她一嚇,果真沒敢哭出來,委屈的看著孫權和步夫人,孫權和步夫人都被孫魯班的霸道給驚住了,一時麵麵相覷,居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孫魯育強忍著眼中的淚水,爬起來,撲到步夫人的懷裡,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小的肩膀抖動著,十分可憐。

  “你怎麼能欺負妹妹?”孫權虎著臉,輕輕拍了一下孫魯班的屁股,不高興的說道。

  “我是姊姊,她應該讓著我。”孫魯班的眼睛也紅了,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大聲說道。

  “胡說,姊姊應該讓著妹妹才對。”

  “阿翁不乖,阿翁不疼大虎,隻疼小虎。”孫魯班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淚水橫流,原本紅紅粉粉的小臉蛋一下子變成了大花臉。孫權忍俊不禁的笑了,一把將她摟在懷裡,連聲安慰:“大虎乖,大虎乖,是阿翁不好,是阿翁不好。”

  孫魯班哭得更大聲了。

  “將軍,不要再寵她了。”步夫人一邊安慰著孫魯育,一邊皺著眉頭說道:“大虎太嬌縱了,連自己的妹妹都欺負,這以後怎麼得了。”

  本來已經收了聲的孫魯班一聽,立刻放大了聲音。步夫人剛要訓斥,卻被孫權用眼神製止了,他站起身來,扛起孫魯班在院子裡晃著,一邊晃一邊說著好話。“阿翁不好,阿翁不好,阿翁背大虎,大虎不哭……”

  孫魯育伏在步夫人的懷裡,帶著三分豔羨的看著騎在孫權肩頭的孫魯班,鼻子一抽一抽的。

  “至尊。”近侍穀利一路小跑著走到門口,一見孫權抗著女兒正在轉圈,連忙停住了腳步。

  “阿利啊,什麼事?”孫權一邊晃,一邊瞟了他一眼問道。穀利是孫權的貼身侍臣,跟著孫權很多年了,兩人之間的感情非常人可比。去年合肥之戰,孫權在逍遙津被魏將張遼追擊,被堵在一座斷橋上,進不得,退不得,要不是穀利鎮靜,讓他先把馬向後退幾步,然後快馬加鞭跳過河,孫權弄不好就被張遼給抓住了。回來之後,穀利封了侯,但是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謹慎、溫順,一點也沒有驕寵的樣子。孫權從來不叫他的名字,而是親熱的稱呼他為阿利,就像稱呼家裡人一樣,他身邊的人之中,也就是穀利能隨意進入後院。

  “吳群太守朱君派人來了,就在府前相候。”穀利低下頭,躬著身子,謙卑的說道。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孫權聽到,卻又不覺得刺耳。

  “朱治?”孫權愣了一下,停住了轉圈的腳步,遲疑了片刻,將還沒過癮的孫魯班放了下來,歉意的衝著步夫人點了點頭,大步出了門,一邊走一邊問道:“說是什麼事了嗎?”

  穀利搖搖頭,也有些好奇的說道:“說是什麼酒,好像跟那位有關。”

  孫權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兩道濃眉挑了挑,一絲不安湧上心頭。上次孫紹上書請戰,被他嚴辭拒絕,又很嚴厲的教訓了一通,聽說孫紹氣得病倒了,莫非是……他的眼神一閃,不由得有些後悔。孫紹的脾氣他知道,跟兄長孫策一樣,有些急躁——其實這是他們孫家的通病,就包括自己也是這樣的,性子躁,受不得氣——這次不會是真氣出毛病來了吧?雖然他很忌憚孫紹,但是孫紹是兄長唯一的子嗣,如果孫紹真有不測,那他百年以後如何去麵對兄長?

  “他怎麼了?”孫權有些忐忑不安的問道。

  “沒怎麼。”穀利一見孫權這副表情,就大致猜到了孫權的心思,他在孫權身邊多年,孫權對孫紹的態度他基本上是瞭如指掌。他連忙說道:“好像是做出了什麼酒,朱君特地讓人送了來。”

  “酒?”孫權暗自鬆了一口氣,又不禁有些好笑。孫紹這是怎麼了,以為送點好酒來,就能領兵了?這孩子,真是不開竅,自己不讓他領兵,難道就是因為要索賄?朱治也是,跟著瞎起鬨。孫權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他到了前堂坐定,吩咐穀利去把來使叫來。不大一會兒,暨豔一手夾著一隻青瓷壇,一路急趨的進了門,上了台階,一進門,就先把青瓷壇放下,伏身在地,朗聲報導:“臣,吳郡獄曹吏豔,拜見至尊。”

  “暨豔?”孫權一聽這個名字,臉色就有些不好。朱治這是怎麼回事,明知我不喜歡這個人,還讓他到建鄴來?

  “臣是。”暨豔一聽孫權這口音不對,便有些緊張,強自鎮靜的回答道。

  孫權遲疑了片刻,雖然對朱治這個安排不舒服,但是畢竟朱治是老臣,多少還要給點麵子。他淡淡的說道:“起來回話,此次從吳趕來,所為何事?”

  暨豔連忙將身邊的兩隻青瓷壇向前推了推:“至尊,府君派我來,是將這兩罈酒獻與至尊。”

  “大老遠的來,就為兩罈酒?”

  “至尊,這兩罈酒可不是普通的酒,是國之利器。”

  孫權嗤的一聲笑出聲來,不屑的打量了一眼青瓷壇,用三分調侃的眼神看著暨豔:“難道這兩罈酒就能打敗曹操、劉備,安定江東?”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7 PM

第四十四章 左右為難

  暨豔微微一笑,剛開始見孫權時的緊張已經減輕了許多,他口齒清楚的將這兩罈酒的來歷與試驗的經過和結果說了一遍,話還沒說完,孫權已經收起了笑容,定定的看著那兩罈酒,身子也從腳後跟上抬了起來,微微的向前傾著,他的聲音也因激動而變得有些顫抖。

  “你是說,這兩罈酒能幫助療傷?”

  暨豔肯定的點點頭:“正是,屬下已經在吳縣獄中做過試驗,千真萬確。”

  “好啊,好東西啊。”孫權顧不上自己的矜持,自己跑上去,一把抱起一隻青瓷壇,愛不釋手。他是聰明人,這酒如果真能有效減少傷員的死亡率,那對他來說,這就是一個寶貝。江東最缺的是什麼?是人,是強壯的士兵,這些年年年征戰,大戰中臨陣戰死的將士顧然多,但是受傷後傷口不能痊癒而死的人也不在少數,最讓他心痛的是,建安十六年,周瑜因傷久治不癒而死,讓他遠征巴蜀的計畫中途而廢,以至於後來被劉備鑽了空子,去年合肥大戰,陳武傷重而死,淩統也險些不治身亡,細細算來,每次大戰死亡的人數竟有四五成是因為傷病而死。傷口久久不癒的危害,並不亞於戰場上的廝殺。

  孫權激動了一陣之後,又很快冷靜下來,重新入席坐好,看著還跪在地上的暨豔,他擺擺手,吩咐他起來回話。暨豔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從吳縣一路趕來,車馬顛簸,他這兩個膝蓋已經又腫了,鑽心的疼。

  “這件事既然是你負責的,你就留在建鄴幾天,再試上一試。”孫權麵無表情的擺擺手,不給暨豔任何解釋的機會,就讓人把他帶了下去。暨豔倒也不急,他能留在建鄴,那就有了機會,反正這酒的效用在吳縣已經驗證過了的,他雖然沒看到孫權剛才的神情,但是從他的語氣中,他能聽得出這酒的重要性,事情辦成了,自己肯定會有賞賜,甚至留在建鄴做官也不是不可能。

  孫權獨自坐在那裡,目光閃爍,撫著略帶紫色的鬍鬚沉吟不語。這酒如果真有用,那麼不公暨豔有功,朱治有功,孫紹也有功,那自己又應該如何安排他?孫紹一心想帶兵,可是這兵是千萬不能讓他帶的。孫權自己打仗不行,可是他有識人之明,他知道孫紹不僅武藝超群,用兵也頗有天賦,這一點是遺傳了他的父親孫策的,真讓他領了兵,以後再有了戰功,恐怕對自己未必是件好事。隻是有功不賞,這好像也說不過去,這些年一直壓製著孫紹,宗室也好,兄長以前的舊將也好,都有些不滿,全被自己以保護孫紹的理由掩飾過去了。這次怎麼辦?

  孫權一直沒有想到好主意,隻好暫時先把這件事擱下了。三天之後,他得到了準確的消息,暨豔所言不虛,孫紹製出的新酒對傷口複原確實很有用。孫權在大喜的同時,又感到很難處理,他把暨豔叫來,詳細問了孫紹最近的情況。暨豔來之前就預料到了這些,他特地打聽了孫紹的情況,但是一來時間短,二來孫紹最近一直沒有什麼事,他確實也說不出什麼來。

  “至尊,臣與孫紹來往不多,所知甚少。聞說周府的少主周循與他交往甚密,周循一家應該快到建鄴了,至尊還不向他詳詢?”

  孫權一愣,眼中忽然出現了一絲熱烈的光芒,隨即又很好的掩飾住了。他點點頭,略作沉思:“你這次做得很好,不要回吳縣了,就留在府中吧。”

  “喏。”暨豔大喜,連忙磕頭拜謝。他本來隻想能留在建鄴,沒想到居然進了幕府了。

  暨豔出去之後,孫權問穀利道:“周循一家到何處了?”

  穀利應聲答道:“昨天來人說,已經到了句容,想著今天到晚應該能到了。”

  “派人去守著,一旦他們來,就讓他們覲見。”

  “喏。”

  夜幕降臨的時候,周家長長的車隊緩緩的駛進了大航門,小橋撩起車簾,看著遠處幕色中隱隱約約的城門,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可算是到了,這一路可把我累壞了。阿玉啊,今天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周玉托著腮,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明顯的有些精神不集中。

  “阿玉——”小橋拉長了聲音,輕輕的推了一下周玉的肩膀。周玉一驚,這才回過神來,迎著小橋嗔怪的眼神,臉騰的一下紅了,心虛的問道:“阿母,到了?”

  “人是到了,可是心卻不知道還在哪兒呢。”

  “阿母——”周玉撒嬌的抱著小橋的手臂搖晃著,臉紅得要滴血。

  “傻孩子,以前讓你嫁他,你是哭著喊著不要嫁,這離開了,反倒想得慌了。”小橋愛憐的擰了一下周玉明顯有些削瘦的臉頰,笑道:“是不是有些遲了?”

  “阿母,他以前……”周玉吐了吐舌頭,垂下了頭,聲音低得像蚊子:“他現在不一樣了嘛。”

  “有什麼不一樣?不就是會吹幾隻曲,會做些個菜,會熬點粥嗎?就這點本事,就把我家眼高於頂的阿玉兒心勾去了?”

  “阿母,我不依啦。”周玉撅起嘴,嗔怒的看著小橋,剛要再說,外麵傳來周循沉靜的聲音:“阿母,至尊派人來,讓我們立刻進府拜見。”

  小橋一愣,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和同樣驚訝的周玉互相看了一眼,稍一猶豫便說道:“既然如此,必然有事,我們就先進府拜見,由家丞帶著車隊先回府收拾吧。”

  “喏。”車簾被打開了,周循和剛剛趕到了周胤一左一右,扶著小橋下了車,一家人互相看了看,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出了驚訝,孫權這麼爭著召見他們,究竟是因為對周瑜舊情的眷念,還是另有原因?

  “綜奉至尊之命,在此等候夫人與少君侯。”胡綜笑盈盈的迎了上來:“夫人,請上車。”

  “有勞至尊掛念,臣妾一家感激不盡。”小橋欠身施禮,胡綜雖然官位不高,可是他是孫權身邊的近臣,不能怠慢:“有勞大人了。”

  胡綜連忙還禮,他雖然不知道孫權為什麼這麼急著召見周循一家,但是肯定不會是壞事,周瑜對孫權的幫助那是太大了,這次周循要來襲兵,孫權特地給周家安排了一所大宅院,是現在江東眾臣中誰也不能相比的。周循少年成名,聽說頗有周瑜之風,以後肯定又是江東的重臣,這個時候套套近乎才是正理。

  在胡綜慇勤的帶領下,小橋一家進了城,來到車騎將軍府,穀利正在門外候著,將他們迎進了門,孫權正在堂上相候,一看到雖然憔悴,卻不能掩飾其絕代風華的小橋,孫權眼前一亮,差點忽略了她身邊玉樹臨風的周循兄弟,恍惚之間,他彷彿看到了另一個人在向他款款而拜。

  “故偏將軍瑜未亡人,臣妾橋氏,拜見至尊。”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8 PM

第四十五章 願望

  孫紹站在大橋的門前,仔細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又讓橋月幫他看看背後,見一切無恙,這才翹起嘴角,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從容的進了門。

  大橋正坐在琴案前,左手繞過脖子,捏著右肩,皺著眉頭,孫紹連忙討好的趕上兩步,主動的伸出手,替大橋捏起肩膀,一邊笑一邊說道:“阿母,我來給你捏吧,看看我的手法是不是有長進了。”

  大橋偏過頭瞥了他一眼,嘴角含笑,卻故意板著臉哼了一聲:“又是跟葛玄學的?”

  “可不是。”孫紹連連點頭。經過一個多月的調養,大橋雖然還不能和孫紹記憶中的美人相比,但是風姿已經頗為可觀。孫紹跪坐在她的背後,正好將她修長而白晰的脖頸盡收眼底,如果身體再往前稍稍的傾一點,還能看到衣緣遮掩下的鎖骨側影。

  “阿滿,不是阿母說你,你為了阿母去學這歧伯按摩,一片孝心是好的,可是你也快弱冠了,成天跟這些方士來往,還把他們招進府來,這恐怕不妥,傳出去……”

  “傳出去怎麼了?”孫紹打斷了大橋的話,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一邊不輕不重的捏著大橋的肩窩,一邊說道:“阿母是怕傳到士人的耳朵裡,毀了我這小名士的名聲,還是怕傳到建鄴,斷了我的仕途?”

  大橋痠痛的肩膀被孫紹捏得又酸又麻,一股異樣的舒爽感從孫紹有力的大力上傳來,讓她有些麵紅耳赤,孫紹雖然從小和她親,可是畢竟不是她的親生兒子,現在又已經快是個成年人了,不僅麵容越來越像他的父親孫策,身上那股男人的氣息也越來越接近,恍惚之間,那個春風得意的孫郎彷彿又回到了她的麵前,隻是和孫策的俊朗相比,孫紹多了幾分文雅,多了幾分痞氣。她被孫紹的話問得一時無語,沉默了片刻,這才推開孫紹的手,將他拉到麵前坐好,鄭重的問道:

  “阿滿,你對阿母說實話,是不是……真想做個陶朱公?”

  孫紹迎著大橋湛然的眼神,咧嘴一笑:“不好嗎?”

  “不是不好。”大橋猶豫了一下,“隻是陶朱公能夠名留青史,並不僅僅是能三年致千金,更重要的是他輔佐勾踐臥薪嚐膽,擊敗強吳,你如果現在有心學他,恐怕是一時心灰意冷,時間長了,還是不甘的。”

  孫紹眨了眨眼睛,眼神在大橋的臉上停了一下,笑道:“要說不甘,我的確有些不甘。”

  大橋看著他,也咧嘴笑了一聲:“如何?我就說你不會甘心的。阿滿,你要是還想出仕的話,阿母說不定還有點辦法。”

  “你有辦法?”孫紹覺得很意外。

  “嗯,你如果真想出仕,我也許可以試一試,雖然未必有用,但不試又怎麼知道?隻是……你也要有心理準備,你這個身份,估計帶兵是不太可能的。”

  孫紹沒有說話,他摸著下巴淡淡的鬍鬚,目不轉睛的看著大橋,大橋被他看得心虛起來,臉頰上飛起兩朵紅雲,嗔道:“你這孩子,怎麼能這麼看人,真是太無禮了。”

  孫紹無動於衷的看著她,直到大橋快真的生氣了,這才笑了笑:“阿母,其實我要當官,也不是什麼難事。我說的不甘,倒不是指這個。”

  “當官不是難事?”大橋詫異的反問道:“那你不甘的又是什麼?”

  “我不甘的是,陶朱公離開越國的時候,他可不是孤身一人,身邊還帶著絕世美女西施呢。”

  看著孫紹一本正經的表情,大橋“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轉過頭對橋英說道:“看,阿滿大了,想成親了。他的心還不小,還想娶西施那樣的美女。”

  橋英也笑了。

  “阿滿啊,西施那樣的美女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遇到的,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大橋開玩笑的說道:“阿母給你留心著,看看哪家的女兒合適的,到時候給你去提親。”

  孫紹一笑:“本來倒也無所謂,可惜,我天天對著阿母,如果不能娶一個和阿母差不多的國色回來,又怎麼能心甘。”

  “胡說。”大橋沉下了臉,瞪著孫紹:“你越來越放肆了,居然敢拿阿母開玩笑?”

  孫紹一臉茫然:“我有嗎?”臉色真誠,看不出有一點虛偽,大橋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孩子這是怎麼了,說話沒大沒小的,一點應有的禮節也沒有了。她正要再說幾句,孫紹忽然笑了:“阿母,你又何必生氣,我隻是打個比方罷了,男人好色,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夫子都說過,‘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可是天下男人都是好色的,既然是人之本性,又何必遮著掩著?我不妨對阿母說吧,我的願望也簡單,找個美景蓋莊園,娶個美人做老婆,喝點美酒,讀點美文,做官不做官的,我倒不是很在乎,隻要孫家在江東一天,想必還沒有人敢欺負到我頭上來。”

  “看你這無賴樣!”大橋又好氣又好笑,情不自禁的咄了他一口,隨即又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太隨意了?

  孫紹嘆了口氣,忽然收了笑容,轉過頭,目光穿過窗棱,看著窗外被秋風吹得嘩嘩作響的樹葉,神情落寞。他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語的說道:“怕隻怕,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大橋被孫紹突然之間展現出來的神情和略帶哀傷的話說得心中一疼,剛才的不快也拋到九霄雲外,她捉摸著孫紹話裡的意思,也無奈的嘆了口氣。

  兩人相對無語,正在這時,府門外傳來一陣喧嘩聲,孫紹眉頭一挑,大步走到窗前,見府門外停了十幾匹戰馬,十幾個矯健的勇士簇擁著一個中等身材的壯漢站在門前,他一愣,轉身就要出門,橋月匆匆的走了進來,徑直走到大橋麵前:“夫人,少主,孫將軍來了。”

  “哪個孫將軍?”

  “孫公禮將軍。”

  孫韶?孫紹有些詫異的看看大橋,大橋也十分奇怪。孫韶雖然是孫策的義子,但是他如今已經自立門戶,又身任廣陵太守、偏將軍,在江北前線,怎麼突然回到吳縣來了?

  “阿母,我去看看。”孫紹匆匆的下了樓,剛進前院,孫韶已經進了門,犀利的眼神在孫紹的臉上停了片刻,黑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大步走上來,雙手用力一拍孫紹的肩膀,渾身的甲葉嘩嘩作響,襯托著他的聲音也帶了幾分陽剛之氣:“阿滿,身體好了?”

  孫紹哈哈一笑,一邊將孫韶往裡讓,一邊說道:“兄長怎麼回來了,有公務?”

  “沒有公務就不能來看看你?”孫韶反問道,他吸了吸鼻子,又笑著說:“我聽說你做出了新酒,所以特地趕了四五百裏路,來向你討杯酒喝。”

  孫紹明知他說謊,也不點破,一麵將他往裡讓,一麵笑道:“兄長來得正好,周循兄弟去了建鄴,我沒了酒友,正閒得難受,兄長來了,正好痛痛快快的喝一場。”

  “周循他們走了,不是還有張溫他們嗎?”孫韶似有意似無意的說道。

  孫紹瞟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他們那些名士,怎麼會把我這麼一個粗人看在眼裡。再說了,他們喝酒也不是我的對手,要喝,就得和兄長這樣的漢子喝才過癮。”

  孫韶如刀的目光掃了過來,正和孫紹帶了三分揶揄的目光迎上,他一時有些尷尬,連忙掩飾的笑了:“說得是,和那些書生喝酒,一點也不爽氣,來,我們今天喝個痛快。”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9 PM

第四十六章 試探

  幾杯酒下肚,孫韶的臉色緩和下來,臉上泛起了微微的潮紅,他咂著嘴讚道:“果然是好酒,不僅香氣濃鬱,而且性烈如火。”

  孫紹不說話,也不喝酒,隻是靜靜的看著孫韶喝,他其實並不喜歡喝這種經過蒸餾的白酒。

  孫韶見孫紹不接話,也有些尷尬,他放下酒杯,略作思索,重新抬起頭的時候,臉色已經很鄭重,語氣也變得十分嚴肅:“阿滿,曹操可能又要來了。”

  “曹操?”孫紹眉頭一挑,隨即又笑了:“來打江東?”

  “嗯。”孫韶重重的點點頭,大手握成了拳頭:“那邊送來的消息說,剛剛做了魏王的曹操正在整頓兵馬,夏侯惇、曹仁等人都在向居巢方向調動,總兵力大概在八萬左右。”

  “哦。”孫紹淡淡的應了一聲,不置可否。他的印象中曹操最牛的時候應該是在赤壁,赤壁之戰以後打仗就再也沒有以前那種勢如破竹的勢頭了,再說了,他又不帶兵打仗,管那麼多鳥事幹什麼,反正他知道孫權肯定不會輸的。

  孫韶見孫紹不應聲,一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樣子,隻好又說道:“大戰一起,傷亡在所難免,估計損失又不會小。我聽說你做了一種酒,可以幫助傷口複原,不知道……”

  “你從哪兒聽說的?”孫紹打斷了他的話,劈口反問道。

  孫韶臉色一紅,好在他臉黑,也看不出來,他有些為難的咂了咂嘴:“我回建鄴述職的時候,聽至尊說的。”

  孫紹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沉思半晌,嘴角微微挑起,露出譏諷的笑容:“我確實有這種酒,可以給你幾壇,多了,卻是沒有。”

  孫韶濃眉一皺,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他雙手扶在大腿上,身子微微的向前傾著,眼皮向上翻:“阿滿,我先謝過了,不過,我手下幾千將士,隻怕這幾罈酒也解決不了問題,阿滿,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夠看在我們都是孫氏公族的份上,把這方子……”

  “是你要還是至尊要?”孫紹老實不客氣的問道。

  孫韶沒想到他問得這麼直接,一時倒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他特地跑到吳縣來,當然不會真是他自己的主意,這是孫權安排的任務。孫權對這酒特別感興趣,但是他不久前剛把孫紹氣得病倒,生怕孫紹犯了倔,不給他麵子,所以才趁著孫韶回建鄴報告軍情的時候,讓他趕到吳縣來一下。沒想到事情還真被孫權猜中了,孫紹果然還在生氣。

  “是至尊要,也是我要。”孫韶含糊的應道。

  “既然是他要,那他又何必繞這個圈子,讓兄長你從前線趕回來?派個人來不就是了,我難道還會不給他?我如果不想給他,又何必把這酒送到朱公那裡去?”孫紹冷笑道,將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頓,語氣變得十分難聽:“他這麼做,是不把我當孫氏公族看呢,還是覺得我不識大體至此?既然我在他的眼中如此不堪,那倒沒有必要自作多情了。兄長要也可以,我們就親兄弟,明算帳,千錢一鬥。先付十萬石的錢,我好擴大規模,要不然,我可來不及供應你。”

  孫韶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他沉聲道:“阿滿,你當真要跟我要錢?”

  “不要錢我靠什麼過日子?”孫紹“啪”的一聲將酒杯扔到地上,長身而起,指著孫韶大聲說道:“兄長有兩個縣的食邑,有錢有人,哪裡會想到我的難處?我府中大小幾十口人也要吃飯的,難道讓我跟普通庶民一樣吃糠咽菜?你丟得起這個人,我丟不起這個人!我當不成官,做點生意總是可以吧,難道你連我這點活命本事也要搶了去?”

  孫韶聽出了孫紹的怨氣,也隻能苦笑。孫紹的情況確實太特殊了,孫家那麼多人年紀輕輕的都帶兵作戰了,孫策掌權的時候,孫權十五歲任縣長,他孫韶本人是十七歲領兵作戰,宗族之中其他人年少領兵的,做縣長、縣令的也不在少數,偏偏孫紹卻一點機會也沒有,這也怪不得他怨氣衝天,僅憑千戶的賦稅要支撐一個家庭也不是易事。他搖了搖頭,又放緩了語氣說道:“阿滿,你真甘心做個陶朱公?滿足於三年致千金的日子?”

  “我不甘心又能有什麼辦法?”孫紹氣呼呼的哼了一聲,有些喪氣的坐了下來,又語帶諷刺的說道:“就算想到兄長府上去借貸,也要趕到建鄴去不是?我可沒有兄長這麼威風,四五百裏的路,我可跑不了那麼遠。”

  孫韶無言以對,麵沉如水,一口接一口的喝著酒。孫權遷都建鄴以後,大部分的宗族和重臣都遷到建鄴去了,目前為止還在吳縣的,除了自願留守祖墳的孫靜以後,也就是孫紹還在吳縣了,孫權這一點確實也做得太明顯了。但是軍情緊急,這酒如果早點能供應一天,說不定就能減少很多傷亡,孫韶權衡再三,決定還不跟孫紹治氣,好好商量,把孫權交待的任務完成才是正事。

  “阿滿啊,就算我願意出錢買,從吳縣運到前線,也太遠了些,要不你把方子告訴我,我按錢算給你就是了。”

  “哼!”見孫韶換了口氣,孫紹歪了歪嘴,不屑一顧,喝了兩杯酒之後,才緩緩說道:“我也是句氣話,兄長別放在心上。不過呢,我手頭緊,也是實情,在兄長麵前,我就不藏著掖著了。方子,我可以給你,但是我不能白給。”他喝了兩口酒,又問道:“呂壹是至尊身邊的什麼人?”

  孫韶見孫紹鬆了口,臉色好看了許多,又見他問起呂壹,不免有些怪異,他抬起頭,想了想:“是至尊身邊的校書郎,怎麼了?”

  孫紹撇了撇嘴,惱怒的說道:“原來是個校書郎啊,居然也敢欺到老子頭上來了,他奶奶的,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能量。”

  “他欺負你?”孫韶也火了,呂壹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欺負到孫紹頭上來了,這不僅是欺負孫紹,也是欺負孫策,作為孫策的義子,他責無旁貸。“究竟怎麼回事,你給我說說。”

  孫紹見孫韶義憤填膺,不似作偽,便把天然居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其中免不了添油加醋,把呂青原本隻是有些傲氣說成了牛逼哄哄。孫韶當時就火了,一拳砸在食案上,杯盤叮噹亂響。

  “你放心,我向你保證,十天之內,天然居就是你的了。”

  拿著孫紹提供的詳細工藝指南,孫韶當晚就離開了吳縣,臨行前,他特地到大橋的樓下辭行。大橋沒有下樓,隻是讓橋英出來謝了一聲。孫韶走後,大橋將孫紹叫了上去,皺著眉頭,責怪的說道:“阿滿,你怎麼能對你義兄這麼說話?我在後院都聽到了,這要是傳到至尊的耳中,他當作何想?”

  孫紹的臉上早就沒了怒容,他笑嘻嘻的坐在大橋麵前,眨了眨眼睛道:“阿母,你不懂,人有時候就得發點火,要不然,他們都當你是病貓呢。你沒聽人說嗎,會叫的孩子有奶吃。”

  “呸!”大橋被孫紹那一副痞樣說得滿臉通紅,轉過身去嗔道:“多大的人了,還沒個正形的口無遮攔。”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29 PM

第四十七章 得饒人處且饒人

  帥增大步上了堂,將一片狹長的名刺雙手送到正在行拳的孫紹麵前,孫紹姿勢不變,瞟了一眼名刺,隻見上麵用端正的隸書寫著:“會稽呂青,問起居,字仲卿。”

  “天然居的東家?”孫紹眉毛一挑。

  “可不是。”帥增一臉的壞笑,衝著外麵努了努嘴:“態度可好了,還帶著厚禮呢。”

  孫紹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而是繼續不緊不慢的打拳。本尊的武功那是好的,可是鍛鍊身體卻未必用得上,他現在都是練習前世的簡化太極拳二十四式,雖然有人說這是花架子,可他也沒指望成高手,對身體有好處就行了。隻是這套老頭老太鍛鍊的太極拳還是蠻好看的,動作舒展自如,很有派頭,就連葛玄那樣精通導引術的老仙翁都咂咂稱奇,對孫紹的景仰之情又增了幾分。

  “讓他進來吧。”行完了拳,擦了汗,孫紹到堂上坐定,這才揮揮手。

  不大一會兒,呂青哈著腰,帶著滿臉的笑容,跟著帥增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壯漢,抬著一個不小的紅漆箱,沉甸甸的,抬得兩個壯漢滿頭大汗。

  “少主。”呂青老遠就躬身下拜。

  “原來是呂東家啊。”孫紹呷了一口茶,淡淡的說道。

  “正是呂青。”呂青見孫紹有些冷淡,連忙上前一步,從袖籠裡抽出一樣東西,雙手送到孫紹麵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上次呂青無禮,冒犯了少主,家兄知道後,將呂青好一頓責罵,要不是公務纏身,他本來是要親自前來向少主請罪的。少主,這是天居然的地劵,請少主收下。”

  孫紹看著眼前的地劵,心時暗笑孫韶有一套,臉上卻還是一副疑惑的樣子,他驚訝的說道:“呂東家,這是何意?我可沒有要謀奪天然居的意思啊?價格談不攏,合作不成罷了,又何至於此?”

  呂青連忙搖頭:“少主,是呂青無知。少主願意將新酒交給我天然居經營,那是我天然居的榮幸,奈何呂青眼拙,不能體諒少主的善意,反而與少主緇珠必較,實在是有眼無珠。家兄知道後,十分生氣,讓我立刻將天然居送與少主,以表示家兄的一片歉意。”

  孫紹看看地劵,又看看呂青,忽然笑了,他一麵吩咐人上茶,一麵請呂青入座,然後將地劵又推回呂青麵前:“呂東家,何至於此啊,尊兄太客氣了,太客氣了,他的心意,我領了,但是這地劵,我不能收,還請呂東家收回。”

  呂青看著孫紹,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早上剛剛收到呂壹的急信,說是天然居和孫紹的糾紛不知怎麼的被孫權知道了,孫權十分惱火,把他叫過去一頓臭罵,險些擼了他的官,看樣子後果很嚴重,為了不讓事態進一步惡化,他要呂青無論如何要向孫紹陪禮道歉,哪怕將天然居送出去也在所不惜。天然居雖然值錢,可是和他的前途比起來,天然居就不值一提了。

  呂壹沒有說孫權為什麼突然這麼看重孫紹,呂青也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既然呂壹派人快馬傳信,顯然不是一件小事,他不敢耽擱,立刻備了厚禮,帶著天然居的地劵上門來了。孫紹不收地劵,他不知禍福,心裡十分不安。如果孫紹真的想放他一馬,那當然好,如果孫紹是不願意接受他的道歉,那事情可就大了。

  “少主,這……”

  孫紹探身按著呂青的肩膀,將他按坐下,然後笑容滿麵的說道:“呂東家,我都說了,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們談的是合作,成與不成,都在情理之中,你這麼一搞,好像我孫紹要謀你天然居的產業一般,這要是傳出去,我如何擔待得起?”他頓了頓又說:“呂東家如果實在有意,我們不妨還是坐下來談生意,這天然居的產業,我是萬萬不能收的。我這將軍府雖然不是豪富之家,可是也行得正,坐得正的,豈能做這等不法之事。你說是也不是?”

  呂青這才長出一口氣,既然孫紹願意繼續談生意,那就不是要挾了。說實的,真要把天然居送出去,他在呂壹麵前可就不好交待了,畢竟一年有五六十金的收入啊。

  “少主寬容大量,不與呂青計較,呂青感激涕零,無以為報。”呂青真心實意的拜了一拜,然後說道:“不如這樣吧,我們還按以前的約定,孫君每年供我千石新酒,我以百金為謝。”

  “百金?”孫紹皺了皺眉,呂青以為他不滿足,正要咬咬牙再加一點,卻聽孫紹說:“百金恐怕太多了,你天然居的一鬥美酒也不過二三十錢,如果加到百錢,恐怕你也沒有賺頭了,不妥不妥。呂東家,你的好意我領了,我們還是按以前的約定,五十金吧。”

  “這……”呂青又驚又喜,他已經做好了被孫紹狠宰一刀的準備,就當是每年送點錢給孫紹吧,沒想到孫紹卻堅持隻收五十金,這樣的話,天然居還有不少賺頭,至少不會虧本。他小心的打量著孫紹的臉色,見他並不像做作,這才欣喜若狂的拜倒:“就依少主。”

  有如逃出生天的呂青趁勝追擊,又向孫紹要下了周邊三個縣的經營權,孫紹倒也樂得其成,爽快的應了。呂青大喜,奉上禮物,然後興衝衝的走了。走之前,他鄭重的向孫紹許諾,明天一早,就將四個縣的一年定金全部送來。

  呂青出了門,孫紹讓帥增打開了箱子,裡麵是整整一箱的蜀錦,上麵還放著十個黃燦燦的馬蹄金,帥增頓時瞪大了眼睛,驚叫一聲:“少主,好多錢啊。”

  孫紹瞪了他一眼:“屁話,我能不知道好多錢?”

  帥增嘿嘿一笑:“少主,你說這姓呂的那天那麼橫,今天怎麼突然這麼乖巧?不僅自己主動提價格,還送這麼重的禮?是不是他怕了咱將軍府?”

  孫紹的嘴角抽了一下,沒有回答,呂青這哪是怕了討逆將軍府啊,他是怕那位操著生殺大權的車騎將軍呢,要不然,呂青才不會這麼客氣。看來孫韶是把話帶到了,孫權總算還有點良心,沒有趕盡殺絕。

  “把東西送到後院去,交給橋姑姑。”孫紹順手從箱子裡拿出兩枚金子,扔了一枚給帥增:“最近兄弟們辛苦了,拿去換成錢,大夥兒分分。”

  “好咧。”帥增樂得口水都出來了,捲起袖子,用力的在已經鋥亮的金子上擦了又擦,眼冒金光。孫紹卻不理他,微微的眯起眼睛看著門外,既然呂壹的消息都到了,那孫權的消息,也應該到了吧。

  大橋見帥增帶人抬了那麼大一個箱子進後院,吃了一驚,一問才知道是天然居的東家送的,她不明所以,連忙派人把孫紹叫了去,孫紹把情況一說,大橋也十分高興,隨即問道:“這麼說,說不定至尊還會有詔命來?”

  “理論上說,應該是這樣的。”孫紹老神在在的說道。

  “還真被你說中了。”大橋嘆了一口氣:“果真是會叫的孩子有奶吃。”

  “那是,要想有奶吃,不僅要叫,還要叫得好,叫得恰到好處,這樣才能吃得好,吃得飽。”孫紹一邊說著,一邊有意無意的瞟了一眼大橋的胸前,隨即又將眼光挪了開去。大橋是個有點古板的人,如果他說得太露骨了,隻怕大橋會跟他翻臉,以後再想親近可就沒機會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30 PM

第四十八章 欲擒故縱

  九九重陽,登高望遠。

  孫紹早早的安排好了,除了必須在家中留守,不能隨行的人之外,他把討逆將軍府幾乎所有的僕人都拉了出來,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將近三十口,一路到了靈岩山,上次在這裡參加了流觴之會後,他就喜歡上了這裡,經常沒事就來這裡登高望遠。秋意漸濃,草木都變成了深綠色,有的已經帶上了淡淡的黃色,看起來有如畫中一般。

  敦武帶著幾個家僕正忙著支灶,琴大姑叉著腰,指揮著廚房裡的僕人準備菜餚,靈岩山不是隻有討逆將軍府來野炊,到時候落了麵子,少主又要發飆了。最近孫紹連蒙帶詐,搞了不少錢回來,琴大姑腰包裡的油水見漲,心情特別好,不僅工作主動積極,態度也極佳,看到大橋和橋英時都是滿臉帶笑,就是看到橋月,也是一口一個月姑姑,倍兒客氣。

  大橋依然穿著淡雅的深衣,偏著腿,坐在一塊平坦的大石上,看著遠處孫紹帶著帥增在浣花池邊釣魚,橋月穿得花枝招展,像一隻花蝴蝶般的在他身邊繞來繞去,一會兒替他拿魚簍,一會兒又提醒他魚咬鉤了,被她這麼一吵,魚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帥增敢怒不敢言,實在忍不住了,自己提著魚鉤換了個地方,孫紹卻滿不在乎,專心致誌的看著水中的魚浮。

  葛玄、葛衡叔侄兩個湊在一起,低聲討論著什麼,葛衡低眉順眼,輕聲細語,葛玄卻是大聲大氣,手舞足蹈,似乎正在極力向葛衡解釋著什麼深奧的道理,說話的間隙,不時的就著腰間的大酒葫蘆喝上一口酒。

  橋英也著盛裝陪在大橋身邊,看著遠處笑聲不斷的女兒,她心裡也十分開心,輕聲對大橋說道:“夫人,難得出來一趟,不要隻是在這裡坐著,起來走走吧。”

  “也好。”大橋心情也不錯,便應了一身,下了大石。遠處的橋月看到了,連忙拍拍孫紹的肩膀,孫紹回頭一看,扔下手裡的魚竿,快步走了過來,笑著說:“阿母要登山?”

  “是啊,不過你不用陪我了,有阿英陪著就行,你們去玩吧。”

  孫紹哈哈一笑:“有小月兒在那裡叫,哪裡還有魚,魚屁都沒有,我還是陪阿母吧。”

  橋月一吐舌頭,咯咯的笑著,也不反駁。

  大橋笑笑,也不推辭,幾個人沿著彎彎曲曲的山道,慢慢的向山頂走去,腳下的木屐踩在青石板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橋英母女一左一右的陪著大橋,一邊走一邊輕聲的說著什麼,孫紹背著手,不即不離的跟在後麵,看著大橋拂動的衣角下雪白的羅襪,若有所思。敦武帶了幾個孔武有力的護衛,遠遠的跟在後麵。

  走到山頂時,平常很少運動的大橋已經有些氣喘籲籲,隻施了淡妝的臉頰上飛起了健康的紅暈,細膩的皮膚有些微汗,在陽光亮晶晶的,煞是動人。孫紹隨意間的一瞟,便有些出神。

  “阿滿?”又羞又惱的大橋不快的輕聲叫道。

  “嘿嘿。”孫紹自我解嘲的一笑,負著的雙手換到胸前,拱手而立,討好的笑道:“阿母的氣色最近好多了,白裡透紅,與眾不同。”

  “巧言佞色。”大橋嗔道,“你過來,我問你,至尊讓你去建鄴做官,你為什麼推辭不去?”

  呂青主動上門的當天晚上,孫權的命令到達吳縣,讓孫紹到建鄴去,至於什麼官,他倒是沒說,隻是說了一通空話,說如今世事艱難,孫紹作為孫氏宗族,不應該安於享樂,應該為家國效力,讓他盡快把家搬到建鄴去,屆時給他授官任職。但是出乎大橋的意料,孫紹婉言謝絕了孫權的命令,並且親筆回了一封長長的書信,在信中,他十分懇切的說,自己不想離開吳縣,一來父親孫策、母親呂氏的墓就在吳縣,他要經常上墳,二來他覺得自己沒有什麼才能,不過是匹夫之勇,做不了什麼大事,孫權手下能人眾多,有他一個不多,沒他一個不少,而作為孫策的獨子,他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娶妻生子,延續孫策的血脈,不是什麼建功立業。最後,他再次向孫權請求,允許他獨家經營各縣的新酒,以此生財,也好減輕孫權的負擔,免得他無功受祿,招人非議,連累了孫權的名聲。

  大橋對他的舉措十分不解,她一直認為,孫紹不是不想做官,他現在和以前一樣想建功立業,隻不過是換了一個更聰明的方法而已。現在這個方法奏效了,他應該順水推舟,高高興興的去建鄴才對,為什麼他又拒絕了?難道他真想做個陶朱公?

  孫紹沒有說話,看了一眼散在四周的敦武等人,見並無閒雜人等在附近,這才輕聲笑道:“阿母,你沒看出來嗎?我那位至尊叔叔一點誠意也沒有。”

  “誠意?”大橋沉吟了片刻:“你是說,他在試探你?”

  “我猜應該是的,要不然,他不會不寫明讓我做什麼官。”孫紹點點頭,看著遠處波光粼粼的震澤,嘴角一歪:“以我看,他大概是不相信我寧願做個陶朱公的,所以要來試探一下我,如果我真去了建鄴,隻怕官未必有得做,卻從此不得自由了。與其如此,我又何必去建鄴?就留在吳縣,過我的逍遙日子多好。每年二百金,雖然不算多,也算是小康了。”

  “二百金還算是小康?”大橋笑著瞪了他一眼:“文皇帝說,十金便是中人之資,現在雖然不比那時,可是二百金也絕對是一筆不小的家資,你說得倒是輕巧,小康!”

  孫紹不以為然的笑道:“這算什麼,我討逆將軍府又不是普通的庶民百姓,難道要滿足於溫飽不成?別的不說,要完成我的願望,建一個漂亮莊園,娶一個漂亮夫人,恐怕這二百金不夠花的。”

  大橋點點頭,倒也沒有反對,這年頭結婚也好,喪葬也好,都是費錢的事情,孫紹雖然不做官,但是身份在這裡,真如他所說要娶個西施一般的國色,這錢是無論如何也省不下的。一提到國色,大橋就想起那天孫紹的輕薄話,生氣已經過去,那絲被人誇讚的得意卻依然縈繞在心頭。

  建鄴,車騎將軍府。

  孫權緩緩放下孫紹的謝恩表,眼角露出了一絲滿意,有些發藍的眼珠子一轉,對跪坐在麵前的是儀、徐詳說道:“你們看如何?”

  是儀猶豫了一下,沒有吭聲,看了一眼徐詳,正好徐詳也看過來,兩人眼光一碰,立刻心有靈犀。徐詳清了清嗓子,沉著的說道:“至尊,從子羽打聽到的消息來看,孫紹君應該是經過了生死,領會了至尊對他的關愛之心,不再像以前一樣莽撞了。”

  “嗯。”孫權撫著鬍鬚,點了點頭:“孤也正是如此想,這孩子,總算有了些長進。”過了一會,他又說道:“隻是他要想做個陶朱公,恐怕也不妥啊,如今國家多事,孤與諸君殫精竭慮,他倒想逍遙於江湖了,這孩子,還是有些偏激。”

  是儀附和道:“至尊所言正是。孫紹君如果真做個陶朱公,不僅可惜了他的才能,更會讓人誤解至尊的一片好意,說不定,還會惹出其他的事端來。臣這次去吳縣,聽說張家的張溫,謝家的謝承都和少主往來甚密。”

  “哦?”孫權眼光一閃,沉吟道:“張溫、謝承又要想幹什麼?”

  “倒也沒什麼,無非是想借孫紹君的新酒謀利罷了。”是儀連忙說道:“以臣之見,不如將孫紹君遷來建鄴,一來好讓他就近監造新酒,為國家做事,二來也好避免受那些人的影響,生出事端來。”

  “可是他不想來啊。”孫權輕輕的拍了拍案上的謝恩表:“為之奈何?”

  徐詳上前一步,輕聲說道:“至尊,剛剛收到消息,豫章太守顧邵……歿了。”

  孫權愕然,半晌才問了一句:“是麼?”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30 PM

第四十九章 噩耗

  孫紹坐在書房裡,一手持簡,一手持筆,嘴裡唸唸有辭:“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橋月一臉不悅坐在一旁磨著墨,嘴裡也叨叨咕咕的:“這什麼聖人嘛,難道他不是父母生出來的,居然這麼說我們女人。”

  孫紹喋喋的笑著,用毛筆點了點橋月的挺翹的鼻尖:“小月兒,你譭謗聖人,小心你阿母聽到了,打你的屁屁喲。”

  橋英雖然嚴厲,但橋月知道孫紹是跟她開玩笑,不會真的去告訴橋英,倒也不怕,撇了撇嘴說道:“我說的又沒錯,憑什麼要打我。這些臭男人,嘴上天天掛著孝道,卻把自己的阿母和小人並列,偽君子,我呸!唉呀,少主,你怎麼在我臉上畫啊,洗不掉怎麼辦啊……”

  橋月看著指尖的墨跡,氣得一跺腳,扔下研石,扭著小蠻腰氣呼呼的跑了。

  孫紹嘎嘎的笑著了一陣,又低下頭繼續寫,門口響起一陣腳步聲,孫紹頭也不抬,隨口問道:“這麼快就洗幹淨了?”

  “什麼洗幹淨了?”剛進門的帥增詫異的問道。

  “嗯?是你啊。”孫紹意外的抬起頭,見帥增手裡拿著一片竹簡,莫名其妙的站在門口:“什麼事?”

  “張家的家主張溫來訪。”帥增將竹簡遞到孫紹的麵前,孫紹掃了一眼,見上麵寫著:“吳郡張溫,問起居,字惠恕。”連忙放下筆,站起身迎了出去。

  張溫拱著手,腰稍稍躬著,和後世的聖人圖有幾分神似,一見孫紹笑容滿麵的迎了出來,連忙上前一步,躬身一拜:“打擾孫君了。”

  孫紹卻沒有一點聖門子弟的樣子,他馬馬虎虎的還了一禮,然後親熱的拉著張溫的袖子就往裡走,張溫雖然有些不太習慣他這種親熱的姿勢,卻也沒有推辭,跟著孫紹進了門,在堂上分賓主坐下,孫紹一麵安排人上茶,一麵笑道:“上次流觴之會之後,幾次登門拜訪,惠恕兄一直很忙,無緣一見,今天是什麼風把惠恕兄的大駕吹來了?”

  張溫淡淡一笑,上次流觴之會後,他存心和孫紹結好,但是卻沒有主動上門,而是派弟弟張祇來了兩次,孫紹上門回訪的時候,他都刻意的避開了,為的就是這個效果。他有些歉意的笑道:“真是不巧,少主兩次光臨寒舍,我都俗務纏身,未能再與少主一會,我也是十分遺憾。這不,這次我厚顏來訪,就是希望與少主一起赴建鄴,沿途也好互相探討,解旅途之寂寞,又能有所增益。不知少主可俯就否?”

  “去建鄴?”孫紹愣了一下:“去建鄴幹什麼?惠恕兄要出仕了?那真是可喜可賀啊。”

  張溫也愣了:“少主不知道嗎?顧君孝則歿了。”

  顧邵死了?孫紹這次是真的大吃了一驚,顧邵今年才三十二歲啊,怎麼會死?難道豫章那裡打仗了?他愣了半晌,搖了搖頭道:“還沒有得到消息,想必報喪的人還在路上吧,惠恕兄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張溫點點頭:“我家有在豫章經商的子弟,前段時間就聽說顧君身體不太好,昨天剛收到消息說,顧君五天前在豫章歿了,現在大概要回建鄴發喪。按路程算,報喪的人大概今天或者明天就能到吳縣。我想著少主是顧君的妻弟,一定要去建鄴的,所以才趕來相約同行。”

  “唉,我那苦命的大姊啊。”孫紹長嘆一聲,連連搖頭。他大姊孫元英隻比大橋小兩歲,十四歲嫁給顧邵,如今也不過二十九歲,五年前二十七歲的顧邵起家為豫章太守,這幾年治績一直不錯,都以為這是他大展宏圖之際,誰會想到他居然死了。

  “豈止是少主大姊不幸啊,顧公一定也很傷心。”張溫也嘆了口氣,神情頗為不忍。

  顧雍也是吳郡人,是張溫的父輩名士,當年曾受到大名士蔡邕的賞識,說他將來必成大名。但是顧雍的運氣似乎有些背。作為吳四姓之一的他,投靠孫權十幾年了,現在不過是個左司馬,似乎並不如蔡邕所預料的那樣一帆風順。他娶了陸績的姊姊,生了三個兒子,長子顧邵,次子顧裕,顧裕生下來就體弱多病,還有一個兒子沒滿週歲就夭折了,能指望的隻有顧邵一個人,現在顧邵卻歿了,對年近五十的顧雍打擊可謂是沉重之極。

  “是啊,白髮人送黑髮人,良可哀也。”孫紹苦笑了一聲,兩人默然對坐,誰都不想說話,喝到嘴裡的茶也沒了滋味。

  傍晚時分,顧府報喪的人趕到吳縣,孫紹得到了準確的消息,便入內報與大橋。大橋聞說,也是默然長嘆。她和孫元英關係並不好,她入孫府時,孫元英已經十一歲了,一直認為是她入府導致了她們生母呂氏的病故,對她敵意甚重。嫁入顧府這麼多年,孫元英從來不回府探親,就算是前幾年還在吳縣的時候,逢年過節的她也不回府,想孫紹了,她就派人來把孫紹帶過去住幾天,反正是堅決不與大橋碰麵。

  大橋對孫元英倒並沒有什麼敵意,她能理解孫元英的喪母之痛,但這也不是她能左右的,這十幾年一直沒見麵,慢慢的也就淡了。現在聽到顧邵的死訊,看著孫紹悲傷的麵孔,她的腦海裡才慢慢浮現出一個眼中充滿了怨恨的年輕小女孩的形象,隻是麵目模糊,不甚分明。

  “那你趕緊收拾一下吧。”大橋嘆息道。

  “喏。”孫紹應了一聲,緩緩的退了出去。連夜收拾好了行裝,第二天一早,他就帶著帥增等人上路。在閶門外,他看到了正在等他的張溫,不禁吃了一驚,張溫的身邊聚集了至少上百人,不僅上次參加遊觴之會的那些文人雅士大部分都在其中,還多了不少生麵孔,一個個如喪考妣,不苟言笑。

  見孫紹下車,張溫連忙迎了上來,說道:“少主,我來給你介紹諸君,這些都是平日與顧君相好的人物,聽聞顧君棄世,相約前去弔喪的,接下來的這幾天,我們可能要共進退了。”

  孫紹眼皮一跳,不由自主的看了張溫一眼。張溫用“共進退”這個詞聽起來好像另有含義,並不是一同趕路這麼簡單,莫非,他還有其他的什麼目的?他心中存疑,卻不露聲色,躬身說道:“有勞惠恕兄。”

  張溫見孫紹麵無表情,也不知道他是聽懂了沒反應,還是根本沒聽懂,一時也不好把話說得太明白,隻好藉著話頭說:“這位是吳縣卜君,諱靜,表字玄風,這位是錢唐丁君,諱諝,表字元明……”

  隨著張溫的介紹,孫紹再一次領略了顧邵的牛氣,感情這一百多人之中,倒有大半是受過顧邵恩惠的,這個恩惠未必是顧邵曾經資助過他們財物,更多的是顧邵曾經以他名士的身份提拔過他們,像那個高高壯壯的丁諝,原本是錢唐的一個役夫,那個沉默寡言的吳粲,原本是烏程的孤單門戶,他們都是被顧邵相中,然後引入士林的。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31 PM

第五十章 一舉兩得

  一路匆匆而行,當晚在毗陵休息,趕了一夜路的眾人都疲憊不堪,再加上明天還有二百多裏路要趕,所以吃過晚飯之後,都早早休息了。張溫當仁不讓的成了這群人的領袖,從安排食宿到分配房間,他全部搞定。

  孫紹洗完了腿,正坐在床邊發呆,張溫推開門走了進來,往另一張床上一坐,晃了晃肩膀,揉著腰笑道:“到底是書生,不如少主身體強健,這才趕了一天的路就有些吃不消了。少主,如果過一會兒我鼾聲大作,影響了少主休息,少主可要擔待些個。”

  孫紹笑了:“惠恕兄忙前忙後,自然要勞累一些,哪像我這樣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輕閒。至於鼾聲,嘿嘿,還不知道誰幹擾誰呢。”

  “哈哈哈……”張溫大笑,一麵安排隨從送水來洗漱,一麵說道:“少主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以前和少主來往不多,總聽人說少主不好相與,這兩天相處下來,溫才知道傳言多有不實之處。以前慢待少主的地方,還請少主海涵。”

  “惠恕兄說笑了。”孫紹淡淡的笑著說。他和張溫都帶了隨從,張溫偏偏要和他住一間,顯然不是為了錢的問題,但是他想不通,張溫身為吳四姓之一,雖然不做官,可是名聲也好,實力也罷,都不是他一個受人排擠的公族可比,張溫如此接近他,究竟是什麼目的?難道自己有王霸之氣不成?這樣的想法也就是自我解嘲的時候想想而已,當不得真的,所以他早就有心理準備,就等著張溫開頭。可是張溫顯然也不著急,漫無邊際的說著閒話,直聽得孫紹要打瞌睡了,這才看似隨意的笑道:

  “少主,我看你一路上都不怎麼說話,莫非是為顧君悲傷?”

  孫紹一路上是不怎麼說話,一來大家忙著趕路,二來中途打尖的時候,那些人談的東西他也不懂,不僅聽得寡然無趣,而且知道自己如果一開口可能就會出醜,索性隻聽不說。沒想到一直是眾人焦點的張溫卻將他的沉默看在眼裡。現在張溫問他,他也隻好笑笑:“人生無常,顧君英年早逝,實在讓人嘆惜不已,想到我那可憐的姊姊和年幼的外甥,我實在是沒有什麼談興。再說了,諸君談經論藝,我也插不上嘴。”

  張溫頓了頓,眼睛瞟了一下孫紹:“孫紹通的是哪一經?”

  孫紹無聲的笑了,他迎著張溫的目光,自嘲的一笑:“我通山海經。”

  “噗!”張溫忍不住的笑了,他搖搖頭,又慢慢收了笑容,誠懇的說道:“少主,我有一言相告,還請少主思量一二,如有悖妄之處,少主便當我沒說,可否?”

  孫紹沒有看張溫,目光注視在自己的兩隻腳丫子上。張溫這麼說,顯然是想對他有所勸諫,並且這些話是不能告訴外人的,說的再直接些,張溫在向他示好。孫紹不是不希望張溫能幫他,能有張溫這個吳中的才子幫忙,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可是他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值得張溫幫忙的。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顯然不會有什麼前途,張溫雖然目前還沒有當官,但是以他的名聲,以他張家的實力,出仕是遲早的事情,他又何必來報自己這個沒有前途的腿?

  難道說,他僅僅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做一點建議而已?孫紹猶豫了一會,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紹洗耳恭聽。”

  “少主,以我大漢的習慣,男子十五入學,至少要通一經,眼下天下板蕩,國事維艱,學經不如學武,少主天生一身好武藝,照理說,無須學經,仍可建功立業。隻是少主想必也知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以少主的身份,恐怕立功沙場的機會並不多。”

  張溫的聲音並不高,速度也不快,一字一句的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他的神情很誠懇,也很坦然,落落大方,讓孫紹看不出有任何一點可疑的地方。孫紹輕輕的點了點頭,示意張溫接著說。

  “然而少主也不必灰心,你畢竟是公族,至尊於此用人之際,必不會明珠暗投。少主的身份雖然敏感,但隻要不碰兵權,想必至尊對少主的猜忌之心必會消彌於無形。少主出仕,不僅可以為家國效力,而且可以掙一份俸祿,不至於真要去從事賤業以謀生計。於至尊,於少主,都適得其所,不知少主以為然否?”

  孫紹眨了眨眼睛,思索了片刻,又笑了:“惠恕兄說得有理,隻是……我除了稍有蠻力之外一無長處,年紀又輕,並無一點為政的經驗,如何能為官?倘有閃失,豈不是耽誤了至尊的大事?到時候至尊如果處置我,則有違親親之名,如果不處置我,又會有人說他賞罰不明,這豈不又是一個兩難之境。”

  張溫胸有成竹的笑了,他一麵用腳撥弄著銅盆裡的水,一麵笑道:“少主此言差矣。少主為官,未必就要事必躬親,隻要選一些好的掾屬便無礙了。少主說你年輕,難道你忘了,至尊十五歲便為陽羨長,十九歲領會稽太守,至尊雖然天生聰慧過人,可是那時候大部分事情,也並不是他親自過問的。”

  孫紹恍然大悟。

  孫權十五歲為陽羨長,十九歲繼任江東,領會稽太守,這是實情,那時候他屁也不懂,全是由其他人代辦的,他隻是掛個名而已。他為陽羨長的時候,縣丞就是張溫的父親張允,領會稽太守的時候,顧雍為郡丞,行太守事。他如果聽了張溫的話去做地方官,那除了張溫,還有誰是最合適的幕後推手?

  但是孫紹還是想不通,如果真這麼做,那張溫可就是跟他捆在一起了。張溫為什麼要和他捆在一起?他百思不得其解,猜不透張溫這麼做背後的用意,他可不相信說張溫看出了他的野心,因為到目前為止,他根本沒有野心,他隻想安安穩穩的做個富家翁,至於說穿越客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大部分隻是在夢裡才出現呢,難道張溫和宋壽一樣精於占夢?

  這太詭異了。

  孫紹沉默不語的神情落在張溫的眼裡,他卻是暗自鬆了一口氣,孫紹雖然沒有明確的答複他,但是他猶豫了,就說明他在詩裡說要做陶朱公並不是心甘情願的,他雖然認清了眼前的困境,但是並沒有找到合適的脫困的路子。而自己指點他的這個辦法如果奏效,那麼那個真正做事的關鍵人選,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而一旦自己成了孫紹的得力助手,那麼孫權就不能再等閒視之,他必然會對他予以關注,到時候自己隻要做出政績,陞遷就成了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既幫了孫紹一個忙,解決了他的困境,又幫了孫權一個忙,除了他一個心病,孫權如果還不給他相應的獎賞,那孫權就不是一個能佔據江東的明主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31 PM

第五十一章 顧雍

  孫紹沒有給張溫任何答複,張溫也不再提這件事,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早早起身,用完早飯,繼續趕路。直到秣陵城遙遙在望的時候,沉默了一天的孫紹才對張溫說:“惠恕兄,是不是要出仕,就必須通一經?”

  一抹喜色在張溫的眼中一閃而過,他隨即又平靜的點點頭:“倒不是說必須通一經,隻是如果能通一經的話,將會對少主的仕途大有裨益。雖說通經隻是出仕諸多途徑的一種,但畢竟通經是漢家兒郎這幾百年來出仕的正途,如果能通一經,將來便免了許多口舌,即便是士林中人,也不敢目少主隻是一公族子弟的。”

  孫紹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也不點破,又問道:“那依惠恕兄所見,當以何經為宜?”

  張溫狡黠的一笑:“溫以為,當以左氏春秋為宜。”

  “為何?”孫紹有些意外。

  “如今之江左,張公是治左氏春秋的翹楚。”張溫湊近了孫紹,輕聲說道:“張公是討逆將軍故臣,如今又是江東的棟樑,如果少主能以他為師,自然益處多多。”

  孫紹會意的點點頭,張溫的這個主意倒是和他不謀而合,他和張溫對視了一眼,輕輕的點了點頭。張溫一笑,探身拍了拍車伕的背,車伕一勒馬韁,馬車慢了下來,和孫紹拉開了距離。

  顧府已經被白布裹成了白色,顧雍的次子顧裕站在門外迎接前來弔喪的賓客,一看到張溫等一百多人的隊伍,他連忙迎了上來。他身體不好,不過急走了幾步就有些氣喘,臘黃的臉上泛起了潮紅。

  “有勞諸君遠來,裕代家父向諸君致意。”

  張溫等人連忙下車還禮:“天不佑善人,令兄棄我等而去,實在是令人感傷,還請季則(顧裕的字)多多勸慰令尊,節哀順變。”

  “多謝張君寬慰,裕一定將張君的厚意轉致家父。諸君請。”

  張溫向後退了一步,請孫紹先行。顧裕愣了一下,隨即又回過神來,連忙對孫紹行了一禮:“少主來了,顧裕眼拙,竟未能致意,還請少主見諒。”

  孫紹嘆了口氣:“季則兄就不必客套了,還是帶我等進去,在孝則君靈前致哀為要。”

  “請。”顧裕前頭領路,他一邊走,一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粗重的喘息聲讓緊跟在他身後的孫紹聽得十分揪心,生怕他一口氣上不來,就此倒地不起。

  孫紹他們一進了門,坐在庭中的鼓吹就“嘀嘀噠噠”的吹起來,響成一片,而堂前跪著的女人、孩子們也跟著放聲大哭,孫紹等人穿過人群,走到停放屍床的正堂上,在顧邵的遺體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禮,然後又向跪在一旁的大姊孫元英和陸氏行了禮,致了哀,外麵的鼓吹停了,這才算完。

  孫元英雙目紅腫,麵色憔悴,看起來十分虛弱,一看到孫紹,她的眼淚又止不住了,撲簌撲簌的往下掉。畢竟是有血緣關係的,孫紹現在雖然已經不是那個本尊,可是看著這個新寡的姊姊,他還是忍不住鼻子發酸。

  “阿舅……”才十三歲的顧譚披麻戴孝,也是兩眼紅腫,可憐兮兮的拉著孫紹的手。孫紹長嘆了一聲,伸手摸了摸顧譚的頭,也不知道勸他什麼好。顧譚雖然是他外甥,可是實際上他隻比顧譚大五歲。

  說話間,陸氏帶著女兒顧琰和兒子顧承過來行禮。陸氏是陸遜的妹妹,她嫁入顧家要比孫元英早,隻是那時陸家剛剛遭遇了一個重大危機——陸康和一百多族人在廬江郡被孫策圍困數月,死傷大半,陸康的少子陸績年幼,陸遜為陸績主持家事,便和身為顧雍夫人的從姑母商議,把陸氏嫁給了顧邵,以扶助陸家渡過難關。但是當時情況不明,顧雍雖然同意接受了陸氏入門,卻沒有給她正妻的身份,陸氏一直是顧邵的妾。陸氏頭一胎生了一個女兒,後來孫元英便嫁入了顧家,陸氏扶正的希望就徹底落了空,正如孫紹的生母呂氏一樣。

  有這種關係,孫紹當然不可能指望陸氏給他什麼好臉色。

  陸氏雖然在笑,可是誰都看得出來,這笑容假得很。行了禮之後,陸氏就帶著兒女走了,孫元英尷尬的搖搖頭:“阿滿,你不要怪她,她也是傷心……”

  孫紹也搖搖頭,苦笑了一聲:“大姊,我不怪她,這裡麵的情況我又不是不知道,隻是苦了你了。”

  “唉——”孫元英嘆息出口,眼淚又情不自禁的流了下來,她拉著孫紹的手臂,飲泣不已。孫紹也不知道勸她什麼好。大姊說起來是孫家的人,後台很硬,可是他知道,顧雍的仕途並不順利,他不可能對孫家沒有一點怨言,再加上他的妻弟陸績前幾年因為得罪了孫權,被孫權趕到鬱林去了,鬱林那地方瘴氣重,是個標準的流放之地,他的夫人也為此常常流淚不止。在這種情況下,孫元英的日子可想而知了。現在顧邵又死了,她以後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大姊,我進去拜見一下顧公。”

  “嗯,理當如此。”孫元英抹著眼淚,點點頭。前麵哀樂又起,又有人來弔喪了,孫元英帶著顧譚走出去跪倒在靈側,放聲大哭。孫紹在一個僕人的帶領下來到後院,不大一會兒,僕人出來請孫紹進去。

  顧雍就坐在堂上,衣冠整齊,國字臉上十分平靜,稀疏的鬍子打理得一絲不苟,富態的夫人陸氏坐在西側,看著走進來的孫紹,一聲不吭。

  “願顧公、夫人節哀。”孫紹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陸氏輕輕的哼了一聲,沒有說話,顧雍卻身身欠身,抬手虛扶一把,緩緩說道:“阿滿,一路辛苦。”

  “不敢。”孫紹連忙說道。

  顧雍似有似無的應了一聲,擺擺手,陸氏起身到後麵去了,堂上隻剩下顧雍和孫紹兩人。顧雍又示意旁邊的僕人去前麵看著,然後才說道:“我聽說至尊讓你到秣陵來,你卻推辭了,卻是何意?”

  孫紹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抬起頭看著顧雍,他兒子剛死,還停在前麵,他一見麵怎麼問這件事?當真是國事為重啊?

  顧雍的臉色很平靜,除了眼神中有抑製不住的悲傷和絕望之外,其他的看不出一點異樣。孫紹思索了片刻,這才輕聲答道:“不敢有瞞顧公,實在是紹頑劣無才,不堪重任。再者先父唯有我這個不孝子,如今我已經十八歲了,尚未婚配……”

  孫紹說到這裡,忽然發現顧雍的眼角一陣跳動,這才明白自己說的話刺到顧雍心裡最放不下的事了,連忙收住了話頭,將後麵的話又嚥了回去。顧雍已經五十了,現在隻剩下顧裕一個身有隱疾的兒子,他對子嗣可比自己敏感多了。

  顧雍沉默了片刻,強行壓製住了心中的刺痛,啞著嗓子說道:“你真是如此想?”

  “真的。”孫紹肯定的點了點頭。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這個考慮未嚐不是一個道理。”顧雍很快就讓自己平靜下來,語氣平淡得看不出一絲波瀾。“至尊讓你來秣陵,又不是讓你帶兵打仗,這與你的想法並無矛盾之處,你又何必一口拒絕?依我看,你還是來秣陵吧,如果有合適的親事,至尊自然會替你考慮。”

  孫紹沉默不語,一麵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過了好一會,才點了點頭:“請顧公容我思量一二。”

  顧雍看了他一眼,輕輕的點了點頭。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32 PM

第五十二章 孫家三姊妹

  孫元英雙目紅腫,眼睛裡帶著血絲,神情疲憊,顧譚已經伏在她身邊睡著了,臉上還帶掛著淚痕。見孫紹麵色沉重的從後院走出來,孫元英有些擔心的看著孫紹,幹裂的嘴唇張了張,卻沒有聲音發出來。

  “姊,你太累了,還是早點休息吧。”孫紹皺了皺眉頭,關切的說道。

  “我沒事。”孫元英的聲音沙啞,聽起來如刀刮一般的難受,她看了一眼後院,眼中透出不安:“家翁跟你說什麼了?”

  孫紹咧嘴一笑,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他說得越輕鬆,孫元英卻越是擔心。顧雍這幾天心情特別惡劣,雖說他平素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但是難保他看到孫家的人不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孫紹又是個急性子,現在當著麵不好發火,可是憋在心裡更難受。他們父母死得早,孫元英在某種意義上是把孫紹這個弟弟當半個兒子看的,見孫紹難受,她心裡也不好過。

  “真沒事。”孫紹見孫元英臉上的神情,知道她不信,便把剛才顧雍和他說的幾句話重複了一遍,孫元英有些不信,她懷疑的打量著孫紹:“真是這樣?”

  “千真萬確。”

  “那再好不過了。”孫元英鬆了一口氣,繃直的身子也鬆懈了下來,背微微的躬著,神情有些茫然。兩人誰也不說話,房間裡隻剩下了顧譚輕輕的鼾聲,孫紹正準備起身離開,外麵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接著,兩個窈窕的身影出現了門口。

  “大姊。”她們叫了一聲,隨即一個清脆的聲音驚叫道:“咦,阿滿,你也在啊。”

  孫紹抬頭一看,也笑了,來的是二姊孫玉英和三姊孫秀英。孫玉英今年二十五歲,是朱紀的妻子,這些年生活不錯,臉養得圓圓的,帶著三分富態,看到大姊孫元英時,眼圈就紅了,上前偎著孫元英坐好,還沒說話,眼淚就溢出了眼眶。孫秀英隻比孫紹大小三歲,個子小巧,比孫紹要小近一個頭,卻喜歡在孫紹麵前扮大人,在家的時候和孫紹最親了,幾年前嫁給陸遜之後,就很少回吳縣了,忽然見到孫紹,居然高興的叫了起來,連大姊孫元英都忘了,衝上來就像以前在家的時候一樣揪住孫紹的耳朵,笑罵道:“好你個阿滿,到建鄴來了,也不去看三姊。”

  “三姊……”孫紹窘迫的掃了大姊一眼,孫秀英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幹什麼來的了,不甘的鬆開孫紹的耳朵,偎到孫元英的另一側,淒聲道:“大姊,你受苦了。”

  “唉——”孫元英強笑了一聲,伸手攬住孫秀英:“生死有命,這便是我的命啊。”

  姊妹三人一聽,都不作聲了,隻有孫紹沒有她們那麼悲情,一來他已經不是本尊了,二來就算是本尊,對孫策和呂氏也沒有太深的印象,他的記憶中,孫策和呂氏的形象遠沒有大橋這麼鮮明。見三個姊姊傷心,他隻能默然以對。孫元英見了,不由得有些生氣。

  “阿滿,最近還好麼?”

  “好。”孫紹也沒在意,隨口應道。孫秀英卻一下子聽出了大姊話音裡的不對,連忙衝著孫紹使眼色,可是她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弟弟根本不是原來的弟弟,對她的提醒並無一點領會,隻是茫然的看著她。孫元英卻是氣苦,瞪了孫紹一眼:“你還記得阿母姓什麼嗎?”

  孫紹再笨,也聽出不對來了,他掃了三個姊姊一眼,尷尬的笑了笑:“焉能不記得,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孫元英生氣的看著他,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沉默了一會說道:“阿滿,你到建鄴來吧,我們都在建鄴,以後走動也方便一些。”

  “對啊,阿滿,你也到建鄴來吧。”孫秀英有些興奮的叫道。

  “我來幹嘛?”孫紹“嗤”的笑了一聲,不屑一顧:“我就在吳縣守墳,才不到建鄴來被人看著呢,你們風風光光的,我呢?難道以後天天到你們三人家裡蹭吃蹭喝?你們不怕丟人,我還怕丟人呢。”說完,起身匆匆打了個招呼,拂袖而去。孫氏姊妹三人麵麵相覷,被孫紹突如其來的怒氣給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們互相看了半天,孫玉英才無奈的說道:“阿滿還是那樣,動不動就發火。”

  “這也怪不得他。”孫秀英替孫紹辯解道:“叔叔也太偏心了,那麼多比阿滿年紀小的都做了官,偏偏阿滿沒有機會,換了誰都會不舒服的。阿滿從小就想和阿翁一樣領兵征伐,小時候叔叔說等大了再說,這總算是長大了,又換了別的理由,他不生氣才怪呢。”

  孫元英瞟了一眼憤憤不平的三妹,淡淡的說道:“你是說阿滿呢,還是說你家的那位?”

  孫玉英撇了撇嘴:“大姊,你這可就錯怪三妹了,我們那個妹夫現在風生水起,兵強馬壯,可得叔叔歡心得很呢,現在都是右部督了,三妹還能有什麼怨言?”

  “二姊,你別光說我啊。”孫秀英笑著反駁道:“姊夫也是騎都尉,是叔叔身邊的近臣,比起伯言來也是不差的……”她話說了一半,卻想起來原本最有實力的大姊夫剛剛過世,大姊現在正是最傷心的時候,她們兩人在這兒鬥嘴似乎不太合適,連忙把後麵的話又嚥了回去,收了笑容,小心的說道:“大姊。”

  “唉——”孫元英長嘆了一聲,責怪的看著她們二人道:“讓你們商量著幫幫阿滿的,你們倒好,隻顧著顯擺自己的小日子,難怪阿滿不痛快了。”

  孫玉英低了頭,嚅嚅的說道:“大姊,不是我們不出力,實在使不上勁啊。這次阿滿造了新酒,可不是我家阿公派人送來的?為了這事,叔叔還有些不痛快。”

  “你們都搞錯了。”孫元英苦笑著搖搖頭:“現在不是叔叔不讓阿滿做官,是阿滿不想來建鄴。”

  孫玉英和孫秀英愕然:“有這事?”

  顧府人太多,孫紹看著眼暈,第二天一早便帶著敦武和帥增出了門,準備在建鄴城裡逛逛,看看這未來的六朝古都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主僕幾個剛出了門,正東張西望的看路,一個僕人打扮的年輕人走了過來,滿臉笑容的衝著孫紹施了一禮:“請問閣下可是孫紹君?”

  孫紹一愣,打量了那人一眼:“你是誰?”

  那人笑了:“賤名不足稱,我家主人姓呂諱壹,在至尊身邊任校書郎,此刻進去拜祭顧君,片刻便出來與孫君相會拜謝。有勞孫君稍候。”

  呂壹?孫紹和敦武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不敢,我便在此等候呂君便是了。”孫紹溫和的笑道。那人見孫紹臉色和善,也十分高興,又致了謝,轉身走了。帥增有些不快,嘟嘟囔囔的說道:“這等小人,少主何必與他來往。”

  “你懂個屁。”敦武瞪了他一眼,得意的把頭扭到一邊。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32 PM

第五十三章 呂壹

  孫紹很客氣的在路邊等,他現在雖然知道呂壹隻是個小人物,但是這個小人物能在吳縣橫行,讓朱治都要忌憚三分,孫韶去告狀都沒能擺平他,可見這廝的能量和他的官位並不相稱。俗話說得好,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當然更不能得罪這類在大領導麵前得寵的小人。當初沒有趁勢吞下天然居,他就有了這個心理準備。

  呂壹身高七尺三寸左右,眉清目秀,長相儒雅,一見孫紹主僕三人在路邊等著,他受寵若驚,老遠的就拱起手,滿麵堆笑的迎了上來:“罪過罪過,呂壹何德何能,竟讓少主久候,真是過意不去。”轉過頭又對剛才那個僕人罵道:“不長眼的東西,這點事都做不好,怎麼能讓少主在路邊候我?”

  孫紹擺擺手,打斷了呂壹虛張聲勢的責罵:“無妨,是我要在這裡等的,不怪他。”

  呂壹既高興,又有些慚愧,他客客氣氣的把孫紹讓到了馬車上,然後恭敬的問道:“孫君欲往何處去?呂壹不才,願為君引路。”

  孫紹也不客氣,坦然的接受了呂壹的好意,那副公族的派頭做得恰到好處。呂壹聽他說要逛一逛建鄴城,便笑著應了,帶著他直接去了建鄴的大市。他在建鄴也有產業,隻是建鄴大人物多,他一個校書郎威風不起來,所以不能象在吳縣那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大市林立的酒肆中,天然居雖然也不錯,但是絕對不搶眼。

  呂壹將孫紹讓上了二樓的雅間,安排了酒菜,這才客氣的坐到孫紹的對麵。“少主,呂青不懂事,以前多有得罪之處,還請少主大人大量,不要記在心上。呂壹今天特備薄酒,向少主陪罪。”

  孫紹看著呂壹,嘴角一挑,樂了。他搖搖手:“呂大人多心了,在商言商,討價還價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有什麼得罪不得罪的?現在我們合作的很好啊,呂東家給的價錢,我十分滿意。”

  呂壹有些不太相信,他被孫權斥責之後,十分驚恐,他知道自己雖然在孫權麵前受寵,可是欺壓公族肯定不是孫權能夠容忍的,更何況還是孫韶來告的狀,所以他搶先派快馬通知呂青,讓他無論如何要取得孫紹的原諒,他已經做好了把天然居送給孫紹的準備,可是呂青的彙報讓他大出意料,孫紹隻是取了原先要求的價格,並沒有趁機要挾。應該說,這和呂壹本人的行事風格不符,如果換了他,肯定是窮追猛打,利益最大化。

  不過現在看到孫紹滿麵笑容,呂壹真正放下了心,神情也變得輕鬆起來。他原本覺得五十金有些偏高了,可是最近得到呂青的回報,新酒賣得很好,天然居因為是獨家經營,沒有其他的競爭對手,現在能賣到七八十錢一鬥,利潤還是相當可觀。呂青說,當時要求是一年一萬鬥,現在看,可能不太夠,到時候還要和孫紹再談談,多增加一點供應。

  “孫君胸襟之大,非我等可以揣度。”呂壹笑容滿麵的舉起杯,“請為孫君壽。”

  孫紹哈哈一笑,飲了酒,淡淡的笑道:“做生意嘛,最好的局麵便是雙贏,大家都有錢賺,才能做得長久,如果誰想把這好處都吞了,不給別人留點甜頭,那還談什麼合作?”

  “孫君說的是。”呂壹連連點頭,指著窗外擁護的人群和一間接一間的酒肆道:“孫君,建鄴城新建,目前雖然還比不上吳縣繁華,可是這裡既然是至尊所居,以後肯定又是江左的一大都市,孫君高瞻遠矚,有沒有計畫在建鄴找個合作夥伴?”

  孫紹一邊喝著酒,一邊伏在窗前,看著外麵的景色,沒有立即答複呂壹。過了一會,他才重新坐回席上,嘆了一聲道:“建鄴城離吳縣太遠了,我老遠的從吳縣運來,隻怕路上的開銷也不少啊。這價格太高了,就無錢可賺,與其如此,不如暫且放一放。”

  呂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四周,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孫君,呂壹冒昧,敢問孫君是真不想來建鄴嗎?”

  孫紹眼皮一挑,似笑非笑的看著呂壹:“呂君何出此言?”

  呂壹略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孫君,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呂壹不才,蒙至尊信任,在至尊左右任一校書郎,至尊給孫君的公文,便是呂壹手書的。”

  “是嗎?”孫紹雖然估計到了,卻還是裝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上下打量了呂壹片刻,才驚喜的說道:“果然,也隻有呂君這樣的俊傑,才能寫出那手飄逸的書法來。”

  呂壹哈哈一笑,他就是憑著一手好字獲得孫權的青睞的,孫紹這一誇,可正誇到他的心坎裡,撓著了他的癢癢肉,渾身上下都透著舒坦,他謙虛了幾聲,又說道:“孫君,吳縣雖好,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為孫君計,還是來建鄴吧。”

  孫紹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既然呂君如此關愛,那孫紹也就不瞞著呂君了。呂君身在機密,想必也知道我孫紹的身份特殊,說實的,我還真想不到我到建鄴來能做什麼事。另外,我這個人身無長技,眼裡又容不得砂子,萬一到時候和人起了衝突,隻怕會鬧得不可收拾,與其如此,我不如呆在吳縣安穩一些。先父早逝,唯有我這一點血脈,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斷送了。如今我也到了適婚的年齡,還是先尋個適合的女子成家方是正理。”

  呂壹沉吟片刻,咀嚼著孫紹的話,猜測著孫紹的意思。孫紹顯然是在擔心孫權把他搞到建鄴來是軟禁他,最後官沒做成,反倒失去了自由,再加上建鄴達官貴人多,他雖然是公族,可是一個受主上猜忌的公族日子肯定不好過,到時候受人欺負,確實不如在吳縣自在。吳縣有朱治坐鎮,想來還不至於真有人欺負到他的頭上去。但是呂壹也清楚,以前是孫紹想當官,孫權不讓他當,現在是孫權要他當,可是孫紹偏偏又不當了,孫權現在騎虎難下,如果不把孫紹弄到建鄴來的話,他大麵上就說不過去。更重要的是,最近孫紹在吳縣聲名鵲起,和士人交往驟然增多,影響日增,孫權必須把孫紹弄到身邊來就近看護才放心。

  呂壹身為孫權的近臣,對孫權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這個時候,誰能勸孫紹回心轉意,誰就是大功一件。他如果辦到了,陞遷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這也是他主動和孫紹交好的另一個重要目的。而要想賺這個功勞,首先就得把孫紹的真實意圖搞清楚。

  而眼下,他似乎已經摸到了孫紹推辭背後的真實原因。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33 PM

第五十四章 鈴兒響叮噹

  兩人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心有默契的不再談剛才那個話題,孫紹要通過呂壹向孫權傳話,當然要曲意奉承,而呂壹平時頗為自負,和同僚之間關係並不好,難得有人和他這般推心置腹,更何況孫紹還給他帶來了滾滾財源,自然也帶了三分小意,兩人各取所需,倒也談得來,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叮鈴鈴……”一陣清脆的鈴聲在門外經過,正和呂壹促膝交談的孫紹一愣,笑道:“哪來的鈴聲?”

  呂壹側耳傾聽了片刻,搖了搖頭笑道:“我也不知道,想必是誰家的小兒吧。”

  話音未落,隔壁傳來“哐當”一聲巨響,看樣子是被人暴力打開了,剛剛還充盈著絲竹之聲的隔壁雅間頓時鴉雀無聲,孫紹十分詫異的看著呂壹,呂壹的眉頭卻皺了起來,直起了腰,將手中的酒杯輕輕的放在案上,凝神靜聽。

  “豎子,你不敢來找我,卻去欺負我弟弟嗎?”一個帶著憤怒和鄙夷的聲音喝道,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孫紹頓時來了興趣,聽聲音就可以猜得出來,這家夥中氣十足,肯定是個強壯的貨,而且這語氣十分不善,說不定有一場好戲要看。

  “這是誰?”孫紹興奮的問道。

  “好像是陳武的那個庶子。”呂壹苦笑了一聲,起身說道:“孫君且坐,我去去就來。”不等孫紹點頭,他已經竄出了門,行動之迅速,簡直讓孫紹瞠目結舌。

  可惜呂壹的行動再快也無濟於事,他的身影剛從門外消失,隔壁已經傳來了“乒乒乓乓”的打鬥聲,雜夾著一聲又一聲被擊中的人慘叫聲,孫紹再也坐不住了,緊跟著衝出了門。門外已經來了幾個腳快的,正聚在一起說笑,熱鬧得像是看一場大戲,敦武和帥增也在其中,正好奇的向身邊的人打聽,一看到孫紹出門,連忙圍了過來。

  隔壁雅間裡已經打成一片,一個相貌英俊的年輕人正揮動手中的刀鞘,在五六個家僕模樣的漢子當中來往縱橫,手一起處,係在刀環上的金鈴“叮鈴”一聲響,便是一聲慘叫,圍攻著他的人雖多,卻根本擋不住他的攻擊,反被他打得鬼哭兒狼嚎、疲於應付。

  孫紹掩著嘴笑了,這小子夠猛的,下手又極是陰狠,專門往對方的鼻樑、腰胯處招呼,沒幾下功夫,就把那幾個壯漢放倒,他扶刀而立,用鼻孔看著那個還坐在主席上、臉色鐵青的年輕人,輕蔑的說道:“這次給你一個教訓,下次可就沒這麼便宜了,再讓我聽到類似的事情,別怪我不給你留麵子。”說完,轉身就走。

  “慢著。”坐著的那個年輕人一聲斷喝,慢慢的站了起來,緩緩走到他的麵前,冷笑一聲:“讓你就這麼走了,我陳修以後在建鄴還怎麼見人?”

  那年輕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白牙,他將刀抱在懷中,刀環上的金鈴輕輕的晃動著,一如它主人眼角的笑意:“怎麼,你今天有膽和我動手了?”

  “當眾羞辱家主,毆打隨從,就憑你這一點,我今天也要教訓教訓你。”陳修從腰間拔出刀,將刀鞘扔在一旁,雙手持刀,高高舉起,擺出一個進攻的姿勢,喝了一聲:“拔刀!”

  “就你這樣的,也配讓我拔刀?”那年輕人不屑的撇了撇嘴,抱著刀,抖著腿,大模大樣的站在那裡,手指對陳修勾了勾:“來,來,讓我看看,你這嫡子究竟有幾分陳家的血性。”

  “豈有此理。”陳修鐵青的臉忽然變得通紅,他暴叫一聲,身隨刀進,長刀呼嘯而下,那年輕人眼睛盯著刀,身子微微一扭,讓開了刀鋒,肩膀一橫,狠狠的撞在陳修的側麵,陳修一刀砍空,再想轉換身形,被他這一撞,頓時失去了平衡,身子橫飛了起來,撲通一聲,狼狽的摔在地上,手裡的刀也扔了。

  “就你這樣的,也敢跟我動手?”那年輕人連連咂嘴,正要再說幾句風涼話,那幾個剛剛被他海扁了一頓的壯漢卻紛紛拔出刀圍了上來,年輕人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收,鬆開了抱在胸前的手臂,緩緩拔出了長刀:“陳家越來越沒有規矩了,連下人都敢對主人拔刀,不教訓一下怎麼行。”

  “你這野種,冒充什麼主人……”一個壯漢怪嘯一聲,當頭一刀迎麵砍到,那年輕人一聽他的話,頓時殺氣上湧,一低頭,湧身上前,手中的長刀狠狠的砍在壯漢的大腿上。那壯漢痛得臉都變了形,正要開口大叫,腹部又挨了一腳,騰空而起,“撲通”一聲,仰麵摔倒在地上,還沒等他爬起來,寒光閃閃的長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有膽你再說一聲!”年輕人寒聲喝道。

  壯漢麵無血色,看著近在咫尺的刀鋒,嘴唇哆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其餘幾個壯漢手裡雖然握著刀,可是見同伴一招就被人製住了,也嚇得隻在原處吆喝,卻不敢上前半步。

  “陳君。”呂壹這時才插得上話,他衝著那個滿臉殺氣的年輕人連連作揖:“陳君息怒,當眾殺人,縱是他可殺,陳君也難逃三尺律。陳君,請看在我的薄麵上,暫息雷霆之怒。”

  “看你的薄麵?”年輕人哼了一聲:“你算什麼東西?一個小小的校書郎,也敢來管我陳海的事?”

  呂壹的臉頓時變成了豬肝色,怒氣上湧,臉色一沉,本待發作,可是很快又堆上一臉的笑容:“呂壹卑鄙,豈敢管陳君的事?隻是建鄴乃至尊幕府所在,並非是軍營之中,陳君雖然驍勇,可也不能目無法紀不是?再說了,這是你陳家的家事不假,奈何要在我天然居大打出手?我呂壹雖然不敢管陳君的事,但是也不能看著自家的產業受損吧?”

  “嗯,守財奴。”陳海呸了一口,收了刀,轉身就要走。呂壹卻一把將他攔住了,臉上雖然帶著笑,話卻說得很強硬:“陳君怎麼能一走了之,你們打架是家事,可是打壞我天然居的東西,卻總是要陪的吧?”

  “老子陪你的便是。”陳海一笑,伸手入懷掏了兩下之後停住了,臉色也變得十分尷尬。呂壹卻是冷笑一聲:“呂壹不敢多事,隻請陳君陪了我的損失再走,這個要求不過份吧?”

  “不……過份,隻是……”陳海剛才的勇猛全不見了,紅了臉,結結巴巴的說道:“我忘了帶錢,能不能……先欠著?”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34 PM

第五十五章 野種

  呂壹哪裡肯依,定要他陪了錢再走,那陳海窘迫不堪,隻得軟語相求。孫紹看得有趣,這小子武力過人,分明可以一把推開呂壹揚長而去,卻偏偏不敢動手,隻是央求,倒是個是非分明的好漢子。他見呂壹瞟了他一眼,立刻會意,上前拍拍呂壹的肩膀:“呂君,既然這位兄台一時手緊,不如就暫時欠著,我看他頗有血性,想來不會欠你這點錢的。”

  呂壹哼了一聲,不情不願的說道:“人心難測,今天放他走了,誰知道哪一天才能再遇到他。”

  孫紹笑了,掰開呂壹的手:“好了好了,如果他不來還,我替他給了便是了,你算一下,究竟值多少錢,我馬上就給你。”

  “既然如此,就依孫君。”呂壹瞪了陳海一眼,掃了一眼,隨口把幾件家具的價格報了出來,最後說道:“總合三金五百錢,孫君出麵,零頭抹去,就三金吧。”

  孫紹強忍著笑,讓帥增取了三金交給呂壹,呂壹掂了掂金子,這才放開陳海:“你可以走了。”

  陳海瞪了呂壹一眼,轉過頭看著孫紹,呲牙一笑:“請問閣下大名,住在哪裡,報與陳海知曉,陳海稍候好去還錢。”

  “你真是有眼無珠,這是討逆將軍府的孫君。”呂壹搶先答道。

  “孫紹?”陳海臉上的神情有些怪異,原先的熱情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打量了孫紹片刻,哼了一聲,拱拱手,轉身就走了。

  孫紹有些奇怪,這小子變臉怎麼這麼快呢,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他正要問呂壹是怎麼回事,陳修一瘸一拐的走到孫紹麵前,拱拱手,不好意思的說道:“孫君,真是不好意思,家門不幸,出此逆子,讓孫君見笑了。不知孫君現在住在何處,孫君的錢,稍候我便派人送去。”

  孫紹擺擺手:“此事與君無關,我借給他的錢,自然還要他來還,陳君還要休息一下吧。”

  陳修十分尷尬,見孫紹堅決不說,隻好唯唯諾諾的應了,幾個人互相攙扶著,在眾人的訕笑聲中出了門。孫紹和呂壹回到雅間坐下,呂壹將剛收下的三金又推了回來,笑道:“孫君收好。”

  孫紹卻沒有收,隻是笑著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呂壹搖搖頭,有些無可奈何:“這件事,說起來也真讓人分不清真假……”

  陳修是陳武的兒子,是夫人張氏所生的嫡長子,陳海和弟弟****是陳武的妾方氏所生庶子。方氏年輕貌美,深得陳武寵愛,多年來失寵的張氏十分忌恨她。去年陳武在逍遙津戰死,嫡長子陳修繼承了陳武的爵位和部曲,這本來沒什麼問題,可是張氏記恨方氏奪寵,向孫權進言說陳武生前最喜歡這個妾,現在陳武戰死了,請允許讓方氏殉葬,以慰陳武在天之靈。孫權當時正沉浸在大敗之後的悔恨中,也確實對陳武心有愧疚,居然就答應了這個極其荒唐的要求,把方氏給殉葬了。

  殉葬是古代的陋俗,早在春秋戰國時已經遭人詬病,誰也沒想到孫權會答應這件事,陳海因此對陳修、張氏痛恨至極,並對孫權也十分不滿。

  “怪不得他一聽我姓孫,就變了臉色。”孫紹恍然大悟,又接著八卦的問道:“既然他是陳武的庶子,那為什麼罵他是野種?”

  “孫君,你覺得陳海和陳修長得像嗎?”呂壹似笑非笑的看著孫紹。

  孫紹想了想,確實不太像。陳修長相一般,雖然不能說他難看,但和好看也搭不上邊,而陳海卻長得十分俊朗,濃眉大眼,而且長了一口少見的白牙,個子也比陳修要高上大半個頭,整個人很陽光,兩人站在一起,本來也不算難看的陳修就顯得十分猥瑣,一點兄弟的樣子也沒有。

  “陳海不僅和陳修不像,就是和他的同母弟****也不像,所以陳家的人一直認為他是野種,是方氏與他人私通所生,陳武在世的時候就不認這個兒子。這麼多年,陳海一直由方氏的弟弟撫養,十三歲便入了軍,先在呂蒙軍中做童子軍,後來又入了甘寧的部下,做了甘寧的親衛。他對甘寧十分崇拜,他刀環上的那個金鈴,便是學甘寧的。”

  孫紹啞然而笑,說真的,剛才他還真以為是甘寧來了呢。

  “孫君,不要想他了,這人就是個粗貨。”呂壹不以為然的搖搖頭,又給孫紹添上一杯酒:“而且他因為方氏殉葬的原故,對至尊多有怨言,如果不是至尊給甘寧幾分麵子,他早就被下獄了,哪能讓他到我天然居來撒野。”

  “甘寧很有麵子嗎?”孫紹隨口問道。

  呂壹沒有回答他,隻是詫異的看著孫紹,孫紹被他看得不自在,便強笑道:“怎麼了?”

  “孫君,你對江東的事情真的一點也不清楚嗎?”

  孫紹一愣,隨即知道自己不經意之間露出馬腳了,他連忙幹咳了一聲,不好意思的笑道:“不瞞呂君,我一直在吳縣,對這些事還真是知之甚少,還請呂君指點。”

  呂壹眨了眨眼睛,有些釋然,心裡隨即升起一種優越感。公族怎麼了,知道的事情未必有我這個小小的校書郎多,還要向我請教。他對孫紹的態度十分滿意,若有其事的撫了撫頜下的短鬚,鄭重的說道:“呂壹與孫君一見如故,便放肆了,有些話,還請孫君莫傳六耳。”

  孫紹笑了,拱拱手道:“呂君放心,孫紹雖然年少,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嗯,孫君謹慎,我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我也不敢和孫君暢談了。”呂壹喝了一口酒潤潤喉嚨,擺開了龍門陣:“如今的江東,大概可以分成兩派勢力,一是當年隨破虜將軍、討逆將軍征戰的舊部,以淮泗人為主,這其中最有威信的便是軍師張昭、前偏將軍周瑜,周瑜歿後,淮泗人便以橫江將軍魯肅和偏將軍、廬江太守呂蒙為繼,而另一派,則是以江東人為主……”

  呂壹的話雖然有所保留,但是孫紹還是聽出了一些端倪。江東群臣除了宗室之外,分成兩大派,一是淮泗派,一是江東派,人數以江東派為多,但是實力卻以淮泗派佔先,特別是手握重兵的將領之中,絕大部分都是淮泗派。但是這兩年情況有了變化,先是建安十四年,被孫權倚為謀主的張紘病死,建安十六年周瑜病故,前年威望甚高的程普病死,驍勇善戰的陳武也於去年戰死,幾年之間,淮泗的重將謀臣便死了不少,而與之相比,武將以賀齊、陸遜為代表,文臣以顧雍代表的江東籍大臣卻以不可抑製的勢頭開始崛起,特別是賀齊和陸遜,這兩年實力增長得很快。這些都引起了孫權的擔心,他雖然希望江東人為他效命,可是他不希望朝堂上隻剩下江東人的身影,所以他極力想壓製江東人勢力的過快增長。

  從這個角度來考慮,顧雍作為很早就投效孫權的老臣不能得到重用,張溫作為孫權舊將的子弟,又是吳四姓的代表人物卻一直不能出仕,便不難理解了。

  “甘寧是有名的猛將,屢立戰功,再加上他和呂蒙的關係極佳,對至尊也極是忠心,所以雖然粗猛好殺,屢犯法紀,至尊卻忘過記功,未曾與他計較。陳海這點小事,自然更不在話下了。要不然的話,陳修豈能容他這麼一個庶子囂張?”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34 PM

第五十六章 母老虎

  呂壹的酒量不錯,本來就白晳的臉越喝越白,比抹了粉還白,喝到最後,雖然眼珠子有些發紅,舌頭也有些大,但是他神智很清楚,建鄴的情況他介紹了不少,但是那都是大麵上能打聽到的,而有關機密的事情,他一個字也沒露,不由得孫紹不對他刮目相看。

  人才,絕對是人才,這樣的人以後肯定會飛黃騰達的。

  “多謝呂君指點。”孫紹很誠懇的拱拱手,欠身施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哈哈哈……”呂壹痛快的大笑,隻是酒喝多了,氣有些短,笑聲不免有些刺眼,他還了一禮:“孫君見笑了,今天呂壹借酒壯膽,在孫君麵前獻醜,有失言之處,還請孫君包涵。孫君,我不勝酒力,有些頭暈腦脹,就不陪孫君了。孫君放心在這裡休息,所有的帳都記在我的頭,以後隻要孫君賞臉,我這天然居就是孫君的東廚。”

  孫紹看著拍著胸脯的呂壹,笑著連連點頭。呂壹施禮作別,腳步沉穩的出門去了,隻看他的背影,孫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剛剛喝下了近一鬥酒,就算是低度酒,這也夠嚇人的了。

  孫紹也沒有多坐,隨後也跟著起身,天然居的掌櫃已經得了呂壹的吩咐,客客氣氣的將孫紹送出了門,讓正準備掏錢的帥增大為吃驚。

  “少主,怎麼……不要錢的?”

  “這就叫嘴大吃四方。”孫紹既有些得意,又有些感慨的說道:“越是沒錢的人,越是處處要花錢,等有了錢吧,嘿,這想花錢都難了。”

  敦武點點頭,深有同感:“可不是。就說在吳縣吧,以前要到天然居喝酒,那隻能藉著嚐酒的由頭去佔點便宜,現在有了錢了,管他什麼好酒,想喝什麼喝什麼,而且還不要錢,想給錢人家都不收,說是不給他麵子。這世道,真是有些想不通呢。”

  主僕三人一邊走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在大市上亂逛。建鄴的大市規模比吳縣的大,來往的人流也比吳縣的多,但是總讓人覺得缺少一種韻味,新建的城畢竟年份不夠,就如新釀的灑一樣,雖然夠烈,卻少了許多淳厚,總有一股子生辣。

  “沒勁,還不如咱吳縣的東市好玩呢。”帥增撇著嘴,連連搖頭。

  “德性。”敦武什麼時候也不忘刺帥增一句。

  “閉嘴!有戲看了。”孫紹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麵,興奮的喝道,一邊說,一邊大步向前趕去。敦武、帥增定睛一看,隻見一大群人擠成一團,七嘴八舌的嘈雜不清,其中還雜夾著幾個尖利的女人聲音,“乒乒乓乓”打砸的聲音,不由得來了精神,再也顧不上打嘴仗,跟著孫紹就擠了進去。他們都身強力壯,沒費多少功夫就擠到了前麵,再一看,樂了。

  果然是打架的,還是女人打架。

  三個身穿戎裝的女子正揮舞著手裡的帶鞘長刀,對著酒肆中的酒甕一頓亂砸,整個店堂裡到處都是碎陶片,一甕甕的美酒噴洩而出,酒香四溢,砸完了酒甕,那些剽悍的女子仍不解氣,又將店堂裡的案幾用具一頓亂砸。店主人和僕役們都被打得鼻青眼腫,抱著腦袋蹲在一旁,年近五十的掌櫃跪在一個一臉殺氣的戎裝少婦麵前苦苦哀求:

  “夫人,夫人,是小人不長眼,求夫人開恩,求夫人開恩哪……”

  那少婦身披魚鱗甲,頭盔捧在身後一個女衛的手上,露出和男子一般的髮式,披著腥紅的大氅,腳下踩著繡著斑瓓虎頭的戰靴,腰間別著一口黃虎紋長刀。柳眉倒豎,杏目含威,皮甲下高聳的****劇烈起伏,情緒十分激動。她看也不看哀求的掌櫃一眼,腮幫子鼓得緊緊的,眼角一陣陣的跳動。

  孫紹愣了一下,覺得有些眼熟,隻是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人了,他直勾勾的看著那個女人,很快就被那個女人身後的女衛看到了,一個小圓臉的女衛嬌叱一聲,衝過來掄起長刀就砸:“豎子,不長眼睛麼?”

  孫紹身後的敦武正忙著看熱鬧,也沒注意到孫紹的眼睛很無禮,忽然見那女衛衝了過來,下意識斜跨一步,攔在了孫紹麵前,同時拔出了腰間的長刀,穩穩的架住了那個女衛。

  那女衛顯然沒有想到會有人敢攔在她的麵前,勃然大怒,“唰”的一聲拔刀出鞘,衝著敦武就連劈三刀,敦武猝不及防,一時手忙腳亂,帥增連忙趕上去幫忙,可是他的武力更差,對方上來一個女衛,沒兩下就一刀鞘砸在他的臉上,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

  這下子孫紹火了,******打狗還要看主人麵呢,老子的隨從居然被一女人給打了,那傳出去豈不是丟死人了。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聲暴喝,跨步上前,雙手一翻一扭,就擰住了那個正痛毆帥增的女衛手腕,一拉一扯,就將那女衛拉得站不穩腳,然後發力一推,正撞在和敦武對攻的那個女衛身上,兩人滾在一處,孫紹反手奪過刀,長刀如電,直指衝上來的女衛:

  “再進前一步,小心爾的狗命。”

  趕上來幫忙的兩個女衛看著鼻尖前明晃晃的刀尖,臉色煞白,手慢慢鬆開了刀柄,一動也不敢動。戎裝少婦這時才把頭扭了過來,眉毛一挑,眼睛一瞪,剛要發火,卻又笑了,她大步走上前來,推開兩個傻愣愣的女衛,撥開孫紹手裡的刀,攥起拳頭就捶了孫紹一拳,把孫紹都打得愣住了,翻著眼睛撲愣愣的看著少婦,心道:我跟你很熟嗎?

  “阿滿,什麼時候到建鄴來的?也不來找姑姑玩。”少婦眉開眼笑的摸了摸孫紹的腦袋,又順手掐住了孫紹的臉頰,顯得十分親熱:“小豎子,幾年沒見,長成大男人啦。”

  姑姑?孫紹稍一愣神,隨即恍然大悟,敢情眼前這位大發雌威的母老虎就是自己那位小姑姑孫尚香啊,幾年不見,她由一個青澀的少女變成****了,嗯,這身材,著實火爆。

  孫紹一時性起,扔了刀,張開雙臂就撲了上去,一把將孫尚香摟個滿懷,雙手緊緊摟著孫尚香纖細的腰肢,臉埋在孫尚香脖子邊扭了扭,然後才極其真誠的叫道:“姑姑,我想死你了。”

  孫尚香再火爆,也被孫紹突如其來的親熱搞得措手不及,她想推開孫紹,可是孫紹抱得實在太緊了,她連推幾下都沒推開,更要命的是,孫紹比她高出大半個頭,這一摟,不僅將她整個身體都摁進了他寬大的懷中,嘴也正貼在她的耳邊,一股股熱氣衝到耳朵裡,撩得心癢癢的,突然之間,一股燥熱讓她麵紅耳赤,羞愧難當。

  “豎子,快放開我!”孫尚香捶著孫紹的肩膀叫道。

  “嘿嘿……”孫紹戀戀不捨的鬆開了孫尚香豐滿的身體,貌似尷尬的笑道:“多年不見姑姑,一時忘情,還請姑姑莫怪。”

  孫尚香的臉上紅得能滴出血來,她瞪了孫紹一眼,也顧不上再和酒肆掌櫃治氣,拉著孫紹便出了門,一邊走一邊問道:“什麼時候到建鄴來的?”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35 PM

第五十七章 孫尚香

  “昨天剛到。”孫紹將情況簡略的說了一遍,然後問道:“姑姑怎麼在酒肆裡打上了?”

  “別提了。”孫尚香氣呼呼的說道,“前兩天到周循營裡練兵,周胤請我喝酒,我覺得很過癮,比我府中的酒烈多了,今天想到酒肆來買一些,沒想到卻和這不長眼的東西治了一場氣。他沒那酒也便罷了,偏偏說我的人是胡說,壞他的名聲。惹火了我,幹脆砸了他的鋪子。”

  孫紹抹了一把冷汗,這孫老虎的名稱果然不是蓋的,難怪身為長跑健將的老姑父劉備吃不消,他瞟了一眼孫尚香充滿活力的身體,回味著剛才一時忘情抱她時的手感,暗自感慨,就劉備那年紀,恐怕也禁不住她折騰,要不是孫權把她召回江東,估計劉備還要早死幾年。

  “小豎子,看什麼看?”孫尚香敏感的感覺到了孫紹的眼神不對,啞著嗓子喝道:“大庭廣眾之下,居然敢對姑姑無禮,看我不剁了你的爪子。”說著,還裝模作勢的去拔刀。

  “姑姑冤枉啊。”孫紹低聲央求道:“姑姑這幾年一直沒變,還和我記憶中的一樣,我一時以為還是小時候在吳縣姑姑帶我玩的時候呢,真是沒想起來,還望姑姑恕罪?”

  “真的?”孫尚香咬著嘴唇,有些羞澀的看了看自己的身材:“真的沒變?”

  “真的沒變。”孫紹信誓旦旦的說道,遲疑了一下,又瞟了一眼孫尚香說道:“要說變,也變一些。”

  “哪兒?”孫尚香連忙追問道。

  “更漂亮了。”孫紹摸著下巴,連連點頭:“跟我阿母一樣,明豔照人。”

  說實在的,吳氏生的幾個子女長得都不賴,除了孫權長相怪異一點之外,孫策、孫翊、孫匡都是一表人才,孫尚香雖然是個女子,同樣長得很漂亮,再穿上這一身魚鱗鐵甲,那更是英姿颯爽,比起普通的美女來更多了一分英氣。但是孫尚香要和國色大小橋比,那還是稍遜一籌,這一點孫尚香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現在聽孫紹說她和大橋一樣漂亮,既有幾分得意,又有些不敢當。她用手裡的馬鞭敲著孫紹的肩膀說:“小豎子,好的不學,盡學些油嘴滑舌的本事。”

  “天可憐見。”孫紹叫屈道:“我是真心話,姑姑奈何不信?”

  “信你才怪。”孫尚香強忍著笑,過了一會,又問道:“你阿母還好麼?”

  “還好。”孫紹點點頭,“姑姑最近在忙什麼,也不回去看我們?我都有幾年沒看到你了。”

  “唉——”孫尚香的臉色沉了下來,低著頭,一聲不吭。這幾年她過得可不好,建安十四年,她嫁給劉備,建安十六年,劉備西進巴蜀,她就被孫權召回了建鄴,那以後一直在建鄴呆著。雖說不愁吃不愁喝的,可這日子過得憋屈。說她守寡吧,丈夫劉備還活著,說她不守寡吧,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和劉備見麵,這讓她很茫然。時間久了,她情緒變得非常不好,經常發無名火,這才經常帶著手下女衛去軍營操練,消磨時光,今天一怒之下砸了酒肆,也有這個原因在裡麵。

  “你很忙?”孫紹見孫尚香臉色不好,又追問了一句:“姑姑,你怎麼了?”

  孫尚香心裡不爽,卻又不好衝著孫紹發火,隻得強笑了笑道:“我忙什麼啊,這不是閒得無聊才去軍營玩。對了,阿滿,你到建鄴來了,以後可要經常來找我玩。”

  “誰說我到建鄴來了?”孫紹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是來弔喪的,完事了,還得回吳縣的。”

  “你還回去?”孫尚香有些吃驚的轉過頭看著孫紹:“不是說讓你來建鄴嗎?”

  孫紹沉下了臉,他到建鄴才第二天,就聽到好多人說他要來建鄴,顧雍這麼說,三個姊姊這麼說,呂壹這麼說,現在孫尚香又這麼說,好像知道的人不少啊。他沉吟了片刻,問道:“你聽誰說的?”

  孫尚香見他臉色不對,也收了笑容,思考了片刻說道:“我還真聽好幾個說過,步夫人說過,周胤也說過,看起來似乎大家都知道你要來建鄴。我估摸著……應該是你二叔的意思吧。”

  孫紹冷笑了一聲,不再說話。孫權這麼做,顯然目的不純,風聲放出去了,如果自己堅持不來建鄴,不僅有不聽話的嫌疑,而且以後過窮日子也自找的,而不是他孫權不厚道,果然是高明得很。

  “阿滿,你真不打算來建鄴?”孫尚香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來建鄴幹什麼?”孫紹反問道:“建鄴人多,開銷也大,不如在吳縣過得自在。”

  “吳縣嘛,倒也是個好地方。”孫尚香想起了在吳縣度過的好時光,不免有些出神:“隻可惜,你要想學陶朱公,卻是不能的。”

  “你消息挺靈通啊。”孫紹笑道。

  “我聽周胤說的。”孫尚香宛爾一笑:“他那妹子可把你這首詩背得滾瓜爛熟,時不時的念叨幾句。我說阿滿,你也快不小了,是不是該考慮成家了?”

  孫紹愣了一下,盯著孫尚香看了一會,笑道:“你想做媒婆?”

  孫尚香也樂了:“這現成的媒做做也無妨啊。說真的,小玉兒那妮子聰明靈慧,確實是個好女子,怎麼樣,要不要我幫你去說說?保證一說就成啊。”

  “且。”孫紹不屑一顧:“她才多大?我是娶老婆,又不是找個幹女兒。”

  “十三怎麼了?我大漢朝十三歲成親的多了去了。”孫尚香大聲反駁道:“難道你想娶個二十多的?那可難了,如今這有點頭臉的人家,哪個不是十三四歲就談婚論嫁的。”

  “二十多倒不至於,我至少要娶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吧?”孫紹看著孫尚香一呲牙:“當然了,如果和姑姑一樣漂亮,二十多也行啊。”

  “小豎子,沒大沒小的,敢跟姑姑胡說八道,看我不打爛你這張臭嘴。”孫尚香咯咯的笑著,用手裡的馬鞭敲了一下孫紹的肩膀。

  “嘻嘻,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怎麼能叫胡說八道呢。”孫紹嬉皮笑臉的說道:“不瞞姑姑說,我還真想娶一個和姑姑一樣漂亮,又和姑姑一樣能文能武的巾幗英豪。”

  “美得你。”孫尚香得意的瞪了孫紹一眼,笑了一會,忽然說道:“阿滿,我倒想起一個人來,你一定滿意。”

  “誰?有姑姑漂亮嗎?也如姑姑這般武藝超群嗎?”孫紹一臉的懷疑。

  “嘿嘿,漂亮嘛,自然是沒話說的,更難得的是,她的武藝隻怕還在我之上。”孫尚香神秘兮兮的說道:“那可是真正的虎女。”

  孫紹心中一動,已經猜到了她說的是誰,卻依然一副不相信的樣子:“誰啊,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奇女子?”

  “有。”孫尚香又搖了搖頭:“不過可惜,你是娶不到她了。”

  “唉呀……”孫紹拉著孫尚香的手臂猛搖,那副撒嬌的樣子連他自己都汗毛直豎:“快說嘛,快說嘛。”

  “有什麼好處?”孫尚香得意的瞥著孫紹。

  “好處麼……”孫紹擠擠眼睛笑道:“周胤請你喝的那種酒,我敞開供應。”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35 PM

第五十八章 言外之意

  孫尚香笑容一僵,怔怔的看了孫紹半晌,咧了咧嘴,似笑非笑的說道:“阿滿,你騙我呢?”

  “我騙你幹嘛啊。”孫紹一昂頭:“周胤那酒,就是我送他的,你是不知道,第一次在我府中喝這酒的時候,這豎子喝吐了的。”

  孫尚香一下子變得熱情起來,拍著孫紹的肩膀,眉毛一挑:“那我們可說定了,我告訴你是誰,不過你能不能娶到,我可不管,你到時候可不能耍賴。”

  “放心,我能跟你耍賴嗎?就是沒這事,姑姑要喝酒,我孫紹也得無條件供應啊。”孫紹拍著胸脯,很仗義的說道。

  “這倒是。”孫尚香湊到孫紹耳邊,輕聲說道:“關羽的女兒,關鳳。”然後很期待的看著孫紹:“是不是很失望?”

  “是她呀。”孫紹並沒有如孫尚香所想的那樣失望,倒是點了點頭:“她多大了?”

  “比你小一歲,十七。”孫尚香眨了眨眼,有些可惜的說道:“我還在公安的時候,她剛十二歲,就長得一美人胚子,功夫又好,關羽寶貝得很,當時有幾家提親的,都被他拒絕了。按說如果我現在還在那邊的話,倒是可以給你提提親,不過現在嘛,姑姑是有心無力了。”

  “嘻嘻,姑姑有這心就行。”孫紹不以為然的說道:“姑姑放心,我一回吳縣,立刻讓人給你送一船酒來。”

  “有信用。”孫尚香挑起大拇指:“頗有乃父之風。”

  “過獎過獎。”孫紹哈哈一笑,忽然靈機一動:“對了,姑姑,你手下有沒有經商的人才?”

  “經商?”孫尚香不解的搖搖頭:“我府中沒有經商的。怎麼,你想在建鄴經商?”

  孫紹笑笑,把他賣酒的模式說了一遍,然後告訴孫尚香,他打算在建鄴這邊建一個作坊,供應周邊的幾個縣,省得老遠的從吳縣跑來。孫尚香一聽,頓時眉毛色舞,很豪邁的拍著孫紹的肩膀:“阿滿,這件事你就交給我辦吧,我保證給你找個信得過的人來操辦此事,哈哈哈,隻是我府上的酒,你以後可得優先供應啊。”

  “那還用說?”孫紹又好氣又好笑:“我是打算直接把這個酒坊送給你呢,雖然每年隻有三五十金的收入,那也是我孝敬姑姑的一片心意。姑姑,你什麼時候安排好了就告訴我一聲,我到時派幾個熟手過來幫你就是,隻是你可要保密,這方子一露出去,可就沒錢賺了。”

  “這還用你說?”孫尚香眉頭一挑,煞氣頓生:“誰敢把這事洩漏出去,我宰了他。”

  孫紹暗笑,在建鄴這地方也隻有交給孫尚香這樣的人經營才行,否則的話,還真是鎮不住場子。兩人一拍即合,便分頭行動。孫尚香急匆匆的回府去物色人選,孫紹卻回了顧府,眼下顧府還在辦喪事,他大小也是娘家人,不能離開時間太長。

  不出孫紹所料,他剛回到顧府,顧裕就迎了上來,神情焦急:“阿滿,你去哪兒了?”

  “怎麼了?”孫紹很意外。

  “至尊剛才來過,要見你,可是找你半天也沒找到,就連你手下也不知道你的去向,至尊很不高興。臨走前留下話來,讓你回來之後立刻到府中去一趟。”

  “去他府中?”孫紹有些猶豫。

  “阿滿,不是我說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顧裕不快的說道:“你縱使有些意見,也不能和至尊生氣,且不說這尊卑有序,就說你們是叔侄關係,你到建鄴來,也理當去拜見他吧?”

  正說著,張溫也匆匆的趕了出來,聽了顧裕的話,他連連點頭:“季則說得對,少主理當去府中拜見至尊,你剛才不在,我還以為你已經去了呢。”

  孫紹見張溫也這麼說,並沒有再辯解,張溫一邊陪著他往裡走,一邊叮囑道:“少主,見到至尊,不可意氣用事,他畢竟是江東之主,又是你的叔叔,多少要顧著些麵子,免得生份了,事情反而不好辦。”

  “惠恕,我覺得這事有些蹊巧。”孫紹將他聽到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說:“你覺得我那叔叔是誠心讓我來建鄴嗎?”

  張溫聽了,心中一喜,孫紹能把這樣的想法給他講,說明孫紹是信任他了。他沉吟了片刻:“少主此去,多留意些便是了。至尊如果真是說說而已,你也不要一口拒絕,到時再想其他辦法就是。”

  孫紹打量著張溫,見他神情自若,並無擔心的情況,似乎對他留在建鄴十分有把握,一時倒有些搞不清了,他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就聽惠恕的。我進去準備些禮物,然後便去府中拜會。”

  張溫笑了:“我已經準備好了一些禮物,少主過一下目,如果覺得還可以的話,就先拿去用吧。”

  孫紹一笑,也不推辭,跟著張溫進去看了一下,幾件土特產,並不貴重,卻都很雅緻,不僅有送給孫權的,還有送給步夫人的,孫登、孫魯班等幾個從弟從妹也都有份,準備得十分妥當。他很滿意的點點頭:“惠恕兄不僅學問過人,做事也極穩妥,真是讓孫紹佩服啊。”

  “少主,我們就不說這些客套話了吧?”張溫笑著又取出一隻錦囊,拉開絲索,抽出裡麵的一疊紙,正是上次流觴之會的集子。“少主,這些詩文有不少已經在建鄴流傳開了,為了防止有人別有用心的竄改,我特地讓各人寫了一份正稿,後麵都有各人的簽名,你將這些呈送給至尊。如果有人能因此入仕,也是少主的一份恩德。”

  孫紹接過詩稿看了一眼,見最上麵正是自己那首拚湊的詩,不由得臉一紅:“惠恕,我這個……就不用了吧。”

  “不然。”張溫笑了笑,話中有話的說道:“少主如今是我吳中才俊中的傑出人物,焉能抽身事外?再說了,這首詩是少主明誌之作,正當呈與至尊知曉,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孫紹會意一笑,將詩集收好,交給帥增帶著,辭別了張溫,直奔車騎將軍府。

  孫權從顧府回來,便在前堂與張昭等人議事,聽說孫紹來了,便讓穀利帶著孫紹先去見步夫人。孫紹知道步夫人雖然沒能生兒子,可是現在最得寵,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很可能是未來的王妃直至皇後,也不敢怠慢。見了步夫人之後,立刻奉上了張溫準備的禮物。

  步夫人謙和的笑著,熱情的招呼孫紹入席:“阿滿啊,來便來了,這麼客氣幹什麼?難道不是一家人嗎?這麼做,實在是太見外了。”

  孫紹恭敬的施禮:“夫人教訓得是。隻是紹本不當這是禮物,多年未見叔叔與夫人,如果空手來,總有些失禮,縱使叔叔與夫人不介意,幾位弟弟妹妹總要說我這做兄長的小氣不是。再說了,這些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夫人不必介懷。”

  步夫人點點頭:“聞說你病了一場,所幸老天護佑,如今大好了,也不枉你叔叔為你擔心了那些時日。”

  “有勞叔叔與夫人掛念,紹不敢當。”孫紹連連致謝。

  兩人客套的正說著話,孫魯班和孫魯育從後麵跑了進來,孫魯班搶先賴到步夫人懷裡,瞪著兩隻大眼睛看看孫紹,然後仰起臉看著步夫人道:“阿母,這就是那個想打架的大兄嗎?”

  步夫人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1:36 PM

第五十九章 無聲的較量

  孫紹笑眯眯的看著步夫人,又看看莫名其妙的孫魯班、孫魯育,從案上取過兩枚銅鏡,一人手裡塞了一枚,笑道:“兩位妹妹,大兄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麼禮物,這兩枚銅鏡還馬虎使得,送給你們用吧,每天照一照,越照越漂亮。”

  “嘻嘻……”孫魯班聽孫紹說得有趣,連忙接了過去,又搶過孫魯育手裡的看了一看,見並無二樣,這才將銅鏡還給孫魯育,將自己手裡的銅鏡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喜滋滋的說道:“阿母,這可是會稽的銅鏡呢,你看,上麵還有銘文呢。”

  孫紹汗顏,孫魯班一個才七歲的小女孩居然還知道會稽的銅鏡是好東西,自己卻一無所所知,虧得張溫準備的東西都是上等貨,要不然今天可丟人丟大發了。

  步夫人嗔道:“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大兄送你的東西當然是好的,還分什麼會稽不會稽的。”

  孫魯班撅起了嘴,情緒有些低落。孫紹卻笑道:“妹妹好見識,一眼就看出是會稽的銅鏡,將來也是個博士呢。”

  “她呀,就會欺負小的,哪裡會成什麼博士。”步夫人見孫紹不生氣,也放心了些。孫魯班被孫紹誇了一句,情緒又高漲起來,衝著孫紹擠擠眼睛,以示感謝。孫紹本是個會哄人的,沒幾句話的功夫,就把兩個小妹妹哄得眉開眼笑,纏著他咯咯的笑個不停,步夫人見了,也極是歡喜。

  “這是誰哪,把我的大虎、小虎逗得這麼開心?”孫權背著手,笑眯眯的從外麵走了進來,正和孫魯班、孫魯育打鬧的孫紹一聽,連忙收了笑容,恭恭敬敬的站起身,躬身相迎。

  “孫紹拜見至尊。”

  孫權搖了搖頭:“唉,你這孩子,自家人,如何用這個禮節?這裡又沒有外人,難道你就不能叫我一聲叔叔嗎?”

  孫紹連忙改口:“是孫紹錯了,侄兒見過叔叔。”

  “這才對嘛。”孫權和藹的擺擺手,示意孫紹坐下,拿起步夫人麵前案上的禮物看了一下,笑道:“阿滿,你是真發了財啦,這些禮物可都不菲啊。”

  “全仗叔叔的照應,我在吳縣和天然居合作,僅憑新酒,每年可得二百金。”孫紹知道瞞不過,索性也不隱瞞,當下將和呂青的合作全盤托出,同時表示準備在其他的縣也尋找合作夥伴,眼下建鄴的事情已經交給姑姑孫尚香了。他甚至連和呂壹會過麵的事情都告訴了孫權,當然具體談什麼內容,就隻能有選擇的說了。

  孫權靜靜的聽著,最後點了點頭:“阿滿啊,這幾年呢,江東多事,我沒有照顧好你,要讓你自謀生路,確實是我這個做叔叔的失職。不過,你也要體諒我,我的事情太多,外有強敵,內有隱患,也不由得我不小心應付。你想經商,為我減輕些負擔,這個心是好的,但是你也要知道,經商隻是賤業,你是公族,不能把眼光侷限在賺錢上,要不然就落了下乘了。”

  孫紹心中冷笑,臉上卻不露聲色:“叔叔教訓得是,隻是侄兒自問無才無德,其他的事情也幫不上叔叔,再讓叔叔撥付錢糧,實在有些慚愧。現在侄兒已經能自食其力,想請叔叔從現在開始,就不用再費心了,省下來供給前線的將士,也好保家衛國。”

  孫權連連搖頭,責怪的說道:“你這孩子,怎麼能這麼想呢?年紀輕輕的,就想做陶朱公是不是太早了些?範蠡可是建功立業之後才退隱江湖的,你尚未弱冠,怎麼就想著這些事?莫要再想了,還是來建鄴做點實事吧。”

  孫紹訕笑道:“侄兒實在不知能做些什麼事。”口氣謙虛,卻堅決的透露出一個意思,沒有好位置,俺是堅決不來啊。

  孫權瞟了他一眼,碧眼中閃過一絲寒芒,臉上卻是笑容不減,他撫著略帶紫色的鬍鬚,想了一會說道:“阿滿,你知道嗎,曹操那老賊稱了王了。”

  孫紹不動聲色,點了點頭道:“我聽大兄說過。”

  “曹操稱王之後,聽說有意南征,不久將有一戰,江東現在人心惶惶,叔叔我也是憂心衝衝啊。宗族之中,不論是否在仕,莫不獻計獻策,以備抗擊曹賊,保我江東基業。你年齡也不小了,到建鄴來吧,先跟在我身邊學習一段時間,等你熟悉情況了以後,必然會有大用。”

  孫權一想到剛才議事的經過,就有些懊喪,去年合肥一戰,不僅江東群臣破膽,就連他自己都後怕不已,數萬大軍,愣是被張遼七千人馬打得大敗,險些連自己的性命都送在合肥城下。這次曹操起大軍前來,威勢更是驚人,如何對付,眾人各執一詞,議了半天,也沒有議出個滿意的結果來。他心裡煩悶,偏偏這些事情又不能在其他人麵前露出來。孫紹的新酒有妙用,他本以為能幫上忙,誰料到派人按孫紹的方子試製之後,效果卻大打折扣,連主持試驗的暨豔也說不清怎麼回事,這才打定主意要把孫紹搞到建鄴來,沒想到孫紹卻是鐵了心似的,推三阻四的不想來。難道他還想帶兵打仗?

  孫權拍著額頭,腦子裡迅速的權衡了一下利弊,嘆惜道:“我知道你武藝好,可惜你尚未取親,疆場凶險,萬一你有所損傷,我以後怎麼去麵對我那兄長?阿滿啊,我的良苦用心,你要體諒啊。”

  孫紹連忙點頭:“叔叔的一片好意,侄兒心領了,以前不懂事,多有魯莽之處,還請叔叔見諒。如今我已經明白了,之所以不想來建鄴做事,也是想著先成家,延續了先父的血脈,解除了後顧之憂,然後再為叔叔效犬馬之勞。”

  孫權目不轉睛的看著孫紹的眼色,見他臉色平靜,神情誠懇,看不出一點虛偽,倒是有些信了孫紹的話。孫紹已經十八了,如果孫策在,肯定已經娶妻生子,自己做得的確有些不地道,也難免孫紹有怨氣。他暗自鬆了一口氣,笑了:“你這孩子,總是想得太偏頗了,難道隻有在吳縣才能成家,到建鄴就成不了家?你也不想想,如今江東的文臣武將大都家在建鄴,你要想成親,叔叔豈有不替你留意的?跟我說說看,你看中了誰家的女子,如果合適的話,叔叔去替你提親。”

  看著拍著胸脯打包票的孫權,孫紹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茬,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多謝叔叔關心,眼下我還沒有合適的人選。叔叔日理萬機,侄兒不能幫叔叔分憂,也不敢煩勞叔叔。”

  “哈哈哈……”孫權笑了:“阿滿啊,自家人,你也要做生意一般嗎?難道你不幫我分憂,我就不替你操心了?那這麼多年,我替你****那麼多心,你也應該幫我做點事吧?”

  孫紹含笑不語。

  孫權笑了一陣,覺得有些無趣,孫紹這麼油鹽不進的,他不免有些惱怒,隻是又找不到由頭,更何況新酒的事情還要他去操持,隻好強壓下了不快:“阿滿,眼下真有一件事,要由你來做才行。”

  “叔叔但請直言,隻要侄兒能做的,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嗯,這才像話。”孫權點點頭,淡淡的說道:“那新酒的方子,是你給我的,我想著,還是由你去負責吧,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12 PM

第六十章 殺機

  孫紹很意外,猶豫了一下,孫權以為他又要討價還價,雖然心中不快,卻還是笑著說道:“你放心好了,你的生意,我會讓人給你安排的,不會誤了你賺錢。”

  孫紹一聽,這才笑道:“叔叔誤會了,我倒不是想著賺錢的事情,我隻是覺得,這新酒的方子我寫得甚是詳細,按方製酒,應該並無難處,何以又要我來主持。我雖然對製酒略知一二,但是對其他的事情卻手生得很,這麼大的事情一下子交給我做,我怕是承擔不起啊。”

  孫權也不解,孫紹的方子寫得的確詳細,可是暨豔他們就是試不出來,不是沒有效果,隻是效果不如暨豔開始試的那麼好,這裡麵有什麼問題,誰也搞不清楚。聽孫紹擔心,他擺擺手道:“這個無妨,我會安排得力的人輔助你的,你隻要管好新酒的事情就可以。”

  孫紹一樂:“那叔叔可要安排一個穩妥一點的人,我脾氣不好,喝多了可容易發酒瘋,如果叔叔找個脾氣也壞的,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孫權掃了孫紹一眼,咂摸出了孫紹話中的意思。如果找個不合拍的人看著他,到時候可能就被他以發酒瘋的名義收拾了。他沉吟了一會,帶有三分逗趣的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找個性子溫和些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孫紹大笑,又說了幾句閒話,這才起身告辭,臨走時他才想起來懷裡的文稿,連忙掏出來遞到孫權麵前,歉意的說道:“隻顧著和叔叔說話,倒把給叔叔的禮物給忘記了。這是上次流觴之會的詩文,呈請叔叔一閱,希望能博叔叔公務之餘一笑。”

  “有心了。”孫權接過來掃了一眼,放到旁邊的桌上,點頭笑道:“有時間我會看的。”

  孫紹再施一禮,恭敬的退了出去。孫權這才拿起案上的文稿掃了幾眼,臉色慢慢的沉了下來,嘴角不由自主的顫動著,越看臉色越不好,最後忍不住一掌拍在案上。

  “張溫這是想幹什麼?”

  步夫人吃了一驚,不解的看著孫權,什麼也沒問,連忙命人將女兒帶了出去,然後靜靜的陪著孫權。孫權扔了文稿,起身背著手走到廊下,喝了一聲:“阿利,把是儀叫來。”

  是儀很快就來了,孫權指著案上的文稿,怒聲說道:“子羽,你看看,這些文稿是不是他們做的。”

  是儀迅速的掃了一遍,特別將孫紹和張溫幾個人的看了一遍,肯定的點點頭:“不錯,這些和我打聽到的情況正相符。”

  “阿滿這首詩能得第一?”孫權怒不可遏的冷笑道:“張溫點這首詩為第一,用心何在?”

  是儀沉吟了片刻,恭聲答道:“至尊,孫君這首詩雖然瑕疵不少,但是其中有些句子也的確不錯,張溫點他為第一,其中自有吹捧之意,但……也不算太過。自從至尊移都建鄴,吳中的人才也大多跟著到建鄴來了,留下的人中文才突出的並不多,孫君能做出此詩,引人注意,也是意料中的事。”

  “哼,我不是說阿滿的詩不好,我隻是說,張溫點他為第一,別有用心。”孫權氣呼呼的說道:“最近張溫是不是和阿滿走得很近?”

  是儀點點頭。

  孫權冷笑一聲:“他想和他捆在一起,我就讓他捆在一起,看看他們能做出些什麼來。”

  是儀心生寒意,本待要諫,可是一想到孫權的用心,又把話嚥了回去。孫權這麼做,表明他不僅沒有解除對孫紹的猜忌,甚至更近一步,把張溫也包括了進去,他要看看孫紹究竟想走到哪一步,把張溫這個吳中有名的才子送到孫紹身邊,頗有推波助瀾、欲擒故縱的意思。但這些是孫家的家事,他縱使參與機密,也不敢隨便多嘴。而且參與的機密越多,他越是對孫權心生恐懼,這個人能屈能伸,看樣能禮賢下士,但是殺伐果斷不亞於其父兄,當年吳中才子沈友隻是因為幾句話違了他的意,就被他以謀反罪名給殺了,沈家到現在都沒能翻身。現在他要把張溫推到孫紹那邊去,顯然也起了殺心。

  ————

  顧府的喪事剛辦完,孫紹就得到了任命,孫權特設了一個機構,對外不掛名,專管釀造新酒,孫紹在他身邊任校尉一職,年俸千石,名義上是他的近臣,實際上手下一個兵也沒有,隻管釀造新酒。讓孫紹和張溫意外的是,孫權把張溫派到孫紹手下為丞,輔助孫紹釀酒,年俸六百石。

  接到任命的時候,孫紹很吃驚,但是張溫卻微笑不語,很愉快的接受了任命狀,陪著孫紹進府謝恩,麵對不動聲色的孫權,張溫表現得不卑不亢,既沒有不快,也沒有欣喜若狂,對孫權看似溫和實則不快的話語,他也沒有太多的表示。

  從府中出來,孫紹看著麵色平靜的張溫苦笑了一聲:“惠恕兄,沒有想到吧?”

  “有什麼沒想到的?”張溫眉毛一挑,嘴角輕輕的一挑:“校尉覺得很意外嗎?”

  孫紹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才想起自己是校尉了,不由得自我解嘲的笑了:“校尉?我這校尉手下可一個兵也沒有啊。”

  “校尉,這有何難,憑你的聰明才智,在至尊身邊歷練一下,領兵外任的機會自然會有的。”張溫不以為然的說道:“曹操來攻,江東危急,正是智勇之士建功立業之時,校尉隻要有心,機會就會找上門的。”

  孫紹揣摩著張溫的話,沉吟不語。他對張溫十分佩服,開始他還覺得自己可能裝逼裝過頭,真要回吳縣去做生意了,沒想到張溫把那些詩文往上一遞,事情就辦成了。這個結果好像跟他預料的有些不太一樣,但是看張溫這副表情,似乎卻在他的意料之中。

  “校尉,別想那麼多了,還是先把事情辦好再說吧。”張溫見孫紹看他,不由得笑了,他拉著孫紹一邊向前走,一邊說道:“校尉,如今你在至尊左右,可不能還和吳縣一樣,言語行動都要留意才好。新酒的事情一有了眉目,你就向至尊請求去讀書吧。至於這帶兵的事情……”他看了孫紹一眼,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可千萬說不得。”

  孫紹心領神會:“惠恕兄放心,這裡的輕重,我還是理會得的。”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13 PM

第六十一章 甩手掌櫃

  孫紹和張溫走進了酒氣薰天的作坊,暨豔已經得到了消息,很快端著一隻酒杯來到孫紹麵前。

  “校尉,這酒是按照校尉的方子所作,可是……”他咂了咂嘴,一臉的無奈:“效果和校尉當初給的酒差距甚大。我們試了幾次了,效果都不一樣,就連幾次之間的效果都大不相同,實在讓人費解。”

  孫紹接過酒杯,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這酒太烈了,效果當然不好。”

  “太烈了反而不好?”暨豔愕然。他很聰明,一開始接觸這件事,他就覺得這酒之所以有用,是因為這酒烈,所以他覺得酒越烈,效果應該越好,在安排人蒸酒的時候,他特意讓人多蒸了一道,沒想到弄巧成拙了。

  “過猶不及,你不懂嗎?”孫紹放下酒杯,一擺手:“你先帶我去看看作坊,然後再作商議。”

  暨豔有些不服氣的看著孫紹,卻又不敢說什麼。暨豔是個聰明人,做事也認真,認真到有點摳死理。這次奉朱治之命到建鄴來獻新酒,前麵幾件事做得都很順利,孫權對他的態度大有改觀,孫韶拿來了新酒的方子之後,就交給他負責。暨豔很興奮,他知道這新酒的重要性,孫權能把這件事交給他,就說明了對他的信任,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所以他十分賣力,可是沒想到用力過了頭,出來的新酒聞起來香,可是實驗的效果卻一直不理想,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現在聽孫紹說他過猶不及,他既不服,又不甘,還有些後悔。

  “校尉請。”暨豔雖然不服,可是見張溫恭恭敬敬的跟在孫紹後麵,倒也不敢輕視。他可以看不起孫紹,但是他不敢看不起張溫,以張溫的才學如果能效命於孫紹的話,那說明孫紹確實有過人之處,要不然張溫不會這麼聽話。

  孫紹跟著暨豔轉了一圈,心生感慨,到底是國家機器,這孫權的財力物力可比他強多了,這一圈的地方,足足有一百隻蒸桶,近千人在裡麵忙活,規模之大,讓他瞠目結舌。暨豔向他詳細的解釋了這裡的佈局,特別聲明,這裡麵的工人都是官奴隸,他們和外人不能接觸,全部單獨管理,換句話說,隻要這個機構存在一天,他們就不能出這個院牆,除了死。

  孫紹皺了皺眉,對這麼嚴重的剝削不太習慣,可是他也無能為力,要想保住這個機密,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想。他對暨豔說:“他們雖然是官奴隸,不需要工錢,可是也不能太虧待他們,夥食上要做好供應,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暨豔猶豫了一下,有些為難,這裡的一切供應都是有帳目的,官奴隸每天的口糧供應也都得算死的,孫紹要做好人,可是哪來的錢?他正在猶豫,張溫笑道:“子休,你聽校尉的就是,這裡既然是校尉主事,缺額他自有辦法,無須你勞心。”

  暨豔聽了,有些尷尬的笑了。張溫說得對,現在這裡不是他主管了,孫紹是老大,張溫是老二,他充其量隻是個老三,管那麼多幹什麼。

  “喏,一切全憑校尉吩咐。”

  “你跟我來。”孫紹看完了作坊,帶著暨豔和張溫回到官廨,這是在作坊前麵的一座小院,前麵是辦公的堂,後麵是休息的室,原本是暨豔住的,得知孫紹要來主事之後,暨豔自覺的搬了出來,自己住到了東廂房。孫紹在堂上坐下,讓暨豔拿來他寫給孫韶的方子,又扯過一支竹簡扔給張溫:“惠恕,你是右丞,這裡以後由你負責,有些流程,你要詳細的記好。子休,你暫且就任惠恕的助手,為左丞吧,有什麼事,你們倆商量著辦。”

  “喏。”張溫點頭,也不多話,迅速的拿出筆墨準備記錄,暨豔雖然覺得奇怪,卻也不敢怠慢,連忙提起水注滴了兩滴水,然後開始磨墨。磨濃了墨,張溫提筆在手,凝神靜聽。

  “這新酒中起作用的成份,是酒的精華,我們姑且稱之為酒精。其中酒精的成份多少,我們稱之為酒精度。不同酒精度的酒,對不同的傷口有不同的作用,太濃了或者太淡了,都會影響療效。”孫紹攤開方子,開始講述酒精的作用,他說得很慢,不時的還停下來解釋一下,張溫是第一次聽,十分新鮮,而暨豔卻是做了一段時間,有相當的實踐經驗的人,心裡還有不少迷惑,現在聽孫紹一解釋,頓時茅塞頓開,原本心裡的不服已經化作雲煙,聽得如癡如醉,全神貫注。

  孫紹花了一個時辰,將酒精的相關知識告訴了張溫他們,最後又說道:“眼下要控製的,一是溫度,二是蒸餾次數,溫度隻能靠感覺,控製難免失誤,所以最後必須檢測,明確這酒精度,以後才能有把握,要不然的話,每一桶酒出來都不一樣,前線的將軍們會罵娘的。”

  “那這酒精度又怎麼測定?能精確到什麼程度?”暨豔問道。

  孫紹有些意外的看著暨豔,這年頭能想到精確程度的文人可不多,他們都喜歡定性,不喜歡定量,差不多就行了,這個暨豔雖說迂,也有迂的好處。“我這裡有一張方子,你馬上派人去採購,我再給你一個測酒精度的辦法,到時候你就知道能精確到什麼程度了。”

  暨豔接過方子一看,上麵有生石灰,有硫黃,有木炭,有鬆香,有硝石,林林總總寫了一大堆,其中量最大的就是生石灰。如果是孫紹解說之前,他又要懷疑孫紹了,可是現在聽了孫紹關於新酒的敘述之後,他二話沒說,躬身受命。

  “喏,我馬上安排人去買。”

  “不要搞得滿城風雨。”孫紹關照道:“曹操也好,劉備也好,手下都有奸細,不能讓他們得到風聲,要不然的話,這作坊遲早會有不速之客的。”

  “校尉說得有理。”張溫連連點頭:“我建議,這是把不同的人分開幹活,不讓任何一個人接解到全過程,以免洩密。”

  “有理。”孫紹笑了,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這裡的事就交給二位,我不在這裡呆著了,有什麼事,你們讓人去將軍府找我,不過,你們最好不要有事,免得打擾我。”

  張溫微笑著點頭,暨豔卻是十分驚訝,聽孫紹這個意思,他好像不想管具體的事務啊,這甩手掌櫃的當得真是舒服,每年千石的俸祿,就是讓他掛個名?這公族就是公族,不服不行。

  “子休也不要住在東廂了,那裡靠著廚房,油煙太大。惠恕住在西室,你就住在東室吧,至於中間那間,給我留著,說不定哪天我會來住兩天。”孫紹說完,甩甩袖子,走了。

  “這……”暨豔哭笑不得,指著孫紹的背影對張溫說:“惠恕兄,這樣合適嗎?至尊怪罪下來,如何是好?”

  “隻要你我按校尉的辦法把酒做好,至尊就不會怪罪。”張溫胸有成竹的拍拍暨豔的肩膀:“再說了,這是校尉大人讓你我立功啊,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暨豔一聽,恍然大悟。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13 PM

第六十二章 酒逢知已千杯少

  孫紹剛出了門,還沒站穩,忽然聽到一陣鈴聲,緊跟著從旁邊就竄過來一個人影,鬥大的拳頭就衝他飛了過來。他嚇得一激零,下意識的矮身讓過,緊跟著飛起一腳,踹在那人的胸口。

  一聲悶響,陳海連退幾步,黑臉膛脹得通紅。孫紹剛才這一腳可不輕,換了普通人,可能直接被他踢飛了,縱使陳海反應快,身手好,吃了這一腳也十分難受。

  “是你啊。”孫紹這才看清陳海,不免有些惱火:“你找死啊,居然恩將仇報,想偷襲本校尉?不想活了你?”

  “校尉誤會了。”陳海深深的吸了兩口氣,胸口的痛才緩解了些,他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我是來還你錢的,沒想到……嘿嘿嘿。”說著,他伸出手,手裡正是三塊馬蹄金。

  陳海是來還錢的,可是他這麼做,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上次天居然打了一架之後,他回去向甘寧借錢還債,甘寧一聽說孫紹,以為他和孫紹打起來了,有些不高興的警告陳海說,孫紹是公族,這倒也罷了,這年頭公族不值錢,有實力才行,可是要論打架,你可不要惹孫紹,孫紹那小子頗有他老子的天賦,手黑得很。

  陳海不服氣,要論打架,他隻服甘寧,其他人一概不放在眼裡,甘寧手下的小將丁奉也是一把好手,可是在他麵前,還是要禮讓三分的。甘寧不說孫紹手黑還好,他這麼一說,陳海反倒來了勁了,非要找孫紹較量一下不可。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陳海偷襲不成,反而吃了孫紹一腳,這個臉丟大了。

  “還債有這麼還的嗎?”孫紹又好氣又好笑:“這是你陳家的家風,還是甘將軍教你的規矩?”

  陳海羞愧難當,隻得忍著胸口的疼,將金子送到孫紹的麵前:“上次多蒙校尉解圍,陳海感激莫名。聞說少主身手過人,剛才陳海冒昧,隻是想與校尉試試手而已,並無其他惡意,有冒犯校尉處,還請校尉海涵。”

  孫紹撲哧一笑,接過金子甩到帥增手裡,走過去摟著陳海的肩膀:“那現在服了沒有?如果不服的話,我還可能再陪你玩兩手。”

  陳海一聽,兩眼放光,連連點頭,他正想找回場子呢,孫紹就送了一個機會來。一高興,他連孫紹也姓孫都沒想起來。

  “不過,我現在餓了,你先去陪我喝酒,陪我喝痛快了,我就再和你打一場。”孫紹眉毛一挑,不懷好意的說道。陳海不知是計,爽氣的一拍胸脯:“既然如此,那我陳海就先和校尉比比酒量,然後再比拳腳,一定要盡興而歸。”

  帥增和敦武在旁邊聽了,惋惜的連連搖頭:“這傻冒,今天不吐不歸了。”

  孫紹帶著陳海去了天然居,半路上讓敦武去找周胤借酒,時間不長,敦武回來了,周胤也來了,一見麵就大笑道:“大兄,你太不夠意思了,到建鄴來了這麼久,也不到寒捨去,要不是今天去借酒,我還真不知道你來了。”

  孫紹一邊招呼周胤入席,一邊笑道:“真是對不住兄弟,這些天忙,一直沒顧上去拜見姨母,怎麼樣,在建鄴還好吧?”

  “好,兄長帶兵了,正在西山整合人馬,我沒什麼事,就在他營裡幫忙。這位是……”

  孫紹連忙介紹:“這位是陳海,甘興霸將軍的愛將,約好一起來喝酒,喝完酒去較量拳腳的,沒想到你也來了,正好一起認識一下。”

  周胤一聽,頓時明白了,孫紹肯定又想使壞招了。上次他被孫紹陰了一次,喝得爛醉,這次要陰別人了,他格外的興奮,連忙上前行禮:“原來是甘將軍的部下啊,這次諸軍集結建鄴,說不得還要並肩作戰,陳兄是軍中悍將,以後還要多多指點啊。”

  陳海本不喜歡孫紹和周胤這樣的人,可是今天機緣湊巧,和他們兩個倒還談得來,連忙還禮道:“閣下說笑了,尊兄弟將門之後,尊兄又是偏將軍,自成一軍,和甘將軍是同級,陳海不過是一親衛,焉敢指點閣下。”

  周胤朗聲大笑:“陳兄生份了,不過,這也難怪,我們以前沒有打過交道,生份也是理所當然。今天我要多敬陳兄幾杯,也算交個朋友。”

  陳海看了看那隻並不大的酒罈,淡淡一笑,心道就這麼點玩意,聽聲音好像還不滿,讓我一個人喝也許有點多,三個人喝,哪裡夠,這孫紹看起來大方,卻實在是個小氣人,這天居然的酒捨不得請我喝,卻專門讓人去拿了自家的酒來,拿就拿吧,還這麼少。

  孫紹和周胤見陳海的眼神有些不屑,互相看了一眼,擠了擠眼睛,也不說話。等菜上齊了,周胤親自打開了酒罈,給三人倒上酒。酒罈一開,陳海眼前便是一亮,脫口讚道:“好酒。”

  “陳兄是個識貨的。”周胤嘎嘎一笑,舉起杯道:“來,我們先幹了此杯,預祝此次大破曹軍,斬將奪旗。”

  “好。”陳海聽得高興,也端起酒杯,大聲說道:“去年小有挫折,吃了曹軍些苦頭,今年一定要連本帶利的還給他,讓曹阿瞞看看,我江東也是有人的。”

  說完,一仰脖子,將滿滿一杯酒全灌進了口中。

  孫紹和周胤停杯不語,看著緊緊的閉著嘴,兩眼瞪得如刀環上的金鈴一般的陳海,強忍著笑,一起挑起大拇指:“陳兄海量!”

  陳海有苦說不出,雖然嗓子被辣得生疼,可是又不好意思把嘴裡的酒吐出來,費了好半天力氣,總算將酒嚥了下去,他看著幸災樂禍的孫紹和周胤,不怒反喜,坐起身來,拍案大叫:“好啊,你們整我?來,咱們再喝,不醉不歸,誰先倒下去誰是慫蛋。”

  周胤一聽,也大叫道:“爽快,陳兄果然是沙場上拚殺的漢子,我周胤佩服。來,滿上,我們再幹一杯,今日不醉不歸。”

  兩個家夥大喊大叫,你一杯我一杯,桌上佐酒的小菜幾乎沒動,兩人就喝光了酒,搖搖晃晃的互相瞪著眼睛,誰也不肯先倒下去。孫紹興趣盎然的看著這兩個夯貨,有滋有味的吃著小菜。過了不大一會兒,周胤先撐不住了,眼皮一耷,軟軟的倒在地上,打起了響亮的鼾聲。陳海嘎嘎笑了幾聲,已經對不上焦的眼睛像是看著周胤,又像是看著孫紹,嘴角流著酒液,勉強保持著身體平衡,手指也找不準目標了。

  “喝……酒,他……不……行,打……架,他也……”話還沒說完,撲通一聲栽倒在案上,案上的盤碟當時就碎了幾個,再看時,他已經鼾聲大作。

  孫紹正要起身去扶,剛才還像一團爛泥的周胤卻又爬了起來,臉色雖然通紅,眼神卻不散亂,他看著象狗熊一樣睡著的陳海,苦笑著搖搖頭:“大兄,這豎子,還真是能喝,要不玩點手段,我還真喝不過他。”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14 PM

第六十三章 懷春少女

  孫紹讓敦武找來一輛車,把醉得像灘泥的陳海送回甘寧營中,自己送周胤回府。周胤本來準備去軍營的,可是現在喝得一身酒氣的,去了也是被周循罵一頓,索性不去了,讓敦武送過陳海之後,順便去周循營裡說一聲。

  孫紹笑嘻嘻的看著周胤:“你這麼怕阿循?”

  周胤撇了撇嘴,害怕的搖搖頭:“大兄你是不知道,我那兄長一到了營裡,那張臉別提多難看了,總像欠他錢似的,我這樣子到了營中,少不得要挨罵的,說不定犯了錯,挨幾軍棍都有可能。我才不去觸那個黴頭呢,回家喝點醒酒湯才是正理。”

  孫紹哈哈大笑。

  周府在西門附近,府中的人也大多是原來在吳縣府中的,一看孫紹扶著醉醺醺的周胤回來了,連忙接了過去,同時慇勤的給孫紹引路。進了大門,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到第四進的時候,正感慨周府真是闊綽的孫紹一眼看到了周玉。

  周玉坐在池塘邊的假山旁,一手托著腮,一手拈著一莖草,有一下沒一下的撩著池中的水,神情專注,連孫紹他們的腳步聲都沒看著。孫紹一時興起,躡手躡腳的繞了一個圈,走到周玉背後,輕輕的伸出雙手,一下子摀住了周玉的眼睛,然後粗著嗓子說:“小美人,快猜猜我是誰,要不然,我就把你拐出去賣個老漢做老婆。”

  周玉吃了一驚,剛要掙紮,卻被孫紹緊緊的摟在懷裡動彈不得,小小的身體因為緊張有些發抖,但是她很快又鎮靜了下來,手在孫紹的手上摸了兩下,笑道:“二兄?你又喝多了?”

  “嗯——不是。”孫紹拉長了聲音,強忍著笑道。

  “那……”周玉的聲音忽然顫了一下,雙手緊緊的按著孫紹的手,接著驚叫道:“大兄,是你嗎?”

  “咦,你怎麼知道是我?”孫紹很意外的鬆開手,周玉轉過身來,笑盈盈的看著他,可是眼眶卻紅紅的,豆大的淚珠兒沿著瘦瘦的臉頰一直流到尖尖的下巴。孫紹吃了一驚,顧不上打趣,心疼的說道:“小玉兒,幾天不見,你怎麼瘦成這樣?”

  周玉不好意思的轉過身去,從袖子裡抽出手絹,迅速的擦了擦眼淚,這才轉過身來,捶了一下孫紹:“壞大兄,這麼久也不來封書信,一來就嚇唬人家。”

  孫紹沒心沒肺的壞笑著,捏著周玉的鼻尖。“小玉兒,快說,為什麼瘦成這樣,是不是有什麼心事,說出來,看看大兄能不能幫你。”

  “要是能幫,你願意幫嗎?”周玉瞟了他一眼,掩著嘴,紅了臉笑道。

  “幫!”孫紹拍著胸脯,很仗義的說道:“隻要小玉兒一句話,大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快說,是誰欺負你了,還是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要是有人欺負你,大兄這就帶人打上門去,要他好看,要是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交給大兄,一定幫你擺平。”

  周玉被他張牙舞爪的樣子逗得咯咯笑,拉著他的手笑道:“有大兄這句話,妹妹可就放心了。大兄,你到建鄴來做什麼,是來有事?還是來做官?在這兒停多久?姨母來了沒有?你住在哪兒……”

  孫紹被周玉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張口結舌,他連忙伸手摀住周玉的嘴,苦笑道:“小玉兒,你是不是沒人陪你說話,悶得緊了?這一連串的問題,你讓我回答哪一個才好?一個個的來行不行?”

  周玉被他的大手捂著嬌嫩的嘴唇,連帶著小半張臉都被他捂了個結結實實,手掌上長年練武的老繭刮得小臉癢癢的,一股強烈的男人味撲鼻而來,讓她避無可避,一時意醉神迷,她結結巴巴,咕咕噥噥的說不出話來,腿一軟,整個人從假山上滑了下來。孫紹一驚,連忙伸出手臂將她接住,緊緊的摟在懷裡,向後退了兩步,卸了衝勁,站穩了腳,這才鬆開手,將她扶穩。

  周玉臉上燒得通紅,又羞又惱,又有些戀戀不捨,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背著身子,心裡一急,竟是“嚶嚶”的哭了起來。

  孫紹莫名其妙的摸著腦袋,不會吧,我這可不是有意沾她便宜,我是怕她摔倒好不好,怎麼就哭了呢?他繞著周玉轉著圈子,陪著笑,一連串的好話脫口而出:“小玉兒,你怎麼哭啦?是不是大兄手太重,傷了你了?快給大兄看看,大兄給你揉揉……”

  周玉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笑出聲來,孫紹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直起了腰,哈哈笑道:“嗯,笑了,笑了,這麼說就沒事了。小玉兒,你剛才可嚇壞我了。”

  “你嚇壞我了。”周玉嘟著嘴,跺跺腳,一扭身子,掩著臉匆匆的跑了。孫紹搖搖頭,苦笑不已,這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又鬧的,真是搞不懂啊。他轉身正要走,卻見小橋笑盈盈的站在廊下,一雙杏目帶著三分柔情,三分責怪,四分戲謔的看著他。

  “阿滿,什麼時候來建鄴的,也不來看小姨?一來就灌醉了阿胤,氣哭了阿玉,你可真有本事啊。”小橋故意板下臉嗔道。

  孫紹連忙迎上一步,深施一禮,然後直起身,扶著小橋的手臂往裡走去,一邊走,一邊笑道:“小姨,你這可就錯怪我了。這來建鄴是有些天了,可是這些天都忙得很,沒能及時來看望小姨,是我不對,可是今天一有空,我不是就趕著來了嗎?阿胤喝多了,那可不是我的事,他要和陳海拚酒,想把人家灌醉,結果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小玉兒嘛,也不是我氣哭的,我來的時候,她就在這兒發呆,我是要替她出氣的,誰曾想她沒站穩,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摔下來吧,所以就接了她一下,實在不是有意冒犯。小姨英明,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油嘴滑舌。”小橋被他一連串的話說得繃不住臉,伸出細長的手指擰著孫紹的嘴角嗔道:“幾日不見,你這說話的本事見漲啊?阿姊來了沒有?待會兒見了麵,我可得好好問問她是怎麼教的。”

  “嘿嘿,阿母還在吳縣,我正準備派人去接呢。”孫紹嘻嘻的笑道。

  “怎麼,你們也來建鄴了?”小橋好奇的問道。

  “嗯,至尊賞了我一個校尉,以後我也要常住建鄴,把阿母一個人留在吳縣,我很不放心,所以正打算著把她接來,以後也好和小姨一起說說話,免得太過清靜。小姨你說可好?”

  “好啊,這當然好了。”小橋歡喜不禁,應聲答道:“我本來以為以後不能常見阿姊呢,現在你也到建鄴來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不光是我們姊妹可以經常見麵,你們小一輩兒,也不用天天……”

  “天天什麼?”孫紹看著話說了一半卻打住的小橋,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小橋不說話,眼波流動,似笑非笑的看著孫紹,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阿滿,你今年也十八了吧?”

  “啊?是啊,怎麼了?”

  “不小了,有沒有想過成家立業,娶妻生子?”

  孫紹不假思索:“想啊,我天天都在想,連做夢都在想。”

  “噗——”小橋再也忍不住了,咯咯的笑出聲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14 PM

第六十四章 美夢

  “那……小姨給你做個媒如何?”小橋長長的眼睫毛撲閃撲閃的,透出與年齡不相襯的俏皮。

  孫紹笑了一聲,前幾天孫尚香說要給他做媒,結果說了個不著調的關鳳,好是好,隻是吃不著,今天小橋又說要給他做媒,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他壓根兒就沒想到,小橋要說的就是自家的女兒小玉兒,因為前世雖然看了不少倭國漫畫,裡麵也有不少蘿莉,但是他從來沒有往那方麵想過,現實和意淫畢竟離得太遠。周玉在他麵前的種種表現,他也一直當成這世女兒家的害羞,並沒有往深處想。現在聽小橋這麼說,他還是沒和周玉聯係起來,半開玩笑的說道:

  “小姨能相中的女子,一定也是和小姨一定的國色,我豈有不願之理。小姨,究竟是誰家的?多大了?”

  小橋愣住了。她見孫紹和周玉那麼親密,還以為孫紹和周玉兩情相悅呢,這才有意無意的問一聲,沒想到孫紹壓根兒沒想到周玉,難道是自己誤會了?她怔怔的看著孫紹,見他並無作偽之色,臉上的笑容便有些不自然,本想挑明了說,可是又怕孫紹如果拒絕了,心高氣傲的女兒受不了,猶豫了片刻,覺得還是等大橋來再說,以免沒有迴旋之地。她眼珠一轉,又笑道:“你想娶個什麼樣的?”

  孫紹仰起臉,暢想著美好的未來:“我嘛,要求也不高,置上幾百頃地,蓋一個漂亮的莊園,然後娶幾個象小姨這樣的國色,帶上一大堆豐厚的嫁妝,生上一堆聰明可愛的娃,然後我每天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也就馬馬虎虎了。”

  小橋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咄了他一口:“你這還馬馬虎虎?心氣兒也太高了些。阿滿,不要頑笑了,你倒是實在的說說看,究竟想娶個什麼樣的,小姨也好替你留心。”

  孫紹還是一臉的不正經:“我不是說了嗎,象小姨一樣的國色,年紀嘛,跟我差不多就行,娶回來就能生娃的。”

  小橋掂量了一下,周玉長得不錯,雖然不敢說是國色,也算是個美人胚子,可是年齡差不了不少,雖說女兒家十三歲生孩子的也不少見,可是這個年齡生孩子,畢竟不是正理。而且孫紹話裡透出的意思,他心裡好像並沒有考慮周玉,要不然他不會這麼說了。一想到周玉那消瘦的小臉,小橋暗自嘆了一口氣,本想親上加親的,現在看來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

  孫紹還沉浸中意淫之中,對小橋臉色的變化一點也沒在意,等他吹完了,見小橋隻是苦笑不說笑,便又涎著臉,湊到小橋身邊。“小姨,究竟是哪家的女子啊?”

  “你這麼高的要求,哪有那麼容易找的。”小橋半真半假的瞪了他一眼,向前走去。孫紹不屈不撓,繼續纏著小橋,一口一個好小姨的說好話。說實在的,他雖然是十八歲的身子,心理卻是二十大幾的成年人,比起逗還沒發身的周玉來說,他更喜歡在小橋這樣的成熟美人身邊沾些便宜。

  “你這孩子,也快成親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粘人?”小橋被他纏得沒法,又好氣又好笑的斥道。

  孫紹不以為然,理由氣壯的說道:“快成親不是還沒成親嗎?隻要沒成親,我就是個孩子,小姨待我如子,我自然要待小姨如母,母子之間親暱些有何不妥?老萊子都一大把鬍子了,還在父母膝下承歡呢?我親生的阿母死得早,阿母和小姨就是我親阿母。怎麼,難道小姨不是這麼認為的?”

  小橋被他的歪理說得無言以對,也著實心疼他從小父母雙亡,和姊姊大橋確實形同母子,不忍心再斥責他,再說周循兄弟長大以後,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纏她了,就連周玉最近也不怎麼和她親近,她的確感到有些空虛,有孫紹這麼一個活寶在眼前轉悠,著實多了不少樂趣。

  兩人說著閒話,時間不知不覺的便過去了,在周府用過了午飯,孫紹才心滿意足的走了。他一出門,小橋就去找周玉,吃飯的時候她便感覺到周玉有些不對勁,眼睛紅腫,臉上雖然補過妝,卻掩不住淚痕,孫紹和她說笑,她也沒有興致,稍微吃了兩口,便說不舒服回房了。

  一進門,小橋便看到周玉縮在床角,雙手托著腮出神。她嘆了口氣,坐到周玉身邊,拉過她的手,關切的問道:“阿玉,怎麼了?”

  周玉強笑了一聲,搖搖頭:“阿母,沒什麼,我就是有些不舒服,休息一會兒便好。”

  “傻孩子。”小橋有些生氣的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周玉的額頭:“在阿母麵前還要說謊麼?”

  周玉的眼淚一下子下來了,撲到小橋的懷裡,嚶嚶的抽泣起來。小橋愛憐的撫著女兒瘦瘦的肩膀,勸慰道:“傻孩子,你不要急,等你大姨來了,我再問問他。阿滿那孩子,雖然年齡不小了,卻總不是不成穩,說話顛三倒四的,也沒個正經。但他卻是個孝順的孩子,如果你大姨出麵,未必沒有機會,你耐心的等等吧。”

  周玉抽泣著點點頭,抬起淚水漣漣的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橋伸手抹了抹已經花了的小臉,又笑道:“我這麼好的女兒,難道還愁嫁不出去?何必戀著那個笨笨的豎子,我的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他居然還稀裏糊塗的,要我看啊,他怕是配不上我的女兒的。”

  “阿母——”周玉扭著身子,賴在小橋的懷裡,出神的想了一會,忽然又坐了起來,盯著小橋的臉說道:“阿母,你說,他會不會是記恨我們?”

  “記恨你們?”小橋十分不解。

  周玉眨著眼睛,抿著櫻紅的嘴唇,輕輕的咬著指甲,若有所思:“是啊,以前我們兄妹欺負他不通文墨,總是讓他出醜,他會不會還把以前的事情記在心裡,所以……所以……”

  “至於嗎?”

  “至於!至於!”周玉連聲說道,兩眼放光,隨即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會記在心裡的。我們三個那時那麼欺負他,他怎麼可能全忘了呢?阿母,你說怎麼辦啊?”

  小橋轉了轉眼珠,看著焦急的周玉,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一時不知道如何才好。周玉卻不管她,站起身來,在床上走來走去,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也聽不清說些什麼,過了一會,她忽然想到了什麼,拍著手跳了起來:“阿母,我知道了,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我要去向他學習書道。”

  小橋看著乍悲乍喜的周玉,恍惚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時有些出神。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15 PM

第六十五章 我對你有信心

  孫紹回到車騎將軍府孫權給他安排的住處,剛進門,孫魯班就闖了進來,一把拉住孫紹的胳膊,尖叫道:“大兄,你到哪兒去了,也不陪我們玩?我都找你半天了。”

  孫紹莫名其妙的看著孫魯班和隨後走進來的孫魯育,再一看,後麵還有一個,是孫權的中女孫魯元。孫魯元是袁術的女兒袁夫人所生,袁夫人並不受寵,孫魯元也很少和孫權在一起,怯生生的躲在門外,在門框後麵露出半張臉,看著對她來說陌生得很的孫紹。她聽孫魯班和孫魯育說過,府中來了一個大兄,會說笑話,會做鬼臉,還會做玩具,心裡癢癢的得不行,就跟著來了,卻不敢象孫魯班那樣纏著孫紹,隻敢在外麵羨慕的看著。

  孫紹哈哈大笑,伸出雙臂,大聲說道:“來,我們坐風車。”

  “哦——”孫魯班欣喜的尖叫一聲,一把抱住孫紹的胳膊,另一邊,孫魯育也忙不迭的抱緊,孫紹反手抓住她們細小的手腕,慢慢的轉動起來,把她們甩在半空中,像個風車一般的舞動起來。孫魯育緊張得不敢說話,孫魯班卻是興奮得高聲尖叫,盡情宣洩中心中的快樂,看得站在門外的孫魯元豔羨不已。

  孫紹和他們玩了一會,又放下孫魯班,對孫魯元招手道:“來,大兄也帶你玩一會兒。”

  孫魯元眼睛一亮,遲疑了片刻,卻又搖了搖頭,膽怯的看著孫魯班,看樣子平時沒少受霸道的孫魯班欺負。孫魯班也確實瞪起了眼睛,剛要發火,孫紹卻嚴肅的說道:“大虎,不準欺負妹妹,聽到沒有?”

  “你欺負我!”孫魯班氣鼓鼓的說道:“我告訴阿翁去,讓他打你的屁股。”說完,一溜煙的跑了。孫紹也不以為然,拉過孫魯元,讓她抓好,就在庭中玩耍起來。飛在半空中的孫魯元緊張得小臉發白,牙齒咬得緊緊的,死死的抱著孫紹的手臂不敢鬆手,直到轉了幾圈,發現沒有危險,臉色這才輕鬆了一些,露出純真的笑容,和另一側的孫魯育互相看看,咯咯的笑起來。

  三人玩了沒一會,孫權的長子孫登一路小跑著走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叫道:“大兄,大兄,阿翁讓你去呢。”

  “怎麼了?有什麼事?”孫紹慢慢停了下來,雙手扶著有些頭暈的孫魯元、孫魯育,以免她們摔倒。孫登羨慕的看了一眼象喝醉了酒似的兩個妹妹,嚥了口唾沫說道:“大虎在阿翁麵前告你的狀了,阿翁說要給她解氣,讓你去呢。”

  孫紹哈哈一笑,摸摸孫登的頭:“阿登,多謝你來告訴我啊。”

  孫登臉一紅,笑了笑,沒有吭聲。孫紹一手牽著一個,跟著孫登往後院走去。一進後院,就見孫魯班一臉淚花的抱著孫權的胳膊,孫權連聲安慰她,步夫人滿臉無奈的坐在一旁。一見孫紹帶著兩個小女孩進來,孫權便虎著臉說道:“阿滿,你怎麼能欺負大虎呢,真是該打。”說著,鬆開孫魯班,大步走到孫紹麵前,兩隻手掌假模假式的互擊了兩下,發出“啪啪”的聲音,然後衝著孫紹擠了擠眼睛。

  孫紹被眼前這個愛女心切的孫權逗笑了,配合的叫了兩聲,孫魯班這才破涕為笑。

  “好了,阿翁和大兄有事要說,你們先出去玩。”孫權衝著孫紹點點頭,背著手向前走去,孫紹連忙跟了上去,雙手握在胸前,態度十分恭敬。孫權看了,滿意的點點頭,隨口問了幾句不相幹的閒話,這才說道:“今天第一天去做事,情況如何?”

  “回至尊的話。情況已經查清楚了,並不是什麼大事,暨豔做事認真,隻是有些過了,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今天出來的酒,必然是好的。”

  “是嗎?”孫權也沒有糾正孫紹的稱呼,相反倒是對孫紹的恭敬十分滿意。他輕輕的鬆了口氣,在廊下停住了腳步,目光越過高牆,看向遠處的天空,神情有些欣慰,又有些落寞。“阿滿啊,你知道去年的那場戰事嗎?”

  孫紹點點頭,心道,那太知道了,張文遠大戰逍遙津嘛,那可是三國著名的戰役,不過那時候看得痛快淋漓,大呼過癮,現在卻不能這麼想罷了。“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至尊何必介懷。”

  “話雖如此說,可是那次教訓太深刻了。”孫權帶了些鼻音,聲音中也掩飾不住的哀傷:“那一戰,不僅損失了數千的士卒,還死傷了幾員大將,陳武戰死,呂蒙、淩統、徐盛、周泰等多人受傷,淩統至今傷勢還沒有痊癒,且有加重之勢,我這心裡總有些不祥的感覺。你這新酒如果早點能用上,又何至於此啊?淩統跟著我多年,戰功纍纍,當年是如何英雄豪邁,現在卻被傷病折磨得骨瘦如柴,我這心裡,實在是心痛得很哪。”

  孫紹無語,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啊,是你自己無能好不好,幾萬大軍被人家七千人搞得灰頭土臉的,虧你還好意思說。

  “阿滿,上次我為什麼堅決不讓你領兵,就是因為我心裡怕啊。”孫權轉過頭,一臉真誠的看著孫紹:“如果你有什麼意外,我以後如何有臉去見我的兄長啊。”

  孫紹連忙躬身致謝:“叔叔的一片關心,侄兒心領了。以前是侄兒無知,不懂叔叔的好意,實在是慚愧。”

  “唉,自家叔侄,無須如此。你能體會我的用心,我便也滿足了。”孫權拍著孫紹的背,“阿滿,上次你病了,我是後悔莫及。虧得你父親的在天之靈護佑,讓我沒有遺憾終生,這是上天把你又還給我了。”

  孫紹也不知道孫權是真是假,他對孫紹有一種天生的防備感,當然不會被孫權一時的語言所迷惑。可是此情此景如果無動於衷,似乎也不符合劇情要求,於是他連忙擠了兩滴眼淚,也帶了些哭腔的說道:“叔叔的一片關心,侄兒是受之有愧啊。願叔叔放寬心情,侄兒相信,隻要江東群臣齊心協力,叔叔必然可以擊敗曹賊,恢復中原,重建萬裏河山,問鼎天下。”

  孫權連忙說道:“阿滿,這話可不能說,我們都是漢家臣子,就算平定了中原,那也是漢家的江山。”

  虛偽!孫紹鄙視了他一次,你以為我不知道和諸葛亮隆中對齊名的榻上策嗎?要不然你讓人稱你為至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了,還要裝清純,我呸!可是嘴上,他卻連忙道歉:“是侄兒失言了,請叔叔責罰。”

  孫權卻微微一笑,不再談論這個沒有營養的話題。他笑了笑道:“阿滿,你覺得我們能打贏這一仗嗎?”

  孫紹不假思索,應聲答道:“侄兒相信,以叔叔之明,以眾臣之智,再加上諸將之勇,必能大破曹軍。”

  “是嗎?”孫權沉吟的看著一本正經的孫紹。

  “侄兒對叔叔有信心。”孫紹麵不改色心不跳的大聲說道。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16 PM

第六十六章 張昭

  “呵呵呵……”孫權笑了,心情舒暢了不少。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這次你的新酒如果能派上用場,我們的傷亡至少要小得多。阿滿,如果真的打贏了,你也是有功之臣啊。”

  孫紹心道,我知道是臣呢,不用你來特意提醒。

  “阿滿,這些天你可不能懈怠,要用心做事。”孫權又叮囑道:“切不可大意,要是誤了事,可不得了。”

  孫紹猶豫了一下,抬起頭說道:“叔叔,事情我已經全安排好了,相信有張溫和暨豔在,這件事一定能做得穩穩妥妥的。”

  “他們?”孫權有些意外的看著孫紹:“那你呢?”

  “我想讀書。”孫紹摸摸頭,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以前隻知道習武,一直沒有好好讀書,這次到建鄴來,我想找個好的老師,讀點經。”

  “讀經?你想做博士嗎?”孫權忍不住笑了,他想了想,卻沒有反對,孫紹隻要不去帶兵打仗,其他的都可以答應:“讀書未嚐不是好事,隻是你那邊的事情也不能放下啊。你能保證張溫和暨豔能做好嗎?”

  “我對他們也有信心。”孫紹嘿嘿一笑,多了幾分無賴氣,“我把步驟都詳細的寫好了,然後暨豔負責生產過程,張溫負責人員調配和成品檢驗,如果有所差錯,先拿張溫問罪,他們不敢大意的。”

  說著,他把給張溫他們製定的質量管理辦法說了一遍。孫權聽得新鮮,著實問了幾句,覺得孫紹這個法子雖然看起來自己有偷懶的嫌疑,倒也著實不錯,而孫紹不想抓權,對他來說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想到此,他便笑著點點頭道:“既然你有安排,那便由著你了。隻是我把醜話說在前頭,萬一出了差錯,張溫暨豔肯定是跑不掉的,而你這個校尉也跑不脫責任,到時候可不要說我這個做叔叔的不講情麵。”

  “叔叔放心,我肯定不跑。”孫紹嘻嘻的笑道。

  “嗯,這樣就好。”孫權笑了兩聲,又問道:“你想讀什麼經,看中哪位博學大儒了?”

  孫紹有些遲疑的說道:“我論語學得還不深,聞說張公精於論語,我想先跟他學習論語,把基礎打紮實了,如果張公覺得我還不算太笨的話,就跟他再讀左傳春秋。不知叔叔以為是否合適。”

  孫權皺起了眉頭,半天沒有說話。張昭的學問那是沒話說的,教孫紹那是綽綽有餘,隻是張昭當年便是兄長孫策的親信,孫策稱之為仲父,孫紹現在想去跟張昭讀書,會不會有其他的想法?他本待拒絕,轉念一想,張昭這個人太過迂腐,仗著自己是老臣,當年又有扶立之功,頗有些居功自傲,多次在眾人麵前讓自己下不了台。孫紹性子又粗魯,讓他跟張昭去學,兩個強頭在一起,倒也有趣。就算孫紹有些什麼想法,與其藏在心裡,倒不如讓他盡情的施展出來更安全。眼下的江東,早已不是兄長在世時的江東,他有足夠的信心控製住局麵。

  “張公的學問那是沒話說的,隻是他的脾氣不好,你要有心理準備,莫要到時候再後悔了。這拜師可不是鬧著玩的,當不得兒戲。”

  孫紹見孫權同意了,也鬆了一口氣,笑道:“多謝叔叔提醒,侄兒記下了。”

  張昭的府第就在孫權的車騎將軍府附近,出了門轉個彎便是。張昭身高八尺,國定臉,濃眉大眼,一副長髯,不怒而威。今天議事不爽,他的臉色就更難看了,他的長子張承一看,連忙迎了上來,將他讓到堂上坐下,又讓人端來了茶水,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父親,何事煩憂?”

  張昭嘆了口氣:“曹公將來,江東內憂外患,人心不安,為父如何不憂啊。”

  張承皺了皺眉,思索了片刻:“眾臣意見不一?”

  “是啊。”張昭唉聲嘆氣,十分不快。今天軍議,孫權要大家暢所欲言,可是明顯的對他十分冷淡。張昭心裡有數,自從建安十三年孫權違眾議,大破曹操於烏林之後,他的名望已經不是剛剛繼位時可比,如今的他比起當年的孫策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他張昭因為當年力主降曹,已經失了孫權的心意,這幾年明顯看得出來,孫權對他隻是表麵上尊敬而已,再也不像以前一樣言聽計從了,孫權現在的親信是諸葛瑾、呂蒙那些人,他這個曾經的老臣已經邊緣化了。

  “眾臣都是什麼意見?”張承思索了片刻,又問道。

  “有的要打,有的要和,有的不吭聲。”張昭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就是武將之中,也頗有不同意見,呂蒙等人要打,但是也有不少人說曹軍勢大,還是先講和為好,我看他們是被去年合肥那一戰打破膽了。”

  張承見張昭有些不屑之色,嘴角露出一抹笑,隨即又恢復了平靜的麵容,看著張昭說道:“那父親是什麼意見?”

  “我能有什麼意見?”張昭激動起來,他最惱火的就是這個,雖說現在自己不如當年了,可是畢竟還是江東的老臣,不管是論資歷,還是論見識,孫權都不應該無視他,何況他還是名正言順的軍師,可是孫權今天從頭到尾居然沒有問他一句,好像他這個江東的老臣不存在一樣,這讓張昭又失落,又憤怒。

  張承一看就明白了,老子今天又受冷落了。他暗自苦笑一聲,想安慰張昭兩句,卻又不知道如何說起,自己也覺得有些茫然。張家背井離鄉,流落到江東已經二十多年了,按說張昭的威望和資歷在江東都是首屈一指的,可是因為張昭的脾氣太過剛硬,現在張家的情況不容樂觀。張昭位尊而無權,已經受冷落多年,而他已經快到而立之年,在士人之中名聲也頗佳,卻一直不能出仕。和他相善的諸葛瑾、步騭等人都有了用武之地,唯獨他現在還是個白身。

  一個家僕手裡拿著名刺匆匆的走了進來,一見張家父子二人在堂上氣氛壓抑,不由得愣了一下,張承見了,招了招手,接過名刺看了一眼,愣住了:“孫紹?”

  正在火頭上的張昭聽了,眉頭一皺:“誰?”

  “父親,是討逆將軍之子,孫紹君。”張承雖然這麼對張昭說了,卻還是有些不自信,又看了一眼,這才肯定的點點頭:“不錯,正是他。好書法!”

  張昭被他最後一句稱讚給吸引住了。他本人擅長隸書,張承幼承家教,書法也頗有造詣,平時難得許人,今天卻對孫紹的書法大加讚賞,對他來說是很少見的,何況孫紹一直醉心於武事,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擅書法。他從張承手中接過名刺看了一眼,也不禁眼睛一亮:“著實好書法!”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16 PM

第六十七章 拜師

  “他來幹什麼?”張承問道。

  “看樣子是拜師的。”僕人陪著小心,躬身答道,臉上的神情有些怪異,一副想笑卻又不敢笑的樣子:“他……帶了一些幹肉。”

  “幹肉?”張承差點笑出聲來,這年頭還有誰帶幹肉來拜師的。張昭聽了,卻難得的露出了一點笑容:“這孩子居然還知道點古禮,也算是不易。仲嗣,你替我去迎一迎他。”

  張承十分意外,除了孫權,到張家來的客人,張昭從來就沒有迎過,公族也不例外,今天孫紹一個沒行冠禮的小子跑來拜師,怎麼要他去迎?再說了,孫紹的這個情況太特殊了,張家現在已經夠倒黴了,再跟他掛上鉤,還能有好?他沒有起身,而是猶豫了一下:“父親,孫紹身份特殊,這麼做,似乎不妥吧。”

  “有什麼不妥?”張昭瞪了他一眼,沉下了臉:“且不說他父親故討逆將軍當年稱我仲父,就說他以古禮來拜師,我就應該去迎一迎。這年頭懂得尊師重道的人可不多了。”

  張承哭笑不得,張昭這話明顯是氣話,好在是家裡,要是被外人聽到了,傳到孫權耳朵裡,又要惹得孫權不高興了。他也不敢再勸,生怕張昭說出更難聽的話來,連忙起身出了門。一出門,就看到孫紹拱著雙手,恭敬的站在門外,身後的隨從手中提著一捆紮在一起的幹肉。

  “孫君。”張承上前行禮:“家父在內相候,請孫君隨我來。”

  “閣下是張世叔?”孫紹真誠的笑著,亦步亦趨。張承眉梢一跳,連忙推辭道:“孫君,你是公族,這麼稱呼我可受不起。”

  孫紹一邊走一邊笑道:“當年我父親稱張公為仲父,執子弟禮,自然是和張君平輩論交的,我雖然生也不幸,未曾接受先父教誨,可是這一點卻是不敢忘了。”

  端坐在堂上的張昭將孫紹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心情十分舒暢,朗聲說道:“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孫紹連忙急趨上前,擺足了架勢,雙手張開,大袖飄飄的上了台階,然後脫了鞋,在席邊跪倒,依著張溫教的古禮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不學後生吳郡孫紹,拜見張公,懇請張公不嫌資質粗陋,收錄門下,得聆教誨,以進德修業。”

  張昭看著一板一眼的孫紹,忍不住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快起來,快起來,你這孩子,這古禮兒是從哪兒學來的?這番做派,倒還真有幾分味道。”

  孫紹起身,又躬了躬:“不敢有瞞張公,剛向張溫學的,有不對之處,還請張公指正。”

  張昭“哦”了一聲,張溫的父親張允當年和他是同僚,他知道張溫這個人,知道他是個才子,既然是他教的,那就解釋得通了。他看著孫紹,又問道:“你讀過些什麼書?”

  “讀過些論語,孝經。”

  “既然你讀過論語,可解說得一二?”張昭收起了笑容,嚴肅的端坐著,做出準備考問孫紹的架勢。孫紹聽張溫說過,拜師之前,一般老師會查一查你的學問底子,如果底子太差,或者認為你太笨,可能會不收的,看到張昭這副架勢,難免有些緊張。好在他的論語底子還真是不錯,後來又向張溫請教過,應該還能應付得過去。

  “請張公提問。”

  張昭見孫紹胸有成竹,倒也不客氣,開口問道:“子曰,吾道一以貫之。此一者,何也?”

  孫紹應聲答道:“忠恕而已。”

  張昭追問道:“然則與仁者何?”

  “忠於君事,恕人之過,近乎仁。”

  “何者為仁?”

  “仁者愛人。”

  兩人一問一答,片刻之間就以論語的內容互相辯駁了幾個回合。孫紹對論語幾乎是倒背如流,加上大橋細心的指點,又經過張溫的點撥,也算是頗有幾分造詣了,張昭的提問他幾乎是張口即來,後來張昭故意提了幾個難一點的問題,他也是僅僅猶豫了一下,便回答出來了。

  張昭十分滿意,再看向他的眼神便多了幾分讚賞,他撫著濃密的鬍鬚說道:“你為學雖然遲了些,但好在基礎紮實,雖然還有不盡善之處,倒也是難得了。你要拜我為師,想學什麼?”

  孫紹鬆了一口氣,微笑著答道:“聞說先生不僅精於論語,還擅左傳春秋,弟子不才,想學左傳春氏。”

  張昭點點頭,卻又有些為難的說道:“你既有心向學,我本當傾囊相授,隻是軍情緊急,至尊很快就要進駐軍營,我忝為軍師,當隨侍左右,隻怕一時半會,不能教你了。”

  孫紹躬身道:“先生有事,弟子本當服其勞,奈何軍營重地,確非等閒人可入。弟子想請先生授書一章,弟子自溫習,等先生公事已了,再來請益。”

  張昭眨了一下眼睛,又搖了搖頭道:“自習?可行嗎?”

  孫紹笑道:“不瞞先生,弟子以為,為學者當先下死功夫,先將章句熟讀,朝夕加以揣摩,然後有不解處,再請教高明,方可真正得其中益處,所謂書讀百遍,其義自見也。是以弟子鬥膽,想請先生授以章句,待弟子粗通之後,再來勞煩先生解惑。”

  張昭笑了,求學的人多了,但是象孫紹這樣願意下笨功夫的卻是少數。他也有些好奇,想看看孫紹究竟能將章句熟讀到什麼程度,並示意張承去取了一卷竹簡來,交給孫紹:“這是第一卷章句,你先拿去讀,有什麼不清楚的,你可以來問仲嗣。”

  孫紹愣了一下,連忙躬身接過。

  張昭頓了頓,又說道:“你可有字?”

  孫紹搖了搖頭,不好意思的笑道:“弟子尚未行冠禮,無字。”

  張昭撫著鬍子想了想,道:“你既入我門下,我便先賜了你字,也算是給你一個見麵禮。至於冠禮的事情,等這次仗打完了,我再提請至尊為你行禮。國家用人之際,你也該出來做點事了。”

  孫紹大喜,連忙拜倒:“謝先生。”

  張昭拉過一片竹簡,在上麵端端正正的寫了兩個字,然後遞給孫紹,孫紹接過來看了一眼,見上麵寫著“奉先”兩個字,覺得有些眼熟,倒也沒有多想,便拜謝了。過了一會兒才想來,我靠,奉先,這不是呂布的字嗎,怎麼老張給我用上了?雖說奉先和紹確實相應,但是呂奉先那個反骨仔可是橫死啊,難道老張要我造反,幹掉孫權不成?

  孫紹心裡犯嘀咕,張承也覺得十分不妥,待孫紹送上禮物拜退以後,他有些急不可耐的問道:“父親,你給他賜字也就罷了,為什麼偏要起這麼一個字?至尊聽到了,恐怕會有想法啊。”

  “有什麼想法?”張昭眼睛一瞪,不容張承反駁,接著又說道:“你不知道吧,孫紹當官了。”

  “當官?怎麼可能?”張承脫口而出。孫權壓製孫紹的事情又不是什麼秘密,張承知道得一清二楚。昨天孫紹授官的事情,他確實不知道,現在聽張昭一說,他直覺的覺得張昭說錯了。

  “就在昨天,至尊授了孫紹官,校尉。”張昭若有深意的看了張承一眼,接著又說道:“張溫也做了官,丞。”

  “這……”張承一下子愣住了,他看著張昭嚴肅的臉,忽然覺得一陣寒意。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17 PM

第六十八章 假公濟私

  “奉先?”正在讀書的孫權一怔,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書簡,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是儀:“張昭給阿滿賜字奉先?”

  是儀點了點頭,垂下了眼瞼。

  孫權的手指在書案上敲了敲,“篤……篤……篤……”,單調的聲音在寂靜的書齋裡顯得特別清晰。孫權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睛似乎在看著是儀,其實卻根本沒有看他。他在想張昭這麼做的用意。他當然知道當年那個著名的溫侯呂布呂奉先,人中呂布,馬中赤兔嘛,隻是他想不通張昭這麼做是什麼意思,究竟是想提醒他孫紹的身份特殊,要做好防範,以免成為第二個丁原、董卓呢,還是僅僅是個巧合?至於說另外一種可能,隻是在孫權的腦海中一掠而過便消失了,他不相信張昭會糊塗到這個地步,而且這麼做也太明顯了。

  “知道了。”孫權擺擺手,讓是儀起來。“那……奉先這兩天在幹什麼?”

  孫權念這兩個字的時候,還是有些不舒服,總覺得像是有一根刺有肉裡似的。他忽然有些後悔,自己這個做叔叔的應該給孫紹行冠禮才對,至少應該給他賜字,不至於等到現在出現這樣的情況。難道……難道張昭是在提醒我不要做得太明顯了?

  “在讀書。”是儀沉身答道:“這幾****閉門讀書,除了和公子們玩耍之外,幾乎不出門。”

  “是嗎?”孫權想起兒子、女兒這幾日纏著孫紹的事情就笑了起來。想不到孫紹還有哄孩子玩的本事,把幾個孩子哄得服服帖帖的,就連最刁蠻的孫魯班看到他都聽話多了。“他沒去作坊?”

  “沒有。”是儀搖了搖頭,接著又說道:“不過,張溫和暨豔做事都很用心,他們現在做出來的新酒,完全符合要求。隻是……”

  聽說新酒達到要求了,孫權正高興,又聽是儀話鋒一轉,接著就停住了,不免有些奇怪:“隻是什麼?”

  “校尉讓人採購了很多東西,臣看著,好像裡麵有些是煉丹的原料。”說著,是儀從懷裡掏出一份清單雙手遞到孫權麵前,孫權接過來掃了一眼,也皺起了眉頭。

  “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嗎?”

  “不知道。”是儀搖了搖頭:“作坊裡分工明確,任何人不得隨意走動,臣安排的人也打聽不到更多的消息,就是這份清單,也是臣收集了幾天才從市場上收集來的,也不知是否齊全。”

  “哦?”孫權更好奇了,他站起身,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幾圈,還是沒想通,便對外麵的呂壹叫道:“去找孫紹叫來。”

  呂壹應了一聲,放下手中的筆,起身去了。

  “我來問問他,看他買這些東西幹什麼。”孫權笑道:“你去把吳範叫來,讓他在後麵看著。”

  是儀也起身去了。

  不大一會兒,孫紹匆匆的來了,一見孫權,就拜倒在地:“臣孫紹拜見至尊。”

  “奉先,起來吧,這裡沒有外人,無須拘禮。”

  孫紹仰起頭,有些意外的看著孫權:“至尊什麼時候知道臣的字的?”

  孫權神秘的一笑:“這有何難。”然後指著對麵的坐席道:“坐,我們叔侄聊聊天。”

  孫紹笑了:“至尊果然鎮定自若,曹操雖有武騎千群,也難撼至尊之心。”

  孫權被他這句話說得十分開心,仰麵大笑,指著孫紹說道:“你對我有信心,我當然也要對自己有信心了。奉先啊,說實話,本來呢,我還真沒有什麼信心,現在看到你,我突然覺得信心十足。你是我的福將啊。”

  “呵呵,能成為至尊的福將,也是臣的榮幸啊。但願至尊能夠威加四海,問鼎天下,那臣這個福將也好附至尊驥尾,享受榮華富貴。”

  “那還用說?”孫權也不虛偽了,輕輕的拍著書案說道:“真要有那麼一天,我一定忘不了你們這些有功之臣。奉先,我現在最關心的事就是你的新酒,如何,可做出來了?”

  說到公事,孫紹也收了笑容,將新酒已經做出來的情況向孫權做了彙報。同時他還詳細的解說了自己的處理方案,連買了哪些材料也一一報來,孫權在心裡和剛才看的清單一對,果然有幾種是清單上沒有的,看樣子孫紹確實沒有說謊。他十分滿意,佯作不知,又問道:“這些都是製酒用的?”

  “不是。”孫紹直截了當的回答道。

  “那……你買了做什麼?”孫權似笑非笑的看著孫紹。

  孫紹也坦然的笑了:“買這些東西,一來是為了遮掩我們製酒的秘密。曹操、劉備都有奸細派在建鄴,不能不防。二來那些東西雖然不是全用在製酒上,卻也不是無用的,臣要用他來煉丹。”

  “煉丹?”孫權一副很驚奇的樣子,仰起頭想了想,又說道:“不錯,這些好像的確是煉丹的東西。隻是,你怎麼想起來煉丹了?”

  孫紹躬身一禮:“至尊,人生在世,無非富貴,臣生也幸,名列公族,這富與貴,自無須贅言。人心苦不足,臣既不愁富貴,那就想多活幾年,縱使做不成神仙,能做個壽翁,那也不錯啊。所以,臣假公濟私,採購了這些原料,準備找人來煉些丹藥。”

  孫紹一本正經的樣子說得孫權樂了,他指著孫紹,笑得說不出話來,笑罵道:“你這個豎子,真是想的好主意,還沒行冠禮,倒想著長壽了。既然如此,我可有言在先,真要煉出丹藥,你可不能忘了我這個叔叔,要不然的話,我可要治你一個貪墨之罪。”

  孫紹連忙拜謝,笑著說道:“至尊就是不說,臣也不敢忘了至尊的。隻是俗話說得好,是丹皆有毒,就讓臣做這個試毒之人吧。”

  “哈哈哈……巧言佞色,巧言佞色。”孫權大笑,神情十分愉悅。看著孫紹麵色嚴肅的胡說八道,他忽然覺得十分開心,原本有些壓抑的心情頓時輕鬆了不少。他笑了一陣,這才慢慢收了笑容道:“過幾****便要到軍營裡去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孫紹暗自鄙視了他一下,心道,你要是想讓我去,又何必這麼說,既然這麼說,肯定是不想讓我去了。你不讓我去,我還真不想去了呢,萬一起一陣大風把船吹翻了,老子難道喂****去?

  “臣暫時不想去。”孫紹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說道:“臣派人回吳縣去接阿母了,臣想在這裡等著迎接阿母,這次就不能陪侍在至尊左右了。”

  “你阿母要來?”孫權一怔,眼神忽然閃了一下,隨即又很快的掩飾住了自己的心情。

  “正是。臣這兩天正派人尋找住處。待阿母一來,臣便搬出將軍府。”

  “不用了。”孫權不假思索,一擺手,打斷了孫紹的話:“就在右邊就有一個宅院,原本就是我留給你的,雖然小了一些,但是你們人也不多,暫時住著肯定沒問題。一家人,住得近一些,也方便來往。”他想了想,好像覺得自己的話有不妥之處,又補充道:“你是不知道,魯班她們幾幾個現在一天看不到你便吵吵個不停。要是你住得太遠了,我以後豈不是要被他們煩死?”

  又白得了一個宅子,孫紹笑了:“如此便謝過至尊。”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17 PM

第六十九章 戒心

  孫紹的背影剛剛消失在門外,是儀和吳範就從帷幕後麵轉了出來。吳範是八絕之一,精於曆數風氣,同時也通曉相術。

  “如何?”孫權臉上的笑容轉眼間就無影無蹤,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心口不一。”吳範簡短的說道。孫權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吳範接著說道:“孫校尉對至尊有戒心,神情有些緊張。”

  “嗯。”孫權點了點頭。孫紹對他還有戒心,這並不出他的意料之外,如果孫紹一點戒心也沒有,那他才覺得奇怪呢。孫紹假公濟私要煉丹,他當然不會覺得他是想長壽,他認為是孫紹要變相的要回他的好處。孫權對此並不反對,隻要孫紹貪財,那反而好對付,江東雖然不比中原富貴,可是孫紹貪的這點錢,他還是花得起的。如果孫紹能滿足於做個富翁,不再起其他的念頭,孫權非常願意滿足他的心願。

  “其他的呢?”孫權的口氣鬆了一些。

  “孫校尉對至尊有懼意。”吳範有些疑惑的皺了皺眉頭:“隻是臣有些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孫權抬起了眼皮,詫異的看著吳範,能讓吳範覺得不解的事情還真不多。

  “孫校尉的相貌,和討逆將軍十分相似,依理說,他應該是個早夭之相,現在……卻有些變了,變得讓臣看不清。”

  “有這事?”孫權放下了手中的書,真正覺得詫異了。他們四兄弟之中,隻有他長相比較特殊,其他三人都差不多。當年朝庭派來的使者劉琬就說過,孫家四兄弟都是有才幹的人,但是其他三人壽命都不長,隻有孫權壽命最長。這也是當年孫策遺命的時候,沒有把江東基業留給和他最相似的老三孫翊,而是留給孫權的原因之一。孫紹長得和孫策很像,幾乎是一個模子脫出來的,所以也有相士說過,孫紹壽命也不會長,這也是孫權隻壓製孫紹,卻不想太過份的原因,如果孫紹能自然死亡,那又何必多事?但是現在吳範說孫紹的麵相有變,這讓他有些不安起來。

  “臣的相術一般,隻能看出些端倪,卻不能詳盡。臣建議,還是讓鄭嫗來看看更好,她的相術勝過臣十倍。”

  “也有你服氣的時候。”孫權瞟了吳範一眼,揮揮手讓他下去了。吳範技術是精,但是為人也十分小氣,孫權幾次想讓他透露一點技術,吳範要麼找理由推辭,要麼就跟他泛泛而談,精要的卻一點也不露,這讓孫權十分不爽,卻又沒有辦法。

  吳範出了門,是儀這才坐在孫權對麵。孫權用手指了指外麵,是儀搖了搖頭。孫權微微頜首,笑了。

  是儀沒有說話。孫權明知道呂壹和孫紹有錢財來往,關係也不錯,卻偏偏讓呂壹去傳孫紹,就是要看呂壹會不會把他剛聽到的話傳給孫紹。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呂壹也好,孫紹也好,都公事公辦,呂壹不說,孫紹也不問。孫權覺得滿意,但是是儀卻不以為然,這不能說明呂壹一心為公,反倒說明這個人很陰險,心機太重,而心機太重的人,是不適合在孫權身邊的。但是這話他卻不能說,至少不能現在說,要不然孫權聽不聽得進去還在其次,呂壹卻會恨他一輩子。

  “你找機會把鄭嫗找來看一看。”孫權重新拿起書,看了一行,又說道:“隻要他不出格,就由他去吧。”

  “喏。”是儀恭聲應了,退了出去。

  孫紹回到自己的屋子,暗自秣了一把冷汗,心裡卻罵翻了天。孫權連自己的字都知道了,卻裝模作樣的來問他購買的物品,他能不知道?好在自己也沒打算瞞著他,要不然肯定露餡。這丫的不愧有勾踐第二之稱,又厚又黑。這建鄴不能呆得太久,找機會還得離他遠點,要不然遲早得被他做掉。

  一想到煉丹,孫紹就忍不住的想笑。你也想成仙啊,那好啊,等葛玄煉出“仙丹”來,我倒真想請你吃一顆,看你吃下去之後是白日飛昇,還是肚穿肚爛、嗚呼哀哉。可惜啊,這玩意動靜太大,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他做掉。唉,弄點什麼“仙丹”給他吃才好呢,可惜沒有罌粟,要不然可就有趣了。一想到罌粟,孫紹不由得有些嚮往,也不知金三角那地方現在有沒有野生的罌粟啊。嗯,等把孫權糊弄得放心了,應該出去遊歷遊歷,找點寶貝防身才是正理。要是給曹操、劉備、孫權這三巨頭都弄點福壽膏嚐嚐,那自己豈不是成了無冕之王?

  “阿滿,你一臉賊兮兮的笑什麼呢?”孫尚香很煞風景的打斷了孫紹的意淫。

  孫紹連忙將快溢到嘴邊的口水嚥了回去,起身相迎:“姑姑今天怎麼有空?”

  孫尚香一屁股坐在席上,抓起桌上的茶壺先往嘴裡灌了兩口茶,這才抹抹嘴說道:“我的人找好了,來找你去造酒。”

  孫紹恍然大悟,這兩天讀書讀得天昏地暗的,他都把這事給忘了。他一拍腦袋,剛要說話,然後想起來一件事,連忙向孫尚香招了招手,一臉壞笑的說道:“姑姑,我有個好主意,可以讓你白賺錢,你願不願意?”

  “白賺錢還能不願意?”孫尚香哈著腰,湊到孫紹麵前,連聲催促道:“快說,有什麼好主意?”

  孫紹湊在孫尚香的耳邊,輕聲的嘀咕了幾句。孫尚香被他嘴裡的熱氣衝到耳朵裡,癢癢的,臉不由得有些紅,可是聽了孫紹的話,她又顧不上這麼了,柳眉一豎,眼角都樂得翹了起來:“這能行嗎?”

  “能行。”孫紹很有把握的拍拍胸口:“我用公款買了煉丹的材料,至尊都沒吭一聲,還讓我到時候給他一些仙丹呢。你這麼做,也是公私兩便啊。除了你,還有誰更值得信任?”

  “那倒是,我們倒底是一母所生的兄妹呢。”孫尚香爽氣的拍著胸口,大大咧咧的說道,也沒注意孫紹羨慕的眼光:“我馬上就去說,要是成了,我絕不會忘了你的好處。”

  “那就多謝姑姑了。”孫紹笑嘻嘻的說道。

  孫尚香起身就要走,剛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對了,你真找人煉丹了?”

  “是啊,怎麼了?”

  “那個……你能不能……到時候也給我一點?”孫尚香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給你什麼?”孫紹愣了一下,隨即又明白過來:“仙丹?”

  “對。”孫尚香臉一紅:“能讓人不老的那種。”

  孫紹翻了翻眼睛。你想得真美,還不老,給你兩顆春天吃的藥還差不多。他也不想和孫尚香多話,大方的一點頭:“放心,如果有這樣的仙丹,我第一個送給姑姑。”

  “哈哈哈……還是阿滿乖,知道孝敬姑姑。”孫尚香大喜,彎腰過來抱著孫紹的頭,在他額頭上狠狠的親了一下,然後在孫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像一陣風似的走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18 PM

第七十章 聯姻

  張溫看著忙忙碌碌的孫尚香,轉過頭對無動於衷的孫紹苦笑道:“校尉,有必要這麼做嗎?”

  孫紹給孫尚香出了一個主意,讓她去找孫權,要求帶兵保護酒坊,以策萬一。同時把她自家的酒坊也並了進來,當然了,這是擺明了要和孫紹同流合汙的揩孫權油。孫權倒也爽氣,二話不說同意了,隻是有點變通——孫尚香是女人,不能帶兵,所以這二百兵名義上是孫紹的手下。

  孫尚香無所謂,她覺得孫紹這麼聽話,肯定不會介意她越皰代俎的,也答應了下來,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領了二百兵,再加上自己的一百多女衛,就把作坊給包圍了。開始來的時候,把張溫嚇了一跳,以為打劫的來了呢,連忙派人把在家刻苦讀書的孫紹請了來。

  “你覺得呢?”孫紹頭也不抬,一麵看書,一麵問道:“惠恕,你說鄭伯為什麼發了誓,隨即又後悔了?”

  張溫走到孫紹麵前,看了一眼:“鄭伯為人君者,殺弟囚母,是為不孝,又怎麼能治天下?是以後悔。”話剛說完,他又笑了,輕聲說道:“校尉,你這麼做,是不是故意為之?”

  孫紹抬起頭,很茫然的看著他:“什麼故意為之?”

  張溫沒有說話,在孫紹對麵坐了下來,再也不看外麵的忙碌的孫尚香一眼。反正孫夫人的惡名在外,有她在外麵看著,對保密來說倒更方便一些。他對孫紹近乎爐火純青的裝傻本領佩服之極。孫權對孫紹不放心,孫紹幹脆就找個機會讓他來見證一下自己的不求上進,這叔侄兩個倒真是棋逢對手。不過這樣好,孫紹安全了,他張溫才安全。

  “校尉,書背下來了?”

  “背下來了。”孫紹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這可比論語難背多了。這才一卷,就把我累得半死。”

  “象校尉這麼學經的,的確少見。”張溫笑道:“不過,校尉隻要堅持下來,這經學水平想必是不會差的。”

  “哈哈哈……”孫紹不置可否的大笑。

  “左傳春秋中不僅有聖人的微言大義,還有兵書戰策,還有政局權謀,真要學好了,可以一通百通。”張溫似有意,似無意的說道。

  孫紹放下了手中的竹簡,頗有感慨:“將軍看到兵法,權臣看到謀略,以史為鑑者看到興亡啊。惠恕,各花入各眼,果不其然。”

  張溫咂摸了一會孫紹的話,點點頭:“校尉言之有理。”

  “阿滿,人我安排好了,你什麼時候替我把地方騰出來?”孫尚香大步走了進來,臉上紅撲撲的,一見張溫在坐,也不客氣,拱了拱手意思了一下,和男子半無二樣。

  “這件事不要問我,你直接找他吧。”孫紹指了指張溫:“惠恕,給我姑姑安排個好地方。”

  張溫微笑著點點頭,起身出去了。孫尚香一屁股坐在孫紹旁邊,探頭過來看了一眼孫紹案前的書,笑道:“阿滿,你真打算做博士啊?”

  “我不做博士還能做什麼?”孫紹反問道。

  孫尚香心情很好,也不在乎孫紹的態度不佳,再說了,她對孫權壓製孫紹的事情也不是不知道。她捏了捏鼻子,又問道:“阿滿,這些兵我幫你管了吧?”

  “求之不得。”孫紹重新拿起書,又說道:“對了,姑姑,既然你到這裡來了,以後這裡就交給你了。護衛的事你負責,其他的事張溫、暨豔負責,你到時候等著收錢就是了。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要是被人闖進來,偷了方子去,那至尊怪罪下來,你可跑不掉。”

  “這你放心,就是蒼蠅都飛不進來。”孫尚香眉開眼笑,手下終於有兵了,雖然名不正言不順,可是孫紹是個甩手掌櫃的,自己就是不掛名的校尉啊,這次能好好的過癮了。她看看四周無人,又湊過來說道:“阿滿,別說姑姑不關照你啊。告訴你一個消息,至尊要和關羽聯姻了,他要為孫登娶關鳳,你要是有心,就趁他還沒有說之前提,要不然,可就沒你的後悔藥。”

  “為孫登娶關鳳?”孫紹愣了一下,放下了手裡的書,不免有些好笑。孫登今年才八歲,孫權這是找罵吧?關二哥會把十七歲的關鳳嫁給八歲的孫登?是做夫人還是做保姆?

  他想到歷史上那個記載,嘴角一翹,含笑問道:“能成嗎?”

  孫尚香愣了一下,收起了笑容:“這還真說不好。從大局來說,我覺得應該是能成的。左將軍……正在和夏侯淵對峙,形勢很不利,張合部已經侵入巴郡,這個時候,想必關羽應該不會拒絕我們的好意,和我們發生糾紛吧。真要是打起來,他們可是兩麵受敵啊。”

  孫紹沒有說話,靜靜的思索了片刻。按歷史上的記載,這件事應該沒成,可是誰知道歷史現在有沒有改變?萬一因為自己的到來,這個歷史已經不是原來的歷史怎麼辦?話說,自己對關鳳好像還真有點想法啊。

  “如果開打,我們不也是兩麵受敵?”孫紹猶豫著說道:“曹操很快就要南下,江東有事,這個時候關羽就算拒絕了,至尊也不敢翻臉吧?”

  孫尚香轉轉眼睛,也點頭道:“話是這麼說,但我們江東的情況還是要好一點的,在大江天塹,曹操可沒那麼容易打過來。要說威脅,倒是西部更有威脅一些。你大概不知道吧,魯肅病了。”

  “魯肅病了?”孫紹吃了一驚。江東怎麼這麼衰啊,這幾年接著死人,幾個名將不是已經死了,就是有傷在身,怎麼魯肅也病了。他搜索了一下記憶,忽然驚出一身冷汗。好像呂蒙白衣渡江偷襲關羽就是幾年後的事情,那時魯肅已經不在了,這麼說,魯肅這次病,也許就治不好了。

  怪不得孫權這個時候要和關羽聯姻,他現在的情況比劉備還緊張啊。魯肅一旦病倒,那麼能替代他的就隻有呂蒙,可是呂蒙要鎮守廬江,他一身難以兼顧啊。這個時候如果能和關羽結成婚姻,倒真是一件好事。

  可惜,這件事好象沒成。

  “阿滿,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了,不要透露出去。眼下大戰將即,不可亂了人心。”孫尚香不放心的叮囑了兩句,起身走了,臨走時又對孫紹說:“你要真的有心,我可以替你去說。”

  孫紹一笑,擠了擠眼睛,又露出那副無賴樣:“呵呵,姑姑,其實至尊想差了。真要想和西蜀談和,何必要和親吧,把你送回去就是了,我那老姑父一定會熱烈歡迎。”

  孫尚香一愣,臉立刻陰了下來,瞪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轉身走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19 PM

第七十一章 不怕欺負你就來

  不知不覺之中,建鄴的氣氛漸漸的沉重起來。一個接一個的將軍率領部下到達建鄴,在城外紮營,大街上突然之間多了許多挎刀帶劍的人,城門口的士卒數量也增加了,進出城的盤查變得更加嚴格,士卒們大聲的呼喝著,絲毫不敢大意。

  十一月上,大橋到達建鄴,連日苦讀的孫紹帶著帥增等人出城相迎,孫尚香也特地抽出空來,帶著幾個女衛一起出了城。

  大橋是坐船來的。從吳縣經震澤,轉溧水,再進入長江順流而下,即可到達建鄴,雖然繞了些路,但是這一段水路風浪小,人不受罪,所以下船的時候,大橋的氣色非常不錯。

  “嫂嫂。”孫尚香雖然在別人麵前很囂張,但是到了大橋麵前卻十分客氣,她親自上船,扶著大橋的手下了跳板,把她迎上了車。大橋瞟了一眼拱著手站在一旁的孫紹,笑著對孫尚香說:“阿滿到建鄴來,可曾惹事生非?”

  孫尚香也笑了:“沒有,阿滿現在可乖了,天天悶在屋子裡讀書,幾乎不到外麵來。”

  大橋有些不信的看著孫尚香笑道:“你莫不是受了他的好處,替他遮掩吧?他能這麼用功?”

  “天地良心。”孫尚香指天發誓,那一副認真的樣子逗得大橋直笑。

  葛玄、葛衡叔侄倆急行到孫紹麵前,還沒說話,葛玄就急不可耐的說道:“少主,聽說你準備了好多煉丹的材料?”

  孫紹瞪了他一眼,沉下了臉:“連師傅都不叫了?”

  葛玄也睜大了眼睛,和孫紹對視了一會,最後還是敗下陣來,沮喪的低了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叫:“弟子拜見師傅。”

  “哼。”孫紹哼了一聲,轉臉對葛衡笑道:“思真,如何,這些日子可有進展?”

  葛衡消瘦了些,但是精神很好,兩隻眼睛閃著賊光,顯得十分亢奮,他躬身施了一禮:“這些日子朝夕揣摩孫紹所言,略有心得。”

  孫紹微微一笑,和葛衡並肩而行,葛玄苦著臉跟在後麵,卻無可奈何。孫紹笑道:“我看思真這模樣可不是略有心得這麼簡單,想必是大徹大悟了。怎麼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葛衡自得的一笑,也不爭辯。他和孫紹相識之後,從孫紹這裡的確挖了不少東西去,有豐富的實踐經驗為基礎,他對這些理論的領悟速度驚人,眼下他信心滿滿,準備到建鄴來大顯身手。聽得孫紹問他的打算,他強自控製著自己的激動說道:“我想在少主身邊,再學習一段時間。”

  孫紹轉過頭,打量了他一下,搖搖頭笑了:“思真,讀萬卷書,還要行萬裏路,我覺得你還是出去走走的好。”

  “出去走走?”葛衡愣住了。

  “嗯,你對船有研究,現在對其中的道理又有了更深的理解,剩下的便是見識。我希望你能出去走走,不要多,沿著海邊走一圈,大船,小船,你都看一遍,細心的分析一下其中的優劣,然後你就真的無敵於天下了。再做起事來,必然如魚得水,事半功倍。”

  葛衡若有所思,半天沒有吭聲。過了一會,他偏過頭看著孫紹,有些遲疑的說道:“少主,你想出海麼?”

  孫紹正想著怎麼忽悠葛衡去遊歷呢,被他突然一問,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怔的看了葛衡半晌,才有些不自然的笑道:“你說什麼呢?我這說你呢,你怎麼說到我了。”

  “哦,沒什麼。”葛衡連忙掩飾的笑了笑:“我見少主對海船這麼感興趣,以為少主要出海呢。”

  “是啊,我想出海。”孫紹片刻之間已經想好的說辭,轉身對葛玄說道:“不是說海外有仙山嘛,有機會,我真想出海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安期生,到時候也要兩個仙棗吃吃。”

  葛玄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附和道:“要的,要的。”

  葛衡半信半疑的打量了孫紹一會,笑了笑,沒有再追問。他對技術有天賦,但是對政治卻不太精通,既然孫紹讓他去遊歷,他就去遊歷好了。有人資助讓他長見識,這多好的事啊。

  孫權給孫紹安排的府第在車騎將軍府的右側,兩府之間隔著一道高高的牆。在漢代,城市居民區都以裡為單位,三五十戶為一裏,裡與裡之間有高大的圍牆隔開,所有人家都從裡門出入大街,能把自家大門直接開向大街的,那都是相當牛叉的人。而孫紹這座宅院的大門就是直接麵對大街,由此可見孫權對孫紹還是相當夠意思的。大橋一看到大門,就先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阿滿啊,這宅子不錯。”

  孫紹也連連點頭:“阿母說得對,這是叔叔的一片愛護之意,我是銘感五內,不敢須臾忘之。”

  “好啦,有什麼話,進去說也不遲,有必要站在門口說嗎?”孫尚香咋咋呼呼的叫道:“嫂嫂,快進去,快進去,阿滿說等你來了要做菜的,我都等不及了。你們有什麼話,一邊吃一邊說吧。”

  大橋忍不住的笑了起來,挖了孫尚香一眼道:“原來你來接我,意不在此啊。”

  孫尚香幹笑了兩聲,連忙解釋道:“也不盡然,多年不見嫂嫂,我的確有些想念了。”

  正說著,一輛馬車粼粼而來,在門前停住,未見人,先聽到了小橋的笑聲:“姊姊,你來得可真快啊,我略遲了些,趕到碼頭就不見了人影,緊趕慢趕的追到這兒來,總算你還沒進府門呢,要不然我今天可真是失了禮了。”

  說著,車簾一掀,周玉扶著盛裝的小橋從車裡走了下來,小橋的臉上還在笑,可是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溢了出來,她趕上來握住大橋手臂,含淚笑道:“吳縣一別,本以為再難見麵,沒想到不過數月,我們姊妹又見麵了,真是天意啊。”

  大橋也十分激動,摟著小橋的肩膀,眼圈也紅了,隻是她要比小橋成穩得多,看著旁邊明眸善睞、粉雕玉琢般的周玉笑道:“數月不見,小玉兒可越發的漂亮了,隻是消瘦了些,怎麼,建鄴的飲食不習慣嗎?”

  周玉紅了眼,偷眼看了一眼兀自傻笑的孫紹,拉著大橋的手臂,撒嬌道:“姨母不來,大兄便不肯做菜,玉兒隻能自嚥口水,豈有不瘦之理。好在如今姨母到了,以後玉兒可以經常來姨母這裡蹭飯吃,自然又會胖了。隻怕姨母會嫌我能吃呢。”

  大橋聽她說得有趣,忍不住笑了,拉過小玉兒攬在懷中:“這麼俊俏的孩子,我怎麼會嫌呢。現在你大兄要做事,我一個人在府中也清靜,要不你以後就來陪著我吧。”

  “姨母,我看大兄不願意呢,你看他半天也沒吭一聲。”周玉紅著臉,斜睨著孫紹。孫紹嘎嘎一樂,伸手想要去掐周玉的臉,可是一看旁邊那麼多人,隻得又把手縮了回來,湊到周玉耳邊輕聲笑道:“隻要不怕我欺負,你就來,我是歡迎之至。”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19 PM

第七十二章 關羽拒婚

  孫權放下了手中的書簡,有些心神不寧的站了起來,在屋裡轉了兩圈,幾次走出門,站在廊下側耳傾聽,然後又嘆息著走了回來。穀利像是一根木樁,靜靜的佇立在角落裡,不注意看,你會無意識的忘記這個人的存在,但是孫權知道,如果需要的話,隻要手一抬,穀利就會站到他的麵前,聽候他的吩咐。

  “夫人呢?”孫權看著已經黑下來的天空問道。

  “去孫校尉府上赴宴了。”穀利的聲音還是那樣不輕不重,孫權能聽得清清楚楚,卻絕不刺耳:“步夫人,袁夫人都去了,公子和三位姑娘也去了,聽說周府的橋夫人也來了。”

  孫權眯起了眼睛,有意無意的哼了一聲,出了會神。那天小橋來拜見他時的儀容又恍惚出現在他的眼前,而他想得更多的,卻是另一張相似的麵孔。那一張麵孔,在他的腦海裡已經盤旋了十幾年,依然揮之不去。

  可惜。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孫權的思緒,孫權定睛一看,來的是徐詳。他連忙收回心神,返身入內坐下,頃刻之間就恢復了平時的嚴肅莊重。

  風塵僕僕的徐詳小步急趨到堂前,脫了鞋,恭恭敬敬的行了禮,然後在孫權指定的席上坐下。舔了舔嘴唇,幹咳了一聲。

  “子明,不要急,先喝口水。”孫權指了指案上的杯子,穀利連忙走過去,給徐詳倒了一杯水,潤了潤嗓子,這才輕聲說道:“至尊,徐詳無能。”

  孫權從徐詳進來時的表情就看出了一二,可是聽到徐詳親口說出來,還是有些意外:“他不同意?”

  徐詳苦笑了一聲,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他奉孫權之命到荊州向關羽求婚,本來以為孫劉兩家現在是同盟——前年雖然打過一場,可是最終還是和平解決了——眼下劉備在巴蜀與曹軍激戰,關羽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拒絕孫權的好意,因此他信心十足,沒想到一張口,就被關羽罵得狗血噴頭,灰溜溜的回來了。

  “豈止是不同意,他……他還……”

  “他還怎麼了?”孫權沉下了臉:“你不用顧慮,如實說來。”

  “他還辱罵至尊。”徐詳伏地不起,語帶哭腔:“徐詳無能,累及主君,請至尊治罪。”

  一股無名火騰的從胸中躍起,孫權的臉變了顏色,一掌拍在書案上:“快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關羽那匹夫……不僅拒絕了至尊的一片好意,還口出穢言,說,說什麼‘虎女焉嫁犬子’,將臣趕了出來。”

  孫權頓時血往上湧,氣得滿臉通紅,手腳發顫,他緊緊抓住腰間長刀的刀環,怒不可遏的顫聲說道:“他……他竟敢如此說?”

  徐詳不說話了,隻是伏地磕頭。

  “豈有此理。”孫權狂躁的大叫一聲,反手拔出長刀,一刀砍在案上。“豎子敢爾,欺我江東無人麼?來人,傳眾將議事。”

  徐詳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抱住暴走的孫權。他雖然知道孫權脾氣急躁,可是今天孫權暴躁得有些過頭了,大出他的意料,居然要立刻召集諸將議事,難道要和關羽開打不成?這可不行。曹操就要來了,這時候和關羽開打,豈不是自討沒趣?

  “至尊息怒!至尊息怒!”

  孫權的掙了兩下沒掙脫,氣得直喘粗氣,過了好一會才算安靜下來,他頹然的坐下,將手中的刀扔在地上,長嘆一聲:“沒想到今天居然又被這匹夫給羞辱了。”

  “至尊,是臣無能。”徐詳膽顫心驚的跪倒請罪。孫權卻苦笑了一聲,揮揮手:“子明,你起來吧,這不是你的錯。我隻是氣忿劉備君臣狡詐無信,又不識大體至此。”

  “劉備君臣起自草莽,目光短淺,唯以狡詐為能,豈能及至尊萬一。請至尊暫息雷霆之怒,勿因這些無知之輩傷了貴體。”

  “唉——”孫權無奈的搖搖頭,用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想了一會,說道:“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容我再想想。”

  “喏。”徐詳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孫權獨自坐著,冥思苦想,神情焦躁不安。曹操將至,西線的魯肅又病了,如果不能安撫好關羽,一旦與曹軍大戰時關羽突然出手,那江東可就完了。一想到此,孫權就對魯肅有意見。當初就是魯肅力主將荊州借給劉備,現在好,劉備借了荊州不還,然後又把益州給吞了,一下子全佔了長江中上遊。這簡直是在孫權的頭上架了一把刀,他要隨時防著劉備順江而下,給他致命一擊。荊州的關羽,就像他肉裡的一根刺,讓他時刻不得安生。當初還是聽周瑜的好啊,把劉備困在江東,讓周瑜挾持著關羽、張飛征戰,拿下益州之後,自己就佔據了大江以南,進可以全取天下,退可以劃江而治,多好啊。自己當初怎麼就……唉,悔之晚矣。

  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再次打斷了孫權的自怨自艾,步夫人、袁夫人帶著孫登等幾個孩子一路笑著了過來,一進正堂,步夫人見孫權臉色不對,連忙拉住了兩個女兒,同時示意袁夫人小心。

  孫登乖巧,一看到孫權臉色不對,立刻收起了笑容,拱著手小心的走到孫權麵前:“父親!”孫魯元和孫魯育都害怕的躲到各自母親的背後,隻有孫魯班不知好歹,雀躍到孫權身邊,一把抱住孫權的脖子,興奮的叫道:“阿翁,大兄做的菜可好吃了,你看我,吃得飽飽的,我明天還要去。”

  說著,她鬆開孫權,挺起滾圓的肚子,用手拍了拍,發出嘭嘭的聲音。孫權本來繃著臉,可是看到女兒那副天真活潑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將孫魯班摟在懷裡,用鬍子在她臉上蹭了蹭,蹭得孫魯班咯咯直笑,這才笑道:“快告訴阿翁,你大兄都做了些什麼好吃的,把我的大虎喂得像小豬一樣。”

  步夫人見女兒居然把孫權逗笑了,暗自鬆了一口氣,微笑著迎上前來,將孫魯班接了過去,柔聲說道:“阿滿真是出人意料,做了一種與眾不同的菜式,口味頗為別緻,著實讓人胃口大開。阿滿又會哄孩子,把她們管得服服帖帖的,一個個可聽話了。大虎,是不是?”

  孫魯班吐了吐舌頭,抱怨道:“大兄偏心,盡欺負我。阿翁,你要替我打他。”

  “是嗎?”孫權故意沉下臉:“他敢欺負我的大虎?我一定要打他的屁股。”

  一直不吭聲的孫登忽然插嘴道:“父親,大兄可沒欺負大虎呢,是大虎自己欺負兩個妹妹,大兄攔著她,她……”

  他的話還沒說完,孫魯班就不服氣的嚷道:“你不要亂說,你一直看著小玉兒,什麼時候看見我欺負人了?”

  孫登頓時滿臉通紅,啞口無言。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0 PM

第七十三章 兩難

  小橋雙頰緋紅,眼波流轉,拉著大橋的手臂說道:“姊姊,今天我就不回去了,陪著你睡,可好?”

  大橋也有些半醉了,看著依偎在自己身邊的小橋,依稀又回到了兒時小橋不敢獨睡,一定要拉著她才能放心的時光,伸手輕撫著小橋的臉,笑道:“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賴著我。”

  小橋吃吃的笑著,回頭給周玉遞了個眼色:“阿滿,到了你這兒,你就是主人,可要招待好阿胤和玉兒,不能欺負他們,要不然,小姨明天收拾你。”

  孫紹連忙躬身答應:“小姨放心,我怎麼去欺負他們呢。阿母,你舟車勞頓,還是早點歇著吧。今天叔叔賞賜了那麼多東西,二位夫人又過來接風,明天還得去謝恩呢。”

  大橋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生硬,轉過臉,匆匆的走了。孫紹倒也沒有注意,他看著還坐在原處不動的周胤和周玉,搓了搓手,有些興奮的說道:“大人們都走了,下麵隻有咱們三人,就不用那麼拘束了。阿胤,說吧,你想玩些什麼,我奉陪到底,小玉兒,你呢?”

  周胤咂了咂嘴,剛準備開口,卻被周玉瞪了一眼,隻好喃喃的說道:“我有點喝多了,你安排個房間讓我睡覺吧,明兒還得去營裡練兵呢。”

  “狗屁!”孫紹笑罵道:“你去睡了,我和小玉兒兩個人玩多沒勁啊。快起來,別裝死了,我剛剛做了一種象棋,今天好好的殺你幾局。小月兒,小月兒,你別急著睡啊,快給我們把茶煮上,看少主今天怎麼把周大人的褲子贏回來。”

  孫紹不由分說,強拉著周胤坐下,讓人擺上他剛做好的象棋。周胤不屑一顧,半躺在席上說道:“什麼象棋啊,怎麼這麼多棋子?看著就眼暈。”

  漢代時已經有像棋,但和後世的象棋區別甚大,孫紹做的這種象棋是唐代才出現的。他一麵擺棋子,一麵眉毛色舞的說道:“你不是好兵嗎?我這就是依照兵法所製,你看啊,有車兵,有騎兵,有步卒,還在砲兵,有將有帥,可好玩了。快來,保證你一玩就捨不得。”

  周胤被他說得動了心,就連周玉都有些好奇的湊了過來。孫紹現在有錢了,這副棋可下了血本,棋盤是上等黃梨木的,上麵的線都是嵌銀的,棋子是紫檀木,雕工精細,沉甸甸的手感極佳。他炫耀的對周胤亮了亮棋子:“阿胤,這可是天竺來的雞血紫檀,整個江東,獨此一家。”

  “哇——”周胤眼睛頓時亮了,他撲上來,拈起一枚棋子打量著,連連點頭:“大兄,你真是財大氣粗啊,拿這個做棋子,太奢侈了,太奢侈了。”

  “嘿嘿,誰讓我現在有錢呢。”孫紹小人得誌的說道:“快點,看我今天大殺四方。小玉兒,你幫著阿胤,我看他今天喝多了,恐怕不是我的對手。”

  “他也不懂,我也不懂,我能幫上什麼忙啊。”周玉臉上泛著紅,挪到孫紹身邊坐好:“我還是看著大兄的棋,偷學兩手,回去也好贏他的錢才是正理。”

  “女生外相,不幫著親兄長也就罷了,還想贏我的錢。”周胤話中有話的指了指周玉。周玉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你這什麼話?”孫紹笑道:“你是親生兄長,我就是外人了?我對小玉兒可比對親妹妹還親呢。小玉兒是吧?來,給大兄捏捏肩膀。”

  周玉有些扭捏的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跪坐到孫紹背後,伸出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的捏著孫紹的肩窩,孫紹嗅著鼻端若有若無的淡香,享受著蘿莉的按摩服務服務,衝著周胤挑了挑眉毛:“快點,磨磨蹭蹭的,像個老太婆。”

  “哼!”周胤不服氣的撇了撇嘴,卻又不好多說,隻得悶頭擺棋。孫紹把規矩給他講了一遍,這本不複雜,周胤很快就聽懂了,兩人有模有樣的下了起來。可是象棋是有名的易懂難精,規矩並不複雜,可是裡麵的套路又豈不是片刻之間就能學會的?周胤沒幾下就被孫紹殺得落花流水,這下子來了牛脾氣,拖著孫紹非要再戰三百回合,孫紹樂得奉陪,兩人自得其樂,倒把一旁的周玉給忘了。

  大橋雖然身體累得很,卻偏偏睡不著,眼睛雖然閉著,腦子裡卻亂得很。身側的小橋一直沒有動,彷彿睡著了,她側臥得有些不舒服,便輕輕的翻了個身,卻看到小橋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她,嚇了她一跳。

  “你怎麼還沒睡?”大橋捂著呯呯亂跳的心口,嗔怪道。

  “姊姊不是也沒睡?”小橋俏皮的一笑,一手支著身子,半坐起來,看著大橋的眼睛。大橋見她似乎有話要說,便也向上靠了靠,眼睛看著模糊的幄頂,若有所思。

  “姊姊有心思?”小橋向大橋靠了靠,“姊姊又瘦了。”

  “妹妹,我本不想到建鄴來的。”大橋嘆了口氣,喃喃說道:“好容易離得遠了,不用再每天看著他,清靜了幾年,現在卻又要搬來,我實在是有些不願意。可是一想到你也在建鄴,阿滿也在建鄴,我如果一個人留在吳縣,你們肯定都不放心,所以還是勉強來了。今天二位夫人過來接風,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果然還是……”

  “這些年他一直在給你寫信?”小橋挪了挪身子,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了一點。

  “寫,可是我從來沒有拆過,也沒有回過一個字。”大橋有些厭煩的說道:“上次為了阿滿的事,本來想求求他,沒成想,阿滿自己把事情辦成了。”

  “你以為你在吳縣就能避開?”小橋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又說道:“其實,我到建鄴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也會來的。”

  大橋奇怪的嗯的了一聲。

  “那天我們剛進城,他就派人在城門口等著,直接把我們接近了將軍府,說起來雖然是問阿滿在吳縣的事情,可是他的眼神,我覺得有問題。”小橋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孫權時的情景,心有作悸:“他的眼睛看起來狼一樣,讓人害怕。”

  “他們孫家的人都是狼,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大橋恨恨的說道,過了一會兒,又補了一句:“隻有阿滿不是。”

  小橋吃吃的笑了,笑得大橋有些不好意思,好在黑燈嚇火的,也看不清楚。

  “現在兩所宅子隻隔著一道牆,以後你總不能不去見他的。”小橋又說道。

  “拖一天是一天吧。”大橋有些怏怏,抬起手捏了捏額頭,有些後悔。如果孫紹不想當官多好啊,就在吳縣呆著,母子二人相依為命。比如現在,如果還在吳縣的話,孫紹見她不舒服,一定會膩過來給她按摩。一想到孫紹那副討好的樣子,大橋心裡就甜滋滋的,正如孫紹小時候背書背得熟練一樣。

  小橋沒有說話,聽了一會遠處房裡隱約傳來的笑聲,忽然說道:“姊姊,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0 PM

第七十四章 男兒當自強

  大橋見小橋說得鄭重,不免有些奇怪,側著頭看了看小橋,伸手將她臉上的一綹頭髮挑開,笑道:“你今天是怎麼了,吞吞吐吐的,又這麼鄭重其事。”

  “姊姊,我那小玉兒……”小橋欲言又止,為難的嘆了口氣:“不知怎的,就突然喜歡上了阿滿。可是阿滿好像……”

  大橋一怔,隨即明白了,怪不得今天周玉的神情那麼怪異呢,不僅不像以前一樣自然,而且眼神總不住的往孫紹那邊瞟。她本來倒也沒有太在意,現在聽小橋這麼說,她全明白了。

  “她以前……不是不喜歡阿滿嗎?為這事還哭了鼻子。”

  “現在的阿滿,還是以前的阿滿嗎?”小橋有些無奈,“你也不是不知道,小玉兒這孩子,平時心高氣傲,以前阿滿醉心於武事,她自然看不上他,現在阿滿性情大變,文武雙全,又在她最得意的書道上超過了她,她自然也轉了心意。可是……可是阿滿卻像是記恨她一樣,雖然和她說說笑笑,卻一談到正事就避之不及。”

  “記恨?”大橋搖了搖頭,有些不滿的說道:“阿滿怎麼會記恨小玉兒?要說你那三個孩子,哪個不曾欺負過阿滿?阿滿不記恨阿循、阿胤,又豈會獨獨記恨小玉兒?你把我的阿滿想得不堪了。”

  小橋哭笑不得,一說到孫紹的不是,大橋總有些過激,她連忙道歉,說了幾句好話,才讓大橋消了氣。兩人沉默了片刻,小橋又將上次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疑惑的說道:“聽他那口氣,不像是有假,可是也聽不出來對小玉兒有一點意思。要說他不喜歡小玉兒吧,平時又偏偏喜歡和小玉兒調笑,比起阿循、阿胤來,他倒是更疼小玉兒的。為什麼一說到正事,他卻裝糊塗呢?”

  大橋一聲不吭,她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按說孫紹和周玉是姨表親,親上加親,正是最合適不過的事情,那樣她們姊妹又成了親家,真正是一家人了。以前就想過這件事,可是周玉看不上粗野的孫紹,現在倒好,換成孫紹看不上週玉了。這一冷一熱,全是因為孫紹那一場病,病了一場的孫脫胎換骨,一下子由一個粗鄙的武夫變成了一個好學上進的士子,而且還是一個文采不錯、文武雙全的士子。

  人,到底還是要有出息才行,要不然,就是親戚也看不起你。

  大橋思緒繁雜,越想越多,什麼時候偏離了主題都不知道。小橋見她半天也沒有說話,有些意外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卻見大橋眼神灼灼,嘴角含笑,臉上露出一種自信而驕傲的神情,不由得一呆。姊姊的臉上,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看過這樣的神情了。

  “姊姊?”

  “啊……啊,你剛才說什麼?”被打亂了思緒的大橋有些慌亂。

  “你想什麼呢?”小橋嬌嗔的晃了晃大橋的肩膀:“我跟你說話,你卻心不在焉。”

  “這件事啊,你容我想想。”大橋掩飾道:“也許……是你說得太含糊了,阿滿沒聽明白。再說了,你那寶貝女兒,以前可是看不上他的,他怕再次丟人也說不定。”

  小橋細長的眉毛挑了挑,覺得似乎有些道理,自己那天確實沒有把話說透。可是他一想,又覺得不對,自己雖然沒有明說周玉,可是話裡的意思也算是很明白了,難道一定要像館陶長公主問未成年的孝武皇帝那樣:“阿滿,願得阿玉為妻否?”

  兩人各想各的心思,誰也不說話。遠處孫紹和周胤下棋時的聲音隱隱入耳,間隔著還有周玉銅鈴般的笑聲。大橋忽然笑了:“你今天不是來陪我的吧?”

  小橋也笑了:“姊姊,你也把我想得不堪了吧。就是沒有小玉兒這事,我來陪陪姊姊也是應當的。再說了,阿滿是公族,我周家也是有頭臉的,豈會做出那種下作的事情來?”說著,也覺得自己有些虛偽,又解釋道:“是小玉兒想要向阿滿討教書道。”

  大橋含笑不語。討教書道就要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嗎?雖然豪富之家這些事情屢見不鮮,遠不是表麵上說的那麼冠冕堂皇,可是橋家也好,周家也好,都是要麵子的人,這種事情還是檢點些的好。孫家雖然沒有那麼多規矩,可是孫紹如今也是士林中人,傳出去可不好聽。

  “要不,我和阿滿說說看,如果他有心的話,便趁早辦了此事。如果阿滿確實沒有這心事,那便也不要耽擱了小玉兒。”

  “就依姊姊。”小橋如釋重負。她說了半天,就是想請大橋出麵問問孫紹,時間拖長了可不好。雖然周玉年紀還小,可是總這麼和孫紹不清不楚的,以後再嫁別人,可就不好看了。

  周玉今天來,特地央求了小橋,是想以學書為名,和孫紹多多親近的,拉著周胤本就是個幌子,沒想到周胤卻被象棋迷住了,看這樣子,今天不到大半夜是不會結束,自己和孫紹獨處的機會是沒有了,心裡氣苦,卻又不好說,隻得撅著嘴在一旁看著,和橋月一起替他們端茶倒水。孫紹玩得興起,根本就沒有在意她幽怨的神情,周胤也有些不能自已,等他想起自己的任務時,漏壺已經三更初刻了。

  “不下了,不下了,你太陰險了。”輸得鼻青眼腫的周胤連連搖頭:“我要去睡了。”

  “唉呀,都半夜啦。”孫紹也吃了一驚,連忙收了棋,歉意的笑道:“小玉兒,真是對不住,大兄今天玩過頭了,耽誤了你休息。你也早點洗洗睡吧。睡眠不足,我的小玉兒妹妹會長熊貓眼的。”

  周玉剛才沒注意,孫紹這一說,她也禁不住打了個哈欠,卻又好奇的問道:“熊貓是什麼東西?”

  “熊貓?”孫紹愣了一下,轉身從書案上抽出一張紙,將毛筆蘸了些殘墨,在紙上畫了個熊貓的簡圖,然後指著那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說:“快去睡覺,要不然明天你的眼睛就是這樣。”

  周玉看著那個憨態可掬的動物本來還覺得可愛,一聽說道要長成那樣的眼睛,頓時嚇得尖叫一聲,掩著嘴,瞪著大大的眼睛,擔心的看著孫紹,那無辜的眼神看著孫紹心中一蕩,嘎嘎一笑,伸手捏著她挺翹的瓊鼻晃了晃:“還不快去,難道要我抱你去不成?”

  周玉的臉騰的紅了,扭頭就走。

  “嘿嘿嘿……”周胤躺在席上,看著孫紹直笑。孫紹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揉了揉鼻子說道:“輸得這麼難看,虧你還笑得出來?”

  “我說大兄,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什麼意思?”孫紹莫名其妙。

  周胤坐直了身子,剛要說話,剛剛跑出去的周玉忽然又回來了,小臉通紅的衝著周胤大叫道:“不準說!”然後衝到書案邊,拿起掉在席上的手絹,又逃也似的跑了。

  周胤翻了翻眼睛,不再說話。

  “你們倆兄妹搞什麼鬼啊。”孫紹擺擺手,打了個哈欠:“不理你們了,早點睡吧,明天還有正事呢。”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1 PM

第七十五章 暨豔發飆

  孫紹打著哈欠進了作坊,昨天玩得太遲,結果今天不出意外的起遲了。等他被橋月從被窩裡拖出來的時候,周胤已經走了,大橋和小橋一邊吃早飯,一邊輕聲細語的說著什麼,周玉乖巧的陪在一邊。幾個人都打扮得整整齊齊,看樣子已經起來很久了。

  “喂,你昨天沒睡覺啊?”一身戎裝,精神抖摟的孫尚香掐著腰,威風凜凜的站在他的麵前,上下打量著他,臉上浮出一種不屑的譏笑。

  “姑姑早。”孫紹懶洋洋的打了個招呼,解釋道:“昨天睡遲了。”

  “你以前是多勤快的一孩子啊,現在怎麼能懶成這樣?”孫尚香恨鐵不成鋼的搖搖頭,見四處無人,又湊到孫紹麵前,輕聲說道:“阿滿,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孫紹還是提不起勁頭來。

  “至尊派去提親的使者被關羽罵回來了。”孫尚香柳眉一豎,又氣哼哼的說道:“這個老匹夫,也太過份了,居然說我孫家的兒郎是犬子,要是我還在那裡,不罵死他才怪。”

  孫紹頓時精神了,“真的?”

  “當然是真的。”孫尚香忽然奇怪的打量了一下孫紹:“嘿,你這麼高興幹什麼?難道孫家的人被他罵了你開心?”

  “哪能呢。”孫紹義正辭嚴的拍著胸脯,“我跟姑姑一樣,對關羽那個……匹夫十分惱怒,虧得他不在建鄴,要不然我一定找他決鬥,以證明我孫氏子弟也是堂堂的英雄。”

  “真的假的?”孫尚香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著下巴,眼珠軲轆轆亂轉,一麵若有所思的樣子。“要說你的武技跟關羽比雖然還差一些,但是和關鳳倒還是能齊平的。”

  “那是——”孫紹繼續吹大氣:“再橫的胭脂馬,咱也得把她騎了,要不然也對不起奉先這個字啊。”

  “噗——”孫尚香忍不住笑噴了,不屑一顧的揚揚手,轉身就走:“張公老糊塗了,居然給你起這麼一個字。”

  孫紹還沒顯擺夠呢,可是觀眾跑了,他也沒了興致,怏怏的進了堂坐下。張溫和暨豔聽說他來了,連忙趕了過來,一見麵,張溫還沒有說話,暨豔先不高興了。

  “校尉,這是國家大事,怎麼讓一個女人來攪和?她雖然是孫氏宗族,可是已經嫁了人的,就不能再算是孫氏宗族的人。現在她藉著看護的名頭,自家蒸酒的開銷也從我們這裡走賬,這可不合規矩。”

  孫紹吃了一驚,有些像看白癡一樣的看著暨豔,**的是不是腦子燒壞了?孫尚香沾的是孫權的便宜,又不是你的便宜,你這麼激動幹什麼?

  暨豔見孫紹看著他,還不自覺,又接著說道:“校尉既然主掌此事,當向至尊彙報,以免將來賬麵對不上,被至尊責罰。校尉雖然是至尊的親人,可是國有國法,不能因親枉私……”

  “這是至尊點了頭的。”孫紹打斷了暨豔的話,不容分說的擺擺手:“你做好蒸酒的事情就行,賬麵上的事情,無須你擔心。我說子休,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至尊的家事你也要管?”

  暨豔脹紅了臉,怒不可遏,抗聲應道:“校尉此言差矣。至尊雖是她的兄長,可是他首先是江東之主,他的家事,就是江東之事,將來還可能是天下之事,我既然食君之祿,豈能坐視不管?校尉此言,甚失我望,暨豔不能接受。告辭!”

  說完,他轉身就走,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孫紹目瞪口呆,指著暨豔的背影,又好氣,又好笑,還有點惱火:“他……******這是什麼意思?”

  張溫含笑不語,慢條斯理的提起旁邊的茶壺,向案上的兩個杯子裡倒了些碧綠的茶水,推了一杯到孫紹麵前,自己端起一杯喝了。孫紹見他如此,倒不好發作,一邊暗自腹誹暨豔的女性親屬,一邊端起茶喝了一口。說實在的,三國的茶他還真是不太習慣。

  “校尉以為子休錯了?”張溫見孫紹安靜下來,這才淡淡的說道。

  “他不錯,難道我錯了?”孫紹沒好氣的反問道。

  “校尉當然不錯。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賬務的事情,子休確實不好管。”張溫的語氣平靜而從容,他緩緩的放下杯子,沉吟了片刻,又說道:“子休和校尉治氣,的確不妥,奈何念他也是一片忠於職守,請校尉莫要記懷。”

  孫紹聽出了張溫其他的意思,沒有說話。張溫這話雖然聽起來像是責怪暨豔,其實反而是替暨豔開解,而且他好像還有幾分讚同暨豔的意思。他看了張溫一眼,“你繼續說。”

  張溫見孫紹片刻之間就冷靜下來,嘴角一挑,笑了笑,又接著說道:“子休的態度雖然不好,但是話卻沒錯。孫氏既然要立足江東,孫家的事,便是江東的事,江東的臣民都有進諫的責任,知其錯而不言,是為不忠,有違聖人之教。”

  孫紹靜靜的聽著,也不反駁,也不表示讚同。

  張溫見孫紹麵無表情,十分滿意。孫紹在別人麵前裝傻充愣,這是對的,但是他不希望孫紹在他麵前也這樣,那隻能說明孫紹不把他當親信。現在孫紹靜靜的聽他分析,正是他大展才華的好機會。

  “夫人一介女流,來負責作坊的安全,本來就不妥。隻是為了保密計,遮人耳目,苟且為之。但把私酒與公酒的賬目混在一起,這……的確有些不妥了。傳出去,隻怕會讓人齒冷。”

  孫紹忽然笑了,他也不說話,自顧自的拈起耳杯,呷了一口又鹹又苦的茶,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惠恕兄,你是不是另有話說?如果是的話,就直言當麵。”

  張溫也笑了,他點點頭,曲身一禮:“為校尉計,不當授人以話柄啊。”

  “何解?”

  “聞說昨日周府的橋夫人一家留宿於貴府,可有此事?”

  孫紹的眼睛瞪了起來,你張溫什麼意思,我們家的私事你也敢打聽?正要發飆,卻見張溫笑眯眯的看著他:“校尉,公族無私事,校尉身份特殊,豈能不顧物議?”

  “物議個毛啊?”孫紹不以為然,將杯子往案上一頓:“我阿母除了這個妹妹,還有什麼親人?她們姊妹情深,同榻夜話,那也不行?我說惠恕,你這好像有些用心不正了吧?”

  “不然。”張溫卻一點開玩笑的樣子也沒有,反而收了笑容,嚴肅的說道:“校尉,她們姊妹情深無妨,可是你和周循兄妹,卻不能走得太近。校尉,故都督周瑜的威望,在軍中可是無人能及啊。不出意外的話,周循很快就會出人頭地,校尉此時與他走得太近,於人於已,都十分不利。”

  孫紹愣了一下,悚然心驚,連忙坐正了身子,對著張溫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多謝惠恕提醒,險些出了大錯。”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1 PM

第七十六章 英雄所見略同

  周循有其父周瑜的威名為基礎,在文人和武將之中都有極佳的名聲,再加上其自身的素質過人,文武雙全,不出意外的話,他很快就會成為孫權的愛將。自己和周循走得太近,會讓孫權疑心自己想結交周循,間接的掌握兵權,進而會控製周循的發展。如果自己真想做個富翁,那這就是無意之間害了周循。如果自己不甘於做一個富翁,以後還想借助周循的實力,那就更不能這麼做了,這個時候和周循撇得越清,越有利於周循的崛起,以後才能幫得上自己忙,要不然,那周循就毀了,不僅幫不上忙,而且會怨恨自己。

  孫紹被張溫的一句話點醒,心裡還是驚懼不已。自己以為裝老實裝得已經很像了,可是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還是疏忽了,怪不得幾次見麵,周循都沒有露麵,他的心思縝密,遠不是小橋和周胤可比,恐怕他已經想到了這些,所以才故意避開自己。

  孫紹不禁汗顏。虧得自己還做夢娶關鳳呢,那豈不是裡通外國,更惹人生疑啊。

  “校尉,聽說至尊派人向關羽提親,事情不諧。”孫紹剛想到關鳳,張溫就提到了關鳳,讓孫紹十分懷疑,這丫的是不是真會看相?怎麼自己剛想到,他就說?這也太詭異了吧。

  “你聽誰說的?”

  “我剛才看到你和孫夫人站在那裡說話,提到關羽了。”張溫笑著說道。

  孫紹眉頭一蹙,忽然笑道:“惠恕,人不能鋒芒太露,太聰明了,不是好事。”

  張溫哈哈一笑,不僅沒有掩飾之意,反而覺得十分得意,他舉杯示意了一下:“校尉,溫幼讀經史,日三省吾身,隻知為人謀當忠,為人友當信,聖人之道當習,其他的……”他搖搖頭,麵露不屑之色:“不知。”

  孫紹暗自感慨了一聲,有些明白了。張溫是個聰明人,絕對的聰明人,但是他聰明外露,這樣的人是活不長的,難怪他在歷史上沒有留下什麼大名,隻在三國演義裡有一個被秦宓戲弄的橋段。再聯想到孫權外寬內忌的性格,這家夥十有八九就是因為太外露,被孫權給黑掉了。

  “嗯,至尊去提親,被關羽所拒,還被他罵了。”孫紹也不隱瞞,坦誠的說道。

  “果然是個目光短淺的莽夫。”張溫搖搖頭:“他那左傳春秋真是白讀了。”

  孫紹突然來了興趣,他非常想聽聽張溫這個大才對這件事的評價。他伸手提過茶壺,給張溫續了一杯茶,笑著說:“惠恕,你倒說說,這天下聞名的萬人敵怎麼就是一個莽夫,他這左傳春秋,又怎麼就白讀了。”

  張溫也不推辭,喝了一口水,又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案上畫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線,又畫了幾個小圓圈:“校尉,這便是大江。這是建鄴,這是成都,這是夷陵,這是南郡,這是柴桑。你看,我江東如果和西蜀聯手,精誠合作,可以扼江上下,和中原劃江而治。養精蓄銳數年,隻等中原有變,即可東出徐州,西出子午穀,中出襄樊,三路大軍齊出,退可保半壁河山,進可全取天下,這是何等的大業?”

  孫紹不說話,卻心驚不已。真是英雄所見略同,魯肅見孫權獻榻上策,諸葛亮見劉備獻隆中對,這年代沒有三國誌,也沒有三國演義,這兩個著名的對策不像後世那樣名聲在外,是個人都知道,現在除了當事人之外,幾乎沒有人知道,而張溫獨立思考,卻能做出這樣的判斷,實在是不愧他這才子之名。

  “當初周公瑾為什麼力主西取巴蜀,就是出於這個目的,奈何至尊被劉備那個猾虜所欺,喪失了這個大好機會,如今劉備取了巴蜀,佔據長江上遊,此君臣背信棄義,不共力抗曹,卻與我江東反目成仇,為一已之利,強佔著荊州不讓,前年因此險些大戰一場。”張溫指點江山,明顯有些興奮,聲音也高了起來,孫紹也不打擾他的思路,暗地裡示意敦武去留意清場,不要讓閒人靠近。

  “關羽都督荊州,對我江東壓力很大。萬一有事,益州水師順江而下,我江東將有覆卵之變,如果曹操再趁隙而動,則江東兩麵受敵,必敗無疑。”張溫一掌拍在表示建鄴的水圈上,水花四濺,建鄴頃刻間四分五裂:“江東敗,則西蜀不能獨立,勢必亦成曹操囊中之物。”

  孫紹目不轉睛的看著慷慨激昂的張溫。

  “眼下曹操大兵將至,至尊為免兩麵作戰,與關羽聯姻,正是於我於彼皆有利的好事。而關羽居然拒絕了,更有甚者,居然辱罵使者,全然不顧大計,這不是目光短淺的莽夫又是什麼?他讀了那麼多年的春秋,連這一點淺顯的道理都看不懂,他不是白讀了,誰是白讀了?讀經如果隻是為了取名,那真是捨本求末啊。”

  “那讀經是為了什麼?”孫紹故意笑道。

  “為了知古事,悉古賢君子之良謀妙計。”張溫盯著孫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古為今用,方為達人。”

  孫紹含笑看著他,心裡卻在笑。孫權號稱雄才大略,最後隻能坐斷東南,看來是有原因的。有張溫這樣的才子他不能用,怎麼能全取天下?天取不予,不祥啊。

  “吳中果然多才子。”孫紹直起腰,不著邊際的感慨了一聲:“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張溫不才,略有所知而已。”張溫有些嚮往的看著外麵:“我吳中人傑地靈,英傑多出,奈何不得其位,反而枉遭殺戮,實在讓人寒心啊。校尉知道沈子正否?”

  孫紹想了想,搖搖頭,確實沒聽過這個人。

  “沈友沈子正,弱冠博學,見知於郡將華子魚。人稱口筆刀三妙,是如何風流的一個人物,卻被人誣以謀反,死不得其所,真是讓人痛惜啊。”張溫嘆了口氣,又心有所感:“剛才校尉告誡得對,人太聰明了,不是好事。”

  孫紹莫名其妙,東吳還有這等人物?自己也算是對三國有頭有臉的人物知道不少,怎麼沒有聽說過?他連忙向張溫詳細的打聽了一番,這才知道原委。

  沈友是吳中人,比張溫長一輩。孫策入江東,殺戮過重,沈友憤而不受征辟。後來孫權繼位,很隆重的派人去請,沈友這才出仕,一見麵,就和孫權談到了荊州的重要性。孫權開始對他很尊敬,但是又忌恨他的才學和名聲,再加上沈友這個人才高氣傲,有些地方讓孫權丟了麵子,後來就找了個藉口,說沈友謀反,把他給殺了。可憐沈友當時才二十九歲,正準備大展宏圖,輔佐孫權成一番霸業呢,卻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沈家因此對孫權十分不滿,採取不合作的態度,到現在為止,沈家也沒有人出仕。

  “我和沈君之子沈玄是莫逆之交,幾乎是無話不談。”張溫感傷的說道:“沈君是我兒時最敬仰的君子,我剛才和校尉所言策略,便是受了他當時的荊州策啟發。今日言及,實在有些難受。唐突之處,還請校尉海涵。”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2 PM

第七十七章 請纓

  孫權看著猶自怒容滿麵的暨豔,頗為驚訝。不過,他一點也不生氣,相反覺得十分難得。孫紹是誰?那是他都不能輕易加罪、隻能用些軟刀子的人,孫尚香是誰?那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因為嫁給劉備的事,他也要留三分情麵。可這個暨豔倒好,一言不合,跑到他這兒來告狀了。

  這是個忠臣,骨梗之臣,可用。

  孫權在片刻之間就給暨豔下了個定義。

  “我知道了。”孫權藏著心裡的喜悅,淡淡的說道:“那隻是掩人耳目的辦法,不得已而為之,是我的主意。”

  既然真是孫權的主意,暨豔倒有些進退兩難了。

  見暨豔有些尷尬,孫權笑了笑:“你回去做事吧。孫紹那裡,我自會為你解釋,你也不要有芥蒂。”

  “喏。”暨豔施禮退出。

  “朱績,你派人去把孫紹找來。”孫權對站在一旁的一個少年侍衛笑著說道:“就說有人告他狀了,讓他來申辯。”

  朱績應了一聲,大步走了。孫權越想越好笑,連連搖頭,正感慨著,孫紹已經跟著朱績走了進來。孫權十分奇怪,他們來得也太快了吧。

  “至尊,我正在前來拜謝呢。”孫紹解釋道:“昨日蒙至尊賞賜諸多器物,阿母命我今日前來謝恩,我見時辰尚早,怕至尊還在議事,所以到坊裡去了一下,然後才趕過來。”

  孫權笑了,和藹可親的招呼孫紹坐下,責備道:“不是和你說過嗎,沒有外人在的時候,就不要這麼稱呼了,聽著生份。”

  孫紹卻恭恭敬敬的說道:“雖有血脈之親,亦有君臣之義,臣豈敢因至尊寵愛便亂了規矩。”

  孫權十分滿意,臉上卻有些不快:“是誰這麼說的?”

  “春秋大義在,張公教誨,抑有張溫的督責。”孫紹知道孫權的那點小心眼兒,既然你要演戲,我就跟你演全套了。

  孫權眼珠一轉,十分滿意。看來讓孫紹跟張昭讀書是對的,張昭雖然倔了點,但是綱理倫常這道關還是把得很緊。張溫也不錯,居然還知道勸孫紹懂規矩,看來是自己太過激了。

  “孫紹代阿母謝至尊賞賜之恩。”孫紹按照規矩,大大方方的行了禮,然後坐在孫權指定的位置上。孫權卻有些失望。他賞賜了那麼多東西,不是說指望孫紹來感謝他一下,他是希望大橋親自來的。要不然的話,雖然他們是鄰居,可是小叔子也不好隨便去陪見寡嫂,否則他昨天就去參加家宴了,也不至於心神不寧的在這裡坐了一晚上。

  見孫權沉默不語,還有些沮喪,孫紹倒有些不解。他咳嗽了一聲,又陪著小心說道:“至尊,誰告我的狀?”

  孫權一愣,連忙掩飾的笑道:“還能有誰,暨豔那個書生,他說你們從中貪墨,卻不知道這是我安排的。你不要理他,這些人書讀多了,迂腐得很。奉先啊,你可不能讀成這樣。”

  孫紹笑了笑:“我才讀了多少書,哪能跟暨豔相比。”頓了頓又說道:“暨豔雖然迂腐了點,可是做事還是認真的。”

  “你能這麼說最好了。”孫權很滿意的點點頭,眼睛卻看到了別外,他想問孫紹大橋的情況,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可是一想到自己賞了那麼多東西,卻連大橋一麵都見不著,那也太虧了吧?再送?再送的話還是孫紹來,那還是白送啊。

  孫權越想越窩火,說話也有些心不在焉了。

  孫紹見孫權臉色雖然平靜,眼神卻有些遊離,頗有些神不守舍的樣子,一時搞不清狀況,靜靜的候了片刻,便試探著說道:“至尊,曹軍欲來,至尊迎敵之策可妥當了?”

  孫權一愣,隨即警惕的看著孫紹。難道孫紹對領兵還心存僥倖?他遲疑了一下,反問道:“你可有什麼好主意?”

  孫紹顯得有些拘謹:“臣以為,曹軍勢大,雖然有長江天險,但也不可小覤。眼下大軍向建鄴集結,西線空虛,萬一關羽有異動,我軍豈不是要兩麵對敵?”

  孫權不動聲色的看著孫紹:“說得有理,那又當如何?”

  “臣不揣妄陋,以為當下應和劉備交好,以免給曹操可趁之機。”

  孫權笑了,追問道:“又當如何交好?”

  “送姑姑回成都。”孫紹擺出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信心十足的說道。

  “送你姑姑回成都?”孫權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了起來。他鬆了一口氣,看來孫紹還不懂事。孫尚香既然回來了,再送回去有什麼用,當年還在公安的時候,剽悍的孫尚香就把劉備嚇得不輕,眼下劉備得了益州,有的是女人,哪裡還會接孫尚香回去。不過,孫紹這個主意雖然餿,用心卻是好的,大方向也不錯,值得鼓勵。

  “唉,現在送你姑姑回成都也太晚了。劉備君臣不識大體,當年我把你姑姑接回來,他們一定記恨在心,又怎麼可能因為我把你姑姑送回去就回心轉意?不瞞你說,我是想和關羽聯姻的,可惜被他給拒絕了。”一想到關羽那句話,孫權還是有些憤憤不平:“這個匹夫,著實可惱。”

  “為什麼?”孫紹一臉的茫然。

  孫權嘆了一口氣,把情況大致說了一遍,話還沒說完,孫紹便惱了,剛才那副乖乖仔的樣子蕩然無存,他跳了起來,一跺腳,臉脹得通紅的大聲喝道:“豈有此理!這匹夫竟敢汙辱我孫家的好兒郎。叔叔,孫紹不才,請往荊州一行,與關羽匹夫一決高下,以證其謬。我倒要看看,這個萬人敵究竟是名符其實的好漢,還是浪得虛名的鼠輩。”

  所有人都被孫紹突然的狂化給驚住了,以朱績為首的親衛險些衝上來摁倒孫紹,免得他嚇壞了孫權。孫權也嚇了一跳,隨即又笑了,他連連擺手:“奉先,我知道你勇猛,可是又何必和這樣的匹夫計較。”

  “不然。”孫紹一反平常的順從,梗著脖子叫道:“他敢汙辱阿登,就是汙辱叔叔,就是汙辱我整個孫家的漢子,身為孫家子弟,我豈能容他囂張?請叔叔下令,我即刻趕往南郡,就是搶,也要將他那個什麼虎女搶來獻與叔叔。”

  看著眼前這個暴跳如雷的少年,孫權又好氣又好笑,這說的什麼話,怎麼搶來給我了。這孩子,真是氣暈了頭了,說話都顛三倒四的不著調。他正要派人把孫紹拉下去,突然眼珠一轉,靈機一動,笑道:“奉先,你真願意去南郡嗎?”

  “萬死不辭!”孫紹大聲應道。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2 PM

第七十八章 意外收穫

  本來準備大大表演一把的孫紹沒有如願,他剛發了飆,孫權就同意了,決定派他赴南郡再次向關羽提親。隻是考慮到他年紀太小,恐怕應付不來場麵,決定給他安排了一個正使。孫紹早有準備,提議讓張昭的長子張承去。

  孫權略作思索,便應了一下來,派人去請張昭和張承。

  張昭議事之後,剛剛回到府中坐定。今天議事的時候,孫權的心情不太好,而且明顯有些走神,議事草草的便結束了,也沒議出什麼花樣來。張昭搞不清其中的原因,隻當是孫權被曹操的大軍嚇住了,自然有些擔心。正在兒子張承、張休說這事呢,接到了孫權要見他們的消息。

  張承很奇怪,又有些興奮。孫權不單獨召見張昭已經有好久了,這次突然緊急召見,想必是有重大事情不能解決,又想起老臣了。可是他為什麼還要召見自己?難道要讓我出仕了?

  張昭也想到了這些,他和張承互相看了一眼,眼中同時掠過一絲喜色。

  “父親,難道是……”

  “可能吧。”張昭到底久經世事,要沉穩得多,他沉思了片刻,便和張承進去換了衣服,然後坐著馬車趕往將軍府。雖然他們家和將軍府隔得並不遠,但是坐車去是禮節,哪怕是兩步路,這車也得坐,要不然就是丟身份了。

  一見到氣度威嚴的張昭,孫權也嚴肅起來,剛剛還上竄上跳的孫紹更是趕上兩步,衝著張昭深施一禮:“老師。”

  “嗯。”張昭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徑直進了正堂,向拱手相迎的孫權一板一眼的行禮。張承不敢怠慢,也依著規矩行禮,然後坐在張昭身後。

  孫權也不廢話,從心理上說,他不喜歡張昭,看到張昭這副臉,他就覺得緊張,因此開門見山的說,想請張承擔任中郎將之職,和孫紹一起出使南郡向關羽提親。

  張昭十分滿意,這個當口孫權能把這個重任交給張承,說明還是器重他的,一直白身的兒子一躍而成為中郎將,也算平地青雲了。他矜持了思考了一下,便應承了下來。張承自然沒有話說,磕頭謝恩,然後孫權交待了一些事情,讓他們去領需要帶的禮物,盡快起程。

  張承如在夢中,直到坐上了溯江而上的大船,他還沉浸在興奮之中。不過他家教甚嚴,平時又以儒家的道德規範為行為準則,心裡雖然高興,在別人麵前倒還不至於露了形跡。

  “世叔。”孫紹從船艙裡鑽出來,衝著迎風而立的張承拱拱手,初冬的江風迎麵吹來,著實有些寒意。隻是張承好像不怕冷,一直這麼拉風的站著。

  “奉先,你是我父親的弟子,再叫我世叔,可就亂了輩份了。”張承客氣的轉過身來,還了一禮。當他知道是孫紹向孫權提議由他出任正使的時候,他對孫紹的態度便有了些改觀。當初張昭收孫紹做弟子,他還有些不理解,現在卻由衷的佩服張昭,孫權果然還是要刺激一下的,要不然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想得起來你。

  “呵呵呵……”孫紹笑了,隨即改了口:“那我就鬥膽稱一聲仲嗣兄了。”

  張承也笑了:“本當如是。”

  “仲嗣兄,外麵風大,莫要受了涼,還是進艙吧,我們喝點酒,順便向你請教一些學問。”

  張承也不推辭,說實在的,心裡雖然熱,可是這風吹久了還是挺涼的。

  他們坐的是一艘舫船,是由兩隻船並在一起,雖然速度不快,但是勝在平穩,船上有五十名士卒,隨身侍奉的有孫府的帥增和橋月,張府的隨從曹根、侍女上官雪菲。曹根是個年約三十歲的漢子,沉默寡言,身體強壯,沒事的時候就站在角落裡。上官雪菲卻是個長得不錯的年輕女子,雖然穿著侍女的服飾,卻落落大方,和橋月一見如故,很快就成了好姊妹。

  孫紹看著張承笑道:“仲嗣兄是喜歡喝烈酒,還是溫和些的?”

  張承也笑了:“既然還要研討學問,我們還是喝點溫和的吧,真要喝醉了,可有些對聖人不敬。”

  孫紹也不反駁,讓帥增拿了些普通的釀造酒來。說實在的,他也不喜歡喝蒸餾酒。

  兩人一邊喝著酒,一邊吃些佐酒的零食,隨口說些閒話。為了這次出使,孫紹花了大錢,讓帥增到大市去採購了一通,什麼好吃買什麼,這一路到荊州可要走不少天呢。他要籠絡好張承,不僅因為張承是正使,更重要的是他還要抓緊這段時間學習,向張承討教經學。

  “奉先,你覺得這次任務能完成嗎?”張承呷著酒,似乎很隨意的問道。

  “有仲嗣兄在,我覺得應該沒問題吧。”

  “不然。”張承搖了搖頭,麵露難色:“至尊已經派人提過親,關羽也已經拒絕了,我們再去,如果沒有更好的說辭,隻怕還是無功而返。真要如此的話,那不僅我們臉上無光,至尊聯劉抗曹的計畫也要受到影響,到時候隻怕會縮手縮腳,不敢放手一戰。”

  孫紹嚼得嘴裡的豆子咯嘣響,卻沒有直接回答張承。他到荊州不是去給孫登提親的,而是給自己找老婆去的,隻是張溫給他出的這個主意眼下還不到對張承說的時候,包括孫權在內,都是以為孫登提親的名義,不讓他們死了這條心,自己那個主意沒法提。他敷衍道:“就算不成,關羽也不至於立刻就發兵攻擊,魯橫江雖然病了,人尚在陸口,關羽想要東侵,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吧。”

  張承點點頭,他拿孫權說事,不過是表麵文章,其實成與不成,目前看來對戰局影響都並不大。要知道夏侯淵正在進攻巴郡,劉備的壓力也不小,他不會在這個時候主動攻擊東吳的。但是對他張承來說,意義卻很大,第一次差事就辦砸了,對他的仕途影響很不好。更何況現在是第一次提親失敗以後,孫權才想到他的,如果再不成,他豈不是辜負了孫權的信任?

  所以為了自己而言,他也必須把這件事辦成。

  張承的心思孫紹也基本有數,要不然他不會主動推薦張承為正使。張溫從自身的際遇出發,將心比心,一下子便猜準了張昭收他為弟子的隱秘心思,借此機會把張承拉下水,可謂是一箭中的。但現在隻是拉上了關係而已,要真正把張承和自己捆在一起,還需要時日。

  “以我之見,仲嗣兄經過陸口的時候,還是去見見魯橫江吧。”孫紹扯開了話題:“他的身體狀況如何,關係到我們說話的底氣。底氣不足,未戰便落了下風。”

  張承眉頭一皺,想了一下,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們理應去見見他。不僅要見他,還要見見呂蒙才行。”

  孫紹笑了。張昭和魯肅、呂蒙雖然都是淮泗派,有共同利益,但是他們之間並不和睦。張昭自恃年齒和學問,並不把魯肅、呂蒙這樣的武人看在眼裡,雖然呂蒙還是他推薦給孫權的。特別是魯肅,張昭一直認為他不謙虛,自以為是,在孫權麵前貶低過他。隻是建安十三年那場戰和之議以後,兩人在孫權心目中的地步翻了個個,也算是天意弄人。如今讓張承去見魯肅,的確有些為難他了。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3 PM

第七十九章 呂蒙

  呂蒙中等身材,並不高大,可是人很精悍,靜靜的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難以呼吸的威壓,兩道銳利的眼神如同利箭一般,讓人不敢迎視。右眉梢處有一道淡淡的傷疤,平添幾分殺氣。

  “仲嗣來得好快。”一看到張承,呂蒙笑著迎了上來,拱手致意,張承連忙還禮:“府君軍務繁忙,承何德何能,焉敢有勞府君親迎。”

  呂蒙嘴角咧了咧,無聲的笑了笑:“不然。令尊於我有提攜之義,仲嗣於我有半師之情,我豈敢託大,豈不讓人笑話。仲嗣請。”

  張承謙虛的笑著,示意道:“府君,這是副使,孫紹校尉。”

  呂蒙掃了麵帶微笑的孫紹一眼,眼光和孫紹的目光一下子撞上了。孫紹看到歷史中的名人,當然要多留意幾分,但是他被呂蒙的殺氣所抑,心理有些拘謹,呂蒙淡淡一笑,隨即將眼神挪了開去,似乎沒有看到孫紹一般。

  一股怒氣從心頭湧起。孫紹臉色一沉,剛要發飆,隨即又回過味來,這又是何必呢,發的哪門子火啊。你是憑親戚關係當的校尉,人家是憑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功勞,看不起你也是正常。

  張承雖然在和呂蒙寒暄,可是卻將孫紹的臉色變化看得一清二楚,見孫紹能抑製住自己的怒氣,沒有和呂蒙爭執,倒是頗為讚賞,可是孫紹畢竟是公族,又是孫權派出來的使者,呂蒙這麼無視他,確實也有些不合適,他正猶豫著怎麼緩和一下氣氛呢,孫紹卻笑著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多事。張承想了想,也沒有吭聲。

  呂蒙將他們的神情看在眼裡,卻不置一詞。在他的眼裡隻有孫權,沒有其他人,別說孫紹這麼一個沒前途的公族,就算是手握重兵的孫皎等人,他也不放在眼裡的。因此隻當沒看見,把孫紹撇在一旁,隻是引著張承到已經安排好的帳中坐好。雙方分賓主落座,閒雜人等全退了出去,隻有孫紹靜悄悄的坐在一邊,豎起耳朵聽。

  “仲嗣,此去南郡,莫非有什麼事?”

  張承點了點頭:“是啊,至尊命我等去向關羽提親。”

  “提親?”呂蒙端杯子的手停住了,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張承:“提什麼親?”

  “為公子登向關羽之女提親。”

  “且。”呂蒙慨然長嘆:“這是誰出的主意?”

  張承不動聲色:“府君以為不妥嗎?”

  “劉備君臣居於上遊,且有兼併之心,難道僅僅聯姻就能安心?孫夫人事不遠,為什麼還要重蹈覆轍?”呂蒙連連搖頭,顯得極端不屑。他喝了口酒,接著說道:“關羽驍雄,又是劉備心腹,其身份並不尋常,他的女兒如果嫁到江東來,那肯定是正室,將來公子為太子,她就是太子妃,公子如果登了大位,她就是國母,日後兩國交戰,豈能不有所顧忌?”

  “那以府君之見呢?”張承含笑問道。

  “斷了這等念頭,礪兵秣馬,與關羽一戰,盡奪荊州,除了這心腹之患。”呂蒙揮揮手,不容分辯的說道:“與其指望著聯姻,不如幹淨利落的拔了這根刺來得徹底,免得日後生悔。”

  孫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呂蒙大怒,他扭過頭瞪著孫紹,悶哼了一聲,對孫紹這種態度十分不滿:“孫君莫非有什麼高見嗎?”

  孫紹搖搖頭:“孫紹不過是一孺子,焉知家國大事,如何敢對府君的高論置喙,隻是偶有所感罷了。”

  呂蒙更火了,孫紹這麼說,明顯是不把他放在眼裡,不僅對他說的不以為然,而且連分辯都不屑,這更讓人惱火了。呂蒙從心底看不起孫紹,當年他十五六歲就跟隨姊夫鄧當征戰,也做過孫策的親衛。孫策當然是如何的英雄,怎麼生了這麼一個兒子,都十八歲了,還沒上過戰場,不過因為是公族,才弄了個校尉。這倒也罷了,呂蒙也多少知道一些孫權對他的壓製,可是讓呂蒙看不起他的是,孫紹居然去做生意,還仰仗著公族的勢力獨家經營,牟取暴利。他隱約聽到一些消息,孫紹在十來個縣專營新酒,每年收入幾百金,可以說比他這個征戰多年的重將收入還要高。

  呂蒙也說不清是眼紅還是鄙視,總之他看孫紹不順眼,現在孫紹又是這麼一個態度,他就更不快了。見孫紹不接他的話茬,他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聲:

  “孫君雖然年幼,可是英雄出少年,當年令尊討逆將軍十七歲就領兵征戰,又何嚐有人敢輕視了他?孫君莫要擔心,隻要言之有理,呂蒙雖然年齒稍長,還是有容人之量的。”

  張承一聲不吭,靜看孫紹如何應付呂蒙。

  孫紹眼皮一挑,嘴角帶笑,看了一眼呂蒙,看似謙遜,可是那副神態在呂蒙看來卻更具挑釁的意味,心中惱怒,卻又不好發作,隻得無聲的冷笑著看著孫紹。

  孫紹暗自嘆了一口氣。好容易看到自己熟悉的一個名人,沒想到卻相見不歡,這個呂蒙好像對自己天生就反感似的。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指望交好了,反正這廝也不可能給自己好處,先爽一把再說,也好讓叔叔孫權放放心。

  “府君以為當戰,卻不知府君麵對關羽,有幾分勝算?”孫紹直起了腰,任由心裡那股子莫名的怒氣釋放了出來,剛才謙遜的表情蕩然無存。不僅張承覺得有些詫異,就連呂蒙也一時語噎。他不好回答這句放在,因為現在與關羽對峙的是魯肅,他如果說把握大,那豈不是說魯肅無能?

  孫紹慢悠悠的喝了一杯酒,又問了一句:“府君麵對曹操,又有幾分勝算?”

  呂蒙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手裡的杯子握得死死的,眼睛盯著孫紹,似乎要噴出火來。曹操大軍將至,他正準備移屯到建鄴附近參與大戰,這個時候孫紹問他這個問題,一旦回答得不好,可能就會落人話柄。你要說有把握,那好,大戰在即,看你發揮了。孫紹隻要將話傳回建鄴,其他的將軍聽了肯定會對他有意見,你一個人打吧,我們看著就是,而憑他一個人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和曹軍對抗。如果說沒把握,那豈不是自已打自己耳光?你既然沒有把握對付曹軍,豈不是欺軟怕硬?隻敢拿自己的盟友開刀?

  “以府君的實力,逆流而上取益州,又有幾分把握?”孫紹追問道。

  呂蒙幹脆不答了。

  “府君以為,如果關羽與曹操同時來攻,江東又有幾分機會倖存?”孫紹不屈不撓的追問道。

  呂蒙的額頭青筋直冒,眼神變得更加獰厲。孫紹太可惡了,專挑這些他不好回答的問題問,讓他難堪之極,偏偏他的態度又十分溫和,讓他想發作都找不到藉口。他好容易才將心裡的怒氣壓製住,假笑著問道:

  “那校尉以為,與關羽聯姻就能長久?”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3 PM

第八十章 一個不如一個

  “不然。”孫紹搖了搖頭:“此一時彼一時也。眼下最重要的是對抗曹操,我江東實力不足,隻好委曲求全,等過了這個難關,再想其他的事不遲。”他忽然笑了笑,舉起杯子示意了一下:“我相信以至尊之明,諸君之力,總會找到解決辦法的。”

  呂蒙哭笑不得,搞了半天,你也沒有解決方案,全是白說啊。

  “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計策再好,如果不實用,那又有什麼意義?聯姻之計不敢說長久,至少可以解決眼下這個困境吧。府君如果有更好的解決之道,我等又何必千裏迢迢的跑到南郡去看關羽的臉色?事若不諧,不僅我等受辱,至尊也會覺得臉上無光啊。”

  呂蒙氣噎,這話直接就是打他的耳光了。你不是牛嗎?你要有本事能搞定,我們就回去,我們去提親,是因為你們無能,這才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孫紹繞了一個圈,最後責任又回到他呂蒙這兒來了。

  張承見呂蒙氣息加粗,臉色鐵青,連忙打圓場,舉起酒杯說道:“府君,聽說上次合肥之戰,你受了傷,可曾痊癒了?”

  呂蒙尷尬的笑了笑,張承本是一句好話,可是在呂蒙聽來,卻有揭他老底的嫌疑。你不是牛屁哄天的嗎,怎麼合肥一戰被人家七千人打得落花流水呢。他麵紅耳赤,隻得舉起酒杯遮著臉道:“多謝仲嗣關心,好是好些了,卻一直未能大好,不時的還複發。”

  “那府君還是要注意休息,不要太勞累了。”張承誠懇的說道:“府君是江東棟樑,是至尊欲托以重任之人,當為國保重啊。”

  “不敢。”呂蒙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再也不看孫紹一眼。孫紹也無所謂,自顧自的喝著酒。

  辭別了呂蒙之後,回到船上,張承忍不住的問道:“奉先,呂蒙就是這脾氣,你又何必與他較真?”

  孫紹卻沉默不語。他摩挲著腰間的刀環,怔怔的看著艙外寬闊的江麵,眼神看起來頗有些深邃。張承見他出神,倒也沒有打斷他的思緒。孫紹過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道:“仲嗣兄,呂蒙英雄,眼界卻有些窄了。”

  張承猶豫了一下,抬起頭看著孫紹,等著他的進一步解釋。

  “當今天下,除了遼東的公孫家之外,數得上的勢力,也就是孫曹劉三家,曹操佔據中原,實力最強,不論是我江東還是劉備,要想獨立對付曹操,都有極大的困難。劉備佔據益州,多少還有些地利,縱使不能大出,自守還能堅持一陣。可是我江東呢?這些年看起來打了不少勝仗,但是足跡一直不敢離開長江太遠,名臣宿將倒是故去了不少。難道至尊就會滿足於割據江東?難道他想割據江東就能割據江東?我們最大的敵人是曹操,而不是劉備。孫劉之間,當然會有爭鬥,可是眼下的情況,必須以合為主,以爭為輔,否則豈不是白白便宜了曹操?至尊如果不這麼想,前年何必和劉備分割荊州,趁著曹操攻漢中之際,一舉滅了劉備才是正理。他不這麼做,正是著眼於全局啊。可惜呂蒙征戰多年,身為至尊的心腹,卻不能體會至尊的一片苦心。”

  張承苦笑了一聲,心有慼慼焉。他輕輕敲擊著漆案,也嘆了一口氣道:“何嚐不是如此啊。隻是這些將軍們都著眼於自己的利益,他們要戰功,要食邑,否則有什麼理由養那麼多兵?人一旦著眼於利,目光難免短淺。北進受阻,就隻能從西進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孫紹也苦笑了一聲,他從張承的話音裡也聽出了一些其他的成份。眼下多事之秋,戰事頻仍,將軍們受寵。呂蒙這些人都是渡江而來,他們在江南沒有產業,孫權給了他們一個特權,就是世兵製。呂蒙他們帶的兵,大部分都是私兵,這些兵就和爵位一樣,是可以繼承的。為了讓他們養得起這些兵,孫權又給他們食邑,比如呂蒙的食邑就是陽新和尋陽兩個縣,這兩個縣的賦稅全是他的。戰功越多,帶的兵就越多,而享受的食邑也就是越多,比如周瑜在世的時候,有四個縣的食邑,周瑜死後,因為周循年幼,暫時不能繼承,周瑜所屬的四千多私兵全部留給了魯肅,包括這四個縣的食邑。現在周循長大了,孫權不好從魯肅手裡要回這些兵和食邑,他就要另外撥給周循補償。當然這些補償是不可能全額的,周循想要恢復周瑜的實力,就要不斷的打仗,不斷的打勝仗,這樣才有更多的兵,更多的食邑。

  同樣,呂蒙要想更多的財富,他就必須打仗,打勝仗。北進是沒有機會打勝仗的,他們要想打勝仗,就隻有向西。雖然說呂蒙這個打算不全是私心,但是不可否認,這裡麵私心佔了很重要的原因。

  而和將軍們相比,張昭這樣的文臣待遇就差得多了,他們無兵可帶,也就沒有那麼多的食邑,隻能由孫權賞賜一些田地,這和將軍們動轍幾個縣的食邑是不能相比的,更何況張昭最近還被孫權冷遇。

  利字當頭,人就難免急躁,難免會短視,江東的三個大都督,周瑜是激進派,他要取益州,和曹操劃江而治。魯肅是穩重派,他推行和益州求同存異,以合作為主,比起周瑜,他少了些大氣,但還有眼光。而呂蒙相比於周瑜和魯肅,他連這點眼光都沒有了。他急切的想從劉備的手上奪回荊州,因為荊州奪回來,就是最實際的好處。如果說周瑜、魯肅還想著進取,想著中原的話,呂蒙心裏根本沒有中原這個念想了。麵對強大的曹操,他所想的就是保住江東,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因此,把關羽這個不可靠的鄰居除掉,遠比進取中原來得實際得多。

  他們已經不再從天下大局的高度來看問題,他們也看不到這些。

  張昭能看到。他老家在彭城,他的根基在徐州,在江東,他永遠是客人。如果他不想埋骨他鄉的話,他就要回到彭城去。他希望看到天下一統,至於統一天下的是曹操還是孫權,對他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

  “一旦出兵荊州,和益州翻了臉,看起來我們全佔了大江中下遊,西麵的大門安全了,可是,我們的戰線也拉得太長了,到時候隻怕會左右支絀,窮於應付,就更談不上進取了。”

  孫紹長嘆了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走出船艙,迎風長嘯。

  張承看著孫紹挺拔的背影,品味著孫紹剛才的話,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很重。他遲疑了一下,也走出船艙,和孫紹並肩而立,輕聲問道:“奉先,你說我們這次出使,能行嗎?”

  孫紹扭過頭,嚴重的看著張承,看了半天,才一字一句的說道:“如果還想問鼎天下,就必須成。”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4 PM

第八十一章 一夫橫江

  張承雖然知道這次任務不尋常,可是他也沒有看得太嚴重。在他看來,這次出使向關羽提親,隻是孫權在麵對曹操的壓力時要穩定西線的一個策略而已。實際上有大江天險,再加上曹軍的水師實力和東吳相差甚遠,江東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危險。孫權之所以沒有自信,和去年那場大戰有莫大的關係——江東的君臣都被張遼打破了膽。

  大軍壓境,偏偏西線的主將魯肅又病了,不管是誰都難免會精神緊張,如果能和關羽聯姻,那麼西線無憂,孫權就可以儘量的多調兵馬趕到建鄴作戰,而且精神上又多了盟友,少了一個敵人,士氣會有所提高。

  僅此而已。

  這便是張承的看法,所以他雖然希望這次出使能成功,但是也不是說非成功不可,就算不成,他覺得隻是對他個人影響較大,但對戰局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可是現在孫紹一分析,把這件事直接提高到統一天下的高度了,張承頓時覺得肩上的擔子十分沉重。

  與此同時,他也讚同孫紹的看法,呂蒙雖然戰功赫,但是在眼界上,不僅和周瑜不能比,他和魯肅都不能比。

  到底是武夫啊。張承暗自嘆了口氣,心情沉重。

  張承心情沉重了,孫紹心情就輕鬆了,自從發了那一次感慨之後,他再也不多說什麼。他知道張承是聰明人,隻要給他開個頭,他自己會去想,自己是個半吊子,偶爾說一說還行,真要細說,自己那點先見之明大多是沒有足夠的證據的,歷史偶然太多,以結果推測原因本身就是不合理的,更何況他根本不知道歷史還是不是那個歷史。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孫紹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讀書上,除了向張承討教疑難之外,他一直在埋頭苦讀,其認真程度連張承都十分欽佩。左氏春秋二十餘萬言,記載從隱公到哀公的十三世,一般人讀經,也就是通章句,理文義,然後去探究其中的深文大義,可是孫紹卻是下死功夫,每一卷都先背,文字背熟了,再一句一句的串講。開始張承覺得這樣沒有必要,可是慢慢的他不這麼想了,因為他發現在講解的時候,孫紹不僅可以拋開書討論,而且每提到一句,孫紹都能將他相似的地方信手拈來,請張承比較分析。張承在左傳春秋上下了二十幾年的功夫,當然不會被孫紹難住,可是他不得不承認,孫紹這種背書的辦法看起來笨,實際上卻事半功倍,卓有成效。

  “奉先,你的進步很快。”

  孫紹笑了笑:“我隻是入門,充其量到了中庭,還沒有登堂,更談不上入室,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他頓了頓,又問道:“仲嗣兄,我怎麼覺得這春秋大義,和虛掩的門一樣啊。”

  張承一愣,不知道孫紹怎麼突然有這個比喻。

  “主人不在家,門掩著,掛著鎖,卻沒有扣上。君子見了,自然知道主人不在,不可自入。可是小人見了,卻直入其室,席捲其財而去。春秋大義,難道不是那把掛在門上的鎖嗎?”

  張承愕然,張口欲辯,卻又覺得孫紹說的依稀有些道理,不知從何辯起。

  “春秋作,而亂臣賊子懼。”孫紹笑著又說了一句:“可是有漢以來,精通春秋的亂臣賊子也不少啊。王莽篡位,那麼多的大儒勸進,他們那些聖人經義都學哪兒去了?”

  張承的臉變得十分難看,猶豫了片刻,開始引經據典的和孫紹辯論。論經義,孫紹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三言兩語就敗下陣去,但是他不屈不撓,屢敗屢戰,不斷的提出新的觀點。旅途寂寞,張承倒也不反對有人跟他對陣,兩人唇槍舌劍,說得興高采烈,時而橫眉怒目,時而相視而笑。

  “大人,前麵有船。”站在艙外的曹根忽然叫道。

  張承和孫紹對視一眼,連忙出了艙。眼下還在江東的勢力範圍以內,應該不會有危險,可是現在水賊、山賊都很多,真要碰上打劫的也不是不可能。張承不敢怠慢,立刻吩咐戒備,五十名士卒迅速即位,操弓上箭,嚴陣以待。

  寬闊的江麵上,一艘大樓船遠遠駛來,順風順水,速度極快。靠得近了,船更顯得龐大,高高的船舷上有如城牆一般的豎著女牆,一排排穿著精甲的士卒持戟而立,人數雖然不多,可是氣度森嚴,如臨大敵。幾架巨弩上著如長矛一般的鐵箭,寒光閃閃的箭頭直指孫紹他們所在的船。第三層的艙頂豎著一桿大旗,隨風呼嘯。

  “是橫江將軍。”張承笑了。

  孫紹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隻見第三層船艙上,一個中年人憑欄而立,身後站著幾個剽悍的武士,雖然離得遠,看不清麵目,可是那種威風卻是撲麵而來。

  “久聞魯橫江治兵有方,今日雖然僅見一斑,即可想見當然。”張承嘆惜了一聲,又有些好奇的說道:“隻是他向來自負,不肯下人,今日何以親自來迎?”

  孫紹笑了,打趣道:“仲嗣,依我之見,想必是誌同道合之意吧。”

  張承略一思索,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笑著點點頭:“想來也隻有如此了。”

  兩人說話之間,樓船已經慢慢停住,一個士卒大聲叫道:“前麵可是前往南郡的使者嗎?”

  曹根大聲應道:“正是使者。”他雖然平時不怎麼說話,可是這一喊,卻讓孫紹吃了一驚,樓船上是順風,他們是頂風,可是曹根的聲音宏亮,中氣十足,竟似不受風的影響一般,樓船上的人聽得清清楚楚,隨即伸出了長鉤,將他們的入舫船拉到樓船旁,船舷上打開一扇門,一個文士模樣的人笑臉相迎:“林直奉將軍令,有請二位使者登船共話。”

  張承和孫紹上了樓船,隨著林直上了三層,近距離的看到了魯肅。一看之下,頓時腹誹了老羅兩句,眼前這個魯肅哪裡是一個老好人,他雖然麵帶病容,可那雙眼睛的殺氣比呂蒙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大概有七尺五寸左右,在旁邊幾個彪形大漢的襯托下並不顯得高大,但是那種帶著三分傲氣的神態,卻無時不刻的在提醒孫紹,眼前這位不是什麼老好人,這絕對是一個殺伐果斷的猛人。

  “久不見張公,他身體可好?”魯肅露出了一絲微笑,緩步迎上前來,拱手施禮。

  張承見魯肅向他的父親問候,十分意外,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施禮:“有勞將軍掛念,家父身體安康。”

  魯肅笑了笑,伸手引他們入席。甲板上擺了四隻漆案,杯盤齊全,魯肅入了主席,張承和孫紹入了客席,林直在一旁相陪。魯肅看了孫紹一眼,微笑著說道:“校尉,我這裡可沒有新酒,隻有用些許淡酒招待了,還請校尉莫要嫌棄。”

  孫紹欠身一笑:“君子之交,淡淡如水。能與橫江一遇,得見將軍尊顏,孫紹已欣然而醉矣,又何須烈酒哉?”

  魯肅愣了一下,放聲大笑:“校尉頗有乃父之風,豁達過人,見之令人開懷。”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4 PM

第八十二章 治病救人

  魯肅和張承把酒臨風,暢談天下形勢。孫紹一直在旁邊默默的聽著。能聽到魯肅這樣手握重兵的大將和張承這樣的智士分析形勢,是他難得的學習機會,要是不問清紅皂白就大放厥詞,那他真是天字第一號傻瓜了。

  也許和關羽聯姻與魯肅的一貫戰略比較相符,魯肅談興甚濃,有些話在孫紹聽來已經有些超出了一個臣子所能講的程度,但是魯肅不以為然,張承也沒有任何不快的表示,孫紹當然也隻好揣著明白裝糊塗,裝沒聽出來。

  “去提親是好事,但是卻不是件易事。”魯肅臉色有些潮紅,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還是身體累的,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嘆了一聲:“關羽文武兼備,誠為一代人傑,但是他生性護前(驕傲),又輕視士大夫,仲嗣此去,難度不小啊。”

  張承被孫紹提醒過之後,對困難已經有所準備,現在聽魯肅這麼一說,他更不敢隨意放過,立即放下酒杯,懇切的說道:“請將軍教我。”

  魯肅的嘴角挑了挑,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孫紹,卻見孫紹麵沉如水的看著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既沒有急迫之色,又顯得用心傾聽。魯肅十分滿意,卻也沒有太過注意,在他看來,這趟任務的主要責任在張承,孫紹隻是一個副使,成與不成的,都與他無關。

  從魯肅的內心來說,他是希望這次提親能成的。上次他力主孫尚香和劉備婚姻,原本進行得不錯,雙方雖然時有爭執,但總體上還是以和為主。隻可惜後來劉備為取西蜀對盟友耍詐,惹怒了孫權,召回孫尚香準備對劉備動手,這次和親無疾而終。這件事當然是劉備做得不對,但是劉備取了西蜀,雙方力量已經發生了變化,劉備不再是那個仰人鼻息的左將軍,而是益州之主,並且佔據了長江上遊,對江東來說,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這個時候都要轉換觀念,結盟劉備,共抗曹操,要不然,隻會讓曹操分而破之,坐收其利。

  “關羽雖然孤傲,但是他對劉備的忠心卻是日月可見。再者,他身為大將,總領荊襄,也不能隨便與我江東結親,否則便有通敵之嫌。肅以為,成與不成,恐怕關鍵還不在關羽,在劉備。”

  張承笑了,他也想到了這個關竅,是以心有同感的點點頭:“將軍所言甚是,那我是不是應該先赴成都,拜見左將軍?”

  魯肅見張承讚同他的意見,也笑了:“這件事本來就應該這麼做,否則怎麼能成?我們不去見左將軍,難道要讓關羽主動去向左將軍提起不成?”

  張承笑笑,沒有吭聲。魯肅有兵在手,他有底氣指責孫權行事不妥,可是他張承沒有。

  “不過,就算左將軍應允了,最後還要徵求關羽的同意。”魯肅握起拳頭,擋在嘴邊輕輕的咳嗽了兩聲,沉思了片刻,又露出一些愁容:“關羽與劉備名為君臣,實有兄弟之義,而且關羽那個女兒確實也是個出類拔萃的奇女子,如果要讓關羽把女兒嫁給公子,不僅關羽不願意,隻怕劉備也會不願意。仲嗣此去,除了向劉備申明至尊的美意之外,還要尋求左將軍身邊的謀臣幫忙。”

  張承連忙躬身施禮:“請將軍指點。”

  魯肅微微的仰起頭,看著萬裏無雲的天空,浩蕩的江風吹動他的頭巾,吹得鬢邊幾綹頭髮隨風亂舞,其中的一根銀絲被太陽照得十分醒目,孫紹眯起了眼睛,十分感慨。魯肅以一萬兵駐守陸口,保護著江東的西大門,壓力著實不小。

  “現在左將軍身邊有幾個人,你必須注意。”魯肅慢慢的說道:“揚武將軍法正,多謀善斷,多次隨軍出征,左將軍對其言聽計從。仲嗣如果能通過他向左將軍進言,則此事可成。”

  張承點點頭,用心的記住了這個名字。孫紹卻有些驚訝,他以為魯肅要說諸葛亮的,沒想到卻是說法正。法正是劉備的親信,他也知道,但是其受寵程度還超過諸葛亮,卻是他始料不及的。

  “法正以降,便是張飛。張飛和關羽一樣,都是劉備最信得過的人,君臣之外,尚有兄弟之情。他如果讚同和親,左將軍多少也會考慮一二。”魯肅不緊不慢的繼續說道:“和關羽相比,張飛雖然粗暴,卻敬重士大夫,仲嗣高才,應該不難接近他。”他看了一眼孫紹,又半開玩笑的說道:“張飛好酒,校尉如果送他兩壇新酒,一定能事半功倍。”

  孫紹如夢初醒,一拍腦袋笑道:“將軍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年少粗疏,倒真是沒有想到這一層,我立刻派人去辦。”

  魯肅點點頭,又接著說道:“此二人以外,就算是諸葛孔明了。孔明胸有謀略,見識過人,他應該會讚同此舉,隻是……”魯肅明顯的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些擔心:“他現在是軍師將軍,主掌左將軍府事,對左將軍也頗有影響。”

  張承也猶豫了一下,有些慚愧的說道:“將軍所言甚是。隻是承來時匆忙,思慮粗淺,倒沒有想得這麼多。如果早及此事,出發前當向諸葛瑾求一家書才是,隻是現在……”

  張承出發之前沒有想到這麼多,他沒有想過事情會這麼複雜,現在魯肅提醒他了,他確實有些後悔。其實說向諸葛瑾求書倒是其次的事情,因為諸葛瑾兄弟為人謹慎,孫權不點頭,他是不會給諸葛亮寫信的,張承這麼說,真實用意是想請魯肅寫一封信給諸葛亮。當年孫劉聯兵,魯肅和諸葛亮結下了很深的交情。隻是他怕魯肅擔心孫權的猜忌,所以不好直接提出請求。

  魯肅卻是聞弦知音,他撫著鬍鬚笑了笑,揮揮手,讓林直取來了筆墨和書簡,沉思片刻,手書一封,交給張承:“我與孔明頗有些交情,你把這封書信帶上,或許能有些作用。”

  張承感激不盡,連忙接了過來,仔細的看了一遍,然後交給身後的上官雪菲收好。

  賓主盡歡,林直代魯肅將張承和孫紹送回船上,正要告辭,孫紹讓人叫住了他,請他在外等候。張承正不解呢,卻見孫紹取筆墨在手,攤開一片帛,熟練的在上麵畫了一個人盤腿而坐的圖,然後用他那已經在建鄴頗有幾分名聲的小楷在旁邊寫了幾行字,這才雙手遞給張承。

  “仲嗣兄,我看魯橫江雖然氣度過人,可是為國操勞,身體卻是不佳。你將此坐忘法交給他,請他按此練習,假以時日,或許對他的身體有些好處。”

  張承接過來看了一下,眉頭皺了一皺:“神仙家的坐忘術?”

  “正是。”孫紹知道張承是正宗的儒生,對神仙家的這些並不相信,但是他卻胸有成竹,要知道魯肅現在這樣子並不是因為生病或者傷痛,而是勞累所致,靜坐對他應該有效,縱使不能長生,但延緩幾年壽命應該沒問題的。魯肅傾向於聯劉抗曹,而呂蒙則不然,一旦魯肅死了,由呂蒙接手西線的防務,那麼聯劉抗曹的戰略必然會變,自己既然來了,當然希望能讓魯肅多活幾天。他見張承不以為然,連忙又加上一句:“這是我從葛仙翁處得來,親身試驗過,頗有奇效。”

  張承聽了,倒不敢全盤否定,一來葛仙翁的名頭確實響,二來孫紹既然說親身試驗過,可能就真的有用了。他和孫紹的想法一樣,魯肅能多活幾年是有好處的。他看了一眼孫紹,似笑非笑的說道:“既然如此,奉先何不自已交給橫江將軍,偏要由我出麵?”

  孫紹也不隱瞞,很坦然的笑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處境,眼下保命為要,結交重將這樣的事情我是不敢做的。要不是橫江將軍關係到我江東的大政方針,我也不會去惹這個麻煩。”

  張承略有所思,拿著帛書走了出去,依著孫紹的話對林直說了。林直一聽是葛玄所傳的坐忘法,大喜過望,連忙謝過,喜滋滋的捧著帛書去了。

  看著林直的背影,張承笑著搖搖頭,又鑽回了船艙,手書一封,讓人送往建鄴。他現在要去成都,必須先向孫權備案,以免將來說不清。與此同時,他把魯肅給諸葛亮寫信的事也說了一遍,簡述了信的內容,好讓孫權得知。與同時,孫紹也寫好了讓人送酒來的書信,一併交與一個士卒送回建鄴。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5 PM

第八十三章 挑戰

  襄陽太守府。

  關羽負手站在廊下,頜下一部美髯在陽光下發出綢緞一般的柔光。一對細長的丹鳳眼,看著正在庭中較量武藝的一對兒女。年方十七七的關鳳手持戰刀,步步緊逼,刀法淩厲,殺得關平汗流浹背,招架不住,一步步的直向後退,很快就被逼到牆邊,無路可退。關平雙手握刀,勉強架住關鳳劈來的戰刀,苦笑一聲:“妹子,你不要這麼拚命好不好?”

  “豎子,藝不如人,還有臉說話,難道戰場之上,還要向對手求饒不成?”關羽不快的哼了一聲,瞪起眼睛就要罵人。關平滿臉通紅,又無可奈何,隻得訕訕的收了刀,站在一旁。關鳳微微喘息著,白晳的臉上透著健康的紅潤,她將刀交到旁邊的士卒手中,走到關羽麵前一拱手:“父親,兄長最近很用功,進步十分明顯,父親當予誇獎才是,何必責之太深呢。”

  “還誇他?”關羽又好氣又好笑,可是心愛的女兒求情,他也不願意回了麵子,隻是瞟了一眼關平道:“而立之人的人了,戰場上也廝殺了這麼多年,刀法卻依然平平,真是人如其名。”

  關平尷尬的擦擦汗,陪著笑說道:“這麼說,倒不能怪我了,父親給我起名為平,我自然平平,給妹子起名為鳳,當然是人中龍鳳了。”

  關羽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滾吧,自己沒出息,反倒怪起老子來了。”

  關平也不生氣,衝著關鳳笑了笑,帶著親衛走了出去。關鳳陪著關羽進了正堂坐下,一邊倒茶一邊笑道:“父親,其實兄長並不是如你所想的那麼不堪,他的武藝在軍中也是數得上的。隻是在父親這樣的萬人敵麵前,他才那麼不起眼。”

  關羽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他一手挽著鬍子,一手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有些遺憾的說道:“銀屏啊,隻可惜你是個女子,要不然多好啊。”

  關鳳笑道:“兄長在父親身邊做得也不差啊。”

  “你兄長呢,孝心是有的,隻是能力終究要差一些。”關羽搖搖頭:“要不然,我又何必要讓糜芳那個豎子守江陵?如果你是個男子,能夠為我坐鎮江陵,必能保我後方無憂,我又怎麼會坐守此地?我早就殺到許縣去了。”

  關鳳淡淡的笑著,並不說話。她知道這是關羽的心病,提不得,隻能由關羽自說自話,無趣了,便也罷了,否則一說起來就會火大。

  “父親,曹軍在巴郡的情況如何?”關鳳有意無意的撇開話題。

  “還好。”關羽有些興致怏怏的說道:“你翼德叔正和張合對峙,以他的本事,想來張合那個豎子是佔不了便宜的。”

  關鳳點點頭,沒有吭聲。

  關羽的目光穿過楹柱,越過前麵一排房子的屋頂,看向湛藍的天空。沉思了片刻,忽然說道:“如果他能奪回漢中,西線戰事就基本結束了。到時候我就可以揮兵北上,隻是……隻是魯肅在陸口,我終究是不能放心啊。眼下曹操大舉出兵,江東自顧不暇,如果有人能保我後方平安,我就可以……唉——”

  關鳳細長的柳眉一皺,有些後悔,自己本想把話題扯到一旁的,沒想到父親還是耿耿於懷,又把思路拉回來了。她沒有說話。在對待江東的問題上,她和父親關羽有些不同的看法。她覺得孫劉之間雖然有些矛盾,但終究是盟友,眼下應該互相剋製,一致對外才是正理。可惜父親也好,左將軍劉備也好,他們都把孫權當成最大的對手,全然不顧大局。

  “父親,魯肅是個識大體的人,他不會趁人之危的。再說了,前年重新分割了荊州之後,我們雙方不是相安無事了嗎?”

  “相安無事?”關羽冷笑一聲:“這些都是暫時的。分割荊州?這荊州是漢家的荊州,是左將軍從劉表手下得來的,為何要與他分割?哼,當年要不是曹操攻漢中甚急,我自率大軍,取了荊州全境才是正理。慚愧啊,左將軍將荊州交與我看守,我卻不能讓左將軍安心。唉——”

  關羽唉聲嘆氣,撫著鬍子連連搖頭,越想越來火:“那個碧眼兒居然還想和我聯姻,真虧他開得了這個口,要不是西線戰事緊張,我便向左將軍請兵滅了此賊。”

  關鳳黯然。她在感激父親對她愛護的同情,又覺得這樣有些不妥。孫權派人來聯姻,這是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事情,父親縱使不允,也隻能婉言相拒便是了,惡言相向是不合適的。孫權那個人是個外寬內忌之人,焉肯如此受辱?眼下雖然發作不得,但以後必然報複。然而她又不好相勸,因為從她的內心來說,她也極不情願嫁給一個才八歲的小兒,正如孫權的妹子孫尚香當初不願意嫁給左將軍劉備一樣,這樣的政治婚姻,有什麼幸福可言?父親對她的愛護和大局需要之間,讓她難於取捨。

  親衛督趙累匆匆的走了進來:“將軍,江東有使者來了。”

  “江東的使者?”一聽到江東兩個字,關羽的脾氣就不好:“是誰?什麼事?”

  “嗯,是張昭之子張承,還有一個……”趙累看了一下手中的名刺:“承烈校尉孫紹。”

  “張承?”關羽直接忽略到了孫紹,眉毛一挑,頓時火大。“他來什麼事?”

  “說是要到成都去拜見左將軍,由此經過,特來拜見將軍,並請撥付關傳。”趙累有些吞吞吐吐的,看向關羽的眼神有些畏懼,他瞟了一眼關鳳,隨即把眼睛耷拉了下來。關羽將他的眼神看在眼裡,頓時明白了,他冷笑一聲,不屑的撇了撇嘴:“他們去成都向左將軍提親?”

  趙累為難的點點頭,知道自己的遮掩沒有成功。

  “豎子,敢拿左將軍來壓我?”關羽勃然大怒,霍的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如同戰神一般,居高臨下的看著趙累:“你去跟他說,去成都也沒用。我關羽的女兒,豈能嫁給孫家的犬子?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關羽的聲音中氣十足,震得頭頂的青瓦似乎都在發出響聲,趙累額頭冒出了汗珠,想勸又不敢勸,隻得唯唯喏喏的退了出來。關鳳想上去叫住趙累,可是腳卻不聽使喚,好像粘在了地上似的挪不開步子,嘴也像是被魚膠粘住了,發不出聲音。

  關羽氣猶不消,猛地的一轉身,手臂橫掃在楹柱上,楹柱發出一聲呻吟,一陣猛烈的搖晃,幾片青瓦摔落在地,砸成碎片,把剛剛走進來的主簿廖化嚇得一激零。

  趙累出了門,十分慚愧的對張承拱了拱手,委婉的把關羽的意思說了一遍。張承皺起了眉頭,覺得有些意外,他隻是說去成都,並沒有說要提親,這關羽就一口回絕了,連個關傳也不給辦,這似乎也太霸道了吧?一個臣子,居然敢阻攔盟友的使者,這是什麼臣子?

  張承正準備再請見呢,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孫紹卻沉下了臉,走上前去,似笑非笑的看著趙累:“趙大人,剛才那一聲吼,便是你家將軍嗎?”

  趙累看了孫紹一眼,直起了腰,臉色有些不好看。你一個嘴上沒長毛的小子,還是個副使,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話?他還沒有發作,孫紹卻又冷笑了一聲:“孫紹不才,忝為孫家不肖子,敢向關將軍請教。步戰、馬戰,武藝、經學,一概由關將軍指定,孫紹來者不拒。”他一把扯到了身上的大氅,手臂旋了幾下,便捲成一團,扔在階下帥增的懷裡,冷笑道:“我倒要看看,關家有什麼樣的虎女,敢如此藐視我孫家的兒郎。來人,給我在襄陽城裡喊一圈,就說孫家的犬子來向萬人敵關將軍討教來了。”

  帥增應了一聲,轉身去安排了。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不僅趙累還沒有反應過來,就連張承都愣住了,那些江東士卒也傻在那裡。孫紹大怒,轉身再次大吼了一聲,那些士卒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飛奔而去,一邊跑一邊喊。趙累想攔都攔不住,他連忙看向張承,卻見張承已經麵無表情的讓在一邊,擺出了一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架勢。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6 PM

第八十四章 關公門前罵大街

  平時戒備森嚴的太守門前很快就聚起了十幾個人,他們雖然不敢走到門前,隻能遠遠的看熱鬧,可是孫紹的聲音很大,即使他們站得遠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諸位襄陽的父老鄉親,我,江東孫家的子弟,今日奉使到襄陽來,向你家關將軍提親,尋求孫劉聯盟,共抗****曹操,以圖興複漢室,重振王綱,為漢家除殘去穢,重現天下太平。奈何關將軍自恃其能,不僅不領會我家將軍的一片好意,反而惡語相向,辱罵我孫家兒郎,是可忍,孰不可忍?孫紹不才,願向關將軍請教,請各位做個見證……”

  孫紹聲音朗朗,添油加醋的將事情說了一遍,在他的嘴裡,關羽已經成了不識大體的匹夫,而他們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憐孩子,不得已在此討個說法,那可憐勁兒,比在財主門前告地狀的乞兒還要多三分。那些看熱鬧的哪知道其中的原委,見孫紹這麼一個帥氣陽光的小夥子這麼委屈的說話,雖然嘴上不敢附和孫紹,眼神裡卻多了幾分同情。

  “誰在這裡大聲喧嘩?”關平虎著臉,帶著幾個麵色不善的親衛匆匆走了過來,身後還押著一個臉上青了一塊的江東士卒,看樣子這小子運氣太背,剛跑沒多遠就被關平撞到了,還挨了打。

  “閣下是?”正說得起勁的孫紹一看關平那副樣子,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且不說關平身體壯實,殺氣騰騰,就說他身後那幾個親衛就知道不是好惹的,看那橫眉豎目的樣子,絕對是戰場上廝殺過的驕兵悍卒。

  “平寇中郎將關平。”關平繞著孫紹走了兩圈,不屑一顧的哼了一聲:“你是誰?”

  一聽說是關平,孫紹挺起了胸,同樣用鼻子哼了一聲:“故討逆將軍之子,孫紹,特來向關將軍討個說法。”

  “討什麼說法?”關平莫名其妙。

  “看看究竟是你關家的子弟是犬子,還是我孫家的兒郎是犬子。”孫紹微微的昂著頭,用鼻孔看著關平。背在身後的手卻慢慢的握緊了,那一股似乎已經陌生的暴戾漸漸的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孫紹?”關平氣極反笑,他不知道孫紹是使者,還以為他是千裏迢迢專門來找場子的,他一邊命人將遠處觀看的人趕開,一邊笑道:“原來如此。你要怎麼比試?”

  “步戰、馬戰,隨你挑,短兵、長兵,也由你。”孫紹傲氣十足,片刻之間,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本尊還是山寨,整個人充滿了戾氣和少年輕狂。

  “小豎子,挺狂啊。”關平樂了,順手連鞘拔出了腰間的長刀扔到親衛的手裡,捲了捲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雙腿微微分開,弓起了腰,雙手一拍,輕鬆自在的說道:“來,讓我告訴你誰是犬子。”

  話音未落,剛才還一動不動的孫紹忽然動了,像一陣風似的撲了過來。一個箭步就衝到了關平的麵前,舌綻春雷,猛的一聲暴喝,左手往旁邊一帶,將關平伸出的手帶得偏了方向,蹬腿,扭腰,衝拳,一拳就轟在關平的胸口。動作快如閃電,勁道十足,幹淨利落,關平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被他結結實實的擊中。

  “轟”的一聲響,關平彷彿被狂奔的野牛撞到了一般,整個人騰空而起,在空中飛過三步的距離,仰麵栽倒在地。這一下子摔得他七葷八素,不僅著地的那一下子讓他差點背過氣去,被孫紹擊中的位置更是失去了知覺,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孫紹清喝一聲,趕了上去,提起拳頭就要打。關平身後的親衛久經戰場,片刻的驚訝之後都反應過來了,同時衝了上來,不約而同的拔刀大喝,“喀嚓喀嚓”的拔刀聲不絕於耳。孫紹冷笑一聲,連想都不用想,順手奪過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個親衛手中關平的戰刀,如虎入羊群,揮起戰刀,連鞘橫掃。

  “丁叮噹當”一陣響,那些親衛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眨眼之間就被他打翻在地,孫紹拔刀出鞘,刀尖直指剛剛勉力從地上坐起來的關平,輕蔑的笑了一聲:“你真是萬人敵關羽的兒子?我看你倒是個貨真價實的犬子啊。”

  “我?”關平大怒,可是看看近在咫尺的刀尖,他又把後麵的話嚥了回去,隻敢用憤怒的目光瞪著孫紹。

  “什麼人敢在我門前撒野?”一個憤怒的聲音如同一聲炸雷從背後傳來。孫紹從關平的臉上看到了無地自容的慚愧,再加上背後感受到的巨大壓力,大致也猜到了來人是誰。雖然他對自己繼承的身體武力很有信心,但是麵對三國超一流猛將關羽,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在準備鬧事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可是現在發現,一切的準備,似乎都不起作用。

  他沒有立即轉身,而是先緩緩的還刀入鞘,然後才慢條斯理的轉過身子,慢慢的抬起頭,用一種冷靜中帶著幾分嘲弄的眼光看向眼前這個和姚明一般的高大戰神。

  兩對目光在空中交錯,一個年輕而勇氣十足,一個憤怒而殺氣盎然。

  孫紹強自壓製著心中的緊張,將那股戾氣發揮到極致,不躲不閃的和關羽對視。他雖然極力讓自己顯得很平靜,可是對麵關羽的強大壓力,還是讓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關羽看著這個雖然身材強壯,卻掩飾不住稚氣的俊朗少年,不由得一怔,暗自叫了一聲好。縱橫沙場三十餘年,見過的英雄無數,可是像這個孩子這樣能在他麵前保持平靜的,這還是第一個。雖然他的眼神裡不可避免的緊張,他的嘴唇也咬得緊緊的,胸膛在劇烈的起伏,可是整個人卻如同一隻年輕而彪悍的豹子,如同一張已經張滿的弓,隨時準備撲向自己,義無反顧。

  好強的殺氣,好一個驕傲的少年。

  關羽眯起了眼睛,輕輕的哼了一聲,探身向前,一手背在身後,另一隻如蒲扇一般的大手便向孫紹抓去。

  孫紹早有準備,手一動,將原本手中握著的長刀連鞘塞進了關羽的手中,抽身急退。關羽下意識的握刀在手,大步趕上,甩了個刀花,便向孫紹頭頂砸來。

  孫紹連退兩步,卻不僅沒有拉開距離,反而被關羽逼到了麵前,隻得舉手喝道:“且慢!”

  “怕死了?”關羽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孫紹話音剛落,他就收住了快砸到孫紹頭頂的刀鞘,刀鞘帶起的風逼得孫紹差點閉起眼睛,他依然一手背在身後,淡定從容的看著孫紹:“現在求饒還來得及。”

  孫紹極力不讓自己去看一眼懸在頭頂的刀鞘,鎮靜的對著關羽一施禮:“孫紹有幸,能和將軍這樣的當世英雄切磋,豈有求饒之禮?隻是孫紹後進,不敢在將軍麵前託大,請將軍容我取刀,再與將軍一戰。”

  關羽不禁大為驚奇,同時臉一紅,孫紹把刀塞進了他手裡,現在自己可不是空手對付孫紹——雖然手裡的刀並沒有出鞘,可那也是有兵器在手。他收回了刀,也不拔刀出鞘,隻是靜靜的看著孫紹從旁邊的江東士卒手中接過長刀,耍了個刀花,這才雙手握刀,擺出了進攻的姿勢,雙眼緊緊的盯著關羽,無聲一笑:“在下孫紹,故討逆將軍之子,年十八,刀一口,刃長四尺,握長一尺一分,重三斤二兩,向關將軍請教。”

  關羽卻猶豫了。剛才是盛怒出手,可是現在被孫紹一提醒,他這才注意到孫紹還是個孩子,自己就算打贏了他又有什麼名聲?一個成名已久的英雄打敗一個弱冠少年,隻能給人留下以大欺小的惡名。可是不打好像也不成,對方已經擺好了姿勢,指名道姓的和他較量呢,難道這時候退下去說不打了?

  就在關羽進退兩難的時候,隨後趕到的關鳳站到了兩人中間,伸手接過關羽手中的長刀,躬身施禮:“父親請稍息,容女兒代父一戰。”

  關羽點點頭,轉身站到了台階上。關鳳這才轉過身,衝著孫紹拱拱手:“妾身關鳳,願代父一戰,請孫君恩允。”

  孫紹鬆了一口氣,說實在的,他雖然對自己的身手有信心,可是還沒有信心足到能和關羽這樣的牛人過招。剛才關羽那一伸手,他就看出了關羽雖然已經年近花甲,可是體力、速度卻不可小覷,自己佔不了什麼便宜。現在關鳳能代父上場,正是他所期望的。

  他連忙收起架勢,也客客氣氣的躬身一揖:“敢不從命。”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6 PM

第八十五章 棋逢對手

  孫紹十分感激陳海和周胤,他的身手是不錯,可是實戰經驗欠缺,要不是陳海他們陪著他操練了一個多月,他現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關鳳的對手。

  兩人使出了渾身解數,你來我往,拳風呼呼,戰刀呼嘯,光花四射,看得周圍的人都張大了嘴巴,歎為觀止。張承是暗自慶幸,他雖然並不知道孫紹的真正來意,但是孫紹主動挑釁,他卻大致猜出了一些意思,所以並不出言阻攔,孫紹一拳就打倒了關平的時候,他還十分得意,但是關羽一出手,就把孫紹逼到了死路上,把他嚇得夠嗆。眼下孫紹和關鳳打了個平分秋色,他總算鬆了一口氣,但是那顆心卻依然懸在半空中。

  雖然他知道孫權一直在壓製孫紹,可是他知道,如果孫紹因此受傷甚至死亡,所有的責任都將是他張承的,孫權一定會在暗自開心的同時嚴厲的處罰他,以示他對孫紹的愛護之情。

  所以他看著場中交手的兩人,眼睛連眨都不敢眨。

  關羽卻是久經戰場之人,他的眼力不是張承這樣的儒生可以比的。兩人一交手,他就看出了孫紹和關鳳大致在伯仲之間,而且他們看起來打得激烈,但是手下都有分寸,並沒有生死搏殺。看著雙目炯炯有神,專心與關鳳對攻的孫紹,關羽撫著鬍子,難得的露出了一絲欣賞的笑容。

  “父親……”關平捂著胸口,湊到關羽的身邊,關切的說道“妹子不會有事吧?”

  關羽哼了一聲,看似不悅,卻還是為關平對關鳳的關心而高興。“你妹子怎麼會有事?倒是你,真給老子長臉啊,一個回合就讓人放倒了。”

  關平慚愧的低下了頭:“兒子無能,請父親責罰。”

  “罷了,此子能和銀屏戰到此時也未落敗,誠為難得。”關羽的口氣緩和了一些,又自言自語道:“想不到孫策還有這樣在的兒子。”

  “將軍……”別駕從事殷觀和治中從事潘濬匆匆的趕了過來,一看場中交戰的二人,連忙走到關羽的麵前行禮。

  “孔休(殷觀的字)、承明(潘濬的字),你們怎麼來了?”

  殷觀苦笑一聲,指了指越聚越多的人。“將軍,現在隻怕大半個襄陽城都知道了,我們如果再不知道,豈不是失職之極?”

  關羽“啊”了一聲,這才醒過神來,剛才隻注意看孫紹和關鳳交手了,卻把這件事的原委給忘了。不知不覺之間,太守府門前已經成了鬧市,擁擠的人群正在對孫紹和關鳳指指點點,嘰嘰喳喳的評頭論足。這實在有些不像話了,他抬手欲呼,場中卻已經分出了勝負,孫紹略佔上風。兩人同時向後退了幾步,倒持戰刀,躬身施禮。

  “孫君武藝高強,鳳佩服。”

  “承讓承讓,不愧是關將軍的虎女,名符其實的巾幗英雄,孫紹佩服。”

  關羽鬆了一口氣,卻不肯落了麵子,哼了一聲,轉身回了府。殷觀和潘濬互相看了一眼,無奈的搖搖頭,轉身向張承施禮。張承報上姓名,殷觀和潘濬都是眼前一亮。

  “原來是彭城張仲嗣啊,久聞大名,久聞大名。”

  張承笑了笑,他雖然不做官,可是在士林中的名聲卻是響噹噹的,隻是在關羽那樣的人麵前沒用罷了。他連忙謙虛了幾句,讚道:“襄陽殷孔休,武陵潘承明,二位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貫耳啊。”

  “哈哈哈……”三人齊聲歡笑。

  “二位先生,江東的兩位使者就請二位先生予以接待。鳳先行告退。”關鳳俏臉通紅,有些不好意思的施了一禮,匆匆的走了。殷觀連忙把張承請進府,到偏房坐下,問了來意,然後想了想道:“貴使請稍坐,我去去就來。”說完,衝著潘濬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出了門。

  張承看著滿頭是汗的孫紹,笑道:“奉先,想不到你這一攪,倒是有了轉機。”

  孫紹連連搖手:“仲嗣兄莫怪,我是受不得氣的人,當時一時義憤,也顧不得許多,虧得沒有壞了大事,僥倖僥倖。”

  張承也不多說,隻是笑眯眯的看著孫紹,過了片刻,又說道:“其實這樣也好。對關羽這種傲氣的人,你太客氣了,他反而不把你當回事,隻有亮出本事來,他或許能高看你幾分。你今天做得對,回去之後,我一定為你向至尊請功。”

  孫紹哈哈一笑:“功不功的,我是無所謂,沒有讓仲嗣兄收拾爛攤子,我已經很滿足了。”

  張承也不接他話,淡淡笑道:“你也不要輕鬆,依我看,關將軍待會兒恐怕還要試你的學問的。”

  “試學問就試學問吧,難不成張公的家傳左傳春秋還會敗給他一個武夫不成?”孫紹衝著張承擠了擠眼睛,兩人會心而笑。張承忽然有些懷疑,孫紹一路上那麼用功,難道就是為了和關羽來較量經學的?可是他怎麼知道關羽通左傳春秋?

  關羽高坐在堂上,怒容滿麵,殷觀和潘濬跪坐在他的前麵,好言相勸。

  “將軍,江東有此美意,誠為將軍的大好機會啊,奈何要拒人千裏之外?”

  “這算什麼好機會?”關羽怒道:“難道把我的女兒嫁給一個八歲的娃娃是攀龍附鳳不成?且不說他孫家不是龍鳳,就算是,我關羽需要用女兒來換前程嗎?”

  殷觀搖搖頭,不急不躁的說道:“將軍,我說的不是這個好機會,將軍英雄,豈會做這等事?我說的是將軍報效左將軍的好機會啊。”

  一聽說和劉備有關,關羽冷靜下來,他撚著鬍鬚沉吟了片刻,“這和左將軍有什麼關係?”

  “將軍有所不知,張將軍和張合在巴郡對峙已經有月餘,蜀中不安,已經不是一日兩日。夏侯淵帥重兵在漢中,久有圖巴蜀之意,左將軍難道會坐視不理?當此之時,左將軍一定不希望將軍與江東起糾紛,以便盡力與夏侯淵一戰,穩定巴蜀,進而重奪漢中。”

  關羽雖然不以為然,但是臉上的怒氣卻淡了一些。

  “原本我們還要提防江東偷襲,現在曹操大舉東進,與江東大戰在即,此時孫權為保西線安全,主動派人來求親,向我示好,正是左將軍所希望的局麵。將軍如果一口回絕,孫權必然大怒,說不定會忿而起兵,將來左將軍知道了,豈不是失望?”

  關羽眯起了眼睛,覺得殷觀說的有幾分道理。

  “再者,左將軍是皇室宗親,眼下陛下受辱於逆賊曹操,左將軍必然感同身受,日夜思報之。此時讓孫權安心與曹操一戰,正是收複漢中,兵進關中的大好良機。一旦西線得手,將軍可北進中原,建不世之功業,到時再讓孫權由東線策應,三路齊進,共滅曹操,豈不妙哉?”

  關羽連連點頭,可是一想到要把女兒嫁給孫登那個才八歲的娃娃,他又不高興了。

  “將軍何必擔憂?”潘濬笑道:“孫登才八歲,就算應了,眼下也成不了親。將軍何不以此為理由,將日期後延,過上幾年,誰說得準天下會是什麼樣子?再說了,與江東結親,成與不成,無須將軍出麵,他們本來就是去成都的,由左將軍去答複他們,豈不更好?左將軍與將軍有兄弟之誼,他不可能不考慮將軍的愛女之心,如此,則將軍的忠義不損,而親事也未必能成啊。”

  關羽眉毛一挑,這才舒心的笑了。

  殷觀和潘濬退了出去,一麵安排人給張承他們辦關傳,一麵置酒準備招待張承。在席上,他們高談闊論,自然不用贅言。關羽沒有出席,對這些文士之間的交往,他不感興趣,隻是讓關平和廖化來作陪。他自己回到後院,卻見關鳳悄生生的站在廊下,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散去,一見到他,便抿著嘴笑了。

  關羽不解的皺了皺眉:“銀屏,你開心什麼?”

  關鳳的臉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她迎上來扶著關羽的手臂:“父親,江東的使者安排好了?”

  “這些何須我來安排,交給殷觀他們就行了,明日便讓他們西去。”關羽擺了擺手,輕描淡寫的說道:“潘濬說,左將軍會考慮的,實在不行,也可以先敷衍一下。”

  關鳳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忽閃著,遲疑了一下又問道:“父親,那個……孫紹不是說比文比武都可以嗎,現在隻是比過了武,這文可還比麼?”

  關羽一愣,轉過頭看著關鳳,猶豫了好一陣才說:“你說呢?”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7 PM

第八十六章 吉士誘之

  夜深了,襄陽城裡的燈火越來越稀,熱鬧的襄陽城慢慢安靜下來。太守府後院的小樓上,一燈如豆。關鳳身著羅衫,披著錦袍,坐在燈下,輕聲吟哦著。隻是她顯得有些心神不寧,眼神雖然還在書簡上,心思卻不知道到了哪裡。

  父親雖然說這事隻是敷衍一下,就算是要結親,也要等到幾年後,幾年後的情況誰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可是關鳳還是有些忐忑不安,自己已經十七歲了,再等幾年,那豈不是要到二十多歲才能出嫁?萬一左將軍為了他的大業,答應了這樁婚事怎麼辦?父親雖然愛護自己,可是他對左將軍忠心耿耿,如果左將軍答應了,他就是再不願意,也無法拒絕。

  和一個八歲的孩子成親?關鳳覺得又可笑又可悲。她想起那個和她頗有幾分相似的江東女子,當年她還覺得正當妙齡的孫尚香嫁給左將軍是個很可悲的事,誰又能想到,自己的親事卻比孫尚香在可悲之外,還多了幾分可笑。

  關鳳黯然的放下了手中的書簡,裹緊了身上的錦袍,卻還是覺得一陣陣的寒意侵體。

  “小姐。”貼身侍女關小青見關鳳臉色不好,連忙關心的問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關鳳強笑道,“你去把窗戶關嚴了,我有點冷。”

  關小青瞅了關鳳一眼,不疑有他,便走到窗戶邊上,伸手正要去拿支著窗棱的竹竿,眼神一瞟,彷彿看到一個人影,她“咦”了一聲,好奇的伸出頭想去看個究竟,關鳳卻冷笑一聲,振衣而起,順手拔出了身側的長刀,刀光如電,從關小青的腮邊直刺出去。

  “咯”的一聲響,長刀被人架住了。

  “哪來的蝥賊,敢闖太守府。”關鳳一手將麵色煞白的關小青護在身後,一手持刀指著晃悠悠的窗戶喝道。

  窗戶被拉開了,一隻手拿著從關小青手中脫落的竹竿,支好窗戶,然後又縮了回去。一個幽幽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孫紹冒昧來訪,驚嚇了關姑娘,請恕罪。”

  “是你?”關鳳手中的刀慢慢的垂了下來,忽然滿臉通紅,連忙走回座位上,披上了錦袍,怔了半晌,才說道:“夜深了,孫君在此,多有不便,還是請回吧。”

  窗外的孫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聲音如同遠處的風吹來的一般,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怨。關鳳的心彷彿被一隻手輕輕的撥了一下似的,她沉思了片刻,眼神一瞟關小青,關小青愣了一下,搖頭不允,卻被關鳳瞪了一眼,隻得撅著嘴出去了,順手帶上了門。

  關鳳裹緊了錦袍,輕手輕腳的走到窗邊,隻是幾步路,卻彷彿走了幾千年,她靠在牆上,張開嘴吸了一口氣,讓呯呯亂跳的心慢慢的平緩下來,這才用弱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君深夜前來,恕妾身不能請君入室。”

  牆外的孫紹笑了,雖然關鳳看不到他,他還是欠了欠身:“孫紹魯莽,打擾了姑娘休息,本是不該,奈何與姑娘一戰,情實難忘,故而鬥膽前來,有幾句話,想告與姑娘。”

  關鳳沉默了片刻,語氣變得有些生硬:“關鳳洗耳恭聽。”

  孫紹的聲音淡定從容:“姑娘為關將軍之女,想必對自己的婚姻有所預知。縱使我江東不來求親,將軍亦不能自主。非是他國之人,即是已國貴人,非左將軍之子,即張將軍之子,抑或是其他貴戚,正如我姑姑一般不能自主。”

  關鳳沉默不語,孫紹所言,她當然心知肚明,隻是沒有解決的辦法罷了。父親再傲氣,還能不顧大局嗎?如果左將軍要利用她的婚姻做一個政治交易,父親也是沒有辦法的。以父親的地位,就算不嫁給孫登,也很可能是嫁給左將軍那個還拖著鼻涕的兒子劉禪。

  “孫紹先前聽姑姑說過姑娘,當時不以為然,以為姑姑言過其實,到荊州來,實在是不忿令尊之語。今日與姑娘一戰,方知姑姑所言不虛,而令尊所言亦有出處矣。”孫紹婉轉的誇了關鳳一句,然後又嘆了口氣:“孫紹不才,不忍見令尊舔犢情深,誤了國家大事,故冒昧前來,借進言之機,再聞姑娘綸音,豈敢有登堂入室之心,唐突佳人之舉?”

  關鳳黯然了半晌,低下了頭,輕聲說道:“感謝孫君美意,無以為報,夜深風寒,請孫君還是回去歇息吧。”

  外麵悄無聲音,關鳳側過頭,很想伸頭出去看看孫紹還在不在,可是又不好意思,隻得悄聲問道:“孫君?”

  “我聽著呢。”孫紹輕聲笑了笑,接著說道:“姑娘還沒休息,莫非是在溫書嗎?”

  關鳳眼珠一轉,輕聲的笑了:“正是。孫君說要較文論武,這武已經論過了,明天自然要較文了,不預先做些準備,如何能是孫君敵手?”

  孫紹嘆息了一聲:“左傳春秋,不過斷爛朝服而已,由那些酸腐的儒生說說便也罷了,奈何姑娘這樣的七巧心,也說這樣的文章。”

  關鳳見他說得有趣,不免笑了一聲,也不反駁,輕聲道:“那依孫君之見,又當如何?”

  “如果是與姑娘較文,孫紹寧願談論詩。”孫紹淡淡的一笑:“比如說‘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多好啊,正合姑娘允文允武之姿。”

  關鳳小臉有些發紅,好在兩人隔著一堵牆,孫紹倒也看不到她。她抬起手,撫了撫發燙的臉頰,好半天沒有說話。孫紹說的這兩句是詩經中的《邶風擊鼓》,而他的用意顯然不僅僅是這兩句,而是這首詩中的另外兩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深夜前來的目的已經不言而喻。隻是這麼大膽直白的表示,讓她一時無法接受,更不知道如何回答。

  “姑娘,孫紹且去了,有緣以後再見。”孫紹用手在牆壁上輕輕的敲了兩下,算是拜別。關鳳聽得外麵瓦上輕響,忍不住的從牆外閃了出來,想看一眼孫紹的背影,卻沒想到迎麵是一張笑嘻嘻的臉,嚇得她驚叫一聲,下意識的一拳擊出。

  孫紹早有準備,出手如電,叼住了關鳳的手腕,輕輕一拉,關鳳不由自主的被他拉到了窗前,兩人僅僅隔著一堵牆,臉幾乎貼在了一起。關鳳大羞,再也不有白天的颯爽英姿,連忙低下了頭,不敢迎視孫紹那火辣辣的眼神。

  孫紹在關鳳的耳邊嘆息了一聲,這才鬆開了關鳳滑膩的手腕,偏過頭,伸手將關鳳已經滑到胸際的錦袍拉起,輕輕的裹在她的肩上,然後退了一步,躬身一拜,將身一縱,沿著屋脊飛奔了幾步,便如同一隻大鳥一樣掠下了牆頭,消失在長長的巷道裏。

  關鳳看著孫紹在夜風中衣衫飄飄的身影,輕輕的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一陣夜風吹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的拉緊了錦袍。

  “小姐,你怎麼還站在這裡,會受涼的。”不知什麼時候,關小青推門進來,見關鳳還站在窗前,連忙上前關好窗,將她拉到床上坐好,見關鳳身體冰涼,隻是拉著自己的手腕不放,不由得嗔怪道:“小姐,你看你,衣服都亂了,是不是那個登徒子欺負你了?”

  關鳳一驚,這才發現自己錦袍下的羅衫衣襟敞開了,露出一片白晳的胸口,頓時滿臉通紅。她想起孫紹替她拉好錦袍時轉過頭的神態,又羞澀的笑了:“他可不是登徒子。”

  “大半夜的跑到小姐的樓上來,還不是登徒子?”關小青嘟嘟囔囔的說道:“我看他來去無蹤的,說不定是個慣犯呢。”

  關鳳正要說話,卻隱約聽到一陣樂曲聲,她側耳聽了半晌,連忙下了床,重新走到窗前,將窗戶打開了一條縫,悠揚的笛聲立刻衝了進來。笛聲婉轉而清亮,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極是分明,卻又一點也沒有刺耳的感覺,如泣如訴的腔調混合在夜風裡,彷彿在訴說著什麼心願。

  “是他嗎?”關小青湊在關鳳身邊,指著驛館方向屋頂上的一個人影問道。可是她半天也沒有聽到關鳳的回答,抬頭一看,隻見關鳳雙目直勾勾的看著那條人影,臉頰上的兩個酒窩中,裝滿了羞澀和憧憬。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7 PM

第八十七章 馬屁不穿

  張承不放心的拉著孫紹的袖子,叮囑道:“奉先,小心應對,不可一時意氣,誤了大事。”

  孫紹點點頭:“仲嗣兄放心。”

  正在門外相迎的關平冷著一張臉,有些怨恨的看著孫紹,沒好氣的說道:“你放心,我關家父子光明磊落,斷不會害了你性命。”

  孫紹隻是一樂,知道關平昨天被自己一招撂倒丟了麵子,說不準還被關羽剋了,心情不好在所難免,倒也不跟他計較,躬身一禮:“有勞將軍引進。”

  關平哼了一聲,卻不好發作,隻好領著孫紹進了內庭,張承伸長脖子想往裡麵看,卻被殷觀拉住了,笑道:“仲嗣,莫要擔心,孫校尉有張公那樣的老師,縱使初學,也差不掉哪兒去的。”

  張承笑了笑,聽出了殷觀話裡的意思。關羽這個人很傲氣,平時看不上這些士大夫,當然也不會和他們探討經學,所以他雖然讀了這麼多年的左傳春秋,但是說實在的,他那經學水平實在並不出眾,孫紹雖然讀經不過兩個月,也隻讀了兩卷而已,但是這兩捲上的深度,卻不是關羽可比的。他擔心的不是經學水平的高低,他擔心的是孫紹再跟昨天一樣發了牛脾氣,把關羽惹火了。

  “關將軍前輩英雄,當然不會為難小輩。”張承故意大聲笑道,讓院內的關羽能聽到,然後拉著殷觀的手臂笑道:“昨晚不勝酒力,未能與孔休深談,今日趁此良機,我們不妨再研討一下聖人經義,如何?”

  殷觀含笑點頭,他對張承的用意心知肚明,也不多說,拉著張承走到西廂房,裡麵已經備好了茶水,兩人細談。

  關羽高坐在堂上,看著孫紹跟著關平進了門,對站在一旁的趙累揮了揮手,趙累起身帶著親衛出去了。關羽撫著鬍鬚,眯著丹鳳眼,鎖定了孫紹,一聲不吭,強大的氣勢蓬然而出。

  孫紹拱手而立,卻不看關羽一眼,而是看向站在關羽身後的關鳳。關鳳本來正盯著他,被他這麼一看,想起昨晚的事情,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的拉緊了前襟,耷拉下了眼皮。

  關羽沉默了半天,卻見孫紹不為所動,嘴角微微挑起,反而笑得很輕鬆,不禁有些氣餒。孫紹不愧為孫策之子,自己多年在戰場上錘煉出的殺氣對他居然一點作用也沒有。

  “咄,小子,來。”關羽哼了一聲,指了指麵前的席位,擺足了譜:“予與爾言。”

  孫紹差點沒笑出聲來,不就是考論經學嗎,有必要搞得像演戲似的這麼正經嗎,連說話都文乎乎的?他頓了頓,忽然笑了:“久聞關將軍為當世英雄,豪邁過人,沒想到……嘿嘿嘿……”說著,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

  關羽也正在有些難受,他對這種之乎者也的說話也不習慣,隻是他看那些文士要較量學問的時候,經常引用古人經典,而且總要做得謙謙有禮的樣子。所以他雖然極不喜這套作派,但是為了先聲奪人,還是有樣學樣的做了出來,沒想到孫紹不僅不吃他這一套,反而語帶譏笑,一副很不以為然的樣子。關羽有些惱了,本來就有些紅的臉更紅了。

  “豎子,敢輕視關某?”

  孫紹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坐在席上,整理著自己的衣擺,直到關羽要發飆了,才嘆了口氣說道:“孫紹不才,久聞將軍威名,恨不能親見尊顏。將軍辱我江東之使,紹身為孫家子弟,不勝其忿,故鬥膽前來搦將軍虎鬚。昨天與令愛一戰,方知我孫家子弟雖然不是犬子,但將軍之女,卻頗有將軍之風,是名符其實的將門虎女。”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關羽聽了孫紹這幾句話,繃緊的臉頓時緩和了不少,他偏過頭得意的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兒,微微點頭:“你也不差,小小年紀,竟敢在關某門前叫陣,勇氣可嘉。”

  孫紹蹬鼻子上臉,笑道:“多謝將軍謬讚,孫紹資質愚笨,在江東子弟中不值一提,所以將軍這犬子之稱,還請收回。”

  關羽一怔,臉又沉了下來,不快的哼了一聲。其實這件事是個誤會,他說的原話是“吾女豈嫁權子”,沒想到徐詳被他當時的威勢所逼,驚慌失措,誤聽成了“虎女豈嫁犬子”(*),但是這樣的事情他又豈會解釋?更何況現在孫紹還為了這句話打上門來了,不僅打敗了關鳳,還要跟他較量學問,非要逼著他把這句話收回去。縱使他欣賞孫紹的勇氣,可是他又怎麼肯收回。隻是孫紹打敗了他的兒子、女兒,如果再說他是犬子,那關平、關鳳算什麼?

  關羽氣悶,無言以對。

  關鳳也覺得孫紹的要求並不過份,這年頭為了名聲以命相搏的都正常,何況父親把江東的子弟全給罵了,人家來討回麵子,也是理所當然,隻是父親的性子他也知道,縱使是誤會,他也絕不肯解釋的,就算她想解釋,恐怕關羽也不允。她想了想,欠身施禮:“孫君誤會了,我父親說的犬子,非指孫君,孫君縱然勝了,也不能說我父親就說錯了。如果來的是公子登,他也能如孫君一般文才武藝,那關鳳自會代父道歉。”

  孫紹眼睛一翻,無言以對。關鳳雖然有些狡猾,卻也說得過去。他想了想,笑道:“姑娘好口才,頗有吹枯噓生之能,孫紹佩服。”

  “哼!”關羽鬆了一口氣,暗自得意女兒的急智,又不滿孫紹那雙眼睛總在女兒身上逡巡,手指敲了敲桌麵,提醒孫紹進入正題:“聞說你也學左傳春秋?”

  “正是。”孫紹連忙從關鳳的俏臉上挪開眼神,笑道:“其實,我學左傳春秋,與將軍還有幾分關係。”

  “哦?”關羽大惑不解,你學什麼經,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紹不才,一直以將軍為楷模,聞說將軍讀左傳春秋,故而千方百計求入張公門下。”孫紹的嘴甜得像是抹了蜜,好一頓吹捧,偏偏他又說得十分真誠,讓人絲毫不能起懷疑之心。關羽一向自大,就喜歡有人崇拜他,現在來了一個超級粉絲,當然求之不得,聽得眉開眼笑,關鳳雖然聽出了其中的貓膩,卻也不點破,看著孫紹獻慇勤。

  “紹性雖劣,為學也晚,卻聞賢者有雲,丈夫疾沒世而名不稱焉。”孫紹說得眉毛色舞,不經意之間把話題引到了真正想說的話上來了。“將軍文通春秋,武冠當世,誠為大丈夫,隻是功業不顯,是以前來送將軍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

  關羽撫著鬍鬚,沉默不語。昨天殷觀和潘濬已經把這樁婚事的利害關係和他講清楚了,現在再被孫紹一捧一架,他更覺得自己應該答應這樁婚事了,否則自己這個當世英雄能有什麼戰績?細想起來,這一生好像敗仗打了不少,提得上嘴有功勞卻一件也無。去年聽到張遼在合肥大破孫權之後,他就十分的遺憾,當年自己還略勝張遼一籌,可是現在的功業自己卻比張遼差遠了。

  孫紹見關羽不說話,知道自己已經成功的挑起了關羽的名利心,不用再多嘴,立刻話題一轉:“紹學春秋日淺,頗有幾分不解之處,還望將軍指點當麵。”

  “指點不敢,我們共切磋之。”關羽不知不覺的已經放棄了和孫紹較量一番的想法,象對自己的女兒一樣和藹。

  “仲嗣,孫校尉頗有幾分能耐。”殷觀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內庭的方向笑道:“能和關將軍說這麼久而沒有被轟出來的求親使者,他是第一個。”

  張承瞟了一眼殷觀,沉吟了片刻:“那孔休以為,這件親事能成嗎?”

  殷觀似笑非笑,伸出手翻了一翻:“成與不成,皆在仲嗣覆掌之間。”

  張承眼珠一轉,沒有說話,似乎有些為難。殷觀也不說話,隻是側耳傾聽內庭的聲音,嘴角露出了微笑。內庭不僅沒有聽到關羽常有的咆哮,反而聽得朗朗的笑聲,看來賓主盡歡,事態正在朝好的方向發展。他看了一眼張承,有些不解,照理說親事有望,身為使者的張承應該高興才對,為何他卻臉有難色?難道他擔心孫紹這個副使說動了關羽,對他這個正使不利嗎?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8 PM

第八十八章 狂妄的法正

  張承一手支著頭,隨著馬車搖晃著身體,眼睛看著前方,一聲不吭。孫紹臥在車裡,呼吸平穩,神色安靜。

  “奉先。”張承輕輕的叫了一聲。

  “嗯。”孫紹輕輕的應了一聲。

  “你真的準備這樣過一生嗎?”張承直起了身子,轉過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孫紹的眼睛。孫紹的眼皮一顫,慢慢的睜開了眼,看著張承,嘴角挑起一抹笑容:“仲嗣兄在擔心什麼?”

  張承的眼角一跳,他確實是在擔心。他精通音律,昨天夜裡雖然喝多了酒,可是一聽孫紹的那首笛曲,他就聽出了那是變調的《鳳求凰》,心中頓時多了幾分警惕——好在他還不知道孫紹翻牆去見了關鳳,要不然的話就不僅僅是警惕了。原本他很感激孫紹推薦他擔任使者,可是現在看起來,這一路的事情頗有些不對勁了。孫紹在關羽的太守府前鬧那麼一出,好像並不是隨意而為,他是有備而來。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把葛玄的坐忘術傳給魯肅,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而以孫紹的身份去結交魯肅這樣的重將,是十分危險的,現在孫紹還想和關羽結親,那就更是誅心之舉了,他張承可不願意趟這場混水。做不成官雖然可惜,可是跟著孫紹造反,把全家性命都投進去,這個代價太大了。至少在他看來,孫紹是一點機會也沒有。

  “奉先,有些話,我想聽你個準話。”張承很慎重的說道。

  “你說。”孫紹漫不經心的點點頭。

  “你是不是對關鳳有心?”

  “嗯。”孫紹毫無遮掩的意思,坦然的點點頭。

  張承眯起了眼睛,惱怒的瞪著孫紹,語氣十分不快:“你是什麼時候有這個心思的?”

  “昨天。”孫紹臉不紅,心不跳,看不出一點虛偽的樣子。“以前聽姑姑說過她,可是我不相信這世上有這樣的女子,昨天一看到她,我信了,所以,心動了。”他坐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轉過頭看著張承,反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張承有些搞不清孫紹是真是假,從他的臉色看,好像不像說謊,大漢雖然講究禮,但是男女一見鍾情的事情也並不罕見。孫紹和關鳳年齡相當,又都是文武雙全的才子佳人,說起來是比孫登要更適合關鳳,從剛才關羽看孫紹的眼神可以看得出,一向眼高於頂的關羽對孫紹也頗有幾分欣賞之意。張承考慮了半天,覺得如果真想孫劉聯盟的話,讓孫紹和關鳳成親或許更有可能一點,畢竟孫登太小了,就算關羽答應了,也難保有敷衍之意。

  “奉先,我不反對你和關鳳的事情,相反,我覺得對江東來說,這也許是件好事。”張承斟字酌句的說道,“不過,我要提醒你,這件事有不少的難度,且不說至尊會作如何想,就算至尊答應了,那你付出的代價也不小。”

  孫紹沒有回答他,而是撓了撓髮梢,靠在車壁上,從窗縫裡看著外麵蕭索的草木,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說道:“不就是不讓帶兵嘛?我就算不娶關鳳,那也帶不了兵。”他說著,又轉過身來,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仲嗣兄,你該怎麼彙報就怎麼彙報,反正也沒有必要瞞著。我這麼大了,喜歡一個女人也是正常的,至於最後結果如何,不在我的考慮之列。”

  張承苦笑著連連搖頭,他覺得孫紹也蠻可憐的,明明一身好本事,可是卻沒有施展的空間,還要處處防著被人猜忌,到了這個年齡,孫權這個叔叔也沒有替他張羅婚事,現在看上一個人了,偏偏又是盟友重將的女兒,看起來是那麼的不可能。

  “奉先。”張承放緩了口氣,好言相勸:“我隻是想提醒你,關羽的身份很敏感,如果你和關鳳成親,那不僅至尊要防範你,就算至尊不防範你,其他人也要提醒至尊。你就真的一點出頭之地也沒有了。”

  孫紹轉過頭,打量著張承,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話,過了一會,他忽然笑了:“那你可說錯了,我本來就沒想什麼出頭,我就想著安安穩穩的做我的公族,如果至尊能問鼎天下,我說不準還能撈一個王位,既不用辛苦,也不用拚命,我何樂而不為?”

  張承愕然,他不敢相信孫紹的話,難道孫紹是借此向孫權表示他真的沒有野心,真的想做一個安樂翁?他不敢做這個判斷,當然也不敢立刻向孫權報告,畢竟這隻是孫紹單方麵的想法,關羽如何想還是未知數,這門親事牽扯到的關係太多,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

  不過,如果孫紹這些話是真的,那麼他和孫紹來往就沒有危險了。相反,因為孫紹不需要功勞,那麼所有的功勞就都是他的,孫紹隻是白出力。照這麼說,孫紹經由他的手送給魯肅坐忘術便也解釋得通了。

  但願如此。

  後麵的十幾天的路程一如既往的平靜,張承和孫紹誰也不再提那件事,他們除了討論左傳春秋,就是說些閒話。孫紹還是那麼用功,一副要當春秋博士的姿態,每天向張承請益。除此之外,他又向張承請教漢書,張承也樂得有個聽眾,便趁著空閒給孫紹開講。

  十二月初,他們到達成都。

  成都和建鄴一樣,氣氛很緊張,到處可見全副武裝的成隊士卒,百姓匆匆而過,即使是停下來說話也是寥寥幾句,張承和孫紹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暗喜。這說明巴郡的戰事吃緊,劉備有些焦頭爛額了,提親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按照魯肅的指點,張承和孫紹帶著厚禮先去拜訪法正。

  法正中等身材,麵容消瘦,兩隻細長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眉毛總是不停的抖動,鼻翼兩側的溝紋又深又長,使整張臉看起來十分傲氣。他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張承和孫紹,嘴角一挑:“原來是彭城張昭之子啊,果然是一表人材。”

  孫紹站在張承身後,明顯感到了張承的身子僵了一下,隨即又放鬆了下來。張承朗聲笑道:“承不過空有一張皮囊,博一些虛名,如何能和將軍相比。將軍輔佐左將軍,安定益州,內為謀主,外統都畿,聲名遠播,威震天下,承望塵莫及啊。”

  法正的眼角抽動了一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隨即又將目光看向孫紹,笑意更甚:“孫校尉好身手,在關將軍麵前叫了陣,居然毫髮無損,聞所未聞啊。”

  孫紹笑了笑:“紹不過是匹夫之勇,關將軍有愛護後輩之意,不為已甚,故使紹成此虛名,焉能入得將軍法眼。”

  法正呵呵的笑了兩聲,轉身進了大堂坐下,這才揮揮手,示意張承和孫紹入座,他沉默了片刻,又瞥了張承一眼:“你的來意,關將軍已經派人通報與主公了。說實在的,你們這個主意……呵呵……有點矬。”

  張承臉上有些擱不住了。隻知道法正狂妄,卻沒想到法正狂妄到這個地步,當著麵就說江東的主意矬,這和扇了他一個耳光一樣難受。但是他卻不動聲色,躬身施禮:“還請將軍指教。”

  法正見張承依然恭敬有加,十分受用,語氣緩和了不少。他一麵撥弄著案上的書簡,一麵說道:“江東欲與我益州和好,這本是好事,隻是孫夫人之事在前,我家主公不得不多加思量。再者,關將軍都督荊州軍事,是外放的重將,縱使主公信任於他,可是他又如何能不避嫌?你們與他聯姻,他要是不拒絕,那才是怪事呢。”

  張承連忙解釋:“將軍指點的是,是我江東疏忽了。不過,我家將軍願與左將軍重歸於好,卻是真心實意的。聞說將軍深得左將軍信任,言聽計從,還請將軍看在共靖國難的份上,多多美言,促成此事。”

  法正瞟了一眼案上那副豐厚的禮單,傲然說道:“這點你放心,法正雖然不才,卻還識得大體。劉孫之間雖有齟齬,但既為盟友,理當求同存異,共商大計。我馬上就去入府去見左將軍,你們就等著召見吧。”

  “多謝將軍。”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8 PM

第八十九章 別有用心

  軍師將軍諸葛亮打開魯肅的親筆信,仔細的看了一遍,然後慢慢的收了起來,笑道:“魯子敬身體可好?”

  張承搖搖頭,苦笑一聲:“不瞞將軍,橫江將軍勞累過度,身體不佳。”

  諸葛亮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慚愧的嘆了口氣。魯肅才四十多歲,就累成這個樣子,不僅僅是因為他肩上的擔子重,還跟他的心理壓力大有莫大的關係。當初是魯肅力主和劉備聯盟的,結果劉備不僅借了荊州不還,而且因此和孫權大打出手,魯肅這個始作俑者肯定會難做人。現在江東名義上魯肅是最有威望的重將,但是這幾年呂蒙、蔣欽等人受到孫權的大力栽培,取魯肅而代之的趨勢已經十分明顯,魯肅的地位岌岌可危,其壓力可想而知。

  真是愧對老友。

  “不過,如果親事一成,雙方再次結盟,那橫江將軍或許可以安心的休養一陣。”張承借勢說道:“將軍掌左將軍府事,必然知道眼下的情況,左將軍要奪巴郡,要取漢中,我家將軍也要與曹操周旋,雙方如果能同舟共濟,則荊州方向安然無事,必能併力破曹。”

  諸葛亮擺擺手:“這件事無須仲嗣多說,左將軍也是明白的,我相信他會做出正確的處置。隻希望這次你們不要再做出孫夫人那樣的事情來。”諸葛亮有些擔心的看著張承:“關將軍愛女心切,縱使為了大局出發,他願意聽從左將軍的安排,將女兒嫁到江東,如果在那裡受了氣,恐怕這件親事就不是好事,而是壞事了。”

  張承連忙點頭:“這一點請將軍放心,一定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諸葛亮嘆了口氣:“但願如此才好。”他頓了頓,又說道:“其實,左將軍帳下除了關將軍之女以外,還有不少合適的女子,萬一事有不諧,你們不妨再做商量,誰家的女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雙方的誠意。”

  一直跟在後麵聽著的孫紹暗自發笑,他從諸葛亮的話裡聽出了不確定因素,好像諸葛亮對這樁親事也不看好,難道是他擔心關羽連劉備的話也不聽?

  諸葛亮見孫紹臉上閃過一抹笑容,隨即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眉頭不經意的皺了皺。“孫校尉可有什麼高見?”

  孫紹微微一笑:“紹性粗劣,哪有什麼高見,此事還要仰仗將軍玉成才是。”他揮揮手,讓人將兩壇新酒送了進來,擺在諸葛亮麵前的書案上,笑道:“這兩罈酒是吳中新出的酒,本來是想送給張翼德將軍的,奈何他正在巴郡作戰,不能當麵親呈,勞煩將軍轉交。”

  諸葛亮看著麵前的兩罈酒,笑了:“聞說孫校尉在吳中賣酒,莫非就是這樣的酒?”

  張承的臉有些紅,孫紹經商這件事在他看來是自輕自賤的事情,沒想到諸葛亮都知道了,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孫紹卻不以為然,他知道諸葛亮雖然是書生,但是他並不是那種迂腐的書生,相反,他對技術改造有極高的天賦和興趣,對經商也並無輕視之心,後來治蜀的時候,他還大力推行商業,不過那都是官商罷了。

  “將軍說得對,正是此酒。”

  諸葛亮打量了孫紹半天,忽然說道:“校尉難道就帶了兩壇來嗎?”

  孫紹看著諸葛亮,嘴角挑出兩抹心有靈犀的笑意:“將軍是想自己喝呢?還是想經銷?如果將軍是自己喝,我船上倒還有一點自己喝的,送兩壇給將軍也未嚐不可,如果將軍是想經銷呢,我們倒可以坐下來談一談合作的相關事宜。”

  張承有些惱了,我這兒談正事呢,你說什麼賣酒的事啊,真是胡扯淡。他剛要製止孫紹,諸葛亮也頗有興趣的說道:“我是想先喝喝看,如果確實不錯的話,也想經銷,不知校尉有沒有興趣?”

  孫紹哈哈大笑,拱拱手說道:“那好,我馬上就派人把酒送到你府上,你先嚐嚐,然後我們再談其他的。”

  諸葛亮連連點頭:“那就先謝過校尉。”

  張承目瞪口呆,孫紹經商自汙也就罷了,怎麼諸葛亮也要經商?他可是堂堂的軍師將軍。

  一直到出了門,孫紹才收了臉上的笑容,轉過頭看著張承道:“仲嗣兄,你當諸葛亮真是想經商嗎?”

  “難道……”張承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對,孫紹的臉色很嚴肅,和剛才談笑風生的樣子判若兩人,顯然另有說法,他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麼:“奉先,你是說,我們的新酒引起他的懷疑了?”

  孫紹點點頭:“諸葛亮是個絕頂聰明之人,更重要的是,他不是個空談仁義道德的書生,他對新技術的敏感遠超一般人。我們雖然把新酒的作坊藏在酒坊裡麵,能瞞過不少人的耳目,但是要想瞞過他,恐怕不容易。”

  “他會注意到這些事?”張承還是有些不太相信。

  “嘿嘿,他現在還隻是一把藏在囊中的錐子,遠未露出他真正的鋒芒。”孫紹很神棍的說:“仲嗣,你雖然也是個少見的人才,可是你隻注意權謀,卻不注重技術,和他相比,你欠缺不少。”

  張承不以為然,他認為這是孫紹誇大其辭,也沒有太在意。孫紹見他漫不經心的,也不好再說,總不能告訴張承,諸葛亮以後要發明連弩、六出岐山吧。

  左將軍府,頭髮半白的左將軍劉備當中高坐,法正、諸葛亮坐在一旁,神態各異。

  劉備又拿起案上關羽的書信看了一眼,輕輕的放下,抬起頭看著法正:“孝直,你說如何是好?”

  法正眼皮一抬,直截了當的說道:“臣以為當和親。”然後緊閉著嘴唇頓了頓,又說道:“上次曹操親征漢中,旋而返回鄴城,並不是他沒有實力全取益州,而是他內部出了問題,所以才趕回去處理,要不然,主公能否還坐在這裡議事都很難說。今年他僭稱魏王,要出征耀兵,現在大軍發往合肥,這一仗如果打起來,他短期內不可能再到漢中來,這是我們奪取漢中的大好機會。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等曹操抽出手來,再次親征漢中,益州恐怕不安。與孫權結親,讓他放心與曹操糾纏,對我們有利。”

  劉備連連點頭,又有些為難的說道:“隻是雲長性傲,又把那個女兒當作掌上明珠,不肯輕易許人,何況孫登還是個孺子,雲長豈能答應?我擔心就算我同意,他也會拒絕啊。”

  劉備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對關羽的脾氣太瞭解了,雖然他們名為君臣,親如兄弟,關羽對他也一直忠心耿耿,可是關羽性傲,上次封馬超為平西將軍,關羽就很不爽,特地寫了一封信來質問,虧得諸葛亮答複得當,這才沒有惹出事來。現在要把他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拖鼻涕的孩子,他不火才怪呢。

  法正不以為然:“關將軍雖然桀驁不馴,可是難道連主公的話他也違抗?這件事關係到主公的大業,豈容他自作主張?上次他不允婚,還辱罵江東使者,還可以說是江東沒有先通報主公,可是現在江東使者已經到了成都,由主公下令通婚,如果他再違抗,就說不過去了。”

  劉備苦笑一聲,關羽傲氣,法正也傲氣,是少有的不怕關羽的人,他的意思是對,可是對關羽未必有用。他又把眼光轉向諸葛亮,“孔明,你看呢?”

  諸葛亮恭敬的一躬身:“孝直所言甚是,但主公擔心的也有道理。”

  劉備有些不高興,你這不是滑頭嗎?

  “但是,臣以為,這件事要變通一下。”諸葛亮小心的看著劉備,欲言又止。

  法正有些不悅的看著他,諸葛亮好像是讚同他的意思,但是法正不是傻子,諸葛亮真正的意思是說他錯了,他另外有更好的主意。

  劉備也聽出了諸葛亮的話外音,輕輕的眯起了眼睛:“如何變通?”

  “臣……以為,結親可以,但不能和孫登結親。”諸葛亮聲音很輕,但是卻很堅決:“關將軍是國之重將,孫登是孫權長子,為國家計,他們不能結親,否則必有物議。”

  劉備眉頭一聳,還沒聽出什麼意思,法正卻恍然大悟,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自己最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研究漢中的戰局了,居然連這個淺顯的道理都沒想到,白白讓諸葛亮露了一把臉。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9 PM

第九十章 漁翁得利

  劉備也很快回過神來。

  關羽是坐鎮荊州的大將,而孫權是江東之主,他們如果結了親,那他這個左將軍怎麼辦?就算關羽對他忠心耿耿,可是關羽的不聽話也是明顯的,將來萬一他死在關羽之前,兒子劉禪繼承了他的事業,關羽還能對他忠心耿耿嗎?如果他有點別的心思,誰能製得住他?

  劉備驚出了一聲冷汗,他看著法正,法正卻是又愧又惱,半天沒有說話。劉備隻好又將目光轉向了諸葛亮:“那依孔明之見,當如何?”

  “關將軍忠心日月可鑑,可是卻不能避免別人會有想法,到時候隻怕主公與關將軍的君臣佳話將橫生波折。”諸葛亮委婉的說道:“臣以為,必須挑一個不會引起別人猜忌的人選對結親。更何況,孫登還是個孩子,確實也不適合迎娶關將軍之女。”

  “那……又有哪個比較合適?”劉備撫著頜下的鬍鬚,手指在案上一下下的敲著。

  諸葛亮卻沒有說話,低著頭退了回去。法正轉了一會眼珠,卻笑了起來:“主公,我倒想起一個人來了。”

  劉備轉過頭看著他。

  “孫紹。”法正略有些得意的笑道:“孔明剛才的擔心十分有道理,關將軍確實不能和孫登結親,但是和孫紹結親卻正合適。”他豎起了手,掰下一根手指頭:“其一,孫紹和關鳳年齡相當,又長得一表人材,這次在襄陽和關將軍見過麵,較文論武,和關鳳也頗相襯,關將軍必然不會反對。其二,孫紹身份特殊,孫權肯定不會讓他帶兵,可以避免別人的猜疑。其三,孫權如果不同意,那責不在我,而且江東人也會認為他對待孫紹太過,有傷仁義,名聲必然受損。雙方和親之後,他也必然有所顧忌,不能再蹈孫夫人覆轍,授人話柄。”

  一提到孫尚香,劉備的眼角就不由自主的抽了幾下,那幾年可被孫尚香這個悍婦嚇得不輕,都有心理後遺症了。他想了想,覺得法正說得頗有道理,更重要的是,如果孫紹真的如法正所說,那麼關羽那關就好過多了,要不然他還真沒有把握讓關羽聽話。

  “孫紹真能行嗎?”

  “孝直所言甚是,臣也以為孫紹可行。”諸葛亮適時的拍了一下法正的馬屁,然後又說道:“孫紹在江東不能帶兵,現在隻能經營酒業以自給。不過,他的這個酒,頗有幾分說道。”

  “酒又有什麼說道?”法正扳回一局,心情大好,見諸葛亮說得慎重,便帶了三分笑意的問道:“難道這酒還有什麼秘密不成?”

  “孝直果然是言不輕出,出必有中。”諸葛亮笑著從懷裡抽出幾份密報送到劉備麵前:“這是在建鄴的探子送回來的消息,孫權在建鄴建了一個作坊,並派孫夫人帶兵守衛,閒雜人等一概不得入內,裡麵的人也不能隨便出來。他們還購買了一些物資,這是清單。”

  劉備看了看清單,禁不住笑了:“他是造酒還是煉丹啊,我怎麼看著這些像是煉丹的材料?”

  法正接過去看了一眼,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這麼說,倒是的確可疑了。如果僅僅是酒,又何必搞得這麼神秘?孔明,這酒和孫紹有關?”

  “正是。”諸葛亮鄭重的點點頭:“這酒的方子,就是孫紹所獻。而且,孫紹自己也在賣酒,他和十三個縣有協議,每年因此進帳六百五十金。”諸葛亮的眼睛炯炯有神,顯得精明幹練,和平時的溫和迥然不同:“臣估計了一下,建鄴那個酒坊的規模,比孫紹自己的酒坊大數十倍,足以供應整個江東地區,如果他和孫紹自己的作坊一樣是做新酒的,那麼他做這麼多酒賣到哪兒去?為何孫紹自己還主動去監製,一點也不擔心會受到影響?”

  “有鬼。”劉備和法正異口同聲的說道。

  “所以,臣建議請關將軍將女兒嫁給孫紹,說不定有可能幫助我們得到這個秘密。”諸葛亮最後下了一個結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劉備,毫不掩飾自己的急迫。他聽到建鄴酒坊的消息之後就上了心,這次孫紹到成都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主意,眼下先否定了法正的主意,然後趁勢拋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劉備採納,那他在劉備眼中的地位就要變一變了,而不是現在這個不尷不尬的軍師將軍。

  人總是有好奇心的,劉備雖然不知道這新酒有什麼用,但是孫權搞得這麼神秘,他一下子來了興趣,恨不得立刻知道究竟是幹啥的。法正卻是個聰明人,他對孫權瞭解很深,孫權能花這麼大的代價搞這件事,那這件事就一定值得探究,而且他雖然和諸葛亮交情一般,但是他也知道諸葛亮也是個聰明人,他這麼上心,一定也有上心的理由。

  三人一商量,立刻把這件事定了下來。

  張承接到諸葛亮轉達的決定,倒沒有太多的意外,隻是猶豫了一陣之後才說,孫權的本意是孫登,現在換成了孫紹,他不好擅自決定,所以需要向孫權請示。這一來一去的,又得近兩個月,恐怕要到年後才有結論,為了節省時間,請你們也先和關羽商量一下,如果他也同意的話,等孫權的許可一到,他們就可以下聘了。

  諸葛亮二話不說,立刻表示同意。他信心十足的對張承說,你放心,這件事對雙方都有好處,孫權一定會同意的。張承苦笑,是對雙方都有好處,唯獨對孫紹沒有好處,如果孫紹真的沒有野心,那也罷了,抱得美人歸,也算是有所得,如果他並不如他所說的那樣甘於淡泊,還想著帶兵,那這次可就被套牢了——他娶了關鳳,孫權怎麼壓製他都不會有人說三道四。

  孫紹還是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隻是覺得這件事有些太順利了,他還在想著怎麼移花接木呢,劉備倒主動成全他了,他可沒想到自以為絕密的新酒已經引起了諸葛亮的懷疑。

  江東的使者沿江而下,立刻趕回建鄴,劉備的使者也同時出發,趕往荊州詢問關羽的意見。張承和孫紹兩個沒有了事情,就在成都轉悠開了。張承對學問感興趣,他去拜訪許靖那樣的大學者,孫紹卻對市場感興趣,他一有空就往成都市跑。成都市的規模比吳縣的規模還要大,物品豐富,有許多都是吳縣聞所未聞的,而以漆器為天下冠,孫紹自然不能白來一趟。

  這一天,孫紹從成都市上回來,身後的橋月兩手抓的全是首飾,帥增卻提了一套漆器,其他幾個隨從手上也沒空著,主僕正在街上逛當,迎麵看到了諸葛亮的馬車。諸葛亮一看到孫紹就笑了,他看了一眼帥增手上的漆器笑道:“孫校尉喜歡成都的漆器?”

  孫紹哈哈一笑:“是啊,成都市的釦器質量比吳縣的要好多了。”

  “這還不是最好的。”諸葛亮一邊把孫紹請上車,一邊笑道:“最好的都是官作,以前都是宮裡禦用之物,眼下陛下為曹操所挾持,不能進禦,工匠們不能養活自己,便流出來了。”

  孫紹眼前一亮,這禦用之物那肯定是好東西啊,如果能搞幾套帶回去,那多拉風啊。

  “哪有賣的?”

  “沒有賣的。”諸葛亮轉過頭看了一眼孫紹,又說:“孫校尉如果想要的話,我們不妨做個交易,可以送你幾套也無妨。”

  孫紹本能的起了警惕心,卻嘻笑如常的看著這個後世近乎妖的智者:“將軍想做什麼交易?”

  諸葛亮卻避而不談:“亮想請問校尉,如果親事成了,你想以什麼為聘禮啊?”

  “聘禮?”孫紹笑了:“不是都給將軍看過了嗎?”

  “那些……恐怕還不夠。”諸葛亮帶著三分笑意的看著孫紹:“左將軍和關將軍情義深重,如果關將軍嫁女,左將軍一定會賞賜甚多,你們那些聘禮都是給關將軍的,可沒有給左將軍的。”

  “左將軍想要什麼?”孫紹不動聲色的反問道。

  “酒。”諸葛亮目不轉睛的盯著孫紹的眼睛:“建鄴作坊的新酒。”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29 PM

第九十一章 一試諸葛亮

  孫紹眼神一閃,迎著諸葛亮看似平靜的目光,思索了片刻,笑了。他轉過頭,看著前麵熙熙攘攘的人群,沉默著,眼神顯得有些空洞,神情中有一些疑惑,有一些無奈。諸葛亮有些意外,他看似隨意的一問,實則是敲山震虎,如果孫紹露出緊張的神情,或者有一點憤怒,他就可以肯定孫權在建鄴的酒坊絕不是造酒那麼簡單,但是現在孫紹卻沒有緊張,而是很無奈,倒讓他搞不清究竟是什麼意思了。看著孫紹嘴角那一抹意思複雜的笑,他隻好報以沉默,靜等孫紹反應。

  孫紹其實是在笑。

  他早在造酒之初,就料到曹操和劉備都會有探子在建鄴,所以才建議孫尚香主動要求保護酒坊,諸葛亮現在問這句話,其實可進可退。他可以理解成他真的想要高濃度的新酒,也可以理解成他已經知道了酒坊的真麵目,藉機向東吳提出要求,但是他又沒有明確點出這個要求。

  這就跟一隻腳在門外,一隻腳在門內,然後問你他是進門還是出門那樣模棱兩可。

  這就是古人的機智。

  可惜,自己對諸葛亮太熟悉了,遠不像諸葛亮那樣對他瞭解不深。

  “將軍,我可以問你一個私人的問題嗎?”沉默了好久的孫紹終於扭過頭來看著諸葛亮貌似鎮定的側臉,語氣淡淡的問道。

  諸葛亮猶豫了一下,孫紹對他剛才的問題避而不答,卻反過來問他一個私人的問題,他是在轉移話題呢,還是準備借題發揮?他轉過頭,迅速的看了一眼孫紹,隨即笑了:“可以。”

  “將軍成親多久了?”

  諸葛亮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孫紹會在這個地方問這個話題。他有些惱怒,卻又不好發作,隻好麵無表情的應道:“十多年了。”

  孫紹卻對諸葛亮的不悅視而不見:“將軍成親十多年,卻無一子一女,是將軍公務繁忙,還是與夫人感情……”

  孫紹說到這裡,故意停住了,但是後麵的意思卻顯而易見。諸葛亮這次是真的惱了,他成親十幾年,還沒有生個兒子,隻能向兄長諸葛瑾過繼一個兒子,這確實是個很傷感情的事情。但現在孫紹懷疑他們夫妻感情不和,卻是胡亂猜測,他的夫人黃月英雖然長相一般,但是心靈手巧,又家學淵源,對他事業上大有裨益,他們夫妻情深,豈容別人胡猜。

  但是諸葛亮並沒有立刻反駁孫紹,他想到的是,孫紹為什麼這麼問?他略一思索,便笑了:“怎麼,校尉對這門親事有想法?”

  孫紹讚了一聲,和聰明人說話就是好,不要把話說得那麼明顯,大家就能猜到了。這樣好,你模糊來,我模糊去,大家猜著玩,不需要直接當麵,就有迴旋餘地了。

  “敢問將軍,棋盤的棋子,能有什麼想法嗎?”孫紹臉上的失落更加明顯,越發坐實了諸葛亮的猜想。

  “關小姐文武雙全,和校尉正是相稱,將來必然是一對好夫妻。”諸葛亮淡定的笑著,安慰孫紹道:“校尉何必如此想。關將軍愛女心切,那麼多名將賢士提親,他都沒有同意,而校尉如果能抱得美人歸,難道不是好事嗎?”

  “關小姐誠為佳婦,然而這種被人擺弄的滋味,卻著實不好。”孫紹低下對,撫著衣角說道:“正如將軍,也許你們夫妻感情確實好,但是在我這樣的俗人看來,未免會以為將軍迫於外力,心實不喜,強笑於人前耳。”

  諸葛亮沉下了臉,心火頓時旺了幾分,這孫紹果然是個莽夫,居然把話說得這麼難聽,真是一點禮節也不懂。可是轉念一想,自己確實要想想辦法了,這十幾年成親也沒一個孩子,別人認為夫妻感情有問題也在所難免,而自己一直沒有納妾以延續血脈,大概也會被別人認為是懼內,迫於黃家的勢力,這可不太好啊。他越想越多,又突然想到,劉備對自己一直若即若離,是不是擔心被荊襄人挾持,不能一心為公?

  聰明人的好處是想得多,聰明人的壞處是想得太多,而諸葛亮顯然就是這種聰明人,不知不覺之中,他就被孫紹帶偏了方向而不自知,思緒起伏,一時有些失神。

  孫紹暗自得意了好一會,這才輕輕的推了推諸葛亮,輕聲叫道:“將軍,將軍。”

  諸葛亮一愣,這才回過神來,不免有些尷尬,連忙拱手致歉,掩飾道:“校尉多慮了,管他外人如何說,日子還是你們二人過的,何必管別人說什麼呢。”

  孫紹笑了一聲:“多謝將軍指點。剛才將軍說要建鄴的酒,是將軍的意思,還是左將軍的意思?”

  諸葛亮見孫紹主動提起,連忙點頭笑道:“是我的意思,可是我想左將軍一定也會這麼想。校尉想必也知道,張將軍剛剛在巴郡大敗張合,左將軍要犒賞張將軍,僅有你送來的幾罈酒哪裡夠?想來一定會藉著這次雙方聯姻的機會,向孫將軍討一些新酒了。”

  孫紹似乎也拋開了剛才的心思,他眼神閃了兩閃,有些得意的笑道:“如果是左將軍要的,那倒好辦了。親事成與不成,都沒有關係。”

  “為何?”諸葛亮聽孫紹說得輕鬆,反而有些迷惑了,難道建鄴酒坊真是釀酒而已?

  “你知道建鄴酒坊是誰的?”孫紹擠了擠眼睛,眼神越發的怪異。

  諸葛亮搖了搖頭,嘴角有些苦笑,他已經猜到了孫紹的意思。

  “建鄴酒坊是我姑姑的,左將軍是我姑父,他要酒,又何必對我說,隻要給我姑姑寫一封信,我姑姑自然是有求必應。”孫紹哈哈一笑,又接著說道:“如果左將軍嫌路途遙遠,那隻需求我姑姑回成都,豈不是連酒坊都可以搬過來?”說著話,他還伸手拍了拍諸葛亮的肩膀,擠了擠眼睛,一副惡作劇得逞的模樣。

  諸葛亮無可奈何,孫紹這個樣子讓他有些猜不透。讓孫尚香回來是不可能的。且不說孫尚香太過剽悍,劉備對她十分忌憚,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她給剁了,就說現在劉備已經娶了劉瑁的遺孀吳氏,就已經決定了他和孫尚香的婚姻已經無疾而終——吳家在益州的身份特殊,吳氏的兄長吳壹是劉焉的舊交,二十年前隨劉焉入益州,至今已經有二十多年,他既不是益州人,又在益州頗有根基,與劉璋的舊部也好,益州本地的豪強也好,關係都不錯,劉備娶吳氏,一方麵是有相士說吳氏有貴人之相的原因,另一方麵也是要借助吳家與劉璋舊部、益州豪強拉攏關係,如果這時把孫尚香請回成都,那吳氏將置於何處?

  諸葛亮想了想,又笑道:“又何必去求孫夫人,難道校尉就不能投桃報李嗎?”

  “你們要的建鄴的酒,我在建鄴可沒有作坊的。”孫紹攤攤手,有些惋惜的說道:“再說了,這門親事成與不成還在兩可之間,我就是想送投桃報李,也未必有機會啊。”

  “校尉覺得可能不成?”

  孫紹點點頭,笑了一笑:“孫劉聯盟,是有識之士的共識,是天下大勢所需,又豈會因為一門親事而成敗?我江東固然有曹操大軍壓境,可是益州也在和夏侯淵大戰。”孫紹指了指來來往往的軍人,“你覺得成都的情況,我家叔叔會一無所知?”

  諸葛亮笑了一聲,沒有說話。他們有探子在江東,江東自然也有探子在益州,這是無須多言的。如果僅從天下形勢來看,這門親事成不成的確實不重要要,可是他通過這門親事給孫權送了一副禮,孫權又豈有不收之理?他信心滿滿的說道:“校尉放心,我相信這門親事會成的。”

  “你這麼有信心?”孫紹也笑了笑,見諸葛亮胸有成竹的點點頭,也稍微放了些心。說實在的,他還真怕孫權會不同意呢。他想了想,忽然說道:“如此,那就看左將軍給我多大的桃,我再決定報多大的李吧。”

  諸葛亮心中一動,稍一咂摸,便品出了孫紹話中隱含的意義。

  “將軍,我還有一些問題想請教。”孫紹不給諸葛亮多想的時間,又接著說道。

  “校尉請說。”

  “聞說將軍臥居隆中之時,自比為管樂,孫紹不才,想向將軍請教一二。”

  諸葛亮靈機一動,立刻點頭道:“街衢非論道之所,亮敢請校尉屈尊光臨寒舍,略致薄酒。”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30 PM

第九十二章 天道

  孫紹看到諸葛亮的家時,很是吃了一驚。在成都這些天,他雖然知道現在劉備並不象傳說中那樣對諸葛亮言聽計從,但是諸葛亮畢竟是軍師將軍,又主掌著左將軍府的事情,怎麼可能住得這麼簡陋呢?眼前這座小院,可比自己在吳縣的那院子寒磣多了。

  “將軍就住在這裡?”孫紹指著院門,麵色有些怪異。

  諸葛亮卻神態自若的一笑,抬手示意:“真是慚愧,亮家徒四壁,不能和校尉相比,還請校尉包涵一二。”

  孫紹苦笑了一聲,跟著諸葛亮進了門。說是家徒四壁當然太誇張了,可是說簡樸卻一點不過份,院子雖然麵積不小,可是空蕩蕩的,除了一個老眼昏花的老僕正在院中慢悠悠的打掃落葉之外,居然看不到其他的傭人。孫紹從那個老僕身邊經過時,老僕一點反應也沒有,自顧自的掃著,好像根本沒有看到孫紹似的,更別指望他趕上來端茶送水了。

  到了堂上坐下,一個年輕人才匆匆的趕了過來,一看到孫紹就深深鞠了一躬,歉意的說道:“不知有客光臨,有失遠迎,死罪死罪。”

  “這是我三弟諸葛均,草字子平。”諸葛亮很隨和的笑道。

  孫紹連忙見禮,諸葛均不敢大意,連忙還了禮。孫紹雖然年少,可是諸葛均知道,諸葛亮平時從不把人帶回家,孫紹這是絕無僅有的一個,不能怠慢。

  “兄長,你陪孫校尉坐著,我去準備一下?”諸葛均看著諸葛亮,用眼神詢問他是不是要準備午飯,如果要留客的話,家裡的酒菜可都不上檔次,他還要趕到市裡去採買才行。

  諸葛亮笑了笑:“你不用多事了,孫校尉什麼沒見過?你去告訴你嫂子,到後園子裡摘點新鮮的菜,你到市裡去酤兩鬥酒,割點牛肉,便也是了。”轉過臉又對孫紹笑道:“孫校尉,家中實在沒有什麼好東西招待的,隻能意思意思了。”

  孫紹一直在看著諸葛亮,他覺得諸葛亮似乎有些過了,憑他的俸祿,難道一家人隻能過這麼的儉樸的生活?如果自苛的人,要麼是偽君子,要麼是真的甘於平淡,可是諸葛亮如果真的甘於平淡,他又何必跟著劉備趟這渾水?可是你說他偽君子吧,好像也看不出有這個傾向,他的所作所為表現得很自然。

  “將軍客氣了。”孫紹淡淡的擺擺手,一點客氣的意思也沒有。諸葛亮也不解釋,請孫紹入座,諸葛亮送上了茶,便出了門,想來是酤酒買肉去了。

  “將軍,我聞說曹操手下有一諸葛誕,與你可是同宗?”

  諸葛亮愣了一下,怔怔的看著孫紹:“公休在曹操手下嗎?”

  孫紹也愣住了,他隻知道三國時諸葛家族有一龍一虎一狗,龍在他眼前坐著,虎在江東,那狗可不就是諸葛誕?所以才隨口一問,怎麼諸葛亮卻不知道?

  “哦。”諸葛亮笑了,連忙解釋道:“公休確實與我同宗,他比我小一歲,是我的從弟,隻是失敗已經十多年,我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校尉又是從哪兒聽說的?他現在可好?”

  孫紹一腦門的黑線,我哪知道啊。他掩飾的一笑:“我也是聽人說起,具體的情況並不太清楚,真是不好意思。”

  “呵呵呵,無妨,既然知道他在曹操屬下,我以後再派人去打聽就是了。”諸葛亮也不介意,提起茶壺給孫紹倒了一杯茶,“校尉,今日請校尉到寒舍一敘,說實在的,有些企圖。”

  孫紹笑了笑:“是想問新酒的事吧?”

  “正是。”諸葛亮也笑了,“我十分好奇校尉是如何做出這酒的,希望校尉能指點一番。”

  孫紹打量著他,喝了兩口茶,臉上笑意盈盈的,卻不說話,過了好一會才說道:“將軍如此盛情相邀,照理說,我是應該坦誠相告的。不過,嘿嘿嘿,將軍,這可是我的謀生之路,你總不能斷了我的生路吧?”

  諸葛亮有些尷尬,他本來以為,把孫紹請到府上來,又這麼誠意的請教,孫紹多少也要說兩句,哪怕關竅之處含糊帶過,他也可以理解,卻沒想到孫紹如此不給麵子,直截了當的拒絕了他,一個字也不肯露。一時之間,他倒不好說什麼,反過來還得抱歉的說道:“如此,倒是亮冒昧了。”

  孫紹臉皮厚,他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也沒有,心安理得的喝著茶,想了想又道:“新酒的法子,我是不能說,一來這不僅是我的謀生之路,同時還是我姑姑的生存之道。左將軍娶了新人忘了舊人,既不給我姑姑休書讓她再嫁,又不給一點生活費,我姑姑隻能指著這酒坊生活,我如果告訴你,豈不是看著她活活餓死?於心何忍啊。”

  諸葛亮苦笑一聲,心裡卻是火大。要不是礙著麵子,他恨不得把孫紹一腳踢出去。孫尚香會餓死?她現在也沒把酒賣到成都來啊。孫紹這麼說明著是指責劉備做事不地道,沒有給孫尚香一個交待就又娶了吳夫人,說到底,這是孫家和劉家的家事,他也不怎麼好置評。可是孫紹居然拿這個當理由,還這麼理由氣壯的,實在讓他很不高興。

  “校尉言重了。”

  “哈哈哈……當然了,這個隻是說笑,我想將軍也不會相信的。”孫紹哈哈一笑,好像惡作劇得逞似的,十分開心:“但是我卻有一個一點也不玩笑的話,想必將軍一定能諒解。有所謂,天機不可洩漏,否則必有飛來橫禍。將軍,你可信麼?”

  諸葛亮心中一動,剛才的怒氣不翼而飛。孫紹的這句話越發的坐實了他的猜想,那座酒坊裡有秘密。他端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茶,心有同感的點點頭:“校尉這麼說,我也能理解,既然如此,那亮就不敢追問了。”

  孫紹嘴角一挑,有些得意的看著吃了癟的諸葛亮,接著又說道:“然,承蒙將軍相邀,我卻很想和將軍說說這新酒以外的事情,比如……這道。”

  “道?”諸葛亮眼神一閃:“何道?”

  “天之道。”

  “天之道?”諸葛亮瞟了孫紹一眼,有些不以為然。他對孫紹的情況雖然並不太清楚,但是並不代表他一無所知。孫紹是個武夫,一身的好武藝,可是學問卻一般,和關羽論春秋,他隻能說前兩卷,後麵的都沒學問,也就是關羽那個半吊子才看得上他。他今天居然敢來和自己談天道,還這麼一本正經的,豈不是自討沒趣?他心裡不屑,臉上卻不露出一絲異樣,欠身說道:“亮洗耳恭聽校尉高見。”

  “哈哈哈……”孫紹又沒心沒肺的笑了:“將軍,儒法道墨兵,不知道將軍心儀哪一家?”

  諸葛亮略一沉思:“當然是聖人所傳的儒了。”

  “言不對心,言不對心。”孫紹大模大樣的指著諸葛亮,一副老前輩指點小後生的模樣,“將軍沒有誠意啊。”

  “校尉何出此言。”諸葛亮微笑著反問道。

  孫紹擺弄著手中的茶杯,慢條斯理的說道:“紹也不才,聞說將軍隱居隆中之時,自稱管樂。可有此事?”

  “有。”諸葛亮略一思索,便點頭應了。剛才他就是因為孫紹這麼說,才請孫紹到府上來一敘的,雖然他覺得孫紹知道這件事有些怪異,但是兄長在江東,孫紹偶爾聽說,也不奇怪。

  “將軍心靈手巧,善於機關之術,可有此事?”孫紹又追問道。

  諸葛亮眉頭微微一皺,猶豫了片刻,又點了點頭:“有。”

  “將軍入益州,掌左將軍府事,以商韓之法治蜀,這也是有目共睹的吧?”

  諸葛亮嘴角略微歪了歪,皮笑肉不笑的點了點頭。

  “那……將軍又治何經啊?”

  諸葛亮不以為然的一笑:“亮讀書唯求大概,不循章句,不專治一經。”

  “那就是沒治經了。”孫紹一拍大腿:“管仲,雜家也,樂毅,兵家也,商韓,法家也,機關之術,墨家也,將軍通此數家,唯獨不治一經,又如何能說獨心儀於聖人之道?將軍言不由心,難道是想誑我麼?”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30 PM

第九十三章 一滴水中的智慧

  諸葛亮一聲不吭,端起茶杯慢慢的呷著,過了一會兒,臉上才慢慢的浮起別有意思的笑容:“想不到校尉對亮這麼瞭解啊。”

  孫紹也不謙虛:“我對將軍的瞭解,恐怕比將軍對我的瞭解要深得多。”他頓了頓,沒等諸葛亮說話,又慨然嘆道:“因為我覺得,左將軍帳下雖然人才濟濟,可是唯有將軍有經天緯地之才。紹對將軍仰慕已久,故而不怕交淺言深,欣然與將軍同車。隻可惜啊,將軍卻言不由衷,對我多方防備,實在令人沮喪。”

  諸葛亮聽了,心裡十分受用,臉上卻不露聲色的笑道:“校尉言重了,亮何曾防備校尉。如果真的防備校尉,又怎麼敢冒昧的請校尉來寒舍一敘。剛才隻是隨口一說,還請校尉不要放在心上。”

  孫紹擺擺手:“將軍莫要多心,你這麼做,我也能理解。這樣吧,我們今天不談時政,不談人事,隻談天道,免得有閒言碎語的,於將軍不利。”

  諸葛亮無可奈何,明知孫紹這是拿話擋他,卻又不好推辭,隻得點頭稱是:“就依校尉。“

  “我們說說墨家吧。”孫紹端起茶杯,倒了一些茶水在手掌心,然後豎起手掌,讓茶手沿著手指緩緩流下,茶水在指尖慢慢凝成一個水滴,晃晃悠悠的,卻不落下。“將軍,易雲‘天道廣大,無所不包’。西方有賢人亦雲‘一花一世界,一葉一乾坤’。自來是人遠道,道不遠人。將軍可曾想過,這一滴水中,亦有道否?”

  諸葛亮微微的皺了皺眉,孫紹說的話他大部分都懂,那個什麼‘一花一世界,一葉一乾坤’的雖然沒聽過,可是他也能理解,但是說這一滴水中亦有道,是不是太玄虛了些?他是個務實的人,不喜歡這些太玄虛的東西,如果孫紹要和他談這些,他可沒有興趣。他看著孫紹,很淡漠的說道:“敢請教。”

  “來,你來看。”孫紹招了招手,示意諸葛亮過去一點。

  諸葛亮越發的不快,可是卻不好推辭,隻好湊了過去,敷衍的看了一眼,當然什麼也沒看出來。孫紹見他心不在焉的,又笑了笑,小心的將手指挪到他的眼前,然後神秘的笑道:“請將軍通過此水滴看這景物,可與平時有所不同。”

  諸葛亮見他說得鄭重,倒有些摸不著底了,他按照孫紹所說,專心的透過水滴看了一下,卻見水滴中光怪陸離,並沒有什麼東西。正在此時,孫紹另一隻手緩緩的靠近了水滴,兩根手指拈了一根頭髮:“將軍請透過這水滴看這頭髮。”

  諸葛亮聞言細看,一看之下,頓時吃了一驚,水滴後麵的頭髮明顯看起來要粗得多。

  見諸葛亮露出驚愕之色,孫紹笑了,手指甩了甩,將茶水甩落,又扔了頭髮,重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這才高深莫測的看著諸葛亮:“將軍可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諸葛亮愣了一會,搖了搖頭,拱手施禮,神態恭敬了不少:“請教。”

  孫紹卻沒有直接說答案,又接著說道:“將軍在軍中呆過,想必知道軍中取火用的琉璃珠吧?”

  諸葛亮撫著鬍鬚想了想,略有所悟:“校尉是說,這和琉璃珠生火的道理一樣?”

  琉璃珠就是指玻璃珠,不過三國時的玻璃生產技術還不過關,不如後世的玻璃這麼純淨,通常都會帶一些顏色,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氣孔。僅管如此,這些琉璃珠也是難得之物,除了用來作飾物以外,還有一個作用就是用來聚光生火,如果有合適的琉璃珠,效果還馬虎說得過去。

  諸葛亮在軍中呆過一段時間,對這種琉璃珠並不陌生,他也思考過其中的道理,但是並無所得,現在看到這個水珠,他突然之間就想到了琉璃珠,隱隱的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卻又不甚分明。

  “雖不中,亦不遠矣。”孫紹斜著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沉思的諸葛亮,又說道:“將軍既然通曉墨家的機關術,想必也知道有這麼一段話,‘景到,在午有端,與景長。說在端。’還有這麼一段話,‘景。光之人,煦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足蔽下光,故成景於上;首蔽上光,故成景於下。在遠近有端,與於光,故景庫內也。’”

  諸葛亮想了想,有些興奮的點頭:“不錯,是有這兩句。”

  “這兩句中,講出了一半道理。”孫紹笑著說道。

  “一半道理?”諸葛亮真的有些糊塗了,他讀過墨經,當然知道那兩句話的意思,但是這兩句話和眼前這個水滴能夠將頭髮變粗有什麼關係?又和琉璃珠能夠聚光生火有什麼關係?他看著神態自若的孫紹,忽然之間充滿了好奇心,這個少年是真的知道其中的道理,還是在故弄玄虛?

  “對。”孫紹提起案上的茶壺,將杯子裡麵的水加滿,然後從頭上拔下髮簪,斜放在茶水中,“將軍,這髮簪可有什麼變化?”

  “似若折斷。”諸葛亮已經被他給吸引住了,喃喃說道。

  “嗯,這便是另一半道理。”孫紹哈哈一笑,重新別好髮簪,然後將茶水潑掉,笑盈盈的看著諸葛亮,卻不說話。諸葛亮等了半天,見他不吭聲,有些沉不住氣了,隻好躬身施禮,沉聲道:“請校尉指點。”

  孫紹十分得意,看著這個被後世的文人形容得多智近乎妖的當世智者在自己麵前拜倒,這種感覺和把絕代佳人抱在懷裡戲弄一樣的爽啊。老子玩權謀玩不過你們,可這些卻是我的長項啊。你不是聰明嗎?解釋一個給我聽聽。

  諸葛亮解釋不出來,隻好誠懇的向孫紹請教。

  孫紹一抬手,擼起袖子,露出大半截手臂,很快意的叫道:“取紙筆來。”

  諸葛亮也顧不上問要紙筆幹什麼,連忙起身入室,起身剛走了兩步,他的夫人黃月英卻捧著筆墨走了出來,諸葛亮順手接過,回身放在孫紹的麵前,這才想起來介紹。一抬頭,卻見孫紹已經避席施禮:“敢問,可是將軍夫人?”

  黃月英連忙施禮:“孔明正是臣妾拙夫,聞校尉解說天道,臣妾見獵心喜,一時失態,還請校尉見諒。”

  “久聞夫人巾幗不讓鬚眉,今日得見,實在是快慰平生。能與夫人論說天道,誠紹之幸也。”

  諸葛亮這時才從求知的爭切中回過味來,見夫人已經和孫紹見了禮了,也不好多說什麼,好在孫紹並不見怪,他和黃月英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奇。

  孫紹握筆在手,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竹簡,這竹簡又細又長,寫字沒問題,但是畫圖就不行了。他抬頭看了一眼諸葛亮,諸葛亮還沒反應過來,黃月英卻立刻知道了他的意思,反身入室,取了一塊帛來攤在孫紹麵前。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32 PM

第九十四章 給諸葛亮上一課

  孫紹一笑,也不客氣,迅速的在帛上劃了個草圖,然後推到諸葛亮夫婦的麵前:“將軍,夫人,你們看,這條線表示水與虛空的交界之處,這條線表示光線。光線是直線前進的道理,墨經上已經說過,二位精通機關之術,想必是能理解的。”

  諸葛亮夫婦不約而同的點頭,這一點他們確實都能理解。

  “光在經過這個麵的時候,會發生改變。”孫紹對他們的理解力有了進一步的認識,接著說道:“光在經過不同物質的界麵時,就會改變方向,這就是水中的發簪看起來像是折斷的原因。這個道理和光線直線前進一結合,便是水珠能夠使頭髮看起來更粗的道理。”

  這個對諸葛亮和黃月英來說有點難度了。他們看看孫紹,又互相看看,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光會發生折射雖然匪夷所思,但是畢竟親眼所見,勉強還能接受,可是水珠能使頭髮變得更粗,卻不是僅憑想像就可以理解的。

  孫紹見他們不理解,又在帛上畫了一個扁圓形,然後畫了兩條線:“琉璃珠之所以能聚火,就是因為光在透過琉璃珠前後,兩次改變了方向,原本不相幹的光線聚集成一點,所以能生火。而水珠和琉璃珠類似,但是卻是反其道而行之,光線發生了變化,但是眼睛卻不能感覺到,所以會產生錯誤的感覺,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更大的物事。”

  孫紹一邊說一邊畫,好一通說,他儘量用他們能理解的語言,不時的還要解釋一下,腦門上都快出汗了,諸葛亮才點了點頭:“這麼說,似乎有些道理。”

  孫紹很氣餒,我嗓子都快冒煙了,你卻隻是似乎有些道理?他失望的看著還在琢磨的諸葛亮,又看看含笑不語的黃月英,暗自嘆了一聲,黃月英看起來比諸葛亮還要聰明一些,她已經理解了,但是顧著丈夫的麵子,卻一直不吭聲。好媳婦啊。

  諸葛亮撚著鬍鬚,目不轉睛的看著孫紹:“要是照校尉說的這個道理,光在經過兩個不同的物體時都會轉彎,那麼水和油也不相同,難道也會發生變化不成?”

  孫紹一愣,隨即大為感慨,這個學生太聰明了,舉一反三啊。他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將軍為什麼不當場一試?”

  試驗的結果讓諸葛亮目瞪口呆,心悅誠服。正確的理論不僅僅是能解釋現有的事物,還能用來推測未知的事物,得到又一次驗證。眼前這個結果,明確完誤的證明了孫紹所說的道理雖然離奇,卻是正確的。

  如果說孫紹開始要和諸葛亮談天道時,諸葛亮還有些敷衍的意思,那麼現在他已經不再抱有這種想法了,他覺得至少在某些問題上,孫紹的確有過人的見識。

  “聞君一語,令人茅塞大開。”諸葛亮輕輕的拍著大腿感慨道,眼睛還盯著那個看起來折成三段的竹箸不放。

  “哪裡,哪裡。些許小道,何足掛齒。”孫紹謙虛還了一禮,又誠懇的說道:“紹生也幸,仰先父遺蔭,承叔父照顧,衣食無憂,才可以靜觀天地,略有所得,將軍公務繁忙,卻有這樣的造詣,實在令紹汗顏。賢夫妻悟性過人,雖粗衣蔬食,卻能坐而論道,亦人生一快也。”

  諸葛亮看了一眼黃月英一眼,心有靈犀的笑了。孫紹說得雖然不盡然,但是他們互相欣賞,卻是一點也不差的。

  經此一試,他們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諸葛亮夫婦對機關術的研究非孫紹能比,但是孫紹在理論上的認識高度,也非他們能及,而且和葛衡那樣的技術能手呆在一起那麼久,孫紹多少對機關術還有一些瞭解的,同樣的東西,他理解得要比諸葛亮夫婦深得多,偶一語及,便讓他們驚為天人,歎服不已。

  諸葛亮學問好,但是他對世人所崇尚的經學並不推崇,在讀經這個問題上,他和孫紹有相近之處。除了平生幾個好友,他並不被大部分人能認同,就連劉備在內,隻是認為在他政事上比較勤勉,在計算之術上有過人之處,但並不認為他是如何的出類拔萃,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死去的龐統相比,可能還不如龐統在劉備心目中的地位。他重視技術,在別人看來是沉迷於小道,卻忘了聖人的教誨,而他對那些動輒聖人如何如何的儒生——比如許靖也是十分反感,雖然不會表現在臉上,但也是很少交結。今天難得遇到一個和他在技術上有共同語言的孫紹,他頓生知音之感。兩人相談甚歡,直到諸葛均提著酒肉回來,他們才意猶未盡的打住了話頭。

  同樣聽得入神的黃月英這才發現午時已到,可是自己的午飯卻還沒有準備,連忙告了罪,趕到廚房去安排。孫紹也不介意,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諸葛亮扯著閒話。

  諸葛亮感慨不已,他自幼聰明過人,不屑於做一個讀死書的人,而是以經世致用的心理去讀書,他從書裡得到的東西,遠遠超過普通人。雖然說書上得來的東西和實際還有一些距離,但是他的距離要近得多,所以他能很快的熟悉了政務,以最短的時間成為一個優秀的內政人才,朝著他出將入相、功比管樂的目標邁進了一步。他覺得自己是腳踏實際的,不是儒家經典裡那樣虛無縹緲的道,他覺得自己領悟到的道,是超人一等的。

  可是今天他麵對著孫紹,卻發現自己的信心有些動搖。

  一滴水中,居然還蘊含著這麼多的道理,居然和琉璃珠還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居然和墨經上的兩句話有些如此奇妙的聯係。他自認思維精微,可是也沒有達到這樣的水平。

  “校尉見識過人,亮自愧不如。”諸葛亮舉起酒杯,笑道:“請以薄酒一杯,謝校尉點撥。”

  孫紹連忙謙虛了幾句:“豈敢豈敢。賢夫婦智慧過人,如果將軍不是為俗務所擾,又豈有我置喙的機會?將軍有理政之才,又有務實之心,假以時日,功德不可限量,必將留名青史,光彪千秋。如果孫紹有幸,得附將軍驥尾,為後人所知,豈不快哉?”

  諸葛亮搖著頭笑了,孫紹說的話正說他的心窩,臉上卻不能太過直白,連忙謙虛了幾句,又似乎很遺憾的說道:“校尉如此年輕,就有了這樣的成就,以後又豈是我敢望項背的?我當附校尉驥尾才對。”

  “哈哈哈……”孫紹大笑,舉杯道:“我們這麼說,是不是有些肉麻了?來,將軍請滿飲此杯。”

  諸葛亮見孫紹避而不答,滴水不漏,有些遺憾,隻得放棄了刺探孫紹心思的打算,轉而又談起治學之道。當然了,他們說的治學,可不是治經學,而是他們現在正在談的自然之道。諸葛亮總覺得孫紹看問題的深度有些可疑。大漢不是沒有出過精通自然之道的大學者,比如張衡,比如王充,他們在自然之道上都有過人的見識。可是他們成名的時候是多大?而孫紹才多大?就算他從孩提時代就開始研究這些,也不可能達到這樣的高度啊。

  “其實也簡單。”孫紹輕輕的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彷彿正在斟酌用什麼字眼來表達。

  諸葛亮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他感覺到,孫紹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都將讓他受益非淺。

  孫紹很深沉的看著有幾分緊張的諸葛亮,一字一句的說道:“靜能生慧。”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32 PM

第九十五章 關心則亂

  孫權放下書簡,伸出兩根手指揉捏著有些痠痛的眉心,另一隻手輕輕的敲著桌麵,單調的聲音在大帳內顯得特別清晰。軍師張昭、車騎將軍長史孫邵等人都靜靜的看著孫權,他們隻知道這是前往益州提親的使者張承發回來的急信,但裡麵講什麼,他們卻不太清楚,隻能看著孫權,希望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信息。

  “劉備願意聯姻,但是他不想和我子聯姻,要和奉先聯姻。”孫權一提到孫紹這字,就忍不住看了張昭一眼,張昭麵色平靜,恍若未見。左司馬顧雍眉頭皺了一下,也沒有說話,中司馬諸葛瑾欲言又止,連連搖頭。右司馬滕耽卻站了起來,拱手道:“至尊,臣以為不妥。”

  “哦,為何?”孫權不動聲色的問道。

  “至尊提親是為公子登,如今左將軍卻欲與校尉聯姻,與禮不合。再者,校尉是公族,與外國大將聯姻,這……似乎有所不妥。”

  孫權眼神一閃,隨即又看向其他人。張昭咳嗽了一聲,出言反駁道:“老臣以為不然。”

  “張公請講。”

  “至尊是為公子登提親,但是公子登年幼,關羽拒婚也是實情,左將軍為聯姻成功計,轉而欲與校尉聯姻,這也是有道理的。校尉與關羽之女年紀相當,關羽想必不會反對。至於校尉的公族身份……”張昭抬起頭看著孫權,目光炯炯:“公族之中與敵國聯姻的,校尉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又有何不妥?”

  滕耽有些不高興,他覺得張昭極力促成這樁婚姻,是不願意他兒子第一次出使就任務失敗。可是他又不敢反駁,張昭是出了名的資歷深,脾氣大,而且他說的也在理——隻是他有意無意的忽略了孫紹這個公族的特殊性。

  孫權也不生氣,又詢問了其他人的意見,孫邵無可無不可,兩麵不得罪,諸葛瑾從大局出發,讚同聯姻,可是他又怕孫權有其他想法,也隻能吞吞吐吐的沒有明確意見。隻有顧雍一直沒有說話,孫權看了一會,直接點將:“顧公有什麼看法?”

  大帳裡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顧雍。顧雍撫著鬍鬚略略欠身,“臣以為可。”

  “為何?”孫權還是不急不慢的說。

  “一者,校尉與關羽之女年齡相近,很般配。二者,校尉著意於商賈,無意朝堂,不會惹人非議。三者,校尉……也該成親了。”

  孫權眼神一閃,直起了腰,頻頻點頭。顧雍果然是不輕言,言必有中。他一下子就說了三個問題,一是由孫紹與關鳳成親可以確保聯姻成功,二是孫紹沒有危險,而且孫紹娶了關羽的女兒以後,孫權再怎麼壓製他都是名正言順的,三是孫紹已經十八了,他的父親早逝,你這個做叔叔的,理當為他操辦此事,否則別人就會有閒話。

  而這三點,都是孫權不能不考慮的。孫權本來還有些猶豫,聽了顧雍這幾句話之後,立刻打消了疑慮,決定成全此事。他笑道:“顧公言之有理,我也是這麼想。奉先奉先,不成家焉能奉先。再說我這個侄兒眼界甚高,也隻有關羽的女兒這樣的奇女子方能配得他。”

  眾人附和的笑了。

  孫權拍拍案上的書簡,又笑道:“諸君有所不知。奉先在關羽門前罵陣,接連擊敗了關羽的一子一女,可算是漲了我江東的威風,就憑此功,我也要好好的獎賞他才對。”

  “有這事?”張昭麵露喜色。

  “正是。”孫權笑眯眯的看著張昭,示意穀利將書簡遞給張昭:“奉先不僅以武力擊敗了關平、關鳳,更和關羽論說春秋,這可是張公的功勞。要不然,以他那點文章如何是關羽的對手。”

  張昭迅速的看了一遍張承手書的信,哈哈一笑,坦然的說道:“校尉為學雖晚,卻十分勤奮,是個做學問的人才,將來在經學上必有所成。”

  孫權很滿意:“那還要請張公多多督促才是。”

  “臣,敢不遵命。”張昭心領神會。

  “既然如此,那就這麼定了。”孫權擺擺手:“諸位先下去準備戰事吧,我要安排一下這樁婚事。我家兄長英年早逝,奉先就如同我的親生兒子一般,婚姻大事,可馬虎不得。”

  眾人連忙拜倒:“至尊仁意聖心,實乃校尉之幸,臣等之幸。”

  孫權大笑。

  待眾人走了之後,他站起身,掂著手裡的書簡,臉上露出嚮往的笑容,想了片刻,轉身道:“阿利,準備車馬,回城一趟。”

  大橋和小橋對麵而坐,棋盤上的棋子已經寥寥無幾,戰局已經分明,小橋捏著手裡的將,卻無處可放,大橋的一車一馬虎視眈眈,已經露出了獠牙,正等著她放下棋子就迎麵撲上。

  “姊姊,我不下了。”小橋耍賴的攪亂了棋局:“這棋是阿滿所製,他一定還有些絕招隻教了你,卻沒有教我,姨母到底是不如阿母親的,不公平。”

  大橋抿嘴淺笑,瞥了小橋一眼道:“你看你,孩子還在身邊,你倒像個孩子似的。小玉兒輸了那麼多,也沒像你這麼沒皮沒臉的鬧過。”

  小橋瞪了嘻笑的周玉一眼,佯怒道:“不說她還好,一說她我就更生氣了。女生外相,她倒是幫你多還是幫我多?白養了她十幾年。”

  周玉大羞,把頭埋到大橋懷裡不肯出來。大橋嗔了小橋一眼,愛憐的撫著周玉柔若無骨的肩膀,也有些得意的笑道:“小玉兒就是乖,知道該幫誰。”

  “姨母——”周玉拉長了聲音,扭在大橋懷裡撒著嬌,逗得大橋開懷大笑。

  “夫人。”橋英急急的走了進來,打斷了三人的說笑。大橋見她麵色有些緊張,不免有些吃驚,連忙扶起周玉。“什麼事?”

  “至尊來了。”橋英有些驚惶的說道,顯得手足無措。

  “他怎麼來了?”大橋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站起身,不快的說道:“不是說了嘛,等阿滿回來再去謝恩,他身為江東之主,如何自輕身份。不見,就說我身體不好。”

  “說是……說是與少主有關。”橋英壓低了聲音,打斷了大橋的話。

  “阿滿?”大橋吃了一驚,連忙拉著橋英的手臂,聲音也跟著發顫起來:“阿滿怎麼了?是不是關羽拒婚,他又發了牛脾氣,唉呀,這孩子……怎麼到了外麵,還是那麼的衝動,這……”

  小橋見大橋亂了方寸,連忙上前拉開她,鎮靜的對橋英說道:“至尊的心情如何?”

  “還好,看樣子心情不錯。”

  “那應該不會有事。”小橋鬆了一口氣,正要勸大橋,大橋卻惱道:“他心情不錯,那肯定是阿滿出事了,如何不會有事。”

  小橋嘆息一聲,大橋平時都很冷靜,唯獨一涉及到孫紹她就方寸大亂。她上前拉住大橋安慰道:“姊姊,你怎麼能這麼想呢,如果是阿滿有事,就算他心裡高興,他也不會表現在臉上啊。”

  大橋聽了,覺得好像有些道理,這才心定了一些。想了想,揮揮手吩咐道:“立刻迎接。”

  “姊姊,我們暫到內室避一避。”說完,拉著周玉匆匆去了內室。大橋又仔細檢查了衣服,走到庭中跪下,這才讓橋英請孫權進來。

  在外麵等候的孫權鬆了一口氣,咳嗽了一聲,邁著威嚴的步子,緩緩走進了大門。這座宅子是他賞給孫紹的,目的就是為了離大橋近一點,可是沒想到他接連不斷的賞賜了那麼多東西,大橋卻一直沒有過府謝恩,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見到大橋。壓製了太久的思念讓他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覺,心臟不爭氣的跳得飛快,嘴唇也有些發幹,腳不由自主的想走得快一點。

  老遠的看到那個跪倒的身影,看著那個雖然隱藏在臃腫的冬衣下卻還是那麼優美的弧線,孫權隻覺得一股熱血湧上了頭,眼角不由自主的跳動著,他負在身後的手攪在一起,關節都有些發白,他的步子突然加快了,兩步就走到大橋麵前,他哈下腰,衝著那個在夢裡出現了無數次的身影伸出顫抖的雙手。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33 PM

第九十六章 有人歡喜有人愁

  大橋看到孫權的腳停在了自己麵前,衣袖已經向自己伸了過來,暗自冷笑了一聲,適時的伏身在地:“故討逆將軍……”

  孫權的手已經快要碰到大橋的肩膀了,忽然聽到討逆將軍這四個字,頓時挨了當頭一棒,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是該繼續伸過去呢,還是收回來。伸過去,隻怕兄長的在天之靈要震怒,收回來,又如何捨得?

  “故討逆將軍未亡人,臣妾橋氏,拜迎至尊。不知至尊駕臨,有失遠迎,請至尊恕罪。”

  大橋說話的片刻功夫,孫權已經打消了心中的綺念,不捨的縮回了手,有些貪婪的看了一眼大橋依然纖細的腰身,這才轉身上堂,帶著幾分威嚴的說道:“起來吧,是我來得匆忙,未及通報,你無須自責。”

  “謝至尊。”大橋又拜了三拜,這才起身,跟在孫權後麵上了堂,分尊卑坐下,又行了禮,斂容靜聽孫權發話。孫權打量了四週一眼,微微皺了皺眉。他賞賜了那麼多東西,可是這裡卻一件也看不到。他轉過頭,掃了一眼大橋冷若冰霜的臉,心中五味雜陳。他平靜了一下失落的心情,這才強笑了笑:“嫂嫂,君臣之禮已畢,我們就不用那麼拘束了吧?”

  大橋不卑不亢的應道:“聖人有雲,禮之難者,慎獨。臣妾寡居多年,不敢有汙至尊名聲,雖處家中,抑不敢須臾有忘禮節。”

  孫權有些惱怒,偏偏又發作不得,隻得幹笑了一聲:“嫂嫂有所不知,我這次來,卻是為了一件家事。”

  大橋依然沒有一絲笑容,靜靜的聽著,一點搭話的意思也沒有。孫權等了半天,見沒有反應,隻好自說自話,把剛收到的消息說了一遍,然後說道:“我兄長英年早逝,阿滿便如同我的孩子一般,這次與關羽聯姻,我想好好的操辦一下,所以特來與嫂嫂商議。”

  事關孫紹,大橋倒不好再拒人千裏之外。雖然她覺得孫權這麼說有些讓人不舒服,卻隻能忍著,稽首道:“但憑至尊吩咐。”

  孫權見她緩了口氣,也鬆了口氣,露出一些笑容說道:“我已經安排人準備聘禮,即刻送往荊州,嫂嫂這裡也做些準備,屆時新人來了,賓客齊聚,家中如果還是這般,豈不讓人說我待阿滿太薄?那些家具雖說是我給的,卻也是阿滿自己掙來的。嫂嫂有所不知,阿滿的新酒現在是供不應求呢。”

  聽孫權誇孫紹,大橋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一絲溫馨的笑容。雖然這絲笑容稍縱即逝,但一直在留意她的孫權又豈能錯過。那一剎那間的笑意如同嚴冬後的一縷春風,撫平了孫權胸中的不快,彷彿數年的思念都得到了滿足,不由得他不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內室,周玉麵色煞白,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牆上的帷幕被她拽落,如一片烏雲緩緩的落在她的身上,將她籠罩在其中。小橋大驚,連忙掀開帷幕,卻見周玉淚流滿麵,平日鮮紅的嘴唇看不到一絲血色,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小玉兒,小玉兒……”小橋顧不得孫權就在外麵,連聲驚叫。

  正出神的孫權一驚,下意識的直起了身子,握緊了腰間的刀環,隨即又聽出了是小橋的聲音,頓時心虛的滿麵通紅,訕訕的說道:“有人在?”

  “阿滿不在,妹妹來伴我,至尊來得急,她們怕驚了至尊,所以躲在內室,還請至尊恕罪。”

  孫權一聽,不好再多留,隻好又交待了幾句,怏怏離去。大橋送走了孫權,趕回內室,卻見周玉伏在小橋懷中無聲的抽泣。小橋也是雙目含淚,無可奈何的看著大橋,眼神中充滿了不忍。

  大橋也有些難受。上次她答應了小橋問問孫紹的意思,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問,孫紹便領命出使荊州去了。小橋問過她幾次,她總覺得應該不成問題,心裡其實已經把周玉當兒媳看了,話裡話外的沒有少拿周玉開心,沒曾想事有意外,去提親的人居然成了要聯姻的人,對孫紹來說是意外之喜,對周玉來說卻是個晴天霹靂。

  “小玉兒……”大橋開了口,卻不知道如何相勸。

  周玉一動不動的伏在小橋懷中,過了片刻,卻坐直了身子,抹了抹眼淚,欠身施禮:“小玉兒一時失態,請姨母海涵。姨母家有大事,小玉兒不便打擾,先行告退。”

  說完,她起身提著衣擺,緩緩的走了出去。大橋連忙一推小橋:“還不趕緊跟上去。”

  正暗自傷神的小橋一驚,顧不上多說什麼,連忙跟了出去。大橋追到門口,看著失魂落魄的周玉上了馬車,粼粼遠去,心裡像是被割了一刀似的,十分難受,剛剛為孫紹感到高興的心情已經不翼而飛。

  “夫人……”橋英見大橋難受,也有些不是滋味的勸道:“其實,也不見得就……”

  “小玉兒心氣兒多高啊,她怎麼可能做妾。”大橋搖了搖頭,歉疚的說道:“都怪我,如果在阿滿出使之前就問他一聲,也不至於讓小玉兒空歡喜一場。可是我……我是真的希望他們能成的啊……誰知道,誰知道會出這樣的事情。唉——”

  襄陽。

  關羽撫著鬍鬚,笑容滿麵的看著羞紅了臉的關鳳,半天沒有說話。關鳳將手中的書劄看了一遍又一遍,這才依依不捨的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那天孫紹夜訪,向她挑明了她的婚姻前景,就像是撕去了一層她一直不肯撕去的麵紗,讓她看到了自己注定要悲劇的婚姻,不期然的把希望寄託在了孫紹身上,好像除了孫紹,她就隻能嫁給孫登或劉禪一樣。

  她忽然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別的女子在出嫁之前大多沒有見過自己的夫婿,隻能通過一些渠道來瞭解情況,像她這樣身份的女子,大部分都是利益交換的籌碼,她們自身的意願並不在考慮之中。而她是幸福的,有一個為了她的幸福可以拒絕任何人的父親,現在又有了一個和她一見鍾情的夫婿,無論如何,她都該為自己感到幸運。

  “那個小豎子,倒真是好福氣,居然能娶上我的女兒。”關羽也十分滿意,關鳳勸他和孫紹論文,他便猜到了女兒的心思。他自己對孫紹也頗有幾分喜歡,不僅是因為孫紹武藝出眾,文才也不錯,更重要的是孫紹在他麵前談笑自若,既沒有那些酸腐儒生的狂傲,又胸有韜略。其實他不知道,孫紹對他的性格瞭如指掌,那一切的作派,都是投其所好,包括他向張昭學左傳春秋,都是衝著這一天來的,所以他才怎麼看怎麼滿意。

  “隻可惜,這豎子雖然文武雙全,卻沒有多少帶兵的機會。”關羽又有些失落的站起身來,背著手在屋裡來回踱著步,看看關鳳,又連連搖頭:“這麼好的女兒居然隻能相夫教子,殊為可惜。”

  關鳳看著已經年近花甲的關羽,忽然悲從中來,她起身扶著關羽的手臂,眼圈一紅:“父親,女兒捨不得你。”

  關羽也十分難受,他伸出大手,蓋在關鳳的手上,輕輕的拍了拍:“傻孩子,女兒大了,總得嫁出去的。好在江東也不遠,屆時候常回來看看老父便是了。這是喜事,不要傷心。”他勸著關鳳,自己卻不住的濕了眼眶,生怕被關鳳看見,連忙扭過頭去,用手擦了擦,這才回過頭來強笑道:“你要是孝敬老父,以後讓他免費供應我的酒便也是了。”

  關鳳知道關羽這是故意開玩笑,更覺得難受。她輕輕的撫著關羽的左臂:“父親,女兒去了,以後天陰,誰來給你熨這痠疼的手臂啊。”

  關羽再也忍不住了,他伸出大手,將關鳳摟在懷裡,老淚縱橫。他的左臂曾經中過流矢,貫穿了整隻手臂,後來傷口雖然好了,但是一到陰天就痠疼不已。以前都是關鳳細心的用熱水給他敷,現在女兒要嫁人了,再也不能給他敷了,也許,他們父女再也見不著麵了。孫劉之間雖然是盟友,可是關係一直很緊張,身為大將的關羽知道,這種緊張的關係就像是弓弦一樣,終有繃斷的一天,到了那個時候,關鳳將是何等的心情。

  但願不要讓自己看到那一天。關羽忽然有一種希望,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不要看到孫劉再次交兵。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33 PM

第九十七章 下馬威

  建安二十二年正月,張承接到了孫權的回複,隨即向劉備辭行,帶著劉備賞賜的一大批財物沿江而下,趕往荊州。本來成親的禮節很複雜,要經過六道程序,但是現在雙方都忙著打仗,所以把程序全部省略了,關羽派關平將關鳳和嫁妝送往江陵等候,孫紹連迎親都免了。

  順江而下,說一日千裏當然有些誇張了,可是比起逆流而上卻著實快了許多,隻用了五天,孫紹一行便到達江陵。送聘的車騎將軍長史孫邵,江陵守將糜芳和送親的關平已經在碼頭相迎,長長的送嫁車隊旁,站著橫眉冷目的二百全副武裝的彪形大漢。

  張承開始沒在意,和孫邵見了禮之後,又和糜芳、關平寒暄了幾句以後,便請關鳳上船,卻等看到那二百大漢搬完了嫁妝卻不下船的時候,他有些愣住了:“這是?”

  關平笑得有些勉強:“這次我妹妹出嫁,主公賞賜了許多財物,家父生怕財物眾多,引起宵小覬覦,所以派人沿途護送。這二百人,嘿嘿嘿,原本就是我妹妹的親衛,家父心疼妹妹遠嫁,生怕她在建鄴孤獨,所以讓他們護衛我妹妹,嘿嘿嘿,也算是嫁妝的一部分。”

  張承沉下了臉,卻不好說什麼,人家願意多給嫁妝,你還有什麼意見。隻是這二百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孫權看到了,難免會有芥蒂。他轉過頭看著孫紹,希望他出言婉拒,卻看不到孫紹的人影,再一問,才知道孫紹已經鑽到關鳳的船艙裡去了。

  張承很尷尬,也不好多說,隻好拜別了糜芳,和孫邵、關平一起上了船,揚帆起航。

  孫紹笑嘻嘻的坐在麵帶紅暈的關鳳麵前,對怒目而視的關小青視而不見,他打量著滿艙的財物,樂得眉開眼笑:“我那嶽父真大方,送這麼多的東西,大概把家當送了一半了吧?”

  “這是送給我家小姐的……”關小青很不高興的說道,話剛說了一半,孫紹突然沉下了臉,手指輕輕的敲著麵前的案幾,冷冰冰的說道:“一個侍女居然敢在姑爺麵有這麼放肆?這是誰家的規矩?”

  關小青一下子愣住了,求助的看著關鳳。關鳳愣了一下,揮了揮手,關小青隻好撅起嘴巴退了出去。孫紹哼了一聲:“等會兒再走。”

  “還有什麼事?”關小青怒視著他。

  “你信不信我一腳把你踹江裡去?”孫紹一拍案幾,大聲喝道。

  “你——”

  “你什麼你?再敢多一句嘴,老子立刻宰了你。”孫紹大怒,戟指關小青大喝:“滾下去,給老子送點酒菜來,快點。”

  關鳳皺了皺眉,臉色很難看,盯著孫紹看了一會,又嘆了一口氣,示意關小青去辦。關小青氣得一跺腳,轉身走了。

  “你這是給我下馬威嗎?”關鳳看著怒氣未消的孫紹,極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緩和一些。孫紹看了他一眼,這才氣哼哼的坐下:“是你們先給我上眼藥好不好?”

  關鳳神色一黯,沒有吭聲。關羽給她置辦的嫁妝裡麵,本來沒有這二百親衛,是接到了劉備的命令之後臨時決定的。關鳳當時就覺得不妥,特別向關羽說過,關羽卻隻是嘆氣,也不解釋。關鳳就意識到其中有問題。孫紹的情況她是知道的,孫權可以由得他胡來,卻絕不允許他帶兵,現在突然陪嫁過去二百精銳,這不是給孫紹出難題嗎?

  “再說了,一個侍女居然敢對新姑爺發脾氣,不治治怎麼行?”孫紹看著臉色鐵青的關小青和強忍著笑的橋月送上酒菜,又指著橋月說道:“如果我的侍女給你臉色看,你會怎麼想?”

  關鳳強笑了笑,欠身施禮:“是妾身管教不嚴,請夫君恕罪。”起身又嚴肅的對關小青說道:“還不給夫君陪罪?”

  關小青見關鳳這麼說,倒也不敢反抗,委屈的給孫紹陪了罪,這才退了出去。

  “夫人。”孫紹拈起一顆鹽豆扔進嘴裡,慢慢的嚼著,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夫人想必也知道我在江東的情況,我就不細說了。這二百人是嶽父給你的嫁妝,我也不好退回去。隻是到了建鄴,我希望夫人還能體諒我的難處,不要太過張揚。”

  關鳳緩緩點了點頭:“既然已經嫁入君門,自然一切聽從夫君安排。”

  “這樣就好。”孫紹嘆了一口氣,“我也好,你也好,我們都是棋子,身不由已。左將軍他們在想什麼,我大致也能猜得出。我不怪嶽父,也不怪你,隻是要費一些心思,不讓我那叔叔生疑才好。我那嶽父是個好麵子的,真要退回去了,恐怕他無法接受。”

  關鳳見孫紹到這個時候還為她著想,心中的不快頓時煙消雲散,神色之中多了幾分擔心,見孫紹愁眉緊鎖,她關心的問道:“夫君……可有化解之法?”

  “辦法總是有的,隻是我現在還沒有想到而已。”孫紹撓了撓眉梢,又展顏而笑:“好在還有十來天時間呢,且不急。唉,我說,我們這就算是成親了吧?”

  關鳳一時沒搞明白孫紹說的意思,茫然的看著孫紹。孫紹指了指關鳳,又指了指自己,露出一臉的壞笑,正如那天在窗口嚇關鳳一跳一樣:“我們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吧?”

  關鳳這才明白,臉一紅,低下了頭,聲音低得和蚊子叫一樣:“尚未拜堂,還算不得夫妻。”

  “可是……”孫紹也壓低了聲音,湊到關鳳麵前,聞了聞關鳳頭上的發油香味,伸手撥了撥關鳳頭上晃晃悠悠的金步搖:“我在成都無一日不思念夫人,如今總算見了麵,卻又如何捨得離開夫人半步?”

  關鳳的耳垂都紅了,既覺得孫紹孟浪,心裡又甜滋滋的,十分受用。

  “再說了,事急從權,我們這本來就是急事急辦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那些俗人的眼光。”孫紹伸出手指挑著關鳳的下巴,將她紅得能滴出血的俏臉抬了起來,擠了擠眼睛,壞笑道:“夫人,你就從了我吧。”

  “夫君請自重。”關鳳又羞又惱,伸手撥開了他的手指,將頭偏了過去,沉下了臉。孫紹卻順手抓住她的手,然後挪了過來,依著她坐著,將她的手抬到鼻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才滿意的讚道:“果然還是那個味道。”

  “什麼味道?”關鳳不解的看著他。

  “還是那天晚上的味道。”孫紹一副很心醉神迷的樣子,放鬆了身體靠在艙壁上,輕輕的將關鳳拉了過去,一隻手攬著她的肩膀,將她拉到自己懷中,愜意的說道:“我在成都那些天,每天夜裡都夢到你,醒來的時候,彷彿還能聞到這樣的香味。夫人啊,你有沒有想我?”

  關鳳雖然比平常女子豪爽得多,也被他說得害羞不已,想要起身離他遠一點,偏偏又被他摟得緊緊的,聞著他身上的氣味,聽著他那些羞人的話語,關鳳掙紮了片刻,便放棄了抵抗,伏在他的懷中,閉上了眼睛,輕輕的點了點頭,卻不肯說話。

  孫紹雙手摟著關鳳的纖腰,將臉貼著關鳳的脖子,輕聲說道:“我做了一首詩,你想聽麼?”

  關鳳側過臉,如波的眼神瞟了一下孫紹,期待的點點頭。孫紹微微一笑,湊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關鳳眼波流轉,羞意更甚,卻又說道:“是夫君的真心話嗎?”

  “當然是。”孫紹指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天亟之,天……”

  關鳳伸出手,輕輕的掩住孫紹的嘴,悠悠的嘆息了一聲,放鬆了身子,像一隻貓也似的蜷縮在孫紹懷中,半天才喃喃說道:“妾生也幸,得遇夫君,願將此生託付。至於家國事,非我女子所宜問,一切全聽夫君安排。”

  一肚子委屈的關小青聽得艙內沒了聲息,生怕關鳳吃了虧,很想進來看一看,可是一想孫紹剛才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又有些膽怯。橋月見她心神不定,眼神總不住的往船艙裡看,忍不住吃吃的笑道:“姊姊莫要擔心,我家少主慣是會心疼人的,一定不會欺負夫人。”

  “這可難說。”關小青見橋月聰明可愛,也不忍惡語相向,再說了,她跟著關鳳進了孫家的門,就和橋月一樣是妾的備選,論資歷,她要還比橋月淺一些,這個時候得罪橋月顯然不是適宜的。她眼珠一轉,眼神便有些調笑的味道:“我看少主是個不老實的人呢,妹妹可曾……”

  橋月一愣,忙不迭的搖頭,又掩著嘴笑道:“我家少主不喜歡我這樣年紀的,姊姊這樣的才合他的心意,依我看,姊姊倒是要小心些。”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34 PM

第九十八章 月湧大江流

  張承在船艙裡等到半夜,孫紹才臉帶酒氣的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張承對麵,看著張承笑道:“仲嗣兄還沒休息?和我那妻兄談得可投契?”

  張承沒好氣的瞪了孫紹一眼:“奉先,還沒有拜堂,你就和夫人廝混在一起,未免有些失禮吧。”

  孫紹嘴一歪,不以為然的的笑了笑,伸手拿起案上的茶壺,卻發現是空的,他招了招手,示意剛走進艙來的上官雪菲去燒茶。上官雪菲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接過茶壺出去了。

  “仲嗣兄,想好怎麼解釋那二百精銳了嗎?”孫紹似笑非笑的看著張承。

  張承正為這事煩呢,聽孫紹問起,撇了撇嘴:“你還記得這二百人呢,我以為你已經忘了呢。”

  “要不是看到仲嗣兄,我的確是忘了。”孫紹笑笑:“有仲嗣兄在,我有何憂。”

  “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張承又好氣又好笑的敲了敲桌子,提醒孫紹誰是當事人。

  孫紹卻不以為然的搖搖頭:“錯了,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這算什麼話。”張承啼笑皆非。

  “我有什麼難的?”孫紹一攤手,無所謂的說道:“我大不了回吳縣去,不當這個有名無實的校尉了,反正建鄴的酒坊現在已經正常運轉,有我沒我一個樣。我回吳縣,每年有幾百金的收入,蓋一所大宅子,以後就這麼終老天年,有什麼問題?倒是你,第一次出使就辦事不得力,還帶回一個大麻煩,難道你願意和我一樣白身終老?那行啊,我免費送你一宅子,就在我旁邊,我還跟你說,我地方都挑好了,就在富春山裡頭。你去不去?”

  “你……你怎麼這麼憊賴?”張承氣極反笑:“你真打算回吳縣去?”

  孫紹卻不笑了,臉色嚴肅得很可怕,眼神灼灼的盯著搖曳的燈火,過了好一會兒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仲嗣兄,你回去之後,在至尊麵前告我一狀,就說我在成都舉止失當,行為乖張。”

  “為什麼?”張承吃了一驚,連忙收起了笑容,向前挪了挪身子,盯著孫紹的眼睛說:“你在擔心什麼?”

  “還用問嗎?”孫紹冷笑一聲:“劉備讓關羽陪嫁二百精銳,擺明了是提醒至尊,讓他防備我,防備我是假的,其實是防備關羽,免得他借這次聯姻而與江東有所勾結,同時讓至尊落一個苛刻之名。”

  “至尊聖明,應該不會上當的。”

  “至尊是聖明,可是人言可畏。”孫紹苦笑一聲:“你不覺得,這次至尊太看重這樁婚事了嗎?孫家和曹劉聯姻都不是第一次,可是哪一次這麼高規格的?居然要文武君臣一起到賀,送的聘禮也多得離譜,這是普通的聯姻嗎?恐怕真是孫登成親,也用不著這麼隆重吧?”

  張承沒有說話,他心裡一直隱藏著的疑問被孫紹挑了出來,也覺得事態有些嚴重。孫權派人通知張承的時候,也派人送出了非常貴重的聘禮。聘禮不是以討逆將軍府的名義出的,而是以車騎將軍府的名義,負責人是車騎將軍長史孫邵。如果說是孫登成親,這樣做無可非議,可是現在是孫紹成親,這麼隆重就有些於禮不合了。孫權這是向人表明,他是把孫紹當兒子看的,對比他以前的做法,這樣做顯得有些太突兀了。反常即為妖,張承不能不懷疑,這裡麵另有玄機。

  “你覺得有什麼問題?”張承思索了半天,這才試探的問道。

  孫紹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這次回到建鄴以後,恐怕會有事。我是無所謂的,大不了回吳縣,可是仲嗣兄就可惜了,所以,我希望你回去之後告我一狀,和我撇得越清越好。”

  張承盯著孫紹的臉,想從孫紹的臉上看出一點虛偽來,可是孫紹的臉上隻有擔心,隻有關切,卻一點作偽的端倪也沒有。張承有些感激,孫紹為了不牽連他,寧願自汙,而且怕他不好意思,主動要求他去告狀,實在不容易。

  “我也沒有什麼好怕的。”張承強笑了笑:“那二百人是關羽嫁女的陪嫁,又不是我們要的。”

  “仲嗣兄,不要意氣用事。”孫紹搖搖手:“為天下計,要想滅曹,恢復中原,孫劉必須聯盟。前年那樣的荊州之爭,不能再出現一次,否則最後得利的隻能是曹操。孫劉勢弱,如果精誠合作,還有一點機會,如果再內訌,那天下事就不可知了。犧牲我一個,沒什麼關係,隻要至尊能問鼎天下,我終少不了一個萬戶侯。”

  張承點點頭,又問道:“你的一片心意,我會向至尊言明,總不會委屈了你。”

  孫紹笑笑,也不反駁,他該說的已經說了,張承怎麼做,那是他的事。他看著外麵波光粼粼的江麵,和遠處起伏的群山,忽然說道:“該到陸口了吧?”

  張承看了一眼外麵,被寧靜的夜色吸引了,一時忘了回答。孫紹起身出了艙,負手而立,江麵寬闊,遠勝於後世所見,夜風吹起的波浪,將水中的圓月打成碎銀一般,有如萬條銀魚在波中翻躍,習習夜風吹來,讓人神清氣爽,胸中鬱悶一掃而空。

  孫紹撮唇長嘯,嘯聲在寂靜的夜空裡傳出很遠,過了很久,直到除了風聲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孫紹才感慨的說道:“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壯哉,此情此景,不知道富春江可堪比擬否?”

  張承一言不發,他從孫紹的嘯聲中,從孫紹的感慨中,聽出了孫紹的決絕,聽出了孫紹為大局出發決定放棄時的不甘和無奈,同時聽出了孫紹的廣闊胸懷。他覺得有些可惜,孫紹的見識也好,才能也好,都是孫家子弟中難得一見的,如果能出仕,絕對會成為一方重將,可是偏偏因為他是孫策的兒子,不僅不能建功立業,而且必須自汙以求生。實在太可惜了。如果說他之前還對孫紹輕佻的舉動有所腹誹的話,現在就隻剩下同情和感激。他暗自決定,馬上就給孫權上書,向他表明孫紹的一片心意,不要讓劉備君臣的計策成功。

  “仲嗣,有機會的話,你到陸口來吧。”孫紹指著遠處如黑線一般的江邊:“陸口與關羽毗臨,非胸有天下之人,不能鎮守。魯橫江身體不佳,有你在,他也能輕鬆一些,或許還能為至尊再效力數年。”過了片刻,他又說道:“他為至尊效命十餘年,總不能連一個子嗣都沒有,讓如此功業隨波而去吧。”

  張承點了點頭。

  夜深了,張承還在斟酌字句,給孫權上書的時候,孫紹正躺在床上得意於自己的演技。他知道張承在幹什麼,但是他不知道這一番做派能不能打消孫權的疑慮。他一直在猜測孫權這麼高規格的給他操辦婚事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但是他猜不透。

  當不當官,對他來真的無所謂。這些天在建鄴,他是看到了孫權和那些文臣武將是如何做事的。曹操大軍來襲,軍務繁忙,孫權自己是天不亮就起,大半夜才睡,辛苦自不待言。兩個姊夫也是忙得難得回家,夫妻之間十天半月的照不著麵是常事。周循就更不用說了,為了建功立業,他直接駐在營裡,到建鄴來這麼久,就沒看過他,就連沒有正式軍職的周胤都時常找不到人。這可比前世的小白領辛苦多了,標準的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遲,自己反正又不愁吃不愁穿的,何必去遭那個罪?萬一惹得孫權猜忌,弄不好還會丟了小命。

  還是出海好。孫紹翻了個身,看著遠處彷彿隨波沉浮的天地,暗自想道。如果有幾隻大海船,自己帶著關鳳和這二百精銳說不定就能打下一片天地,想當年哥倫布、麥哲倫開始大航海的時候,不也是幾條破船,百十個除了發財夢之外一無所有的窮漢嗎?比起他們來,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識總比他們清楚一點,不用在茫茫大海裡撞大運吧。

  關鳳和關平並肩而立,剛才孫紹那一聲厲嘯彷彿猶在耳邊,關鳳的臉色雖然平靜,可是嘴角卻有一絲失落。關平扶刀而立,打量著妹妹嚴肅的表情,低下了頭。

  “兄長,你不該來的。”關鳳忽然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父親心情不好,你應該留在他身邊才是。”

  關平搖搖頭,淡淡的說道:“我笨嘴笨舌的,也不會說話,留在父親身邊也沒用。有殷先生他們在,父親不會有事的。我不來送你,父親如何能放心。”他沉默了片刻,又恨恨的說道:“不知道是誰出的這個主意,把好好的一樁親事搞得這麼為難。”

  關鳳眼神一閃,欲言又止。良久,才嘆息了一聲。
作者: 乂MAN哥乂    時間: 2017-5-10 03:34 PM

第九十九章 大婚

  建鄴的孫府張燈結綵,整條街被數不清的車馬擠得水洩不通,盛裝的僕役一路小跑,忙得腳不沾地。暫時充任家主的孫韶站在門口門客,家丞敦武高聲的喊著來賀的賓客官職及賀禮,聲音高亢而興奮。

  “永昌太守,偏將軍韓義公到賀——賀禮百金——”

  “右護軍蔣公奕到賀——賀禮百金——”

  “折衝將軍甘興霸到賀——賀禮百五十金——”

  甘寧帶著陳海等人大步行來,和孫韶互相行了禮,寒暄了幾句,自有人引他們入府。陳海剛走了幾步,迎麵就看到了周胤,大笑道:“周老弟,今天你辛苦啊,到時候咱們要多喝幾杯才行。”

  周胤哈哈一笑,先給甘寧施了一禮:“見過折衝將軍。”

  “罷了。”甘寧擺擺手,四處看了一下:“至尊來了沒有?”

  “已經到了,正在堂上和諸君說話呢。”周胤笑道:“將軍請進,我奉姨母之命去江邊看看船到了沒有,賓客們差不多到齊了,這新人還沒影子呢。”

  甘寧撇了撇嘴,揮揮手:“去吧。”

  “得罪得罪。”周胤衝著陳海擠了擠眼睛,一溜煙的出了門,帶著幾個親衛飛身上馬,出城而去。甘寧一邊走,一邊看著堆滿了兩側走廊的禮物說道:“孫紹這豎子這次是發了大財了,聘禮是至尊給的,關家的嫁妝、賓客的財禮卻全落了他的腰包,這一下子就成豪富了。”

  陳海壓低了聲音笑道:“將軍,你可小聲些,最近孫校尉正得寵,要是至尊聽見了,少不得會有些意見。”

  甘寧嘟囔了兩聲,沒有再說,他可以不鳥孫紹,可是他不敢在孫權麵前放肆。要不是孫權這次為孫紹大肆操辦婚事,他才不會隨禮一百五十金呢。進了內庭,甘寧四處一看,隻見整個內庭都坐滿了人,孫權在堂上高坐,張昭、顧雍等人陪著,職位不夠的,隻能在院子裡麵坐著,一見他進來,不少人上前打招呼,說笑聲一片。

  “興霸,上來坐。”孫權大聲笑道:“今天怎麼來得這麼遲?”

  甘寧連忙趕上前去,先躬身施禮:“折衝將軍臣寧拜見至尊。”

  孫權朗聲大笑,轉身對張昭等人說道:“你們看,興霸今天一身錦衣,氣度不凡啊。我說興霸,你這鈴鐺怎麼也沒解去,難不成還想打劫不成?”

  眾人聽了,哄堂大笑,就連平時不苟言笑的張昭和顧雍都不禁宛爾。甘寧也不以為忤,相反覺得很有麵子。他大聲笑道:“至尊有所不知。臣這鈴鐺從不離身,鈴鐺響處,但是甘寧所在。臣要讓曹軍聽到鈴鐺響,便望風而逃。”

  “哈哈哈,壯哉興霸。”

  “折衝將軍驍勇,這次要看將軍大展雄威,以破曹軍了。”旁邊的韓當撇了撇嘴,陰陽怪氣的說道。甘寧掃帚眉一挑,抗聲道:“正如韓將軍所言,屆時當與將軍併力破曹。”

  孫權一看,連忙咳了一聲,打斷了甘寧和韓當的明爭暗鬥。韓當是孫堅的舊部,資歷老,眾人多讓他三分,但甘寧卻不以為然,從來不給他好臉色,兩人不和也不是什麼秘密。隻是今天是孫紹的大喜日子,他當然不能讓這兩人搞砸了氣氛。

  蔣欽等人連忙上前分開甘寧和韓當,各自聚堆閒聊去了。

  內院,盛裝的大橋正笑容滿麵的接待諸將的家屬,幾十個老老少少的貴婦人以步夫人、袁夫人為中心,矜持的說笑著,誰也不肯在大橋、小橋這一對國色麵前落了麵子,可是她們的眼神中卻不可避免的帶了幾分嫉妒。大橋雖然年已經三十,可是比起同齡人來,她卻顯得年輕幾歲,今天心情好,平素一直是淡妝的她又抹了些胭脂,更顯得明豔動人,讓其他人黯然失色。

  “嫂嫂,你今天可真漂亮。”同樣穿著華麗的服飾的孫尚香羨慕的看著大橋,輕聲笑道。

  “你也不差啊。”大橋淡淡的笑著,瞥了孫尚香一眼:“我看你這麼穿好看,以後還是別一天到晚穿著甲冑了。”

  孫尚香拉拉衣服,皺著眉頭說:“我覺得還是甲冑好,舒服,不像這些,裹得我步子都邁不開。”

  “你啊。”步夫人笑著點了一下孫尚香的鼻子:“我也覺得這樣好看,以後再穿著甲冑可不準去府裡了,大虎看了眼熱,天天吵著要學姑姑,我到哪裡去找那麼小的甲冑給她?搞得大虎現在整天埋怨我,說要等大兄回來,讓大兄想辦法呢。”

  孫尚香得意的大笑。

  “怎麼還沒回來?”大橋看著外麵,有些焦急。小橋笑著安慰道:“姊姊,莫急,阿胤已經去迎了,大概在路上了。這些天江上戒嚴,算差了時辰也是可能的。”

  “這可不行啊,這時辰可是算好的,錯過了可怎麼成?”

  “阿母放心,阿滿怎麼會錯了時辰。”孫秀英笑著說道。三姊妹之中,她和大橋的關係好一些,不像孫元英和孫玉英那樣生份。

  “如此才好。”大橋瞟了一眼孫元英所在的房間,關心的問道:“你大姊最近可好些了?”

  孫秀英臉色一暗,點點頭:“好多了。”

  大橋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顧邵英年早逝,對孫元英打擊很大,雖然孫元英不願意和她接近,但是她是過來人,對這種痛苦感受太深了,自然不會介意孫元英的態度。

  正在這時,外麵忽然一陣喧嘩,接著幾聲爆竹炸響,鑼鼓齊鳴,眾人都起身向外看去,七嘴八舌的說道瞎:“來了,來了,新人來了。”

  大橋抑製不住興奮,催促小橋道:“快,快,給我看看後麵的衣擺,今天是阿滿大喜的日子,我可不能讓人笑話了去。”

  小橋笑著看了看,輕輕的推了她一下:“好了,一點問題也沒有,就等著一對新人行禮吧。”

  大橋樂呵呵的笑著,在孫尚香和步夫人的簇擁下款款而去。小橋回頭看了一下強顏歡笑的周玉,嘆了口氣。周玉卻強作鎮定的說道:“阿母,我們也出去吧,看看關家姊姊是何等的奇女子。”

  “小玉兒……”小橋剛要勸周玉留在屋裡,周玉卻堅決的搖了搖頭,拉著小橋出門。

  關鳳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一看到黑壓壓的人群裡,還是有些緊張,她轉過頭求助的看看關平,關平也有些不知所措。正在這時,關鳳的手被一隻熟悉的手抓住了,她轉頭一看,正是孫紹那平靜的笑容。

  “夫人,我們進去。”孫紹溫柔的看著關鳳,微微一笑。

  “嗯。”關鳳紅了臉,低下了頭,一邊默唸著一路上溫習的禮儀,一邊和孫紹並肩向前走去。最外麵的人以年輕人、貴戚子弟居多,看著一對新人,他們大呼小叫,笑成一片。周胤拚命的攔在孫紹的前麵,關平也極力擋在關鳳的一側,防止他們被人沾了便宜去。大婚的時候是無大小的,真要有人來調戲一下新娘子,孫紹也不好說什麼,做為娘家人,關平當然要奮不顧身了。

  “嘿,萬人敵的女兒也知道害羞啊。”一個年輕的聲音大叫道。

  “再能打的女人也是女人啊。”一個粗嗓音笑道:“你以為都跟你們家那個潑婦一樣啊。”

  “豎子,我家怎麼是潑婦了?”先前那個聲音笑罵道:“你們家那個也好不到哪兒去啊,前些天打到營裡去了吧。”

  “且,她敢。”粗嗓音大聲反駁道,底氣卻有些不足。旁邊的人大笑起來,幾乎要掀翻了屋頂。

  “你們這些粗坯,今天是孫校尉大喜,我們來看新人的,你們扯你們那幾個黃臉婆幹什麼,要說回家說去。”人群中另一個聲音大叫道:“孫校尉,讓你的新婦抬起頭來啊,進了門,我們可就再也看不著了啊。”

  又是一陣哄笑聲。

  孫紹含笑不語,牽著關鳳濕漉漉的小手,穿過擁擠的人群,進了內院。內院都是有身份的人,和外麵如同菜市場一般的熱鬧大相逕庭。大部分人都已經入座,見到新人進院,隻是把神色各異的目光轉了過來,笑盈盈的看著這一對新人。

  孫權正襟危坐,看著孫紹和關鳳款款而來,撫著鬍鬚連連點頭:“好一對佳兒佳婦。”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17.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