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當木當澤 -【傾世亂魂書】《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3:33 PM     標題: 當木當澤 -【傾世亂魂書】《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1-3-20 09:57 PM 編輯

【書名】:傾世亂魂書

【作者】:當木當澤

【內容簡介】:

      天下萬物,皆有魂靈。可以通達其靈並駕馭其力者,稱之為馭靈……
      
      馭者與靈物之間,是夥伴,是戰友,是知己,是愛人,或者也可能是--仇敵!
         
      馭者以血借力,與靈物相輔相承。是想求一時霸道,還是怕一世孤清?
         
      我願與你陪伴,為你帶來幸福!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3:57 PM

本帖最後由 ying700406 於 2011-3-8 03:58 PM 編輯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01章  七月嚮往的前程

      七月背著小包袱,沿著一排已經枯死的胡楊樹往東走。她穿了件全新的青花小襖,厚衣讓她瘦削的身軀顯得不那麼單薄,她竭力昂著頭,讓那有些微黑的肌膚在夕陽的照耀下帶出那麼點絢麗的金。一雙大眼盯著前方,抿著唇很是行色匆匆,剛過完正月,天氣還很是寒冷。這裡一到了晚上,便是夏季也是很冷的,更別說是大冬天。她走的很快,不想在這荒道上耽擱太長的時間,落日前就算是趕不到井東鎮,至少也要找一處歇息的地方。

      金井灘是茫茫戈壁灘裡的一處綠洲,四面都是荒沙。村裡人種過胡楊樹,沿東一直種到最近的一處鎮外,這樣人們便不會迷路。但這些耐旱的胡楊也沒能活下來,一株株的都枯死,卻也成了路標為人們指引方向。金井灘往西就是大沙漠,往東幾十里外有井東鎮,到了那裡,便有往都城輝陽的官道了。月耀這個國家有最大的沙漠廣漠,也有草原和戈壁。金井灘就處在沙漠和戈壁的交界邊緣,近年無戰,生活也算是安逸。這裡離京城雖遠,但因附近有鎮,集市開的時候也可見各地的物資。

      七月並不是去趕集,這一帶因氣候的原因三月之前都不會有大的集市開。她是去奔自己的前程!這話是爹爹說的,今天一大早,爹給了她一兩銀子,讓她自己去奔前程!倒不是她家太窮實在養活不起,其實她家裡境況還算不錯,只是她命不好,她是災星降世,掃把星托生的討債鬼。金井灘兩個村的人無不嫌懼,夏家宗族的長輩已經不止一次要求她這個災星快快離開金井灘!去年底爺爺過世了,也再沒人替她擋住那些憤怒的聲音。所以她要去奔自己的前程了!

      聽說她出生的那天下了紅雨,整個金井灘像是讓老天爺個兜頭澆下一頭狗血,到處都是猙獰的血污。連雨的味道,似乎都帶了鮮血的腥甜。而她出生的時候也正是她娘死亡的時候。像天上的紅雨一樣,娘流盡了身體裡的鮮血。她生而克母,繼而克父,爹爹如今拄著拐行動不便。以往他壯的像頭牛,一個人開出好幾畝荒。她四歲的時候,爹爹往鎮上去的時候遇了胡狼,險些喪了命。她不但克母克父,連帶她的異母弟弟也一併克了。如今弟弟後腰上有塊大疤,就是因為她而得的。她背著弟弟出門,結果跌跤把弟弟摔到火爐邊,後腰燙爛了一大片!

      總之是誰跟她在一起都不會有好事,村裡沒人願意跟她玩,家人避她如鬼,除了爺爺之外。所以,離開這裡也好。她已經長大了,明年過了禮也算是成人了。她再留在家裡也沒什麼好果子,她自己是嫁不出去的,金井灘兩個村幾百戶人,便是窮死再討不起媳婦也不會要她這個掃把星。若她再賴在這裡,以後連弟弟也說不到媳婦了。她在這裡吃了十四年的飯已經賺到了!

      便是爹爹不讓她走,她自己也不想再厚著臉皮留在這裡了。十四歲是個大人了。換一個新的地方也好,至少沒人再知道她是掃把星。所以她早晨便給爹和後娘磕了頭,就大步流星的離開了村子。她把腰帶扎的緊緊,肚子有些餓,但她捨不得動包裡的乾糧。她趕了一天的路,太陽從頭頂落到她的身後,大片的戈壁極為的壯闊,但荒無一人的空曠又讓她的心跳得失了頻律。儘管又累又餓,她也不想歇一刻。這裡胡狼出沒,鷲鳥成群。她不想剛出來奔前程就讓這些野獸拖到莫明的洞窟裡。

      當夕陽的最後一抹餘輝沉向地平線,七月的眼前終於不再是無盡的蒼茫空曠。她看到房舍的輪廓,雖然只是孤零零的一座,但高高的桿子上懸著幡,她曾跟著爺爺趕集過。這裡是往東井鎮的路上唯一的一家客棧!

      破敗的夯土圍牆,三幢連在一起的夯土樓,有些地方都斑駁出裡面的樁,東側的樓都搖搖欲墜。若是趕集之時,這裡生意可好的很,院裡會停滿駱駝和牛馬。但此時因冬又是正月裡,院子裡都沒點燈,更沒夥計出來招呼。七月三步並作兩步奔上前去,土牆上還糊著紅紙,門口吊著幾個紅燈籠。鮮亮的紅一看就是過年才貼上的,與這破樓格外的不襯。她兩手都攏在袖子裡,低著頭拿肩膀拱開柵門,櫃檯比前年她來時更舊了。裂著大口子,像是隨時都要散架一樣。台上放著酒罈子,一個夥計靠著櫃檯打盹。大廳裡空無一人,破桌椅黑乎乎的,但七月長鬆了一口氣,屋裡暖哄哄的,緩和了她崩緊的神經和凍僵的手。

      夥計聽得門響,搭拉著眼瞄了瞄她。七月裝作一副很老到的樣子,大步到了櫃檯前,高櫃幾乎快及她的頭頂,她得踮著腳尖才勉強看到櫃面︰「我住店!」她嗡聲嗡氣的,從袖袋裡摸出幾個銅板放上去。這些個銅板是她自己存的,爹給的那一兩她是打算到了鎮上再換的。

      「二百。」夥計一身灰襖,袖子口蹭的都油黑油黑的。頭髮亂抓一把拿個小木棍別著,三角眼一吊,越發顯得無精打彩。

      二百?這數把七月嚇了一跳。前年她跟爺爺來過,明明是十五個錢一間房。那會子還是趕集的日子,往來的人很多,最旺的時候才十五個錢。這會大冬月裡,空店房都沒客人。怎麼著也不該貴過十個錢才對。

      「二百!茶水飯食另算。要住就住,不住快滾!」夥計伸了個懶腰,瞥了一眼櫃檯上的幾個銅子。

      七月被他那一聲弄得縮了縮脖,回眼看著柵門外,天已經見黑了。走夜路太危險不說,主要是外面太冷了。但她這回沒跟著爺爺出門,她更沒那跟人辨的膽,她出門次數不多,也不知該怎麼跟人劃價。但二百.....也太貴了!

      「便宜一點怎麼樣?」她吞吐了半天,憋出一句來,「這會店裡也沒人住麼。」

      「小妹,大正月我們本來不做生意的。你一來不得給你添火燒炕,送茶做飯?折騰起一大幫來,二百已經很便宜了。」夥計此時託了腮,一臉好笑的看著她,「掌櫃的說了,正月裡不論生客熟客,一律二百。」

      七月的臉抽搐了半天,眨巴著眼說︰「我不要燈火,也不吃飯。不燒炕也行!」

      「那也二百。少一個子不行。」夥計直了腰,把算盤拍得嘩嘩響,「就是住馬棚去,也得二百!」

      正說著,忽然聽門又是一響,外頭又有人進來了。七月不待回頭,只覺小風一卷,一個人已經站到她的身邊。七月睨了一眼,正看到胸前衣襟,華麗的狐毛邊,滾著一圈黑絨,黑色的衣袍不知拿什麼織的,竟帶點點銀光的閃。隨之聽得一聲響,七月一瞅嚇了一跳,一個銀元寶正在她眼前的櫃面上歪滾了兩下。霎時晃得對面的夥計一下臉變成笑彌勒。搓著手訕笑的快流口水的奴才相︰「哎喲,瞧這位客官風塵僕僕的。快歇歇!」一邊說著,一邊打櫃檯後直竄了下來,揚著嗓子喊︰「佟頭兒,來貴客了。快點燈送手巾!」他一下來,順手一扒拉,就把七月撥到一邊去,她踮著腳連退了好幾步,還不待站穩,只聽身後風動,呼啦啦大變活人,死氣沉沉的客店霎時熱鬧起來。一邊好幾個湧過來,左右兩邊擠得七月原地轉了好幾圈。

      七月跳著腳在一幫人身後,聲音卻是低細的︰「我,我也住店!」但沒人理她,高高矮矮的一堆夥計簇擁著那個貴客,噓寒問暖體貼周到。她掙紮著想擠過去,櫃檯上還放著她的錢呢。但她拱了半天也沒拱過去,耳邊一連聲的問候,銀元寶的號召力她算是見識到了!七月垂頭頓足,正拚命往人堆裡擠,不防前面的阻礙突然消失,七月一時剎不住腳,連踉了幾步竟是一頭撞了過去!她腦頂發麻,雙眼卻看到一雙靴,連靴上都帶著雕花,果然是有錢人吶!她還沒來及抬頭說話,已經好幾隻手過來將她連推帶搡,她跌跌撞撞扶著櫃檯邊才站穩。回眼再看時,那個捨得花銀元寶住店的已經讓一堆夥計簇擁著往樓上走。只看到他的髮辮,黑裡透出點點碎芒,倒像是把金線都摻進去一樣!七月揉了揉眼楮,突然對那人的臉開始有點好奇起來,好奇他的額頭上是不是寫了一個大大的「錢」字!在這荒灘野地的,從頭到腳要多精緻有多精緻,要多富貴有多富貴,根本就像是求著別人來打劫他一樣。雖說七月出門不多,也知道富不外露的道理。但這個人真是.....七月暗自嘴裡嘖嘖了兩下。還是更關心自己的落腳問題,還有櫃面上的銅板。

      大貴客上了樓,守在櫃檯的夥計變臉結束。又弔喪著三角眼一付無精打彩的樣兒。七月小心的從胸襟內袋裡摸出那塊銀子,都捂得熱呼呼的,她依依不捨的看了銀子半晌,復踮著腳尖說︰「二百就二.....」話沒說完,突然她的眼瞪大了。沒了,她剛才放在櫃面上的銅板沒了!

      夥計眼尖的見她手裡的碎銀,臉上馬上掛了笑︰「既是有錢的,何苦還磨蹭?」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手快的一下將她手裡舉的銀子拿了過來。這動作可謂一氣呵成,七月張著嘴瞪著眼看他。他放在手裡掂了掂︰「至少也就八九錢的樣兒,得了得了,我好講話,就算你九錢。加上茶飯一百,再找你四百!」

      「四,四百?」七月瞪著眼,突然像小獸一樣咆哮起來,「我這是一兩,一兩!剛才還放在櫃上六個子兒,一兩加六個子兒!怎麼就找四百?」

      夥計白了她一眼,劈啪打一陣算盤︰「小妹,你這是碎銀子,不是一兩的整錠!至多折八錢算,我算你九錢已經便宜你了。」

      錢已經摞到他手上,攥的死緊,七月眼珠子快瞪出來也知道打不過他。這會子她青筋也暴出來,汗也下來了,就差眼淚鼻涕全流。耳朵裡聽著他那一通編排。但腦子裡亂轟轟的六神無主,她是掃把星但不是白癡。爺爺教過她識字,她也會算賬。就算是九錢,也不能只找四百,月耀國銀例兌條上寫的清清楚楚的,一兩兌一千二百錢!住店二百,吃飯一百,再怎麼算也不能只找四百啊!!!.......七月的賬是算的很清楚,但最後的結局就是她坐在二樓黑洞洞的小土屋裡抱著四百錢痛哭流涕,她被狠狠的宰了一刀!

      夥計說的什麼話她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最後他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小妹,你就偷笑吧。瞧著你出門在外不容易,若是佟頭兒在這,最後倒是你欠他的呢!

      好幾百錢的店,放到鎮上可以住大客棧了。七月跟著爺爺住過井東鎮的福安客棧,好的不得了才統共一百錢。吃麻油雞大白饅頭才一百錢!她盤腿坐在炕上,哪有熱炕?鐵坨子一樣的冷冰冰。牆上摳個洞就當窗戶,破窗紙呼扇扇的擋不得風。爛桌子上倒是給了盞燈,但薄薄一層油兩下就滅了。所謂的茶飯就是幾個硬得能砸死人的糙面饅頭,凍得她把床上的破棉絮子全繞到身上,哆嗦著手反反覆覆數她那些子兒。

      七月抖著手,把錢攏到一起全塞進內襟口袋裡。這裡只這麼一家,她只得在這住。不然走出去會讓胡狼吃掉的,就算不被吃掉也要凍死的。她塞錢的時候摸到頸上掛的墜子,緊緊的捏住,眼淚止不住的流淌下來。那是爺爺送給她的護身符,一塊薄薄的黃玉,單面陰紋雕的駱駝。駱駝是月耀的象徵,爺爺希望她像駱駝一樣,可以堅持著走過漫漫黃沙,抵擋風暴和寒冷。只有爺爺不相信她是掃把星,在家裡只有爺爺願意帶著她到鎮上去,教她寫字也教她許多道理,更告訴她,她並不是克父克母的災星。他說,如果七月有一天要離開家,就一定要像駱駝一樣堅持到底。再苦再累,只要堅持都能熬過。到全新的地方,那時七月就不再是災星了,是可以給人帶來幸福的好孩子。

      村裡人全都害怕她,怕她的災氣沾染了他們。開始她也很氣的,站在村口像狼一樣對著落日或者月亮吼叫,對著那幫遠遠的喊她是掃把星的小孩扔石頭。大聲叫囂︰「我以後掙大錢,坐轎子回來氣死你們!你們不跟我玩,我還不希罕跟你們玩呢!」但後來,連爹爹也說她是掃把星的時候,她就沒有吼叫的勇氣了。當她摔了弟弟,後娘哭著讓她以後不要再禍害家人的時候,她連反駁的氣力也沒有了。當爺爺開始疾病纏身,越來越嚴重的時候。她已經在想,是不是因為她離的太近,害得爺爺沾染了她的喪氣。

      她緊緊的握著那玉片,每當她很慌張無措的時候總會緊緊的握著它。它仍在,暖暖的,就像爺爺還在她的身邊一樣。一次又一次的重複告訴她,七月是一個可以給人帶來幸福的好孩子!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02章  災星啊災星!

      夜越是深,風起的越大。捲起沙礫從破窗洞裡倒灌進來,刮得屋裡的桌不斷的吱吱喳喳的挪地方。七月蜷在硬炕上像只垂死掙的小白鼠,所有的鋪蓋全堆在身上也不暖半分。

      她實在是忍不下去,圍著一堆破棉絮哆哆嗦嗦的下炕。往炕下角落裡一縮,這裡還背點風。

      經一事長一智,如今她長記性了,要是張口管他們要熱水火盆,肯定還是要加錢的。她還指著這幾百錢奔前程呢,絕對不能在這個地方就全斷送了去。忍著湊合一宿,吃了這個啞巴虧就算了。其實她該慶幸的,這裡不是那殺人劫貨的黑店。

      爺爺以前說過,有黑店會拿人肉當包子賣。掙光錢就把人剁了當餡!不過她當下倒不怕這些,這店裡還有個從頭到腳都寫著「錢」字的男人。要剁肯定剁他更實惠,況且他個頭大,當餡也多些。七月一邊很惡毒的想著,一邊臉貼著破土牆打盹,臉剛貼過去,便覺得一股溫暖襲來。好暖啊!忍不住把雙手都貼上去,隔壁住的是那個有錢男吧?連牆都是暖呼呼的,屋裡肯定是溫暖如春吧?

      一邊很是羨慕又嫉妒的想著,一邊盡力往那塊土牆上貼。她面衝著牆,像只壁虎一樣想把整個人都貼上去。

      剛一站就發現,只有炕頭下頭那一塊是暖的。別的地方都是冷冰冰的像凍鐵。

      這房子就是打樁子砸夯土砌的,加上年久,不時都掉土碴子。七月貼了一會就灰頭土臉了,但她實在捨不得那塊暖暖的地方。

      而且越來越暖了,她的手和臉越發的用力擠,突然左手食指無意捅到一處軟軟的地方,像是新糊的泥還沒乾似的,竟是輕易就進去一半。

      好像這裡曾讓人捅漏過,隨便補了些泥進去,但竟這般就容易又捅開,實在有些讓人詫異。但七月太冷了,若是捅個洞,還能借點光和熱。反正這裡也讓人捅過,到時再糊上也沒人瞧的出。她一這樣想,對溫暖的渴求讓她馬上開始行動起來。

      手指捅到頭也不行,最好有個什麼工具還好些。她跪趴在地上亂摸一陣,一直到門邊找到一根小木棍。估計是用來別門的,她一把撿了,快速的返回。

      摸到那處溫暖的地方,掌心一觸,那股暖意源源不絕。此時這塊牆壁已經像個小火盆了,直接用手摸都有點燙,湊近了就感覺有熱氣過來。

      這感知讓她越發激動起來,屋裡黑的很,她小心的摸了半天才找到那個剛才讓她捅了一半的小洞。拿著小木棍湊過去,就用力一捅.....一股紅光伴著熱氣登時冒頂了過來,燙得七月手一抖,但隨著這股熱氣,七月聽到了一聲悶呼,接著便聽得對面一陣砰砰亂響的聲音!

      七月一聽嚇得馬上把棍一扔,連滾帶爬的就想往炕底下鑽。但下一刻,她房間的破門一下洞開,一個黑影呼的竄進來,七月只覺脖子一緊,竟讓來人一把給提了起來!

      七月雙手亂揮,拚命掙扎,嚇得眼淚汪汪的,聲音都變了腔調︰「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借點火星罷了!」

      話音未落,她身體已經一下失控,一股力一甩,將她整個人都扔在炕上,她整個人滾了兩滾,那黑影已經一步邁過來,抬起腿膝一頂,正壓在她的小腹上。她雙腿亂踹也動彈不得半手,一手便扼住她的脖子。

      七月頭皮都快炸了,掙紮著去掰那隻手,但也正是因這樣,藉著敞著門的微光,她看到了他的臉。更確切的說,是眼楮!他半彎著腰,垂頭盯著她,臉一半在微光下,一半在黑暗裡,明明滅滅之間,那雙眼楮亮如鬼魅。是漆黑的眼珠,瞳心卻跳簇火焰。是一點紅亮,跳耀如星芒。

      他的額頭上沒寫上一個「錢」字,但七月此時覺得,他額頭上寫了一個「死」字!他的手像鐵鉗子,而掌心翻湧了一股燙,像是隨時要竄出火來一般讓她的心都扭成一團。她拚命的掰卻難移分毫,窒息感在加重讓她的眼前開始晃光圈。她大張著嘴,掙紮著憋擠聲音︰「放,放.......」

      「軒轅凌的走狗!」他微微眯了眼,薄唇微動,擠出幾個字來。糊上滿臉的泥土,一付村姑相,站在大廳裡因為幾個錢跟小二哭哭啼啼,裝的真像啊。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4:15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03章 輕輕一捅,後患無窮

      七月頭暈腦脹,根本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爺爺說的對,有錢人都是得罪不起的。她不過想借點溫暖罷了,哪裡知道他也會貼牆呆著?而且她只不過拿小木棍輕輕捅了他一下,他就勃然大怒要她的小命!太憋屈了,太不甘心了!

      七月被他掐得快背過氣去,一個勁的翻白眼,雙腿無意識的亂踹,手掰不開他的指節,只得胡亂向上揮抓,但怎麼也夠不到他。

      一時樓下的人聽得動靜,呼拉拉都衝上來問發生什麼事。七月越發掙扎的劇烈,拼盡全力扭動身體,聲音半點發不出,喉頭都在咯咯亂響。救命啊,他在這裡殺人也不管嗎?

      「客,客…….」

      「滾」他只輕哼了一聲,然後七月眼睨間覺得門前空了。她霎時絕望了!沒人管,當看不見!她被他掐得有出氣沒進氣,眼淚不停的淌,不是嚇得想哭,根本就像是被擠出來的一樣。嗓子裡發出變腔變調的聲音,腿已經從亂踹變成抽搐般的抖動了。

      「說,軒轅凌藏在哪裡?」他的手微微鬆了,但膝頭開始用力。七月剛因新鮮空氣的灌入開始暴咳,馬上肚子又開始像絞腸一樣的疼起來。她哆嗦著想蜷起身,眼前一片迷濛看不清楚,嘴裡一陣嘟囔說的是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別裝死。」他毫不憐憫,腿彎一碾,七月整個人一抖哭著叫起來︰「爺爺,爺爺救命呀!」

      他愣了一下,黑夜也無法阻擋他的視線,看她滿臉是淚臉上的土灰開始活泥湯子,皺著微扁的小鼻子咧著嘴。他突然抓住她的一條胳膊,用她自己的袖子當抹布蹭她的臉。七月都神志不清了,亂扭著臉咧著嘴哭叫。當泥灰都去盡,他總算是看清她的臉。

      「你不是馭者?」他盯著她的臉,似在找什麼痕跡,腿卻慢慢鬆了。

      七月是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怔愣著也忘記了趁機逃跑,躺在那愣愣的看他。突然一滴水順著他的脖子滴下來,正落在她的身上,接著又是一滴。她的視線向他的頸脖集中,不由哎喲一聲︰「你流血了!」一道傷痕從頸側蔓延,然後滾起一個小珠直直的順著那痕跡的盡頭跌下來。

      「被你害的。」他哧了一聲,一下直起腰徹底放了她自由。他根本沒有半點止血的意思,轉身就往外走。七月愣了,她不過拿小棍捅了一下罷了。怎麼可能會把他捅傷?就算傷了,也不至於流血流成這樣吧?但那句「被你害的」觸了她的痛處。她掙扎著坐起身,撫著脖子喘著粗氣︰「你差點掐死我,我才沒有害你!」

      他此時已經走到門口,聽她開口,忽然微側了臉向著她。那一霎,光像是在他身上聚集,讓那半張面龐越發的清晰。讓七月的眼,不由自主的隨著那種無法目及卻可感知的「光」而去。

      破敗的門,頹黑的牆,如此暗沉的顏色竟也能因他站在那裡的緣故變得清新明亮。原來人也可以成為亮麗的風景,可以讓陰暗變得明媚!鼻樑的修直線條因他側臉而得以盡情展現,鮮明的輪廓因耳畔的幾縷碎髮而變得朦朧柔和。昏黃的燈下,讓他肌膚的色澤有如蜜糖。最讓人無法忽略的自然是他的眼楮,很亮很黑,儘管那眼神很是不善。卻因五官的美好淡化了那點戾氣,他穿了一身黑,身形修長而挺拔,他身上的黑色不會讓人覺得晦暗,卻會讓人想到那種很魅艷的東西,像是戈壁荒蕪之間,那最為鮮艷奪目的刺荊落霞,一種綻放在荒野裡艷紅如血的花朵,很稀有,卻絕艷。

      擁有美好的外表會容易讓人親近,甚至會讓人輕易忘記那之前的惡劣。七月脖子猶痛,提醒著他方才險些要了她的命。她是絕不會忘記他有多麼的危險,只是讓他這般一瞥,再加上他脖子上的血痕,越發因光照而明顯的時候。不由的讓七月對自己捅牆的行為有些愧疚起來,雖然她並不認為自己那輕輕一捅會導致他這樣的傷患。

      「我不是故意的,只想借點溫暖。我並不…….」她低下頭,本能的伸手去摸脖子上的玉,不敢再看他的眼楮轉而去盯他的鞋子。她後半句話吞進了肚子裡,那鞋子已經移出她的視線,他走掉了!

      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伸手摸自己的胸袋,錢還在的。腦子裡卻揮之不去那人的身影,他嘴裡的軒轅凌是什麼人?為什麼他會認為她是那個什麼凌的走狗呢?她哪裡像走狗了?

      她一時怔怔的胡思亂想,也忘記了寒冷。突然聽樓下一陣陣的招呼︰「客官,這會走不得的,外頭冷的很呀客官!小店有什麼招呼不周的地方麼?客官啊!!!!」

      七月一聽,他要走?這荒灘沙地裡,出去要凍死的。而且她又多想了一層,這家客店會不會覺得是她趕跑了他們的大貴客?到時也說是她害的?

      七月從小到大,聽的最多的就是「都是你害的,都是你連累的」。換到這裡如果也是這樣,那災星的帽子不是一輩子脫不掉了?

      她沒膽衝出去看,只窩在炕上聽樓下的動靜。好像一堆人在勸,但依舊聽到了門響。真的走了?外頭很冷的。在這裡沒人敢冬天的晚上還在外頭閒逛,真的要凍死的。要是不捅那一下就好了,那樣他就不會生這樣大的氣然後走掉。她只貼著牆也可以過一夜,何必還要多此一舉呢?

      她從小就常常因無心之失而連累人,儘管爺爺一再的說她是可以給人帶來幸福的好孩子,但隨著一年又一年,她越來越不相信了。

      她垂頭喪腦的盤腿坐著,等著一幫夥計上來向她興師問罪。他是大客戶,要是住著,明天肯定要給賞錢的。現在讓她氣跑了,搞不好要拿光她這幾百錢呢!

      這般一想搞的她一激零,手不由的捂緊了胸口很是緊張。如今她人在這裡,跑也沒處跑,真被搶光所有的錢就只能厚著臉皮再返回家去!不要啊,她會被全村人用掃把追著打的!

      她越想越害怕,豎著耳朵聽有沒有人衝上來。不過沒人衝上來,因為門又響了,樓下一陣歡呼雀躍︰「哎呀呀,客官您又回來了!」七月一聽徹底鬆心了,凍回來了吧?還好還好,至少她沒連累到這個客棧損失大客戶。

      但她心裡的鬆快剛是持續了半刻不到,耳畔傳來一聲巨響,連帶整幢房子都在搖晃,這聲響簡直要把她的耳朵震出血來,讓她有短時的暈旋。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凜冽的風要凍碎她的骨頭,眼前卻是黑茫茫的空曠荒野。她依舊是盤腿坐在炕上的,跟方才沒什麼不同。但是,眼前卻是荒野,客棧的大廳,樓梯,全都不見了!這三個樓根本就是像被從空中劈開一樣,前面的一半全都傾成一團廢墟。而剛才在大廳裡歡呼的夥計們,都被砸在廢墟之下!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04章  曠野罡風,來客何求?

      七月呆呆的坐著一動不動,耳膜猶自嗡震,轉而帶出刺痛。身下的土炕已經搖搖欲墜,被斬劈成一半的廢墟隨時都有傾倒的危險。

      她此時像是傻了癡了一般的,連手足在哪裡都找不到。喉間咯咯作響,又像是讓人掐了脖子。隨之,那勉強立著的半扇樓轟的一聲直塌陷而下,七月的身影在那一刻便隨著沉落!

      她身子猛的一沉,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紅光,接著便是一黑,霎時冰冷和恐懼同時消失在這黑暗裡。

      位於金井灘和井東鎮之間唯一的一間客棧就這樣化成一堆黃土,四面都是荒地,就算是發出再大的聲響也很快被這曠野的風消化變無。

      四下空曠無人,沙礫飛揚成煙霧,而天空之上,卻盤旋著一隻大鳥,雙翅一展足有數丈,黑漆如鐵,長喙似鉤。一直在這片廢墟之上打轉,並不遠去。

      「無仰,你也太冒失了。」鳥背上載著兩個男子,一立一坐,立著的著赤袍。如此寒冷,衣衫卻很是單薄,衣袂隨風簌抖,將他的身形盡展。灰色長髮似是已經年長,卻偏生了一張清俊的娃娃臉,眼眸凝漆若潭,一直緊盯著下面,剛開口的便是他。

      在他身後被稱作無仰的男人雙臂後支,有些懶洋洋的歪著頭,漆黑的長髮高束,微尖削的上臉龐有細長的眼眸。面色有些蒼白,眼兒生的微帶嫵媚,神情淡淡的索然,唇角微揚,似笑非笑。

      身上裹著厚重的裘衣,圍著厚厚的領圍。微曲折著一條腿,聽那男人開口。無仰的冷笑浮上面容,伸手拍拍身下的鳥,與其說是鳥,不如說是一具活的石雕。並無翎羽,觸手硬冷,但動作卻出奇的流暢靈活,每一次震翼都極為的綿軟而有力。

      「石橫出招一向如此,你怪不得我。」無仰說著掃了一眼下面,「若是這樣便死了,你還煞費苦心的要來做什麼?」

      「火岩瓏乃世所罕見的珍獸,我怎麼會輕易放棄?」

      「不過如此,你之前不是弄到了一隻麼?不是也死了?」

      「這只不同,已經化出人形,怎麼比得之前那隻?方才循血而來,就該讓我進去瞧瞧他化成人形的樣子,誰讓你隨便出招了?」赤袍的男子說著蹙緊了眉頭,轉身看著無仰,「這會讓土埋了,若弄折了翼,我還要多耗法血調治!」

      無仰聽了懶懶的活動了一下頸脖,眼眸卻略抬帶出一絲不屑之色來,他直起腰雙手攏進袖裡︰「軒轅凌,你給的價錢,只保是活的,不保完整!你快些下去把他翻出來帶走,這裡真冷死人!」

      軒轅凌眯眼看著他,喃喃了一句︰「為了錢連至親也能斬的蕭無仰,真是名不虛傳!」

      無仰輕哼,眼卻並不看他︰「過獎了。」他盯著下面,諷道,「沒有靈物跟你來便不敢動了麼?江葦不在這裡,你的膽就去了七八。還說什麼看他化出人形的樣子?如此還觀望個什麼?」

      說著,復笑起來︰「看來那火岩瓏倒是曉得你的短處,故意往這荒漠裡來!」

      軒轅凌聽了面色微變,但異色轉瞬即逝,也笑了起來︰「正是如此,才更值得我緊追不捨!」說著,他一抬腳,便逕自從鳥背上跨了下去。半空之中,卻像是在閒庭慢步。

      無仰輕吁了一口,抬頭看著天空,喃喃道︰「石橫,這裡唯一的好處,就是一覽無餘。天若穹廬,可惜今天無星月!」

      那鳥聽了,引頸之間竟也發出聲音,是一個男子微瘖啞的嗓音︰「聽聞廣漠金沙浮丘,茫茫千里,更有別樣之景。想不想去那裡一觀?」

      「沒錢白白跑去,我可不幹。」無仰說著盤起腿來,弓著腰打了一個哈欠,「又折了本了,當初該管他要兩千才是。」

      他們聲音雖是不大,但軒轅凌在下卻聽得清楚。一時搖頭無語,大片的廢墟,但他並非漫無目的,他看也不看只直直的向一處殘垣而去。

      那裡猶有半截土牆在支著,幾根破朽的木樁兜著泥塊土沙拱起一個高堆,只有那裡,泛出那帶著火灼之氣的血味。

      隨著他一步步靠近,額前也漸漸有血印突起,這是馭者的證明。只有馭者法血湧動之時,額頭上會顯現不同形狀的血印。而他軒轅凌的,像是血滴,水珠,或者眼淚!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孜孜不斷的追求和嚮往,就像蕭無仰只認錢一樣,他軒轅凌最喜歡的,就是對靈物的渴求。

      世人常言,天下萬物皆有靈性,可通其靈性並駕馭其力者稱之為馭靈。靈物之中,最受推崇當屬自然之靈,而馭自然之靈的本事最高超的乃是白夜一門。

      不過在他看來,擁有自然之力的生靈更為珍貴罕有,而他們所積聚的潛力更加的不可預測,墨虛一門的法血對此類靈物獨有馭術。

      馭者的法血源自天生血脈傳承,並非人人可得,由此各分不同宗系,各家法血脈力都只傳親族,並不外露。但如今天下馭者的法血得以通融,各憑其力各求強靈。馭術已經得以貫通,要想分出高下,就要看靈物的強與弱。

      他所馭的江葦,是成靈百年的強靈。但只可惜,她是汲星獸,一種活在水中的靈獸。自帶水力,於江河湖海皆可縱橫。但離水便無發揮,其力平平。這種有明顯缺陷的靈獸雖說也帶自然之力,但無法滿足他的需求。

      若能再有一隻來填補,那就最好不過了。火岩瓏,原本以為只是傳說中的靈物卻讓他踫上了,而且還不只一隻!他如何不激動?又安肯輕易罷休!

      軒轅凌因激動而面色有些微紅,額前的淚滴痕跡越發的突顯,甚至有些微微的躍動,像是那血滴隨時都會破皮而出。一會只消找到他,將這滴法血匯進他的靈脈,縱是不肯,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4:30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05章 貪錢無良

      軒轅凌到了那處廢墟邊,手風一兜,已經帶起一股罩氣,翻轉之間破木爛泥皆四散而開。他正動手間,忽然覺出身後風異,簌簌亂響。極為防備的回身一看,土塊木樁皆是逆空而上,捲起一股氣流,但卻緩而浮蕩並不激湧。而那巨鳥已經緩緩下降了許多,正在軒轅凌的頭頂不遠。無仰正伸著手撈東西!一看之下,軒轅凌一見面上微是一鬆,但眉頭隨之又擰起來︰「你做那從大沙堆裡找銅板的精細工夫,不如幫我把那火岩瓏翻出來!」

      無仰看也不看他,只顧從那無數的浮空的亂礫之中找到銀子和銅錢,手指浮動間有如線引,將它們一點點收集到自己懷裡。嘴裡說著︰「你若加銀子我便幫你挖。」

      軒轅凌面上一抽搐,回頭再不理他。手間勁風一轉,泥土亂木堆裡,一個女孩子的身影顯現出來。一身襖已經破的不成樣子,帶著斑斑血跡,臉上也劃破好幾道子,雙眼緊閉,寒凜之中軒轅凌幾乎感覺不到她的氣息。但身上泛出的血氣帶出火灼的味道,讓他不由自主的彎腰蹲下,面上竟帶出一絲寵愛的味道。有如看著至寶,連雙眼都帶出明亮的光彩來!

      「原是女的。」軒轅凌輕聲嘆息,她的手還緊緊的揪著個包袱皮,但東西早散埋四處。他伸手輕輕撫她的面頰,竟有些小心翼翼的樣子。從那帶出灼氣血集之處可知,她的靈脈在她的後肩上。

      軒轅凌額頭血印越發赤顯,撫著她的面頰︰「當初瞧你的真身,還以為……」他笑著,伸手一托她的肩背將她抱起來,指尖已經向著她的衣襟,「只要一滴法血,你便為我所馭,我一定給你取個好名字!」

      「快點吧,別跟見老情人一樣。冷死了!」無仰斂完財,瞥著眼沒好氣的說。身下的石橫剛要開口說話,無仰一把摁住,嘴裡叫著,「我要走了,再不上來不管你了!」

      「來了!」軒轅凌說著,抱著她一個縱躍,便上了鳥背。眼猶自還盯著懷中的女孩子,嘴裡喃喃道,「瞧那身骨,如何也不該化的如此,怎麼……」

      無仰也不理他發癡,逕自讓石橫掠得更高。軒轅凌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探進她的衣襟,突然眼神一凝,面色有些變。張口道︰「蕭……」

      他話音未落,突然方才那女孩所躺之處轟然間冒出一股火光,隨之一道紅影一下竄出來。快如閃電,逆上如紅霓,兜身一旋徑向西掠,一霎之間,帶出灼力,竟連帶地上的幾根木樁因離的近而灼焚起來。

      軒轅凌登時傻了眼,身子有些發僵。他找錯了!這個根本就是一個普通的村姑,不過是身上沾了火岩瓏的血而已。居然滑頭至死,藏在活人之下混淆血氣!

      一瞬之間,那道紅光已經越離越遠,軒轅凌一低頭,正看到無仰揚著有些古怪的笑容道︰「追不追?追的話要加錢喲!」

      「石橫是土靈,早知他在哪裡,你故意的!」軒轅凌咬牙切齒,但也不肯誤了工夫,吼道,「追!回去加錢便是。」

      「我早說了,我只管給你一個活的。別的一概不理!」無仰笑笑,這買賣不劃算,他自己辨不清又怪得了誰?他言語間,石橫已經長嘯出聲,蒼茫之地竟開始震抖,黃沙席捲之間沙舞出無數小旋,急急向那紅影而去。

      軒轅凌盯著懷裡的女孩,方才還覺的她可親可愛,如今立時覺得面目可憎又髒又臭起來。蕭無仰這個混蛋,只怪自己當初跟他講價,現在他就開始扯後腿!

      他越想越怒,伸手一甩就把這個礙眼的村姑扔出去。但他剛一脫手,無仰已經手快的一把撈住她的腿,站起身倒提著她亂晃一陣。從她懷裡開始不斷的掉銅子兒!小銅錢因著強風亂散,但一個不落全讓無仰撈了去。軒轅凌簡直快氣吐了血,再不想看他半分。只顧盯著前面的情況,嘴裡叫著︰「他速度好快,別讓他跑了!」

      「沙土荒丘之地,憑能飛到哪裡去?」石橫不緊不慢,翅翼展時,竟開始聚空中沙礫巨化其翼,轉瞬之間竟又長出數丈,同時身體開始發扁,簡直像是一隻大紙鳶一般,風一送速度立時加快,「積沙成牆,聚土成壘。斷他前路,看他跑到哪裡去!軒轅凌,你準備好銀子吧!」

      無仰根本看也不看,晃死魚一樣直到半個子兒也掉不出來才甘休。風將她的髮吹散開來,脖子上掛的一塊玉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居然還有首飾,賺到了賺到了!他小小的歡呼一聲,雙眼放光,那雙媚兒眼越發的艷麗起來。另一隻手就向著她頸間的玉片抓去,但剛及過去,突然那女孩子的眼楮一下睜了開來。見他伸來的手,登時張了嘴要咬。

      七月在張嘴的那一霎其實頭腦還不是很清醒的,她只是朦朧間覷到一隻手向著她的脖子,便本能的想將那隻意圖不清的手驅趕開來。張嘴要咬的行為發生後,七月的腦子後知後覺的有些清醒。清醒之後的震憾和驚懼是可想而知的,為什麼反應最快的是她的嘴而不是手,為什麼恍惚間覺得顛三倒四,為什麼完全沒有著地感一直覺得晃晃蕩蕩很不真實。

      這一切都源自她此時的狀態,她根本就是被人倒提在半空之中!而入眼所見的,皆是凌亂不堪的破碎殘缺畫面,除了那隻縮的極快的手以外,隨風掠飛的長袍邊襟飛捲,還有,就是那懸浮半空莫明的東西!她的腦子在接受了這些畫面之後,潛藏在內心的恐懼讓她全身的皮都麻緊起來。倒掛的狀態讓她的腦頭沖血,眼前又開始模糊不清起來。她本能的想掙扎但卻有些力不從心,就算是想尖叫求救竟也是找不到聲音的源頭!她覺得被帶著以極快的速度飛掠,耳畔風嘯都發出尖銳的聲音,但卻感覺不到冷。也許是因她太恐懼的原因,她完全感覺不到冷。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06章 急火沙幕

      無仰縮回手指,輕笑了一聲︰「醒了啊。」

      七月讓他的話勾回神魂,頭暈腦脹之間,嗓子裡憋出聲音來︰「救.......」她想喊救命,但聲音變腔變調,剛脫出喉嗓已經讓風扯成嗚咽一片。

      「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無仰一臉的真誠,「不想死的話就掏錢吧!」表情那是非常的真誠,可惜七月也瞧不見。不過他的行為就不那麼真誠了,他見七月一臉顛三倒四的神情,就知道她此時基本上處在昏潰瘋魔的狀態。所以話音剛落,根本不待七月反應,已經伸手將七月脖子上亂晃的玉扯了下來︰「這個就當是救你一命的謝禮好了,你真是撿了個大便宜啊!」他一邊嘆著,另一隻提著她的手已經向後一掄,七月整個人像個大風車一樣,身體頓時失控,破布般的讓他一下甩飛了出去!

      他搶東西的動作很快,但扔她的動作更快。七月眼前一黑,連一聲都沒出,人已經呼的一下給甩了出去。等她嗓子裡那聲「哇」扯嚎出來的時候,竟覺身體輕飄飄的像是被什麼東西托著,忽忽悠悠的慢慢落在地上!四周黑漆漆的,天上哪還有半分影子?恍惚間竟覺像是做了一個夢一樣。

      「這麼點小錢你也貪,簡直比毛賊還不如。」軒轅凌哧之以鼻,他頭也不回,只顧盯著遠遠的紅點。

      「方才若不是我一把抓住她,她早讓你扔下去跌死了。救命恩人只要一塊玉作報償不過分吧?」無仰把那塊玉放到眼前瞅了瞅,手指一轉便滑進袖袋裡。

      「現在你不也把她扔下去?」軒轅凌哼著。

      「錯,我是把她放下去。」無仰說著盤膝坐了下來,托著腮幫子一副又沒了興致的樣兒。

      「別扯這些了,再飛快些。」軒轅凌見那紅點越來越小幾乎瞧不見,已經有些急眼了。

      「還飛什麼?他馬上就要折返回來了。」無仰眯著眼楮,「蒼原之地,他走投無路了。」

      軒轅凌一臉詫異,不由的轉頭看無仰。見他百無聊賴半點沒有準備擒抓的樣子,一時怔然道︰「你這樣一會如.......」

      「來了。」身下的石橫突然出聲,身體猛的一個下沉。軒轅凌險讓他震下去,剛穩住身形,便見土沙飛揚,石橫的身體開始縮小,而同時地面沙礫開始盤旋凝起,霎時掀起一大片橫幕在眼前。就在他下墜掀起沙土的瞬間,一股強熱猛然襲至,根本就像是憑空從地底下竄出來的。隨著這股熱浪,登時紅光大熾,在黑夜之中通艷如霞,連帶沙土之幕也變得灼紅。

      軒轅凌霎時大驚,但同時面上也浮起一種癡迷的神情。瞪著這突竄的焰灼,讓他的面龐帶出狂熱之色。他聲音都有些顫抖︰「快,快抓住他!」

      無仰坐在他身後,一點興趣也提不起來。任由石橫捲沙成浪,在這荒原掀起沙濤土海,兜起如龍卷般的幾股巨柱,直向中間而擠。他完全看不到那火鳥在什麼地方,但可以感覺到。空氣中的沙礫,有如他的感官。連每一絲的熱度都感知的清清楚楚,六脈法血與靈物相通,通器通心。蒼原沙丘之地,石橫可謂所向披靡,石橫氣罩可控方原數十里的沙土。那火鳥便有如電之速也難以逃脫,在他們準備追的一霎,石橫已經在他的前方設阻。他根本無處可逃,只能回來跟他們拚命!

      只是他比較聰明,先放分身遠遠讓他們看到,藉以迷惑敵人,再收歸火氣慢潛回來攻其不備。如果他沒受傷的話,這招也算有效了。只可惜,他傷了,靈血外溢,走到哪都像是頂著一個大標記!

      軒轅凌沒帶靈物來,所以可感知的範圍自是小了許多。不過這樁買賣也就到此結束,那火岩瓏是翻不出石橫的手心的,也再難想什麼奇招拖延。所以也不能再尋機讓軒轅凌加錢了。一想到這個,無仰的興致就減到了最低。就差四仰八叉的躺在石橫的身上睡大覺了。

      七月正跌跌撞撞,單是驚惶失措已經不能形容她此時的心情了。混亂不堪也不能形容她此時的境況!她瞪著兩眼瞅著遠方的天空,沙土會形成這樣的大尖柱飛旋倒不是什麼詭異的事,以往她在沙漠裡也見過這樣的龍捲風。但空中大片的火牆和通紅的半邊天已經完全超出她的認知。她那表情比看到海市蜃樓還要驚詫一百倍,更可怕的是,這龍捲風和火焰在糾纏,像是一個在沖一個在擋。她嚇得有些瘋癲錯亂,掙紮著轉身要跑,但剛一轉身,天空竟掠過大團綠瑩瑩的東西,雖是黑夜,但因那大團的紅映得天地都亮了,讓她清楚的知道那是綠色的大團濃霧正往這邊翻湧。她從小長為在金井灘,祖輩鄉里也都是老實本份的人。這古怪的經歷已經超出她的認知,讓她原本堆滿驚懼的心瞬間崩潰,她發出肝膽俱裂的一聲尖叫,一頭就栽倒在地上!

      ××××××××××××××

      軒轅凌正目不轉楮的關注當下的情景,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罩逼壓而來,隱隱帶著沙沙的響聲。無仰也感覺到了,強大的罩力,極快的自東向西而逼近。而那沙沙的響聲,不是沙土揚起的聲音,更像是--蛇!

      他凝了一下眼眸,指尖輕輕一點,雖然並未開口,但石橫已經了悟。突然身體一墜,一下砰的一聲,身體已經化成大股黃沙,捲著軒轅凌和無仰倒逆著瞬間鑽進地裡。乾脆利索,軒轅凌的怒喝聲甚至沒發出來,人影已經消失在地底!沙卷隨之散開,像是下了一場沙雨。風立時亂卷無章,帶著沙礫輕簌!

      「跑的真快呀。」綠霧之間,一個鈴般的脆音響起。風帶開綠煙,散盡間出現兩個人影,一男一女。

      兩人皆是十分的年輕,男的身形修長,一襲青衫。但怎麼看在這裡穿都是太薄,長髮綰起,以一根玉簪定住。面龐尖削,眼角略是下垂,鼻子略帶鷹鉤。下巴很尖,嘴唇極薄的。此時他雙眉微蹙,並不答腔,只是看著天空中盤旋的那隻通體灼火的鳥。圓頭立耳,雙目渾圓,像是貓又像是山梟,喙如倒鉤。雙翅極寬,展開可見根根分明的翅翎之上跳簇的火焰。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4:48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07章 前仇舊恨
      
      開口的是邊上的少女,同樣的青色衣衫,但顯然合季的多。厚厚的青色短裘袍,滾著白色的毛邊,下身是一條厚厚的長裙一直拽地。她雙手攏在袖子裡,也仰著臉看著天空,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尖俏的瓜子臉上,生就一雙微飛的鳳眼,她看到空中的大鳥,揚著鈴般的聲音叫︰「流火,你讓我和爹爹好找!下來吧,給你帶了衣服!」一邊說著,一邊側肩,露出背著的一個小包袱。

      她身邊的男子伸手將包袱自她肩上拿下道︰「逢蔭,你去看看後面那個女孩子,再瞧瞧那廢墟裡可還有活的?若有的救就一併帶上吧。」

      叫逢蔭的女孩有些不情願,剛要說話。那男子一揚下巴︰「快去,記得用化境丹,省得到時嚇著無辜。」

      「知道了。」逢蔭復看了天空上的大鳥一眼,轉頭往後而去。

      那男子將手裡的包袱往空中一甩,直向那大鳥扔過去,隨之嘆了一口氣︰「跟我回去吧!」

      井東鎮位於這片荒丘之地的東面邊緣地帶,從這裡往東南有去月耀京城的官道。月耀國的地理環境比較惡劣,只有中南部,以及靠綴錦國的雪影山一帶有平原之地。往北與漠原交界的山嶺地帶多有奇珍,其餘大半領土都是丘陵和沙漠地帶,非常缺水。

      月耀北臨漠原,東接凌佩,南靠綴錦,主要靠與這三國往來邊貿以及畜養為生。不過這些年,早斷了與綴錦的邊貿。因月耀在十多年前與凌佩結成盟國,同時和與凌佩交惡的綴錦國斷了邦交。

      這一帶天氣比較冷,所以井東鎮上此時也比較蕭靜,並不若南方大城那般有過年的熱烈氣悶。這個鎮並不大,只有兩條主要大街,以十字交叉縱橫四方。但因為每年都會聚開市集,為此逢春季之時,周邊鄉里的百姓都會來到此地買賣。所以這裡民生還算富足,而且一應設施也都俱全。

      此時正值午間,鎮中心的十字街口有家福安客棧,是這鎮上比較大的一間,有兩棟樓,前頭把著街口的是酒樓,後頭是客房。中間設大院子,因不是開集的時間,鎮上沒什麼人,不過今天客棧的掌櫃夥計都忙得四腳朝天,且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容。最近接了個大宗,前幾日來了幾個衣著華麗的人將這裡包下了。瞧著舉手投足氣度不凡,八成是京裡來的貴客。想不到一開年就得了這宗好賣買,讓掌櫃的面上越發添了歡喜。

      後院靜悄悄的,並無夥計過來打擾。二樓廊道最深處的一間屋裡,爐火燒得正旺,厚棉簾子遮擋住門窗捂的嚴嚴實實。屋裡瀰漫著一股藥香,床畔坐了一個男子,身上只穿了月白色的中衣,散著領扣。他微彎了腰背,一頭漆黑的長髮直垂腰下。那頭髮漆黑得發亮,柔順得有如最為優質的錦緞。有幾縷柔絲順著他的肩抖落下來,在他肘間身側,皆都帶出光影。

      他的頸上纏了布條,上面猶帶著血跡。此時半垂著頭,可見他優美的側面輪廓。皮膚略有些蒼白,卻襯的他半垂的睫毛烏黑而濃長。他一隻手託了一個碗,裡頭還晃著半碗醬色的藥汁。在他邊上,立著的正是之前那個青衣的男子,一直這樣靜靜的看著他。

      「流火!」青衣的男子低聲開口,微喑著帶著淡淡的澀啞,慢慢坐在他對面的椅上,「自你擅離碧游宮始,我便無一刻不擔憂!」

      流火看著手中的空碗,眼瞳深處帶出一點點微灼的紅光,轉瞬卻逝。眼珠漆黑粹燦,眼尾優長。他靜靜的坐著一言不發,像是一尊水晶琉璃制的精雕。

      僅僅坐著,已經成了美景,卻因那神情黯漠,帶出些蕭索!

      他周身氣流都沉悶壓抑,讓他外表的精緻華美也蒙上了層憂傷的味道,無形之中,也讓他對面的人感受到了一般,眼中也帶出了淡淡的悲!

      「流火,非你一人懷有仇恨。」青衣的男人喃喃的重複他的名字,低聲道,「在碧游宮裡的人,有多少人和你是一樣的,包括我碧展秋在內!」他輕輕一笑,瘦削的面上掠過一絲痛楚,眼神依舊凝和︰「你爹當年把你們兄弟託付給我,我就有責任教導照顧你們。是我沒有盡到責任……」

      流火聽了,眉尖微蹙,手指不由自主的一緊,碗淒鳴一聲,在掌心化渣。他鬆開手,看那渣沫紛紛落下,輕聲道︰「流火不告而別,非是不尊重叔叔。流炎之事與叔叔無關,我只找那軒轅凌算賬!」

      「你與流炎皆是碧游宮的人,又如何與我無關?你若能殺他我絕不攔你,不讓你去是因你此時實力不到!不要以為可以化形成人身就是妖化。更不要低估了那些馭者的力量!」碧展秋看著流火的神情,靜靜的開口,「碧游宮與馭者之間的仇怨,這二十年來不斷加深。流火,你可知碧游宮名從何來?」

      「碧游,碧為叔叔碧展秋,游為那參王游赤連延。」

      碧展秋喟然,眼神有些恍惚,似是沉浸在回憶當中︰「不錯!這碧游宮,收納天下妖靈,給他們一個自由自在可得妖化修煉之地。我與游赤連延雖不同族,但因皆在山中成靈,一起修煉,一起化形。我以育我的碧蒼山為姓,感謝這山靈水清之地給我靈性力量。連延曾以參須贈我,助我力量增長。而我一直護他身邊,在他靈力弱小的時候免他被人傷害。日復一日,我們相處日久情感深厚,後結為八拜之交!我們都是妖靈,只願潛心修行成為真正的妖怪。我們皆是知道,世有馭者,血通六脈,可用法血將世間萬物化為自己的靈物。而靈物借助馭者的法血,妖化的速度會比我們這樣苦心修練的要快許多倍。但我們不願意為人所馭,寧可忍受清苦,也要自由自在。苦修兩百多年,終有小成,山中歲月易過,而世間也是風雲變幻。馭者畢竟是普通人,代代更替,最後竟自相殘殺亂戰無數,而那些甘為他們驅役的妖靈,也沒有一個有好下場!我們在月耀成靈,便以月耀為家。後來更一起建起碧游宮,只願為那些有靈之物,提供一個自由生存的空間。我們在月耀從不危害世人,更不累及百姓。碧游宮與周邊城鎮,皆相處無虞。為了不使他們知道我們是異類從而生恐,更從不以異樣之形示人。游赤連延化形成人之後,也常常四地遊走,也曾救助過不少人。他本體是參,自體衍生百子千孫,其鬚髮皆是聖藥,也正是因此,他才招了殺身之禍!」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于沙  第008章 馭者與妖靈

      展秋說到這裡,眼瞳泛碧,有些微微潮濡。他默了一會,繼續說道︰「十八年前,從凌佩來了一個已經妖化的蛇靈,名叫雲寧揚。他已經成靈百多年,其力不可小覷。他最初是一個馭者所蓄養的靈物,因他與馭者通六脈法血,借法血之力迅速成為強靈。加上他的主子死了以後,他又吞吃了強靈同類,所以雖然他修煉的時間比我們短了近百年。但他卻比我們更早的妖化!他來了月耀之後,尋到連延的蹤跡,窮追不捨將連延殺死制了藥!」

      流火默然不語,聽碧展秋繼續說下去。展秋看著屋內煙裊如霧,似身歸過往,復現曾境!

      展秋繼續道︰「真是可悲,那雲寧揚竟與我是同類!天下萬物皆有魂靈,成靈之後自然想要更強。這原本無可厚非!要走捷徑,甘心被人所馭,為奴為僕幾十年換得快速增力,也算其所。但他的主子已經死了許多年,他業已經妖化。但他仍不甘休,竟貪慕法血至此,為那馭者的世家子孫代代賣命,在他手上,沾滿了妖靈的鮮血。實在是天下妖靈的恥辱!也正是因為有他這樣的靈物,才會有那貪婪無盡的馭者。如今馭術各家通融,法血之力越加霸道,馭者不斷四處擒拿靈物,如此才會有這樣多的妖靈無辜受害。」

      流火看著展秋,的確,有了急於求成的妖靈,從而才助長了這些馭者的貪婪。他們再不願意付出時間精力和血力去培育靈物,他們更渴望直接尋求強靈來滿足他們對力量的貪求。

      各家馭術的融匯貫通,讓馭關之說已經名存實亡。只要血力夠強,一滴便可束靈物六脈。再不甘願,也要成為他們的奴隸!他的哥哥桐慕流炎,就是這樣被那軒轅凌以血控制,最後白白死在那個無恥之人的手中!

      「如今馭者肆意尋捕強靈珍獸,而像你這樣自體帶有自然之力的珍獸,更是他們夢寐以求的靈物。若你不想任人宰割,就要比他們更強大。不想被法血所控,就要凌駕於他們之上!你想復仇,就要先韜光養晦,潛心修行。否則,不但不能為你的兄弟復仇,更會白白斷送了自己。」展秋可以感覺到他周身浮蕩翻湧的熱力,亂湧無度的翻騰,「化形之後,你的靈罩比以前更強。這是好事,但同樣也是壞事。對於馭者而言,他們更容易感知到你的罩氣。若想有所成,自是先從無到有,復又從有到無。如此才算完整!」

      生靈也好,自然之靈也好,初得五官,復有心緒。如此便有靈力,一旦有靈力自然便有靈罩。越強之靈,罩力越強,範圍也越大。如盾甲於身周,可擋外界傷害。但同時,靈力越強,罩力越明顯之下便會被同樣有靈力的人感應到。唯有到達更高的程度,就能隨意控制罩力,可大可小,可廣可狹,甚至可收息於體。

      流火上個月才剛剛化形成人,便迫不及待偷離出宮。他根本無法控制好自己的罩力,甚至都不能很好的控制自身所帶的火力。全憑一股衝動幾分小聰明,就想為兄報仇!若不是展秋發現的早,忙忙的帶了人四處尋來。今天他已經落在那軒轅凌的手上,成了靈物了!

      展秋微蹙了眉,沉聲道︰「那軒轅凌所馭的是汲星獸,同你一樣,為世間十珍獸之一。有水之處力不可擋,便是潮濕之地也極是兇猛。軒轅凌法血充盈,又正是身強體壯的年紀。你貿然而出,故意在他面前現身,引得他來擒你。真真是太過魯莽!」

      「我知他所馭的是一個遇水極強的靈物,所以便往這沙漠地段來。我本想將他引至廣漠,再趁機放火燒死他!」流火低聲道,「誰知剛到那豐年客棧,便讓那女人把……..」

      他說著便覺眼皮亂跳無休,連帶面上也微微帶出幾分古裡古怪的表情來。他不由的伸手撫著後頸,也不知是他倒霉還是怎麼的,他化形成人之後,血力並不算是穩當,時常翻湧難止。結果昨天傍晚,他剛盤膝順氣,血行到頸後,最是軟弱的時候。就那麼巧一個東西捅過來,當時六脈全部集於一點,頸脈已經突湧欲破。霎時就讓那東西捅得血流不止,血力亂竄,險些逆頂攻心!

      如此才把那個肇事的村姑當成是個馭者,直至見她額上並無血印,也完全感覺不到她的罩氣,才知道她哪裡是個馭者,根本就混捅亂戳!

      一想到這裡,他更有種心窒憋慌之感。光是倒霉二字已經不足以形容了,那女人根本就是個災星轉世!他當時發現靈血難控,再把那軒轅凌引到客棧也不能成事。結果沒想到軒轅凌竟如此神速,已經不容他再遠遁。客棧裡好歹氣息混雜,總比他忙忙跑在荒灘上要好。

      但隨之他的背晦就又來了,軒轅凌找的那個幫手摧土力成刀直接劈了客棧,好死不死的那個災星女人連著個大土炕全砸到他身上!

      砸到他身上也罷了,偏是正壓在他的臉上,他是火岩瓏,鼻翕間帶有氣腺,只有摧動氣腺才能引火。這一砸,壓制了他的氣腺,他根本無法噴火。不然的話,至少可以在軒轅凌近身的時候引火燒他,便是燒不死,也得弄他個面目全非。連番意外,讓他一套計劃全泡了湯。也不知倒了什麼黴,竟踫上這麼一個主兒!

      展秋看著他陰晴不定的樣子,根本就是飛了神不知想什麼去了。原本見他竟傷了靈脈也讓展秋有些詫異,若軒轅凌都能讓他靈脈受制為何不趁機引血馭他?何以還要跟他在荒原上動起手來?後來聽他說起,才知竟是讓那小丫頭無意間給捅傷的,聽後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5:01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09章 世上多良善

      碧展秋伸手一拍他的肩道︰「你初化形一個月,要學會順應人體血脈行走方向自然是不穩定的。你急不可待的便出來,難保意外。這次有驚無險,你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這次若不是蕭無仰太過貪財,一直放你然後找機會向軒轅凌訛錢,便是我也難救你!」

      流火微微眯了眼︰「他與軒轅凌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展秋輕嘆︰「那蕭無仰唯利是圖,只消出錢就無所不為。這幾年來,他也結了不少仇怨,我曾試圖查他的底,卻也沒個結果。也不知他在凌佩有何等勢力相依讓他如此囂張,不過總歸這人極是不好惹的。他來自凌佩,而這幾年兩國之間關係微妙。月耀處處受凌佩挾制,也只得吞了這口怨氣。不過像軒轅凌或者蕭無仰之流,月耀早已經頒令緝拿。馭者橫行至此,逼人太甚,我們也絕不任人宰割!流火,你只消記得,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先不說你力量尚有不逮,難以成事。就算你比現在強十倍,若是還像今日如此,早晚也是要出事!這次你能全身而退,並非是因你計劃得當,也並非是我趕來及時。根本只能算是僥倖罷了,那蕭無仰見我便跑,根本不是怕了我。雖我從未與他正面交過手,也知他並非等閒,我想只是他覺得不劃算而已!」

      展秋剛要再開口,突然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又響起︰「爹爹要訓人,回去也有大把的時間。如今流火哥哥傷了靈脈,正是需要好生的調養,爹爹說個沒完沒了也不嫌煩的慌?」隨著這聲音,門咯吱一響,一道綠影翩然而至。這鮮艷欲滴的碧綠,為這老舊的房間增添了一抹蔥蘢新鮮,也讓兩人的表情都是一緩,有些溫脈起來。

      逢蔭側身坐在流火的身邊,她換了一身綠色的袍裙,比之青色更加的嬌艷。襯得她面如桃李,分外的妖嬈。她微湊近過去,揚著小臉仔細的看流火的脖頸,毫不掩飾臉上的擔憂和後怕,低聲說道︰「哥哥,莫再一時衝動了,這次我們都擔心死了。流炎哥哥的仇,早晚是要向那軒轅凌討的!」

      展秋一見此景輕笑,搖頭道︰「我哪裡訓他了,不過是閒聊幾句。你就這般護著他?」一時又看流火,「便是想想宮裡牽掛你的,你也不要再做這等衝動之事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消你用功,我必傾力助你。逢蔭說的對,這裡物資缺少也不是個調養的地方。回去再說吧,如今你得以順利化形,總算是一大進步。我也十分歡喜!有些事也該與你交待一下,咱們可以邊走邊說。」

      展秋一時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轉臉向著逢蔭︰「咱們救回來的女孩子,這會怎麼樣了?你怎麼跑來不照應著些?」

      逢蔭應著︰「剛把她打發走了,昨兒哥哥都說了,就是那丫頭傷了了哥哥。爹爹還待她這樣好幹什麼?」

      展秋面一沉︰「什麼話?這次是流火自己本事不到家,做事又不計後果。若他順脈血和,哪能隨意讓人捅傷?那豐年客棧好端端的毀了去,白死了幾條人命。就算不是流火動的手,也是因他而起。他們可都是無辜的,要向哪裡冤訴去?既那丫頭大難不死,我們如何不救?」

      流火聽了站起身來,低聲道︰「叔叔說的是,是我這次太過衝動,枉累無辜。更讓叔叔和逢蔭牽掛許多,我也好生後悔!」

      逢蔭一聽,忙向著父親道︰「爹爹別再怪他了,女兒也不過是說說。方才女兒替她治了傷,還送了她衣服和錢。本還想再細問問把她一道送回家去呢,是她突然急著要走。女兒留也留不住呢!」

      展秋聽了,嘆道︰「罷了,既然如此,咱們也該回去了。逢蔭你讓容安幾個收拾一下,今天就走!」

    ××××××××××××××××××

      七月一邊往鎮外走一邊拿手捶頭,昏昏沉沉的,現在還像是腳踩在棉花堆上使不上勁。腦子裡混亂不堪,心情更是混亂不堪的。完全想不起怎麼會醒來就躺到井東鎮的客棧了,她記得自己明明是住進豐年客棧的,從金井灘往井東鎮這條路上的唯一客棧。一兩銀子零六個子兒,最後只找了她四百,她還悲悽的不行。後來的事她就記不得了,再醒來就已經到了鎮上,邊上還有個長的很美的姑娘衝她笑眯眯的。

      那姑娘說,她是和她父親來鎮上走親戚,結果發現七月倒在鎮口。受了傷還衣衫襤褸,於是將她救下。七月是死活把腦中的片斷連接不上,怎麼也想不起究竟是怎麼到了鎮上的。而且居然還受了傷,衣服也破了?她明明是穿了新襖出來的。

      不過想不起歸想不起,對於好心施救的人七月還是異常感激的。她從小就很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把身邊的人連累了一溜夠。最後連家裡人都躲她遠遠的,生怕沾了她的晦氣。但沒想到剛出門,雖說她還是很背晦,竟莫明的腦瓜子就失了靈光,但卻因此遇到好心人,況且還是生的這樣美麗的姑娘。七月敢說,整個金井灘兩個村外加這個井東鎮上的人全加起來,也找不出比這姑娘更好看的。光是那皮膚讓七月見了就羨慕的不得了,白嫩細滑的像是一掐就出水,就沖這個,這一帶就根本沒有!這裡風多沙多,人的皮膚都粗糙的很,而且都黑。七月在這裡都不算是太黑的,但跟這姑娘一比,真跟塊黑炭一樣。

      那姑娘不但皮膚好,長的也好,笑起來眼晴彎彎的像月牙,頭髮黑亮亮的讓人都想摸一摸。不僅長的好,聲音也好聽,像鈴兒一般的清脆。最重要的是,她心腸更好!對著七月這樣一個毫不相干的陌路人還能出手幫助,給她包紮傷口不說,還送她衣服和銀子。甚至還說要送她回家,簡直像是菩薩轉世啊!

      這世上還是好人多,雖說有那種會坑人銀子的店家,但也有這樣心地善良又美貌的好姑娘。要不是七月發現自己的玉不見了,她真的想跟這位姑娘多呆一會,只是多呆一會而已,七月並沒有別的什麼想法。她很災的,不願意連累這麼好的女孩子也染了晦氣倒霉。

      她急著要回去找自己的玉,不知道是不是那黑心的豐年店家趁她睡著的時候拿走了!那是她爺爺親手給她刻的,是她所有的精神寄託。她無論如何也不能丟掉!

      不過七月還是大著膽子問了人家的姓名,得知那姑娘姓碧名逢蔭,是京城人氏。到底是京裡人家,舉手投足都那麼落落大方。雖然現在七月一無所有也沒有能力報答,但若以後她不再災連別人的時候,她掙到錢的時候,還是要去回報人家的!她雖然識字不多,但也懂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

      七月一邊往鎮外趕,一邊想著神仙般的逢蔭姑娘,一邊又捶著頭想把那段空白給捶出來。她現在身上穿的是逢蔭姑娘給的藍花棉袍裙,外頭還是包著緞的。七月活了十四年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若不是自己的現下也沒衣服,她根本捨不得。衣服穿在她身上有點大,逢蔭姑娘看起來略長了幾歲,身材比她高一點,而且人家已經顯出女性的凹凸有致。所以胸口這塊做的比較肥些,又是外袍裙,也做的寬些。

      衣服的內袋裡還有一個荷包,有五兩銀子,也是逢蔭姑娘給的。七月緊緊捂著心口,覺得暖哄哄的快滴出淚來,有了這五兩銀子,她真的可以上京了!如果她可以奔出前程來,那麼逢蔭姑娘給的,就不僅僅是這五兩銀子,而是她夏七月的新生!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10章 你追我趕

      不過當務之急,七月是要先找到她的玉。一定是落在豐年客棧了,肯定是那黑心的店家拿去了!她正急著小跑,突然極是敏感的覺得有黃影一閃。

      她失了玉後,對任何暗黃色的石頭都本能的極為注意。她整個人一下站住腳,直愣愣的盯著前方不遠處一個女人手裡繞成小風車一般的東西!

      迎面走過來幾個女人,都是濃妝艷抹花搖柳擺,七月往年來這裡趕過集,一看她們的裝束就知道。她們都是東大街上胭脂樓的,雖然爺爺沒說過那裡是幹什麼的,但路過的時候七月瞧見了,她們都在樓上樓下的拉男人。

      此刻走在頭裡正中間的,是一個紫襖的女子,長圓臉兒,一雙丹鳳眼,嘴唇抹的鮮紅的。一手揚著個蘭花指,上頭塗著蔻丹,食指上繞了根細銀鏈子,接著的就是一塊黃玉塊。她身上襖做的很小,包的身子緊緊的,胸鼓鼓的翹著,下頭的裙也做的窄幾分,這樣她走路的時候就扭來扭去的。她一邊把鏈子甩來甩去的,讓那黃玉在指頭下面晃來蕩去。

      往年七月過來的時候,覺得她們都長的很漂亮。現在七月才知道,那是她以前沒見識。但此時七月可顧不得多看她,腳已經自動走過去,眼直勾勾的盯著那她的手。

      那女人見七月一下湊過來,一時嚇了一跳。見她眼神發直,嘴裡不由的暗啐了一口。邊上已經有人伸手去搡七月,嘴裡說著︰「好狗不擋道,快閃一邊去!」

      七月盯準了一看,果就是她那塊。那是爺爺親手雕的,她不離身的戴了八年。右角上磕缺過一小塊,她絕不會認錯的!

      因她記憶裡有塊空白,所以此時她也不想怎麼會落到這女人手裡。只是雙眼放光,有些欣喜若狂,伸手就一把抓住,嘴裡叫著︰「這個是我丟的。是我丟的玉!」

      「放屁!」那女人愣了一下,頓時急了。手猛的一揚,七月覺得手讓劃的生疼,玉一下隨著鏈子脫出手去。她的眼不由自主的就跟著那玉飛揚向上,伸著手過去,急道︰「這個就是我丟的,是我昨天丟的!還給我好不好?」

      但她的手還沒夠到,已經有胳膊過來推她。邊上有人尖著嗓子喊︰「哪裡來的小王八,大街上搶東西不成?當我們胭脂樓的都是好惹的?」說著,七月身前已經攔了好幾條手臂,把她生往後一頂。本來街上也沒什麼人,但一叫嚷,人竟是越聚越多起來。這鎮本就不大,住久了也都相識。這條街上兩邊全是鋪子,她們邊上就有一個小飯館,敞著門裡頭也有吃飯的,或者閒坐聊天的。

      道兩邊也有不少空攤位,不過因著正月裡還沒開攤。幾個女人推推搡搡的工夫,邊上已經站了不少人。連帶飯館裡也有人探頭探腳出來,倚在門邊指指點點。估計最近日子過的太淡,可見有人吵鬧便都湊熱鬧。

      七月此時急的跳腳,奈何她們人多勢眾,你一言我一語話又說的難聽,推推搡搡讓七月也近不得身。七月打小在村裡就是個受氣包,有膽子跟人對著叫罵也就是小時候那幾年。後來越大,連自己都認定自己是災星的時候,那性子就越發的窩囊起來。若不是因這塊玉對她來說太重要,她根本沒膽子在這裡跟人扯拽。聽著她們越罵越得意,七月也不知道怎麼回嘴。額頭都是汗,只顧盯著玉愣擠沖,口裡喃喃辯著︰「這玉真是我的,你,你們為什麼不肯還給我!」

      她這邊剛跳著腳要沖,冷不防幾個女人合力猛的把她一推。幾人加起來力量足了多,讓七月一下腳底下失了根,幾步踉蹌沖退就往後要倒,她心下一慌神,手四處揮擺著保持平衡。哪知一揚肘,正掀在身後一個看熱鬧的大嬸臉上!

      那大嬸正掩著嘴笑,哪知七月猛退幾步,抬膀子掄過來。她避之不及身子一歪,唉喲喂一聲就把手裡挎的一個小籃子摔扔到邊上一個弓腰老太太的鼻樑骨上。老太太哪能防備,哇一叫身子就往後倒,手裡的拐棍就揚起來了,倒下的一瞬間一棍子已經掄到身後一個男人的頭上……..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只聽吱裡哇啦慘叫一片,最後轟的一聲,一堆人摔滾出去,連路邊一個空攤子都砸飛了去!

      這意外來的太快又波及的太多,七月勉強立住身的時候,耳畔已經傳來一疊連聲的慘叫。她轉臉過去整個人嚇得跳了兩跳,被砸的空攤後頭的大門一下子拉開了,一個男人揚著一根扁擔怒吼︰「哪個龜蛋砸老子的攤子?」

      「是她!」齊刷刷的聲音,千夫所指。摔倒的一幫歪歪扭扭的站起來,滿臉怒容眼快瞪出火,白挨了暗器的幾個黑唬著臉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七月撕巴了吃了。另一邊沒受波及的就更鬧哄起來,笑的喊的,拍巴掌添火加油的,真比大過年還要熱鬧!

      七月嚇得渾身哆嗦,此時也顧不得要玉了,胡亂揮著手結巴著說︰「不,不,不…….」她第三個「不」字剛出,突然掉頭就跑!雙手拎著棉裙邊,一下從那幾個女人中間直穿出去,力量大的竟把她們撞得四散。她們身後本來也湊了些看熱鬧的,但因後來七月這邊搞出更大的狀況,那些人都往這邊擠湊著來扶。都是一鎮的人,多半是識的,一見跌成一大糰子。便是肚裡憋著笑,但還是過來扶的扶,拉的拉。如此也算是給七月了一條活路。

      本來這些人一時被搞得有些顛三倒四,但一見她惹了禍就跑,立時點著了火!眾人愣了一下,也不知是哪個喊了一聲︰「追,揍她!」

      七月一聽這個,更加的慌亂起來。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腳下生風,潛力無限,恨不得肋下生雙翅飛起來才好!眾人怒吼著追在她身後,長長的一大串!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5:19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11章 突如有神助

      飯館門口立時清靜許多,食客們見沒了熱鬧,也就嘻嘻哈哈又回去吃喝。街上還有些不願意瞎起鬨的都四下散了。

      門口依舊倚著一個年輕男子,眯著微狹的眼瞅著七月逃命的方向,五官十分明媚柔和。雙臂環胸一臉的懶洋洋,唇角猶自還揚著。

      「無仰,你還沒看夠!」靠門口的桌邊坐著另一個男人開口,同樣十分年輕,一身松石色的長袍。深褚色的髮高束,褐色眼眸,高直鼻樑,輪廓如刀裁,線條明晰而硬朗。兩人皆有一副好相貌,但卻是截然不同的風彩。

      「石橫,你剛看到了麼?她居然一個人推倒一大片!」無仰笑呵呵的,配上那懶洋洋的表情。雖仍是一身黑衣,但讓人瞧了就像是春光錦繡一般。但在石橫眼裡,怎麼看怎麼像是幸災樂禍!

      「不是她推的,是那幫人自己跌倒了。」石橫哧了一聲,瞥了他一眼,「明明就是你…….」

      「哎~~~」無仰伸出修長的食指衝他搖了搖,眉毛一揚,轉了話頭,「她換衣服咧,你說碧游宮的人會不會送她錢?」

      「蕭無仰!」石橫兩隻眼快立起來了,瞪著他壓低聲音道,「你想要錢,就繼續替軒轅凌抓那隻火岩瓏。何苦在她身上拔那層皮?」

      「那火鳥出自碧游宮的,昨天連碧展秋都親自來了。早知這買賣這麼麻煩,給一萬也不來!」無仰支著肘哀聲嘆氣,「飯也難吃,床也硬,連女人都醜的多。真是虧大了!」

      「你活該,一路追下來,至少你放了他五回!到了荒地上還放他一次,憑的給那碧展秋趕來的工夫了!」石橫鼻子裡哼了一聲,「便是碧展秋來了又怎麼樣?你不繼血乾看著好了,幹什麼通語閃人?到時軒轅凌回去胡說八道壞你的招牌,你少來跟我這扯臊!」

      無仰輕笑了下,微斂了神情說︰「石橫,這裡是月耀不是凌佩。你便是在那勝了碧展秋又怎麼樣?他能親自過來,就足以證明那火岩瓏於碧游宮的重要。除非你把碧原秋和跟他一起來的那條母蛇一塊宰了。不然咱們要出月耀就得打出去!」

      「只消你繼血,宰了他們也不是不能。」石橫的話剛說完,無仰的臉已經垮下去,雙眼像是汪出淚一般的凝望著他。石橫一見,表情頓時一變,伸手就要去捂他的嘴。但來不及了,無仰已經很淒悲的呼出聲︰「爹~你是我親爹啊!」

      石橫腳底下一軟,差點翻地上去,眼角哆嗦著。這小混蛋,從小到大就知道拿這個刺激他!石橫的臉抽抽著,聲音緩軟了下來,低呻著有氣無力︰「算了,算了。你愛怎麼著怎麼著吧!」

      無仰聽了復轉明媚,變化之快讓石橫手都抖了。無仰伸著脖子湊過去︰「橫橫,不是我不捨得給你血。你也不想想為了軒轅凌那孫子浴血奮戰值得嗎?宰了碧展秋,咱跑回去又怎麼樣。碧游宮七窩八代的全出來報仇,為了區區幾千銀子那不虧到南天門去了!」

      石橫已經快抽筋抽死了,「爹」完了就是「橫橫」,他已經徹底敗了!兩人正嘀咕著,突然又是一陣哇哇亂叫,眼前過了一陣小旋子。眼見剛才那丫頭竟又跑回來了,緊著一大陣黃土,後面跟的那串已經加長了近一倍。

      無仰看著黃煙滾滾,雙眼放光的嘆道︰「好厲害啊!腿腳真利索啊。」說著,人一下站起身來,抬步就要往外走。

      石橫一把拉住他,聲音依舊有氣無力︰「你就積點德行不行?」

      「積德積德,現在就去積!」無仰說著一掙身就出了店,一轉身就沒了影兒。石橫嘆了一口氣,隨手摸出一塊銀子扔在桌上,也跟了出去。

    ××××××××××××

      足下踏塵如浪,捲起千波翻湧。騰翔袖展當風,笑對長空流雲…….如果不是被人追到狗急跳牆的地步,七月一定會對自己此時能踏出凌空步異樣的驚喜。她現在是身後跟著人浪,耳畔全是嗡鳴,她速度有如丘裡黃羊,耐性可比沙漠之舟。

      本來她慌不擇路已經跑出鎮去了,但後來一想玉還在這裡一個女人手裡,便又七拐八繞又跑回來。身後跟的人已經越來越多,後頭好多壓根都不知道是什麼事。隊尾兩人還一邊跑一邊對話︰「哎,張哥,你跑什麼呢?」

      「不知道呀,都跟著跑呢。有好事吧?」………隊伍就是這樣壯大的。其實最初那撥子人能跟到現在的已經沒幾個了,損失最巨大的被砸了攤的仍咬著牙努著,但明顯已經進氣少出氣多,腳步踉蹌調走八荒,黃土揚起半天高,迷霧中見那丫頭上竄下跳狂奔如風。他也不知是累的還是怎麼的,只覺眼前塵土揚的越來越濃重,眼都快睜不開。

      七月其實也累的半死,最主要是她心裡愧疚感在加深。她果然是災星,到哪裡都會連累人。剛到鎮上,又惹出這樣的事。但她不敢停,她不知停了要怎麼辦?她害怕面對那些憤怒的人們,她無法解釋因由也沒有能力承擔後果。她只想跑,跑到沒人的角落裡藏起來。但這鎮統共就這麼大,而且總有新人加入追逐大隊,讓她越來越慌怕。

      她正頭望著天兒努勁奔著,冷不防突然憑空邊上多出一隻手,一下拽住她的胳膊肘,猛的將她往邊上一拉。她嚇得頭皮直炸,本能的想伸手護臉。嘴裡剛要出聲,人已經被扯得歪著趔趄了幾步,竟是一下給扯進到一間街邊的屋裡去了,隨即門一下關上。

      她腦子亂轟轟的,雙眼直冒金星,聽得身後外頭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沉重的輕快的,跌跌撞撞的雜亂成一團。嚇得她動也不敢動,緊張著聽著外頭的動靜。隨即眼忍不住開始四下打量,慌裡慌張又一頭霧水的瞅見屋裡正站著一個男人,此時正饒有興趣的盯著她看。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12章 心中綻放崇敬之花

      七月方才跑的太急太瘋,極端驚惶之下潛力爆發。但此時一靜,立時覺得心快蹦出來了,突突的跳的直疼,連著額頭的筋都在蹦。雙腿哆嗦著直打軟,腰都快直不起來。喉頭覺得黏黏的發甜,臉都憋的紫黑紫黑的。她張著嘴喘了半天氣,見那人也不開口,壯著膽小心翼翼的問︰「你……你…….」

      「這鎮上也太欺負人了,一幫人追一個小姑娘,我哪能瞧的下去?」無仰一臉的正義,伸手拍拍她的肩說,「在這躲躲吧,他們一會就散了。」

      七月雖然被他那一巴掌拍的快趴地上,但滿臉激動,抽搐了半晌,雙眼開始泛淚花。果然世上還是好人多呀!她看著眼前的男子,心裡越發的感慨,善良的人長的也格外好看。像客棧裡的那個逢蔭姑娘,就生的像天仙一樣美麗。這一位,也生的是這樣好看的。雖說是個男人,但皮膚也很光潔滑潤的,頭髮也是烏黑柔亮的。活脫脫畫裡走出來般的,讓七月眼前霎時都光彩亮麗起來。

      七月仰頭看了他半天,直到自己能說出整話了才恭恭敬敬的開口︰「恩公,謝謝恩公!」

      無仰笑的風情萬種,七月都看的有點傻眼兒,見他衝自己招手,就有點像扯線木偶一樣走過去。無仰伸手把桌上一個碗端給她,裡頭有半碗涼水︰「喝點水吧,瞧你嗓子都是啞的。」

      七月被這句話震得心肝兒碎了一萬塊,伸手捧著碗,看著裡頭的水。眼淚珠子就控制不住的 裡啪啦的掉,早上醒來的時候,遇著了逢蔭姑娘這樣的大好人,現在又遇到這位恩公,讓七月徹底是情如濤湧了。

      以前在村子,七月是一年一年長大,但心也是一年荒過一年。到了最後,只剩爺爺關懷她。這份關懷成了她心裡唯一的綠苗苗!但現在,這綠苗苗在心裡瘋長,竟一日裡開出兩大朵紅花來,在她心裡搖曳絢爛,濃香撲鼻。頭一朵開的時候,還有點暈頭轉向,有如幻夢。現在第二朵開出來,實是讓她再難控制,激動的是淚如泉湧!

      「你叫什麼名字?」無仰往桌邊椅子上一坐,「怎麼好端端的讓人追打?」

      七月聽了,也顧不得喝水,一五一十把才纔的事講了一遍。無仰聽得是一本正經,不時還配合幾個表情。

      七月講完,這才端著碗灌了個底朝天。然後看著他說︰「恩公也是打京城來的吧?」七月是看他衣著鮮亮,說話又不是這裡的腔調。像井東鎮這一帶,地理環境比較惡劣,棉花這樣的東西這裡是種不出來的。棉布織品到了這裡的價格都比較昂貴了,這裡人基本都是用毛皮製皮襖,若沒錢就穿毛氈襖,黃羊這裡又多又肥,最普遍的就是羊皮。硝出來之後,再加工做出來。毛襯在裡面又擋風又耐寒。平日裡這裡人也多帶毛皮帽子,兜頭護臉的也擋風。但是因為製做的比較簡單粗糙,全是灰不拉幾的顏色,又帶著羊羶味兒,以至於時間長了,這裡人人都帶了股羊羶味兒。

      像棉襖甚至錦緞一類的,雖然輕軟鮮亮,但一來太貴,二來這裡風沙大,再好的衣裳出去轉一圈也都是土。不過鎮上有些有錢人會穿,還有些人,比如像是有點墨水的先生啊什麼的,還有像胭脂樓的那些女人肯定是要穿的。但七月他們村上,便是有錢平時也不穿。不過就是過年或者有喜事的時候穿一穿充個頭面就好。

      七月離家的時候那件新襖,是過年的時候父親讓後娘給她做的。畢竟是親生骨肉,雖說是個掃把星再留不得,但總歸不該灰頭土臉的轟出家門。加上新衣新褲的出門也圖個吉利,七月太災,能擋擋也是好的。她本也帶了幾身衣服,不過包袱也隨著記憶的那塊空白不知哪去了。

      所以七月一見他這身打扮,便也猜他是打京城來的。一邊猜著,一邊頓時對京城越發的無限嚮往。好像京城裡的,全是像他們這樣,衣著光鮮又生的好看的大善人。

      「不是,我打凌佩來的。」無仰道。

      七月一聽神情越發的肅穆恭敬起來,凌佩和月耀挨著,爺爺年輕的時候也曾去過一回。後來跟七月講,說那裡山好水好人都富的很,七月也想像不出是什麼樣,只是聽了十分的神往。

      「你那塊玉,我幫你討回來怎麼樣?」無仰見她有點魂遊太虛,一副稀里胡塗又很沒心眼兒的樣兒,便又開口。

      之前倒是沒瞧清楚,小丫頭生的挺秀氣的。雖說有點黑,五官倒也不賴。眉毛淡淡的,鼻子略有點扁,眼楮很是生動,又大又亮,完全不像是在沙漠之地長大的。照理說,風沙大的地方,時常土迷沙卷,人的眼楮都比較混濁。但她不是,黑白分明,水靈清透,像是鹿般的靈俊。可能是她年紀小的緣故,瞅她那身量體態,十三四歲到頭了。加上沒見過世面,更別提什麼見識了,說好聽點是不諳世事,說不好聽就是土老冒兒。

      不過腿腳好,體力充沛,又一臉任勞任怨能挨打受氣的樣子。實在是閒之無聊,消遣取樂又能指使呼喝的必備上品啊!加上她對他全無印像,好像之前在豐年客棧的事也忘記個七八。讓無仰之前的猜測已經中了差不離,碧游宮的肯定給她下了什麼藥,讓她想不起當時的事了!這樣就更好了。

      七月聽他一說,越加激動起來,瞪大眼說︰「當真?恩公真的肯幫七月這個忙?」

      「當真,再沒這麼真了。」無仰說著,往後頭掃了一眼,站起身道,「走吧,現在就去。」說著,抬腿踱了兩步,伸手呼一下把門拉開來。

      七月開始還有點縮頭縮腦,怕人們都在外頭堵她。無仰一把將她揪出來︰「走吧,你又沒殺他們全家,追不著就散了,哪還較上真來了!」說著,扯著她大步往東去。

      七月眼見外頭地上一層黃土,之前街上可掃的挺乾淨。怎麼一會的工夫倒像是又起了風?她也顧不得想,因無仰步子大,拽個小雞子一樣,她不小跑著就得跌倒。她一直低著腦袋,怕哪個又指著她叫嚷。許是現在跟了他一道走,他基本上已經把人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以至於對七月開始自動忽略了。

      等他們剛走遠,之前呆的屋後一陣踉蹌砰砰之聲,一個男人捂著頭跌跌撞撞的從後院拐進來,渾身黃的黑的臭氣燻天。嘴裡嘟囔著︰「真背氣,怎麼好端端的一頭紮糞坑裡了?」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5:31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13章 一餐飯的回報

       七月和無仰一直走到胭脂樓前,七月見花團錦簇跟前年路過的時候一個樣子,只是沒到集市時期,沒什麼外鄉來客,本鎮的也只有有錢人才會坐在裡面喝酒。

      門口的女人都歪著靠著百無聊賴,一見他們,眾人皆是目光閃爍,光芒萬丈。依舊自動把七月給忽略掉,無仰指著自己的鼻子,剛開口問︰「你們哪個…….」

      他話音剛落,一幫人衝來口裡叫著「我我我,是我是我!」接著就是一股子香風,手臂如蛇身子像抽了骨頭,呼拉拉圍過來扯著無仰往裡進。

      無仰根本就像是被抬進去的,他掙紮了一下回頭叫著︰「夏七月,你在外頭等著我…….啊~~~!」

      七月眼淚汪汪的點點頭,恩公為了幫她討玉,被女人圍攻成這個樣子。簡直比她剛才被人追打好不了多了,裡面還有那麼多人!她真是災星,一直都在連累人。如今連恩公都連累了!

      七月也不敢遠去了,縮在牆角蹲著等他。拿到了玉她就可以往京上去,她捂著胸口,所幸那個荷包還在。其實世上真是好人多,到了京裡,或者她也不那麼災了。她輕撫著身上的棉裙子,雖然有點髒了,但沒扯破。她準備換一身便宜的,把這個存起來。逢蔭姑娘是她出門以後踫上的第一個大好人,七月準備把這個當成自己良好的開端。

      她等了好久好久,天色暗沉下來,越來越冷。她一會蹲一會站,最後根本是原地跺著蹦著才能擋擋寒,直到天都黑透了,小風一吹冷的刺骨。才見恩公打裡頭出來,紅燈之下他的面容格外明媚。而他手裡晃的,可不正是她的玉!

      無仰四下看看,見她伸著脖打牆根探頭探腦。他走了幾步,隨手把玉連著細鏈子往她懷裡一扔︰「是這個吧?」

      「是是!」七月緊緊攥著玉,感動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抬頭仔細的打量他。無仰見她那眼神,一時把頭往邊上一偏,眯著眼︰「你盯著我幹什麼?」

      「恩公沒有受傷吧?」七月噙著兩泡淚說,「剛才,想衝進去來的。但,但是……」她有時也恨自己窩囊,但她就是怎麼也沒有那個膽量。她一惹了禍,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逃跑。

      「沒~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誰叫我這人古道熱腸呢!」無仰笑眯眯的。

      七月剛想說話,突然聽一聲︰「蕭無仰!」她一愣,抬眼見一個人已經走過來,是一個跟恩公一般年紀的男人,衣著也跟恩公差不多的,也生的十分的俊朗。

      「喲,石橫,你回來了。」無仰懶懶的一揚手,綻開一個笑容。

      「我都睡了一覺了,走了。」石橫眼根本不看七月,伸手就來揪他。

      無仰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嘆一口氣道︰「你好自在,我幫人討玉,這會子連飯還沒吃呢!」

      石橫恨不得拿土把他嘴封了,真想一腳踹在他屁股上。但七月已經中計了,沒敢往前湊,但一臉真誠的說︰「恩公,我請恩公吃飯吧?」

      石橫咬著牙,低聲道︰「不用,我們要趕路。」

      無仰抿著唇,一臉混蛋樣,掰開石橫的手指。七月接著說︰「恩公對我有救命之恩,並不想借一頓飯就報答了,正好我也餓了。」

      「你還挺會說話的,既然你這樣熱情,我怎麼好意思拒絕。」無仰衝七月一偏頭,「走,吃飯去!」

      石橫一把勒過無仰的脖子,壓低聲音︰「你高抬貴手吧?你不整人難受是不是?」

      「以前你怎麼不管?單對她同情了,還是說,因她想起我當初來了?」無仰盯著他的眼,表情有些漠然起來,他不需要開口,他們六脈通心,早通心語。

      石橫一愣之間,無仰已經脫了他的臂逕自大步而去。七月一溜小跑追著他的背影,沒敢貼的太近。石橫看著他的背影,不由自主的也跟了去了。

      一會的工夫,三人已經坐在鎮上最大的酒樓明泰萊的包房裡。七月進來的時候有點根底不穩,她趕集的時候也到過這裡,當時爺爺帶著她來這裡吃東西。但因為太貴,也沒敢點太多東西,一人吃了一碗油浸面。爺爺為此還覺得很內疚,總覺得沒讓她吃上好的。直說等年成好了,帶她來吃烤羊腿!

      但後來爺爺身子就不行了,七月也再沒機會來。但這依舊是她美好的回憶,她家在村裡算是家境不錯的,但到了鎮上也不能大手大腳的花。不過她也算在這裡吃過飯,村裡大多數人都沒膽往這裡進的。她雖是災星,事事不如意,樣樣不如人。但至少爺爺給了她這個機會,憑這一件,就比村裡好多人強。

      她懷裡有五兩,這五兩還是另一個恩人給的。但她是真心想請這頓飯,若以後她有了前程,她也想逢蔭姑娘吃,在京裡更大的酒樓吃!

      七月坐下以後才知,跟著恩公一起的叫石橫,恩公的名字叫蕭無仰。但她一念就成了「小無良」,她重複的時候見兩人神情詭異,便不敢再叫人家的名字了。

      石橫知道,無仰今天是不把這夏七月搾乾不罷休。當下只希望碧游宮的人大方一點,他們不是一向都充普渡眾生的大善人麼?

      烤羊腿,燉牛肉,山菌湯……..稀里嘩啦,緊著貴的上。七月瞪著眼只顧在邊上算小賬,一桌子算下來,五兩差不多。雖然心疼,但見無仰那一臉明媚,她馬上就坦然了。不僅是坦然,甚至有些感激他。若不是因他,她根本不會捨得吃這些東西,那麼以後也不會有這樣美好的回憶。無形之中,他成全了爺爺當初給她的承諾。

      但他後來又點了酒,一點酒,七月就覺得有點不夠了。但她實在不想讓他失望,看著自己身上這身罩錦的棉袍,這衣服在鎮上可以值二兩。她心裡有點痛,覺得對不起逢蔭。但復一想,以後總歸是要報答人家的。現在也是自己張口要請客,若是不能讓人盡興怎麼算是請客?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14章 意外得同行

      七月見東西上齊了,也顧不得嘗幾口,只一個勁的讓無仰和石橫吃。瞅著兩人不注意的工夫找碴往外走。石橫自是不攔她的,剛見她一臉神色不定就知道,她兜裡沒這麼些錢。她已經夠背晦的,何苦還作弄她這個?無仰也不攔,石橫見她出了包廂,把筷子一扔︰「你真夠混蛋的!」

      「她不是學乖了麼?知道臨陣脫逃就比以前聰明了,我這是教導她變聰明!」無仰神色若定,一臉坦然。

      「耍她很有成就感嗎?一個大男人不覺得丟人?」石橫翻著白眼。

      「我只是喜歡過程,從不關心結果。至於是要成就感還是閒著找樂全在心情。」無仰握著酒杯,半眯著眼,「再說了,是她主動要請我吃飯的。現在來了又不請,好像現在是她耍我吧?」

      「我說不過你,你一天到晚吃吃吃,還吃什麼。走了!」石橫氣的一鼓一鼓的,一下站起身道。

      「這裡酒還好,飲幾杯再走也不遲。反正他們也不會跑了!」無仰轉動著酒杯淡淡的說。

      兩人正坐著,忽聽外頭幾聲叫喚,緊著便是「嘩啦啦」一聲盤碗破碎的聲音,然後便聽外頭有人罵罵咧咧。烏嘈的聲音亂成一團,但兩人覺感敏銳至極,都分辨出裡頭有一個女孩細懦的聲音。兩人都有些發怔,下一刻便聽得有人叩門,見一個夥計拽著一身油污的七月進來。明明臉上是暴怒的,見了他們立時換了笑臉說︰「她說是二位這屋的,可真?」

      無仰見她低著頭,一手猶攥著拳頭,垂下幾根絲絡。她滿身都是油漬菜渣,顯然是上來的時候踫翻了送菜的小二。換了一件破毛氈的衣服,壓根看不出顏色,這種質地的更容易掛湯掛水。一讓拎進來,真跟個要飯花子一樣。

      「是這兒的,放開她。」石橫瞪了一眼無仰,然後對小二說,「砸了你多少盤子我照賠就是了!」但隨之補充道,「但你方才打了人,傷了她是不是也要照賠?」

      夥計一聽傻了眼,喃喃道︰「沒,沒打著也。」一徑說著,手已經鬆了,腳慢慢的往後退,賠著笑道︰「對不住,對不住。」趁勢一溜煙沒影了。

      七月也不敢近前,攥著荷包一聲也不出。本想好好請一頓飯,現在可好,剛撞了人掀了盤子碗,她當什麼也沒法賠了。

      「把衣服當了?」無仰端著酒杯明知故問,看也不看她一眼,「又砸人一地盤子,接下來當什麼?」

      「若不是你點的這麼貴,她根本不會去當衣服!」石橫忍不住開口。

      「跟恩公沒有關係。」七月聽了突然說,她低著頭誰也不看,「是我想請客而已,是我連累了你們。」說完,她恭恭敬敬的一躬到底,然後把小荷包放在地上。她太背晦了,估計以後一個也報答不起的。她踫多少人就連累多少人,根本不可能奔到前程的。不過總算請了客,至於盤子,說什麼也不能讓恩公再賠!

      「我剛才說是這屋的,是想把錢送來。」七月已經很久沒有跟人解釋的習慣了,但這次竟讓她覺得必須解釋一下。說著,吸吸鼻子就想走。

      「站住。」無仰眼睨著她,輕聲說,「過來把飯吃了,一會找地方洗洗。衣服當哪去了,石橫你給她贖回來!」

      石橫一愣,但立時微笑起來︰「行了,這鎮上有幾個當鋪?我去找吧。」說著便起身往外走,順手把七月往裡推了推。

      「不,不用了……..」七月此時一身髒也不好拉石橫,小聲說著,但人已經開門出去了。

      「過來把飯吃了。」無仰又說,「今天晚上我要往兆安去,你跟我一道走。」

      「啊?」七月傻眼,一時抬頭看著他。

      「你不是無家可歸嗎?現在你又欠我一屁股債,你就拿自己抵債吧!」無仰瞥了她一眼。

      七月聽了很激動,但隨即又搖頭,沒敢看他的表情,錯著眼說︰「我很想幫恩公幹活,但我是災星,要連累人的。」

      「災星?」無仰垂著眼笑了笑,「是挺災的,不過我不嫌棄你。我古道熱腸嘛!」說話間,已經復轉當初那明媚燦爛的樣子。

    ×××××××××××××××××

      「蕭無仰,你又打什麼餿主意?」石橫回來得知,立時變了臉,趁著七月出去洗澡換衣服的工夫。他揪著無仰罵︰「你是不是非把她整死才行,她哪裡得罪你了?」

      「是你讓我積德的,現在我發了善心你又來罵我?」無仰撇著嘴一臉無辜,「她是欠我錢,這頓飯她請不起。衣服又給她贖回來了,還要給她錢去洗澡,還得幫她賠盤子,我虧大了我!」

      「掌櫃的壓根也沒讓你賠!」石橫暴跳,「咱們往兆安辦事,帶她能幹什麼?有她反倒走的慢。你會這麼好心供吃供喝?」他微眯了臉突然恍然大悟,指著無仰,「你不是想藉著她討吧?你太缺德了!」

      「我怎麼缺德了?」無仰避開他的手指,「一不用動法血,二你也不用摧力。如此靈罩不外洩,穩當至極。再說了,她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自己都說自己是災星了。明顯在這鎮上也混不下去,那還不如跟了咱們去呢。我可是好心幫她,不然早讓鎮上人圍起來揍死了!」

      無仰看石橫一眼,適時堵住他欲出的話︰「別說賴我,不是我讓她去那客棧的。我一向都是如此,從未例外。只管自己快活,別的一概不問!」

      石橫盯著他,許久垂下眼眸輕笑︰「是啊,我這是怎麼了?我們一向都是如此,哪管那許多?」

      「沒錯,我們。」無仰笑,輕喟一聲拿了一個杯放到他面前,「喝一杯吧,一會子坐車往兆安去,要晃蕩好幾天呢!可算離了這鬼地方,真冷呀!」

      石橫接過杯一飲而盡︰「碧游宮的那幾個今天已經離開井東鎮了,看來他們並未察覺到咱們的罩氣。那隻火岩瓏已經化形成人,難怪碧展秋這般在意。」他頓了一下,「至於軒轅凌,你半道把他扔下了。他自然要尋你出這口氣了!不怕他回去砸你的招牌?」

      「鎮上風沙大,於我們有利。」無仰道,「至於軒轅凌,他做著官兒,如今擅離職守跑到月耀來拿靈物。砸我招牌?他敢多嘴半句麼?是他坑我在前,他根本沒告訴我那火岩瓏出自碧游宮!我沒宰了他已經算是客氣了!」

      「你何曾怕過哪個?」石橫轉著酒盅,面上淡淡的輕笑,「出自碧游宮又如何?」

      「我若怕了,豈幹這行當?」無仰哼一聲,「若能省些事,咱們走的乾淨豈不好?」兩人一邊閒聊一邊等。如今樓下已經沒什麼人,天氣冷又沒開集,鎮上的鋪子都打烊的早。只因他們給的賞錢豐厚,掌櫃的也樂得伺候,臨時打發人在後廚那邊找間屋讓七月洗澡換衣。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5:55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15章 東向兆安,七月的光明

      過了一會,七月神清氣爽的讓掌櫃的領上樓來了。這會子沒什麼生意了,她也難再生出什麼意外來。頭髮還是濕的,她已經綰起來了,顯得格外的黑亮。因沒了那亂發土灰,臉的輪廓更清楚。雙眼更跟浸了水的黑葡萄般,讓兩人轉頭看時都微微一怔。

      無仰盯著她看了半天,看得七月都有點不好意思了。無仰見她面露嬌羞,還有點扭扭捏捏的,讓無仰兩眼有點發直,嘴角抖了一下道︰「你多久沒洗澡了?」她明顯比剛才白了,讓人不多想都不行!

      「啊?」七月一聽抬起頭來,一本正經的說,「我過年的時候剛洗過的!」無仰覺得腳有點軟,過年??現在連正月十五都過了!她居然還敢用「剛」這個字。

      石橫輕咳了一下,一臉若無其事的說︰「該走了,掌櫃的都幫著找好車了!」說著,站起身來,領先向外走去。

      七月應了一聲,側身讓過路,然後偷看著無仰等他發話。她現在還有點飄飄然的感覺,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剛才那句「我不嫌棄你」讓她又激動又感動,他知道她是災星都不嫌棄她,還願意帶著她。兆安,到了兆安就離京城更近一步了。她都不敢想她居然有機會坐車的!

      無仰讓她瞄的有些發毛,再想想她剛那扭捏的樣兒,突然緊了緊袍子,覺得更冷了。哆嗦著手指著她︰「你!我告訴你啊,你不許對我有非份之想!」

      七月一愣,眨巴著眼不明就裡,還不待回應,無仰已經一步竄出包廂。七月也顧不得多想,忙著就跟著出去!

      外頭停了一駕馬車,這地方只有家做這種跑驛買賣的。車比較破舊了,圓圓的車廂是拿皮縫的,外頭蒙著毛氈,這裡不管房子還是樓,都是土夯的,木結構的比較少。木材太貴,運到這裡就更貴了。房頂都是圓圓的,沒什麼稜角。一眼望去,一堆高高矮矮的圓包。

      三人上了車,車伕打馬前行。七月坐在最靠近車簾的一角,顯然還沒從坐車的興奮裡回過神來,四下打量著,一時還透過毛皮簾縫往外看。雙手緊緊的交握在一起,完全就是一個土包子樣兒!

      無仰時不常防備的盯著她,老怕她冷不丁湊過來。不洗澡的髒妞,背晦王,黑炭頭,土老冒兒!居然還敢對著他發花癡!他閱女無數,剛那眼神他一看就知道,花癡啊花癡!

      但七月一直沒瞅他,只顧著四下亂看。她就跟進了什麼寶庫一樣,興奮的不得了,一會索性臉衝著後車簾子,蹲著拿手扒個縫往外看。眼前景物在到退,井東鎮很快已經遠遠的甩在後面了!眼見點點燈火,心裡激動萬分。她離她的前程已經越來越近了呢!

      「你老瞎看什麼?把風都放進來冷死了。」無仰突然沒好氣的說。

      石橫一愣,看他撇著眼的樣子明白過來。自戀自大狂,以為天下女人見他就挪不動道呢吧!現在無視你了,又不樂意了,滿足不了虛榮心了。真幼稚啊!

      無仰眼睨著石橫,突然一副馬上要叫「爹」的鬼樣子。石橫立時閉眼裝睡!七月聽了無仰的話,馬上把簾合嚴,還使勁掖了掖。這才轉過身來,還是習慣性蹲著,一點也不介意他的態度。一臉的眉花眼笑,露出白白的牙齒。可能是她的臉黑,顯得牙特別白,暈黃的油燈下,給她罩了一層朦朧的光影。

      「無良恩公,謝謝!」七月太激動就脫口而出。邊上裝睡的石橫都忍不住「噗~」一下,但沒敢睜開眼!

      「仰!!!!!你把舌頭捋直了再說。」無仰立時在心裡又給她加了一條缺點,大舌頭!

      七月一聽他揚了聲,馬上窩囊起來,縮著脖低著頭再不敢言語。「兩邊都是座,蹲中間現寶啊?」無仰也不知怎麼了,竟跟她又較上勁了。態度越來越惡劣起來,一掃之前偽裝古道熱腸樣子,開始原形畢露了。

      邊上都是毛氈堆起縫死的厚板條,像長凳一樣。七月乖乖的半抬了屁股,腿挪了半步。往石橫那一側的角落裡一窩,也不敢看他。眼就隨便定在一處不動了!

      她成了悶葫蘆,無仰也有氣無處撒。頓時再沒人開口,只聞外頭馬蹄聲車輪聲,井東鎮東南已經有了官道,可以直通兆安。路很好走,但比較遠。中間會過幾個城鎮,這一輛車肯定是難到的,待到了稍大些的城再換車馬。

      七月雖覺出無仰好像有些氣不順,但她並不介意,她叫錯了他的名字他生氣是肯定的。她心裡還是暖洋洋甜滋滋的,心裡一鬆快,她一會歪窩著就睡著了座。身子隨著車顛顛的一點點往石橫腿邊倒,石橫身高腿長,身子倚著車頭一角,腿交疊著架在座上。七月正挨著他的腳坐著,這會子溜著縫順著裡頭倒下去,她一倒,手就本能的抱東西。她以往在家,睡著了手邊有什麼摟什麼。這會子一把將石橫的小腿抱住,臉貼著睡的是半點沒防備。

      石橫微睜了眼瞅著她,抱著他腿睡的正香。但她坐的地方太小,腿根本伸不開。但她勒著他的腿,他也不想動了弄醒她,靠在那裡瞅著她有點出神。不由的想到了某人十三四歲的樣子!一時想著,不由的側頭看著對面的無仰︰「因為缺乏安全感,所以總要抱著才安生。是吧?」

      「問我幹什麼!」無仰半眯著眼,甕聲甕氣的說。

      石橫笑笑,低聲道︰「嗯,我知道你,一是為了閒著找樂,二來順便藉著她收賬。絕不是想到過去!」

      無仰不語,石橫又說︰「總之你想怎麼樣都可以,我任你差遣!」

      無仰眼神微微有些忽悠飄蕩,半晌開口︰「放心,不會整死她的。」說著,閉了眼楮,也不知是看她睡的太香還是這車雖舊但很是舒服,總之他也睏了。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16章 前往兆安的任務

      兆安城位於月耀中部,這裡距離京城還有三百多里,是月耀中北部重要的大城。月耀由於地理環境比較惡劣,曾一度保持著遊蕩掠劫居無定所的生存方式。後來元封帝登基以後,曾七派使者往各國學習,發動百姓卻沙墾荒,發展農牧,集中定居。並在中部平原,廣漠以北的山谷,南部雪影山下一帶的高原這些地方建造城池。在學習別國建築技術的同時,也結合本國的環境氣候特點建造。而兆安便是當時首批建成的大城之一,曾一度是月耀的都城。

      如今月耀經過百多年的發展,除了一些特定環境的百姓之外,大部份地方的人們已經適應了這種生活方式。而與各國之間的貿易往來,不斷的吸收別國的先進技術,也讓月耀的經濟繁榮起來。

      七月一直住在月耀西北的沙丘地,生平頭一次來到兆安這樣的名城。心裡的激動是可想而知的,兆安已經遠離了沙丘地段,並且在城外圍四周造林植樹以御風沙。加上以前曾當過都城,開過城渠,所以展現在七月眼前的,是與那黃天昏地決然不同的面貌。

      她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多的樹,在城外郊道已經開始發怔。雖說此時仍是冬天,沒什麼綠意,但那一排排一叢叢的直挺高壯還是讓她驚嘆。頭一次見到青色的大磚牆,見到磚瓦房和木製的樓台。見到河流,雖然石橫說只是一條河渠。但那流水潺潺的聲音聽到她的耳裡妙不可言。各種顏色交織在一起,青灰色的牆,白的或者粉紅色還有綠色的弧形房頂,都是石頭的或者木製的。連帶著天空都鮮亮澄淨起來,連眼楮都能感覺到這種清新!街上的人們也都鮮亮多彩的,不再是一色灰黃的羊皮襖或者毛氈襖。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在街上穿梭,看得七月花了眼。

      無仰一見七月那土老冒進城的傻樣兒就覺得跟她在一起很丟人,而且見她只顧抬頭到處看,根本不管腳下的路。就知道放著不管,準保一會連兆安她也呆不下去。意外有時是可以避免的,但她根本沒有那份意識。本來他不想理她,但為防她過早出狀況連累他。所以還是伸手拎著她的脖領子把她揪到身邊來走。兆安城是個不規則的圓,街也是七扭八歪的無法細辨東西。城正中有以前的皇宮,現在已經成為皇家的別苑。

      他們進城不久就住進了客棧,主要是無仰嫌七月太丟人。他們在路上走了八天,換了四輛車最後到了這裡。路上在無仰的勒令下,七月必要逢一處歇腳地方就洗澡洗頭髮。七月不敢違命,但她瞧著那水心疼的要命。她不是不愛乾淨,金井灘那裡缺水,老天要不給雨,他們開的井都是乾的。喝都快喝不上,誰還捨得用來洗?

      不過現在她既然出來了,就得聽東家的話,況且這東家還是恩公。結果這幾天玩命洗搓下來,七月都有種錯覺,自己好像輕了似的。這幾天在七月看來簡直幸福至極,一來她沒惹災禍,二來她吃香喝辣又穿的好,三來每往東進一步,路邊的景緻都有不同,讓她開了眼。以至她天天心情都好到不行,嘴巴笑的都合不攏。

      這客棧又讓七月開了一回眼,進到屋時東摸摸西看看,連一個燭台都捧在手裡端詳半天才放下,一會又滾在床上四腳朝天的傻笑,看著白紗帳子開心的不行。

      無仰一進來就見她是這副德性,七月忙一翻身爬起來,但眼裡依舊是帶著笑閃著光的。無仰有時都覺得,她眼楮太亮了,亮的都有些耀眼。

      「今天晚上,你去討債去。路上都教給你了,直接拍了門找人把錢拿回來就行了。」無仰道,「要記得我的話,別天天跟個受氣包似的一副窩囊相!抬頭挺胸,嗓門要大,要有氣勢!」

      「嗯嗯!」七月重重的點頭,心裡激情澎湃。恩公的話說的很對,抬頭挺胸,要有氣勢!嗯公真是大好人,不僅幫她找回玉,不嫌棄她是災星,帶她來兆安,甚至還教導她做人的道理。她一定要完成恩公交待的任務,以後也要做一個像恩公這樣的大好人!

      她一邊點頭一邊挺著胸,趁著氣勢還在,向著無仰說︰「恩公,我現在就去罷?」不用等晚上了,現在氣勢就很足。

      「不用,一會洗澡吃飯,然後睡一覺,你要保存體力。」無仰看她那樣子,忍不住笑,話裡有話的說。

      七月點頭應下,自打認識無仰以後,她幾乎天天都是活在激動和感動裡,無仰的形象在她眼裡基本上可以和一座閃閃發光的神像重合在一起。讓她覺得,只要跟著他那一點點佛光,自己就可以脫胎換骨了。

    ***************

      入夜,七月迷迷糊糊的讓無仰給拎出來,冷風一吹,她立時一個激零,精神被迫抖擻。眼見大街上已經空無一人,黑漆漆的,唯見一輪弦月掛在天上,慘慘的光映的房舍都有些森詭。與白日那喧囂繁華截然不同。

      七月午間那股子氣勢早因這一覺睡沒了,跟著無仰七扭八拐的到討債目標門前的時候,她也不知是凍的還是見到那油漆大門嚇的,總覺得腿直髮軟,立不住似的.她見週遭厚高的圍牆,往兩邊一直延了好遠才繞過去,又隱隱綽綽可見裡面樓頂包,也不知裡頭有多深。如此的深宅大院,讓七月感覺像是這一家就要頂了井東鎮一個鎮那麼大似的,越發的敬畏起來!

      無仰瞧她那雞雞縮縮的樣兒,就知道她又挫了,伸手一拍她的肩︰「怕什麼,有我呢!這家人欠我錢。上去砸門管他要!記得我白日裡跟你說的吧!」

      無仰那就是七月的崇拜的神啊,他的話在七月耳裡無疑就是佛音聖旨!七月讓他一拍,立時肝膽陡增,雙臂一橫,抬頭挺胸,大步就向前跨,攥著拳頭就砸門。「硄硄硄!」一砸之下豪氣頓生,看來也不是這樣難的。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6:23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17章 跑啊跑啊跑斷腿

      一會的工夫,聽得裡頭有一個蒼老的聲音應著︰「來了,是哪個?」隨著這聲音,厚門微微啟了道縫,一個老蒼頭一臉惺忪,手裡拎個燈,微弓著腰道︰「大晚上,哪個敲的這樣急?」

      「你家木朗阿欠我錢,連本帶利四千六,快還!」七月見門開了,生怕把詞忘記了,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唾沫星子險沒噴人一臉。

      那老頭乍一聽唬了一跳,他家主人在兆安那可是橫著來的。哪有人敢這樣開口不客氣的?不僅不客氣,張嘴連主人的名字都叫出來,更聲稱欠錢?一時眼都大了兩號,上上下下把七月打量了一番道︰「你哪的?睡迷了吧?」

      「啊?我……..」七月一聽有點泛傻,這跟無仰教的好像不大一樣。不是說這樣一說人家就乖乖把錢拿出來了嗎?一時不由自主的回頭找支援,一回頭心都涼半截,她的勇力之源不見了!身後空空如也,半個人影也沒。

      「你幹什麼的?」老蒼頭一見她這樣,立時臉上難看起來。大夜裡的來這裡混攪,害得他凍得半死出來應門。

      「反,反正,他,他欠,欠我錢!快還!」七月聲音已經開始打擺子,但任務沒完成她沒臉回去,只得壯著膽在那裡梗著脖子較勁。

      「欠你錢?你也不睜大狗眼看看這裡哪裡!小混蛋,大夜裡跑大爺這裡來討晦氣是吧?爺爺今天不教訓教訓你,你不知天高地厚!」老蒼頭見她說話沒頭沒尾,神態又很是猥瑣的樣子,登時心裡的火蹭蹭的往上冒。呼一下拉開門,揚著嗓喪聲歪氣的喊︰「來人吶!這裡有潑皮在大門口耍混蛋啊!」

      這嗓子又啞又裂,有如破皮鼓跑氣一般。立時院裡開始亂起來,劈里硄當一陣亂響,聽得七月心裡發顫,話也不及說,本能的就想跑。

      「跑?」老蒼頭雖然人老身弓,但身手明顯要比外形要敏捷的多。蹭一傢伙竄出來,伸手就揪住七月的衣服,扯著她往門裡拖,口裡還喊著,「不是說老爺欠你錢嗎?進來拿呀!」

      七月被他揪著連退了幾步,腳一下絆到門檻,身體失衡之間就向後倒。老蒼頭到底歲數大了,她猛的一個翻倒一下連他一起撞躺下去。兩人都滾在門裡,七月慌懼無措之間,連滾帶爬的就想撲出門去奪路而逃。哪裡此時院裡已經有人先行殺到,一下堵到門口,也不問是哪個,瞅見她生面孔,掄起手裡的東西就沒頭沒臉要揍。七月險險的一閃,貼著腦瓜頂就覺一股罡風嗖一下掠過。緊著便聽一聲悶響,接著後頭老蒼頭一聲慘叫︰「哇呀!」

      七月也不及看,雙眼發黑,雙手直抖,腦子裡轟轟亂響。但腳底抹油,完全已經是本能出來,眼見大門被堵,索性一弓身就徑直往院裡竄,有如被封堵在箱裡的耗子慌不擇路,哪黑往哪去!

      這一下炸了窩,木朗家在兆安可是高宅大戶,連當官的都要給幾分臉面。平時雞鳴狗盜之徒也是望宅興嘆,敢往這裡來找事的少之又少。所以雖說家丁護院也不少,但真盡職巡滿整夜的還真沒幾個。若非剛才七月那般大力砸門,讓守門的以為是什麼大人物漏夜而來,不然也不會來應門。

      所以這幫人都是大半夜裡給折騰起來的。本來就帶著幾分迷糊,一時燈也不及全點,烏漆麻黑叫聲四起,眼見居然有人膽肥至此,竟混鑽亂跑,直往更深的後院裡去。登時更是叫嚷不絕,怒吼無數,一會工夫,便聞鑼鼓喧囂,前院已經燈火攛動,生是鬧個天翻地覆!大半夜擾人清夢,這幫人可謂咬碎鋼牙,平日裡就是橫行霸道慣了。如此更恨不得擒住潑皮碎屍萬段!

      那老蒼頭白挨一悶棍,此時已經倒在門口人事不醒。哪有人顧得他?呼刺八拉圍追堵截,逼得七月上竄下跳,逢路便奔。

      一時後頭也聽了動靜,那木朗阿迷迷糊糊的披了衣服坐起身道︰「怎麼回事?前頭走水了?」邊上女人伸臂摟住,嬌聲懶調的說︰「別管了,睡罷!」

      正說著,眼見外頭人影一晃,隨即門開了。一個黑影走進來,木朗阿正迷歪著眼分辨,突然那人倏一下坐在床邊,笑眯眯的說︰「木老爺,好久不見啊!」

      木朗阿霎時醒了七八分,邊上的女人猛一見個陌生男人,嚇的剛要張口喊,無仰看也不看,手指一彈,那女人哼也沒哼便昏死過去。木朗阿臉已經白了,身子僵了般,根本連側身瞧一下的力量都被抽了般的動彈不得。

      無仰笑笑,翹著二郎腿倚著他,一臉很是懶洋洋的表情︰「木老爺,搬到兆安來也不支會一聲。想賴賬麼?」

      「蕭……..」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買賣不成仁義在嘛,你這樣好沒意思呢!」無仰搖搖頭嘆,「原本你欠我四千六,不過這會子我兄弟在外頭跑的死去活來,再加點車馬費吧!」

      木朗阿滿臉是汗,牙齒咬得咯咯響,半晌道︰「你,你如……..」

      「是了,如今我是月耀的通緝要犯呢,來一次不容易的。」無仰看著他一身的肥肉都在抖,伸手一拍他,「所以車馬費木老爺一定是要多給些的,日後再有買賣,我算你便宜些!」

      木朗阿被他這樣一摁,只覺半邊肩都要塌陷了去。骨頭咯吱吱的響,話也沒說,眼一翻白人就暈倒!

      「木老爺真痛快,就愛跟你這樣的打交道!」無仰笑著一推他,還十分體貼的幫他們蓋好被,順便把那女人頭邊貼著的一條燈籠穗子拿走,方才是他進來的時候隨手從外頭燈籠上揪的。

      無仰出去的時候,外頭依舊喊聲震天,石橫倚著門邊瞅他︰「拿了?」

      「死胖子還是喜歡把小金庫藏在臥室裡,真是沒意思。」無仰手裡拎了個大包袱。

      「她怎麼辦?所有人幾乎都在追她。」石橫低聲道,忍不住又想罵,「你…….」

      「我真混蛋!行了,爹,別再教訓了。後院給他放把火,一會就顧不上追她了。」無仰笑得很無賴,「我就知道她有這本事。準能掀起一幫人追,她腿腳好的很,橫衝直撞連累一大幫,你看有她,咱們進門多容易?半點不費勁!有她在,討債順利又輕鬆!」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18章 討債難又難     

      七月回去的時候,腿一直在抖。其實要論起來,她跑的這些路也算不得什麼。但主要是心理上的壓力太大了,她實在是太害怕了,恐懼激發了她的潛能,但同時也消耗了她大量的力氣。她很久都沒回過神,幾乎已經快想不起之前的過程,只記得慌不擇路間也不知跑到哪裡,後來見到一個狗洞就拼了老命往裡鑽。如此才能逃出生天!

      此時她坐在客棧裡,面前擺著烤得皮焦肉嫩的羊腿。但七月此時是半點也沒有胃口,只顧兩眼直勾勾的盯著油燈發呆。

      無仰支著肘坐在她的身邊,見她一副食不下嚥的樣兒,開口道︰「哎,這可是我特地給你叫的。以形補形,包你吃完明天健步如飛,再這樣跑三場都沒問題。」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腰裡摸了摸,將一小塊銀子扔在桌上,「諾,這個也是給你的。」

      七月把眼轉到桌面上,看著那塊白花花的銀子,突然伸手把錢往他那裡推了推。

      「怎麼?嫌少啊?」

      七月搖搖頭道︰「我幫恩公不是為了錢。」忽然湊近了一些,一臉凝重的說,「恩公,有個事我想問你。」

      「幹嘛?」無仰不由的往後躲,「之前跟你說過了,我尿急,誰知你轉臉就衝進去了!你自己招惹的禍事可不要想賴到我頭上!」

      「我知道,這事不怪恩公的。」七月點頭,「我只是想問,那家那樣富有的,真的欠……..」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無端端的跑去尋事不成?」無仰聽了眉毛都立起來,嚇得七月趕忙擺手。他伸手從腰裡揪出一本皺皺巴巴的冊子往桌上一摔︰「你不是識字嗎?自己瞧吧,上頭一清二楚,那木朗阿欠我錢,還有他的手印呢!」

      七月哪敢真去翻,瞄了一眼便縮了頭不言語了。憋了半晌,輕輕道︰「我只是覺得,欠債還錢天公地道麼,其實,其實犯,犯不著……..」她最後的話吞進肚子裡。她本想說,是犯不著大半夜的跑到人家門口這樣催討,但終是沒說出口。自打出門以來,如果沒有恩公的關照,她的玉怎麼可能討的回來?她又怎麼可能來到這裡?聞著桌上烤肉的香氣,突然覺得質疑恩公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是她把一件簡單的討債演變的如此慘烈,她又怎麼可以反過來再去埋怨別人?

      「犯不著什麼?犯不著大夜裡去砸人家大門是吧?」無仰哼笑一聲,「那好,明兒就照你的意思。直接上門拿了帳本給人家看,和和氣氣的去把錢討回來。」

      七月一聽心裡一舒寬,忙忙的點頭說︰「恩公,明天我一定把事情辦好。再不惹這樣的亂子出來了!」

      恩公一直管她吃住,她卻半件事也沒做好過,讓她一直都覺得十分的愧疚。

    ×××××××××××××

      「這家姓宋的容易的很,何必還要用她?」石橫側眼,看著隔街對面的大宅,七月正在門口立著跟守門的說話,手裡拿著的正是昨天無仰扔出來的賬本。

      此時兩人坐在茶樓二層,這裡正對著宋家的大門,街上的情景也一覽無餘。月耀這邊不像凌佩那樣講究,舉凡城鎮皆是市宅分開。這條街,住家和做買賣的都有。這會子正是大中午,街上人也不算多。這茶樓裡也沒太多的客人。

      無仰看也不看,一臉沒睡醒的樣子,支著手肘端著茶杯,像是下一刻就要一頭栽倒在桌上。

      石橫也不理他,只顧瞧著七月那邊的情況,一會的工夫出來了一個像是管事的人,七月忙迎過去舉著賬冊翻了給人家看。

      「木朗阿當年也算是個人物,雖說他的靈物沒了,但六脈法血仍存。你我若動了氣罩,他必有所覺。如此昨兒讓她攪一場也算是便宜。但這姓宋的,一個普通莽夫罷了,直接去收拾了乾淨爽快。何苦再來整這個?他是鐵公雞,夏七月這般拿帳本去收,壓根是沒指望的。」石橫喃喃道,一回眼,見他真趴了。不由皺著眉︰「蕭無仰,你又裝什麼死?」

      「不用管她,她要這樣收就這樣收。你非扯著我來瞧什麼?她撞了釘子就知道了。」無仰有氣無力,「我睏死了!一會她要不到,你直接進去就行了,我要回去睡覺。」說著,他懶洋洋的站起身,打了個哈欠道,「馭靈?我看那夏七月馭的是喪門星,真真是無敵的。」

      石橫語噎,突然間,敏感的聽到動靜,轉臉一看。七月讓人推搡著險沒一屁股坐地上,對方一臉不耐煩,揮著手正趕人呢。七月不甘休的又過去拉著人的衣服,舉著帳冊不停的跟人交涉。那人顯然是被惹急了,甩了兩下丟不開,突然揚起手口裡打了一個呼哨。隨著這聲音,突然打門裡直竄出幾道影子來,竟是幾條黃毛大犬!

      石橫臉一下變了顏色,呼一下站起身來。嘴裡說著︰「這幫雜碎,放狗咬人!」言語間,他剛欲過去,忽然身邊掠過一道風,直直的從二樓直躍出去。石橫一愣,眼中卻蕩出一絲笑意。真是放心的,何必還要跟過來?

      七月本是覺得,欠債還錢天公地道的事。昨天她半夜那樣兇狠的去砸人家的門,最後引得人家怒氣衝天也怪不得人。今天她拿了帳本來,好聲好氣的跟人家說,總不該不還才是。哪裡料得對方壓根不肯認賬,白紙黑字只當瞧不見。不但不還,嘴裡還不乾不淨。擱著以前,七月哪有膽跟人理論。但此時,她一心想替恩公收賬,哪能輕易就喪頭搭腦的回去,少不得要與人糾纏一下。誰知這家人脾氣更大,幾句話惱了,竟叫出惡狗來!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6:37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19章 被連累的無仰

      七月愣神之間,一個碩大的狗頭已經撲將上來,她腦子裡一轟,再不顧得其他,本能的就轉身跑。那畜牲一見她跑,獸性頓起,狂吠之間急追而去。

      宅門口幾個守門的連同那個管家撫掌大笑,見街上行人側目,管家嘴裡啐道︰「媽的,來爺這裡討喪,看誰以後還敢!」話音未落,壓根沒瞧清怎麼回事。只覺臉上一痛,「啪」一下,一個火辣的大嘴巴直打得他整個人飛出去,滿嘴牙都鬆了一半。

      七月再是能跑,也跑不過四條腿的,她本能的竄了幾步,俯身從地上撿起塊石頭回身嚇唬。跑在頭裡的兩隻見她舉個東西嘴裡叫喊,一時竟也不敢近前。頸毛倒立雙眼發紅,眥著滿嘴大牙向七月示威。七月腿肚子轉筋,猛的把手一揮,作勢要砸,趁著狗膽怯之時,忙又轉頭跑。那幾頭惡犬一見她又跑,緊著咆哮復追。街上的人是紛紛躲之不及,一下摔的罵的哭的喊的亂成一片。

      七月把吃奶的勁頭都用上了,但眼見大街七拐八繞,但也沒個樹讓她爬一爬。只覺這般下去定要讓惡狗撲倒咬個半死,心裡又是慌又是懼。突然聽得後頭有人喊︰「夏七月,你別跑了!」

      這聲音聽得她熱淚亂淌,急急的回身大喊︰「別,別過…….」她剛是一回身,只覺一道影子竄來,黑乎乎的兜頭罩臉。說時遲那時快,幾條惡狗已經四腿飛揚張口撲來!

      無仰一把兜住她,身體半撲之間直將七月撲翻在地,突然兩人同時大叫出聲。七月喊是因為一下讓無仰撲壓在地上,而無仰喊是因為………他被咬了!

      無仰回身,一把揪住它的頸毛,隨之伸腿一甩,那狗讓他整個掄起來甩飛出去。它哀呼一聲在地上滾了幾滾,與它一道的另兩隻一見此景,霎時怯陣,只顧狂吠卻不敢近前!

      他呲牙咧嘴的單腳蹦著起來,臉上的表情比狗還惡三分,手指捏得咯咯作響。一副隨時撲過去要跟那幾條狗決一生死!開頭讓他踹飛的那隻明顯受了傷,一拐一瘸的嗚嗚忽然掉頭跑了,邊上那兩隻眼瞅如此,也跟著跑了。

      七月掙扎著翻身起來,見無仰一條褲腿都扯破了,隱隱瞅見血跡。無仰回身一把揪住她,表情扭曲︰「你,你幹什麼推我?就差那一下,我被咬了!」方才他一路趕過來,跑在後頭的幾隻已經讓他踹得夾尾巴滾了。偏她還要跑,一跑那頭裡幾隻豈有不追的。他又不是跑著長大的,累的半死。好麼,好不容易趕上了,這死丫頭非做多餘動作,結果他成肉盾,那一口咬得真結實啊!

      七月一下大哭起來,霎時淚如雨下,身體亂抖之間卻又不敢伸手去拉他。她真恨自己呀!嗯公說的對,就該半夜去砸他們的門。這世上還有欠債不但不還,還要這樣兇狠的。是她非要這樣討,結果害得恩公讓狗咬了。

      無仰原本是一肚子火氣,此時見她如此沒來由的竟撒不出了。再看她跑的何其狼狽,比以前更甚三分,連鞋都因他剛才猛的一撲飛掉了一隻。衣裳也因方才撲倒蹭破一大塊,下巴上還沾著土,更因淚流滿面弄得黑白滿臉,偏是一手還死攥著賬本不松。一時讓他連揪著她的手都鬆開了,轉身道︰「走了,站大街上號喪啊?」方才她喊了半句,雖沒說全,但他知道她在讓他不要過來,這丫頭啊!

    ×××××××××××

      石橫笑得快直不起腰來,無仰是臉越黑他越發的忍不住,指著他險沒把肚子笑破了去。無仰懶的理會他,只顧拿布沾了清水洗傷口。其實並不深,因他在被咬中的一瞬結了罩,雖說他完全沒料到居然能讓一條普通的狗給咬中,但本能始然,一受外力氣凝而結,不然早讓撕下一塊肉去。但到底是那狗嘴大牙長,又是憋了一股子氣力撲來,所以還是見了血!就因為見了血,才讓石橫笑成這樣。簡直是他蕭無仰行走江湖以來最大的恥辱。

      「你說的沒錯,她是馭喪門星的,居然這樣都能化險為夷,把狗嘴移到你腿上去!」石橫越想越好笑,指著他又是一通爆笑,「不對,你是上趕著去的。把腿送進狗嘴裡!」

      無仰咧著嘴抹去血漬,看著小腿上的幾個牙印,簡直是鬱悶到家。石橫見他表情越發的陰沉,適時的收了笑意︰「我已經把東西拿回來了,咱們明兒就可以回去了。你這般整她,如今替她挨一回也算是扯平了。」

      無仰聽了愣了一會,突然把架腿的凳子一踹蹦著腳起來,趿了鞋便往外走。石橫看著他道︰「怎麼了?你不要再拿她撒氣了,又不關她的事。」

      無仰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她認為關!」說著,人已經閃過門去不見了。石橫一愣,一時間有些明白過來。他正想著,忽然聽隔壁傳來一陣匡當亂響的聲音,他幾步趕過去,無仰已經不見了蹤影。屋裡一角有排衣架此時傾倒,估計是剛讓無仰給踹翻的。

      房裡收拾的很齊整,桌上端端正正放著一張紙。石橫抄起一看,一時間眉頭微微的蹙緊,面上帶出一絲微惘的神情來。

      七月此時正往城外走,她是真心想替無仰把錢要回來的,不僅是為了無仰待她的這份恩情,她更希望證明自己。爺爺曾經一再的跟她說過,她不是災星。她也想相信這一點,她離開家,想去奔前程,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回村向所有人證明,她夏七月不是災星。但是不管她走到哪裡總會引來災禍,無論她多麼想證明,事實總一再的打擊她。她昨天甚至懷疑無仰,她覺得他用不好的方法去討債,這樣是不對的。但結果呢?他信任她才會讓她去討債,但她不但沒有成功的討得一個銅板卻不斷的給他添麻煩。而今天則讓這麻煩擴大了,他是為了救她才被咬傷的。

      她在誰的身邊就會連累誰,與她越親近越被連累的狠,再這樣下去,她不知道無仰會被她連累成什麼樣子?像爹爹那樣斷了腿,還是像弟弟那樣留下大傷疤,或者像………

      她欠了他許多,這些天她吃他的穿他的,她非常希望可以回報給他更多。但絕不是回報給他傷害!她抹了一把眼淚,淚眼迷濛之間看到一個身影。正立在她面前不遠!

      無仰看著她,看她僵呆的表情,他剛是往前一步,她連連退了幾步。他眉毛一挑,猛的幾大步,隨之手一伸一把揪住她︰「讓你去洗澡換衣服,你給老子玩水遁?」他口氣極端惡劣,罵罵咧咧,眉頭擰成一個大疙瘩。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20章 災與福

      「你怎麼知道我走這條路?」七月被他揪得快雙腳離地,看著他又想掉眼淚了。

      「廢話,前頭就是東門。」無仰哼著,這城裡道七拐八繞不分東南,但出城上京就得走東門,到了這裡便是往東門的唯一之路了。不管她怎麼繞,總歸要走到這裡來。

      「留個帳單什麼意思?」無仰低頭看著她,小丫頭認得不少字嘛,條條款款寫那麼一大篇。

      「欠你的。」七月抿了下唇,靜了一會又說,「以後還。」這一路來的衣服,飲食,包括店錢,車錢。之所以記得這樣清楚,是這段經歷於她是首次且是非常快樂。正是因為非常快樂,所以才更希望可以為他做事。也正是因為非常快樂,所以她的沮喪與愧疚也比任何時候都要多。

      無仰翻了白眼,也不想跟她扯什麼道理︰「什麼時候還?我去哪收?你分明就是賴帳!」

      七月愣了,抬頭間已經讓他扯著倒退,她剛要開口,無仰又說︰「我辦完事了,回凌佩會經過京城。到時把你扔到那裡,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現在還是我的跟班,再跑打折你的腿!」

      「我還會連累你的。」七月張了張口,突然又掉了眼淚。

      「連累不了幾天了。」無仰站住腳,低頭看著她道,「哎,有件事我不想說的。其實昨天是托你的福,我才收賬收的這麼順利!」

      她一愣,托她的福?她活這麼大,沒聽過有人對她說這樣的話,就算是爺爺也沒說過。不托她的災她已經偷笑了,他居然會說是托她的福?!

      「嗯,我是不想讓你太驕傲。」無仰自己都起一身雞皮疙瘩,但依舊是一本正經,「昨天那家姓木朗的,要不是你把人都引開,我也難辦。我回去交不了差會被打的更慘,嗯,比狗咬還要慘十倍!所以,所以怎麼說呢,還好要回來了。」

      「真,真的嗎?」七月一聽,眼淚汪汪的說,「那今天沒要成,你要怎麼辦?我真後悔,不該昨天…….」

      「呃,因為狗都出來了,石橫就可以進去要賬了。所以……..你也算辦成了!」無仰心裡嗚呼,咬牙道,「反正我也辦完事了,你也是要上京奔前程。走了走了!」

      七月頭暈腦脹,被他拽得一溜小跑,一直腦子全是那句「托你的福!」

    ××××××××××××××××

      越往京城輝陽的方向,他們的車馬越是鮮亮華麗起來。七月此時抱著枕頭睡的正香,估計正在做美夢,嘴角都飛揚著在笑。無仰盤著腿背倚著長座徑直坐在地上,地上鋪著長毛毯子,他手裡正拿著七月寫的那張帳單,落款名字邊上還端端正正扣了一個手印。這一路的花費,她記得比他都清楚!

      「你這次願意捎上她,總算良心發現了。」石橫微微笑著,坐在他對面的長座上,「還願意把座讓她躺,真難得呀!」

      「這單子加一加還小二十兩呢,她跑了我找哪個要去?」無仰哼了一聲,又是一臉的無賴樣兒。

      「被感動就是被感動了。」石橫瞥他一眼,「不然幹嘛急頭白臉的出去找?」

      無仰凝了眼眸,她認為自己是災星,而一個災星待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遠離對方。也不知是為什麼,當他一想到這些的時候就無明火起,或者真如石橫所說,想到那些過往了吧?他忽然微笑,揚著眼看著石橫︰「這麼些年,頭一次見石橫你笑的這樣開心!只憑這個,也該找她回來不是?」

      石橫一怔,一時間竟被他的話弄得有些情難自抑,盯著無仰有些說不出話來。皺著眼皮半晌忽然嘆息︰「其實,其實我也不是一定要叨叨你。我早說了麼,我才不在乎你整哪個害哪個,我只管你,你………」話沒說完,見無仰擠著眼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指節捏的咯咯作響。

      無仰一挺腰,隨之一下坐到他身邊,攬著他的肩道︰「我知道你對我好,所以我才尊稱你為……..」石橫一把摀住他的嘴,扭曲著臉青筋亂跳︰「蕭無仰,你真夠討厭的!」

      無仰掙扎著掰開他的手指,倚著他閉了眼,輕輕嘆息︰「石橫,如果你真是我父親多好!」這次他沒用那個「爹」。

      石橫看著他,許久喃喃道︰「臭小子,一會正經一會瘋癲,也不知你哪句是真的。」

      「你知道的。」無仰的聲音漸低了下去,似是睡了一般。五官如此柔和,眼尾狹長而飛揚,他的容貌,像極他的母親,讓石橫有些恍惚。看著他一點點長大,從怯弱變得張狂,他再不會含著兩泡淚一臉委曲蹲在角落裡發抖。他學會用更有效的方式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如他所言,他只管過程不問結果,他只管自己快活。

      石橫看著他微微含笑的表情,那一刻的嫵媚,宛若櫻雪重生。她總是這般寧靜溫柔,如初雪般清澈而美好。會倚著他的肩,輕輕帶著笑說,石橫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那時,他會覺得他的世界都是芬芳的花朵,絢麗到無以復加的程度。他是土靈,最初不過是一培黃土,隨風而起的沙礫,隨水而淌的泥漿。他的力量因她的血而綻放,所以他願意為她化得更好更強。

      櫻雪有如他的生命,是她讓他與那些黃土再不相同。天下萬物皆有魂靈,聚生靈力復有心緒。當有了人的血肉,便也有了人的感情。馭者與靈物之間的情感,哪裡是軒轅凌這樣的人可以體會的?

      石橫微笑,無仰已經長大了,繼承了父母的法血,不輸任何一個強馭。櫻雪,我會一直陪伴他直到生命的最終,你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7:06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21章 欲在京城展志
     
      七月看著無仰和石橫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之中,早已經瞧不見他們的身影,她依舊在拚命的揮手道別。眼眶紅紅的卻死憋著不肯掉眼淚。因為無仰說過,號喪是一點用也沒有的!

      京城的這條路原是這樣遠的。若不是他們,憑她走斷了腿也難到達!這段經歷對她來說非同小可,不僅是異彩紛呈給她無限希望,更多的是讓她有了生活的目標。以後,一定要像無仰一樣,做一個大好人!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來京城的這段路,他們已經不需要她再幫著收賬了,她一路只是在不斷的沾光罷了。雖然她不知道自己以後有沒有機會去凌佩,但她依舊問他們地址並且牢記在心裡。

      京城比兆安城還要大個四五倍,之前到了兆安的時候,七月已經有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直覺一雙眼不斷的看都不夠的。如今到了京城,更是讓她瞠目結舌,直覺以前那十幾年真就跟睜眼瞎子沒什麼區別。小小的井東鎮已經覺得好的不得了,哪知這世上幾多繁華幾多風光!

      石橫與無仰兩個人直出京城,快近了凌谷關才下了車,兩人身形如飛,穿雲掠日一般的縱氣疾行。無仰下巴上還貼著把山羊鬍子,京裡出城的時候查防的比較嚴密。雖說月耀與凌佩如今還算是盟國,往來交易極多,對兩邊的游商客旅也不大管制,但無仰在月耀是早上了通緝的,所以至了這裡無仰還是小心了許多。

      短途縱氣並無大礙,更比車馬快了許多。他們晌午時分下的車,至了傍晚的時候,已經順利的出了凌谷關。過了凌谷關,就是凌佩的境內。這一帶為凌錦山境,有凌波谷。此時未及二月,天氣還十分冷。兩人剛翻過山頭,便見一隊人馬候在下面。

      無仰見他們的服色,微揚了眉毛,慢慢的踱過去。為首的過來拱手道︰「蕭爺,將軍已經在關城內久候了,還請蕭爺移駕。」

      無仰伸手把假鬍子一扯,輕哼了一聲︰「我不移駕,你奈我何?」

      那人聽之面色一變,身體依舊微躬,訕笑道︰「蕭爺,軒轅大人並非不肯親來相迎。只是關務繁忙,實是脫不得身,如此才讓小的……..」

      「哦~關務繁忙啊!」無仰滿臉譏誚,嘴裡嘖嘖有聲,「不巧的很,我也繁忙!」

      石橫半眯了眼斜看著他們︰「常滿金,回去跟你的主子說,這次是他瞞掩在先,害得我們險些回不來。讓他準備兩萬銀子補償我們的損失。不然的話,我就上告南宮大人,讓他來給我們主持個公道!」

      無仰笑了,一手搭著石橫的肩,吊兒郎當的說︰「想讓我替他瞞著也行呀,拿錢來封我的嘴。要不然,我可保不齊哪天喝多了胡說八道呢!」話音剛落,突然地面轟轟直震,石塊土泥皆紛紛逆上如簾,兜轉亂旋,無仰立在當中,長髮因氣流捲起飛揚,他靜而不動,雙手背負眯眼盯著那些人馬紛紛後退。他腳下的地猛的一拱,一隻石雕般的巨鳥凝土而成,一下將他托上半空。掠翅之間不斷收土完整,過程之中將石塊轉眼化成泥土,連帶一些細枝草皮皆融卷當中。

      凌谷關關城哨塔上,軒轅凌眯著眼看西面山脊上的土旋氣渦,邊上一個黑衣女子低聲道︰「大人,常副將斷不是他的對手。」

      「我知道,不過是故意弄幾個人過去罷了。」軒轅凌一手扶撐著石欄,銀灰的長髮綰在頭頂,冷風之間微有碎髮飄搖,卻襯出他那張靜漠卻總帶著幾分稚氣的面龐。他天生娃娃臉,像個長不大的少年郎,只是眼神深幽,明暗不定。「我故意讓常滿金帶了人去堵他,就是要逼他動手,如此也落點證據給我,好向上頭交待!蕭無仰在月耀惹了亂子,入凌佩拒不受查動法脫逃,便是到了南宮大人那裡我也有的說!」

      軒轅凌說著一笑︰「拿了我的錢卻不辦事。當我軒轅凌是軟柿子,哪有這樣便宜?」

      那女人聽了點頭︰「我明白了,如此我便過去趁他氣凝殘土未散,結水而固。到時就說他硬闖凌谷關!」

      「甚好。」軒轅凌轉頭看著她,「還是江葦知我心。」

    ××××××××××××××

      無仰盤腿坐在石橫背上,掠空東進。眼看斜陽如血,帶出天邊一抹殘紅。不由的又把那帳單拿出來看,和夏七月一道同行也挺有意思,只可惜不能再帶著她了。

      「哎,你說她會不會很快在輝陽城混不下去?」石橫突然冒出一句,「你明年要去赴約嗎?」臨走的時候,她說她準備在京裡紮根,再見的時候請他們在京裡最大的酒樓裡吃飯!無仰就隨手指著那間聚客齋說,就這間好了,明年夏天的時候再過來。她聽了就激動了,連連說好。最後訂了個很曖昧的日子,七夕!

      「沒事做去幹什麼?七夕哎,哪個要跟那個黑炭頭一起過?」無仰收起賬單,支著肘仰看著天,「我這錢是沒指望收回來了,她不出十天就得在京裡混不下去!可惜被滿京城人追打的壯觀場面我是看不到了,真可惜!」

      「你就不能念她點好?白白的咒她這個!」石橫道,「到時她若是真往那裡等你去怎麼辦?」

      「明年的事,早忘記了。你越來越像個婆娘了!」無仰說著,唇角不由的飛揚起來,她若真有本事在京裡平安無事的混上一年,他也該去獎勵她一下的。不管怎麼說,她的自信心,可是他蕭無仰大人的功勞!那句「托她的福」,不知讓她受用多少年呢!

      七月嘴裡叼著塊芝麻燒餅,正跟著一大群人往告示欄那擠,京裡吃的多玩的多快逛花她的眼,但她也顧不上玩耍,主要心裡有了目標總想著盡快有活幹,不過轉了半日,很快便明白了這裡討生活的不容易。

      雖然臨走的時候無仰到底是給了她幾兩銀子。但她也不敢亂花費,看了幾間客棧,價格都貴的嚇死人。後來她長了記性,不敢往大客棧裡去問價,但最便宜的也得兩三百。

      真真是大地方也要大花銷,這裡人都不興穿毛氈了,而且毛皮襖在這裡居然比棉襖還貴,早知道就該從井東鎮那裡買幾張羊皮來這裡賣。

      這裡全是精緻東西,什麼雕個花刻個人的小木頭玩藝,在七月眼裡不當吃不當用的,居然貴到不行。吃的也很貴,井東鎮那裡白面白米少,饅頭一個子兒兩個就了不得了。在這裡,居然一個子才一個!像七月現在吃的這種芝麻燒餅,井東鎮是見不著的。這裡賣兩個子一個!

      今天正好是趕上賣燒餅的急著收攤回家,剩了幾個半涼的,減價處理,一個子,七月可巧撞上忙全買了去。跟饅頭一個價,但有芝麻,算起來還是合算的。

      加上賣燒餅的人好,見她外地人又買了他最後的余貨。就跟她說,這裡人要是想知道各處的消息,一個就是上茶館,花幾個錢聽說板書的說話,一般什麼江湖奇聞就全能知道,茶館的夥計也是往來消息靈通的,賞幾個子兒就行。若是不想花錢又識得字的,就往街邊掃看著點榜文,一般京裡有什麼事也都能知道,有時還貼點子招僱人的告示之類的。

      七月覺得來了京裡,她真的就有轉運的跡象。第一是她已經逛了半日了,並沒有惹出什麼禍事來。第二是不僅踫到了便宜的燒餅,賣燒餅的小哥更給她指了明道。這讓她十分的激動,直覺是無仰將這一切帶給她的,她沾了他的光,連帶自己的霉氣也少了好些!方才她還大著膽子往聚客齋裡去問了問價,貴的很,一頓沒個十兩八兩下不來。

      七月當時就吐了吐舌頭,嚇得半晌沒回過悶來。這樣算一算,到明年夏天還有一年半,她至少得掙三十兩才行。二十兩還債,十兩請客!三十兩,她全家人加起來,一年也就掙個八九兩。以前她是斷不敢想這些的!不過如今見了大世面,要想出人頭地,再不能像以前小家子氣。既已經跟人約了,到時死也得掙出三十兩來不可,不止,至少要掙四十兩,還有逢蔭姑娘呢。人家就是京裡人,到時踫上了,少不得要感謝一番的。沒有人家逢蔭姑娘,也就沒有夏七月的今天!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22章 無意成了飛賊  

      如此一想,七月豪氣萬丈,直覺比以前大有不同般的。不過志氣歸志氣,如何才能掙到這些錢呢?當下七月就忙著四下掃看,瞅到有告示的地方就停下仔細瞧。她識字,不用去茶館花那個錢。客棧實在太貴,幾百錢住一晚劃不來,七月打算瞧完告示就找個地方湊合一晚。雖說這會子也冷,但她是打從金井灘那邊出來的孩子,那裡可比這京裡冷的多。這點子小風對她來說不算什麼。況且她買了好些餅,有的吃肚子飽就不冷。

      如今天已經快黑了,眼瞅著街上已經起了燈,正瞧見有一大堆在擠著看告示,兩邊都掛著燈,邊上還有穿著甲衣的像是官兵一樣的人在守。七月一見此景哪能放過,一邊咬著餅一邊就悶頭往裡擠。她個子小,一堆人擠著她什麼也瞧不見。擠擠搡搡之間,前頭的男人不痛快了,轉了頭道︰「混擠什麼呀?等人家瞧完你再看不成?」

      七月含混著抬頭想說話,正跟對方對個正臉。那人瞅著她半晌,忽然一伸手摁住她的肩,嘴裡叫著︰「哎呀,這,這不就是嘛!抓到了一個,給賞錢呀!」他一說話,頓時炸了窩,一幫人回過身來,盯著她看,然後紛紛伸手抓她。七月霎時讓一堆人摁得快趴在地上,完全不明白什麼意思,一頭霧水之間,有兵分開眾人,手裡還提著燈對著她的臉照了照,撫著下巴笑︰「果然是呀!爺今天走了運了!」說完,呼拉一下,兜頭一條鎖一下扣住,嘴裡叫著︰「女飛賊,還敢在京裡橫行嗎?」

      七月只覺轟的一下天旋地轉,手裡的餅包嘩嘩撒了一地,都快口吐白沫了!一時間只聽鎖頭亂響,身子麻木一般半步動不得,邊上亂嚷一片︰「官爺,官爺,我抓的,我抓的呀!」

      「還有我,還有我!」

      「呸,我是頭一個!」

      鎖頭嘩嘩作響,七月被一大堆人萬手抓牢都快給舉起來了,擠搡著也不知往哪裡去!告示欄前一下空蕩了,只見上頭貼著官府榜文,畫著三張圖,兩男一女。上面寫著︰現有殺人兇徒,此人極其兇殘,四年間連斃八命,姓蕭名無仰,凌佩人氏逃竄本國,有能擒獲此人者賞銀五千兩,告知線索助得擒凶者賞銀三千兩。其黨姓石名橫,為其幫兇,此人習得妖法遮天蔽日。有能擒獲此人者同賞五千,告知線索者同賞三千,兩人同擒俱賞萬銀。尚有二人新結黨者,姓名無查,於兆安潛入木朗阿家中縱火劫財,擊傷家僕使其腿殘,此人輕功綽絕行蹤無定,若有能擒獲者賞銀五百,告知線索者賞銀三百。下面是輝陽府府衙官印及日期。

      兩張男人的圖形畫的雲裡霧裡難以辨析,偏女的畫的栩栩如生眉目分明,就是夏七月!沒辦法,誰讓七月砸門的時候,讓那老蒼頭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來京頭一天,好運不濟,立時大凶,好端端的成了通緝犯!七月是欲哭無淚!

    ******************

      流火終於知道為什麼今天早起眼皮就跳個不停了,他眼睨間掃到窗外那個村姑,眼皮跳得連帶他腦仁都開始疼起來。

      「別是京律司衙尋錯了人吧?」流火倚著花彫柱子,身上只是隨意搭了件長袍,長髮還未及梳起,如瀑般一直抖到腰下。若說這人跟蕭無仰有關,實在是不能相信!雖說她曾捅傷過他的靈脈,但流火寧可當成是他背晦。就算蕭無仰再怎麼指使,她也沒那隔牆看物還能準到一擊就中的份!

      「她自己承認了,這一路的確是跟蕭無仰一道來的,也曾去過木朗阿的家。」碧展秋坐在他身邊的椅上,輕聲道,「所以我將她帶來碧游宮,對外放了消息出去,想看看那蕭無仰是何反應!」

      「依我看,她也不知那蕭無仰的根底。」流火微抿了下唇,「再者說,便是跟蕭無仰他們一道前來,路上保不齊也是他們隨便找個蠢的來使喚。不然為何又棄在這裡不帶回凌佩去?如今他們已經蹤跡全無,八成是出了境。如何還會管她死活?叔叔何苦再弄她進來,碧游宮裡皆是妖靈,她來了不過白添麻煩罷了。」

      「現下景院大王對凌佩任由馭者來月耀生事很是介蒂,凌佩如今藉著馭者橫行,圖霸之心不可抑止。我們自從與皇室合作以來,將碧游宮移至京城東境,也是為了東境一帶的安全,以免凌佩動法犯境!蕭無仰這幾年在月耀連犯重案,是我們第一個要消滅的人。舉凡有些線索,也不能舍而不顧!」展秋身子微倚,「之前逢蔭幫過她一回,這次又讓逢蔭出面將她從府衙裡帶過來,她到是感念逢蔭的恩惠,只消留她在這裡一陣子,到時她所言是真是假也好細探。至於蕭無仰,待消息至了凌佩,看他有何動向再說,便是一無所獲也不礙得什麼。」

      展秋看著流火的表情,微微一笑︰「我知你心裡想什麼,之所以放在你這裡,是我與逢蔭靈罩帶毒與人久處無益,你這裡到底是好些。再者,人給你看著,我也比較放心。」

      「舉凡妖靈皆有靈罩,人若不想受害,除非與靈物六脈相通。我的罩息雖然無毒,但有火灼之氣,對她也沒什麼好處!」流火輕語,雖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但展秋看的出來,壓根不樂意她在這裡呆著。

      「我知道你還介蒂之前那樁事。但如今她在這裡好歹是個線頭,況且咱們也總該作個姿態讓景院大王看看不是?要知道這些年,碧游宮一應消耗皆出自月耀國庫,如此我們才能在這裡靜養聚氣。」

      流火不再開口,人已經都帶過來了,他還能再爭什麼?他一向對碧游宮與月耀皇室之間的事不感興趣,更對那些什麼國家之間的爭端沒半點熱忱。如今他只想早日妖化,與那軒轅凌一決生死,為他的流炎哥哥報仇雪恨!

      其實若是旁人也罷了,偏是那個叫什麼夏七月的村姑。並非是他因上樁事對她有什麼偏見,只是他也不知為何,自打上回在豐年客棧見過她之後,只消一想,就沒來由的心慌意亂連帶眼皮亂跳!

      展秋也並不多言,見他不語便知是應了。碧游宮自打十年前移到京城輝陽東南六十里外的雲夢涯一帶,據佔山川河灘大片谷地,的確是有助妖靈生力聚氣,而這些自然是有賴月耀國的鼎力支持。否則這大筆的耗費從何而來?光是維護這碧游宮各個建築的費用,每年就需大量白銀,更不要論其它了。

      月耀百姓並不知碧游宮內皆為異類,直當是皇家別苑,內養皆是皇族親信之人。碧展秋雖然沒有明著在朝中當職,但單碧游宮宮主的身份,已經足以與親貴相論。更有朝中四院大王之中的景院支撐,令碧游宮在月耀更為顯赫。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7:22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23章 碧游宮由來(1)

      碧游宮名為宮,其實整個面積比京城還要大一些。但因為所建之處並不在平原上,高峰深谷錯落,溪流河灘皆據,起伏蜿蜒,又不似京城四四方方那般規矩。沒有明顯的幾門重圍之類的,所以遠觀正如一大片皇家宮苑園林一般。

      雲夢涯最高處是碧游宮主要建築,設有大殿以及雲頂台,兩邊設塔。雲夢涯這裡東倚著與凌佩相接的凌谷關,這一帶南北綿延著近千里山丘之地,至南與雪嶺相接,至北要接到近漠原的地界。不過雖是山地,但並不險峻,也沒有特別高的山峰。最高的雲夢山也是比較平緩,而雲夢山的錯雲峰是最高峰,不過數百丈,但據此設塔哨便可見關內外之景,算是一處比較好的天然哨台之地。

      圍著錯雲峰,雲夢山上的建築皆是碧游宮妖靈居所以及習練之地。錯劃出許多小格局,山下壑谷,林間,水畔一帶,則是聚靈養息之地,也分出不同的地界。

      萬物生出靈性,既而生力,復而化出人形,最終達到妖化。這是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如果由馭者法血汲養,會依據法血的品質不同程度的縮短中間過程。但若是自行習練,那就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環境,勤奮以及天資可謂是缺一不可。

      碧游宮收攬天下妖靈,初成靈者可來,妖化者亦可,如今更因得到大片汲養之地,也會借由妖靈聚集復生培養新靈。彼此之間相輔相承,也能達到更好的修練效果。

      流火所居的地方處在山腰平緩坡地,月耀的房舍建築風格與凌佩不同,多是圓頂罩蓋方屋,四角少稜多弧,院牆也多承弧狀,這種建築格式最擋風沙。雖說至東一帶風沙已經比西邊要好了許多,但總歸不如凌佩居於中土。房舍結構也是多石少木,相對更為厚重穩固。不過碧游宮內並不一定皆採取這類方式,有草舍棚舍,也有金屬結構,用以不同靈物蓄力需求。

      流火裡名灼雲院,這院子佔地約八九十頃,錯落房舍約有百多間,以前是他和流炎兩人居住,不過如今只有他一個人。碧游宮不用外人,一般雜事都是宮內人自理。根據妖靈的屬性能力而分高下,從而讓他們處於不同的位置,擔任不同的職能。

      流火和流炎雖說是親兄弟,但兩人性格不同,流炎生性外向,與人交親。以往他在的時候,他們還未化出人形,即便如此,流炎也是閒不住的。最喜呼朋喚友,熱鬧非常。而流火喜靜,不愛與人往來。以往兄弟在時尚還好些,自從流炎出事以後,他越發孤僻寡言起來。後來甚至連分派到這裡做些雜物的低階妖靈也盡數遣出,每日只管聚氣行功,生讓這裡變得一團死寂。

      火岩瓏為世上十珍獸之一,便是馭者,普通的法血也絕難駕馭。當年馭者發源地綴錦國曾有人馭過此鳥,過後百多年再無人見火岩瓏蹤跡,便以為已經絕於世間。火岩瓏自體帶有火力,氣腺可摧風引火,成靈以後可聚生分身,妖化後可連開八體各自獨立。火岩瓏與世間另一種珍獸血驪是為天敵,血驪也可以聚出分身,但分身不論從數量還是操縱性都弱於火岩瓏。

      世間的靈分為許多種,馭者將其分為三大類,生靈,死靈以及自然之靈。根據靈物的品質強弱,若想馭其力,對法血的需求也不相同。以馭者而言,越強的靈對法血的要求越高。世代傳承與發展,正是馭者不斷的征服強靈,從而提升了馭者的法血與馭術。也正是這種與馭者數百年來的糾纏,或是被馭,或是拒馭相抗,也同樣提升了靈物的品質與力量。

      流火與流炎的父親桐慕青渚,與碧展秋及游赤連延在碧蒼山相識,那時碧展秋與游赤連延已經妖化,碧游宮初建便在碧蒼山。而青渚則是攜妻而來,願入碧游與他們一同修練。青渚的妻子茵然並非火岩瓏,而是另一種珍獸積土獸,茵然後來為青渚產下兩個兒子,取名桐慕流炎和桐慕流火。

      積土獸與火岩瓏雖不是同族,但因火岩瓏推其始祖實際是自熔岩而出,最初也倚火山熱谷一帶而生,帶有土行之力的積土獸對其力有烘培之效。不管何種妖靈,只消化出人形之後皆與人無二,但妖靈兩兩結合,更多的是從後代力量考慮。當然也有感情深厚從而成婚的。當世的十珍獸已經幾近絕跡,青渚很難再尋到同類婚配,而與之力相合的積土獸已經是雙方的最佳選擇。

      茵然和青渚雖是因力量互倚的出發點而結合,但兩人感情很深。碧游宮也因他們加入從而有了良好的開端,他們廣招妖靈,碧蒼山這裡一度妖靈眾多,一派欣欣向榮之景。不過也正是因此,妖靈之間的磨擦也屢有發生。像蛇會吃老鼠,狼會吃兔子,火岩瓏會吃血驪一樣,世間萬物本來就是在彼此爭鬥之中發展。碧蒼山汲養出靈物,但也正是因靈物眾多,生存的環境變得狹小。

      當碧蒼山產生土靈,火靈,甚至水靈之些自然之靈後,他們之間的矛盾就開始激化。生靈是需要消耗這些自然之力的,而自然之靈也要消耗生靈之力以加速自己的化形。最後碧蒼山演變出一場大亂鬥,與馭者無關的,純粹是妖靈自我無制度的體現。茵然死於這場亂鬥,青渚喪妻之後不久也因太過哀慟而亡。

      展秋和連延為此一直覺得虧欠青渚夫婦,這許多年來,一直對流火兄弟視若己出,傾力栽培。展秋因此也有了覺悟,無論是妖靈也好,人也好,其實都是需要有制度加以約束。而他若想讓碧游宮自此發展下去,除了自身的力量之後,也需要有統領妖靈的能力。而這些,實際上是需要向人來學習的。只知隱避深山不涉塵世,那便永遠不懂許多道理。碧游宮開始從隱而現,如此其實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如果沒有國家之間的爭鬥,或者月耀永遠也不需要妖靈為他們助力。

      凌佩從一個受欺小國發展壯大成今日,實際是借助了馭者的力量。綴錦因為驅趕誅殺馭者,從而給凌佩這個機會。短短幾十年工夫,已經由衰至興,如今更成五國最強。因凌佩與四國接壤,讓他四方貿易極為繁盛,其它各國,若想與較遠國家往來,必要經其關徑,向其繳大筆稅項。加上十幾年前,凌佩與漠原言歸於好,彼此通婚。又在與綴錦的戰爭之中取得勝利,逼得綴錦割地賠款。如今可謂國力鼎盛,兵強馬壯。

      凌佩實際上早就不姓崔了,如今掌國的是他們的鎮國公碧丹傾絕,這人實際並非凌佩人氏,而是從綴錦逃亡而來的馭者。是他讓凌佩強大,也同樣是他,得到了馭者夢寐以求的聚靈咒,可以召喚死靈為僕,從而統領馭界。正是因他的統領,馭者不再自相殘殺,各家的馭術不再成為秘密,彼此通匯從而達到法血的兼融!

      馭界的統一,馭術的增強,以及法血的束控力加強,更因一個又一個馭者先後進入凌佩的朝堂之內,逐漸掌握了凌佩的大權,可謂天時地利人和,讓他們對力量的追求膨脹到極點!

      馭者的力量體現在於馭術和法血,而這兩者所對應的,自然就是靈物。擁有優質的法血,精良的馭術,又怎麼甘心去駕馭普通力量的靈物?誰也不願意將鮮血白白的浪費。

      許多年前,有些馭者會傾其一生的心血去培養一隻靈物,有些甚至至老至死也沒能真正的駕馭一次。而這些靈物之中,若能有一個化出人形就可以稱之為絕佳甚至為奇蹟!但現在,哪怕是一個平庸的馭者,也要貪心的想得到一個妖靈!

      曾幾何時,當一個馭者想要駕馭強靈之時,若未曾從幼時開始汲養,沒能建立深厚的情感根基。就要用力量讓對方承認自己,也就是靈物為馭者所設的馭關。而現在呢?只消一滴法血,束其六脈,哪管你馭關幾何,必要成為奴僕!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24章 碧游宮由來(2)

      月耀因碧游宮的存在,而集聚許多珍奇異獸,而大量的妖靈也都在月耀習練。如此這些馭者便不斷以經商,探親等等名義進入月耀境,大肆擒束妖靈。這種情況若不加以扼制,當凌佩那些掌控朝權的馭者得到更強更兇猛的靈物的時候,也就是他們吞滅月耀,大舉平西的時候。

      月耀也正是因此,從而才願意與碧游宮往來合作,最後甚至要倚賴他們守衛東境。月耀南倚綴錦,北靠漠原。但這兩邊,都是雄關險據,在地勢上並不吃虧。唯得東邊與凌佩相接極廣,又地勢平緩,山谷坡窪,若他們大肆攻入,很難防守。唯有借助異力,如此才能持衡。有月耀相撐,碧游宮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發展,從而提高妖靈的力量以抗馭者擒束。這樣也能平衡兩國之力,凌佩忌憚妖力,必不會輕易強攻。

      所以一直以來,兩國依舊表面上還保持著良好的關係。而月耀也因幾十年皆無戰,國勢發展良好。如今月耀景院大王向碧游宮傳達朝廷的意圖,其一就是不能再任由凌佩的馭者往來月耀,軒轅凌和蕭無仰皆是他們恨之入骨的。但軒轅凌在凌佩有官職,而且正是守衛凌谷關的將領。若是他死在月耀,怕凌佩借題發揮,引發惡果。而蕭無仰聽說在凌佩也是血債纍纍,若是他再復來,必要伺機斬之!

      如此,哪怕有一點點的消息線索也斷是不能放。展秋如今發現了夏七月的行蹤,哪能不先看住她?

    ××××××××××××××××××××××

      流火隨著展秋踱出門,七月本正在聽逢蔭囑咐,眼瞅有人打屋裡出來,馬上端端正正站得筆直,低眉順眼一臉恭敬。打從家裡出來,這些日子七月也算是經了不少事。這起起伏伏最是歷練人心的,若非是她打小就一直讓人戳著脊樑骨罵災星,怕是也難承受這些驚怕惶恐。

      她小地方來的人,是見識少,但做人的道理自然是分明。前天七月剛到了京城,哪知自己竟然榜上有名,生生讓一眾看熱鬧的擒個正著。說她是那打家劫舍的女飛賊!

      爺爺當年做村長的時候,每有官差來拘丁收稅,不但不敢有半點違逆,還要好茶飯供奉萬不敢得罪。否則那枷鎖拘去,拖翻在堂上,沙威棒招呼一頓便是鐵打的也要去了半條命。

      七月自知自己不是那鐵打的硬漢,更何況她活了這麼些年沒進過衙門,沒見過比村長更大的官兒。當時就嚇得腿軟身抖,往堂上一拖險沒尿了褲子。眼瞅兩邊官差肅立,手裡的黑紅大棒足比自己腿還粗一圈,怕是一棍下去便要嗚呼哀哉。她也鬧不清自己怎麼就上了官府通緝,但她哪有那辯解的智謀與肝膽,生是滿腦子空白,滿眼昏潰,連哭都哭不出,上牙下牙亂撞亂磕,一個整字也咬不出來。

      她也算是又開了眼界,不但進了京城,見了這繁華大都。還進了京律司府……..呃,確切的說,是進了京律司府的大牢!

      人道世事無常,風雲變幻,這八個字七月算是瞭解個通透。原本料定自己小命休矣,待她反應過來開始呼天號地的喊冤的時候已經讓扔進大牢裡去了。進去以後覺得更無望,因為牢裡那些人沒一個不是扒著牢門大喊「冤枉」的。怕是這兩字官差都聽得耳朵起了繭子,便是她再喊得撕心裂肺,人家是照樣吃喝不誤,神態安詳。

      哪知過了一日,竟有人前來探她。而且不是旁人,竟是那當初在井東鎮對她有救命之恩的碧逢蔭!七月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更不敢相信自己還能絕境逢生。

      她只在牢裡過了一晚,雖說沒棍棒加身,但她平時那乏善可陳的想像力竟然開始超水平發揮起來。一個晚上把以前自己聽來的那些閒話皆盡聯繫,腦中不斷的想一些恐怖之景。一會是讓拉出去大刑伺候,被大棒子打的血肉模糊。一會又是自己披頭散髮跪在法場,後頭是拿著鬼頭大刀的劊子手……..說實在的,這些場景她還真是都沒見過。但也不知怎麼的,就想的那麼逼真。只一個晚上,便自己嚇得自己要瘋,以至見了逢蔭,竟有那麼半刻的呆滯,以為是自己出了幻覺。

      她曾想過許多種再見逢蔭時的情景,總是想不到這一種。那一霎,她真是不知自己究竟是災星附體,還是福星高照?變化太多太快,早已經超出她預料。

      而此時,她能到這跟皇宮般華麗的地方來,自然也是因逢蔭了!初聽碧游宮,還以為是皇宮。怪道逢蔭姑娘生就天仙一般,更有如此神通可以將她從牢裡帶出,就算不是皇親國戚,也必然是大富大貴之人。想她夏七月何德何能,竟能在井東鎮結識這般人物!如今到了這裡才知,原那碧游宮竟是一座不遜京城的大城!因依山傍水,草木青蔥,更比那京城多了十成風彩。恢宏不減,華美更增,更如神仙境府,讓打從那風沙黃土之地來的七月更是目不暇接。

      路上的時候七月才知道,逢蔭的父親與那京府的大官是朋友,可巧正在官府裡坐客,得知拿了要犯,看圖才識出七月來。虧的他們作保,七月才得脫困。更因他們二人的引薦,七月才能來此工作。感恩自是不必說,但之後他們的一番話讓七月心裡起伏難定。據那通緝榜令上所書,與七月一路而來的兩人竟是要犯,七月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

      雖然逢蔭也說,是七月太過單純,受了壞人利用,如此白白牽扯進來。七月對此雖是無言以對,而他們也言之鑿鑿,像是有真憑實據的樣子。但無論怎麼想來,七月也絕不相信無仰與石橫是那謀財害命,心冷手狠的歹人!

      她確是初出家門,見識淺薄,這點七月自己也承認。而她與無仰石橫也不過是萍水相逢,相識不過是這同行間的短暫日子,對他們的來歷也不甚清楚。

      但這些時日處來,七月始終覺得,無仰和石橫並非惡徒。並不是他們給與了七月恩惠,她才會這般偏護他們,而是七月覺得,對一個萍水陌路,他們尚能施以援手,那麼至少說明這兩人並非大奸大惡。若只是利用,為何偏要找她這般災星附體,霉運不斷的人來?若說利用她來討債生事,那既利用完了,又何必巴巴的將她尋回帶來京城?

      世人有良善自是有兇殘,七月也知這世上的人自然是有那心口不一,為非作歹的。雖說她也難辨世間形形色色,更不懂如何窺探人心,但至少她自己有眼有心有知有覺,她總不能信那榜令上句句是真!

      她也沒什麼憑據為他們二人辯護,但聽了逢蔭的話後便不肯再多言語。感恩是沒錯,但七月也不願意為了報逢蔭的相救之恩就去抹黑出賣她的另兩位恩人!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7:34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25章 逢蔭的心事

      展秋看著七月道︰「你便在灼雲院裡打理一下雜物,聽流火的差遣。你所需的東西,到時再讓人給你送來,你且好生在這裡做事便罷。」

      七月聽了點點頭,並不敢多瞧他們幾眼。初見展秋的時候七月吃了一驚,如此年輕,看起來比逢蔭也年長不了幾歲,但卻是逢蔭的父親。後來進了這灼雲院,雖說只是遠遠的瞅了一眼,但總覺這裡的東家她瞧著面善的很。七月記性好,況是這樣品貌的她更不可能見過而不記得。但卻是死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這院裡房舍重疊,路徑繁複,竟是如此之大。但總不見別的下人,一時間也不敢多打聽,只顧認真聽逢蔭交待事宜。

      這碧游宮大的不是一般二般,山下便有石雕大牌坊,進入便是石砌大道,路間所見之人無不華貴,真跟進了皇宮般。山下有湖,還有縱澗流瀑,但上山之路並不崎嶇,皆是開山階道十分的坦蕩。鳥鳴水潺,蝶影繽紛,真跟到了濃春初夏般繁盛。有些地方霧靄流霞,十分艷麗。有些地方又怪石古木,格外森詭。而這灼雲院又在山腰流水之畔,掩在綠樹繁花之間,格外的清雅。

      可見這城裡的人,不是達官貴冑也差不多遠,更讓七月覺得肅穆起來。逢蔭拉著她的手向前帶了幾步︰「我得了閒便來瞧你,若他待你不好我可不依呢!」一邊說著,一邊笑著看流火,飛起眼角笑得十分嫵媚。將這個土包子放在這裡的唯一好處,就是可以藉著她來瞧流火。

      七月乾巴巴的陪著笑,也不敢搭腔,只垂著頭看自己的鞋尖。流火哼了一聲道︰「你不放心,自己帶去使喚好了。」

      逢蔭也不惱,笑眯眯的說︰「我那裡也不短人用,倒是你這裡太清冷。平日裡總見楓姐姐出來進去的,難不成怕七月在這裡擾了你不成?」

      七月聽不懂他們話裡的機鋒,只是覺得自己十分多餘。這富貴之地,大戶之家,哪裡缺少下人?不過是逢蔭心善,搭人情非要幫她。她一再麻煩,心裡已經十成過意不去,如此再聽兩人的話語,更加有些愧疚。一時間鼓起勇氣說︰「其,其實,我……..也不……..」

      「行了,就這樣吧。逢蔭跟我回去。」展秋適時開口,看一眼流火,轉身往外走。逢蔭聽了一笑,拍拍七月道︰「你安生在這裡住下,我明天再來瞧你!」說著,便跟著展秋去了。

      出了灼雲院的正門,逢蔭挽著展秋的手臂道︰「一路上,她也半句說不出那蕭無仰的去處,我看她也沒什麼用。不過是讓蕭無仰順手撿來當個障眼的,爹爹何苦還要留她?」

      「此時言之尚早。」展秋微微一笑,「她如今對你感激涕零,你再耐心些引導,總會問出些有用的。若真是半點無用,直當做件好事也無妨。總歸她惹出之前的是非,也是因那姓蕭的牽累,何苦白白讓她再受牢獄之苦?」

      「爹爹處處為善,是打算將來成仙成佛麼?」逢蔭笑著。

      「你這孩子!」展秋輕嗔,一攬她的肩,「我們雖屬異類,但既成人身,哪能無情?與皇家合作,也是不想生靈塗炭。有我們在這裡,至少凌佩短時不敢悍然動武,那些馭者也能收斂些!」

      「那些人要好勇鬥狠,偏將我們也牽扯進來。借法血驅馭靈物,以增他們之力。待我元丹一成,便頭一個拿凌谷關的軒轅凌來祭!」逢蔭笑笑。

      「流火比你更想要他的命。」展秋微眯了眼,低頭看她,「你們不合適,他灼息太盛,與你寒體不宜。為何總不肯聽我的話?難不成,化出精緻皮囊了,你便更是撒不開手?」

      「我元丹一成,便與人體溫無二,他到時也是如此。怎麼就不合適?」逢蔭扭身跺腳道,「就是因為爹爹總是反對,他才總對我若即若離!」

      展秋嘆了口氣,看她氣咻咻的樣兒道︰「我可從未與他提過,不過是私下跟你說罷了。世人婚配講究門當戶對。其實妖靈之間也講究個門戶,倒不是說身家幾何,而是各自行法之力。若你與寒息妖靈相配,自是進宜加倍,彼此受益。反之則要互為受害,倒是不妥。增力克服倒也不是不能,只是白白浪費許多工夫,我看他在這方面比你理智的多。他與炎林院的楓雁,二人皆是灼息火力,相輔相承,才是天作之合呢!」

      逢蔭聽了面色更沉,一甩手道︰「天作之合?真是笑死人!總之我不管,旁的事我都依從爹爹,唯得這件,爹爹莫要管我才好!」

      「好好好,不管你便罷。」展秋搖頭,復牽住她的手,「我只你一個女兒,自是希望你好的。待你們元丹一成,我便作主讓他娶你如何?」

      逢蔭聽了復又笑得燦爛,點點頭道︰「爹爹說的可不能反悔,若到時再說什麼灼息寒體,我可不依!如今爹爹做善事,總使喚我來去與那夏七月作戲。若不是因爹爹總說她有用,我早就…….」

      「好了好了,知你辛苦,快些回去吧!」展秋一把勾住她,往山上而去。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26章 七月的新環境

      灼雲院非常大,其實若讓七月一個人料理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七月在這裡除了東家一人,再瞧不見別的身影。進來的時候走了一趟,七月略是記得,大門朝南,衝著山下,大道很緩並不陡。外設高牆石雕,進去是大園子,直通南北大磚道。兩側有樓,皆是無門空堂,只見大柱,倒像是開闊展台般。樓邊種了各式的花草,七月也叫不出名堂。一道向北,便見大石擋雕,轉過去又是園景,正中便是當時見東家的院子,後頭是大園頂的房,兩邊是圓頂配樓。再往後去,便無南北正道,皆是彎繞林徑,錯落庭院掩映當中。

      流火將她一直帶到緊後頭,東北角的一隅。那裡有幾幢樓,全是藏書樓,四周皆是大片的苗圃。這處基本就是書庫或者雜物房,流火覺得這樣已經離他夠遠了,便讓她在這裡自便。

      七月開始見這整個大宅院非常空曠,可見要做的雜事也少不了。但見他並不差遣,一時間也覺得自己許真是逢蔭硬塞來的,他並不需要下人打理這大宅。她本是想自己去了便是,已經一再麻煩逢蔭實不好再如此厚著臉皮留下。反正也知逢蔭的住處,日後若有機會再來回報也罷。

      但誰知不多時逢蔭帶人來給她送東西,拿了許多日用之物。一臉熱忱十分關懷,讓七月根本開不了口說自己不承這份恩情。復想自己可以脫牢獄之困也是因逢蔭父女,如何再不領這情掉頭便走?如此,七月便在這裡住下。

      這東北一隅也十分廣闊,幾間抱廈圍著大院,有從外頭引進來的渠池,四周花圃倒像是有專人照料般的十分妥貼,偏又瞧不見人影。中間兩側連著三幢樓裡全是書,後頭幾間樓裡全是雜物,兩邊有小空房。雜物房裡一應物品皆有,但需歸整,並無廚灶,七月問前來探她的逢蔭,逢蔭道這裡其實什麼都有,但需要自己動手,還說過幾日再帶人過來修繕。

      七月覺得這些事自己做便可,不需再麻煩別人。況且既然這裡無人,顯然東家並不喜歡人來人往。如此這幾日七月也並非閒著,動手能力七月其實不差。頭兩三日吃食都是逢蔭帶的現成,但第四日七月便自己做了飯。雜物房裡果是一應俱全,但久不動用有些早已經半廢,而且非常凌亂。

      七月從裡面找到自己所需的一些生活用具,將最北一角的小石屋充作了廚房,像是壘灶之類的粗重工夫七月也並不陌生,金井灘的生活條件其實比這裡惡劣許多,七月從小就要頂半個大人一樣幹活。這並不是家裡刻薄,實際上金井灘家家都是如此。七月曉得哪裡是耐燒,哪種灶最是省泥石最是穩當。石頭泥巴這裡也有,角落裡全是建房割廢的料堆在那裡,有些木頭上都長了木耳。她也一一都收集起來,這東西在金井灘可難見著。七月也是十歲過年的時候吃過一回,聽說是頂貴的東西。

      她謹記東家的話,並不離開這一處雜院,三四天工夫,她便給自己收拾出一處可住的小窩。以致逢蔭再來看她的時候,見她竟做出幾道有模有樣的菜來,十分的詫異。

      七月先讓自己可以安身,接下來便打算替東家整理一下這裡。這三幢書樓看起來久無人氣,無數雜亂,角落蛛網密佈,與外面幾處苗圃反差很大。七月並不打算在這裡長住,她雖是希望有個長遠的工作,但也不想一直受逢蔭的接濟。既然東家並不喜歡有人來,她也不想厚著臉皮在這裡混下去,儘管她很喜歡這個環境。不過既然她住進來,那這段日子至少要做出點成績。替東家歸整一下雜物,就算他或者不需要,至少七月覺得心裡好過些。

      流火直當七月不存在,只顧忙自己的事。以前這宅子有人專門打理,書庫那邊大多是培花育土的錄籍。五行相生相剋,也互有相倚,土息於他有利,因他的母親為積土獸。木息宜讓他焚燃,其氣令他清明。這灼雲院裡並非是火燒火燎寸草不生,只有在這種地方,更助他內斂火息,讓他的控力提高。

      初始他與流炎,不能很好控制自身火息,直把這裡弄成黑炭般。而如今,草木繁盛,而他火息不絕。後來這裡的花草大多皆出了靈,便不再需要專人看護。有些更好的便移往清木林加以聚靈,差些的便依舊留在這裡自給自足。活不下去便由它們枯死,這幾年所剩的,便成中庸一類。雖有靈力,但不足以聚靈成體,但又可以於此生生不息。因此這裡花木,無人看護依舊繁茂,而這裡土質也越來越好。

      後面的書庫一帶已經幾近荒廢,一應雜物皆堆過去,他一個人在這裡,日常所需也用不著這許多,他所住的這間正中大院一應皆足。而流火也一向清靜慣了,便是雜事他也可以自己料理妥當,並不需要有人伺候。

      不管夏七月與那蕭無仰有無關聯,也並不是他所關心的事,展秋處事他也不想理論。至於逢蔭總藉著夏七月往這邊跑,他雖有些頭痛不過也煩不了幾日。他已經化出人形,但元丹未成,這兩日他就準備鎖火籠閉關。

      逢蔭原本是想藉著把七月弄來當個耳目,想七月這個土包子,又對她感恩戴德,必是會言聽計從任她使喚的。如此一來就能藉著七月這個由頭常往這裡走動,二來也能知道那炎林院的楓雁是不是又總往這裡跑。哪知七月竟是個腦筋死擰的愣主兒,流火把她弄到邊邊角角裡住著,她就真的往那裡一蹲再不出來了,哪裡還能當什麼耳目?不僅如此,還見天忙的不亦樂乎,搬搬抬抬搞得塵土飛揚。真真是到哪裡都脫不盡一身的土腥子氣。

      如此一來,得知流火準備閉關,逢蔭也懶怠再往這邊來探看了。反正那夏七月一入碧游宮,任她插翅也難飛出去。見不著流火,逢蔭哪願意再跟那土包子整日作戲?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7:50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27章 七月的新環境(2)   

      七月這段日子倒也過的充實,東家對她不聞不問其實倒讓她輕鬆許多。她自小是讓人指戳習慣,時間久了,越是人多越容易緊張出錯。若是自己靜著做事,反倒沒那麼些背晦事發生。逢蔭接連給她送了幾日的生活用品,後來也因事忙不得閒再來。這般雖然讓七月有些牽掛她,但同時也有種如釋重負之感。所謂恩重如山,這四個字其實也有雙義。正是因為恩重如山,而七月此時又無力報還,總覺於逢蔭有虧欠,便是再心內渴望有這樣一個人來關懷她,總歸無法報持平等的心而面對。

      七月每日就在這院裡打掃歸置雜物,整理書本,有些書冊被蟲都蛀了,七月瞧著心疼,逢天氣好時便拿出來曬。日子也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她閒時也會看看這裡的書,大多是種培之法。但寫的方法極是古怪,有些竟要火燎煙烘,真不知是種花還是做花料呢!不過倒也因此認識不少花草,一般看起來很正常的種植之法,她有時也照著試試。一來二去,真覺這四周花圃更是繁盛不少,只是不敢出去護理外頭的花。

      天氣如今是一天熱似一天,這裡有陰晴雲雨,不若她的家鄉,除了大太陽就是大風,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一滴雨落下來。

      她一直也沒出這院子,眼瞅這三幢主要的樓一日比一日亮堂整潔,七月心裡也頗有成就感。她每天都在灶上刻上一筆,以記錄自己到這裡的日子。不知不覺,竟是過了三個多月。她記得與無仰分別的時候是二月初六,現在已經是五月二十了。到了七夕就是她的生日,她就滿十四歲了。而明年的七夕,她曾答應過請無仰吃上一頓好的,還曾想過要請逢蔭也吃上一頓。但如今她在這裡呆了三個多月,賺錢大計還沒開始實施呢。

      今天她起個大早,看廚房存糧已經不多了,這些還是逢蔭三個月前讓人送來的,油鬃和火炭也所剩無幾,這些東西七月都稱量過,皆是記在自己心裡的賬本上。每每一想,只覺更欠的多。所謂債好還,人情債最是難還的。這院子她已經歸整的差不多,想想如果今天再加把勁弄乾淨。也有臉向東家和逢蔭道別了。

      一時想著,她早飯也不吃了,勒了褲帶說幹就幹。這幾個月的工夫,除了最初幾天她環境不熟跌過跤,撞翻過櫃子以外,最近還真沒出什麼狀況。

    ××××××××××××

      流火走進東北院的時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三個月,他閉鎖火籠,專心灼息淬煉元丹,只是進展並不算順利。只有元丹得成,他才能算作是真正的強靈。逼火內焚,將火息聚氣於體雖並不是個短期過程。照理說,聚化人形比元丹初聚更為困難。一般強靈若是自行修煉,大多都是先出元丹復聚人形。這有如修習文武一樣,文者先識字復作文章,武者先懂口訣基本復練招法。但流火人形已經聚生將近一年,但元丹始終難以脫體。

      逢蔭雖然也是人形完備,元丹未成。但她是因其父碧展秋以力相推,先助其成形。展秋與逢蔭血脈相通,助之自然事半功倍。但流火如此,連展秋都覺得奇怪。展秋雖說可以給他相當的輔助,但畢竟二人罩息相抵,很難直接助他。流火天資奇佳,又肯耐得苦楚,練化人形的時間就比別人短了許多。偏是這繫於命脈根本的元丹總不能完成!

      如今父母皆故,再無人指點,便是一起切磋的兄弟如今也命喪敵手。這三個月引火灼息,但元丹仍是能覺但卻無法脫出,聚力時緩時勁,像是憋擠在山溝深壑夾縫之中,總難施展完全。他所住的正院裡也有一幢書樓,皆是一些聚靈之法,更有些父母當年修行的心得。流火將這些東西早就翻個無數,直覺自己沒有半分偏漏之處,為何偏偏滯而不進,生生讓人覺得焦躁。他力難成,那仇便難報。他是妖靈,命長可熬。但那軒轅凌又能等他幾載?難不成真要讓他練個幾十年才有小成,到時讓他去跟個血枯骨硬,風燭殘年的老頭子去決生死麼?

      如此一想,流火越發煩悶,出了灼雲院往碧展秋住的滄瀾台去。結果剛出院子,與人一問才知,碧展秋兩個月前受景院大王召喚,前往北境辦事,一應宮務交給二宮主打理。而這幾個月,逢蔭得知流火閉關練功,自己總不甘落於人後,也在滄瀾台汲息淬毒並不曾往這邊來。

      展秋知道流火的性子,必不會花心思去看住那夏七月。便囑咐人時常留意這院中,若那女子有所求皆盡滿足,只不讓她離開便是。但這幾月,也不曾見那女孩子露面。

      這般一聽,流火這才想起自己這大宅子裡還住著這麼一號人。突然一想,自己居然這般鬆懈了,那女人邪門的很,把她扔在這裡,指不定把家裡禍成什麼樣子了!他一這樣想就有點後怕,忍不住各處瞅了瞅,竟是與他鎖籠之前無二。不覺間漸走漸近,竟至了東北一隅的院落前。

      眼見大門斑駁,但卻是擦拭的乾乾淨淨,虛掩著也並不閉緊。他微微側身,推門而入,眼前卻是一派生機煥發之景!環抱三幢石樓如故,但四散的雜物已經理的爽利。花圃裡的植物長勢強盛,兩邊的桑樹極為繁茂,已經結了青果。依牆一處紫檀優夢居然已經攀上牆頭,三層紫色帶斑黃點的疊蕊將展欲展,有幾根細竹枝插在它的四周,它攀延而上,巴掌大的葉片嬌艷欲滴,竟比那清木林裡生的還要大了一圈。流火怔愣了半晌,踱了兩步過去,眼見那土壤顯然已經被灌溉犁疏過,極為的肥沃,黑的發亮像透一層金般。他略是近了,那紫檀優夢竟葉擺花搖,帶出沙沙細響。竟像已經聚生五感,有眼有耳般無風搖曳。

      流火微微捻了指間拂氣牽推,帶出一股微微的罩力移向它,直覺有股推力反彈,明顯是聚出靈力的初階!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28章 送上門的肉墊   

      「想不到你竟有了福,在這裡聚出靈力來了。」流火看著那搖曳花枝,鬆了指尖,微微嘆道,「一會便報了清木林的人來接你罷!到了那裡,自有更好的環境。」

      他一邊低語,一邊抬了頭看著正中的樓,那個村姑就在裡面!她不過一介凡俗,倒也沒什麼強力讓他有知。不過是聽得裡面有輕輕囈呀哼唱的聲音,伴著一些物什的動靜。這聲音很小,說明她人在二樓。但他覺感敏銳,再細小的聲音也能聽得分明。她在唱歌,調子很怪,詞就更怪。像是求雨的歌︰天爺啊,落雨喲,祭供不缺短,只求一年豐……..

      他靜靜的立在樓前,突然覺得,自己三個月把她扔在這裡不管死活有些太過份了。他一時想著,一時便慢慢抬步上階,剛一推門,忽然感覺觸手不對,門有些吃勁…….這種感覺剛一出來。便聽「咯」的一聲,接著便是「咻咻」像是有條蛇在裡面亂舞亂甩,緊著又聽到一聲慘叫,又尖又淒「啊!」流火的心裡一下崩緊,本能的抬頭,便看到有東西衝著他就砸過來,瞬間已經到了眼前!

      七月正把自己吊在半空掃大梁,正掃的高興,哪知繩子竟一下崩了去,整個人就一個勾不住就直直的往下掉!她嚇得一聲慘呼,身體瞬間直落。這個樓沒有房間,四面全是書架,二層三層只有窄廊繞房一週,上面是高高吊頂。兩邊設高階梯供人上下。正中梁支上繞結不少的蜘蛛網,七月是早起想最後收拾一番,從雜物裡翻出繩索來,想了這麼一個方法可以擦掃到這裡。她手裡是一根長柄掃帚,此時她突然掉下來,揚手間那掃帚便脫了手,上面掛著亂七八糟的網狀物便飛刀般衝著流火就去了。

      流火反應奇快,身體一側一偏,那掃帚直舞著打他身邊過,土啊蛛網飛了滿天,濺了他一臉。但就是這一步,下一刻七月就整個人「砰」一聲砸過來,不偏不倚拿他當個肉墊!

      流火現在那點剛生出來內疚心是一丁丁都沒有了!只恨自己手欠,就該躲她遠遠的才是!

    ×××××××××××××××

      七月驚魂未定,突跌落的恐懼還未散去,又因趴在某人身上讓她更加慌亂。著急忙慌之間身體亂拱掙扎著要起,膝頭拱頂的不是地方,直把流火生生整得面容扭曲!他手快的一挾她的腰將她推到一邊,翻身坐起時覺得兩肋生疼,這一下是砸的結結實實,險沒把他的腰砸斷了去。

      「東家…….」七月蹲在他邊上手足無措,臉上的表情比他好不了多少。看他灰頭土臉又一臉的喪氣,七月更不敢伸手去扶他了。方才還想三個月沒出什麼岔子,這下可好,東家一露面就讓她給砸個半死。怕是更對她沒半分好印象!

      流火沒理她,只是抬頭看上頭的房樑。她是把一根繩繞著邊上兩根角梁拉出三角狀,最後迴繞到門柄上……..也是,這樓裡惟有門柄這裡可以作一個支點。繩子拉的緊,如今一甩繩頭已經上了梁。流火瞧了一會,她這般拉拽,他一推門,她怎麼會直接掉下來?撐死了往下垂一段便罷。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繩子本來就快吃不住勁頭要斷了……..這般一想,他太陽穴更是突跳的痛。他簡直就像是專程送來給她當肉墊一樣,真是邪門到家!

      他站起身來,回身正看到門上懸的半截繩頭,那三股繞結的繩頭已經開了花,果是如他想的一般。那繩子已經快禁不住七月在上頭東懸西晃,就算流火不推門,她也早晚會拍下來!只能說,流火進來的時機太「合適」了。

      但屋裡是煥然一新的,書都排放的整齊,書架擦的亮堂。虧的中間沒擺什麼傢俱,不過是她收攏的垃圾和一些抹布水盆之類的。除了這些因一起突然的意外而變得一團狼籍之外,這裡可以說十分的整潔。

      「你三個月沒出這院子?」流火突然開口,回眼間見她已經縮著脖子快溜到門邊去了。一時略揚了聲音︰「你哪去?」

      七月因他的話一下動也不敢動,低頭垂眼半天憋了一句︰「我,我馬上就走。」

      「走?」

      「呃,是滾,我馬上就滾蛋!」

      流火無語,她的理解能力很詭異。他怔了一下,喉間輕嗽了一聲︰「我沒讓你滾。」她因服了化境丹已經不記得他了,但他無法印象不深刻。意外頻出,讓人不想記著都難。巧合復巧合就會讓人多生聯想些,但不過是在心裡覺得背晦罷了。當初流火不願意讓她留在這裡,也的確是有這樣的情緒在裡面。這女人給他的意外太多,讓他老有種不祥不安的感覺。但這並非是主要,主要原因是他並不認為能從夏七月這裡得到什麼有用信息,認為展秋根本沒有必要刻意將她弄進來。不過既然他已經應了展秋,當然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而遷怒於人。更重要的是,這裡的一切帶給他的驚訝,遠比剛才的這樁不愉快更多!

      流火口氣淡淡,便是身上沾濺了灰塵水漬,也並不影響他的優雅從容。他終究如一道最賞心悅目的風景,不管哪一種顏色都會因他的存在變得鮮亮多姿,同樣也因他的存在而會被忽略。七月聽到他的話以後,轉眼復看他的時候,便有這種感覺。不管他是不是沾上塵土,七月都覺不出半點雜亂骯髒。

      方才乍一見是他,本能的慌亂之後,此時更偷偷去看,竟是不能平靜。仍舊有種熟悉的感覺,但總不記得在哪裡見過。若是曾見過,絕不可能忘記!同樣是兩隻眼楮一張嘴,但搭配在他臉上就成了華麗!

      「你三個月都沒出去?」流火見她怔怔的點頭,略抬了下巴向著外頭,「院子裡的花,你怎麼懂得侍弄?」

      「收拾書架的時候,閒來也看看的。」七月聽他問,本能的就回答。

      流火點點頭,復看了看四周︰「收拾的不錯,你住哪間?逢蔭把東西都給你備齊了?」

      「後頭小房裡,東西都全的。」

      「你就在這住著吧。」流火說著,輕撫了一下眉間的灰塵,往前踱了兩步,「如今你惹了官非,留下也是對你好。」

      七月聽他竟讚她,心裡卻越發的沮喪,其實這裡的人都很好,包括東家也是好人。但如此七月越發覺得自己就是災星,走到哪裡只會連累人。如今從家裡一路連累到這裡,半點用處也沒有,只會浪費口糧的災星禍害精!如果這些人都像村裡那些人一樣,她也沒那麼多負疚的心理。偏他們都是待她和善的,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想連累。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8:08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29章 速成的園丁

      「你指剛才麼?」流火撢了撢身上的灰塵,「如果你不是用根繩子吊著,這意外就不會發生。」他上前一步,一把抄起門上繫的半截繩頭,「這繩子多時不用,外韌內腐,能把你撐到現在才摔下來,你算走運了!」

      他把繩子隨手一丟︰「你若再想掃房梁,就去搬梯子來。若是後頭沒有你要的東西,你便往正院裡來找我。西邊那裡還有處花園子,你沒事往那裡去把花草弄弄。」流火也不管她想什麼,只顧吩咐完她的工作,一抬腳便出了門。

      七月愣了一下,西邊的花園子?那是許她出這個院子了嗎?弄弄花草,讓她當個園丁不成?一想她有點激動,忙搓了手跟著他後頭也出來,剛想再確認一下。突然流火又轉過身,嚇了她一跳,忙定住腳。

      「這裡的花木不少,你看著折騰吧。有些快枯的弄不活你也不用多管,直接刨了就行了。若有長的像這樣好的,便支會我一聲。」流火指著院裡那株極盛的紫檀優夢說。

      「是是!」七月連連點頭應著。

      「沒什麼事最好別來找我。」流火還是補充了一句,「一會你跟我出去,短了什麼東西你直接跟灼雲院外頭的人說,讓他們給你送來。我住的院裡的花草不用你管,還有我住的西側一個配院子,你也不要去!」

      「明白了明白了!」七月頭點快斷了。

      流火眼楮根本沒看她,他在想還該交待什麼事。雖然今天一踫面又出了意外,但並不妨礙流火對她的判斷。

      閒來看看書便能將這紫檀侍弄的出了靈,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這裡三幢樓裡,幾乎全是關於花草培育之法,但有些是針對花木的培靈籍錄。便是人們看熟了,原方照做,成者不過一二。她三個月來忙於雜物,怕是閒時不多。但即便是如此,還能將花草培育的如此之好,實在是讓人吃驚。

      流火覺得,她可能以前在家裡便會一些栽種,但這些不過只是基礎,主要可能還是她有一定的理解力,記憶力可能也不錯,耐心估計也不錯。這些其實都是她的優點,如果她能讓這裡木靈強盛,這種與自然之靈和生靈合二化一的靈力對他控制火息是有好處的。

      既然展秋要留她下來,流火就準備給她找點工作幹,索性讓她種種花,若真是有這方面的才能總歸是兩廂得宜的事。既遂了展秋讓他看管的意願,她也算是有點事幹。

      流火又想到一樣,道︰「對了,既然你以後留在這裡種花,總該給工錢才是。」

      「不用不用,不用工錢的。」七月一聽忙擺著手,雖然她想掙銀子,但她來這裡受人恩惠,她能效命讓她很知足,半點也不想掙他的錢。

      「我也不知外頭雇個園丁的價碼,十兩一個月吧,若是少了,回來再加。」流火直接把她的話忽略,「一會跟我出去,先把頭三個月欠你的給你。」

      「太,太多了!」七月差點沒咬著舌頭,嚇得快跳起來,結巴起來叫著,「東,東…….」

      「就這樣吧,你跟我出來帶你認認路,一會出去叫人給你再送些東西進來。」流火說著,已經領先往院外走,身上掛灰帶土的讓他不舒服,想去泡澡。

      「東家,十兩太多了。真的太多了!」七月一疊連聲的追在他後頭,一個不留神一腳踢飛了一塊石頭,衝著流火的後腦勺就去了。

      流火聽得風動,微一偏頭,「咻」一聲,小暗器打耳邊飛過。他心裡咯登一下,一股惡寒!這哪像是隨腳踢的呀,簡直就像是瞄準了鏢過來的嘛。但他沒回頭去做多餘的動作和表情,依舊走自己的路,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七月也嚇了一跳,但見流火根本沒回頭,像是沒發現。她不由的捂了胸口,好險,若再砸了他。怕真是要滾蛋了!

      但此時七月心情大有不同,她是搭了逢蔭的人情才來了這裡,這三個月雖說她十分賣力但心裡是惴惴不安的,她一直覺得是無用的,多餘的,總會連累人的。

      不過此時,她卻十分的激動雀躍。她有一樣被流火認同,就是她種花出的成效讓他願意留她下來。雖然她依舊災禍連天的連累人,但東家可以忽略這些看到她可用的地方,讓她心裡非常的振奮。她不希望自己一直被同情和憐憫,一如不希望一直被人指戳是災星一樣!

      流火帶著七月把整個灼雲院轉了大半,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沒錯,她的記憶非常好,方位感也不錯。他再度問她一些方位,她都指認的非常清楚。

      除了正中他所住的大院以及邊上他的火籠灼息之地,別的地方流火並不限制她自由活動。這一下七月的空間開闊了數倍,光這裡的花花草草讓七月一個人管理,這已經是一個極致浩大的工程。不過這裡的植物七月通過之前三個月的初步瞭解,生命力比那胡楊可以說是只強不弱。便是一些看起很嬌貴的花草,也並不如外表般柔弱。

      這裡房舍雖多,但大多都是堂間,並無隔間廂房,只有柱不設門。實際更像是一個大花園,真正可住人的地方並不多。而且有些地方就是大空場,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

      略逛下去,流火又發現一點,她體力還是不錯的。這麼大的園子,這般走一趟下來,普通的小丫頭就算不累的半軟也得氣喘吁吁,但她面不紅氣不喘,像是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兒一樣。她瘦巴巴的,一副未長成的樣兒,但勁頭真是不小。要不是因為後來她肚子嘰哩骨嚕的亂響,流火才知她早起就沒吃飯。估計吃飽了,單憑這腿腳力,大男人怕也要輸她!

      當然這點是七月從小練出來的,繞著村子跑八圈的經歷若是誰都有,而且是時不常就得來這麼一回。估計哪個都像她一樣是個跑不死了!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30章 夏日繽紛,草長鶯飛

      七月就這樣得了份高報酬的園丁工作,這簡直就是她做夢的前程啊!而且這環境非常適合她,只對著一些花木,這樣她心裡就不用緊張害怕。

      她依舊住在東北院後院的小房裡,每天自己做飯洗衣,不用管東家的飲食起居。她收拾好自己住的地方,然後就是看書,辨認這裡各種的花木,並且按照書裡記錄的方法,依照不同的種類給它們加以輔培。

      她照流火的指示,並不刻意去管它們。每日只是各個園子看一看,若有長勢頹敗的就幫著鬆土施肥,若是有格外優秀的,就通報給東家流火來安排。那樣不多時便會有人過來,將它們移往別的地方去培育。是一個叫清木林的地方,也在碧游宮裡。七月想,那裡該是一個非常美的大花園,裡面爭奇斗艷,奼紫嫣紅。

      她非常喜歡這份工作,對著植物比對著人要輕鬆。也非常喜歡她的東家,因為他從不會來打擾她,而她也為了怕再連累他,每每有事就會跑到正院大門前,大聲喊叫一聲「東家」。他聽到了便會出來應她,若是他不在屋裡,她會寫個條子在門口,他回來的時候就可以看到。

      日子久了,這種隔著距離的交涉反倒成了七月心裡安全的保護,更讓她體會到一種別樣的溫暖。七月以前覺得,有錢人都是怪怪的,會有這樣那樣的怪癖。

      以前聽爺爺說過,村裡在外頭做工的人也說過。但七月離家這些日子以來,所見的有錢人都不像他們所說的那樣。逢蔭姑娘和藹可親,沒有半點大小姐的架子。

      而她的東家流火也是,淡淡的,正是七月所喜歡的那一類,不會大呼小叫的揪你的錯,便是你出了醜他也視而不見。讓人覺得非常舒服也不會緊張。他喜歡安靜,不喜歡人一驚一詐。所以七月每每報事都是只喊一聲,若他不應便是不在,絕不一疊連聲的亂叫亂喊。

      而流火也覺得,他與夏七月的相處比他想像的要容易的多。他自小長在碧游宮,與妖靈交往遠甚於人,他是妖靈,有灼息靈罩。大部份妖靈隨著力增,與人過親總歸對人有害。他不想為人所馭,被人傷害。但也無害人之心,遠離是一種保護,從這一點的理解來說,他與夏七月非常一致。

      雖然出發點不同,但七月在這方面做的正合他意,儘管他覺得這丫頭意外頻出,他近了總莫名受牽,有時連他自己也覺得邪門的很。七月迴避與他接近,是怕連累他。而他迴避與她過近,是不希望她受到灼息的影響。

      碧展秋受景院大王的召喚去了北方,流火一向對碧游宮與皇家之間的事並不熱衷。碧游宮自有強靈受碧展秋差遣,而事實上,展秋怕流火一出門又急於尋仇,也並不急於安排工作給他。如今代理宮務的是碧游宮的二宮主凌向月,此人為木靈,同時也是清木林的主人。他的地盤裡有著各地集中而來的木靈,他除了在展秋不在的時候打理宮務之外,一直承擔的是木靈的引導培養工作。

      進入六月,天氣明顯熱起來。這裡因土地豐沃,山內草木繁多,氣候十分濕潤。與七月當初在家鄉的水土是截然不同,她很喜歡雨天,每每落雨的時候都不撐傘在外面到處跑。濕漉漉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也像是一顆芽,在雨水的浸潤之下勃然成長!其實她也不是胡亂跑,她是一個十分盡責的園丁,如果雨水太多,她也會給它們搭簡易的防雨棚,看著它們一點點茁壯七月也十分有成就感。

      七月的家鄉很貧脊,有些地方是寸草不生的,村民們也買過不少種子,但放到那裡投十出一,灰黃是那裡所有的顏色。時間久了,所有的明媚都變成灰黃色。包括人的眼珠和皮膚,暗淡的,蒼桑而疲憊!而這裡不一樣,各種的顏色,清晨的露珠會折射出陽光七彩的斑斕。就連陰天的時候在七月眼中也是明媚的,有巴掌大的蝴蝶在花叢間飛舞,粉白的天藍的,招展在碧綠的枝頭,有蜜蜂有燕子,帶出生機盎然。

      便是七月刨開土壤,看裡面蠕動的蚯蚓也覺得它們是美麗的,大自然展現了不同於家鄉的美麗風貌。七月覺得,以後自己奔出前程了,不再連累人的時候,她一定要回去,把爹娘和弟弟都接到京裡來住。她想,到那個時候,他們就該相信了。她是一個可以給人帶來幸福的好孩子!

      每每她這樣想的時候就會格外的有幹勁,今天天氣很好,七月幾個院裡巡視了一遍,便在前院裡搭個繩床看書。這兩天走動的人多了,一會什麼這院的那莊的總來探訪。頭幾日七月也不聞不問,後來可能東家煩了,便打發她這幾天在門口呆著。告訴她足有八九個地名,說來人便問哪的,若是說這些地方來便一概都說不在。

      七月估麼著可能是來求東家辦事的,東家好清靜,懶的招呼索性讓她打發。她自然遵命,十分的盡責,每見來人必要細問出處,只消是東家提過的,便堵著大門不放人。如此一來,她巡視花園就得半夜起身,大清早就得過來給他看門。不過她依舊十分的快活,並不覺得辛苦。

      如今已經是正午,她正躺在吊床上看書,兩株梧桐葉寬遮光,只有星星點點的陽光透隙而下。這裡再熱也熱不過金井灘那裡,所以七月覺得溫度十分和宜。她不時的微微晃蕩著,嘴裡又哼著小調。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大門口的石擋,她正愜意間,眼見一抹水粉一晃。她定晴一看,嘴一下咧開了,猛的一蕩一個翻身下去,迎著來人便小跑著過去。嘴裡輕呼著︰「逢蔭姑娘!」

      逢蔭剛拐進前園子,聽得有人喚她,不由的微緩了腳步。眼瞅一個藍衣的女孩跑來,一時間竟有些錯愕,直至她到了眼前,半晌才低呼︰「七月?」

      四個月不見,逢蔭一時竟有些不敢認!在她的印象裡,夏七月是一個又黑又瘦的小丫頭,最主要的是總是一副雞雞縮縮的樣子。縮著脖子半弓著背,一身破襖顯得整個人十分的猥瑣。後來到了碧游宮,雖說也換了衣裳在這裡住下了。但那腰桿子就跟直不起來一樣,老是雙手攏在袖子裡縮著個肩膀,一副窩囊相!

      此時可能是因天氣熱了,換下了厚襖。雖說穿了一件淡藍色的小褂,下頭還是一條寬腿的粗布褲子。但因衣衫薄了,顯得那腰背也沒那麼弓了似的。仍是有些黑瘦的,但整個人精神了,那雙眼楮亮得驚人,更添了十分水靈氣。頸子也顯得細長,原本那沒脖子的勁頭真是半點也沒了。頭髮梳得兩個小團髻,雖說十分簡單,但顯得臉孔輪廓十分的清晰。猛的一見,真跟換了一個人般。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8:26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31章 難成的元丹

      「逢蔭姑娘,你好久沒過來了。我十分惦記你呢!」七月依舊笑得十分的討好,但卻不是那種縮頭縮腦的勁頭。一見逢蔭她還是十分緊張,逢蔭就跟無仰一樣,是讓她奉若神明的偶像。最近她沒出什麼事端,加之花草長勢都很不錯,已經有幾株快要達到向東家匯報的成果,讓她有種終於找到用武之力的感覺。精氣神一帶出來,平日裡的窩囊勁也少了八分。便是話說出來,也自如了許多。

      「呃,是啊,我爹最近不在家,我也不得閒出來。不過我也很唸著你,總怕他待你不好,虧了你。」逢蔭說著淡淡一笑,七月聽了卻是十分的感動。幾次想去拉她的手都沒敢,只顧搓著手笑︰「我好的很,東家人很好。現在我也能出來了,我給東家種花,他說我種的不錯呢!」

      她迫不急待的向逢蔭匯報成果,倒不是為了賣弄顯擺。而是她是逢蔭介紹的,她如果在這裡做的好才算不虧了介紹人的體面。這個道理她是懂的,以前在家的時候,也多有人出去做工。爹和爺爺農閒的時候也去過,每每年節,都要備禮往薦工的人家去,跟人家說自己工作的成果,一方面也算感謝人家的引薦擔保,二來也說明那薦人的也是沒有白費心!

      「是嗎?那不錯呀,總算你有了好去處,我也安心了!」逢蔭聽了不以為意,這裡花草好,也是流火靈罩斂控得宜,收整火氣不至灼木息,又能帶出妖靈之力讓它們滋生,哪裡是這夏七月會侍弄?又有什麼值得自誇的?

      她一邊隨口說著,一邊便往中徑這裡走,「流火哥哥最近總是閉門不出,還在練功麼?我瞧著前陣子倒有人來尋他,是不是有幾個長得妖裡妖氣的女人?」

      既然現在她能四處走動,逢蔭立時便開始打聽。七月聽了想了想道︰「前陣子是有不少人來的,開始我在後頭也沒注意。後來東家也都不願意見了!」

      「真的?」逢蔭一聽眼楮亮了,一手握住她的胳膊,「連那楓雁來也沒見麼?一個老是穿著紅衣裳,頭上插著三根毛,一副很臭屁的死相女人!」

      逢蔭那一堆形容搞得七月頭暈腦脹,想了半天也沒想起哪個很臭屁的死相女人是楓雁。歪著頭想了半晌問︰「她住哪裡的?」

      「她住的地方叫炎林院,你見她來過麼?來過幾回?」逢蔭揪著她,一疊連聲的問。

      「炎林院,哦哦,來過,不過東家說她不用攔著!」七月一聽地名就清楚了,沒有炎林院的。所以炎林院的她不擋!

      「什麼?」逢蔭臉綠了,手勁陡漲,捏得七月面容扭曲。但因是她,七月也沒掙扎,只是跳著腳低聲叫︰「逢蔭姑娘,你怎麼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正院大門,七月急於脫身,便依著舊例扯著嗓子猛的一嚷︰「東家!逢蔭姑娘來了!」

      她這一嗓子嚇了逢蔭一跳,不由的鬆了手,還不待出聲,忽見閉緊的大門竟「吱」的一聲開了道縫。

      七月一邊揉著手腕子一邊作了一個「請」的手勢︰「逢蔭姑娘,你去找東家吧?我在外頭等你,我還有東西給你!」她笑眯眯的說著,表情十分的歡喜。

      這院子裡有兩株鬼藤,漆黑如鐵,其花艷紅如血,此時已經攀滿正南兩側的牆圍,有些已經蔓纏到了門上。剛才開門的正是它們!

      前院裡有兩排火楓,這些樹都出自炎林院,逢蔭一見便一肚子氣沒處撒。園裡有幾隻白鶴,正縮著頸獨腿立著歇午,逢蔭一股風般的掠過,驚得它們抖了翅皆飛撲著往楓後頭躲。她幾步上了階,雕花的排門皆是敞著的,流火正靠在大搖椅上握著卷書。

      他穿了一件撒銀的開襟褸,長擺半蓋半垂,露出內裡白色的長衫。長髮只是一束,髮絲垂散根根流光,陽光之下,他有些昏昏欲睡,但明艷到驚心動魄!

      他沒動,只是半抬了眼輕輕笑了下︰「你也出關了?這次可練成了?」

      逢蔭一見他這副樣子,便是有一肚子火也發不出來。一時走到他邊上往邊上矮墩上一坐,嘴裡哼著︰「除了這話,沒別的跟我說了麼?」

      流火把書一合,半垂著眼︰「我哪裡又招惹你了?」

      「炎林院那個就那麼好?為何總跟她糾纏不清?她是生靈我也是,我哪裡比她不上了?」逢蔭一聽委曲增了十分,扁了嘴道,「如今我蛇丹已成,隨我吐息,溫度與人無二。哥哥還要遠著我麼?」

      流火只接收到她後半句,蛇丹已成!她隨便練練便成,他幾次苦修皆不成!真是讓他鬱悶至極。所有妖靈,皆是先出元丹復成人形。逢蔭因父親的緣故,所以先行化形後出丹珠。他化成人形之時無人助力且能突破,為什麼小小元丹總是聚而不脫!

      這陣子,碧游宮各處的妖靈得知他鎖火籠復出,全都過來賀他,願意與他換息共修。他應付了幾天便越發的煩悶,自己沒有一處練錯,但就是連最基本的元丹都成不了。如此便是化形成人千年萬年,還是難有進宜。出去了再踫場意外,還會像上回一樣輕易就會被破了氣脈!

      「哥哥到底聽沒聽我說的話呀!」逢蔭一見他那表情,心裡越發著急上火,一會工夫就神不守舍了,不知又在想哪隻狐狸。真真的氣死人!

      「聽到了~」流火撫了撫眉頭,「過幾天我還要鎖火籠,叔叔回來的時候我若還未出來,你幫我跟他說一聲。」

      「還要鎖?哥哥別這樣拚命好不好?」逢蔭聽了有些著急,「練功也不是一時急來的,幾番這般火灼最是傷體。哥哥已經成就非凡,滿宮的人都說呢!」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流火更添了悶。輕哼了一聲︰「成就非凡?連強靈都算不上呢!」

      「前陣子清木林來移走了紫檀優夢,若沒有哥哥靈罩之力,它如何聚得靈力?我那裡,三年了都沒有一株能成的!」逢蔭道,「火岩瓏元丹難聚,當年流炎哥哥在的時候不也說了?你們雙灼合息才能加倍,如今……..」她突然一止,小心的看流火的表情,喃喃道,「對不起,我不該提你的傷心事。」

      「無事。」流火抿了唇,火岩瓏元丹難聚是事實。但他的情況他自己清楚,他不是聚不出來,他是聚不整!這種事根本連父親所留的筆記裡都沒有,完全讓他摸不著頭腦!

      「紫檀優夢可以聚靈,是因夏七月不是因為我。」流火微微坐起,靠在墊上道,「便是我院裡的兩株鬼藤,如今也對她的聲音十分敏感。草木連枝,她用心於花木,滿園皆有所應!」

      「我才不信,一個普通人又無法血,應她有何用?」逢蔭撇了嘴,「爹爹讓她留下也是無用,都四個月了,東邊一點動靜也沒有。白給她飯吃!」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32章 印象也是雙面
  
      「鬼藤成靈以後移在在我這裡十年有餘,當初是我火息難控,移鬼藤可抑止灼氣蔓延。它們從不回應人言,但這月餘卻對她的聲音有應。不是因她有什麼法血之力能吸引妖靈,而是她真心待這滿園花木!」流火微展了眉。

      「你對她印象不錯嘛!」逢蔭聽得心裡有些不快,流火這人不愛結交,對人總是若即若離。不與人為惡,也鮮少贊人。如今倒劈里啪拉說了一堆夏七月的好來!

      流火一聽,表情有些似笑非笑的古怪!說起這印象嘛…….三個月不見,然後一見就當了她的肉墊。她當園丁,但只消他近了總有災禍。

      五月底下了場瓢潑大雨,連下了三天,園裡快積出湖來。夏七月跑去固定麗景園的葫蘆架子,結果天黑雨大,地上全是泥,一腳踏進邊上的池塘裡。當時他在配院裡練功,便聽得風笛草傳來的全是她的叫聲!便是草木也懂人情,縱是無力救她,也會借風傳信,定要送到他的耳中!

      但是他去了,便又成了一場詭異的意外。她是旱鴨子,半點水性也不懂。死揪著一個青葫蘆連著藤沒往下沉,那整個架子都讓她拽得搖搖欲墜。但他一去,前腳踏進去,後腳那架子便整個塌了,亂藤把他纏住,他猛的一掙,是把她揪出來了。但自己滾了一身的泥不說還一頭栽進塘裡,差點沒爛泥糊臉命喪九泉,生替了她擋了這起災!

      他是一肚子氣沒處撒啊,又是自己送來的。估計鐵了心不管她,她揪著葫蘆也能自己掙巴出來。後來跟她說,栽在園裡的花草不用這樣精緻的看護,若連老天爺這關都過不得也不配在這裡生長了。她聽了很是受教,見他一身的爛泥十分的內疚,主動說要到他院子外頭的火房裡幫他燒熱水。他哪裡肯,總怕她一個錯手再把他房子點了,況且他一向根本不需要她做這種工夫。

      邪門,只能用邪門來解釋!他承認她的優點,但她這種禍連別人的本事真是讓他退避三舍,最可怕的是他清楚她不是故意,而這意外根本無法預料。這所以一說起對她的印象,流火實在是無語。

      逢蔭一見他的表情,一時也弄不懂他是什麼意思,正待開口,忽然聽七月的大嗓門又叫了起來。而那聲音十分的清晰,簡直像是從四面八方湧來的一樣!

      「東家,東家,出事了!」

      流火微揚了下頜,看著逢蔭一臉的驚愕︰「信了吧?這院裡有風笛,它們靈性有限,可是無法聚化人形的!」但偏是她一叫嚷,這些風笛草就跟來了勁頭一樣,非得讓他聽得十分清楚不可!。

      他慢慢站起身,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踱到前院口,倚著大門與外頭的七月隔著好幾丈遠,淡淡的說︰「又出什麼事了?」

      七月此時已經面容扭曲,像是嚇得又像是急的,臉都憋著紫紅,四腳亂抖。見到流火身後的逢蔭,一時又有種吞吞吐吐的勁頭。一隻手攥成個拳頭,指縫裡黑糊糊的一片,倒像是握了團泥巴!

      「到底什麼事,怎麼急成這樣?」逢蔭看她的表情,一時有些狐疑,不由的往她身後看。以為是哪個又來找流火了!

      流火卻盯著她的手,復看了看她的表情,回頭跟逢蔭說︰「你先回吧,我這幾日不練了,有事來找我便是!」

      逢蔭見他居然轟人,老大不樂意,但眼珠轉轉也不愣賴著。慢慢的往外走,路過七月的時候悄聲說︰「有事你可不能瞞我的,七月!」

      七月頭亂甩,也不知是點還是搖。巴巴的待逢蔭轉過石擋,便舉著手裡的東西要往前送。流火一激,忙盯著她道︰「站住,就在那說!她已經走遠了,聽不到。」

      「泥,泥巴跟我說話~~~!」七月快嚇哭了,手裡的泥已經讓她握成一團黑蛋子,抖著手說,「東家,有妖怪吧?」

      嚇成這樣還敢握著,流火都服了她了!剛一見她的表情,再見她手裡的東西,流火已經猜出八九。她不肯當時說,是怕逢蔭害怕。

      這裡的泥土絕無聚靈之力,這碧游宮對妖靈的控制十分講究,自然之靈不同生靈,不經由血引而能自成者更是極少數。不管妖靈多少,靈力幾何,對自然的異化都是有限的。

      這裡的一石一水皆經過高階強靈試過,再無半點聚生可能。若能講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有強靈在引土傳音!借土遠探避開靈罩,潛進碧游宮無人可知。展秋竟是料中了,蕭無仰居然有這個膽!

    ×××××××××××××××

      「它的聲音像你的故人?不然你怕成這樣還拿著?」流火直起腰,盯著她手上的泥,「在哪摳的?」

      七月也不傻,四個月前的官非她可沒忘記,一聽流火話裡有話,突然把手一背搖頭道︰「不像,一點也不像!聲音很怪的……..我不記得在哪摳的了。」

      她方才擺弄花草,突然泥巴自己亂動,她開始以為有什麼蟲在裡面拱。哪知竟開口跟她說話,嚇得她魂離三尺三,差點沒一頭栽花叢裡去!

      昏潰間本能的就想向東家匯報這個大事件,見到逢蔭不肯說,真是因怕嚇著她。雖說自己也嚇得肝裂膽破!

      但如今流火一說,倒是提醒她了。驚魂未定之間回想一下,不像無仰,倒有點像石橫!聲音幾何,到底不若文字圖形那般讓人記得真。只是受流火話的影響,越發覺得像起來。

      當初那榜上,要拿的不止她一個,還有那兩個人。她哪裡肯將二人拖累,此時雙手一背,手在後頭一甩,把泥團給扔了。

      「我又不是逢蔭,也不是官裡的人,不管這些官門是非。」流火突然微微一笑,「泥巴跟你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可能是我發昏聽錯了!」七月訕笑著,心裡還是打顫。泥巴會說話,她是聽的真真的,怕是這幾天她睡不著了。就算聲音像石橫她也怕!聽爺爺講過,做壞事做多了惡鬼也要纏上,這世上說不清的東西可多呢。為人還是正直些的好,正氣向陽,才能避邪!可能是她連累人太多,如今也邪了,怪事找上門,連帶讓東家也不能安生了。

      流火看她的臉又青又紫,身體發顫,知道她怕。她一個普通人,哪知這些詭異,不怕才怪呢!他想了想,忽然讓開身︰「你今天住這裡吧?」

      「我怕連累你。」七月雖是這樣說,但腳已經控制不住往前走了,不行,實在太害怕。她腦子裡已經開始想像,半夜裡泥巴變成一個妖怪過來找她!

      「離我三丈!」他一咬牙道,為了找到那個姓蕭的,只能忍了。

      「謝謝!」七月聽了感激涕零,一激動腳底下就開始絆蒜,一沖一撲,大黑手就一點也不客氣的向著流火的白衫印過來。

      流火早有防備,一個錯步,她一手抓住他身邊的門框。猛的倒抽一口氣,雙眼皺著︰「好,好險啊!」

      她自己也知道,差點就把流火弄成髒瓜。

      流火哭笑不得,半晌低聲道︰「走路也要看看腳下,急個什麼勁?」

      七月一邊拚命搓手上的泥一邊點頭,掙扎了半天到底哭了︰「東家,是不是我招了鬼了?」好不容易才有個好工作,好不容易才在這裡能看到點希望,若真是有什麼邪門的鬼怪,東家把她掃地出門,她又怎麼對得起逢蔭?剛還跟人家說幹的不錯!

      「你又沒幹什麼虧心事,怕什麼?」流火看著她手上的泥屑不停的掉下,指尖微動帶出一股薄氣,半點也感覺不到!如果真是蕭無仰讓他的靈物來試,氣聚在土裡那就麻煩的很!這裡是山,若是他引血,怕是那石橫能漫山遍野的隨處隱氣。若想逼他自現,只能扣住夏七月在身邊。只是這夏七月又…….怕是這幾天他避不過去了!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8:40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33章 無仰計算,七月輾轉

      石橫看無仰已經笑得滿地打滾,真想一腳把他從山上踹下去。如今他們在距離碧游宮三十里外的一處小山包上,東顧凌谷關,西看碧游宮。

      「蕭無仰,你越大越煩人!」石橫咬牙切齒,「非頂著我出聲,現在可好,她現在周圍有靈罩之力,我們被發現了!」靈物與馭者,六脈相通,通覺通器。只消無仰繼血,借土掩息探信可達極至廣遠。夏七月就在裡面,原本只消探準她的方位,順便探一下碧游宮內部的環境即可。偏無仰突然頂血入器,讓他導了聲音出去,夏七月嚇得半死,這下連帶他們也暴露了。

      無仰笑夠了,仰面朝天翹著二郎腿,嘴裡叼著一根草眯著眼道︰「不發現怎麼把人引出來?難不成你真打算衝進碧游宮裡去?」

      「借土進去,找機會把她偷出來也不是難的。」石橫坐在他身邊,「現在他們有所警覺了,夏七月四周全有罩氣,我再動他馬上就能知道咱們的位置!那一帶有微微灼息,八成是跟火有關的靈!」

      「碧展秋不在,餘者各守門戶。如此借大道探形才能這般順利,但你若是主靈潛進去肯定不行,那裡頭木靈不少,鎖你的土力到時才崴了腳呢!就得讓夏七月叫嚷起來,若真是要打,戰場也得我挑!」

      無仰看著天上的雲朵,靜而無風,湛藍天空明澈如海,雲朵像是一個個軟綿綿的棉花團,讓人昏昏欲睡,「一會咱們往京裡去,到了那你再頂一次,頂他的罩氣,直接告訴他。夠膽,讓他來京裡擒我!」

      「你這廝是不是瘋的?」石橫瞪著他,終忍不住伸腳去踹他。

      無仰一笑,翻身坐起來一本正經看著石橫︰「你知道為什麼是我馭你,而不是你馭我麼?」

      「少扯屁!」石橫又給他一腳。

      「到了京城我買豬腦給你補補吧?」無仰呲牙咧嘴的揉著腰站起來,「光長勁兒不長智慧,沒我你怎麼辦啊?」

      「蕭無仰,你想死啊!」石橫臉綠了,撲過來就要揪他的辮子想把他毒打一頓。

      「碧游宮憑什麼在這裡風光顯赫?是月耀每年大把銀子養著的。給他們一萬個膽,也不能在京城掀房揭瓦,知道什麼叫難以施展麼?」無仰一邊閃躲一邊叫著,「比你什麼遁土進去把她偷出來妥當多了!」

      石橫無言以對,他說的沒錯。碧游宮是月耀的鷹犬,每年要消耗大量內庫以維持他們的發展。京城輝陽是月耀的心臟,碧游宮的人有責任保護整個月耀的安全,就不能在京城興風作浪!他瞪著無仰嘻皮笑臉的樣子,低聲道︰「若他們不肯出來呢?」

      「我又不是月耀的子民,管他們死活?找事嘛!他們連夏七月這個線頭都要抓,可見多愛我了,不出來才怪呢!」無仰笑嘻嘻的,撫了撫眉毛哼著,「上回在木朗阿家拿到半冊紫卷,還差半冊。姓宋的家裡沒有,我看八成在碧游宮裡!南宮老大催要的緊,反正也要跟他們對上的!都賴那個死少白頭軒轅凌,竟敢跑去南宮老大那裡告我的黑狀,娘們都比他爽快。看哪天我悶死他的江葦,再把他閹了,讓他貼身去拍昭平王的馬屁去!」

      「反正你這回把夏七月連累夠了,本就不關她的事。如今跟一幫妖靈在一起不知成什麼樣子了。」石橫橫了他一眼,「她還說自己是災星,殊不知有個更災的!」

      無仰的臉霎時從艷陽高照變成陰雨連天,雙眼眨巴兩下快掉了淚,石橫被他那表情弄得快吐了,一擺手背過身︰「你又不是大姑娘,別整這個噁心人行不行?」

      「石橫你真討厭,人家最恨別人叫我災星咧!」無仰一托腰,扭著往山下走,一邊走一邊嘀咕,「我多古道熱腸,為了救她趕路快累死了!」

      「那是我在趕路!」石橫撲過去又是一腳,「你有這麼好心為了救她?你順便吧?你是為了南宮大人的銀子!」

      無仰跟長了後眼一樣身子往前一蕩,繼續自己的控訴︰「石橫你沒良心,揭人舊瘡疤。我要去我娘的墳頭哭!」

      「蕭無仰你就是災星災星,你是大災星,跟你在一起就跟晦氣做鄰居,跟倒霉結親家,小災星踫上你就光芒暗淡了,你災到天上地下唯你獨災,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你是災王之王!」石橫氣瘋了,叉著腰站在山上罵街,潑婦一樣形象全無。驚起一群鳥亂飛衝天!

    ×××××××××××

      七月長這麼大是頭回嘗到失眠的滋味,腦子裡亂轟轟的總也靜不下來。原本她以為是嚇的,但初時的驚惶過去,千絲萬縷糾纏不休,令她難以入睡的竟不是恐懼。

      流火躺在床上,聽到她在下面翻來覆去的烙餅,臥房裡沒漏刻,流火也知道時辰不早了。屋裡只有一扇天窗,閉嚴之後再無星月之光透進來,熄了燈可謂伸手不見五指。流火對此早已經習慣,燈火於他而言根本就可有可無。

      他聽著她來回來去的翻,雖說動靜也不大,但這屋裡靜的很,悉悉索索的跟鬧了耗子一樣。他喉間輕嗽一聲︰「你要是睡不著就去外頭跑幾圈,跑累了自然就困了。」

      七月一聽他出了聲,馬上停止了動作,躺著一動不動。她還是遵守三丈規定的,離他的床正好三丈遠。她靜了半晌,輕聲說︰「東家,對不起啊!吵到你了。」

      流火微微吐了一口氣,緩緩說︰「你也不用怕,縱有說不清的東西,也不見得與人為惡。」

      七月聽了他的話十分的感動,或者是因屋裡太黑太靜,讓他的聲音格外的好聽。依舊是淡淡的腔調,卻有種說不出的撫慰,讓她不由的向著聲音的位置翻了個身,小聲說︰「東家,你相信這世上有鬼怪麼?」

      流火一怔,這話問的,他不由牽了唇角︰「自然是信。」

      七月一聽來勁兒了,開口說︰「東家,有個事兒我早想跟你說了。就怕你不信,又怕嚇到你!」

      「泥巴前兩天就跟你說話了?」流火本能的就想到這個。

      「不是,是我覺得園子裡的花兒怪怪的。」七月還特別為了配合氣氛,聲音壓得又低又詭,像講鬼故事一樣。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34章 待人接物,皆出真誠    

      流火沒開口,七月接著說︰「其實今天白日裡泥土突然出了聲音,我的確怕的很。但後來想了也沒什麼可怕,花花草草處久了也會與我有感情,泥土或者雨雪,也許也是一樣吧?」

      流火微奇︰「與你有感情?」

      「你不信哦?」七月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都不太好意思跟人說的,怪怪的。但我真覺得是,移走的那株紫檀優夢,我也是住到這裡才知道有這種花的。我給它搭了架子,看它越爬越高心裡也高興。我在裡頭也沒什麼事,有時就跟它說說話什麼的,它會聽哦!不是因為颳風,還跟我點頭呢!後來它移走了,我還怪想它的。別的有些也是這樣的,麗景園裡有牽牛花,五月底那會開了一大串,紅的紫的可好看了,只可惜沒有白的。我有次就說,要是有白的花一起開出來多好看!結果…….東家你猜怎麼著?」

      還用猜啊!流火腹誹,但不由就開始配合她那腔調了︰「猜不到,你說吧。」

      「真的開出白的了,好幾朵!」七月說著笑眼彎彎,笑起來的她竟是有些嫵媚的動人。

      「你並不害怕。」流火低語,「那今天怎麼不敢回去睡了?」

      「突然說人話,還是有些怕的。」七月老實交待,頓了一下又說,「但實際上又很好奇,總想再回去看看,看那裡的泥巴還會不會說了。其實…….我怕的是……..」

      「我就事論事,不會因這個把你掃地出門。」流火說著閉了眼楮,「妖魔鬼怪之類的對我沒妨礙,也不會因此認為是你帶來的!」

      「東家,如果泥巴真的變成妖怪了,還想在這裡住的話。你會請天師來收它嗎?」七月終於把心事說出來了。

      「噗~」流火實在是忍不住了,一個翻身坐起身,瞪著她道,「你一晚上摺騰折騰,就這擔心這個?」

      七月聽得床上有動靜,但瞧不見他的動作,睜著一雙茫然大眼開始勸說他︰「如果這裡沒有泥土,花朵也不能再生長了。園子裡會變得光禿禿的像金井灘一樣!」

      聲音像不像石橫,其實七月並不確定,便是像,七月也很難聯想到跟那兩人有何關係!泥土會人言,也並非是讓她最恐懼的。花朵會變顏色,枝葉會無風而擺,這些詭異情景的確給她震憾,但初懼之後其實更多的是驚喜。

      生動而鮮活的,像朋友在她的身邊,讓她的寂寞得到了慰籍和滿足。白天她因泥土說了人話而恐懼,驚亂之下向東家報告了,但夜晚的時候她又輾轉難眠。十分後悔自己一時的失態,會不會導致這裡變得荒蕪?

      怕東家認為是她招來不乾淨的東西而轟她走,的確是。但並非是導致她難眠的根本原因。四個多月來,是這裡的花花草草一直陪伴她渡過,給她一百多個美好而充滿生機的日子。她從來沒有朋友,而它們更像是她的朋友一樣。她從不被人需要,而它們需要她的照顧!她與它們有了感情,像是彼此依賴的朋友。若是因她害得朋友失了家園,她又怎麼能心安?

      「碧游宮裡沒天師,京裡也沒有,我也不知道哪有?你知道麼?介紹一個給我?」流火突然想笑,偏是一貫的淡淡語氣。

      「我也不知道的,不知道的。」七月一聽馬上說。

      「聽說天師很貴,我不想花這個錢!」

      「是啊,很貴很貴!搞不好要好幾百…….要上千的!」七月一疊連聲的應著,忽然打了一個哈欠。

      流火搖搖頭,復又躺下︰「睡吧,明天早上跟我去京裡。」

      「啊?東家你不是真去找天師吧?」七月一聽一激零。

      「找什麼天師?去買東西。」流火懶洋洋的翻身背衝著她,風笛可以替她傳音,牽牛為她綻白花,便是擁有法血的馭者,怕也難做到吧。

      七月在他靈罩之內,任何借土而欲近的力量都可以被他感知。傍晚的時候已經感覺到了,或者根本就是故意讓他感覺到。帶著馭者的法血之力,帶著土靈的脈力,蕭無仰和他的靈物石橫,就在京城輝陽!

      七月安靜下來,心事一出口,馬上整個人無負擔。身體放鬆,立時睏倦便襲進了大腦。她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低聲咕噥著︰「東家,我還有一件事想向你交待。」

      流火聽她說話有些含渾不清,正想問她。她又說︰「其實十兩銀子真的太多,東家你包吃住,給一兩就好多人來做的~我良心不安吶……..」最後說著說著,氣息已經變得很沉了。

      她早想說了,又貪圖那十兩銀子的高薪,畢竟佔便宜的是她嘛!金井灘那裡雖說不出園丁之類的人,但出去做工的,就算給人當管家也沒有超過一個月一兩的。京裡就說物價高,僱人也用不著花這麼多。七月覺得欺負東家不知時價是很不好的事,自打一個月前能出東北院子,得知這價碼就成了她的一樁心事。好幾次都想說,但又捨不得那白銀,她自己又欠了一屁股債,急需要掙錢!但這種掙法,總歸良心不安吶。

      難得今天可以和東家這樣靜靜說話,七月便一鼓作氣全說了。心事全傾吐,霎時人舒服了。最後一個字說完,立時就睡死過去!

      流火沒睜眼,喉間卻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輕哼,心裡百轉千回,竟半分睏意也沒有了。在七月的小呼嚕聲裡開始了她之前的烙餅行為。折騰到快天亮,流火怒了!他活這麼大沒人讓他失眠過!夏七月非說點怪話讓他睡不著了。

      也不知是怎麼的,突然腦子裡開始冒了個很無聊的念頭。想像明天早上跟她說工錢從十兩降到一兩,看她是什麼表情!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8:58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35章 灼雲之光

      流火到底沒實施昨天夜裡的無聊念頭,雖然讓她的怪話弄的失眠了,但實際上錢對於他而言根本沒什麼意義。人們所嚮往的富貴對於碧游宮的人而言輕易就可以擁有,碧游宮里根本沒有人在意這些。十兩或者一兩,不過只是淺薄的數字罷了。但他知道對於七月,卻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七月起的極早,趁他還躺著的工夫就把自己的鋪蓋收拾起來,還照例往外面去看園子。待回來見他已經起身換好了衣服,便隔著三丈問他出門要不要讓她準備些什麼東西,或者出去叫個車之類的。

      這幾個月她在這裡任勞任怨,身兼數職。若是沒人監工,便是哪個也不會像她這樣做事這般認真的。像藉機偷懶,欺上瞞下,假公濟私,這類習氣別說是外頭的人了,便是碧游宮裡的一些人也免不得沾染。但流火從未在她身上看到這些惡習,單從工作態度上而言,七月絕對難得。

      七月其實昨晚最後說了什麼自己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他說今天要往京城去。她是又興奮又有點害怕,興奮是在這裡憋了四個來月,別說京城什麼樣她都十分模糊了,便是這灼雲院以外的地方她也沒機會見的。害怕的當然是當初那場莫明的官非,也不知道到了京裡會不會再讓人舊事重提?

      但既然東家吩咐了,她自然是遵命的。況且她想也過,逢蔭姑娘能把她保出來,官府估計也不會再找她的事了。一早起來就格外賣力,先早早的巡看了各個花園,便回來問東家要不要出去雇個車,如果要僱車的話,她還有機會順便出灼雲院去逛逛。

      流火洗漱完畢,神清氣爽。面若朗月,氣如蘭麝,全無半分宿夜未眠的倦怠。他一邊拿帕子擦手,一邊說︰「不用帶什麼,一會咱們出去,山下就有專門送往的車馬,也不用先支會。你先外頭逛逛,我吃些東西就去。」

      七月一聽,鼓了勇氣問他︰「東家,我做好了。要不,要不我端過來給你?」她的東家跟旁人不一樣,守著這麼大的宅子必是有錢人,偏是不僱人伺候的。光是他這院子就比一般的大宅還要大,但七月昨天來了,觸眼之處皆是一塵不染,心中對他的敬仰那是又放大三分。所以一聽他說,忍不住便開了口,只是不知他看不看的上她做的粥菜。

      流火想了想,扔了帕子問她︰「你做的什麼?」

      「粥菜。」七月應著,「要不我再炒個菜吧?東家你喜歡吃什麼菜?」

      「什麼是粥菜?」流火沒聽說過,他在這裡凡事都是自己做,他根本不需要人照顧。化成人形之後,飲食與人無二,流火自己的廚藝也不差。但聽了她那「粥菜」,竟不知是什麼東西。

      「就是拿碎米熬的粥,裡頭放了點菜。」七月搔搔鼻子,突然覺得自己也是太唐突了。她過日子儉省,大米白面這東西以前他們那裡即使是有也貴的很,當初逢蔭給她送了兩擔白米一擔面。七月後來整理倉庫發現竟然也堆了一些糧食在裡頭,天長日久有些陳黴了,也讓雜物都壓碾得不成樣子。七月心疼,拿出來曬了,把霉爛的就埋在地裡生肥,能吃的就緊著先吃了。一日兩餐,早起一般就吃粥,晚上她才會炒菜什麼的。

      東家就算不擺那有錢人的架子,到底也是富貴人,米糧多的他自己扔在後頭倉庫都記不得,如何再拿那陳糧碎米招呼他的腸胃?

      「那省得我做了,咱們也早些出去。」流火說著點頭。七月又驚又喜剛要去端,流火已經開口︰「你別端了,我過去吧。」說著,他抬步便往出走。等她端來,搞不好再潑他一身!不是他胡思亂想,主要她這方面很邪門。

      粥菜聽起來不怎麼樣,看起來也一般。但實際味道還不錯,有米有豆,還有什麼蘿蔔櫻子,青筍。燴成一大鍋放點鹽,吃完了也覺得是格外舒服的。復入這個院子的時候,因為吃早飯,流火這才看到她所住的環境。

      小小的石房讓她收拾的格外乾淨,邊上一間她當了廚房。後頭倚著院牆,周圍是後花圃,攀了一牆的綠籮,還有絲瓜架子,連帶這石房一側已經爬滿了。

      廚房裡是她自己壘的灶,拿泥封了,越燒越結實。移了幾塊石頭就當凳子和桌,盤碗都是從後頭翻出來的,當初逢蔭給她送來一整套好的,她都收拾起來沒捨得使。現下她使的這些都是有些殘缺的,那庫房之前太亂也好久沒人收拾,有些瓷器也都糟踏了。七月就把能使的都拿出來用,好的全都收起來存著。

      流火此時坐在石塊上,一手端著碗。他看看四周,心裡有點不是滋味︰「這裡有桌子有椅,你挪出來用就是了,白放著早晚也是要生蟲的。」

      「當時忙著收拾,現在也覺得用不著。」七月坐在他對面,很慇勤的給他添粥。然後托著腮幫子看著他,心裡就覺得美滋滋的。人若生的俊俏,便是看著也是讓人歡喜的,更何況他還屈尊過來吃粥菜。

      「東家,你覺得我手藝行嗎?」七月小心翼翼的說。

      流火放下粥碗,看著她那一閃一閃晶亮的大眼︰「你想說什麼?」

      「其實就兩個人,要是你覺得我手藝還可以,你就可以省得自己開伙了。」七月那可完全是為了他著想,就兩個人,開兩個伙太浪費了,「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做來送你呀?」

      七月見他不言語,想了想忙說︰「我不要加工錢的。就是覺得開兩個伙太浪費了!」

      流火眯著眼看她,突然嘆了口氣說︰「沒見過你這樣兒的!」

      七月愣了一下,沒明白什麼意思。流火放下碗繼續說︰「你是不是覺得拿十兩銀子特別虧心啊?非把自己累死才算對得起這份工錢?」

      「沒有,我沒想這些。」七月眨巴了下眼,「不過現在聽你說,是有點虧心。但你就是給我降到一兩,我也覺得開兩個伙太浪費了!」

      「那降到一兩吧。」流火咧了嘴,眼裡卻挾了點笑意。此時陽光冒了頭,正有一縷抖進來,映得他的臉格外明媚。

      「哦。」七月咕噥了一句,雖說很捨不得那九兩,但她整個人也輕鬆了。拿著力所不及的高工錢也不是什麼好事,老實本份做人是她一貫的準則。

      流火看看天色,站起身說︰「差不多了,走了。」

      七月看著他的背影到了門口,忽然說︰「東家,我今天晚上給你炒雞蛋行不行呀?」

      流火覺得腳有點軟,轉過頭哭笑不得︰「降到一兩你還兼廚子?」

      「反正也是做麼,開兩個伙的確很浪費!」七月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添一個人的份量也並不麻煩,這樣東家你不也能省點事麼?」

      「晚上在外頭吃,明天再炒雞蛋吧。」流火倚著門框看著她忙碌的身影,陽光掠閃著一點碎金,突然讓他覺得格外的舒服。想來,這裡也荒涼寂寞了太久,多一個人也並不是那麼煩。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36章 京城很危險(1)
  
      七月因為今天跟著東家出門,所以特意穿了件白色印花的小褂,繫了條松花的裙。這些衣裳還是四個月前逢蔭給她送東西的時候著人一併拿來的,大多是逢蔭那邊的人穿剩的,還有幾件是逢蔭曾穿過的。雖說都是舊的,但也沒大穿用,看起來還是很好。七月一般也不捨得,加上平日裡她總泥裡草叢裡貓著幹活,一向只是撿幾件稍差些的替換著穿用。

      今天頭回跟著東家上街,七月自然要體面一些,不但換了衣裳,早起的時候還特地洗澡洗頭。兩人吃罷了飯已經過了辰時,出了灼雲院不遠便是通連至山下的大道,鬱鬱蔥蔥間也有不少房舍掩映。這碧游宮極大,但宮內並不若真正的城市一般人來人往,市集商舖羅列。一道上也見不著太多人,快至了山下,看到東側大片的密林,極是廣沃,唯見一牌樓立在入口。正是清木林!七月順著牌樓看去,極深的,正中一條小徑蜿蜒,接著便是台階,密林將內裡掩個七八,隱隱只見一些屋子的尖頂。

      流火睨著她的表情說︰「你種的那株紫檀優夢就在裡面。得了閒兒你去瞧吧,報灼雲院的名兒沒人攔你。」

      「真的嗎?出來逛也行?」七月又驚又喜,整張臉都帶出暈紅。

      「嗯。」流火點頭,看她抬著臉又不瞅腳下的路,老怕她出什麼意外再來連累他。一時出聲提醒︰「你瞅著點,到時再滾下山去!一會到了京裡別光顧著瞎看。」

      七月聽了連連點頭,緊了緊身上的包袱,兩人沒帶什麼東西,但流火讓她背幾件他的衣服,還給了她些銀票讓她收著。七月也鬧不清怎麼出來一日還要帶換洗衣服,也不多問,收妥了打個包袱背在身上。到了山下,過了一個小草灘就能看到通往宮外的路了。這裡設了兩個高高的塔樓,像是哨台一般。邊上有個驛館似的地方,外頭倚了兩個男人在說話。一個頭髮花白,背有點弓的男人抬眼瞅見他們,微笑了笑開口︰「大車都遣出去了,只得幾輛小車還閒著。」

      七月見他髮白駝背,身姿像是老者,偏面容只得三十來歲的樣子,聲音也十分的年輕。他一說話,原本是背衝他們的另一男人也轉過身,沖七月點點頭︰「怎的跟流火一個性子,進來四個月沒見你出來一趟呀?」

      七月見他一副自來熟的樣子,還跟她打招呼問候,心裡十分高興。換了新環境,與往日大有不同。這裡人都不曉得她是災星,還待她這樣和氣的,真讓她有種重生般的欣喜。

      她臉紅撲撲的,有點不大好意思,抿著嘴笑笑︰「也不太敢亂跑的麼。」說著,還一個勁兒的沖人樂。

      那人一團和氣,長的也是一張極溫和慈祥的臉,給七月極好的印象。他不在乎的擺擺手︰「有什麼不敢的,走動走動就熟悉了。我姓古,住點翠山莊,轉過這個山頭就是,有空找我來玩兒呀?」

      七月剛要點頭,脖領子已經讓流火拎著往驛站屋裡去了。流火過門口的時候突然說︰「蒼梧,向月前兒還問我,你……..」

      「得得…….我幫您套車去嘍!」古蒼梧一聽,忙跳了腳往裡一竄,身影極詭的一閃便沒了,嚇了七月一跳。

      邊上駝背那個依舊抱著手臂笑著︰「他不過嘴碎罷了,大宮主特別交待過的,誰又會生事呢?正好童景閒著,讓他駕車送你們出門兒。」

      流火不語,扯著七月便往裡走。七月被他揪的一溜小跑,完全一頭霧水。偷眼看他表情依舊,倒也不像是不痛快。輕聲說︰「東家,你不喜歡我到處逛吧?」

      流火低頭看她,見揪得她都有點勒著頸了,一會工夫她冒一頭汗。不由的鬆了手說︰「有些地方不能去,比如剛才那個點翠山莊!回頭我再跟你說吧。」

      這裡並非是善男信女之地,妖靈所習之法千奇百怪,有些為求速成劍走偏鋒,這古蒼梧便是一個。因他與凌向月同根,又是出自向月的栽培。雖說如今已經搬出了清木林,但向月總對他嚴加管束,不許他在碧游宮裡生事。

      七月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哪裡知道當中的深淺。流火對於旁人如何修煉沒有興趣,但既然展秋把人托給他,他便不能出岔子。更何況這些日子相處以來,他覺得七月這樣的女孩子,老實厚道又有副好心腸,更不該莫明成了某人的食糧!

      單馬輕車,大路向西十分平坦,跑起來也並不覺得顛。七月跪在座上,掀著簾子看窗外的景緻,剛才流火跟她說了說碧游宮的一些規矩,其實主要就是哪裡不能去之類的。七月記住之後又重複了一次,見流火點頭。這才放心的欣賞外面的風光!

      流火也不管她,自己閉目養神。實際上他在追蹤那股一直繞在罩氣之外的力量,若有似無,根本就是在引他!蕭無仰去而復返,不管他是因夏七月而來,還是他別有所圖,今天必要見他一面!

      到了京裡,過街往碧游宮設在京城的驛站走的時候,七月看著外頭,越發目瞪口呆起來,與二月裡她來的時候已經大有不同。倒不是街市有多少變化,而是這裡紅幡招展,處處聞香,花團錦簇,真比過年還要熱鬧。

      街上所見男男女女,皆是手裡拿著紅袋,握著香燭之類的東西,市集裡也多了好些賣這類東西的攤子。

      「今天過節了麼?怎麼這樣熱鬧呀?」七月回頭看著身邊的流火,忍不住問。

      流火聽了回頭一看,開口︰「今天初幾了?」

      「六月二十八呀,沒什麼節要過。」

      「快七夕了,這兩天月老廟熱鬧的很吶。趕到七夕當天,那更是擠都擠不進去!」外頭駕車的童景耳尖的很,聽到不由的開口說,「流火,你今天出來有些危險,我看你蒙了臉再出去吧!」

      流火暗啐了一口,表情有點陰晴不定。七月不知京裡七夕有什麼可慶祝的,他們那裡從不過這節。她是七月七的生日,但這天因她的出生給村裡帶了不好的兆頭,村裡人更對這天沒什麼好印象。

      一時看著邊上的流火,低聲問︰「七夕在這裡很重要麼?」

      「沒什麼,一會咱們兩個下去就會沒事的。」流火聞著外頭的煙火氣,是他把這一茬給忘記了。前幾年都是入了七月才開始折騰,這二年好像人們格外興奮似的。才六月二十八,京裡跟炸了窩一樣。再被這些商賈一帶,更有越演越烈的趨勢。不知明年是不是打從六月中就開始鬧騰!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09:34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37章 京城很危險(2)

      七月終於明白童景口中的「危險」是什麼意思了。兩人此時身上一團狼籍,果漿花屑,紫的紅的白的好不熱鬧,全是被街上的女人砸的!

      流火背抵著牆,這是兩排房舍中間的夾縫,像流火這樣的身形只能側著擠在裡面。七月站在他邊上,跟他一樣身體緊貼著牆拚命喘粗氣,一邊喘一邊說︰「東家,你,你真有,有先見之明。帶,帶衣服出來!」

      流火表情有些抽搐,他帶衣服出來才不是因為這個。一早把七夕的事忘記了,就不該這會子出來!七夕求紅線,拜月老以覓良緣,這個風俗五國皆同。但不同的是,京城這幾天單身男女走在街上相當的危險,會有人拿著花朵瓜果亂砸!

      最初始並非是這種恐怖的景象,所謂投桃報李,初始的意義也是彼此定情。遇到合緣之人,投之花果,復還花果,兩情相悅也是一樁美事。但隨著儀禮綿延,這種自由婚配漸漸不再受人推崇,便是月耀國,如今也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年當中,唯有七夕這一日可以例外。無婚配的男男女女,不再受禮所束。隨著日久,能否成就多少大好姻緣流火不太清楚,只是知道這股風頭是越加可怕!未婚女子上街,少不得攜家帶口數人同行,否則總有登徒子藉著擲花丟果占些便宜去,若是生的標誌些,這些日子最好避而不出,不然圍追堵截好不狼狽。

      去年他初化形成人,並未往這京裡來走動,不過也有耳聞。但今年……..他真的見識了,女人的可怕!

      童景因是在碧游宮裡管出行的,往來的次數多。他的提醒還真是沒錯,男人走在街上一樣很危險!

      流火最鬱悶的是,他不是一個人在街上走,他是帶了一個女人呀…….他看了一眼七月,雖然還是一團孩子氣,但總是個女人吧?居然這樣也挨砸?開始他還能擋,後來他已經擋不住了,滿天紅的綠的,亂飛亂扔亂叫亂喊,何止是佔便宜啊?分明就是要人性命!

      後來竟然連大西瓜也要扔過來!他是沒看到是哪個扔的,太可怕了。眼前的人越聚越多,他覺得這幫女人簡直如狼似虎要活吞了他一樣。

      最後只能跑了,他現在不覺得七月是拖累人的災星了,要不是她,他估計被無數大西瓜砸死!要論跑路,七月認第二,那就沒人敢認第一。

      她就能在極度混亂慌張的時候還能奪路而逃,那時她的直覺就非常的敏銳,有如神助一般指引著她向著未知的安全藏身之處狂奔。她可沒在京城混熟過,之前來了沒一天就讓拿大牢裡去了。但這會她拽著流火左竄右跑,橫衝直撞,那幫女人哪裡是對手?

      只不過她忽略了流火的身高,好幾次差點撞得他滿頭包,但他也顧不得了,天上地下全是暗器。裡宅市不分,街上住家也有,鋪子也有,後來樓上都有扔東西的。簡直就是趕狗如窮巷,逼的流火第一次生出想一把火把這裡燒了的惡毒念頭!

      現在是沒人追過來了,但兩人都不敢出去。七月看著流火一臉狼狽的樣子,手還緊緊拉著他的手,低聲吸了一口氣說︰「東家,要不我出去把她們引走吧?你趁機再跑?」

      「你出去沒有用,她們瘋了,只跟男人有仇!」流火都開始胡言亂語上了,一幫花癡瘋女人,街上又不是沒男人,非揪著他往死裡砸。

      七夕在七月家那一帶根本沒人弄這一套,他們家鄉那裡的人,面朝黃土背朝天,能吃飽已經偷笑了。哪有閒錢出來買果子扔給人?所以七月也從不知這怪風氣。方才流火也沒來及跟她細說,如今一聽他這句氣話,七月有些明白了。

      「所以我最討厭就是七夕了,吃飽了沒事幹弄這些破玩藝!」流火抖了抖頭髮,一身的果子味兒。

      七月一聽張了張口沒說話,輕輕嘆了口氣,鬆了手開始翻包袱。流火看她那樣,低聲問︰「你又幹什麼?」

      「我披你的衣服出去,東家你找機會先走。」七月說著,就把他的一套衣服拿出來了,她身形比他小的多,所以在這夾縫裡比他自如的多。她把衣服夾在腿間,打散頭髮,剛準備紮成一束。流火怔了一下,一拉她的手肘止住她的動作︰「你路不熟,跑遠了回不去了。」

      七月吸了吸鼻子,抬眼看他被砸得果汁四濺的衣衫,頭髮也亂了,剛才她扯著他亂跑,他高她一個頭,險沒讓桿子戳到。她跟著他出來,就算當不了保鏢,也不能讓他這樣受欺負!一時間覺得格外內疚,啞了嗓子說︰「我能找到路的,我記得住。我以前經常讓人追著跑,我習慣了。」

      流火伸手從她頭頂摘下一個爛葡萄,順便在她頭上揉了一把。這個親呢的動作讓七月眼淚都快下來了,剛要開口,他吁了口氣說︰「算了,我裝女人算了。」

      七月的眼一下瞪大了,盯著他上上下下的打量,半晌說︰「我,我沒帶衣服!」

      「你帶了我也穿不了。」流火一臉古怪,甕著聲音說,「你出去給我買一套衣服,你自己也換一套。然後再回來,別走遠了,隨便找家店買一身就行。總比你裝男人出去強!」

      七月怔怔的看著他,突然說︰「東家,你是不是覺得我就算裝了男人也不英俊呀?」

      流火聽了猛的一嗆,差點沒一口氣憋嗓子眼裡,詭異想法的怪女人,但讓他的心情又變好了。他的眼都彎了下來,整張臉此時就算掛湯沾水也讓七月覺得十分的明媚。一時也跟著他笑,竟然也開起他的玩笑來︰「童大哥說的對呀,東家你該蒙著臉出來的!」

      「快去吧,記得回來救我就行了!」流火乾咳了兩聲,倒也沒惱,一推她的肩膀,「你別走遠了,京城很危險!」

    ××××××××××××××××

      流火沒想到七月這麼快就回來了,還沒盞茶的工夫,見她已經抱著一團翠綠就擠過來了,她換了一身也是翠綠的,還印著大紅花。流火一見不由的低語︰「你買的被面子吧?」

      七月一邊把手裡的衣服往他懷裡一塞一邊說︰「東家,我怕你讓人發現,沒敢走遠。邊上有家壽衣…….」

      「壽衣…….」

      也不知是讓這衣服晃的還是怎麼著,七月看他臉都有點綠,忙安慰他說︰「湊合吧,找到地方再換下來就是了。」

      七月扯著自己身上這件讓他看︰「你看,我都先穿了。沒關係的,就算有晦氣,我也晦氣在頭裡。」

      流火無語,他也該知足,她沒給他弄身紙的已經不錯了!

      流火此時也顧不得這些,反正先出了這裡是正經。他在牆縫裡動作不便,七月就伸手幫他。因手上頭髮上都沾了果漿,弄得黏膩膩的,七月幫他套衣服的時候少不得因這樣的黏膩,加上心裡又急,連著幾回都揪得他頭皮快掉下來。他痛得咬牙,眼淚都快出來了,這輩子沒這樣悽慘過!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38章 全都扮女人   

      這條街有間桃仙居客棧,兩人一進去差點沒把掌櫃給嚇一跳。跟兩紙紮的人兒一樣就竄進來了!要不是流火一早舉著一塊銀子向著他,真要拿棒子把他們轟出去。

      京城之行可謂是出師不利,還沒怎麼著兩人先累個半死。流火讓掌櫃的出去給他們重新置辦兩身女裝,掌櫃的是在這裡呆久了。開始乍一見二人嚇一跳,後來仔細瞧清面容,立時明白流火的意圖,既是開門做生意,自然不跟錢財過不去。打發夥計出去,又招呼人過來給兩人準備房間熱水。

      待這一切都收拾妥當,兩人復坐在一樓大廳裡用茶點的時候,眼見日頭都偏了西。七月一邊吃一邊扭身看大街的方向,並不見有之前他們的慘烈之景。有些女人也向男人扔些花朵,瓜果之類的,對方接了便接,不接也就有點子臊面皮。邊上的幾桌客人,也皆是說這般話題。旁桌坐了幾個男人,一直在討論今日某某又接了幾個之類的,倒是艷羨比驚懼更多。

      七月豎著耳朵聽了半晌,一邊聽著鄰桌的討論一邊想,才接十個就美成這樣,我東家得接了有三千個!而且還是帶著女人出來接三千個,要是一個人耍單兒…….她想了想不由的看流火,他一副渾身不自在,兩眼還非常警惕的掃來看去,一看就是嚇的不是一般二般。還是不是要假設了吧,這接上十個八個或者是件高興事,但要接數千的話也只能害怕了!

      流火換了一身藍裙,他本就有一頭極好的長髮,如今束成髻,髮尾垂散格外柔順。再襯他眉目如畫,便是身高超出一般女性的審美標準,依舊格外動人!

      如今扮成女人,是不會引得女人發癡,但有男人開始探頭探腦,只是沒敢進店裡來,畢竟這裡是個大酒樓,掌櫃的也能鎮住幾分。店裡的客人不過是多看幾眼,品頭論足,倒是沒出現什麼難控的局面。不過饒是如此,也讓流火十分的忌諱,兩眼就開始極狠毒的四處瞪,只見他眼神掠過,生生是戳得邊上幾桌再不敢抬頭看他!

      今天出來就是最大的失策,流火一手執著茶杯,另隻手扶著桌沿,指側微拂間依舊可以感覺到土靈的罩力,就在京裡,離的並不遠!他微眼看著邊上的七月,她也穿件藍袍裙子,頭髮隨便盤著,還有點微微的濡濕,額間的碎髮撩著額頂的細絨,都被斜陽襯得亮晶晶。她一邊喝茶一邊眼珠子亂轉的看著四周,一副護崽老母雞的樣子,表情十分有趣。

      突然覺得,她的名字取的有如她的人,她總是亮晶晶的,如同七月裡燦爛的陽光。如今她已經不再駝背彎腰縮頭縮腦了,特別是今天,流光覺得她簡直有點威風凜凜的勁頭!

      他正胡思亂想,已經有股氣越離越近。他本能的一凜,正想找個藉口讓七月先迴避一陣子的時候,一陣腳步伴著嗲聲嗲氣的嗓音已經近了店堂。

      「死鬼,你快點啦~」這聲音又嗲又麻,接著便是一股香風撲來,滿店堂的人都不由的向門口看。七月正含了一口茶,聽了這嗲酥聲音拿腔捏調,不由也隨著扭頭向門口一看。頓時眼一花,一個穿紅帶翠的女人扭著水蛇腰,甩著長辮子正一扭三擺的往這邊走,蘭花指揚著,小手絹一抖一抖。七月鼓著腮幫子,那口茶是再也咽不進去,憋了一下,突然「噗」一下全噴向那扭來的身影!

      對方極快的一閃,不僅閃了,還回手揪著身後跟來的男人當擋箭牌,結果一口茶一點沒浪費,跟她同行來的男人面色鐵青的瞪著她,指節咯咯亂響!

    「哎呀我的媽,嚇死我~」她滿臉怯惶,縮頭扭身的樣子,激得七月雞皮疙瘩起一身,雙眼瞪得像銅鈴一樣,指著那人「蕭…….」

      就算他身後的石橫不出現,七月也能認出來,根本就是蕭無仰,她也扮女人!

      蕭無仰拿帕子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還特意挺了挺胸,那高聳的兩個大球讓七月懷疑裡面是不是揣了兩個大西瓜!不由自主的就把眼往流火的胸前移過去,流火快炸了,男人扮女人是無奈,像這廝還扮得這樣興高采烈的真讓他受不了。他不是從長像分辨出來的,根本就是這兩個人帶了相同的靈罩之氣,裝女人的就是蕭無仰,後頭那個必然是他的靈物!

      「小七你真是的,一見面就啐我一身茶!虧的我家死鬼擋的快,不然我的新裙子可糟踏了。」無仰扭著腰往桌邊一坐,托著腮幫子挑著眼看著對面的流火,拿手指一點,「你姐姐小六啊?長的真俊呀!」

      七月嗆得大咳一陣,眼淚都快擠出來,他張嘴就來一套一套的。連名兒都編好了,小六!

      「掌櫃的,添茶呀,沒眼力價兒的!」無仰猛拍著桌子,他本來就長的有點飛鳳眼,這會子一描簡直是風騷到骨子裡。直把鄰桌幾個男人看得口水都快下來。若非石橫此時面容可怖,估計已經貼過來搭訕了。

      無仰看著他,依舊神情輕佻,嘴角帶著點若有似無的笑︰「小六,怎麼就一個人跟來了?」

      流火輕哼了一聲,突然唇角一揚︰「花大姐,你這麼風情萬種,怕你相公也護你不住!」

      這話一出,無仰越發笑得嫵媚︰「護不住也是沒辦法,不過小六你陪著我也是一樣!」

      七月看著兩人,哪裡像是從未見過面的樣子?什麼小六啊,花大姐啊張嘴就來。初始的震驚過去,七月又開始擔心起來,無仰和石橫怎麼會回來的?而且他們就像一早便知會遇上般的,難不成她東家一早就認識他們麼?

      她突然想起逢蔭帶她去碧游宮的時候說的話,登時心裡更急起來,但此時也不敢看一左一右邊上兩個男扮女裝的,只顧抬眼看著站在無仰身後的石橫,一個勁的努嘴擠眼。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10:28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39章 去而復返,所謂何來

      「七月,你出去買點花種,到時帶回家裡去種。」流火突然開口。這還是他頭一回叫七月的名,七月腦子裡還亂想,雙腿已經本能的一伸站起來,說︰「我,要不我…….」她想找機會跟無仰說話,現在京城裡不知還貼不貼那個榜了,她想提醒他小心些。

      「快去,晚了沒的賣了。」流火眼一瞅她,生讓她半句也吐不出來,只得訕訕的復看了看石橫。也不知他看懂自己的暗示沒。

      石橫看了他們一眼,剛想跟著七月一道。哪知流火手不經意的一摁,不著痕跡一下握住無仰的手腕,他這個動作又快又準,霎時讓石橫立住腳,瞪著他的手說︰「到底這裡不是個說話的地方,上樓再敘也是一樣。」

      「姐妹好久不見,自然要敘。你既然已經有了娘子,就別再打我妹妹的主意了!」流火半抬著眼,意思已經非常明顯,別想跟著七月出去。

      無仰根本不在乎,笑嘻嘻的反手一握流火︰「既然這樣,上樓再說吧?」說著,他裊裊婷婷,一步三搖的先起身,扯著流火往樓梯去。流火剛才扣他的脈,這小子一身的火氣,雖說當初擒他的時候沒瞧見他化出人形的樣子。不過現在無仰已經猜出十分,必是當初那隻火岩瓏無疑。化出一副絕然好皮囊,怕是軒轅凌見了,更是要捨不得了呢。

      七月一步三回頭的看他們一起上了樓,勁頭上也不像是要打要殺的。但七月也不是笨蛋,話裡也聽出這幾人有點刀來槍去!逢蔭稱流火為哥哥,兩家縱不是親的,也必十分親近的。逢蔭的父親跟官府裡交情好,搞不好,真是要拿無仰和石橫的。但她現在該怎麼辦?她要助哪頭?七月想了半天,還是不能遠去了,只在樓下等著。要是真有官兵來抓無仰,到時就是拼了也要先讓他跑!畢竟被官府抓進去搞不好會出人命。先緊著最要命的,至於其它,到時再說好了。

    ×××××××××××××××

      「你一個人來,不是自信心過了頭,就是根本沒打算把我交出去。」無仰咧嘴一笑,除他以外,再無半分罩力存在,分明就是隻身前來的。如今無仰佔了地利,半點也不擔心。

      「我若帶人,你還能這般輕易現身麼?」流火鬆開手,如今展秋不在,凌向月不管外務。這個時機最合適,所以他連近了七夕都給忘記了。要見他,並非是要把他交給月耀處置。

      「你想雇我殺軒轅凌?」無仰隨手從懷裡摸出一個超大的饅頭,也不知道從哪弄來這麼大個兒的,立時左胸憋下去,只剩一個,看起來更怪了。他把饅頭咬了一口,翹個二郎腿往椅子上一坐,那樣子配這身打扮可謂不堪入目。

      見他已經猜出自己的身份,流火也不多掩飾︰「不是殺他,我知道他在凌佩有官職,還是南宮修的得意門生。」

      「我是生意人,你只要出得起錢,我自然替你料理乾淨。」無仰一臉無所謂,「如果你想自己宰才過癮的話也行,我可以先把他打成殘廢再送給你。不過價錢貴一點!」

      流火嘴角有點抽搐,這人十句話裡有九句都是在胡扯八道,而且逢人便要打趣,像是骨子裡就沒正經。

      「我不是讓你殺他,我是讓你把他趕過來。」流火懶的跟他廢話,「讓他過境,別的事不用你管。你開個價吧。」

      「南宮老大現在不許他亂動,他就算想你想的發瘋也來不了。」無仰調侃上了癮,「你私底下跟我做買賣,不怕你家宮主回來揭你的皮呀?」

      流火心裡微微一動,他也知道碧展秋不在?碧游宮的動向,看來他也清楚的很。流火刻意忽略他的胡言亂語,低聲說︰「這樁買賣你接不接?」

      「接,幹什麼不接?」

      「你要多少錢?」

      無仰一聽笑了,撐著手肘說︰「你這麼看的起我,談錢多沒意思?」

      「夏七月你不能帶走,宮主把她交給我,總不能在我手裡脫了去。我自然保她無事,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跟她沒關係,不過一時腦熱把她捎來罷了。」無仰依舊笑眯眯,「但既然腦已經熱了,就總不能把她跟一幫什麼什麼放在一起!不然某人說我沒義氣,我以後也不好混。」無仰一邊說著,一邊衝著邊上自顧自喝茶的石橫飛個媚眼。

      「你剛才已經見了,她半點沒受妖力所害,人我斷是不能放的。」

      「哦,只是讓我看看啊!那我看在眼裡拔不出來了,怎麼辦?」無仰盯著他的表情,看他面色越緊無仰就越開心,「她是有名的背晦王,你跟她在一起沒有好下場的。看你這樣子,已經吃過鱉了吧?」

      流火覺得自己已經算是耐心良好了,卻生是讓他拱得一肚子火,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他自己明明也覺得七月邪門。但這「背晦王」三個字打別人嘴裡一說,他怎麼聽怎麼覺得刺耳。

      該說的都說完了,再跟他耍花槍下去沒有任何意義。流火一下站起身來︰「人不能給,要你就搶。」說著,一轉身就要出門。

      「你跟我暗底里交易,你老大知道你還能混麼?」無仰也不生氣。

      流火忽然笑了,轉身看他︰「知道我為什麼找你麼?雖然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石橫在邊上「噗」一下笑了,無仰的笑容都僵在臉上,咧著嘴說︰「謝謝誇獎。」

      流火哼了一聲,拉開門︰「你想好了價碼告訴我,今天晚上我就住在這裡。」說著,他腳步不停徑直往外走去,七月到底對這裡不熟,說實在的,真是有點擔心她。

      無仰看著他的背影很快消失,突然輕哧了一聲,拿過桌上的杯隨手給自己倒了杯茶︰「這小白臉比我還狠,想把軒轅凌弄得死無葬身之地呢。」

      「能讓軒轅凌不得不來的方法只有一個。」石橫靜靜的說,「你有了殺江葦的理由了!你真打算接?」

      「不然我怎麼拿紫卷?」無仰淺啜了一口茶,「夏七月還在他手裡,她若真離開了,碧展秋回來便能知曉。我們之間的買賣豈不做不成?」

      「真在碧游宮麼?」石橫放下杯,「我總覺得那句話,不過是隨口說的。」

      紫琉桑蘭卷,記栽了培植木靈的方法以及血束六脈的根本。半本在木朗阿家裡尋得,另外半部卻不知何處。

      「木朗阿家裡失了盜以後,他八成已經猜到了。找藉口把七月支出去,卻還要說的這樣仔細,買花種拿回家裡去種!分明已經告訴我,我想要的東西,就在他手裡!」無仰眯了眼楮,「他為什麼非要找我?原因很清楚,他知道我的底,比碧展秋知道的還明白。」

      石橫微微吁了一口氣︰「他給了一樁不能拒絕的買賣。」

      「或者說,他給了一樁我很想做的買賣。」無仰微嘆了一口氣,斂去了無賴表情的他,有些清冷。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40章 對付騙子的最好方法

      流火剛走到一樓,便聽到外頭傳來爭吵聲。連帶這家店的小二都跑去勸架兼看熱鬧,外頭更是圍了一大堆的人,罵聲挾雜著小孩的哭聲。當中自然還有夏七月的聲音,雖然快被淹沒,流火還是聽得分明。他輕嘆了口氣,腳還是止不住的往前移。

      外面倚著房簷擺了個攤子,此時水漬滿地,有不少人站在那裡。七月正立在當中跟人爭得面紅耳赤,擺攤的是個獨眼大漢,滿臉橫肉高大壯碩。胸口的肌肉跳動不休,拳頭揚著像鐵鎚一般,好似隨時都會砸到七月的臉上!

      她梗著個脖子,踮著腳尖昂著頭,她之所以這般威武不能屈,沒讓對方的氣勢嚇趴下的主要原因。是有兩個小孩子正抱著她的腿哭得鼻涕泡直冒。讓她的窩囊氣幾次三番冒頭都被她強壓下去,一直據理力爭。對方根本不聽她說什麼,揪著她的衣領揚著拳嚇唬。邊上多是看熱鬧打太平拳的,只有一個婦人冒了一頭的汗在拉著七月小聲的勸。

      這個是撈魚的攤子,四根鐵架一窩,上頭套個防水布袋,擺在地上形成一個小魚池。裡頭游著好幾些很漂亮的金魚。一邊有個竹筒子,紮了好多小抄子。還摞了不少小木碗,五個子兒三個抄兒,撈到哪條算哪條。抄兒是紙糊的,入水很快會破,但要是用對了勁兒也是可以撈到的。

      七月出了這裡便瞅見這個攤子,她也是到了碧游宮以後才見過金魚的。以前家鄉連條河溝都沒有,水裡的東西她一概陌生的很。魚很漂亮,聽邊上圍著的人說,有幾條還是很名貴的品種,甚至有二十兩一條的在裡頭。

      七月是瞧不出這東西到底金貴在哪裡,居然能值得這麼些錢!只是見它們游曳多姿也是十分的喜人。邊上多是孩子在玩,加上近了七夕,好多男男女女也來玩。雁與魚,皆是吉利東西,會給人帶人好運。七夕在這裡算大日子,好多人都想來討好彩,一時生意十分的紅火。

      七月本就沒打算遠去,邊上就有花枝店,她照東家的話買了袋種子,還買了些菜種打算自己種種看。之後便一直蹲在這裡看他們撈魚,她其實也心癢癢,只是捨不得花錢。但瞧著瞧著,她就有點瞧出明堂來了,本來就是紙抄子,但這擺攤的人心黑,偏還在這樣的抄兒上動手腳。紙上本就有洞,不同的抄兒破在不同的地方。拿米漿一漿完全看不出,一浸水便漏,一會底破,一會邊兒掉,總歸看起來像是撈魚的人技巧差。

      開始七月也是瞧不出的,但一見抄下水便有點冒白湯,不仔細根本看不出。撈魚的都關注在魚上,注意魚兒的動向好下手,攤主又藉著大家總潑帶出水去不停的往裡蓄水。半晌便一條魚也沒從他這裡短了去。

      七月越看越不是滋味,直到一個婦人領著兩個孩子來玩。一氣花了好幾十個錢,一條也沒撈著。孩子心裡失望,一個勁兒的讓母親再拿錢出來。那婦人終究不肯了,孩子便哭鬧起來。七月看那婦人,衣服也是帶著補丁,臂上挎的籃裡裝的也是一些黃敗快收市才買的便宜貨,定也不是個有寬裕的人。原本是為了讓孩子歡喜而帶出來玩,哪成想竟在這裡花了這些錢去。

      七月實在是瞧著心裡難受,覺得這個攤主這樣做買賣太過虧心。若是他正經營生,沒人撈到也是罷了,偏他還嫌不足,這般誑人錢財。再是忍不住,便張嘴揭穿了他的騙局。她這樣一說,自然沒人再敢光顧他了。他一見折了生意,登時翻了臉,揪著七月不讓她走,非逼著她賠他損失。

      拉拉扯扯人越來越多,縱是有替七月說話的,一見對方凶神惡煞也不敢再多言語。流火在外圍聽了兩耳朵便瞭解了情況,眼見店小二也擠進去勸,生怕打起架來他兩頭不落好。邊上多有呼呼喝喝惟恐天下不亂的,還挾著幾個小流氓睨著眼瞅,一看就知跟那攤主是一夥。

      因那婦人而起,那婦人也生怕惹禍不想久呆,只是自家孩子抱著七月不撒手,她也只得小聲勸想息事寧人。

      流火走出去的時候還在想,不管她又惹了什麼事只管把她揪出來就好。但出門被邊上幾個男人一看,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打扮,登時心情越發煩悶。京裡的爛風氣,弄的他上街都得不倫不類。這會子又踫上這一遭,弄一攤子破魚在這裡蒙小孩子!

      他二話不說,上去分開眾人擠進去,也不理他們怎麼吵,更不管七月一臉怔愣的瞅著他。向著攤主說︰「還做生意麼?」一邊說著,一邊打腰裡摸出一塊碎銀子往他懷裡一扔。

      那攤主一愣,眼楮有點發直,一時連流火的聲音都忽略了。忙鬆了七月的手,捧了個小盆給他︰「當然做,別聽這小混蛋胡扯。我可是在這裡擺長攤的,鄰里街坊都知道。您要幾個抄兒?」

      流火往地上一蹲,接過盆來瞅著裡頭的魚,開口︰「能換幾個抄兒?」

      「別……」七月剛要阻擋,邊上已經有人一把將她搡到一邊去,藉著被人擠擠擁擁,生要把她往外推。

      「您這個是八錢銀子,怕是一筒子抄兒都不夠您使的。我後頭還有,給……..」那大漢沒說完,眼珠子已經快瞪出來了,流火隨手撿了一個,但抄下魚上,沒破,再下再上,沒破……..重複再重複,一氣呵氣,小魚盆已經裝滿了。

      流火根本不抬頭,換個盆接著裝,一個盆接一個,最後一池子魚一條不剩。而剛剛好,那抄兒在撈上最後一條魚的時候,底兒漏了一個洞。

      邊上圍觀的霎時沸騰,也不知哪個開始帶頭叫好,登時滿堂彩!那攤主連帶人群裡幾個都傻了眼,半晌都沒回過悶來!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10:43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41章 平等無欠,才易交心

      七月都看傻了,連帶揪著她的裙角的小孩也晃著兩泡淚,但表情已經完全由悲轉喜,又由喜轉崇拜,開始蹭著想去揪流火了。

      流火抬眼,手指一鬆將抄子扔了︰「沒魚了,去端來,我還沒撈完呢!」

      「他媽的,你這個不男不女的陰陽人,來找大爺的碴啊!」那大漢回了神,突然暴跳起來,晃著拳頭還沒開掄,更快的只聽「譁」的一聲,那一個布袋套子連著鐵托子一下倒翻著掀起,整扣了他一頭。

      魚腥水四濺,圍觀的不少受到波及,這突來的狀況眾人皆沒看清是如何發生的。

      下一刻流火已經站起身來,一伸手就扼住那人的脖子,聲音仍是淡淡的︰「沒魚了麼?找錢吧!」

      「找你媽…….」他悶聲咒罵還沒說完,流火已經扼著他的喉嚨往邊角胡同裡一推,兩下人就沒了影。眾人烏泱泱的第一時間撲過去看熱鬧。

      七月被擠得七扭八歪,看著地上小盆兒裡的魚兒發了會呆,突然捧起來給邊上的兩個小孩︰「拿去吧,回去要好好養它們!」

      那婦人本嚇得說不出話來,一時見孩子伸手接,忙說︰「這,這不……」

      「沒事,若是他出來,也肯定是要送給你們的。」七月點點頭,一定是,她笑著,「要好好養啊!都拿去吧。」

      「謝謝姐姐!」小孩子終是愛那五光十色的魚兒,稍小的那個女孩子伸手接過來,眼淚未乾已經開始笑了。稍大的男孩子蹲在地上,拿起一盆說︰「姐姐也給你一盆吧?你剛才也想花錢撈吧?」

      七月被說中心事,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伸手接過來說︰「錢很難賺的,你們也要知道娘親的辛苦!」

      這話一說,那婦人眼淚都快下來了,點點頭連聲道謝,拉著孩子去了。七月長這麼大,沒人跟她說過這麼多謝謝,還是沾了東家的光!

      一會工夫,流火在眾人的矚目下走出來了,撢撢半點不沾塵也沒一丁水星的衣衫。踱到七月面前,見她捧著個魚盆兒呆立在那兒,她從未見過流火發過怒,以往她再怎麼禍災連累他,他不過是揚著眉毛說離我三丈之類的。流火掃了一眼地上,見那幾個盆兒都沒了。七月見他像是找東西,忙說︰「東家,我…….」

      「那你就養這一盆兒吧。以後你拆人的局也要看看四周,沒瞅見邊上好幾個都跟他是一夥的嗎?你不怕讓人打死啊?」流火忍不住開口,一邊揪著她往店裡走一邊說,「沒事逞這個英雄幹什麼?」

      「東家你待我真好呀!」七月一臉的感激涕零,連帶盆兒裡那點水都快讓她手抖得晃沒了。流火伸手把盆兒接過來,主要是怕她一激動再扣他身上。

      「東家,他們剛才一直在向你道謝呢。這魚能值得她花的錢吧?」七月抬頭,雙眼閃著崇拜之光,一疊連聲的說。

      「是向你道謝,至少你知道賺錢不易,她感激的是這個。」流火低頭,正觸到她的眼,看她眼圈紅紅的,一時隨口說,「花種子都買了?」流火見她腰間鼓鼓的一袋,估計是真買了。

      「買了,也不知買貴了沒有。」七月進了店一直眼楮往上瞄,想問無仰又沒敢。

      「他還在上頭。」流火隨手把魚交給邊上的小二,「幫我買個魚缸來,一會子給我送屋裡去吧。」

      兩人一道上了樓,正瞅見無仰打從邊上一間裡出來,見了他們起來︰「我今兒也打算住這兒,晚上咱們一道去求個籤怎麼樣?」

      流火微揚了眉毛︰「花大姐還需要覓郎君麼?」

      無仰笑得嫵媚,輕輕貼近他道︰「方才在樓上見你動拳頭,我春心蕩漾啊!」

      流火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他,逕自甩了手進房了。七月瞅準機會,一把扯住無仰的袖子,把他往樓梯邊上拉了幾步,攏著手道︰「你快點跟石橫走,不要在這裡住!」

      無仰倚著樓欄,看著她的表情,突然一本正經起來︰「我才剛來,幹嘛轟我?」

      「你不知道,你走了有官府貼榜抓你!繪了圖形的,賞好幾千!」七月也顧不得太多,趁著流火沒叫她,她要一次把話說完了,「我東家跟逢蔭姑娘是舊識,逢蔭姑娘的爹跟官老爺…….」

      無仰突然彎了腰,手肘撐著欄,側臉看著她︰「你怎麼進的碧游宮?你讓他們抓了?」

      「我剛到京裡,結果看榜的時候讓人告發了,逮個正著!」七月嘆了一口氣,復又笑,「我當時想啊,還好你們兩個跑了。他們說我是飛賊啊,也不聽我解釋。是逢蔭姑娘把我救出來,不然動了大刑我肯定是要被落罪的!」

      七月說著擺擺手,忙又說︰「不說這個,我跟你說啊,後來逢蔭姑娘給我薦到碧游宮裡工作,但路上一直說你和石橫是殺人犯吶,問我知不知道你們的去向,我沒說。你是不是認識我東家啊?他也認識逢蔭的,都住在碧游宮裡。你還是快走吧,別在這裡了,要是讓他們抓住了,一定是要上大刑的。」

      「為什麼不說?你不是一直說要向她報恩麼?」無仰笑著,看著樓下人來客往。

      「你也是我的恩人啊,我怎麼可能…….」

      「我不是,我當時就是耍你呢,誰讓你笨看不出來?而且我真是殺了人,不止一個!」無仰一本正經的說。

      七月整個人懵了,瞪著他半晌,忽然吁了口氣︰「你想跟我撇清關係是吧?」

      「咱們有什麼關係?少自作多情了!」無仰輕笑。

      「沒關係還說『咱們』?」七月也微微笑起來,讓他一怔。

      「開始可能是,但後來我知道不是。」七月輕輕搓著手,「耍我就耍我,總之我不信你是什麼殺人狂徒!真是打劫的,幹什麼還費勁弄個帳本來?直接去搶就好了。其實要不是我要帳要的不好,也不會弄出事來連累了你。反正我是不會出賣你的!」

      無仰盯著她,像是剛認識她一般︰「你……..」

      「我知道我是個土包子,沒見識人又災。我是真心想替你辦事的,但是沒有辦好,連你的名字我都叫不準,不過後來我苦練了,不會咬錯字。」七月抿著嘴,有點不好意思,「蕭無仰,對吧?」

      她笑笑,又說,「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反正不相信那榜上的話。」

      這幾個月來,她也學到不少東西,不光是種花草。她學會有些話該大膽的說出來,雖然她還是不太會分場合,像方才當街拆人的局就是很危險的。但至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只是縮個脖子不敢言語半句。

      「你呀~」無仰突然有點汗顏,也學她一樣搓著手,「是我連累你你知道麼?不然你怎麼可能讓人當賊抓?」

      「那你也是災星嘍?」七月揚著臉笑得燦爛,弄得他一愣一愣的。剛要回嘴,她又笑︰「不過我不嫌棄你!」

      我不嫌棄你啊!正是這句話,讓她心裡有了希望。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什麼料,被人當笨蛋耍在村裡也經歷過。她不是不會分,而是無力改變,時間久了也不想再說。反正說她笨也好災也好,她聽著就完了。但正因這句話,她知道蕭無仰與那些人不同。就算是隨口說的也好,她心裡的確非常溫暖!

      逢蔭與她的父親,自然有他們的立場。在七月眼裡,逢蔭依舊是善良的好人,像仙女一樣美麗的姑娘。但七月也有自己的立場,她無法違背良心去報這樣的恩!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42章 價值幾何,全在於心

      聽了她的話,無仰應著︰「我不走,不會有事的。」

      他長長出了一口氣,側臉看著她︰「你放心吧,你的東家跟你那個逢蔭恩人不一樣,他是不會把我交給官府的。」

      「真的嗎?」七月一聽徹底放心了,拍拍胸口說,「你們是約好的嗎?在這裡見面?」

      「算是約好吧。」無仰微彎了眼,「你過的不錯嘛,變白了呢!」

      「原來你跟我東家是朋友,這樣我就放心了。哎呀實在是太好了,我剛才還想要真是來人抓你,我要怎麼辦呢!」七月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把胳膊跟他湊在一起比較了一下,也有點驚喜,「真的白些了,以前比你黑多了。」

      無仰笑著搖頭,突然拱拱她的肩︰「小七,出來幫我幹活吧?」

      「啊?」七月眨巴著眼,「可我都收不好帳。」當個園丁還行,但收賬她實在不在行。兩次都收得極差,有次還害他被狗咬。

      「不收帳,你在他那種花兒啊?跟我去也種花不得了。」無仰又開始滿臉賴皮相,「他出多少工錢?」

      一說工錢七月想起來了,一拍頭說︰「哎呀,早知東家跟你約好,我該把銀子拿出來還你。你等等,包袱裡有東家讓我帶的,我先還你,回去我再還他。」說著,一直腰就想跑。

      無仰一把將她揪回來︰「你怎麼想起一出是一出,話沒說完呢。他出多少工錢?」

      「本來十兩一個月的,不過下月開始一兩了。」七月老實交待。

      「啊?幹什麼一下變一兩?」無仰愣了,實在不明白怎麼這般直上直下的。

      「我拿十兩也虧心,哪有十兩一個月的?東家不知行市,我也不能這樣總瞞著。」七月說著又想去拿錢,「不過頭幾個月還是按十兩算,我現在有四十兩,剛才東家還賺了一盆兒魚,晚上我請你們吃個飯,剩下的都還你。今天帶了小一百兩出來的,八十兩都是票子,還有不到二十的散錢。買了種子還有九十多呢,先還你,回去我再補上就是了!」七月是一點不瞞他,直接交了底。

      「你跟我算這麼清楚幹什麼?」無仰的臉沉了下來,「拿錢打發我是吧?」

      「我沒這個意思。」七月見他翻臉,立時有些慌了神,忙擺手說,「本來就是欠你的嘛。」

      「那你過來幫我種花兒,我照按十兩價給你!」無仰又笑了,七月都傻眼兒了,變臉神功真是非蕭無仰莫屬。

      「以後行嗎?逢蔭姑娘把我從牢裡弄出來,薦了這個工給我。」七月低聲說,「等將來我替東家幹完活,我再去行嗎?我不要工錢,替你種個大花園出來,好不好?」

      「當還帳是嗎?」無仰輕哼。

      「當你是朋友,你願意麼?」七月喃喃的,「我也沒朋友…….其實我想先還帳,這樣才好交朋友!」這是她的心裡話,平等而互賴的朋友,她一直是多麼希望有這樣一個朋友啊!她很想和逢蔭做朋友,但還清帳之前,她總是欠逢蔭的。

      突然一隻手伸到她眼皮下︰「把錢拿來,咱們兩清了。以後你出來給我種花,我照算工錢,你給我種個大花園!」

      七月連連點頭,一時收不住一滴淚落在他的手心裡。無仰看著它慢慢滲進手掌,竟覺得有些發燙!

    ×××××××××××××××

      七月輕輕敲了敲房門,聽裡頭流火應了這才小心的進去,見他已經換回男裝了,正在洗手。流火知道她跟無仰在外頭聊天,並不過問,見她把包袱從自己屋裡拿出來了,開口道︰「怎麼了?」

      「東家,一會咱們還買東西嗎?」雖說銀子在她這裡,但畢竟是東家交給她的,她肯定是要先支會。

      「不買什麼,一會你要什麼自己買了就是,不用問我。」流火一邊說著,一邊開窗通風。

      「我也不買什麼,我欠無仰錢,但我自己沒帶。能不能先從這裡出,回來我補上。」

      「行,還他吧。」

      「謝謝東家。」七月一聽十分雀躍,剛想走忽然又轉過身說,「東家,晚上咱們一道吃飯吧?當我請客好不好?回去我一起補上!」

      「你那幾個子打算今天全招呼進去是嗎?」流火略揚了唇,故意提醒她一下,「以後你可是一兩工錢的人了,還是留著些。」

      「錢財身外物嘛。」七月雖然很儉省,但不是守財奴,加上無仰這樁心事解決了,讓她越發的明快起來,「東家,你今天幫了我的大忙。要是跟你出來,我哪能見到恩公?還有,那魚真的非常好看的,我以前都沒見過呢!」

      「那些不過只是普通的金魚,根本不值錢。騙子能捨得下本兒嗎?」流火踱了兩步,「至於你的恩公,反正早晚也是要見的!」方才不還慫恿她去他那種花嗎?明知他能聽到,蕭無仰還是要杵在外頭說,擺明就是故意讓他聽。

      不過她若真是要走,他也不能強攔著。若是展秋從她身上得不到什麼,總歸不會讓她在碧游宮長住的。況且她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與妖靈相處,總不如與人相處的更好些。只是,他莫明覺得有一點不捨!竟然會不捨,明明很怕被她禍及的!

      「魚很漂亮,看的人心裡很舒服,這便足夠了。」七月笑笑,抿著唇低語。

      流火一愣,不由微微笑起來,價值幾何全在各人心中,於她心裡如此便是足夠!七月因他微笑而瞠目,他總能輕易帶出五光十色,讓人心迷離。

      看她一臉呆怔的表情,碎髮像是絨毛一樣在額間浮浮蕩蕩,撩在他的眼底,心上也有些微癢,總想伸出手去,把她的頭髮揉成一團亂草!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11:03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43章 災星很危險

      流火看她盯著他的衣服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滿眼放光堆著期待,立時警惕起來︰「我不打算出去了,你要逛廟自己去。」一看她那表情流火就知道,放下心事了,滿臉都樂開了花了,又尋思著逛去了。

      復想一想,也是,她在灼雲院裡拘了四個多月,平時他也不理會她,搞得她天天對著花花草草嘀嘀咕咕的。便是出去逛逛也無大礙。他並不擔心無仰會把她拐跑,無仰的首要目的是紫卷,暴露了他們之間的交易對誰也沒好處。夏七月是碧展秋當初領來的,就算無用要讓她走,也要等碧展秋回來。

      「我能去嗎?」七月一聽眼亮了,她的確是想去逛。剛聽無仰說去求籤她已經心癢了,況且她雖說第二回來京城了,其實連京城什麼樣兒都沒好好看呢。

      「去吧!」流火說著便往床邊走,他倒不是想睡,而是這兩天也不知怎麼的,他又覺得元丹復在脈息之間遊走,似是可以聚而脫體一般。這裡是客棧,其實他也沒法大放火息,但運運氣也不是不行。

      「謝謝東家。」七月聽了,抱著包袱就樂顛顛的去了。

      無仰還在外頭撐著欄桿看樓大堂,外頭紅幡招展,隨著天色漸暗,街上燈光愈明,紅通通的一大片。他往來月耀也不是一回兩回,只是從未趕巧這段時間過來。昨天下午過來,真真是讓他和石橫開了眼,最後只好他扮女人,兩人扮夫妻!他眉眼微媚,本就有些男生女相,他是不願意勾起石橫的回憶,少不得濃妝艷抹極盡誇張。石橫雖說嘴上罵罵咧咧,到底是與他配合無間。

      方才七月那番話,倒是說得他有些惆悵起來,我不嫌棄你。而當初,也只得石橫是這樣待他的!不是貪慕他的法血,而是因他是櫻雪的兒子!

      正想著,走廊門響,七月已經挎著包袱眉花眼笑的過來了。手裡握著一卷銀票,到他面前,鄭重其事的雙手遞給他,還畢恭畢敬的說︰「謝謝!」

      無仰咧嘴一笑,把票子抽過來揚了揚︰「兩清了。」

      「嗯。」七月點頭,由衷的開心。她把包袱往肩上一捋︰「我想去逛廟,你去嗎?」

      「你東家就這樣把你撒出來?」無仰上下打量她一番,「你去逛廟幹什麼?」

      「求籤啊,剛才你不是說想去求籤嗎?我也想去,一起去吧?」

      「你要嫁人啊?」

      「也能求個別的吧?」七月聽了臉一紅,她倒沒指望這個。

      他們那一過年就加一歲,雖說她到了七月七才算整十四,但照家裡算她都快十五了。金井灘兩個村,全說出親去了,就她說不出去。她是掃把星,哪家敢說她這樣的媳婦?她鄰居家的夏滿倉,長的比她難看多了都說出去了。她若是再賴在家裡不走,估計以後弟弟也說不著媳婦。

      她嘴裡直說不希罕的,看到夏滿倉晃手上的銀鐲子跟她顯擺男方家給了多少聘的時候,她還一臉鄙夷的拿著大掃帚掄得塵土飛揚。

      實際上,她當初也特別希望自己能說出去。可惜村裡的媒婆一聽是她,頭都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七月還記得去年過年的時候,那會子爺爺還在,封了一兩銀子的大包給人家,求人家幫著說說看。直說滿村的都說出去,自家孩子也不缺胳膊少腿的,沒著落實在不好看。

      當時爺爺還是趁著她往屋後去的時候悄著說的,但那夏金婆的嗓子太尖太利,七月還是掃聽到一耳朵。她說︰「固叔,倒不是說我不幫著,到底都是姓夏的。只是這裡兩個村連帶沙丘子裡羅各莊的,哪個不知你家七月是個天殺星?哪個不要命了敢娶回家?我看你還是領出去往外鄉踫踫運氣許是好些!」

      七月都能想像得到那夏金婆撇著大嘴叉子說長道短的樣子,但她當時就是沒勇氣衝出去叫罵。

      她也只有膽當著夏滿倉的面掃掃地,弄點土把她嗆跑。對著大人只有挫的份,氣急了也就跑出村裡尋個沒人的地方,小聲說不希罕,我還不希罕你們呢!

      現在她出來了,見了大世面,倒也越發覺得嫁不嫁人無所謂的。況且她也不想連累人,以前到底年紀小些,看著別人都說出去自己說不出去十分的自卑。現在也沒這些比較,加之現在她自己也能掙錢,掙的比村裡出來做工的都多。

      以前還想著有了前程坐轎回去揚眉吐氣,不過現在她也心平氣和了,以後她準備在京裡存錢買房子,把爹娘和弟弟全接來,再也不用去看那幫人的臭臉了。

      無仰看她一副靈魂出竅,神飛百里的樣子,不知道又在想什麼呢。一時伸手在她眼前晃晃,看著她平板到前後不分的身材說︰「你求什麼呀?看你這樣兒,八成就是去問什麼時候嫁出去!」

      「才不是呢,真不是。」七月臉紅通通的,一甩包袱就要下樓,「你不去,那我自己去了。」

      「你認……..」無仰話沒說完,就聽「匡」一聲,接著無仰就見一個大車輪般的叮匡五四折翻下去。聲音巨大,驚的屋裡的流火都竄出來了!

      「你認識路嗎?」無仰喃喃的把話說完,看大車輪已經停止在下面堂間。七月正揉著腰拉已經摔得人事不省的店小二,對方都快翻了白眼了。別的夥計皆過來幫忙,因為看到梯頂上站著的流火和無仰,生是沒敢發作,不但沒發作,掌櫃的還一臉關切的湊過來看著七月︰「喲,姑娘,沒嚇著吧?剛才踫到哪了?」

      「沒,沒……」七月訕訕的自動後退了一步,站在那瞄了一眼樓上的兩人。流火看她一眼,十分慶幸剛才沒被她那一臉的盛情邀請打動。這跟功夫不功夫的真沒什麼關係,估計他摔下去也是店小二這個德性!但是復又一想,她自己出去,不知會不會一會兒讓人追著跑遍京城!

      無仰也是一臉的慶幸,無意看了邊上流火一眼,突然見他衝自己使眼色,意思讓他跟著一塊去。無仰心裡咯登一下,不是吧,這廝也太狠了!他咬了咬牙,剛堆起一臉笑,流火開口了︰「買賣你是不是不想做了?我不一定指著你的,反正軒轅凌早晚也是要來找我的。」

      無仰倒抽一口冷氣,突然瞪著眼,手指拈個花式,拇指抵著中指一擠,登時中指間顯出一個紅點來。流火明顯感覺到一股氣湧過來,一時間微退了一步,臭小子逼法血威脅他!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44章 月老廟的護身符

      無仰和流火正在那對著以眼殺人,無仰身後的石橫一下拉開門出來,向著樓下走去,順便一把揪住無仰︰「走了,去逛廟!」

      「石呆子,你哪頭的?」無仰腿亂踢,此時一看完全是個瘋婦。

      石橫倒拽著他往樓下走,同時與他互通心語︰「你感覺到沒有,剛才他在聚氣。」

      無仰一愣,下一刻石橫又道︰「這麼近都沒感覺到?又胡想什麼呢?」

      無仰一邊眯著眼看著站在廊上的流火,他方才因七月的話有些思往,一時未查。此時想到他逼法血時流火的表情,一時間微揚了眉。

      「把我轟走,他好接著練?」無仰暗與石橫道,「上回抓他的時候已經發現了,這小子氣脈亂的很。不會沒成灼息元丹吧?」

      「照理人形如此完整,如何也不該沒有元丹作引幫著引氣才對。」石橫下完最後一級台階,鬆開無仰,「況且碧游宮裡的妖靈不靠法血增力,更不該無元丹先出形。」

      無仰微微一笑,面仍衝著上面的流火,突然把手半彎放在胸前比劃了一下。流火雖是面無表情,但眼神一下冷冽了下來。無仰越發的開懷,伸手一拉邊的七月︰「走,我陪你去逛廟。」

      七月因樂極生悲,一下又犯了災,連累的小二哥被她砸個半死。一時心裡已經生了怯意,正想灰溜溜回房生人勿近,哪知讓無仰一拽,顛三倒四就讓他拖出去了。

    ×××××××××××

      晚上燈火通明,街上人來人往。如今五國無戰事,國家間關係是否緊張到底不是百姓要關心的事,京城一派太平盛景。又近了七夕佳節,這於輝陽城可謂如同過年一般重視。未近廟門,已經聞到香火氣,街邊香火攤,吉物攤攤密密麻麻。

      七月哪曾見過此等盛況,一邊瞻前顧後一邊順著人潮人海緩緩挪步。方才出店門的時候,撞的小二半昏,由此倒是讓她復又記住臨出碧游宮時流火說的話來。雖說此景令她大開眼界,熱鬧繁華也頗是讓她驚艷,但也再不敢胡看亂瞅忽略了身邊腳下。

      無仰一瞅這亂轟轟的一片腦仁直疼,他沒事也閒愛湊個熱鬧,但這大暑月裡頭煙燻火燎的真不是什麼好享受。一時間也沒了那花搖柳擺的勁頭,一身女裝卻步履勁悍,完全一副大老爺們樣兒。如此便再招不來那些狂蜂浪蝶,倒是石橫擠在人群裡,沒一會工夫手裡已經捧了一堆的花果。估計人多,藉著近了塞比那愣扔更方便了。他也不計較,不時吃幾口,順便還遞給七月和無仰,不知此舉折損了多少女兒肝腸?

      無仰到了門口實在是不想進去了,倒是七月一臉虔誠的還花錢請了香隨著一大堆人進去燒。無仰不停的拿手搧風,覺得身上都快慪出餿味兒來了。等了半天不見她的人影,不由的瞥了一眼石橫︰「她不會在裡頭出事吧?」

      「你擔心啊?」石橫被人流擠到一側的賣小物件的攤子前,一邊看上頭的小扇墜一邊說,「不會的,她這一路小心多了。」

      無仰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放心,抬腿要走︰「算我倒霉,我還是進去看看吧。這麼多人,她捅出亂子來跑都沒法跑。」

      石橫微微一笑,倒也不說話。無仰正說著,便見七月高舉著手正往這邊擠,也怪了,她人小身單,扎人堆裡普通的根本不起眼。但無仰就是能將她與眾人區分開來。

      不知是讓廟四周的紅燈晃的還是怎麼的,覺得她的臉紅撲撲的比平常更加了幾分媚色似的。加上她一團喜氣,滿眼閃光,像撿個金元寶一般的開心,沒來由的倒把他心裡一團燥火驅了八分。

      「我求了個籤。」七月手裡握著紅包,一臉美滋滋的,「人特別多,所以出來慢了。」

      「還說不想嫁,那還拼了老命擠進去求?」無仰面容一緩,嘴卻不肯饒人。拉著她往邊上一讓︰「上頭說你什麼時候嫁出去了嗎?」

      「我爺爺說,遇廟燒燒香,見神拜一拜沒什麼壞處的。」七月並不介意他的調侃,把手一攤,「我求了五個,你們兩個也有。說著,拿著其中兩個分別給他們。」

      「你弄一堆這個?你乾脆自己當月老算了。」無仰一臉好笑,低頭一瞅,見到符包上的花紋有點愣了。石橫伸手拿了一個,輕笑︰「月老廟裡也有平安符?」

      「有啊,廟祝那裡有個架子,什麼符都有的。他們說這裡香火好,平時來燒的也不少呢,很靈的。」七月說著把一個繡著「順」字的就往自己脖子上掛。

      「我給無仰求的也是『順』,以後就會順利了。」七月汗都顧不上抹,看著無仰,「你帶上嘛,真的靈的。」

      「那你給我求個『發』是什麼意思?」石橫笑了,看無仰盯著那個『順』字包有點眼楮發直,表情卻開始有點陰晴不定了。

      「你們兩個都幹的是討債的行當,要不來也不好交差。他帶個『順』以後可以避災的,你帶個『發』不就能順當著把錢要回來嗎?」七月說著把剩下兩個小包收起來,「這兩個給我東家和逢蔭姑娘。」

      「花錢了吧?」無仰伸手把小包一握,看著她,實在不忍心告訴她,廟祝其實也是個買賣人。真靈成這樣,那天下真是太平了。

      「是捐!捐了香油錢才讓求這個,月老會保佑咱們的。以後你們討債順順當當的,我也不會再連累人。」七月忙更正他的說法,在廟裡是要說「捐」的。

      無仰反手拉住她,突然覺得滾燙,一時間伸手去摸她的頭︰「你病了?發燒了?」

      「沒啊,熱的吧?人太多。」因他的關懷,讓七月倍感溫暖,「咱們走吧?我請你們吃飯呀?」

      他們逆向人流,沒再叫車,而是慢慢往走回去。月老廟離桃仙居有幾條街,相隔也不算近。大團的人都往這邊擁,拐過這條街人便漸漸稀少了。他們斜著往一條胡同裡穿,這樣可以不用繞兩條街。

      七月仍記得,她曾想在明年七月七的時候請他們在聚客齋吃飯,她當時還去打聽過價格,並且為自己定下了目標。來的時候七月已經問過車伕,知道聚客齋離月老廟並不遠,她熱情十分高漲,如今既然見了便不用再等明年。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11:15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45章 朋友的意義(上)

      「我們去聚客齋怎麼樣?我請你們吃飯。」七月再次提議,一邊走一邊說,「咱們一會問問人看怎麼走近些。」

      「你是把我當朋友,還是又想還人情債?」無仰一路上都悶不作聲,突然倚著牆不動,半揚著下巴斜著眼楮說。

      七月看著他的表情,一時有些發怔,低語︰「當朋友啊,你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石橫一愣,隱隱心裡有些發緊,皺著眉頭道︰「蕭無仰,你又抽什麼瘋呢?」

      「你家裡為什麼把你轟出來?你都幹什麼了,他們容不得你?」無仰不理石橫,盯著七月問。

      七月被他看的有點害怕,縮了縮脖子說︰「沒,他們沒有轟我出來,是我自己要出來奔前程的。」

      「拿幾個銅子兒出來奔什麼前程?明明就是被轟出來的還不承認?」無仰仍記得從她身上掉出來的銅錢,她全身上下除了那塊玉,只有那些銅子兒。

      七月看著他,深深吸了口氣低下了頭,小聲說︰「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氣我也給你求個『順』?」

      之前在客棧,他說是他連累她,然後她說他也是「災星」其實不是當真的。在她心裡一他一點也不「災」。但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把這話記住了,想著要是求個「順」給他,他也許更順利些,他願意跟她做朋友,還說將來也請她去做工。那至少她不該繼續連累,給他一個「順」也是好的。並不是要拿他和她比的意思。

      她揪著衣角,半天才鼓起勇氣輕聲問他︰「你還願意讓我請客嗎?」

      石橫看她一副快哭的樣子,剛想說兩句軟話中和一下氣氛,無仰已經不依不饒的開口︰「你到底幹什麼了?他們一定要把你轟出來?」

      他非得用那個「轟」字,聽得七月頭越垂越低。她不是有心隱瞞自己的劣跡,如果他知道她剋死過家人,這個只做一天的朋友也不會願意跟她沾上半分。

      此時無仰咄咄逼人,七月又不是那種慣於扯謊掩飾的人,她捲著袖子抹了把眼楮,咬了咬牙說︰「我把我娘給剋死了,我爹現在沒有拐就不能走路,我弟弟……..」她說不下去了,眼淚大顆大顆的掉。

      石橫怒了,他一把揪住無仰,想伸手給他兩個嘴巴。

      無仰甩開他的手,看著手裡的紅包半晌,突然冷笑了下︰「我還當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敢情就因為這個?怪不得你信護身符,憑什麼說是你克的?」

      七月愣住了,把眼楮揉得跟兔子一樣。無仰瞅她一眼,伸手一擼袖子,把手臂伸到她面前︰「你看。」

      七月聽他說,不由的向他的手看過去,在他的肘窩上,有一個紅痣,是痣又有點大而且看起來還像朵小花。七月也不知是痣還是胎記。藉著房上的燈仔細看了半晌小聲問︰「是胎記嗎?」

      無仰笑笑,半彎著手肘︰「你看清楚啊,別眨眼。」

      七月都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他一會子惱了一會子又樂,讓她一時也顧不得傷悲,只盯著他的胳膊看。

      他慢慢把五指收攏,復又張開。七月的眼一下瞪得滾圓,那個小花開始在他臂上拉出紅線,像血脈一蔓延,一部份向著大臂而去,一部份則延著小臂延向五指。

      七月都傻眼了,無仰微微抖了一下手,只見那數條紅絲像是暴露於膚外的血管,攀上他的手指。無仰的手突然向下一翻,五指一張一收,更讓七月目瞪口呆的情景出現了,牆根那細細的土梗道,塵土逆上而起,形成一股小旋子在他手下浮浮蕩蕩,慢慢匯聚。隨著他指尖的動作,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慢慢聚出形狀,他指尖輕捻,一會成個棍子,一會成個圓球。

      石橫倚著牆斜睨著他,終是明白他的意思了。看來,不是他逼著七月交底,是他自己想交底了呢!「順」,他是看到這個護身符就受不了了,七月簡單的心願,勾起他心底的悵惘。想要朋友的,何止夏七月一人?

      石橫復看七月,小妮子已經完全投入在這種詭異的表演裡,沒嚇癱嚇傻掉頭就跑倒是讓石橫有些意外。正常情況下,都該是如此才對。

      法血入脈,借土生力,馭者的力量,當然不僅僅是提供身體內包含力量的法血。法血為馭者提供了與所馭靈物相同的氣,技巧越是高妙,靈物越是強橫,其氣越是完整。

      「看到了麼?」無仰手一收,土屑紛紛,復如當初。像是什麼也沒發生,而那血絲漸漸回收,復入肘間像是一朵小花兒。七月剛才若是抬頭,就會發現在他的額間有血印。

      七月猛點頭,眼楮還直勾勾的盯著他的手︰「你怎麼做到的?」

      「我從小就與別人不同,只是小時候不會控制,常常會傷人。他們都怕得要死,說我是怪物。」無仰甩了甩手,看了看漆黑的天空,「有一次趁我睡著,把我關在屋裡想一把火燒死我。幸好石橫來的快,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七月呆住了,眼不由的慢抬向著他,看到他眼兒彎彎猶似帶笑。若是這樣說,他豈不是比她更慘百倍?至少村裡人嫌她煩她,也沒想過弄死她。

      「你爹娘呢?」七月喃喃的問他。

      「早死了,我打出生起就沒見過我老子,誰知道死哪去了?」無仰冷哼一聲聳了聳肩,一臉的無所謂,「我娘在我五六歲上也沒了,病的一塌胡塗,死了也是解脫。」他的口氣淡淡,神情有些索然。

      石橫垂頭默然不語,他回去晚了,沒能見到櫻雪最後一面。櫻雪曾說過,再也不需要靈物,再也不想動法血。櫻雪給他自由,他卻再也不可能自由了!他為此後悔一生,若他不曾離開,櫻雪根本不會落到如此境地。無知的鄉民,不能容納一個來歷不明又挺著大肚子的女人。而無仰法血給他帶來的異狀,更是他被人嫌懼以至憎恨的源頭。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46章 朋友的意義(下)

      無仰看著七月一臉呆怔的樣子,突然伸手一戳她的額頭︰「哎,你現在不怕我麼?」

      「沒想起害怕來。」七月抽了一口氣,「你自小就這樣麼?」

      「我肘間是我的法血源頭,有這個我就可以控制土。如果我把它封在這裡不讓它氾濫,我就跟一般人沒什麼不同。不過那時我根本不會控制,它會竄得滿身都是,如果我情緒有變就會頂上額頭。把那幫傻子嚇得屁滾尿流!」無仰笑笑,「後來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有很多。」

      他看著七月的表情,突然說︰「現在你是不是覺得我比你更慘十倍,有點同情我吧?」

      七月看他似笑非笑,目光閃爍的樣子,低聲說︰「你沒爹,娘又死的早,是挺讓人同情的。」那些過往,無仰如今說來是輕描淡寫,像是講一段與他無關的閒言般那樣輕鬆寫意。但七月明白,也許是與他相似,所以可以明白體會。她並不會操縱沙土讓它們心隨意轉,但這看起奇妙的技能在村人的眼中無異洪水猛獸。他們稱他為「怪物」,可以說比「災星」,光是躲避還不夠,甚至還想將他除之而後快!

      無仰面色一變,剛想開口,她又指著他的手臂說︰「但你會這個就比我強,蓋房子很方便咧!」

      無仰一口噎住,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扭曲著面容瞪著她︰「你有毛病啊,誰用這個蓋房子?」

      石橫本來聽無仰說起往事,情緒十分低落。此時突然聽七月冒這麼一句,只覺肚子裡一股氣亂竄,也說不上是吃驚還是好笑!

      「是事實麼,讓圓就圓,讓扁就扁。蓋房子不是很容易嗎?想一想,其實這個也不算怪,他們沒有見識才說的。我在碧游宮裡聽見過土說話咧!」七月想了想說,石橫一聽,不由的喉間輕咳了一聲,瞥了一眼無仰沒說話。

      無仰一臉正經,倒也不抻她的話頭,正色說︰「這才是重點。你也說了,是他們沒有見識。你們村裡的人也是這樣,沒有見識,胡亂扯淡!」

      「但我的確總是連累人。」七月喃喃的說。

      「有這個東西就不會了麼?」無仰把手裡的紅包在她面前一晃,「我之所以問你原因,並非是惱你。而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就這麼信這東西?你與其相信這個,不如把你冒冒失失的毛病改改。」

      七月歪著頭看著那個紅包,若有所思。無仰眯眼看她︰「你意外頻出,有很大一部份原因在於你自己身上。你太冒失,而且又對你村裡那幫人的話深信不疑。不過這樣你都能毫髮無傷的活這麼大,我覺得你腦瓜頂上的不是災星,根本就是個福星在罩你!」他半真半假的說著,伸指一彈她,「你聽沒聽到啊?」

      「聽到了。」七月抿著唇笑了一下,「你說的對呢,東家也說我走路不看著,以後我都改!」

      「還有,當朋友不是這樣的,你老卑躬屈膝一臉巴結的幹什麼?咱兩不是已經清了賬了嗎?你又不欠我的。之前我就跟你說過,做人就抬頭挺胸嗓門大,你又不少點什麼,怎麼老跟個賊溜一樣的?」無仰說著一挺腰,「你瞧我,你再窩著就一輩子矮冬瓜,再也長不高了!」

      七月一聽,本能的挺了挺腰,心裡卻豁然開朗。他並非是生她的氣,而是覺得她把命運交給這幾個紅包是一件很傻的事。她一直深信自己是個災星,無力改變就想依賴老天爺的幫忙。他因有這樣與眾不同的地方,小時候才會受人嫌憎甚至差點沒了命。但他都沒有變成她這樣,他總會給人如沐春風般的感覺,一點也不像她這樣窩囊。

      她一邊想著,一邊伸手想去拿回那個小紅包。無仰手一縮,眼一斜道︰「幹什麼?送出去的東西還有要回來的?」

      「我以為有個護身符就好了,其實這想法是很傻的。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也不要了!」七月說著,一邊就把剛才自己忙不迭套脖子上的也要摘下來。

      「錢都花了,你還打算退去不成?」無仰手一轉,把紅包滑進袖子,「這東西雖然不能靈到讓你以後萬事大吉,但既你送我了,心意我收下了。回頭我去大佛寺弄一個還你就是了。」說著,他便領先向前走,「走吧,我餓了,你請客!」

      石橫微微笑,他臭毛病總改不了的。無仰走了兩步,轉頭一看七月還在原地,背著手扭著腰有點不好意思的笑。

      「怎麼啦?又不想請了是吧?」無仰偏著頭看她,眼卻彎了下來。

      「你比我有錢,你請吧?」七月頭一回說這樣的話,堆著滿臉笑,「我下月就只掙一兩了。」

      「我該吃完你這頓再跟你說不要巴結我。」無仰說著踱過來揪她,「那你欠我一頓,走吧。」

      友情的維護,並不是一味的討好得來的。與朋友之間坦誠,量力而為,才是對待真心的方法。而若真心以待,絕不會計較那毫釐的差別。若總覺有所虧欠,拚命的想報還,有時反而會把人越推越遠!七月又學會一樣。

    ××××××××××××××

      流火瞅著這時辰,都過了子時也沒見蕭無仰把七月領回來,心裡就有點不踏實了,他倒是不擔心七月讓蕭無仰給拐跑了,紫卷對於他的重要性流火清楚的很。他只是有點擔心七月在外頭又惹出事來,而那個蕭無仰又有點神神叨叨的,別到時又袖手旁觀。

      流火想著便站起身準備出去瞅瞅,剛走到門口,他已經感覺到無仰的不加掩隱的氣罩,他略定了神,沒一會便聽到樓下掌櫃招呼的聲音。

      他回身復又坐下,聽得三人上樓的腳步聲。流火的屋裡沒點燈,一來不想讓人打攪,二來他方才聚氣,屋裡有火種的話於他不便。但打從剛才,流火已經刻意收息屏氣,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他們知道他還醒著。

      這會已經是深夜,他聽到七月和無仰在外輕聲說笑,似是比方才臨走時更親密了幾分一般。聽著兩人說話,讓他一時都有些搞不清楚。蕭無仰這次冒險回來,究竟是為了紫卷更多些,還是為了夏七月?

      他正忖著,外頭聽七月輕聲問跟過來送水的小二︰「我東家晚上吃飯了嗎?」聲音壓得很低,七月是不會縱氣的,顯然以為他已經睡下了。

      「這位爺一直沒出來過。晚上也沒掌燈,怕是早睡了吧?」小二應完,便提著熱水給她送進屋去了。

      「這樣啊。」七月看了看流火那間緊閉的房門,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油紙包。聚客齋的酥皮點心很好吃,她特地多叫了一份給他捎回來。今天玩的有點忘記了時間,七月心裡有點過意不去。她慢慢走到門口,想敲門到底是沒下手。太晚了,也不好吵他。

      流火瞅見她的影子從門外消失,算她有良心了,還曉得問他吃沒吃東西!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11:36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47章 暑月下的意外

      寅時剛過,天未亮,趁著街上人少清靜,七月便跟著流火踏上了回碧游宮的路。無仰當時還在睡,七月便和已經起身出來的石橫道了別。

      駕車的童景仍在驛站裡等著他們,見了流火少不得與他調侃幾句,趁著天早涼爽,揚鞭走馬輕快的往城外去。

      流火歪在車子一角,半夜的時候無仰來找了他一趟,那時七月已經睡得深沉並不知曉。流火微倚著車壁,腦中所想他們的談話。他正忖間,聽得一陣悉索,不由回轉神思。見七月正把包袱放在面前小桌上準備解開,輕聲說︰「東家,你昨天晚上沒吃東西。包裡有點心,現在要不要吃些?」

      流火不語,七月想了想又說︰「不是我們昨天吃剩的,這個很好吃,所以我單叫了一份帶回來的。」

      「我不餓,你吃吧。」流火看著她。

      七月一聽,復又把帶結繫上︰「那,回去再吃吧。」她有點不舒服,也是吃不下的。

      流火看她的動作,突然說︰「翠海丹蘭耀芳菲。」

      「呃?」七月一愣,他問的突然,但七月一聽這個,腦裡本能的就反應出東北院的書閣。

      「下一句是什麼?」流火一手拿過水囊,輕聲問。

      「赤雪金土錦華葦。」七月開口說,這兩句她在書上瞧見過,只是不明白什麼意思。

      「蕩雲凝霧催碧落。」流火又說,「下一句呢?」

      「浮光疊彩駕鴻飛。」七月又應,突然托著腮說,「東家,這幾句是什麼意思啊?我當時讀的時候就完全不明白。」

      「這在兩本書裡,你都記得這樣清楚?」流火的眼微微的凝深,她的記憶力,不是一般的好!難怪能養出紫檀優夢來。

      「記得,但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七月說著,突然晃了晃腦袋。可能是昨天在廟裡的時候又擁又悶的擠了半天,今天早上一起床就覺得胸口悶得要命。她也沒當回事,現在腦子都有些昏昏的還覺得特別想吐。

      流火看她的臉有點異樣的發紅,今天近了她已經發覺,她好像有些起了熱。他有點後悔,這個時候還來考她的記憶,但這種狀態還能記得如此清楚,實在是讓人驚嘆了。

      「你不舒服?」流火說著,將另一個水囊遞過去,「這兩天太熱了,你寐一會吧?」

      「沒事,我從小都不生病的。」七月說著,伸手去接。哪知她這邊剛伸出手去,車身發出「硄」的一聲,馬一聲長嘶,接著便是猛的一晃,流火所坐的半邊竟整個塌陷下去。七月本來就半探著身子過來,毫無防備之下猛的一下給甩撲了過來。嵌在車上的小桌擋不住,衝著流火就跌了過去!

      流火身子本也隨著一抖,但下一刻見她整個人滾栽了過來,少不得伸手接她。流火是坐著的,七月這邊衝力又大,一撲一撞,七月是一頭撞到他身上,張著嘴都來不及收,牙一下啃頂到他的耳側!同時流火的後腦勺砰的一聲撞到後頭的車板上,結結實實!

      流火已經習慣了,因對著是她,總不能開罩把她彈出去。也正是這樣,他難保要受波及。他覺得後腦勺生疼,左耳下側也微微有點麻燙。他一臉無奈,伸手一撐正托到她的胸肋,觸手竟是硬梆梆的,一時有些微異。低聲問︰「你身上箍個什麼東西?」

      但七月沒應他,甚至連哼都沒哼,他一怔,一翻她才發現,她暈過去了!身上燙燙的,也沒汗,整張臉都憋得紫脹。中暑了?他一邊想著,一邊伸手去解她的鈕子,她四肢發軟癱,偏是胸腹一帶硬梆梆的,跟箍個鐵套子一樣。這大熱天的,也不知弄什麼在身上。

      他這邊正想著,聽外頭童景說︰「車軸子斷了一根,你們沒事吧?」

      「沒事。要幫忙嗎?」流火側頭衝著窗外應了一句,瞄了一眼角落裡的魚缸。好在那缸魚上扣個蓋,又擠在角落裡。不然缸跌飛出去,流火都有種預感肯定最後是砸自己頭上。

      「你們呆著吧,一會我就修好。」童景說了一聲,聲音已經繞到車頭去了。

      童景在外頭搗鼓車軸子,流火解開她領襟上的兩顆絆扣,突然一愣。盯著她的領口有點發呆!他看到一個麻布條邊,勒得緊緊的箍了一層又一層。受傷了?他並未聞到任何血味啊?

      他看一眼七月,想了想微微拉了一下她的領口,登時又好氣又好笑,她身上纏了一堆麻布條,把自己裹得跟個棍一樣。半點不透風,不中暑才怪呢!

      他一邊想著,一邊瞅著她自言語︰「雖說你還是半孩子,到底也是個姑娘。我也知道這樣不太好,不過不解開你得憋死。」說著,手臂已經繞到她後背,手指順著小褂的衣擺往裡一探,觸手一試便找到縫隙,一股薄息如刀,輕輕一聲,布條子皆斷裂了開。

      接著自衣外把斷了的破布條子全拉出來。麻制的,原本是灰黃色,如今都洗的發灰白。麻品本來是比較硬的,但她可能洗的次數多了,倒也軟薄。

      流火剛把破布往地上一甩,突見她胸口起伏間霎時膨脹起來,像是一直被壓擠迫緊,如今一得到釋放開來,頓時歡快跳彈起來!登時這件藍色小褂被撐得緊緊崩崩,連帶她整具身體已經變得曲線玲瓏。

      七月依舊是七月,細細小小小的,此時雙眼緊閉,眉頭擰成一團。但臉上那團孩子氣仍是散不去,額頂髮隙的細碎頭髮都是細細的小絨毛般的,但正是因身體起了變化,胸前的高聳更凸顯出她腰身的縴細,讓她像是瞬間從個半孩子長大似的。

      流火瞪著她半晌,見她明顯喘息比方才順了許多,一時間突然有種又想笑又有點嗟嘆的感覺。她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許是怕人輕薄這才想的法子。瞧這布條的陳舊,想是用了也不短的日子。最近越發熱了,虧她也耐的住。

      車裡沒有解暑的藥,他想了想,將她的包袱收一收。抱著她起身下了車。此時剛出京城不到十里,離碧游宮還好幾十里路,不過此時她昏著倒也方便他行走。

      童景正在前頭翻工具,一見他抱著七月下來,一時發怔︰「撞著了?」

      「沒有,她有點中暑了。我先帶她回去,你也別修了,一會讓人過來拉回去算了。」流火瞅一眼車輪說,「車上還有缸魚。」

      「知道,七月要養麼!」童景笑笑,擺擺手道,「你快去吧,我弄好了就來。」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48章 相處綿脈自有溫

      七月昏昏沉沉的一睜眼,瞅見頂上懸的花帳子一時嚇了一跳。一激零整個坐起來,胸口沒那麼憋悶了,頭也不是亂蹦著疼了,她看看四周,是東家的臥室嘛。她在這裡睡過一晚上地鋪,記得。

      他這院子雖大,但臥室就這麼一間,她知道拐到後頭有個大池子,是七月至今為止見過最大的「澡盆」。

      她看了半天一低頭,突然「哎喲」一聲,眼楮亂找自己的那些布條子。

      「別找了,我已經扔了。」流火一撩珠簾子進來,把手裡端著的藥碗往她眼前一送,「喏,喝了。」

      「啊?不,不能扔啊。東家你扔哪了?我得找回來!」七月一聽也顧不得其它,掙扎著就要下地。

      「這東西你纏這麼厚,跟個鐵鎖衣一樣。你不難受?」流火忍不住開口,伸手一摁她的肩,把碗又遞給她,「把藥吃了,剛才你都暈過去了,就是那東西鬧的。」

      胸口一鬆,七月的確覺得呼吸暢順了許多,也沒那樣的憋悶和噁心,連帶著頭也不是亂蹦著疼了。她抬眼看著流火,剛要說話,聽他又開口︰「出來有點防備是對的,但天底下又不是所有男人都好色,你到這裡還拚命纏著防哪個?」流火心裡有點那啥啥,什麼意思嘛,也太鄙視人了。

      「啊?什麼意思?」七月沒聽明白,喃喃的說,臉有點發紅,「我在家裡就這樣,不是因為出來才弄的。是我娘說的,不纏不行。」

      流火一聽愣了,半晌撫了撫眉毛隨口說︰「肯定不是你親娘!」

      「你怎麼知道?」七月的聲音裡帶了一團詫異。

      流火登時無語,他不過隨口說的罷了。見她臉又憋紅了,心裡竟有些不是滋味。若不是為了出門防色鬼,那根本就是對她沒安好心!對她那個沒見過的「娘」竟憑得生出一股嫌惡的情緒來,連他自己都有些驚異。

      可能是他對這樣的人格外的反感,表面上不刻薄人,背地裡卻用這樣的方法。她一個孩子知道什麼,這些事自然是當媽的該教給她的,怎麼教就怎麼辦,這不生拿孩子的身體來開玩笑嗎?天長日遠了,到底對她身體無益。

      「別聽她的。」流火瞅她一眼,把碗往她手裡一塞,到底也不好跟她細說,「你先吃藥,回頭讓逢蔭教給你。」

      「東家你把我背回來的?」七月捧著碗,看著裡面晃的藥汁,又感動了,吸吸鼻子,「你還幫我熬藥啊?」

      她說完沒聽到回應,一抬頭見流火正倚著床柱的雕板,手裡正托著當初她給他帶的點心大吃特吃,根本沒顧上理她。

      昨晚上就沒吃東西,方才一回來就緊著打發她也沒顧上尋點吃的。本想送她回自己的小院的,但一想,她那小石房也擋不得風亦擋不得熱,雖說她修繕過,但到底以前是放雜物的地方。荒敗了太久,實在不是個好住的地方。

      他是有灼息靈罩,但他至少自己可以控制一下,比那大毒日頭暑月蒸騰總是好些。於是又把她帶回來了,熬完藥這才覺得饑腸轆轆,便又從包袱裡翻出來吃。

      他生就一副好容貌,透澈而線條分明,他為人總是淡淡不溫不火,似是容易親近又有些疏離。遠遠看著是清心悅目的風景,近近陪著又成奪人神魂的誘惑。但也正是此時這種不管不顧的吃,倒又憑添許多真實感。更讓七月之前心中那感激涕零,霎時化成比那種感激涕零更自然親近的依賴。連整間屋子的氣氛,都變得柔和而溫軟。

      七月正抬頭看他,結果正好他正舉著半塊點心,揚著嘴唇往她這看。一時兩人眼一對,都有點愣了。七月憋了一臉的紅,突然歪歪嘴,斜著眼兒往自己嘴上瞅。

      這詭異的姿勢卻讓流火一下明白了,伸手拂自己的嘴角,有點心的碎沫。流火有點尷尬,其實他早餓了,只不過方才沒太感覺到。這會子一吃,更逗起食慾,眼見她微微笑的樣兒,托著藥也不喝。一時咬牙,故意揚了聲音︰「你快把藥吃了,病歪歪的怎麼給我幹活?」

      七月微微彎了眼點頭︰「哦。」說著,她一仰脖子乾淨利索,一滴不剩全給喝了。又苦又澀,味道還挺嗆。她正皺著眉緊抿著嘴,見流火伸手把邊上小幾上的水拿過來︰「給。」

      她接過來喝了一口,又很自然的交遞迴去。完全沉浸在這種柔和的氣氛裡,沒什麼欠不欠該不該的,連她心裡的情緒也變得十分平順,覺得格外舒服美好。

      「你要吃麼?現在只有這個。」流火把手裡的紙包遞過來。

      七月輕輕搖搖頭,若是昨晚以前,她定是撐死也會吃的。她不會拒絕任何人的好意,不管自己可不可以承受。但無仰讓她明白,坦誠待人的意義。

      「我還是覺得有點難受,不吃了。」她低聲說。

      「再睡會吧。」流火聽了,放下點心,拍了拍手伸了個懶腰,「水就在邊上,我去洗澡。」

      「東家,我昨天在廟裡給你和逢蔭也求了符。你看到沒?」

      「哦?」流火一早就發現,她戴了個小紅包在脖子上,上頭還寫個「順」字。想不到她還給他們也弄了,剛才翻包袱的時候瞅見了。但那符吧~一時笑笑︰「我不信這個。」

      「是心意,送給你和逢蔭姑娘的。」七月說著,又垂頭躺下去。

      流火微怔,不由看著攤在桌上的包袱,踱了兩步,瞅著那兩個小包。不動聲色的說︰「既是心意,我便收了。到時我給她就是了,你不用管了。」

      「嗯。」七月心裡十分快慰,慢慢閉上眼楮。一會氣息便微沉下去,睡著了。

      流火偏頭看她睡去的樣子,將兩個小紅包拿出來看,鴛鴦雙合袋,打開裡面各夾著一張符文,鬼畫符一樣像是個桃花咒。他輕輕搖頭,她真是弄得他哭笑不得。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8 11:49 P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49章 有心與無情

      逢蔭邁進正堂,瞧見流火散著微濕的長髮走出來,披了件白色袍子,散著襟。裡頭白色的薄衫散了幾粒鈕子,微微可見他的胸肌,光彩明耀帶出妖饒。

      他瞅見逢蔭,招呼一聲,把手裡的大巾子往椅子一搭。伸手一裹袍襟把自己扔進大躺椅裡︰「你來的正好,一會你教教七月。」

      「教什麼?」逢蔭走過來,自己到桌邊倒水。他這裡沒人十分不便,他偏是要這樣。要茶要水都是自己動手,還要清潔打掃,他倒樂在其中一樣。

      「你好興致啊?昨天跑到京上去了,還帶著她!」逢蔭鼻子裡哼氣,眼睨間正看到他左邊耳下的傷口,一時舉著杯彎了腰湊過去細瞅,「這又是怎麼來的?好好的怎麼又咬上了?」

      逢蔭的聲音透著狐疑又添了氣悶,她現在十分後悔把人放在這裡。夏七月那個土包子黑炭頭,不但沒幫著她匯報半點情況,居然存了近水樓台的心思!那傷口是兩個牙印,傻子也能看出來。他能隨便讓人咬麼?除非他自己樂意!

      他對誰都來者不拒,就是對她不冷不熱。

      流火微一偏頭,避過她的手指。這動作讓逢蔭越發的氣堵︰「你以前總說我們氣息不合,如今跟她合了?她能對你有什麼幫助?要我教她什麼?穿衣打扮,塗脂抹粉?讓楓雁教去呀,她不是最對你的胃口了麼?她到底有什麼好?」

      流火聽她劈里啪啦語無倫次,許是連逢蔭自己也說不清那個「她」究竟是指哪個。或者任何接近他的異性她都含括進去。只消踏進灼雲院與他稍相親近,便立時讓她受了刺激。

      之所以能忍耐夏七月這段日子,是因七月一直不曾與他接近。兩人雖處同院其實相隔甚遠,如今見他帶著七月出去,馬上疑慮重重口不擇言。

      流火半閉著眼,連半句話都懶怠再說。他與逢蔭也算是青梅竹馬,他和流炎雙親早喪,展秋將他們視若己出。也正是如此,在碧游宮內人人皆要敬讓他們三分。

      流火自知這些並非是因自己強力,而是有展秋在後相撐。他如此賣力苦修,有一部份原因是不想授人以柄讓展秋難作。與人的世界越是接近,難免沾染人的習氣,碧游宮自從南遷以來,越發的像是官府或者朝廷,成了一個最多是非的地方!

      妖靈所嚮往的,是不滅的肉軀,強大的靈力。當他們一步步完成妖化,強大的力量可以讓他們生命更長久,身體更完美,由此更可增添更強的力量。這般週而復始,良性循環之下,與天地齊壽,呼風喚雨,逆轉乾坤也不是妄想。

      流火相信,父親當年之所以投身碧游,定是懷著這樣的念頭。獨力難持,眾力難擋。集合眾多強力,變改山川萬物,從中而取益。比那寂寞苦修自是添了許多機會,也多了幾分愜意。但萬物皆有靈,一旦聚力,豈能甘為下賤任人汲取?碧蒼山的大亂鬥流火雖無緣親歷,但也明白個中與人之間的爭鬥沒什麼不同。朝代更替,國家興衰,究其根本不過是人心之中永遠不滅的貪婪。妖靈也是一樣,否則,又何必甘心放棄自由,受縛在法血的控制之下?

      馭者為了迷惑天下,編造出馭者與妖靈之間惺惺相惜的謊言。那些同生共死的可歌可泣,如今在法血氾濫之下原形畢露。流火從不相信這些,在他眼裡,一切都是利益的交換,彼此的利用。就像父親與母親,婚配的前提也是利益的互惠。的確他們在日後的數百年裡相依為命,同樣培養了牢固的情誼。但若情感失了利益的土壤,開的花朵根本經不起任何風雨。一旦有更大的利益出現,必會棄若敝履毫不憐惜。

      這種虛無的東西原本在流火看來非常脆弱,他從來就沒打算要以此為標準尋找他未來的伴侶。逢蔭與他相處這麼多年,深知他的脾性卻總也看不清他這一點。或者她被這種所謂情情愛愛迷了心性,以致她總要將流火的行為理解錯誤。每每見他與女人稍有親近,就開始疑神疑鬼胡思亂想。完全已經將他當成囊中私有,容不得任何人再染指。

      她是展秋的獨女,流火不想因她讓展秋為難。鎖火籠之前,展秋曾暗示過他,想將逢蔭許配給他。流火知道,展秋如此做也是愛女心切,他和流火一樣,深知逢蔭和流火在妖靈的眼中並非良配。展秋淬練毒血靈罩,這個是在化形中根據自身的力量來決定的。將原本蓄儲於毒牙之中的毒液灌匯全身,行走血脈,最後息血六脈,皆是毒藥!逢蔭自幼與父親一起行功,走的也是這套路子。化形之後,就算血溫與人相近,到底因修練而不能再注重溫火之力。而是以寒逼冰迫相倚,慢慢達到滴血成毒。

      而流火所練是自體火息,與火融熱,化土為焚。這個是火岩瓏與積土獸合力合血給他的先天優勢,炎灼全身,火走六脈,直至接近身畔火星火源,皆成助力。他與逢蔭婚配,只能彼此折損。

      他聽了只說無心納娶,如此也給展秋一個台階下。當下他只想為兄報仇,就算他了清了自己的這些舊帳,他也不打算與逢蔭在一起。

      並非是他有心力拔頂端,成為什麼當世強妖。而是與她相處,讓他覺得很累。他可以不計較什麼情投意合,逢蔭這種個性只會讓他的耐心一點點的消磨。

      逢蔭見他似睡非睡的樣子,適時的閉上了嘴。畢竟他們相處多年,她對他還是十分瞭解。若是別人喋喋不休的時候他這般模樣,根本就是他已經厭煩的先兆,只是他一向不會表現的太過明顯罷了。靜了半晌,逢蔭終是緩了聲音說︰「你要我教她什麼?總該告訴我才是。」

      「你進去看看便知,她在裡頭睡著。」流火應著。

      逢蔭一聽勃然大怒,只覺一股火氣頂上丹田,爹總說流火不通人情,根本不把男女之情放在眼裡,只是她多慮罷了。但打從他化形之後,這樁樁件件多少事端,豈能不多想?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50章 心中的夢

      七月睜眼醒來的時候,見逢蔭正坐在床邊看著她。如今正值盛夏,逢蔭束了一個盤花髻在頭頂,露出光潔的額頭。耳後編了兩根長長細細的辮子,以小小的珠子墜角。一件鵝黃的立領小褂,散著荷葉袖,合體裹身的帶出她玲瓏的曲線,下面是一條白色綴花的長裙,腰間兩側兩條長長的紗帶。像是身上裹了煙雲般,只是坐著,已經讓七月有種霧繚霞飛之感。

      一見七月醒了,她微飛揚的眼霎時笑成兩道彎月︰「我聽說你中了暑,過來看看你。如今可好些?」

      「我好多了,謝謝你。」七月忙撐起來,薄毯一下滑。逢蔭的眼不由的看著她的胸口,以前七月穿什麼衣服都跟掛在身上一樣,她精瘦精瘦的。加上以前長在金井灘,風吹日曬的人比較黑,更顯得細瘦。但今天這一起,逢蔭立刻察覺到變化,主要這變化也太明顯,胸口一下頂起來。把小衣服頂得緊崩崩的,快兜不住一般。腹部那裡還是空蕩蕩,手臂也是細細的兩根麻桿。只是這胸部一撐起來,馬上整個人不一樣了,腰間因胸的豐頂,空擺的衣襟更不時的帶出線條。

      逢蔭驚訝的不是別的,是幾天前才見過她,明明就是一根竹竿。就算長的再快,也不能跟吹氣一樣吧?這也太邪門了,她那詭異的表情就像是七月聽到土說話一樣,有點瞠目結舌外帶有點受驚嚇般。

      七月正堆著滿臉笑,見她盯著自己不由的順著她的眼神往下看。一看之下臉立馬紅透,一邊忙不迭的拉著毯子遮一邊低呼︰「哎,哎,這,這………」她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窘的快鑽了地洞。以前她綁的結結實實的半點瞧不出。

      一來是繼母教她的,說女人都得這麼著,到時嫁到夫家才能解開來的。不勒著到時長的不正,會歪掉的。十歲那年她胸就開始脹著疼,那會一綁更疼得她咬牙跺腳,總忍不住趁著繼母瞧不見的時候解開來。

      直至她發現自己的變化顯著,也覺得自己怪。一個村的什麼夏滿倉,夏金鳳年紀都跟她差不多大,但人家都是平平的沒她這樣的。想來都是綁著的,偏她怕疼不綁的話,到時又讓人說三道四的。本來就是災星了,再招這個閒話沒意思,因此又規矩著綁,疼也忍著。

      二來是她自己覺得難看。隨著她一天天大了,再是綁也像是捆不住那勢頭一般。每每她偷偷瞧一瞧的時候都害怕,像是自己吃的飯全堆那裡去了。哪個丫頭也不像她這樣,不綁著就跟揣兩個大饅頭一樣。好似當初無仰扮女人,他就把自己的胸弄成那樣,搞得七月老想偷偷問他,這樣的女人算好看還是難看?

      後來她所見的女人,就算是那些什麼花樓裡的,刻意挺著胸。但人家個子也高,整個身子也比她肉多。胸鼓鼓的,但後面屁股也是圓又大,整體一看也好看。見了逢蔭,更覺她心目中的完美女人就是這樣的。逢蔭就是那種生的很精緻的,個子不高也不壯,不像她們那的女人都很粗糙。皮膚細滑水嫩,身材也是縴細適中。胸也不是很大,腰細細的,一走路老跟踩朵花隨風飄搖一樣,感覺就很好看。但她不一樣,今年入夏以後,換了薄衫,她也悄悄放過一回。但拿著銅鏡子怎麼照怎麼怪。

      她也沒長高多少,身上也沒多少肉,雖說不像村裡的女人都很結實壯碩,但也沒有逢蔭那種精細的像個水娃娃一樣。偏胸鼓撐的衣服都要破了,逢蔭給她的衣服如果她自己不綁一下胸口,都要撐爆開來。她現在就有點後悔,當初要是忍著疼往死裡勒,估計現在不會長成這樣。不都說,女人大屁股好生養,肉多結實說明能幹活。像她這樣的算什麼呀?也長不高,也長不壯,屁股也不變大,就胸那裡變大了頂個什麼用?越看越難看,索性繼續綁。

      此時見逢蔭那表情,七月是又窘又自卑,把毯子都快蒙上臉了,直著舌頭說︰「哎,那,那個……..」

      「我倒是沒瞧出,你竟有這好身形。」逢蔭一臉的驚嘆,復看著她都紫脹的臉說,「不過幾日不見呢,真真是想不到呀!」

      七月一聽,一時也顧不得羞,眨著眼︰「這個不難看嗎?」

      「難看?」逢蔭一怔,突然掩口快笑歪倒。

      笑得七月訕訕無語,圍著毯僵在那,半天逢蔭笑夠了說︰「怪道流火哥哥讓我教教你呢,原來是因為這個。以前你自己怎麼弄的,怎麼半點瞧不出來?直當你是個細柳條兒呢!」

      七月看著她的表情,聽她問起更是紅了臉,垂著頭也不言語。逢蔭看了她半晌,忽然伸手攬住她的肩,七月被這條柔弱無骨的手臂輕輕一帶,竟覺無力般隨著歪貼過去。原本的窘迫霎時退散,只剩絲絲溫綿暖意讓她不能割捨。在那一瞬間,七月甚至是有些恍惚的,彷彿在她面前的並不是逢蔭,而是她的母親。

      她那從未見過,因她出生而死去,卻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夢中的母親!逢蔭身上有淡淡的百合香味,瀰漫在她的心頭腦海,讓她不由自主的微微閉了眼楮。

      「傻丫頭哦。」逢蔭輕輕的嘆息,身體慢慢貼近七月,縴細的手指輕撫她的後背,貼著她的耳廓低語,「我在這裡總不方便教你,明天你來找我吧?」

      「謝謝。」七月吸了一口氣,當她放開的時候猶戀戀不捨。想都不想的便點頭,抬眼間竟有些種哭泣的衝動。與曾經的感激涕零不同,逢蔭如今成全的,是她心中一直以來殘缺的夢。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12:02 A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51章 促進食慾的方法

      流火正躺在椅上小憩,聽得簾動回過頭去,看到逢蔭滿面春風,竟是與方才進去時大有不同。逢蔭微微笑著,慢踱過來倚著大椅的靠背,垂頭說︰「今天她身體不大好,明兒讓她來找我。」

      流火看著她的表情,半晌低語︰「只消幾句話的工夫,何必麻煩呢?」

      逢蔭揚了眉︰「你擔心了?爹爹讓你照管,我又如何生出事端?」說著,微緩了聲音又補充道,「我自要準備新的衣裳給她,至少也該說通說懂才是。你這裡雖大,卻沒幾間房能放人的,總不能老佔著你這宅子,況是她那院子也不是太方便。」

      流火聽她說的有理,遂點了點頭不再多話。眼瞅她離去再無半點聲息,不由輕輕吁了一口氣,後仰著頭頸揚著脖子叫︰「七月,你要不要吃飯?」

      他知道她醒了,剛才他在外頭也小眯了一覺,又覺得肚子餓,幾塊點心實在擋不了多少時候。一聽這話,裡頭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接著便聽七月叫︰「我做我來做,東家你廚房在哪啊?」

      流火站起身,正看到七月裹著個毯子跟個賊一樣弓著腰,正拿肩膀斜著分開那些珠簾。她這古怪的樣子差點沒讓流火笑出聲來︰「你是打算明天以前都這樣?」

      七月不敢看流火的表情,訕訕著岔開話題︰「東家,你廚房在哪啊?」她衣裳裡頭沒了那定乾坤的布,一下讓七月覺得這件小褂胸口很緊,弄得她更不敢直身挺胸,怕到時再把衣服給頂破了那才丟大人。

      流火想了想,也不理會她,逕自往一側的角間裡走。七月也不敢站直了,但裹個毯又熱得慌。一會工夫,見流火又走過來,手裡拿了一套白衫︰「你去把這個換上。」

      他根本也不瞅她,把衣服直接放在她頭頂上,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說,「廚房在後頭,你是病號,今天放你一天假吧!」說著,人人已經轉向後門去了。

      七月頂著衣服,半晌沒說話,眨了半天眼才沒讓眼淚掉下來。

    ××××××××××

      流火這件袍子七月穿上直接就拖到地上一大截,袖子就跟唱大戲的一樣。七月把袖子挽了好幾圈才露出手來,把整個底襟往上疊了一層,拿腰帶繫住,像個裙子一樣套在身上。她隨意的把頭髮束了束便出去幫忙,剛走到後門廊,看到流火端著黑漆托盤沿著石徑往這邊走。斜陽帶著碎碎點點的光芒撒在他身上,讓他周圍的景緻都因他的經過變得分外的明媚起來。

      七月想過去幫他端,但剛邁了一步復又想到自己的「災」,不由自主的貼著門框往邊上讓了讓。流火看她立在門邊,一腳還踏在門檻上,身子半倚半掩。頭髮亂亂的隨意抓起一把,額間那細小的絨毛就這樣飛揚起來。白色的錦袍在她身上變成一條白裙子,腰間繫著鬆鬆的結,明顯是不想勒的太緊凸顯身段,即便是如此,腰間的空蕩讓下垂的流蘇搖曳的十分嫵媚和隨意,交疊的下襬更成了一朵將綻的花苞。她半張臉在斜陽下,映得紅通通,笑容仍是有些尷尬和羞澀,眼神卻無比真誠不含雜質。不需要猜也知道她在想什麼,透澈的就像是清晨的露珠,陽光之下朝氣昂揚。

      「廚房在花蔭後頭,我炒了蘑菇和絲瓜,還有一個湯,你去端過來。」流火淡淡的說,自她身邊一掠而過,「走路看著點,把湯潑了你就重做。」

      眼楮不在她身上停留太長時間,不在此時對她太過關注,這才能緩解她的不自在。七月果然鬆了口氣,側身讓他過去才邁出門去,照著他指的方向往廚房去。

      蘑菇炒肉,絲瓜炒尖椒,還有一個白菜豆腐湯。簡單的菜式,但七月覺得流火的手藝堪比聚客齋的大廚。肉片就像是一片片復拓過,薄厚與大小都一模一樣,以致它們吸收湯汁的程度以及滑軟的程度都如此完美。

      蘑菇像是半開的花朵,絲瓜片猶像未經火灼般青鮮,似乎他只放了鹽,但吃在嘴裡又像是經過了許多佐料和複雜的工藝精心調製過。不但未失它們本來的鮮美,更添了許多香濃!

      七月越吃越是汗顏,一想昨天早上自告奮勇要承擔廚子一職就無比慚愧。如果她那個也叫手藝的話,那眼前這一位根本就是身懷絕技了。

      七月只顧埋頭扒飯,食物太美味,她肚子太餓,很快就全情投入到吃飯這件事裡。吃飯可以讓她心情愉快,忘記之前的尷尬,而且只有賣力吃飯,她才能有力氣幹活。她可不想以後再讓東家照顧,她還白拿銀子。那樣她會更加無地自容。

      流火看著這情景有點發呆,他實在是低估了她的飯量了。看她五短身材,瘦的像根柴,估計也吃不到哪去。一直他們沒共餐過,昨天早上倒是一起喝了粥,七月只喝了兩碗而已。所以流火是照著這個量做的。

      不過現在流火覺得,她昨天早上肯定是只顧著推薦自己的手藝沒放開肚皮吃。見七月已經掀開裝米飯的盆蓋第三次,也不知怎麼的,她這種吃法很容易刺激別人的食慾,讓流火越吃越餓,就想跟她比著添飯。但他到底沒這樣做,畢竟她是個病號,跟個病號搶飯太不地道了。

      七月風捲殘雲,吃的乾乾淨淨,兩菜一湯她掃蕩了十之八九。流火看她把最後一根菜葉也收進自己的肚皮,希望徹底破滅,一根菜毛一粒米也沒剩下。

      在她心滿意足的捧著肚皮發呆的時候,流火的肚子開始狂叫,他雖然也吃了一碗飯,但就跟倒進無底洞一樣讓他半點感覺也沒有。他以前對食物根本沒這麼大的需求,縱然幾天不吃也不會怎麼樣。但今天讓她詛咒了一樣,他極餓!

      這哪裡像個病號啊?流火一臉哀怨的看著她,跟她一起吃飯居然會越吃越餓,太可怕了。照她這種吃法,誰娶她都得吃成窮光蛋!不是因為她太能吃,是她會讓對方也變成大胃王!他一想到這裡的時候嚇了一跳,他怎麼會突然想到這裡來?詭異的讓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52章 流火的異力

      七月歇了一小會,自動自發的站起來收拾碗筷,無意中一抬眼見流火正盯著自己面前的空碗發呆。她心裡一怔,不由的開口︰「東家,你是不是沒吃飽啊?」

      流火在心裡十分鄙視她,這不是廢話嗎,剛才是哪個跟餓了八百年一樣的拚命吃,現在還過來問!他正悶著不語,聽七月又說︰「東家,我沒吃飽。我想烙餅,你吃不吃?」

      流火一愣,她的聲音又飄過來︰「我手藝沒你好,不過我會烙一種石頭餅,東家你要不要嘗一嘗?」他抬眼看她,見她眼神閃爍有點不好意思。七月抿了抿唇,依舊說︰「其實我挺能吃的,而且東家你手藝太好我就沒收住。我吃太多了,害你就吃了一點點。」

      流火看著她,突然笑起來,受了她的影響,坦然道︰「是我做少了,低估你了。」

      笑容如花綻,七月此時覺得這形容無比貼切,讓她有些不想挪開自己的眼。她也笑笑,霎時覺得輕鬆起來,把碗都收到一起放在漆盤裡︰「那我去烙餅嘍。」

      流火沒站起來跟她搶,她的意外往往來自於內心的緊張,可能以前過多被人指責所以讓她格外的緊張,流火並不想增添她這種心理負擔。其實她是一個非常體貼的人,這種體貼並不是她多會察顏觀色,而是來自於她的真誠。

      正如他會以忽略來化解她的尷尬一樣,她也會用坦誠來化解他的尷尬。食量大不是缺點,但一般女孩子不願意承認這一點。縱然再是能吃也不想說自己飯量驚人。而坦誠的讚美更容易打動人心,我很能吃,而因你的手藝讓我越加的能吃。

      流火看著她的背影,真是受了她的影響了,讓他不覺間就把心裡話說出來︰「我本來就餓,你這種吃法讓我更餓了,你一會多烙幾張。」

      「哦。」七月端著盤,不知是因他的笑還是因他的話,讓她心裡也是百花齊放,美不勝收!

      流火等了半晌沒等到她嘴裡說的「石頭餅」,雖沒聽到什麼古怪的聲響或者她的求救聲,但也不免有些擔心起來。一旦這種擔憂爬上心頭,就馬上支配了他所有行動,什麼去了也會被連累之類的想法通常都誕生在事後。此時流火想都不想便竄了出去,極快的往後院跑,以至他幾乎是衝進去的。七月倒是沒摔鍋砸碗惹出意外,只是在滿屋亂轉急頭白臉的找東西。

      一見他進來,七月一臉疑惑的看著他說︰「東家,這廚房裡沒一根柴啊?點火的東西我也找不到啊!」七月是進來要做飯的時候才發現,爐腔裡居然空蕩蕩的,連一絲炭灰也瞧不見。之前來端過湯,但她完全沒有注意到下面。而且她找不到柴草,這間屋後頭也轉了,沒有柴房。她甚至找不到任何點火的工具,簡直弄得她暈頭轉向。

      流火也怔住了,竟不知怎麼回答。他居然把這件事忘光光!其實做飯對他而言也是一種修練,他需要控制火達到精細的程度,而以這副人形的姿態來控制火,更可以讓他導引體息以達到隨心所欲的地步。他不知自己為何無法聚整元丹,但控制火息對他而言也是他時時刻刻要練習的東西。他會用一些日常事務來練習自己的技巧,這樣才可以使修練無時不在。

      但此時這情景卻難住他,他要怎麼解釋才算合情合理?就算說燒光了也不對,爐膛里根本沒有半星火灰。

      七月等不到他的回答,眼神慢慢變得有點詭異,開始在他身上來回打轉。流火被她盯得直發毛,不由的開口︰「你,你看什麼?」

      七月盯了他半晌,忽然湊過來小小聲說︰「東家,你…….」她本來想問他身上是不是也有紅痣,但突然一想,這個是無仰的秘密,不該隨便的透露出來。生生的止住,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剛才全燒光了,現在一根柴也沒了。爐膛我清理過,我不喜歡髒亂。」流火極快的說,雖然這個理由非常滑稽,但他也沒辦法。

      七月看著他的表情,一臉了悟的點點頭,感嘆了一下,滿臉堅定的說︰「東家,你放心,我明白,我不告訴別人!」說著,她轉身往出走,「我回我那裡烙去,一會送來。」

      怪不得東家從來不僱人做工,當初也不願意留下她。如今她全都明白了,原來是這樣的。東家和無仰一樣,只不過東家會放火。這個更危險,所以東家不願意連累人!她全明白了!

      「什麼呀?什麼呀就不告訴別人?跟你說了麼,柴草燒光了!」流火一頭霧水,追到門口見她一溜小跑。

      「燒光了燒光了,我明白的。」七月擺著手,「東家你等等,我馬上就去做飯!」

      流火讓她整暈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他再想要怎麼解釋。她愛怎麼理解就怎麼理解吧,只要不被他嚇跑了就好。

    ××××××××××××××

      柔風細細,草木蔥蘢。一道溪泉自山隙而淌,聚於山谷形成一汪小池,池畔蓮花煥彩,綠葉如洗,兩邊弱柳浮風,鳳仙招搖紅衣,牽牛織起彩網,合歡半隱半羞,玫瑰鮮嫩灼艷。清木林中奇花異草無數,一入高坊門牌,沿緩坡蜿蜒,錯徑間色彩無數,像是天下芳菲皆齊聚此。

      翻過緩坡,才能見清木林正院,這裡倚谷而圍,植物形成天然堡壘,羊腸小徑,每個分支都是只在入口入一牌坊,有靜木,隱木,妖饒,翔舞等等不同的地區。而那株紫檀優夢,正在翔舞林中。

      這幾日,七月通常是上午去滄瀾台,而下午便來這清木林中。流火曾說過,這裡並不限制她來逛。而她之所以日日過來,其實並不是來玩。自從七月認定流火也是跟無仰類似,有著異樣的能力之後,心中便篤定的認為,灼雲院裡不請人打理正是因此。想必東家自小到大,也定是受人白眼無數委曲。嗟嘆之間,越發堅定了要將灼雲院打理更好的念頭。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12:24 A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53章 綠靄紅濤清木林

      七月想到,灼雲院若有好的花木也要報給清木林移往此處,想來這裡必有更高妙的培植方法。便是這裡人不願意教授,去看看也是好的。

      一這般想,七月便趁著這幾日去找逢蔭學習的工夫,又連連不顧下山路遠往清木林奔,清木林位於兩個山頭之間的大片谷地,後面獨佔一個緩坡山頭,滿山碧綠讓人心眼清明,居住在此的人很多,男男女女皆是清俊靈逸且待人和善,主人姓凌名向月,七月只知是一個男子卻未曾見過。

      他們並不阻七月去向,除了幾處特定之地有人看守不能隨意遊玩之外,其它地方皆任七月隨意。七月看了這裡的土質,不同的地方也有不同,雖然每個地界植物種類都非常多。但幾日間七月也大略清楚,隱木多竹,浦葵,蘭,竹芋等等。靜木多樹,如松,槐,杉,楓等等,妖饒多花朵,翔舞多藤蔓。這些並非是完全照此劃分,別類植物也有,只是相對在某個地界,此類更多些罷了。

      而種植栽培,也並非都是按照一般的方法。山茶花喜陰,但妖饒林中,向陽一片苗圃,竟種滿山茶花。紫茉莉等喜陽的植物,有些竟偏偏在陰暗角落。

      而那株從灼雲院移來的紫檀優夢,當時書上明明寫著多陽多水,常潤土地。但是七月尋著它的時候,見它攀在一處石凹間,四周雜七雜八盤根錯節,亂草橫生。將它上空擋個嚴實,半點光不透。不僅如此,它的根深扎石縫,土質乾裂,竟像是久旱無人照管一般。若非是它已經密密將石壁覆滿,大團大團的花朵招搖,不然真要以為它是在這裡受虐待。

      妖饒多姿,繽紛繁盛,花草有如彼此競爭一般無不茁壯。未入碧游宮之間,遠遠所見,起伏高低不過是一片綠野芳叢。但一入當中才知,原這山山水水,竟如煥生聚力,炎夏烈日,亦不能讓它們萎迷頹敗半分。七月這幾日在清木林中四處觀賞,除了一些未達之處外,竟未見一絲枯敗。這紛繁的碧綠嫣紅,給她全新的感受。無言告訴她,生命的力量,如此的悍然!

    ×××××××××××××××

      此時她站在翔舞林的深處,這裡多藤蔓,有些為它們搭出藤架,有些則任它們伏地而攀,有些勾纏住身邊的大樹努力向上。而那株紫檀優夢,貼石凹而攀,已經成滿滿的一大片。其實這裡的紫檀優夢不止它這一株,別處也有。七月其實也難辨究竟,當初可尋得,是因無意路過之時,它的觸鬚枝蔓,像是手般纏住她的衣角!不是側而剮了衣服,七月可以感覺到,它在以一種緩慢而優雅的姿態,向她帶來問候。

      經過這許多,她眼中所見不合理的地方也不再讓她驚詫,這大片的蔥鬱帶給她更多的是平靜。接受這一切是如此的自然,誠如當初見無仰任意讓泥土或逆風飛舞,或者流火不廢半分柴草便做成兩菜一湯。自然所賦與的力量,只要善加利用就不該被視為異類。

      而這清木林中的一切,都讓七月覺得平靜而美好,就連風帶起樹葉沙沙的響,也像是一支歡曲,再陰暗潮濕的角落,再奇形怪狀的花木,也不會讓她不安和惶亂。更況乎這與她曾朝夕相伴三個月,聽了她無數嘮叨的朋友。

      當她伸手觸摸紫檀優夢那大片的綠葉,它長長的葉鬚就在七月的眼前,清楚分明的攀捲過來。絕不是風,而是它自己在動。那時七月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甚至連想都沒想過它為什麼會自己動,而更多的是驚喜。

      她就這樣自然的將手送了過去任它攀附,彷彿自己也變成一棵足以支撐柔弱的大樹。一點一點,它細細的微涼的須順著她的手臂一直往袖子更深處而去,帶出些許的癢。她抿著唇擠著眼楮,儘量不大聲的笑破壞這裡的靜謐。

      有一朵花正開在她的眼前,層層的疊蕊像是牡丹一般的華貴,卻帶出深深淺淺的紫。她微微俯下頭,深吸它的芬芳。而它像得到了鼓舞,越來越多的觸鬚探過來纏住她,幾乎將她完全拉進花蔭裡。

      「優優,你還記得我呀。」七月喃喃的說,臉都快悶進花朵裡。她覺得這些細細的觸鬚一個勁兒的往她衣服裡鑽,有些已經快攀上她的胸口。她覺得又癢又麻,忍不住小小的掙扎著低呼,「不要鬧呀!」

      粗些的藤像是臂膀,越來越多,細密的觸鬚帶動大葉片在她面上輕撫。似是聽懂她的話般,她聲音剛落便皆鬆脫了去,只是還有些不甘休的扭扭擺擺,纏著她的髮絲衣角搖來晃去。

      七月忙探出頭來大口的呼吸,臉都憋得通紅。輕輕撫著它的葉子嗔道︰「你現在力氣好大啊,當初見你的時候還沒我高呢!」

      它的許多藤都半扭動著,帶著石壁頂上的草皮都在輕晃。一根藤上帶著一朵極大的花送過來,在她面前輕輕的搖。

      「你還真是個怪人!」身後響起一聲嘆息。七月一怔,忙回頭,身後大片的藤架,綠蘿懸垂的柔枝像是天然的綠簾,隱隱綽綽見到一抹煙紅,裊然間錯分花葉向這邊走。

      「楓姑娘啊。」七月直到她近了才看清,炎林院的楓雁,她不時會來找流火。她穿漸變紅紗的裙,盤著雲髻,髮間總有三根紅羽。逢蔭一向不喜歡她,七月見過她幾次,她卻從未理會過七月。從來都是眼從七月頭頂過,一副凌人之勢。她生的美,細眉大眼,但眼角飛起,鼻子又極尖,薄唇從不帶笑,完全沒有親近感,讓七月也從不敢與她主動攀談。卻不曾想竟在這裡遇見,她竟主動與七月講話,都讓七月受寵若驚了。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54章 暗伏的危機

      楓雁鼻子裡輕哼了一聲,睨著那紫檀優夢道︰「被它纏上,還能笑出來的怕是只有你一個了!這東西莫明會動,你竟半分不驚。不知你是缺心眼兒呢還是傻大膽子?」

      她態度無理,口氣惡劣,但七月未有半分不快,笑了笑說︰「它纏著我,只是要與我親近罷了。畢竟我們在一起相處了三個月。天下怪事許多,它會動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她頓了一下,微垂了頭補充道︰「其實你也是好人,你出聲是怕它傷我對吧。」

      楓雁微詫,盯著她半晌,微微的揚眉帶了一絲冷笑︰「好人我不知道有沒有,笨蛋我倒見過不少。它當然不會害你,你也可以繼續跟它親近沒關係。不過是到時冒出來一個也長成你這樣的蠢貨罷了!」

      七月聽她說的古怪,還不待開口,突然耳畔挾風,兩股碧枝竟如同蛇信,呼的一下抖得筆直,向著楓雁就甩了過去。楓雁眼都不抬一下,身體卻飄飄的向後掠出去,足如踏風般。眼裡透著戲謔︰「怎麼?不愛聽了,看你將來化成什麼蠢樣子!」

      那長藤虛晃一圈猶自又回,千枝萬蔓皆是亂晃,像是怒不可遏。楓雁的身體已經離藤架三丈外,聲音不絕︰「本事沒多少,脾氣倒不小。」

      七月瞠目看她身形如鬼,耳畔風聲不絕,兩條長藤舞若龍盤正在她的頭頂。明明此景極詭異,但她偏就是怕不起來,只是驚嘆楓雁一個弱質纖纖的女子,竟還是個身藏不露的高手。

      那藤盤舞一陣,竟又迴旋勾纏住七月,通體竟開始泛紫,帶出微微的震鳴,似有千言萬語偏是吐不得口般。只是觸鬚無數,越發箍緊不放。

      「你,你當真會變成我這樣?」七月半晌才回過神來,被那藤蔓一勒,腦中才想起方才楓雁的話。舌頭有點打結,但心裡卻是好奇居了大半。

      它輕晃慢搖,似是點頭又似搖頭,這次它雖是箍的緊,卻不像是之前那般不管不顧弄得七月快憋進花蕊裡。觸鬚細軟,沿著肌膚慢慢攀爬,倒更像是在臨摹她每一條脈絡。七月順著它的力微倚過去,心裡微忖,這幾天她上午在逢蔭那裡,逢蔭也突然變得與她格外親呢起來,總是喜歡抱她。其實說是教她,不過就是幾句話的工夫,根本盞茶的時間也用不了。但逢蔭總再三讓她再去,接而三日她都去,也沒什麼新鮮的可教,但卻越發願意與她貼近。而此時這些枝藤包裹,亦又像是懷抱一般。她微微閉了眼楮,似睡非睡一般。若真如楓雁所說,花木也能變成人的樣子,那她所經歷的奇事真是又多了一樣!

    ×××××××××××××

      流火看著捧著碗努力吃飯的七月,現在他們的確是只開一個伙,但死丫頭摞挑子不幹了,廚師的工作就這樣理所當然的由他來承擔。

      六月二十九那天她中暑了,結果他下廚。六月三十她去找逢蔭學習,結果又逛到清木林了,他下廚。後來她天天都跑出去「學習」,他天天下廚。

      流火礙於男女有別也實在沒法細問她到底都學什麼了,反正是不到太陽下山不回來。死丫頭吃慣了現成飯就開始得失憶症,把自己主動要兼廚子的話早忘到九霄雲外。廚師的工作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轉到他的身上了。

      本來流火是無所謂的,反正以前他也是自己做。但是…….她太能吃了!她自己能吃還不算,連著把他也帶的能吃起來。炒兩個菜根本不夠,必須四菜一湯還要一大鍋飯才行。搞得流火現在一睜眼腦子裡總想著今天要吃什麼?

      「你明天還要去嗎?」

      「明天還要去的。」七月說著挾起一塊冬瓜,「東家,這個你炒的真好吃!」

      「是嗎?還剩一塊,明天再做一頓罷。」流火說完,見她點點頭又埋頭苦吃。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什麼呀,幹什麼還要再做一頓?

      他把手裡的湯碗一放說︰「有什麼好學的?你都去了好幾天了,教什麼也該教完了。」一邊說著,一邊盯著她看。這幾天看她也沒長進多少,身上的衣服沒一件是合體的,全是大號不止,也不知逢蔭從哪弄來給她的,挽著袖子吃飯的時候顯得手臂越發細了。

      他越看越覺得不太對,突然手臂一伸,將她本來半晃垂著的袖筒往下一擼,霎時讓她捧著碗的胳膊露了大半出來。

      他動作極快,七月被他這一帶,險些把碗直接扔在桌上。見他的眼盯著她的手一直看,弄得七月有點窘迫起來,把嘴裡的飯吞進肚子裡,微微的縮了下肩道︰「東,東家。」

      「你這兩天總往清木林跑,是因那株紫檀優夢?」流火因她一喚略回了神,錯開眼說。竟然如此之快,在清木林幾個月的功夫,已經快化形成人了。她手臂上血管清晰,不是因為她瘦,是木靈在探她的脈絡骨骼。

      七月放下碗,抿了唇低聲問︰「東家,清木林的植物,將來都會變成人吧?」

      流火微怔,看著她的眼楮,心裡突然莫明有股寒意。碧游宮的秘密,她早晚會知道。呆的時間越久,越能體會個中的不同。她不會因此恐懼,慢慢覺得習以為常。就連問他的時候,也沒半點慌張。她可以接受這一切,有著比一般人更強的接納力,但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好事。

      那株紫檀並不是要害她,就算拿她當個身體的範本也無大害。心裡的這股森寒,並不是因紫檀優夢而來。而是他突然覺得,她此時岌岌可危!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12:40 A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55章 身處憂患,樂在其中

      她可以承受泥土會說話的詭異,也對他這裡的異狀不覺驚懼,如今甚至對於植物化人都可以接受,這種超出一般認識的所見所聞,她越發的坦然接受並且樂在其中。

      知曉這些不足以讓她喪命,就算她知道這裡全是妖靈,也並不會給碧游宮帶來多大的損害。碧游宮有皇室支撐,個中的秘密月耀的當權者皆盡知曉。縱然國人皆知也不會撼動碧游宮在月耀的地位。

      但是,木靈對她的格外親近,紫檀優夢的迅速成長,如今甚至開始依賴模仿她的脈絡,這根本就是通靈的開始。所謂馭靈,就是先通後馭。法血是靠靠代代傳承這點沒錯,但最初的馭者,都是因格外敏銳的悟力與靈物相通,從而共通血脈成就生死之契。

      馭者將天下諸靈分成三類,生靈,死靈與自然之靈。唯有草木之靈,是介於生靈和自然之靈之間。因紫卷的流失已經三百多年無人可馭。世有十種珍獸,當中亂葵獸自帶草木之力,可催生花木以花葉為刃。但亂葵獸依舊是生靈,它只可借花木之力而不能盡放草木之能。

      其實不是那些馭者失掉了馭草木之術,而是他們無法與之相通。七月沒有法血,但是草木皆與之通。人常言,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其實這話不盡然。

      草木亦有情,只是世上利來權往,人人皆被利勢所蒙,不甘平凡追逐繁華。而馭者更因法血橫行,逐強而上。再無那點滴培養,日日靜守觀望的寧靜與清澈。沒有這份心境,自然無法辨通草木之情。那麼草木縱成強靈,也不會為人所馭。草木與自然之靈一樣,自成一系,並無人之血,也無獸之脈息。所以它們一旦成強靈,法血很難強束。單純拚力也不見得讓它們臣服。但若它們自願為人所馭,甘受鮮血浸潤,與之同血同脈則又不同。

      當初流火得知無仰目的在於紫卷的時候,便知馭者貪婪不足,妄圖要把天下萬物皆入囊中。紫卷雖說記載了木靈的培育以及馭法,但實際上,失掉清明之心的馭者,再沒資格駕馭它們。

      紫卷就算全部給了蕭無仰,讓他賣個天價交給凌佩的當權者也無所謂。貪婪的人不會甘心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在培育上,而有能力駕馭草木的人,也很難再生出獨霸天下的野心。

      但若七月與那株紫檀通了靈,又助它成了人形,若紫檀優夢想借她的血完成肉軀,其實就是法血盟契的開始。這件事若讓展秋知曉便會大有不同,他絕不會讓夏七月再活在這個世上!

      比起馭者的貪圖來說,一個普通人也能通靈成為馭者才是更加無法容忍的事!

      七月等了半天聽不到他回應,又見他的神情閃爍不定,弄得她也有點不知所措。她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站起身來說︰「東家,明天再讓我去一次吧?我想看它變成人!」

      流火微微眯了眼,半揚著頭看著她︰「你這兩天過去跟那紫檀優夢呆在一起,都哪些人瞧見了?」清木林很大,而且那株紫檀如果聚靈之力奇快的話,之前必要在陰暗之地收汲地息,這樣的話該是在一個比較偏背的地方。清木林雖然有不少低階妖靈在那裡管理,他們也成了人形,但大多都是靠凌向月強逼靈力助他們成形,以方便差遣。其實本身的悟性以及靈力都是相對比較差的。所有木靈接近化形的時候,這些低階的妖靈都會避免與之接近,以免濁力影響它們。至於紫檀優夢身邊那些藤木,雖然也都是出了五感將近化形之態,但畢竟還未成形不足為患。若是這樣的話,還好打掩些。

      「嗯,逢蔭姑娘都知道的。還有我大前天的時候遇到了送咱們進京城的童大哥,前天還踫到了楓雁姑娘,昨天遇到了……..」七月記憶力奇佳,碧游宮所見的人只消她見過並報出名的,她全記得清清楚楚。

      流火眼楮有些發直,好麼,合著他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最近七月沒出什麼意外,他心裡還暗自慶幸了一把。但現在一想,他寧可她還是以前那個冒失鬼,動輒摔鍋砸碗一團狼籍,就算他送上門去挨壓挨砸都要好過這件事。

      他每次都可以置若罔聞不去管她,只是他每次都鬼使神差的送過去當她的墊背。這一次也是一樣,他無法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然後坐等看她的下場。

      意外的到來總是不由自己支配,如果說她之前災禍不斷有時是因她太毛燥。但現在,真是覺得是上天在無形的牽引。

      「明天我跟你一道去,不要去逢蔭那裡了,直接去清木林。」流火輕撫了眉頭,眉間淡淡的微蹙舒展開來。已經這樣了,總歸是不能看著她莫明奇妙丟了小命。連累就連累吧,反正他也習慣了。

      「碧游宮跟外面不一樣,你也能感覺到。你在碧游宮裡所見到的人,包括我在內,其實……..」流火話說了一半不由自主的嚥了回去,主要是七月的表情太詭異了。她此時微彎了腰湊過來,摒著呼吸聽他說。手湊在唇邊揪著唇角,指頭都在微微的打顫。但那臉上的表情,明明就是興奮的!他猶記得她拿了那團因石橫的靈力催出聲音的泥巴過來向他匯報的情景,那時她還是恐懼居多的。

      七月眼眨也不眨的等他自己交底,原來猜他是跟無仰一樣的。但現在明顯不是,就更讓她激動好奇起來。見他不開口了,忍不住又湊近了些︰「東,東家,你,你是什麼花?」

      流火一口氣險沒噎過去,他忽的一下站起身來,滿臉鐵黑指著桌子︰「快涮碗去!」說著甩了袖子就走。

      七月此時滿心滿肚子都是問題,這種超出常理的東西一旦被她自然的接受,那好奇心就滾滾而來不可抑止。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56章 感受在心,類族不計

      世上有無仰這樣可以催土逆上的人,有紫檀優夢這樣可以變成人的花朵,有碧游宮這種奇妙的地方,這豈止是開眼界,根本就是顛覆她以往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她並不覺得危險,這一些並沒有給她帶來傷害反而給她許多溫情。正是因此而更容易接納,並且進一步的想瞭解。

      流火關鍵時刻不說了,她怎能甘心?一見他走了,馬上拔腳就追,小碎步一溜小跑跟在他後面,滿眼放光的說︰「東家你告訴我吧?我真的好想知道呀……..我保證不告訴別人,要不我也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怎麼樣?」

      「火岩瓏。」流火停住腳步突然開口,讓她險些收不住腳撞在他背上。她沒聽清,忙繞到他面前看著他︰「是什麼花?」

      「不是花。」流火垂眼看著她,突然帶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無奈表情,「現在你知道了,整個碧游宮沒一個跟你是同類,你都無所謂?」

      七月也笑,靜了半晌,眼神變得有些悠長起來。她吸了口氣,伸手握著頸上的玉墜說︰「我爺爺跟我說過,做人要正直,要寬厚,要努力勤奮,要懂得感恩並且要心存希望。這樣的話,就算現在事事不順利,只要心存希望堅持努力,總有一天可以得到幸福。駱駝可以橫渡沙漠,就算掀起狂風移動沙丘它也不會迷失方向。在沙漠裡,它是人的嚮導,它能指引我們找到水,並且把我們帶向綠洲。它能背很沉重的貨物,讓我們的生活更好。我想像駱駝一樣,有一天也能給人帶來幸福!就算不是人也無所謂,我想讓優優變成人,如果它需要我幫助它我就願意。我知道它想變成人,雖然它不會說話。我想看著它變成人的樣子!因為我在一路上一直看到希望,也得到許多快樂,也得到許多幫助,甚至也有了朋友,我並不介意跟我是不是同類。」

      她有些不好意思,說完話臉都憋紅了。她很少這樣長篇大論,在家裡除了爺爺之外,幾乎沒人願意與她閒聊,更沒人在意她心裡在想什麼。是不是人真的不重要,她想尋找她的幸福,並且將這份幸福也帶給別人。爺爺曾說過,七月是可以帶給人幸福的好孩子。如果遠離家園可以讓家人平靜幸福,她願意這樣做。而如果憑藉自己的力量讓優優化成人形,她更願意這樣做。

      「火岩瓏不是植物。」流火低垂著眼眸,「碧游宮裡的人,都是妖靈。只是異化人形以後,與人沒什麼不一樣。」

      「哦,不是植物。」七月聽了想了想,喃喃道,「那是什麼樣子的?」

      流火看著她期待的表情,隱隱覺得有些發毛,死丫頭腦子裡沒想好事。他沒待她再開口就先一步說︰「你休想我變給你看!」說著,把她往邊上一撥就往後院走。

      「哎,哎,可是我想不出是什麼樣子呀?動物麼?動物我只見過黃羊,雞,狗,胡狼,魚,還有駱駝…….對,我還見過豬咧!」七月在他身後喋喋不休,流火的臉又青又白,大步流星幾下閃進花蔭裡把她甩遠。

      今天晚上他不打算再見她,不然他耳根子不可能清靜的了。太過份了,居然還要他變來變去給她看,憑什麼呀?她就該得知一切之後嚇得瑟瑟發抖,縮在角落裡乞求饒她一命才算正常吧!

    ×××××××××××××

      七月寅時剛過就讓流火給叫起來了,流火從來不管她什麼時候起來,事實上她每天也是不到卯時就起床。但今天流火居然特地跑過來叫早。七月昨天晚上腦子裡翻滾了一夜,皆是想碧游宮的種種,過了丑時才睡。聽得他在外頭叫,七月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睡眼朦朧的披衣坐起身。

      「你洗洗臉,咱們現在就去清木林。」流火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七月應了一聲,見外頭還是黑乎乎的,雖然心裡詫異還是照他的吩咐梳洗整理。逢蔭還讓她今天上午照舊過去,七月想著要是不去怎麼也該支會一聲比較好。但出門的時候,流火並未採納她的意見,只領著她往山下走。

      外頭山階緩坡道上空蕩蕩的,這裡草木繁盛,黑天裡瞧起來有些張牙舞爪。加上路兩側也不設燈架,流火手裡倒有一盞琉璃燈,只映出腳下的路,四周以及再往遠看都是黑麻麻的一片,暗影叢叢,倒生出詭森之意來。

      山裡晨涼,縱是炎夏,小風一吹還是有些簌意。七月亦步亦趨的跟著流火,此時見她這樣兒,倒讓他笑起來︰「昨兒跟你說滿宮都是妖靈,也沒見你這樣!這會子知道怕了?」

      他聲音裡帶著戲謔調侃,手卻不由自主的去尋她的,自然到像演習過千萬次︰「早上正是植物汲養煥息的時候,你在這會去才能事半功倍。」

      告訴她一切,反倒讓他也輕鬆了,以致連聲音都是微微的打著飄,「其實妖靈的罩氣多少對人都是有損害的,就算沒有害你的意思,到底也有無意之傷。」

      七月的手被他握住,掌心傳遞而來的溫熱讓她原本的微瑟霎時無蹤,連帶心裡都平靜起來。她乖乖的任他拉著,聽著他微低卻又悠揚的聲音,讓她的唇角也跟著飛揚起來。

      「怪不得東家你最近讓我天天飲十大杯水,原來是因為你有罩氣。」七月恍然大悟,嘴裡說著,卻越發的與他貼的近。

      她感覺不到他所說的「罩氣」,就算感覺得到,她也並不覺得危險。他從不會讓她覺得危險,不但不覺得危險,甚至連那種與人相處的緊張感也會消失。七月與人相處的時候總會覺得卑微,在她看來任何人的優點都要多過於她。她越是渴望盡善盡美得到別人的認可,那心裡的弦就會越崩越緊。往往到了最後,她留給別人的只是一無是處的壞印象,讓她除了逃跑以外就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來挽回。

      但流火不會給她這種緊張感,開始的那三個月的「距離」,倒成了此時他們可以自如相處的必要前提。是那三個月的不聞不問,才能讓她找到一點點自信。後來雖然也時有意外將他連累,但他那種淡到幾近忽略的態度,卻恰到好處的讓七月心底闖禍便逃的念頭再沒有滋生過。

      也正是如此,當他說這裡全是妖靈的時候,她一點也不害怕。當他說他是「火岩瓏」的時候,她更是只有好奇。

      「之前離的遠就無所謂,最近一道吃飯離的近了,灼息對你也沒什麼好處。」流火一邊走一邊又說,「所有妖靈都有罩氣,你自己心裡明白就行了。」

      七月聽了不語,流火睨眼看她若有所思,突然問︰「這幾日,逢蔭如何教你的?」

      他話一出口,感覺到她的手指在他手心裡明顯一緊,他只當未覺,聽她輕聲回言︰「就是告訴我怎麼穿衣,是我覺得那裡景色好,總想去玩兒。」

      「哦,那就是教完了?既然這樣,以後也不用去了。」流火靜靜的說,「這碧游宮許多山谷林景,哪裡也都差不多。」

      「那東家你跟她說一聲罷?」

      「我到時會告訴她。」流火說著,兩人再也無話,一路下山。山中極靜,偶聽幾聲蟲鳴鳥啼,兩人閒散漫步,唯有一道淡淡燈光搖曳身前。呼吸間都是微涼而透淨的空氣,充臆肺腑格外的舒服。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12:57 A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57章 六脈相通,是禍非福

      清木林東山頂上,三間草舍圍在籬院之內,濃碧將它們幾乎完全的掩蓋。沿階而上的時候,隱隱能聽到琴音,幾個簡單的音律,帶出枯松寒澗的滄涼。在這綠靄層疊的綠色裡,婉轉流洩。

      流火慢慢推開門,室內裝陳從未曾變改。空蕩蕩唯兩根樑柱支於兩側,不見任何桌椅。只在當中有一塊毯,隨意扔幾個墊子。滿室都是綠意,任植物攀纏瘋長。但這些植物,從不曾延伸至堂中,將這整潔靜爽,一直的維持。

      隨著他入內,琴音嘎然而止,屋中的男子盤膝而坐,袍襟開散有如花葉,他有一頭碧綠的長髮以及一雙鮮亮的綠眸,一如這滿室生機盎然。膝上橫著一張琴,修長十指攤開輕輕壓覆。他半揚著臉看著流火,薄唇帶出細小的笑意︰「近日可好?」

      凌向月,清木林的主人。展秋不在的時候,宮務皆由他來處理。而他主要的任務,就是培養木靈,幫助一些具有資質的木靈完成化形的階段。

      流火慢慢走到他身前,盤膝坐下,向月將琴置於身旁,半彎了腰支著肘看著流火︰「當初展秋將她托給你,好像你十分不情願。不過現在,想法變了麼?」

      「你能不能借玉溪齋給我?」流火直截了當,他的問題,因流火的話已經有了答案。

      「展秋已經致信給我,景院大王交託的事他已經辦妥,十日之內就會返回。」向月碧眼飛揚,笑意不減。

      「你只需要把玉溪齋借我幾日。」流火低語,「其它的你就當作不知便罷。」

      「你對她這樣有信心?」向月一臉的好奇,連帶笑容都變得有些戲謔。

      「碧游宮裡只有十株紫檀優夢,那株本來已經被放棄,如今卻成了最早化形的一株。你難道不想知道,它究竟有沒有成為強靈潛質?」流火輕聲道,「對你沒有壞處不是麼?」

      「正是。」向月說著直起腰來,表情一貫的優雅從容,「展秋回來之前,就把玉溪齋借給你們。不過你若點了房子,我要你親自給我修樑抬柱!」

      「多謝了。」流火聽了面容一緩,剛待起身要走。聽向月又開口︰「你元丹如今還未成?前幾日楓雁過來,強行把我這裡的息燃草拔了個無數,虧得人家替你想著。你怎的倒像半點不著急的樣子?」平日來他這裡,必衝著翔舞林的息燃草而去,不給揪個七禿八殘不罷休。今天過來,半句也沒提,像是也不打算再練了一樣。

      「事有緩急,總得一樣樣來。」流火說著,人已經站起身來,「多謝你肯借地方。」說著,人已經踱到門口,一邁步便出去了。

      事有緩急,那說明,夏七月的事現在非常急。至於他的元丹,可以緩緩!向月笑意更深,看著那挺直的背影隱進花蔭裡。

      夏七月打從六月三十來了清木林,初二那天尋著了紫檀優夢,之後七日都是下午過來,呆到日落才走。雖然他沒現身,但並不代表不知道。她任紫檀優夢藤蔓纏身,分明是那株花已經聚靈相當,準備以她為範化出人形來。

      流火這人從不四處遊逛,因此根本不知這幾日這事情已經傳得人盡皆知。紫檀優夢以一個活人為範本化形並不足為奇,但若是想與她通脈就是一件大事了。若只是為範本,只消讓它纏一次,它就可以知道對方骨骼脈絡,然後照這個樣子整合逆轉自己的形體。但一連七天都是這樣,只有一種可能,這紫檀優夢想與她共血。這根本就是一個靈物準備向一個未來馭者投誠的先兆。

      現在沒鬧到沸沸揚揚是因︰其一,目前這只是一個猜測還未變成現實,眾人都在觀望這株紫檀化形的成果。如果真是與夏七月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那麼一旦夏七月到時汲上一滴血給它,馬上這滴血匯入妖體成為法血,兩人通脈之後,這株紫檀就成了夏七月的靈物。而夏七月,會因它而聚生法血六脈!

      其二,馭者尋於世已經數百載,法血已經成為世代傳承的先天條件。雖然在凌佩有不少馭館,廣收門徒子弟以發展馭靈之術。但普通人最終能練成馭者已經微乎其微。不過就他們所言,天下萬物皆有魂靈,可以通達其魂並駕馭其力者便可馭靈。而作為與馭者敵對的碧游宮一方而言,若真有其事的話,親眼目睹所見更能讓他們從中吸取經驗。

      只是若成了真,碧游宮裡豈能容這兩個?夏七月的事一旦傳進馭者的耳中,豈不是讓他們為之一振?而碧游宮苦心汲養出來的靈物,竟未等成強靈已經開始甘心當人的奴僕。

      碧游宮裡,因馭者亂放法血,致使親朋喪命的有許多。碧展秋自己就是一個,他的至交好友死在同類蛇靈的手裡。他一直視此為奇恥大辱,從此與馭者為敵不死不休。包括流火自己也一樣,軒轅凌束馭其兄,使流炎喪命於虎牢關,流火正月裡就耐不住性子偷跑出去尋那軒轅凌復仇,險些把自己也搭進去。

      碧游宮裡容不下馭者,如果此事成實,別說展秋不能放過夏七月和那株紫檀優夢。便是碧游宮裡上下,也斷不肯讓這兩個再存於世上。

      向月這幾日不聞不問,直當不知。夏七月與他毫無瓜葛,是死是活與他無關。他只是想看看,是不是真有普通人最後因靈物的自願俯首而能匯出六脈法血的。不過今天流火來找他,倒是讓他更生了別樣的興趣。

      這幾日來看熱鬧的不少,但為夏七月安危而擔憂的,只有桐慕流火一人。他若是四處逛逛,估計能知道的早些,只是這人太悶,估計是剛知曉便過來。玉溪齋是在西山頭的書齋,其實裡面全是關於木靈培育和操縱的方法。便是流火現在去看,能從中得益也是寥寥,但瞧著他那意思,好像只要有了玉溪齋的書,就能懸崖勒馬一樣。怎能不讓向月好奇?以向月的經驗,紫檀優夢連續七日都觸探夏七月的脈引血息,其實就是想與她完全通脈。畢竟七月沒有法血,所以只有先通後建,相輔相承從而達到雙方得益的結果。

      除非這個時候逆改它的脈路,將它與夏七月的體貌脈胳區分開來,只通靈而不通脈。作為沒有法血的七月一方,就無法匯血助它,它也沒有辦法匯及妖力將普通的血變成法血。

      但此時已經七天了,估計那紫檀優夢的血息已經建了八九。流火還能一臉篤定,真真是更讓向月好奇。向月是不在乎七月的死活,但紫檀優夢若是因此也讓剷除了,他還是有點心疼的,雖然這心疼的程度達不到讓他出手的地步。不過現在有個桐慕流火過來管閒事也是不錯的。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58章 紫檀無言,流火未解
  
      流火走進翔舞林深處,這片林子正好處在兩個矮山包的谷隙間,加上這裡藤枝極多,長長密密的有如天然簾幕層層疊疊。越往深了去,越是遮天蔽日的不透半點光,氣溫也開始下降,倒不像是炎夏,恍若入了初冬般的清冷。

      他穿枝渡葉的過了一大片的花牆,又過了一片藤葉,人未接近,已經聽到七月的笑聲傳來。比探知她的氣息更清晰容易,她嘻笑的聲音立時反饋進腦海,腦中便折映出她那張陽光燦爛的臉來。

      七月整個人都快被纏進花堆裡,有幾股藤把她架起來晃來蕩去,像在陪她玩耍。那株紫檀優夢此時已經錯根連蔓的遍佈整片石壁,碩大的花朵綻滿枝頭,朵朵以驚心動魄的姿態怒放,那幽香已呈濃烈,甚至有些迷魂。紫色繚繞,鮮黃濃紫與青翠交相呼應,連帶這裡都變得渺霧朦朦。

      靈罩已經充盈,每一根藤枝都滿溢靈力,根部不斷翻湧靈力,此時猶在不停的生長。流火輕嗽了一聲開口︰「七月。」

      七月聽得他喚,忙掙扎著從枝葉間探出頭來,轉頭扯著一條藤說︰「東家,你看!它現在已經是暖暖的了。」

      流火走過去,若無其事的挾出一股薄息,隨意往那藤枝上一拂。登時那枝條一縮一抖,牽一髮而動全身,這枝兒一動,其它的皆開始縮,瞬間將七月給鬆脫了開。同時另一隻手一扯七月的肩將她拽到自己身邊︰「差不多了,最好的時辰已經過了。現在你再呆久也對它無益!西山頭上有個玉溪齋,你順這條道出去,轉西一直向上走就是。你在那裡等我,閒了就看看書。」

      她聽了有些捨不得,但到底對流火言聽計從,撢撢衣裳一步三回頭的走了。流火看著她出了徑,這才轉過頭看著亂顫不止的紫檀。

      方才他拿氣罩壓它,它畢竟未成人形,縱然已經聚齊五感但說不出口。枝葉簌簌亂顫,靈力亂湧不絕,嗡震之間亂頂。怎耐灼息與它天生相剋,足足壓得它半分施展不出。

      「你若真心待她,就不該探她脈息要與她相通。」流火盯著這大片的花葉,「要不是她用培靈之法養你,對你悉心呵護關懷備至,你根本來不了這裡。」

      它亂枝齊震,流火微微鬆了息,立時有兩條極粗的一下甩飛出來,雙臂一般向他後心繞過去。流火知道它並不是要打,因它並未挾出破力,只是這兩條藤接連主根,灼息之下還能勉強完成動作。

      它藤尖伸出幾道觸鬚,在流火的後背上點了幾點,接著一條藤收回來,翻扭作蛇舞狀。流火微忖了一下道︰「我知道,逢蔭想借她的血脈完善自己血息。這樣雖對她無益,但不至讓她中毒到需要你來替她換血清毒的地步,你根本就是想與她共脈,借她的血力成就你日後的強力。你資質平平,就想走這樣的捷徑。你也不想想,碧游宮裡,能不能容下你這樣的靈物?還是說,你想待得脈通,收她的血為你所用?」流火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但指尖已經聚了一股灼息。

      它枝條亂顫,那根模仿蛇行的藤扭來舞去,似是在辯解一般。流火實在瞧不大明白它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哼了一聲道︰「你既來了這裡便歸向月管,我不會要你的命,不過是把你移到玉溪呆幾日。等你變成人再跟我解釋吧!」

      他說著便欲伸手出去,突然那蛇舞般的長藤一下繞回來,啪的一聲也不顧他身上的灼息罩氣直接拍上他的胸口。登時尖梢冒出一股微黑,還帶出點焦味,伴著這焦味更有血滲了出來。

      流火一怔,它這般拍過來根本就是自傷。它血脈已經成了七八,內裡液汁已經匯轉鮮血,這般又是何苦?還不待他散了氣,那藤已經催出觸鬚就在他的左胸的位置扭來動去,簡直像是手在抓!另一條藤猶自在模仿蛇。流火瞪著它這詭異的動作,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半晌臉都有點扭曲︰「逢蔭人形已定不可更改,七月沒有法血,如何替她浸養元丹易軀?」一邊說著,一邊已經伸出手去,一把握住其中一條,猛的一個拉扯,立時周圍細小的藤枝皆開始縮減,有些甚至化無。花朵簌落間已經讓他整個從石壁上剝了下來。

      流火腦子裡是一團亂麻,靈物一旦化形,體貌不能更改。但也有靈物不滿意自己初化的身軀,從而找強馭當其奴僕,然後放棄原本的身體將元丹養在馭者的體內。這樣馭者會損失大量血息,但兩人通脈的程度會極高。待那靈物再度可聚體成形的時候,會化的與馭者極為接近。但這個需要兩個前提,其一,靈物自體的元丹已經可以收納它全部靈力。其二,馭者不但法血要強,本身還要是個半靈。只有半靈可以逆轉血軀,並容納相類的元丹汲養血氣。所以這種事發生的概率是極低的,而發生在七月身上更加的不可能。

      但這紫檀方才的意思十分明顯,就是說逢蔭看中七月的身體,而想與之相類。但逢蔭的元丹初成,若是放棄現在這個身體,她的力量就會損失十之八九,她的元丹根本沒達到可以收納她所有靈力的地步。雖然這幾天他沒見到逢蔭,但他知道逢蔭不會瘋到把現在的身體棄了。況且七月若是吞了逢蔭的元丹,就算不被毒死他也會馬上看出來。

      明明知道不可能,但流火依舊靜不下來,方才這紫檀不顧他的灼息一定要攀過來,若是為了自身著想,就該乖乖任他擺佈才對。何必還要做那許多動作?當下它也說不得,弄得他猜來猜去十分煩亂。七月到底是個姑娘,他又不能把她剝了去查查身上有什麼異狀,目前看她手臂,也只看得出是被紫檀探過脈。

      難不成真讓他去問?讓她細細說這幾天逢蔭教她的每一個細節?他又不是她娘,連這個都問?

      他自己元丹練不出來已經夠煩的了,現在再添上一個夏七月!看來以前七月那些意外不過是讓他熱熱身罷了,現在這樁才煩死人呢,偏他還要自己送上門去!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1:26 AM

第一卷  妁妁芳華 焉困於沙  第059章 蒼穹碧落,靈物馭者
   
      玉溪齋是幾間草舍,清木林這裡所佔的山裡十分的平緩,進入當中才能感覺到起伏,若是站在灼雲院往這裡看,只是一大片綠蔭。這裡所說的山頭其實非常低緩,更像是坡地。玉溪齋在清木林的西側,這裡有道山泉名玉溪,因水質極清冽,溪底皆是白色如玉般的卵石不見半點泥沙,令整道溪泉如玉帶而得名。玉溪齋正在山頂泉眼處,這裡古樹參天,大片的雲杉,筆直而高聳。草舍錯列當中,竹籬外是大片的草灘,環境十分的清幽。

      玉溪齋這裡也有大量的藏書,小小幾間抱廈皆是橢圓形的草頂,正中的一間裡面有桌椅竹榻子,邊上有一間茶點室,兩側幾間房有相應的生活用具,像是有人曾這裡居住。正房裡堆滿了書,但不像是灼雲院還設了高高的嵌牆書架,這裡的書都堆著放在地上,像是也不怕蟲蛀浸潮一般。屋裡十分的乾淨,半點塵土也沒有。七月隨意轉了轉,發現屋後居然還開了塊菜園子。她蹲在菜地邊看了半天,倒是沒發現什麼異狀。便老老實實屋裡返回屋裡等流火,隨便拿了幾本書來看,不知不覺竟入了迷。

      七月在家的時候也看過不少書,爺爺年輕的時候曾想過考功名,不過落了榜就索性安心在家務農。後來到了她爹這一代,她爹就不喜歡讀書寫字。爺爺只得她爹這一個兒子,她幾個姑姑早嫁到外鄉,走動的也很少。她在村裡招人嫌,讓她也沒機會在外頭跟孩子們瘋玩。只得跟在爺爺身邊,也正是因此,倒也算是早早的開始唸書識字。

      村裡小孩受了大人的影響,見天追她後面罵她是掃把星,弄的七月大些以後除了幫家裡幹活以外,就天天窩在家裡看那些書。

      沒書看了,連爺爺當年寫的應試文也看,極生僻的字也認得不少。這樣一來,也算是加強記憶。初始是瞧的多就會背,後來很多東西她是看一看就記得。

      流火到達玉溪齋的時候,見院子柵門敞著,七月正捧著一本書坐在正中一間屋的門檻上看。院裡有兩株龍爪槐,如同張開兩柄大傘,在七月的頭頂上空交織。陽光細碎從葉隙間灑落,星星點點的投映在她的頭上身上。她坐在這裡是因從這裡可以看到門外的小徑,她雙膝並的緊緊,手肘支著膝頭,端著厚厚的書本卻是一臉的專注與寧靜。耳畔的碎髮有幾縷垂落下來,帶著細小的碎光輕輕的浮動。青山碧水,高天流雲。她細瘦的身影嵌在當中,活化出一幅田園風情圖來。她是那最乖巧的孩子,在靜靜等待遲歸的家人。

      流火從未見過她沉迷書本的樣子,讓他覺得她可以安靜的在這裡坐上一百年!與之前上京的時候,那個見什麼都新鮮,顧前不顧後,下樓都會把店小二撞得七昏八素的夏七月可謂是判若兩人。

      其實二者都是她,流火知道,最初進灼雲院的三個月她就是這樣過的。她可以足不出院,也能找到許多樂趣。她也可以獨自一人,背著包袱踏過茫茫荒丘,一路來到京城輝陽。

      七月聽得柵門響,伸手捋了耳鬢的髮抬起頭來。見流火身上肘上纏的枝葉,合了書站起身低呼︰「東家,你……..」

      「給它換個地方,這幾天咱們住在這裡。」流火說著把紫檀剝下來甩在院裡,它一沾了地馬上便如蛇一般亂爬,一會的工夫已經抓住七月身邊的龍爪槐,開始一圈圈的攀纏,根睫深深扎進土地。

      七月本來是打算幫它再找個地方種一下,結果一見這情景整個人都呆怔住。她這幾天都親呢的叫它「優優」,她也知道它的枝條不時的亂甩亂纏。但這種已經完全像動物似的在院子裡自己找個地方把自己栽進去的方式,還是讓七月看得連呼吸都快忘記了。直到流火一邊撢著袖子一進了正中這間屋才有些回過悶來,回頭問︰「住這裡?不回灼雲院去嗎?」

      流火進了屋舍,四下打量一番,這才低聲說︰「它這兩天就快變成人了,你可以親眼見識到了。」他頓了一下,又說,「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得做點事。省得以後自找麻煩。」

      七月聽得稀里胡塗,不由的又偷眼看外頭的紫檀優夢。流火看著她的神情又說︰「之前你任它攀纏,它完全是照你的樣子來化形。不僅僅外貌體型,以致骨骼脈絡,它都想跟你一樣。如果它真變成這樣,那就是大麻煩。若單只是長的像也罷了,萬一真讓它把脈都化的跟你一模一樣,到時你可就…….」流火說著沖身邊的椅子指一指,「我長話短說,你好好記住就行。」

      他態度依舊,淡淡的口氣,神情也沒什麼大變化。但七月也不知怎麼搞的,心一下懸了起來,隱隱覺得眉頭都有點跳。像是有什麼倒霉事又要發生般的!

    ××××××××××××××

      七月久久都沒回過神來,馭靈之說,她從未聽說過。爺爺曾去過凌佩,也不曾跟她講過半點這類傳聞。但是她信,她的信的原因不僅是因流火所說。而是她見過無仰臂彎上的小紅花印,她見過那小小的紅點是如何在他肘間綻放,拉長血線如何達到指尖。而當血呼之欲出的霎那,地上的泥土便因此有了生命般的受他的牽引召喚。現在想想,這樣其實就是流火口中的馭靈!

      這是無仰與生俱來的能力,曾被當成怪物。但無仰也說過,後來才知,這世上與他一樣的人有很多。但她沒有,她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小紅點可以催出這樣的力量,更沒有辦法在沒有傷口的情況下讓鮮血流淌出來。難道說這樣也能馭靈?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01章 紫琉桑蘭之書

      追溯馭者的歷史,其實最初就是有一類人,擅與異類打交道。從獸吼鳥鳴可懂其意,慢慢對方願意與之相處,聽從他們的支配。最初不存在法血之說,可以說只是擅馴罷了。但雙方皆在進步,人是如此,獸也一樣,漸漸就衍生法血。

      這是一個過程,也許當初人們嘗試用各種方法提高自己所馴之獸的力量,偶然間便得到某種成效。就像這世上所有不斷進步的事物一樣,諸如武功,心法,文化等等。馭者分出流派,各有心得,也有不傳的招術,由此而生出馭術。

      各流派的馭術不同,提升靈物的品類也不一樣。他們根據靈物的品類以及自身的能力細加區分並加以精化。

      南國綴錦,因物種的豐富而成馭者發源之地,最早的馭者皆聚於綴錦皇朝。而綴錦七朝的發展史,與馭者供獻力量密不可分。擅控自然之靈的白夜一族,以及擅控生靈的碧丹與墨虛一族。都曾經是錦綴皇朝赫赫有名的馭者家族。三大家族一度陷入仇殺,為了聚靈咒而分崩離析。而最終,也因聚靈咒使三大法血得以通融。正是這種通融,使馭者之術不再拘於流派,從而讓馭者力量衝破瓶頸。天下靈物因此岌岌可危!

      流火看著她怔呆的表情,緩緩說著︰「以往馭者拘於門戶,各家馭術互不相傳。後來因為聚靈咒,為了對抗他們的先祖之靈所設的馭關,他們不得不團結一致。取長補短,從而讓法血的力量得到提升。如今時移勢易,馭術已經達到通融,馭者在凌佩得到大力發展。也正是因此,我們與他們的關係越來越糟糕。以當下而言,馭者是需要有先天的法血。但若是瞭解他們的發展歷史就會發現,其實這一類人的產生有時就是機緣。你和這株紫檀優夢算是有緣份,你幫助過它,它現在對你有好感想與你共脈。但如果你們一旦通脈,它接受你的血,而你從中得到它的妖力,這就是法血衍生的開始。初成的法血雖然比較劣弱,但如果它不嫌棄依舊接受的話,你可以說就是一步步在向馭者邁進!當然你不會任何馭術,不懂得如何與其共力,更不知你的血對它幫助有多少。但只憑這一步開端,已經足以讓碧游宮的妖靈對你們起殺機。」

      七月聽到這裡的時候不由的全身一顫,覺得後背直發麻,居然因為這個要她的命?養花養成人人得而誅之,真是讓她冤到家!而且還把優優也連累了,如今真是連一株花都要受她的連累了!她此時表情有些木呆呆的,一時間腦中充斥了太多東西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但個中的利害她是明白的,大道理她是想不到多遠。不過她能體會那種心境,如果矛盾一直積累到了極深的地步,一般來說都是有些偏激的行為出現。

      好比拿她自己來說,村裡人認為她是災星,跟她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她屢次闖禍已經罪證確鑿,最後她就必須離開才能解決這個問題。不然她家裡就無寧日!雖然這兩者看起來不搭界,但她就是可以體會。

      流火知道她得緩一陣,任誰聽了這些也無法一時全接收消化,更何況她現在情況也十分不樂觀。他本想先不告訴她,省得她緊張起來影響發揮。但有些事情她若不瞭解,單憑她記憶再好,也難有作為。

      「灼雲院裡的書你已經看完了,那裡有些是培靈的方法。培靈的技巧是打散在許多書裡,比如我之前問過你的,一句可能在這本裡,另一句會出現在下一本。你全都看了,有些不大通,但此時我告訴你這些,你再復回想,就能明白它所講的意思。其實這許許多多本書裡記載的零散句子集合起來,是一本書-《紫琉桑蘭卷》。你現在要做的是,就是把這裡的書全背下來!」

      「背?」七月聽了,不由的瞪著四周堆滿的書冊,「為什麼一本書要散落在這一大堆裡?」

      「《紫琉桑蘭卷》是一部記載木靈培育的典籍,原本是出自綴錦,傳說寫它的人本身是一個馭木靈的高手。不過後來綴錦開始誅殺馭者,由此這本書流落到了月耀。上半部在木朗阿的手裡,不過碧游宮內也有拓本,但整部書已經讓凌向月打散了放在碧游宮裡。除了玉溪齋和灼雲院,別的地方也有。不過玉溪齋裡該最多才是。」流火微忖道,「當下只能用笨辦法了。」

      他看著七月的表情,又補充到︰「以前在灼雲院,全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還能背的一字不差。如今瞭解一切,該背的更快才是。他只肯借我幾日,而且過幾天宮主要回來。至少我們要找到如何變改紫檀優夢的脈息。現在我把它移在向陽之地,已經延緩了化形的速度。再借玉溪的水土靈氣,會多多少少異改一些。這不僅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它。它若想變強就該自己苦練,碧游宮不會接受任何一個貪求法血的妖靈!」

      「我沒有法血,就算有了也是靠它的妖力。它才不是貪求這些,雖然它不會說但我知道。」七月突然說,「我不想當馭者,我也不想馭靈。但我也不想因為這個死,這根本不公平,我什麼都沒做就要我死!還要優優也死!」

      流火愣了一下,突然揚起唇角帶出一個美好的弧度︰「這世上不公平的事有很多,你明明什麼都沒做,幹什麼要你自己出來奔前程?」

      七月一下傻眼了,眨巴著眼看著流火半晌︰「這個你………」

      「某人閒得無聊的時候會對著院裡的風笛草叨叨,不是還準備在京裡買房子嗎?」流火的眉毛都飛揚起來,「不是我打擊你,一個月一兩的話,如果我不包吃,你這種飯量一輩子也別想在京城買房子!」

      七月的臉一下憋得紫脹,喉間咕嚕了半天說︰「可是東家你不是包吃嗎?」

      「包吃,你可以吃的再多些也沒關係。」流火說著表情又有些懶洋洋,一說到這個他又想到做飯了。這後頭有一菜地,但這裡聚了不少木靈之氣。他得先看看再決定要不要這幾天就吃它們!他沖四周的書堆飛了飛眼神,示意七月現在就可以發揮自己的記憶力了,便往外要走。

      七月看著他,突然開口說︰「東家,你也是妖靈。幫我這個,你會惹麻煩吧?」

      流火聽了轉過頭︰「我不是幫你,我是幫我自己。」他指指自己的頭,「我不喜歡背書,有些東西你替我記下來。」

      「但至少你不想讓我死對吧?」七月小聲說,用手比了一個很小的距離,「至少有一點想幫我吧?」

      流火靜了一會,微微眯了眼道︰「可以比那一點再大一點點。」看她滿臉歡喜毫無危機狀,一時低語,「若是改不了它的脈息,我就把它一把火燒了,到時你也能過關。」

      「別。」七月聽了忙站起身擺手,「它已經不是一株普通的花了,它有了感覺,這樣不行。」

      「你不相信宮主回來發現一切會要你小命?」

      「相信。」七月的表情有點僵,手指曲緊攥著拳,「而且我知道你也討厭馭靈的人。」她偷偷瞄了一眼流火,雖然他說話的口氣一直都沒變,神情也是淡淡的。但提到馭者,他的眼神有點怪。

      「我不想死,也不想它死。」

      「非死一個的時候呢?」

      七月想了想,一臉篤定的說︰「不到那個時候就行了。」

      流火輕哼了一聲︰「能想的開也是一件好事。不過有時候總要選一下的,別人死總好過自己死。算不上自私,生死關頭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七月聽著他的話,想了想突然就向著牆邊一大摞書走過去︰「我不知道,也許你說的對。但我不想再連累人了!」

      種花也能種出危險來,這是她沒想到的結果。她並不後悔,從那株紫檀的枝蔓花朵裡,她可以感覺到對方的愉悅以及渴望更進一步的迫切。這些不能言傳的感受讓她覺得快樂,並且願意為此繼續努力。但努力的方向,並不是建立在紫檀的枯萎上。她希望可以與它一起進步,看到它脫去藤衣化出人形的樣子,可以繼續在碧游宮生存與修練,最終達到它所願的境界。如果開始是她無意賦與的,那麼結果就需要她繼續與它一起面對。若是讓流火將它摧毀,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麼跟她當初惹禍就跑掉也沒什麼不同。她不想再連累人,也不想再當那個只會逃跑的夏七月。

    ×××××××××××××××××

      至了午間,天空開始堆積雲層,隱隱還聽得幾聲悶雷。小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盤在屋頂上的藤枝有些還向天空不停的伸展觸鬚。碧游宮裡的植物,一向是主張天生天養,從來不給過多的呵護。它們遍及山中,在不同的院台成長,若抵得住上天的考驗依舊可以聚靈而出,才有資格進入清木林。

      七月對灼雲院裡的植物都十分體貼,如此紫檀優夢脫穎而出進入清木林。但實際上,它並不算是天姿卓越的。但在清木林裡達到快速的進化,的確是讓向月有些吃驚。

      清木林裡的植物,隨便一株移出去,也是比外頭的要強許多。這種強不僅僅是生長的繁茂,更多的是擅於聚力以及搶奪有限的資源。土,水,陽光,空氣,以及更多的養份。它們也是在競爭,無時無刻都有可能敗下陣來。資質平平的紫檀優夢,在七月給予的溫床上得到聚力的機會。但在這清木林裡,依舊可以勃然成長直至比其它植物更早達到化形的階段,這足以讓向月重新評估它的價值並對它也有所期待。也正是因此,向月才沒有急著處理它而接受了流火的建議。畢竟培養出一個妖靈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而強靈更是寥寥無幾。

      如今碧游宮中的,有許多已經成人形的妖靈,實際上是靠強靈借力摧出來的,他們本身已經沒什麼發揮,只能承擔一些普通的工作。而憑藉自身力量達到化形階段並且成功聚力,才有機會成為強靈,而他們則需要承擔一些外務工作。碧游宮依靠月耀皇室的財力物力得以發展,就得為月耀出力,這是不可避免的。況且從自身發展也好,保持月耀安定也好,利益的趨勢最終是要指向凌佩。與馭者為敵在公在私都是必然。

      當下宮裡算是強靈的其實並不算多,而天賦極佳的強靈更是少的可憐。像十珍獸這樣的,碧游宮裡除了火岩瓏流火以外,還有一隻血驪,一隻雷獸,一隻嘯清梟。

      妖靈的本類如果太複雜也是一件頭疼的事,那隻血驪因得不到孩童的鮮血以飼,都四十來年也沒見有化形的跡像。展秋等人還得時時防著流火,因流火已經不止一次流露出要借那血驪聚力的意願。那隻雷獸如今倒還算穩定,只是目前還看不出將來是會發展成雷王一系還是雷妃一系,雷獸喜歡呆在谷壑荒灘之地,收納雷力為引,目前那廝住的地方已經讓雷電搞的寸草不生,有時隔著兩個山頭都能聽到雷聲轟鳴。至於那隻嘯清梟,天天鬼吼鬼叫,這個是它納收靈力的方式。但旁人聽了就得神魂顛倒,當初為了它所住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妖靈抗議。

      所以碧游宮雖然佔地比京城還廣,但實際上妖靈都在一起十分麻煩。也正是碧展秋為何接受了當初在碧蒼山的教訓後要向人類學習,制定規則階級,否則妖靈為了爭奪有限資源,自相殘殺的戲碼肯定天天上演。

      除了這些珍獸會給他們單獨的環境之外,碧游宮裡別的物種也十分豐富。幾乎各地的奇花異木都集聚於此,飛禽走獸也各有汲養之地。但競爭也非常殘酷,單雲夢涯一帶,就聚有飛禽走獸外帶花草樹木不下百種之多。

      雲夢涯是初階聚靈之地,它們彼此蠶食或者互相扶倚,若能倖存並且通過雲夢涯的主人簡清輝的測試,才能出那片山谷到碧游宮更高階的地方去。兇猛的野獸也不見得能脫穎而出,只有更聰慧更懂得適應的才能離開。

      弱肉強食是上天的自然法則,碧游宮內也不能例外。正如草木要被人所食,受旱雨天災之苦一樣。野獸也是如此,如果天資平平,就要吃苦耐勞並懂得自保,絕無捷徑。

      就連流火,逢蔭這樣的也是一樣。流火的父母就是強靈,他的父母早已經妖化,逢蔭更是宮主的獨女。但他們同樣要經歷雲夢涯這一個階段,與大量初聚靈力但未及人形的妖靈們混在一起,直至通過簡清輝三項試煉才能離開。

      當下強靈基本上都在錯雲,盤雲,碧雲三個主要的山峰裡。盤雲峰和碧雲峰皆比錯雲峰略矮,盤雲峰在錯雲峰西北一帶。碧雲峰在東北一帶,錯雲峰上有滄瀾台,灼雲院,山底有清木林,盤雲峰上有炎林院,點翠山莊,月錦堂。碧雲峰上有龍棲谷,霄雲渡以及靜水閣。別的地方都是一些輔助宮內日常生活以及出行的建築。

      灼雲院裡就只住了流火,滄瀾台是展秋和逢蔭,還有不少蛇靈但都比他們要力弱。炎林院裡最強的是楓雁,其他人都是她的附庸或者輔助。楓雁有金翎雀的血統,其曾祖是金翎雀,但到了其祖一代又與木靈通了婚,到了其父又跟雁靈通了婚,血統非常混雜。

      其實像這種情況也並不少見,比如十珍獸當中的亂葵獸,其實追溯先祖就是狐與木靈通婚而產下的後代,後來漸漸發展成獨特的一種珍獸。

      點翠山莊裡最強的是古蒼梧,這人是木靈,本體是槐。而點翠山莊裡所住的也是木靈居多。月錦堂裡最強的是君北舞,本體是一隻貓,不過現在估計本體已經像老虎一樣大了。

      龍棲谷裡住的是那隻雷獸,還未化形,不過已經可以通人語。霄雲渡裡是那隻嘯清梟,聽說月前已經化形成人,不過還未正式露過面。靜水閣裡有那隻血驪,還有一個水靈接近化形。

      吃飯的時候,流火便將碧游宮這些院落劃分,以及各地職能都一一告訴七月。她好奇,反正已經說了,不在乎多讓她知道些。以前一直說哪裡不能去,卻沒告訴她原因。如今告訴她也好,省得她好奇心氾濫誤入了不該去的地方。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1:47 A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02章 無緣無故生難捨

      流火剛才轉了轉四周,這裡草木大多聚了靈,就連菜地裡的也是一樣,不過沒達到靈罩傷人的地步,所以吃了也無礙,便在地裡隨便拔了些炒菜了。倒是七月也不知是這幾日總跟紫檀混在一起,還是因為流火講了一大通碧游宮的事,吃飯的時候有點罪人的表情。

      但罪人歸罪人,小丫頭一點沒少吃。流火就覺得,看她吃飯就讓人特有食慾,不知不覺就得比平時吃的多。這裡生活用品倒是有,不需要再回灼雲院裡搬,況且他也不想大張旗鼓引得大家都知道他帶著七月住過來了。這幾天他準備用灼息先強行逆改紫檀之前聚生的血脈,再借助向陽之地讓它化形緩慢。但這裡畢竟木靈之氣十分強盛,他也不知能改多少,但總歸是比翔舞林那裡好的多。最終還是要看他們能不能在這堆書裡找到紫檀優夢的易脈方法。

      凌向月必然是不知道七月能過目不忘,他肯借給流火這裡幾日,是篤定他幾天內也絕不可能完全領會,加上流火本身是妖靈,他就算會也沒打算給自己再養個妖靈出來馭。

      流火當然不打算自己培養木靈出來馭,但他想瞭解紫卷的全部內容。並非是為了給蕭無仰,而是他需要瞭解木靈的氣脈的弱點。他需要瞭解儘可能多的靈物弱點,不僅僅是他自己。只有這樣,以後出去才不用只賭運氣。

      碧游宮的各法奧妙並不是秘密,但凌向月之所以這樣做是出於對花木的保護。他曾說過,世人種花培菜,蓄養禽獸,不管是為溫飽亦或力量都無可厚非。付出辛勞,收穫回報從而生生不息。若肯傾注心力,孜孜不卷,駕馭強靈也是理所當然。但若只靠一本密典便走了捷徑,對木靈實在不公平!

      因此他進碧游宮的時候,展秋曾要求他將木法與各法相交匯,以達到碧游宮共同進步的目的。他雖然同意了,卻將紫卷打亂放在許多書籍裡扔在不同的院落。他說,若是有心人,自會從中得到奧妙。自會發覺各中趣味!碧游宮內全是妖靈,皆自身尚顧不暇,哪有時間天天翻書本去管別類的法門?因此週而復始,木靈所有,各族也都只知皮毛。

      蕭無仰並不笨,他已經拿到上卷,如果下卷流火胡亂充數文不達意他一定會發現。但流火也不打算就這樣拱手奉送,就算蕭無仰成功的把軒轅凌逼來月耀,他也不打算把紫卷就這樣交出去。不過若要篡改,還要改的不露痕跡,那他就得先完全的瞭解。

      馭靈的人,特別的精通馭靈的人,就算沒見過紫卷,如果各中太胡言一眼就明。而有些內容,他們會憑藉其它靈物的培養駕馭方法也能推算出來。只是有些關鍵的地方不通罷了。

      流火並沒有自大到認為可以精通天下萬物的修馭之法,但他也不輕易放過任何機會。他雖然也沒有把握七月真能在幾日之內背下全部,但若七月真能做到,至少他以後就多了一個活動藏書樓。

      有時他就這樣自我安慰,他一向認為,天下萬物都是利益互倚,沒什麼人情願無償貢奉。他自己也是一樣,他接受七月是因展秋所派,他並不情願也非主動。但他主動幫她是因她有副好記憶可以利用,他一再跟自己說她也是有所求的,才不是腦瓜子發熱不捨得她死!他要讓她背下所有書冊,他再慢慢把紫卷整理出來,這才是他肯幫她的主要原因。

      不過現在這個解釋連他自己都快不信了,因為他一見這裡的書量以後,馬上腦子裡就想一把火燒了那紫檀算了。反正凌向月不也想到了麼?之前已經跟他說了,要是他點了房子就怎麼怎麼樣。

      這才是最快的掩飾手段和保住夏七月的方法。流火在向月面前自然要一臉篤定,當著七月也不會表現的太過著急。

      但實際上他心裡急,他自己都不知道急個什麼勁。快死的人都不在意,他在邊上跳什麼腳?但他就是急,他的思想在往他控制不了的方向裡飛奔,讓他理不清頭緒也找不到原因。活動藏書樓他可以不計較,自己的元丹也能先放一旁,但這一關七月非過不可。

      七月吃罷了飯,照例要去收拾碗筷。最近已經成了習慣,飯是流火做,碗就由她來涮。不過今天流火把這項工作也包攬了,因為七月一早已經拒絕了一把火燒掉紫檀的建議,流火現在就不想她再浪費時間去做雜物。只恨不得她能把腦殼打開,直接把書全塞進去。

      七月倒也沒跟他搶,乖乖去看書。其實她自己心裡也比較著急。倒不是因為流火危言聳聽搞得她如臨大敵,而是她實在是想幫助優優,她覺得自己從小到大就沒幹過一件好事。她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最後的總是把她引向她最不希望的方向裡去。如今這件事也是一樣,若是在東家如此傾力幫助下還是要把優優賠進去,她真是覺得自己活在這世上也沒什麼用,根本就是災星一個。

      天空開始淅淅瀝瀝的落雨,透著密密的枝葉一絲絲絲的浸濕土地,最近天氣一直熱的很,如今一下雨倒把悶氣帶走不少。七月就直接坐在地上,背後靠著書堆,身邊全是書,手裡還捧了一本。十足的投身書山卷海裡,她看的很認真,完全沉浸當中忽略周圍。以致那紫檀偷偷把一條藤延進屋裡,讓眼尖的流火一腳踹出去她都半點沒發覺。

      流火把碗洗好以後,就跑到外頭去一點點的去探那紫檀優夢的脈息。它靈罩已經聚起,但要破它的氣罩非常容易。脈絡已經成就八九,葉脈裹在莖中已經有了明顯的流動感,觸手溫暖的。有些細莖的地方可以看到像人一樣有血管,樹液已經轉換成鮮血,不過有些地方未完成還透著碧意。如果握著莖將灼息逼迫,它會感覺到疼痛,不停的抖甩掙扎。五感已經十分完整,只差一副皮囊。

      流火握著它的時候,它就不斷的試圖往他身上纏,讓流火覺得它根本就想自己燒自己。或者當初它纏上七月,只想借她為範本化出跟她差不多的樣子。但潛移默化之間,越與她親近,脈息就自然而然與她相類。如今聽了流火一番話,它自己也不希望害了七月,如今被灼息頂脈,疼得連根都在亂顫,依舊拚命要往流火身上纏。

      流火看著它滿叢的濃碧,碩大的葉片攀滿樹身。它或者與七月尚未通脈,但已經通了心!正若有所思之間,他聽得屋裡「嘩啦」一聲,接著聽七月「哎喲」輕呼。他本能的一激零,扔了紫檀的長莖一步邁進屋裡去。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03章 強大的記憶王   

      七月身後靠著的書堆已經倒了,半埋了她一身,她歪著身子,一手舉著一本書,卻是滿臉欣喜。見流火衝進來,她一低疊連聲的叫︰「東家,我明白了!」

      「什麼?」流火一怔。她掙扎著從書堆裡起來,笑眯眯的說︰「灼雲院裡有一本書叫《培陽木引》,我當時看了,裡面寫的我大多不懂。還有讓火烤的,真不知是怎麼培法。當中有一句︰穹光煥彩織錦繡,木燼泥灼待新成。當時就覺得極為不通,現在復看這裡的才知道。原來那兩句跟這兩句並上,就有些通了。應該是穹光煥彩織錦繡,未現谷水滌明魂。聚慰當守寅三刻,木燼泥灼待新成。」

      「東家,我覺得當中還該有幾句…….」七月湊過來把書給他看,「穹光,該是說天地日月的自然光,未現谷水,該是說那種在地底溝壑的流水。聚慰當守寅三刻,已經點出了時辰,就是寅時三刻。慰你跟我說過,是馭者六脈之一。你告訴過我,馭者六脈分別是靜,荒,慰,俊,英,末。這六脈可以導引法血。相對的妖靈化形的時候,也會將靈力凝於體內化成六脈,導引全身摧發強力,不見得與馭者相通,但也是有六脈的。之前我看的話,或者不明白聚慰的意思,但現在我看明白了,在說木靈如何聚生心脈。慰脈都是存在於心脈中的,對吧?結合起來這話的意思該是,借天地自然之光,隱於地底之水,在特定的時候,以特定的方法,可以變改心脈!」

      流火的眼楮也開始發光了,這傢伙的理解力超乎尋常的好!這不僅僅是記憶的問題了,她需要把接收的東西在腦子理過一遍,每當看到一句話都要與之前記住的東西對應然後加以理解。他在一天之內告訴她什麼是馭靈,什麼是妖靈,告訴她關於馭者的一些歷史。同時也滿足她的好奇順便講了講關於碧游宮各處的職能。她不但全接收了,還順便把以前在灼雲院看的東西全搬來一一對照理解。這是什麼腦子呀?

      「現在只有最後一句不大通,估計前面還會有一些具體的解釋,只要找到,就能知道心脈的變改方法。優優六脈已經都快齊了,只要改變了它包含法力的六脈,那整個體脈也會相應有變化。肯定就跟我不一樣了。」七月一臉激動的說,「東家,我今天晚上不睡了。灼雲院的書我全記得,我一定要找齊然後幫優優安全變成人!」

      「你怎麼知道這幾句話一定是說的一件事?萬一是誤解呢?」流火也湊過去看,覺得這裡的話很模稜兩可,似乎跟哪兩句湊在一起都可以,「你看這兩句前面不是有︰仰息浮霧吞日月。這個與未現谷水滌明魂也能湊一句,你為什麼就單想到灼雲院那本去了?」

      「我以前什麼都看,連爺爺寫的文章也拿來看,看不懂但都記得了。後來爺爺跟我講,應試寫的詩什麼的好多都是堆砌文字,討考官的喜歡。實際上有些都是不必要的廢話。」七月也湊著頭,指著書一板一眼的說,「仰息浮霧吞日月,這句要麼就是廢話,要麼就是在講天氣情況。我們都知道麼,日月哪有被人吞了的?妖靈也不行吧?天狗可以吃月亮,但人家是神仙吶,他也吃不了太陽啊?」

      流火瞪大眼瞅著她,差點沒笑出來。天狗是神仙?這話她都冒出來了。其實她理解的沒問題,仰息浮霧吞日月,其實說的是吞雲獸的聚雲法,未現谷水滌明魂說的是木靈聚生之法。不管是不是跟灼雲院看到的那本書裡的句子相配,但的確是個可以嘗試的方法。經七月一說,加上他對靈物聚靈過程的瞭解,他也覺得的確這幾句搭在一起更為相合。

      七月對吞雲獸當然不瞭解,但她能從字句中找出端倪並自動與腦中其它所記的東西一一搭配,找出最協調的配合在一起。

      這點非常讓他驚嘆,凌向月這廝,把書打散成如此,當中不但挾雜了草木培靈的方法,連一些生靈之法也混進去,看得人頭大如斗。別說碧展秋,弄十個人過來天天研究怕也要給煩死。

      只有七月這樣的奇怪腦子,才能一股腦兒全收納進去。等自己可以理解的時候再自動調出來使用。就連那「天狗」的傳說,不也是她某時聽爺爺講故事,記住了之後現在拿出來,成了反駁這兩句話不是一句的有利證據。

      七月正說的興奮,忽然頭上一沉。她微微睨眼,見他一手揉在她的頭上,微側著臉帶著淡淡的笑。他長長的髮縷有些微濡,越發顯得烏黑又帶著星星點點的光。有一縷垂在眼畔,與他微濕而濃黑的睫毛相映,半遮他晶亮的眼眸而微顫出明媚。輕揚的唇角格外粉嫩光澤,像最柔軟的花瓣,七月都想伸手去摸一摸。因他揚著笑,讓他的稜角分明都變得柔和。他笑得這樣溫和,讓七月的好奇再度蠢蠢欲動,看著他半晌說︰「東家,火岩瓏到底什麼樣呀?」

      流火的笑就這樣僵在臉上,瞥她一眼把她的頭髮徹底揉成亂草,這才開口︰「你什麼把這些書全背下來,我什麼時候給你看。」

      「當真麼?」七月聽了十分的有幹勁。

      流火說完就已經開始後悔,因為明顯背這些對她而言就是小菜兒一碟。他想了想又說︰「你把這些背完,待這樁事了結。你回灼雲院把我西院的書全背下來,我就給你看!」

      「你不讓我去那的。」七月愣了一下,「你說你住的那裡還有西邊的一個院子不許我去!」

      「你一天喝十杯水,我就讓你去。」流火吁了口氣,低聲說,「我現在練功,好像有一處練不對。怎麼也出不了元丹。我在想是不是哪裡練錯了,或者我爹是不是也跟凌向月一樣,把書弄散?你回頭幫我瞅瞅去。」他現在得了啟發,突然覺得,他老子會不會當初也怕招法外流學凌向月這一招?他們當年天天混一起的!

      其實七月對妖靈如何聚力練法是一竅不通的,但是她可以根據句子的排列以及一些文法的運用將它們打亂重新組合,這樣出來就可能會有許多不同的意思在裡面。

      雖然那些心法流火看過許多遍,但他做不到像七月這樣,可以如同拼圖一般把所有句子全拆了依舊不混亂,一句句的搭配直到她認為合理。她真的就是一個活動藏書樓,而且還是那種可以把書籍重新拆了再編的那種藏書樓。

      七月抬起頭,第一次他談及自己的家人,他說的太自然可能自己也沒發覺,但七月聽了突然覺得很溫暖,因為他說「幫」,他明明知道她很多時候都是越幫越忙的。

      「等優優變成人,我就回去全背下來。」七月點頭說,又補充了一句,「你不變我也背。」

      流火微彎了眼,並不言語,繼續揉她的頭,突然覺得她腦袋很好玩。頭髮軟軟的,千絲萬縷的在他掌心裡廝摩,帶出微微的癢,讓他的心也有點癢癢的。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2:05 A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04章 易脈之法

      七月泡在屋後不遠處的小潭裡,腦子裡猶將看過的東西捋了一遍以加深記憶。

      晌午的時候下了一會小雨,至了晚上天又放了晴,烏雲散盡之時已經日落西山,但天光猶在。滿叢綠蔭讓雨水洗刷的格外青翠,露點碧綠十分喜人。

      這裡山勢平緩,屋外不遠峰頂就是玉溪的源頭,自山隙谷坳湧出清泉,沿石而淌,順著房舍外邊向山下而去。谷坳這裡匯出一汪小潭,裊裊白霧蘊然。四周石壁十分平滑,光可鑑人,向上有小小落差,形成一道小瀑。這裡就是一個天然的浴池,坳底的石頭都讓水沖得十分平滑。邊上的青石上放著乾淨的衣衫,是方才兩人從邊上的小房裡翻出來的,許是凌向月的衣服。

      泉水清冽柔滑,帶走一身的暑氣潮悶,小瀑的流水直接沖在她的背上,濺開朵朵晶瑩透徹的小花。密蔭叢叢包裹,空氣裡全是清新微甜的味道。她掬起一捧水來撩濕自己的臉,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看到紫檀優夢的藤蔓居然已經攀到池邊,半揚著像是一條蛇,微微顫了顫,枝尖搖搖晃晃,彭的一下在七月眼前綻開一朵花來,接著依次層層,順著它整條藤枝,一朵接一朵,絢爛的紫色如此轟轟烈烈,像是一場盛大的煙火。

      七月初時一驚,復而輕笑。看它肆無忌憚的招搖賣弄,卻朵朵濃艷皆沉澱進她的心底。天色漸漸昏暗,但那幽香濃郁充滿潭周,瀰漫在煙霧之中,囂張到霸佔所有嗅覺。它在潭畔繞來繞去,花朵一時開放一時閉攏,卻終是沒有下到潭中來糾纏。

      七月看著它的影子游來蕩去,眼底有些潮濡。她慢慢分水過去,想伸手去握它。但它卻突然一縮,像羞澀的小孩,只在她眼前搖擺,再不肯像以前那樣攀纏。

      「我已經知道如何改變你的心脈,但不知那是不是正確的方法。」七月趴在潭邊,看著它的影子,「書裡的話模稜兩可,我們也只能猜。我真的不想帶給你壞運氣,我一向都是災星來的。」

      它在地上盤來盤去,一會攀上大石一會又繞下來。枝蔓上連的花朵依舊開開合合,似是聽懂她的話,忽然盤繞過來,只在她的眼前,大團的紫色煙霧一般的花朵掃到她的耳朵,輕飄飄的,就這樣從枝間剝落,留在她的耳畔。接著,它就這樣無聲的退出去,一點點的縮的無影無蹤。

      濃郁的芬芳不散,七月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那香味收進肺腑。紫檀無言,七月卻懂。它願意與她嘗試,正確與否,全當試驗。

      七月真是一夜未眠,她回去的時候流火正盤坐在榻上似是入定,她不想打擾他,便將小燈移出正房。她把書分幾次全搬出來,坐在門口,倚著那株攀纏著紫檀優夢的龍爪槐。藉著昏黃的燈光全情投入!

      入夜清木林內極靜,除了流水潺潺,和她偶而的翻書聲,連蟲鳴都聽不到半聲。樹影娑婆,密林如漆,那條上山的小徑此時像是黑黑的深溝。她的大腦此時像是一個如何填也填不滿的無底洞,但她卻可以一邊填充新的東西,一邊又從記憶的深淵裡將曾經某日所看的某一句輕易的拉出來相匹配。

      濕濕的髮漸漸被柔風掠干,帶出青蔥花葉的味道,耳畔那朵大花依舊的搖曳,充當髮簪替她擋住欲垂落的髮縷。她不斷的拼湊組合,而這些不需要筆來幫著記錄,一切都在她腦中自行完成。看過的放在右邊,沒看過的放在左邊。當第一縷晨光灑進院中的時候,她右邊已經堆滿了書籍。

      「穹光煥彩織錦繡,未現谷水滌明魂。避熱趨暗向深坳,浸土盤石力成牢。逢灼探陰需午未,聚慰當守寅三刻。蕩雲凝霧催碧落,木燼泥灼待新成。」

      一夜的苦讀,成千上萬個句子在心裡打散復組合。加上曾在灼雲院看過的那些書籍,再依據流火所說的靈物與馭者六脈之間的聯繫,以及種種過往發展。這幾句湊在一起最為的合貼,也就是變改慰脈的條件以及方法。

      七月不能確定,事實上這一條線以七月認定的方式拼起之後,別的幾處也幾乎可以拼湊。但還是不全,或者別的宅院裡還有其它的書籍記載。不過如果哪裡是錯的,或者整個就是錯的。七月不知這樣的話紫檀會不會因此倒大黴,畢竟後面兩句拼起之後有些駭人。基本上是讓這株花先枯死一次,再死而復生!

      「優優,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正確的。但前面幾句的確是你化形過程的必要條件,最先培育的時候是需要合適的陽光土壤,以及特定的水源。這些與灼雲院裡記的一模一樣,不過沒說的這樣文縐縐。而後面兩句也符合你這一類花木的化形過程,在翔舞林的時候,你的確是長在陰暗潮濕的地方,力量也得了增加。但後面基本上是我猜的了,覺得只有這幾句更配合。可是……」

      七月正喃喃自語,忽然身後門輕響,流火懶懶倚在門邊,正低頭看她。七月回眼間正與他視線相對,竟有些微微發怔。

      他眼若黑潭,雖然衣襟半散,長髮垂腰,但絕無半點晨起慵懶,反倒有些疲憊之色。七月從未見過他面上帶著倦意,倒像是他也是一夜未眠,而且比她更加辛苦一般。雖有倦意,但容顏舒展,似是帶些淡淡欣喜,讓七月有些看呆了眼。

      流火倚著門瞅著她,清木林氣息與他相背,導氣更難。他本來元丹就遲遲不成,如今滯氣更重。導氣培息是他的習慣,有空必要行功從不荒疏。他雖然急於有成,但也不想走旁門左道。這一夜在木靈陰聚之地行練,是比在灼雲院艱難了許多。正是因艱難,但卻添了成效。寒不浸體,熱不外溢,氣罩穩固,竟是比在灼雲院導氣更有效果。

      因環境的不利導致他行氣比往時更加小心是一方面,或者也是因這一夜她在門外相陪,竟讓他不知不覺比往日更添了幾分努力。他知道她在外面苦讀,字字句句,不比他輕鬆。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05章 那一聲謝

      七月長髮鬆散微微凌亂,回身抬頭之間,別在耳側的花朵就在她面龐邊微顫。平日她總將頭髮束成團髻,額前總有些細細的絨毛狀的毛髮。讓他每次有意無意間瞅見,腦中總要反應出四個字-黃毛丫頭!但今天頭髮皆披散下來,掩住那些細小絨毛,讓她那原本那一團孩子氣的面龐上,又增添了幾分柔媚。晨起的初光,將她的肌膚帶出蜜糖樣的光澤,讓她的黑眼珠也像沾了初露般潮濡。那大朵的紫檀在她的臉側,紫色的妖嬈便如此沾染上她的面頰。回眼間睫毛如蝶翼,顫抖的竟讓他心裡微窒,他揮去莫明的情緒,一錯眼卻看到她的領口。這件衣領開的太大,他居高臨下有些風景想掩也掩不住!

      流火幾乎是有些狼狽的閃過眼去,身子不由的猛的後退一步。腦中有霎那的空白,都快忘記自己出來幹什麼來了?她臉上稚氣未脫,眼中是揮不去的高天流雲,明澈淨透到讓人總能想到那湛藍的天空。也正是因為如此,當那撩人難掩之時,會比刻意的妖艷更具誘惑力。

      她沒有白淨通透的肌膚,但蜜糖般的色澤會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甜美的味道,當有了味覺的聯想就會更加揮之不去。眼觸之而神通之,邪惡念頭產生的如此之快,讓流火手足無措。

      七月見他突然又退回去了,一臉的古裡古怪表情,七月以為是她擋著門口。馬上站起身來說︰「東家,我看了一夜,拼出了幾句,不知對也不對。」

      她一起身,寬大的袍子就像掛起來一樣直上直下了。流火也不知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反正是輕輕吁了一聲。緩緩說︰「你說吧,一會試試就知道了。」

      七月便將那幾句重複給他聽,流火聽了微忖︰「前面幾句倒正跟紫檀優夢這一系的木靈相合,但後兩句就有點冒險。」

      「我也是這樣想的。」七月看了一眼邊上的紫檀,「午未相交的時刻拿火來燒,聽起來很詭異。」

      「其實想想也是通的,火息可以破壞木系的脈絡。以五行相剋之法,午未時先燒。然後再以五行相生之法,寅三刻蓄土力,最後聚以寒水匯木土。」流火說著活動一下手腕。他知道七月是不通這些培靈之法的,她是以她自己的邏輯拼湊出來的,但的確是可行。

      「哦,那我們要試麼?」七月又有些期待又十分害怕,如果不成功,優優可就完蛋了,又燒又凍,哪裡還能活?

      「你睡覺去吧,我來弄。」流火說著微一偏頭,讓開身子讓她進去,「要是不行我會停的,總歸不讓它死便是了。」

      「我想看著……」七月話還沒說完,流火已經忍不住伸手過來揪她,一扯她的手臂把她給扯進屋來,「睡覺去。」她在這裡杵著他根本沒法專心。

      七月剛踉蹌進屋,還不待站定。他已經身子一閃出去,而且硄的一聲把門從外頭給別上了。七月聽得門咯卡一響,忙撲過去叫著︰「東家,我現在睡不著呀,你讓我看看嘛!」

      「閉嘴,你再嚷我一把火燒了它了事!」流火一嗓子讓她立時安靜下來,貼著門縫玩命的擠眼想看。哪料他一下背衝著門站著,直把門縫擋死,讓她跳著腳也瞅不見半星半點。

      「東家,東家,是午未相交的時候,不是現在呀!」七月什麼也瞧不見,這屋裡也沒窗。她半晌聽不到動靜,擔心的要命。突然想到上不過連辰時還未到呢,不由的又叫。

      「你趕緊睡覺去!」流火哼了一聲,看著院裡大堆的書和盤在槐上的紫檀優夢。她一晚上居然看了這麼多,真真是要把小命都豁了。一這樣想,越發的氣悶︰「我數三聲,你再不滾到床上躺著我就把它拔了扔溝裡!」他話音未落,便聽屋裡一陣「咚咚」的腳步聲,接著「嘩嘩蹦蹦」亂作一團,還伴著幾聲「哎喲」,像是她一急又不知一腳踹上哪裡。

      他又有點後悔,她一著急就毛手毛腳狀況頻出,他睨眼透過門縫見她已經抱著小腿跳著腳往竹榻子那裡蹦,長髮在身後跳躍,帶起一層層的光波。連帶那寬大的袍子都因她抬腿弓腰的動作而難掩婀娜!流火回過頭去,倚著門坐在她方才坐的地方,碧游宮裡的書籍若是她再這般看下去,紫卷定會讓她完全的拼湊完整。只以自己理解方式,根本無須瞭解馭術功法。若是說出去,估計哪個也不信吧?

      他看著邊上的紫檀優夢,伸出手指繞住它尖梢的觸鬚︰「午未相交,我們一試便知。」

    ×××××××××××××

      七月躺在竹榻上,此時心裡焦期,也難入睡。她蜷著也不敢下去,眼瞅門縫那晃著人影,就知道流火還在外頭。她伸手撫了撫頸上掛著的那塊玉,自從聽了無仰的話以後,她沒再把那個「順」字護身符隨身帶在身上。但此時她覺得,若是帶上,多個神明來保佑也是好的。

      她恍惚間似是回到數月以前,回到她第一次進入碧游宮灼雲院的那一天。看到東北院裡的雜亂荒敗的建築以及與這些荒敗之景完全相反的草木勃生之態。被忽略被遺忘也不自我放棄,從它們身上七月看到了自己。看似是她在充當園丁來照顧它們,其實是他們在一起相依相持。

      七月胡思亂想,不知覺的竟沉沉的睡過去。她這一夜裡用腦過度,便是睡了也終難平復。昏昏然似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渾渾噩噩不斷的掙扎與追逐。她看到漫天紅色,輕紗疊舞有如晚霞,裹纏著金雕玉刻的華艷。突然指尖麻痛不已,她猛的一窒,一下子醒轉過來。雙眼所見碧意叢生,微微的吁了口氣,不由自主抬起手來看。

      那疼痛如此真實,場景有如親臨。不過還好指尖上毫無痕跡,足以證明不過是幻夢一場。她抹了一把額頭,上頭全是汗。她靜了半刻,又想起優優來,忙撐身而起向著門外︰「東……」

      她話音剛落,忽然門一下彈頂開來,接著一道影子一閃而至,一雙手臂將她抱個緊。七月還未反應過來,已經陷入那醉人的芬芳裡,只是這味道她十分熟悉。她微眯了眼滴下淚來,因聽到一個聲音,柔柔的軟軟音腔,懶懶的又有點微微揚起。透著歡喜與疲倦︰「七月,謝謝你!」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2:28 A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06章 紫檀初成

      深紫如黑,折光猶帶濃艷,七月抬起頭來,便跌進這紫氤如墨裡。眼前立著一個女子,雙眼微濡,眼眸像浸在濃酒裡。只是一看,芬芳便悄然而至。墨紫的顏色,厚重而靡艷,但放任在她的身上又如此的輕盈。長髮如藻,微微捲曲恣意流洩,與眼眸是如此和諧。肌膚卻是晶瑩的白,粉嫩光澤像是露水之下初綻的梨花。紫色衣衫裁剪得宜,勾勒得她曲線玲瓏,層層疊疊的裙襬,像是怒放的花朵。

      她五官如此明媚,讓小屋霎時變得光彩。她微微倚身向前,一條手臂猶勾著七月的頸,尖俏的臉上堆滿笑意,嘴唇微微翹著,將那柔嫩粉紅盡展無疑。

      「優優……」七月微哽,眼眶又潮濕。她十分懊惱自己居然睡著了,沒能見證這歷史一刻。這可以說是優優生平的大事件,她終於不再是一株花苗,而成了婷婷少女。這如此重要的時刻,她居然睡了過去!

      她微笑,在七月朦朧眼底,她的笑容有如春光。她伸手撫去七月臉上的淚滴,動作初時生澀,但很快便流暢有如演練過千百回。

      「別哭,我沒有死,今晚之後我會更好!」她微一倚身貼過來,再度抱住七月,「對不起啊七月,五感初成的我,還達不到控制自如的地步,當初只想一味與你親近。卻是不知要漸漸化成你的樣子!」

      七月伸手摟住她的腰身,將臉都快埋進她的懷抱裡,怕自己眼淚橫流破壞氣氛,掙扎了半晌才悶聲回應︰「沒關係!」

      「午未相交,灼盡木軀,復現人身,謝謝!」優優微嘆息,溫暖與柔軟,像人一樣呼吸,用眼楮看這個世界,有雙腿可以達到遠方。這種感覺真是酣暢淋灕。

      「你先出來,六脈尚且不齊,不要靠她這樣近!」流火不知何時已經倚門而立,淡淡開口,「把自己種到玉溪源頭去,晚上聚齊了脈再回來!」

      七月一愣,這才注意到此時尚未日落。此處位西,太陽已經折到山頭,金燦燦的抖了一院的光影。復想到那幾句口訣,登時回過悶來,抬頭看著優優︰「你現在還沒變好吧?」

      「她急著化形跟你見一面,一會還要收地陰之氣。」流火開口。

      優優微直了身,抖了長髮轉頭看著流火,歪了頭道︰「納陽收陰十分的疲累,反正你也幫過我一次,不如送佛送到西罷?」她說著,腳步輕移已經向著流火去。她動作並不輕佻,表情也是端莊,聲音微微低喑,眼神格外清冽。但這些湊在一起,與那淡淡幽香相匯,卻成入骨的媚意,讓七月坐在榻邊都有些恍惚,眼楮一眨不眨的只顧盯著她看。

      她足如踏蓮,每一步都輕盈似飛,連裙袂的微起都像是在配合她的腳步,而那股幽香便這樣若有似無,牽引著人的目光,追隨著她的影子。

      流火半倚著門框看她過來,她微微侵近,伸手搭上他的肩,仰臉笑意盈盈。那天真爛漫之中又挾了幾分妖嬈,光影之下,若黑的長髮帶出紫色光蘊,與她的眼珠一樣明明滅滅。

      「你剛出人形,就想走捷徑?」流火低頭看著她,身子依舊懶懶倚著門,手卻一伸一把將她的腰勒住,讓她的身體緊貼過來。

      她雙臂一繞,纏上他的頸,大眼撲閃帶笑︰「採補之法,方便快捷,又不止吞雲獸一類會用?誰叫你化出這副皮囊,怪不得人家想採……」她的聲音酥軟,身子也變得酥軟如綿起來,「與其寅時三刻等那月華地陰,不如此時我們……」

      七月看著兩人,沒來由的臉紅心跳,偏是眼楮又挪不開。流火身形優雅修直,便是他再懶懶有氣無力的歪倚,也精緻到一塌胡塗。此時他依舊鬆鬆套了一件袍子,衣襟半開合,衣擺鬆散連腰帶都沒繫。長髮隨意束起,髮尾披散身後。一邊的肩略歪著,像是隨時都會倒下睡過去,一側攏在斜陽下,一側猶在靜室中。但就是這種懶散的樣子,讓人沒來由的想憐惜和疼愛。

      而優優身軟如蛇,像是失了他的支撐便了無依附要摔倒般的無力。那濃紫如黑的發色,卻在陽光反折之下透出亮澤光蘊,白皙的肌膚像是最新鮮滑膩的牛奶,因濃紫的映襯更帶出艷色來。

      眼瞅兩人都快要黏在一起,兩人四目相對之間讓七月覺得有無形的火在流竄,快將他們烤融成了一體。含情脈脈四個字,七月一下就明白個通透!

      「就憑你?」流火唇邊帶笑,眼中柔情如水,真似看著情人一般,手在她腰間輕撫。她微微一顫,輕嘆一聲,眼兒若滴出水般潮濕誘人︰「待我聚齊了六脈,定不放過你!」說著,她忽然手臂一撐,身子隨之一退靠到另一邊,咬了咬牙道︰「真真氣死人,居然沒反應!」

      流火抖了抖手指,微睨著眼哼著︰「吞雲獸媚從眼中現,紫檀優夢媚從骨裡生,都不過如此。你更差的遠!」說著,他一邁步進來,向著七月說,「你一會要吃……」話未說完,突然面色一變,身子一轉背向著她︰「夏七月,你一會換你自己的衣服穿去!」

      七月正看兩人一會親呢一會疏遠,腦子裡稀里胡塗半夢半醒,讓他一嗓子回過悶來,低頭一看自己,忙不迭的往上拉領子。這件衣服太大了,她斜撐著發了一會呆領口又咧開嘴,但也沒裂開到遮掩不住的地步。她一邊使勁往上扯一邊喃喃說︰「我換我換,馬上就換。」優優看了一會突然笑起來,揚著眉毛說︰「我看你也不是百毒不侵,有人媚從天真來,想擋也擋不住!」

      流火瞪她一眼,優優笑得無辜,擺手道︰「我現在就把自己種出去行了吧?」說著,沖七月眨眨眼,「七月,晚上來山頂上看我好不好?」

      七月這邊正在左裹右裹立志把自己變成大棕子,聽優優開口,忙連連點頭︰「好,我準備晚上再看看書,有些地方還是不通。」

      「她只消心脈成了便罷,別的不用管。」流火說著也往外走並不再看她,「心脈與你不同,容貌也與你有異,咱們也該回去了。」昨天一天未歸,估計外頭已經議論紛紛,若是再呆幾日,便認定是他們動的手腳。如今紫檀優夢一日便化了形,任他們也料不到七月能有這種記憶力,只一日也好找藉口,總歸是與七月無關便是了。

      心頭這件事一了,流火也不想再呆下去。況且這裡只得這間能住的人,實在不方便的很。

      「今天就走麼?」七月聽了十分惆悵,看著優優一閃而逝的身影喃喃道,「我很捨不……」

      「沒事的七月!」突然紫光一掠,她居然一轉又繞了回來。速度快的讓七月都有點愣神,連流火都微微眯了一下眼。

      優優一把架住她的手臂,手挽著手挺著胸,笑得絢彩多姿︰「我要教你採補,採盡天下美男,一起變強大!」

      「採補是啥?」七月瞪著優優一臉豪邁,想了想,眼楮不由自主就轉向流火,「你剛才抱他,是想採他嗎?」

      流火一噎,面色有些發沉,還不待開口,優優已經搶先回答︰「是很想採,可惜我沒他定的住。怕是到時我先失了關,那不就成了被他採……」她話音未落,已經覺得一道陰影兜頭罩下,一股陰風吹得她不由的一抖。馬上識趣的閉上嘴,鬆開七月說︰「我種自己去了!」一邊貓著往外竄一邊說,「練灼息的還這樣陰森森……」

      七月本能覺出危險,因為兩條腿已經開始不受控制的往後退。她頭也不敢抬的說︰「我不學,我也學不會的東家。你,你放心吧,我不採……」

      她正在表明態度,突然聽得門咯卡一響,流火又把門從外頭別上,聲音飄過來︰「你快把衣服換好,現在就跟我回去!」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07章 馭者引人惶

      流火看著屋內神情各異的諸人,方才向月差人來叫他,說一干人等已經齊聚東山正院。他聽了就心裡明白,七月前幾日一直往清木林來,引得紫檀優夢聚生脈息與她相合。大家都想看看,這個由普通人化成馭者的過程。順便再看看熱鬧瞧瞧事態發展,畢竟碧游宮裡一向都閒得發昏,總算出了件事可以打發時間。

      昨兒一大早他悄悄帶著七月過來,旁人或者不知,但逢蔭早上若不見七月去滄瀾台必是要尋來的。想來她是故意讓眾人皆知,引的大家全來。

      他掃了一眼諸人,除了月錦堂的君北舞以外,連雲夢涯的簡清輝都過來了。向月倚在樑邊,突然來了一堆客人,只是這裡沒有椅子可以待客,皆是藤繞枝盤都湧進屋裡,充當坐椅來諸位。他自己歪靠立著,臉上似笑非笑,看著邁步而入的流火。

      「流火。」簡清輝立起身來,他身形不高略顯富態,但面容有些泛著蒼白,雙眉如豆,鼻子微有些扁,眼楮狹長似是一直帶笑,掩去個中鋒芒,一副好脾氣的中年人模樣。聲音有些微微瘖啞,著一件月白色的對襟袍子,雙手背負著向著流火,道,「她若能與木靈共脈,你又何苦替她打掩,縱然灼息改了這回,到底是個禍根。不如暫先拘扣下來,待宮主回來定奪?」

      「我們今天過來,也是不想你浪費氣力,碧游宮旨在培育強靈。如今何苦為個八桿子打不著的人,折損我們?」古蒼梧的聲音從頂樑上悠然而下,他坐在樑上,微微掛著笑。他五官生的十分和善,臉微圓,寬眉大眼。加上又穿了一身綠衫,整個人快與房上綠蘿合成一體。

      逢蔭靠在一叢藤枝裡,長裙掩住足,也看不清是坐是站。她邊上正好是楓雁,也不知楓雁是不是故意的,非要離她這般近引得她一直表情不善。

      「玉溪齋那裡最是匯陽,地底水源豐沛也易積陰。你選這裡就是想變改紫檀優夢的脈息幫她矇混過關,如此又何苦?」簡清輝低聲道,「碧游宮從碧蒼山移來東關十年有餘,當初為了爭碧蒼山的水土自殘凋零,如今養息十年才有今日。若有這個禍患總是對我等不利,傳了出去,豈不讓那幫馭者更加振奮?原本留她下來也不過是為了引出蕭無仰,但他數月不曾現身,想來也是我們尋錯方向。總歸她對我們也是無用,何苦再助她替那些馭者做嫁衣?人心不足,今日或者她不曾有惡念,來日真馭了木靈,哪知她到時的心思?」

      「若非是她,紫檀優夢也難聚靈罩,依我看,不如讓她吃了化境丹放了算了。我想爹爹回來,也不願意枉害人命!」逢蔭看著流火陰晴不定的神情,突然開口。她話剛說完,突然邊上楓雁輕笑出聲。逢蔭瞪她一眼︰「你笑什麼?」

      楓雁冷冷道︰「我笑有人言不由衷,心裡恨得發癢,表面上還要做大善人!」

      逢蔭氣結,呼一下站起身來指著她︰「你好?那為何夏七月之前日日皆去,怎麼不見你攔她?」

      楓雁偏頭避開她的手指,冷聲道︰「關我屁事,我為何要攔?」

      向月只是笑著看著流火,一臉不關我的事的表情。流火攤開手,一臉的坦然︰「你們都知道,我可是最後一個才曉得的。她去尋逢蔭我從不過問,她去清木林做什麼我也不知。」

      「昨天你已經將那紫檀優夢移往玉溪,這難道也是不知?」簡清輝一臉懷疑,「那為何要管向月借玉溪齋,難道不是想學……」

      「今天你們都來了,我能學什麼?」流火哼了一聲,「向月這裡的書只得他自己看得懂,除非他字字句句的教我!」

      向月聳聳肩,捋一把自己的長髮︰「我瘋了不成,要教一個慣會放火的這個?」

      流火淡淡一笑︰「我移那株紫檀優夢,不是為了她,而是想保那木靈。到底十株只得其一,她若成了,也是碧游宮的好處。攜她同去,讓紫檀沾染生氣也有助它聚力。現在那株紫檀優夢已經化形成人,與那夏七月是否脈合你們自己去看吧!憑一日一夜的工夫我又能成什麼事?我真是奇怪了,憑的一個黃毛丫頭把你們嚇成這樣,難不成都讓馭者裂了肝膽?」

      他話一出,諸人皆靜了下來。唯得向月一臉的激動,一把揪住流火的手臂道︰「成形了?真是成形了?」

      「成形了!」流火低語,「我若要改它的脈息,沒有法門單憑火燒怕是不能吧?一晚上我能尋得多少?你那裡書成千百,語無論次,看多了不把自己繞進去就是好的。便是找十個慣會讀記的人來也得幾日吧?」

      簡清輝面上一緩,輕輕道︰「既然已經成了人形,定不是你一夜之功。不過為了穩妥,還是該讓她吃化境丹,省得……」

      「她已經吃過一次了,再吃搞不好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流火蹙著眉,「若那蕭無仰只是隱而不動呢?他若現身來尋,怎麼再讓夏七月出去引他?宮主把人留在這裡,要讓她吃你去,不關我的事!」

      簡清輝一噎,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好。偏流火還大刺刺的堵著門口,根本不打算放人往西山頭去看那紫檀優夢。明明就是知道他話裡話外就是偏幫許多,但又捏不著話頭反駁。況且昨天清晨他們才上山,若是今日紫檀化形,除非夏七月是一個馭木靈的高手。否則人為的可能性實在的太低了!登時屋裡除了枝蔓不時滋滋攀爬再無人出聲。

    ×××××××××××××

      此時七月坐在玉溪源頭,從這裡可以俯瞰到山下大叢的密林。太陽已經遠墜山谷,西天上紅霞如血。

      優優正在她的身側,她已經半身復歸紫檀。確切的說,她除了一個頭顱,身體的其它部份已經全成了紫檀。一大叢曲盤亂繞的藤枝,倚著一塊斜立的大石爬了一大片。頭就像掛在枝條上一樣,要多恐怖有多恐怖,七月也是半晌才適應她這種詭異的形狀。用優優的話說,她若全恢復成紫檀優夢,就不能開口說話了,不聊天的話時間很難打發!木靈和其它的生靈不同,其它的生靈,不管是鳥也好,哪怕是蟲也總歸有口可言。只消靈力不減,就可以開口說話。

      聽了這個七月就開始跟她辯論,說要是蚯蚓或者毛毛蟲,哪怕毛蟲變成蝶也沒聽過它們開口叫的。還有魚,魚也不會說話的。優優聽了就把自己的腦袋連著一根枝晃來晃去,把七月嚇得屁滾尿流再不敢胡扯!

      優優安定下來才說,這萬物與人一樣,也分資質才華。有些蟲草先天有限,便是一生傾盡也難聚靈,若無人牽引幫助,很難化形成人。通常能汲天地之氣而聚靈的,以整個天地萬物而言,其實是非常稀少的。縱然是人,也不能說個個都是文曲附體或者武學綽絕的。到底都是少數,大多數還是碌碌一生的平凡。

      七月聽了十分的感嘆,人常道,天地廣大,眾生平等,其實也不盡然。人可以說是佔儘先機,以至萬物異化都嚮往人的樣子。但它們一旦異化,必是艱辛無數,如此比一般人強悍也是正常。人口中之妖,其實也就是這些,傳說總詭化醜化它們,疏不知它們幾多艱難,不過是想要人那最基本的「平凡」。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2:49 A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08章 靈物之心   

      天色漸漸暗沉,兩人東拉西扯的時間也過得極快。優優像是憋了幾百年一樣,話特別多。有些聽得七月目瞪口呆。

      看著幕色越來越深濃,七月不時的回頭看峰石下的小徑,每每看那裡空蕩蕩的,心裡就不由的也有些發空。

      「你擔心什麼,他又不會滾下山去!」優優抖出一條藤一會搔搔她的肩一會撥撥她的髮。

      七月笑笑,托著腮幫子說︰「我不是擔心他摔倒。我是怕大家為難他呀!」

      「你真是好心腸!」優優低語,「明明你是在幫他們。」她突然笑一笑,又把那顆頭晃到七月肩膀邊上,明明七月已經有了十足的心理準備,還是嚇得一顫。畢竟大晚上的光跟個頭顱談天說地不是什麼人都能受的了的。

      「七月,我們一起變強大。以後離開碧游宮,咱們一起闖天下去!」優優咧嘴,故意更笑的鬼氣森森,現在七月覺得她臉都在發綠。

      「他們討厭馭靈的人,不會讓你跟我一起走的。」七月搓搓手上的草屑,深吸一口氣看著山下,「而且我也不想當大俠,劫富濟貧的話很危險,我很怕死咧!」

      優優笑出聲來︰「不去劫富濟貧,咱們去獵艷,天下美色何其多,我都迫不及待了呢!」

      「獵艷?」七月眨巴著眼,「用你剛才說的採補?」方才聽完她細細解釋才算明白,搞得七月十分的窘,「那個哪是什麼好事,優優你不要用這個方法。」

      「誰說的,天地陰陽交匯是雙方得宜的事。只要控制得當,合和雙修才是最快捷有效的方法。」優優吐了下舌頭,「我又不是去害死人,能入我優大人眼的必不是什麼凡俗。我可以一邊練功一邊談情說愛,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那女人又為什麼不行?到時我要獵盡天下男色,把最好的都收入囊中……不不,咱兩分,我給你留幾個!」

      她的下巴就抵著七月的肩,一說話弄得七月直癢癢,微微偏了頭看她的鬼樣兒︰「那你不幹嘛直接變個男人,女人這樣會被人笑成水性揚花!」

      「植物也分雌雄的好不好?我又不是雌雄同體的那一種可以自己選的。」她一臉委曲,嘿嘿又怪笑兩聲,「罵別人是水性揚花的都是嫉妒好不好,我才不管這些,我只管自己快活!閒言碎語只當一陣風過了就完了,想東想西那不要活好了。」

      「其實你說的也有道理。」七月聽了抱著膝頭,柔風細細十分的涼爽愜意,「總之優優不要去害人就好了,只要你過得很幸福,我就替你開心!」

      「我們一起去呀。」她又拿頭拱七月,「反正你也不是要一輩子留在這裡,你當初在東北院的時候不還說嗎?要掙錢在京裡買房子,流火這個大老摳,一個月給這麼一丁丁,哪輩子能買宅地呀?連給官裡交保費都不夠。」

      「優優,你剛變成人,這些都清楚呀?」七月一臉驚嘆,「我都不知道買宅地還要交保費的。」

      優優一臉得意,小頻律的晃著自己的頭,笑嘻嘻的說︰「風雨皆有言,草木自有情。不過都是你們看不懂聽不懂的,不是它們成靈,而是它們自然會帶來消息!鴻雁南飛自是秋至,冰融蛙鳴便是春來。它們所帶來的是氣候的變幻,而風裡水中,也有塵世的許多消息。什麼朝代更替啊,哪裡又戰爭哪裡又和平,哪裡又鬧了蟲災哪裡又旱或者澇,還有更細小的事情。比如誰家又生了兒子,哪家的男人跟老婆又幹了仗,誰家的兒子不爭氣,哪家的老子又捐了官。太多太多了,有時我都嫌煩不愛聽呢!」

      「哈哈哈!」七月忍不住開懷大笑,伸手一把將她的頭撈進懷裡,摸小貓一樣亂揉一通,「優優你真可愛,我喜歡你喲!」

      「我也喜歡你七月。」她的藤呼啦啦的全纏兜過來,但突然又想到什麼一下又鬆開,她悶在七月懷裡低語,「說真的,我真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你以後去哪我都陪你!我不在乎你沒有法血,我願意匯靈力讓你變生法血。從此我們就會有一樣的血,它會一直流淌在你的血管裡,綿延到你的後世。而我們則像至親一樣不再分離!直到有一天,你化成枯骨,我就長伴在你的墳邊,為你趕走蛇蟲鼠蟻。當初我只是憑藉聚力的本能,只想與你親近。但是現在,我真是想……」

      「我們做好朋友,一樣可以不分離。」七月聽得眼眶潮濕,微哽著說,「東家說過,靈物匯力給人變生法血,初成也不可能有多大的力量。這樣反倒是連累了你!我不想連累你,我不怕他們說我想當馭者怎麼怎麼樣,大不了咱們兩個趁他們不注意跑掉就完了。但我不想你苦心修煉還得幫我的忙,最後大家都說你攤個最破爛的馭者,法血都不管用的。」

      優優聽了突然「噗」一聲笑出來,從她懷裡掙脫出來,眼裡卻潮潮的泛著淚花,但笑得嘴也歪頭亂晃,她用額頭踫七月的︰「傻子,你以為這裡是哪?想跑就能跑的?還有,我攤個什麼馭者哪個管的著?我就願意跟個法血最破爛不管用的,我心裡爽快!」

      七月也笑了,伸手揉她的頭髮︰「跑不掉就只能被他們定罪嘍?那還不是一樣?」

      「我又沒說是現在。」她忽然湊過來輕輕在七月耳畔說,「你知道藤系一脈的心脈變改方法,不要讓任何人查覺包括凌向月。過了今晚,我六脈已成,半點跟你無關。到時你若離開碧游宮,咱們約好地方,你待我出來找你。」

      七月靜靜聽了,小小聲說︰「風會把你的話吹給別人聽的。」

      「聚靈之後,特別是化成人形以後,腦子裡不免多想。這些清靈勁也跟著消失了,他們聽不到。」優優輕笑,「這就是代價!比如現在的我,靈罩以外,旁人說什麼做什麼,我一概不知了。」

      七月聽了若有所悟,喃喃道︰「原來是這樣。當心裡裝下太多別的東西,耳朵也就被拘限了,無法再從風裡聽到來自各地的聲音。」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憂憂低語,「我是從灼雲院移出來的。待凌向月試過我的脈息,我就還申請去灼雲院住。」

      「好好,那我們又在一起了。」七月聽了十分的興奮,「你以後還是要天天晚上把自己種在地上嗎?如果不用的話,我就回去給你搭個鋪。」

      「我剛化形,接土對我有好處。不過我才不想這樣練,又慢又沒有意思。我準備出宮尋美男去,到時你跟我一起去。」她一臉激動,雙眼直放光。

      「我在外頭都沒見過比東家更英俊的。」七月的表情十分誠懇,「大部人都長的很普通……」她腦子一閃,不知怎麼的就想到無仰和石橫來了,剛想推薦一下,但復又一想,無仰會馭靈吶,好像不太合適吧?石橫看起來也很英俊,不過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會馭靈。

      「桐慕流火?我讓給你了,你上吧?」憂憂笑的很壞。

      「我?」七月指著自己嘴巴都張圓了,忙不迭的搖頭,「你這麼漂亮都不行,我更不行了。」

      「你怎麼不行?我告訴你哦,他看你有反應噯。」

      「他看我才沒有反應,看你有反應。他都伸手抱你!」

      「那是死混蛋在整我,我反正弄不過他。你練一練替我報仇,把他採了!」

      「那我也弄不過他,而且我要領工錢,把他惹惱了扣工錢才不要。」

      「讓你採他,採了他以後錢全是你的。」

      「那怎麼可能?你都採不了我更採不了,要採你自己去採。」

      「你這人怎麼這麼沒骨氣?」

      「有骨氣你就練好了去採!」

      流火站在山坳小瀑邊上,看峰頂上的兩人,不對,是一人一頭在那你一言我一語。他肺都快氣炸了!那紫檀優夢罩氣浮散,都走到這麼近了居然半點未覺。另一位更不用提了,大夜裡的跟個頭在那聊天還能聊的這樣興奮只有她了!最可氣的是,他在東山頭跟人扯得昏天黑地累個半死,好不容易弄得他們這會子不上來瞧。她可好麼,居然還鼓勵那棵狗尾巴草拿他當採補的對象!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09章 紫檀無忌,流火心懊

      優優正說的來勁兒,突然一下住了嘴。眼睨之間跟看到鬼一樣枝條亂顫,混不覺自己這副樣子才更像鬼。七月被她一抖不由的扭身往後看,一看她喉嚨裡就跟塞個大雞蛋般快噎背過氣去,瞪著眼盯著那白衫襟擺愣沒敢抬頭,更沒發出一聲來。她根本沒發覺東家是什麼時候就站在她們身後的!

      「我讓你換了衣服在屋裡等著,你在這裡扯東扯西是吧?」流火低頭看著她的腦瓜頂,突然也笑得鬼氣森森,七月若是此時抬頭定會發覺他比優優還像鬼。

      流火咬著牙說︰「這月你別想領工錢了,下月也扣掉!」這個損招是他剛想到的,聽兩人閒扯的時候,她不是還心心唸唸她的工錢嗎?

      七月心裡涼嗖嗖的,喉嚨裡亂響了半天沒敢言語。手裡抓了一把葉子無意識的揪來扯去,帶得優優亂晃著叫︰「七月,你掐著我的脈了,好疼呀!」

      七月嚇得一激,忙鬆手,撐地站起身。沒待她完全直起腰來,流火猶不解氣,接著說︰「還有,以後我不包吃了,你吃多少都從你的工錢裡扣!」

      「啊?」七月這下傻眼了,還保持著半蹲半站的姿勢都忘記了往起抬,眼楮盯著他的腰帶發呆,覺得東家越來越刻薄。

      但她憋了半天到底沒豪邁到鬧罷工,悄聲嘀咕著︰「不包就不包,反正也沒打算給你幹一輩子!」

      流火眉毛一挑,雙眼裡火光劈叭亂響︰「你說什麼?」

      七月雙腿一抖,縮著脖子本能的往優優那躲。不過優優此時讓流火的灼息壓得整個藤枝都縮了不少,連帶那顆頭都快保不住要現出藤形來。她有氣無力的還想揮著藤枝張牙舞爪,聲音若有似無︰「桐慕流火,我現在可出了人形,你再亂放火氣就是宮內同僚自相殘殺,這,這是違反……宮,宮……」

      她還沒撐著一股氣說完,流火壓根也不理,轉身一步躍下小峰尖︰「我也沒打算讓你在這幹一輩子,快點跟我下山。呆久了他們又要多想!」

      他剛躍下去還沒踱兩步,突然聽得身後七月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優……」,他回頭看時,眼見優優甩出一條極粗長的藤枝繞著七月的腰已經將她托舉起來。高高搖搖的在峰頂的半空亂晃。七月哪料她突然如此,腰間一緊身子已經懸了空,雙腿本能的想反踹,復又想是她沒敢真往藤上踢,只是揮著手找支撐,嘴裡叫著︰「優優,不要鬧!」

      優優的頭連著一根細枝都探伸出老遠,流火一離的遠她馬上生龍活虎,擠眉歪眼極盡鬼態。流火側身立著,眼一直睨著半空,低聲道︰「你又想怎麼樣?」

      優優晃晃粗藤︰「你怎麼不過來搶?怕她受傷啊?」

      流火指尖微顫,瞳心竄出一絲紅光。盯著她那鬼臉道︰「午未相交之時,你心脈最弱。寅時三刻,恰是你力潰重聚關鍵。弄死你我不廢吹灰之力,你別給我理由!」

      她蠻不在乎的挑釁︰「知道又怎麼樣?我還知道你一輩子也煉不出灼息元丹呢!」

      流火額間青筋微崩,這話真真是戳他心窩子,一時間指尖之氣快竄出小火苗來。恰在此時,優優長藤一甩,竟將七月衝著流火直摜過來。七月「哇」的一聲大叫,身體半空失控,手足亂舞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兜頭罩腦的就跟塊大石頭一樣向他砸來。

      流火一見,忙著收攏火氣復又縱身來接,一收一放之間灼息強壓強頂,生生在他體內亂竄,他此時也顧不得太多。身體輕飄飄旋若飛仙,伸手一兜正迎著七月的來勢,不偏不倚正接個正著。

      七月一頭撞進他懷裡,一口氣沒上來險翻了白眼。他一把抱住腳下也不停,反著一掠就向著山下去!優優看著他急掠的背影,嘎嘎樂的鴨子一樣。嘴裡猶自大喊︰「七月,採了他採了他!哈哈哈!」

    ××××××××××××

      七月悶在他懷裡動也不敢動,倒不是怕的,而是被優優最後那句話弄得窘的要命。只覺耳畔忽忽過風,連帶她的衣衫都被刮得簌簌直響。貼的如此之近,他的心跳正在她的耳畔。強健而有力,那頻律與她無二。薄衫之下的溫度,也是如此相近。縱然明知他是異類,但這安穩與安全的感覺,卻是因他而獲得。

      那是一種即便是在家鄉,也不曾得到過的妥貼感受。

      流火一直下了西山頭才放下她來,當時他強收灼息,逆氣頂出,他元丹未成不能替他在體內自行運導,而灼息若散出來七月又受頂不得。索性借氣導力,一躍不止掠下山來,藉著行走慢慢散盡。

      那紫檀優夢惱人至極,專撿這元丹之事拱他的火,凝氣之間又把七月給扔過來。十足的就想看他出醜,都盤在石頭上動彈不得還一肚子餿水。死也不能讓她再回灼雲院來!

      「到凌向月那去露一面,省得他們以為咱們還賴在山上搗鬼。」流火說著便領先往東山上去,這東西兩個山頭其實都並不高,山路平緩相連,更因植被茂盛劃分林區,走在當中幾乎是感覺不到太大的起伏。

      清木林多草舍,除凌向月在這裡長住外,其餘木靈若聚力得宜便會離開此地往別處去住。兩人到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雖說山道並不陡但七月還是摸著黑深一腳淺一腳,來時帶的燈因他們方才下來的急也沒拿。虧的流火穿了件白衫比較明顯,只離她兩三步的距離充當了她的引路明燈。

      七月算是正式見了凌向月一面,還有雲夢涯的簡清輝也仍在。簡清輝所擔負的是碧游宮的門戶之職,所以對此事相當的掛心,一直留在這裡在沒走。至於別人皆是看熱鬧的成份居多,此時早散了。

      七月以前從未見過這兩人,這些日子她倒是天天往清木林來,只是凌向月並未露面。見了才知,原是如此清俊的一個人。屋內有燈光,微微泛橘,因此而襯得他的髮色帶出幾分金彩,十分的柔美。形容外貌若是與流火相較,那就不算出眾。其實他吸引七月目光的,並非是他五官如何,而是他帶出的神韻。

      微微帶笑,眼底含溫,舉止優雅更有翩翩風度。只是……若即若離!這感覺發自心底,覺得他離的很遠,像是天邊的一抹光彩,可見卻不可觸。雖然在笑,笑容親切。但不會讓人覺得親近。縱然立在屋內,七月仍覺得他是在遠遠的看。遙遠的優美,超脫的疏離。他就算是開口問好,態度和藹,也從中感覺不到任何情懷。沒有關懷也不冷淡,就是讓人覺得不大真實。

      而那簡清輝更是讓七月有種莫明的壓迫感,明明長的極是可親,像是最平凡的鄰居。五官並不出眾,照理說不是特別出眾反而會容易有親近感,而且是初次見面,態度十分溫和。但七月就是有點怕他,特別是他的眼掃過來的時候,七月就覺得有凌利之鋒劃得心裡一顫。

      在碧游宮裡呆了快半年,可能是經歷的比以往多,加之碧游宮的種種實是讓她大開眼界。

      初出家門的時候,不過只是看個表象。或好或壞不同嘴臉,皆是流露於外很容易辨分。進了碧游宮以後,人人皆無猙獰鄙夷之相,更無冷言酸語,都算是平易近人。或者是這種平易近人瞧的多了,七月卻也能從當中看出細小分別。

      七月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長進,她只是覺得,如今再看各人,總有不同感受。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3:13 A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10 點滴潤我心
   
      流火看一眼簡清輝︰「那株紫檀優夢現在就在玉溪源頭,我現在把人帶回去了。」說著,便扯了七月的膀子轉身便去了。七月是剛進來,還沒顧上細細看這裡裝陳馬上又得跟著走。

      兩人皆沒多言,待他們走遠之後,清輝低聲說︰「方才東拉西扯,說那丫頭在洗澡不讓我們上去,足足耗了這麼久。我看她那樣子,半點也不像是剛洗過澡的樣子!」

      「這一時半刻,也成不得什麼。一會上去瞧瞧便知,若是那紫檀優夢真是成功化了形,倒也是一樁好事。要知道,十株紫檀,如今也只得她還能栽培。」向月笑笑,「旁事我皆不管,只是木靈之事,我難免多上心頭。況且他肯把人帶來讓你辨脈息,你總該放心才是。」

      「我自是知曉,那丫頭並無法血,方才氣息促喘不過普通人一個。如果紫檀得成,脈息與她不合,我當然也不想多惹是非,畢竟是宮主留她。」清輝點點頭,「不過縱然紫檀得成,你也不能因此一味護她,雲夢涯靈珠台的試煉,她必得過了才成!」

      「那是自然,舉凡宮內無一例外,不管她是不是雲夢涯裡育出的,靈珠台的試煉必要通過。不然以後也只配在這裡打雜!」

    ××××××××××××

      次日一早,流火早早起身。凌向月和簡清輝並未過來找他,那表示紫檀優夢的化形一事算是與七月撇清了關係,畢竟像七月這種強悍到了近乎恐怖的腦容量根本是無法預料的。縱然是他也極為的驚詫。原本是想,在展秋回來之前還有個幾天的時間,憑她這幾個月在灼雲院的接收程度總該背出個七八來。哪裡想到,她發起狠來可謂超水平發揮,用了半日加上一夜的時間竟然生拼出藤系一類的心脈易改的口訣來。

      對於一個完全不會培靈的普通人而言實在是不可思議,此時就算是流火親口向他們坦白,估計他們都不信!

      紫卷其實散落在碧游宮各處,灼雲院裡有,玉溪齋裡有,滄瀾台也有,月錦堂還有。但主要的部份該都在玉溪齋,灼雲院裡的大多都是養木之法,而且流火以前專注聚力,並不關注旁類。火息與木息相剋,養木只是為了鍛練他控制自己的火息之氣,院裡多有池塘也是怕他火息失控。

      如今想求紫卷其實不僅因為蕭無仰,也是他最近一直元丹不出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嘗試多法以看成效。以五行生剋之理,若通了旁類之法或者也有幫助。但紫卷這個東西,凌向月必然是不肯坦然相告,他一早就向展秋表明態度,若想瞭解,自己去尋。從那千百書籍裡汲取點滴,若有靈慧能通自通,不通也無法。

      其實縱是凌向月自己,這些年來也並不是十分了悟紫捲個中奧妙,他曾說過,雖己身也是木靈,但馭者所寫之書有些地方也很難理解。他之所以一直在清木林不出,是想藉著培育千萬種木靈,從中得到新的領會。

      植物若是細分品種足可列出數十萬,統分便只分高級與低級。所有植物非高即低,所謂高級,是根莖葉分明,結構複雜,諸如一般花木。而低級植物則無此分別,諸如苔蘚,水藻之類。低等植物很難聚靈,而高等植物一旦聚靈,便與各自所屬品類不同而有時顯的差異。想來那紫卷若真是通了,不知要花費多少光陰和精力。不過流火不打算像凌向月那樣細研深究,他不過是想瞭解大概,如此有七月幫他足夠了!

      最近流火又養成一個習慣,就是一睜眼總是要想今天做什麼飯。這念頭就在他醒來的時候自動灌入腦海,就像他每日行功調息一樣自然。

      今天一早他又是如此,整理罷之後腦子裡便開始想要吃什麼,然後就不知不覺得去做了黨參枸杞豬肝粥,益氣養肝又明目,比較適合勞神費眼的人吃。因七月是個大胃王,索性做了一大盆,又做了些別的配菜,足足折騰一早上。

      最近他們開一個伙,七月每日按時上門過來吃飯。然後向他報告今日的動向再出去,晚上再回來吃一頓。但今天流火瞅著太陽都快頂上房頂了,也沒見七月冒頭。心裡稱奇,她平日裡就算忘了什麼也不會忘了吃,吃是她人生大事啊!

      他等了半晌也不見人影,而且風笛也沒傳來她大呼救命的聲音。不會她一早又跑去滄瀾台或者清木林什麼的了吧?他這般一想,有點坐不住了,站起身就出去尋。

      他是頭一回覺得這宅子太大,而且她把植物侍弄的太好,弄得他很難探得她的氣息。他先往大門去,以前他大門從來不鎖,但這幾個月多個她,流火也有了鎖大門的習慣。眼見門栓好好的別著,顯然是沒出去了。

      他又轉身往裡尋,一路向北沿途各園子的看,越找他是越著急上火,夏七月這個死孩子,現在搞到同在屋簷下還得他滿處逮人,真真是會給人添麻煩的。

      這一路亂找,直到過了麗景園,到東北雜院也沒見到她的影子。又忙著往西北院,過北園子的時候,眼一瞥,一叢綠竹後頭晃著個人影。他一下定住,眯眼一瞧,見她正蹲在地上刨呢,袖子挽得高高兩根細胳膊上沾了不少泥土。

      「你幹什麼呢?」流火等於前前後後把自己家逛一遍,瞅見她以後,鬆口氣之餘那氣就不打一處來。

      七月讓他冷不丁一出聲嚇了一跳,手裡的小鏟子差點扔了。忙站起回身說︰「東家,我種菜呢。」進京的時候買的花種菜種,一直沒顧上弄。她今天一早起來,想著種種試試。這竹圍子後頭有處空地,她一早就看好了。

      「你不吃飯了?」流火一聽穿過小徑過去,瞅著地上攤的東西說,「你不是也沒自己做麼?」他剛去了她住的地方,灶頭是空的,一看就是好些天都沒用過。

      七月聽了,低了頭說︰「我不餓。」

      「昨天晚上就沒吃,今天還不餓?你練仙呀?」流火看著她,突然覺得好笑,「快點吧,我做好了。」

      七月偷瞄了他一眼,見他已經轉過身準備走了。想了想說道:「東家,以後我不跟你一起吃了。咱們還是開兩個伙吧?」

      流火詫異了︰「為什麼?你不是說開兩個伙浪費麼?柴草不是錢麼?」

      「那也比跟你一起吃便宜。」七月實在無法,只得憋紅了臉照實說,「東家你的伙食標準太高了,每次都吃這麼好,太貴了我吃不起!」

      流火徹底聽暈了,半天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七月見他一頭霧水的樣子,吸了吸鼻子補充道︰「東家你不包吃了,那我實在吃不起了。你那裡一頓怎麼也得幾百錢,有時候都打不住。我頓頓這樣吃的話,會倒欠你很多錢的!」

      流火一口氣哽在喉嚨裡,半晌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他想起昨天他說的話了,但他不過就是隨口說說,說完就忘記了。這會見她一臉坦誠的樣子,反倒不知該說什麼好。

      「那你自己也沒開伙呀?」流火看著她,今天她把腰帶紮得特別緊,腰身立顯分明不盈一握,擺明了準備硬餓了。

      「我晚上再開。」七月垂頭搭腦。她昨天算過,真是吃不起。這近半個月他們開一個伙,幾乎都是他做的飯。猶記前幾日他做過一個青菜豆腐湯,七月喝過以後覺得美味無比。只是青菜豆腐,入口齒間留芳餘味悠長,青菜鮮嫩豆腐滑軟,最難得的半分豆腥菜澀的滋味都沒有。後來才知,他是先用各式菇菌和鮮筍,再配上去皮的肥雞,雞腹裡還填著枸杞,參花,瘦肉等來煨湯頭,然後濾清湯汁之後,再以青菜豆腐入湯。眼瞅不過幾片菜葉幾塊豆腐,精華皆在這湯汁裡。當然,這火候時辰也得掌握的半分不差,如此才能佳美。

      當時聽流火說完,七月就眼楮發直。終於明白六月底無仰請客的時候,為何小小一碗梗米白果粥居然叫價二兩。

      無仰當時說過,世上不過聲色二字,世人甘為聲色之犬馬,正是因這二字裡囊擴人間極樂。貪權慕勢皆是因聲,好酒逐美皆是因色。

      食也是色之一種,大魚大肉,饕餮無度哪算是會享食之樂。真正會吃的人就是愛在這種表面極端平凡的菜色裡作文章,白粥青菜雖看起寡淡,偏要以它們為主,讓那珍饈為它們作輔配。

      七月對吃一向是飽了便罷,很難理解這般精緻的樂趣,但也因此明白,有些東西的價值還真是不能只看其表。

      雖說前幾個月她賺翻了,還了無仰以後還有不少,最後在京裡無仰也沒讓她請客,她現在也算是小有積蓄了。

      但這錢不能這樣花,況且她還打算請逢蔭客呢。要跟他開一個伙的話,她真是每月要倒找錢給他的。她已經決定了,一天吃一頓,一頓吃一碗,誓要把自己的伙食費控制在最低標準,這樣她才能存下錢。

      流火現在十分後悔昨天跟她說這個,她一當真搞得他都沒有台階下。他索性也不接她的話頭了,伸手拉她︰「趕緊吃飯去,一會還得背書呢。我西院那邊一堆書,你餓著肚子到時瞧著字都跟飯一樣。」

      「我真不能去吃……」七月直往後坐跟他較勁,嘴裡苦苦哀求,「到時我欠一屁股債,我一輩子也別想揚眉吐氣回老家了!」

      流火也不理她,徑直拽著她搓著地滑行,走了一會實在忍不住笑了,回頭看她一臉受罪相說︰「大不了加工錢,總歸不讓你倒找我錢不結了?至於抵死抗爭嗎,讓你去吃飯又不是讓你去送死。」

      七月聽了面色一緩,但腳底下還是不挪地方,半信半疑的說︰「加多少呀?」

      流火作勢想了想說︰「不管你吃什麼,扣了飯錢再給一兩!」他心情此時大好,方才一腦門子的官司此時已經煙消雲散,突然覺得逗她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

      七月開始哦了一聲,剛直起腰突然反應過來︰「根本沒加嘛,以前就是包吃一兩。」但雖是這樣說,腳步亦鬆快起來。不加總比減了強,昨天她聽完真是萬念俱灰啊,現在也算死而復生了。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11章 房中枯骨
   
      吃罷了飯,七月隨著流火穿過後院西側的月洞門,踱過花蔭來到一側造型奇特的樓前,圓桶狀的石樓,沒有圓尖頂而是漸漸細窄,像是一個大煙囪狀。並不算太高,掩在別的樓中間,沒有門而是外圍設高梯,入口在頂端。他所住的宅子西側七月一直沒來過,隔著牆也只能看到圓尖的房頂,竟不知當中還有這樣一幢建築。

      外圍有碧蔭成天然簾幕,樓四週一圈卻沒半點草木。兩側沿著院牆還有幾間圓頂弧狀的房舍,最西頭有一處渠口,引著外頭的水進來繞出一道溪灣。

      「這間是我練功的地方,我管它叫火籠。」流火說著領著她繞過去,到了後頭一幢樓前,「這裡是書房,多是我爹留下來的。」

      七月一邊點頭一邊跟著他上台階,他推開折門,七月跟著進去,一抬頭嚇了一大跳。高圓頂,與東北院的書樓建築差不多。裡面青石地板光可鑑人,沒有多餘擺設裝陳,十分的空曠。但正中梁頂懸著一副巨大的骨架!紋絲不動,支稜展翼,顱骨兩側的眶洞像是在直勾勾的瞅著她,嚇得她登時噤住。

      「那是我爹。」流火看她一眼,不由的帶了淡淡笑意。抬頭招呼︰「爹,這是夏七月,她進來你沒意見吧?」

      七月一聽他一本正經的跟骨架子說話,立時覺得它是活的。嚇得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地上了。

      「他死了好些年了。」流火看著那副骨架,「他是覺得對不起我娘,不肯入土。」說著他用腳點了點所踩的青磚。

      七月都嚇傻了,隨著他的動作瞪著他腳踩的青磚,半晌走著調的問︰「這,這是你娘?那你還踩?」

      「她的骨骸就在這下面,十多年前移過來的。」流火微微笑著,「所以我爹要在這裡陪著她。」

      七月聽了,突然心裡生出些悲意。不由自主的又抬頭看那巨大的骨骸,奇異的骨架,竟看不出是鳥是獸。有巨大的雙翼,骨骼橫支根根分明,有一根細骨連至尖端,曲勾如爪。圓顱細頸,脊骨極長一直連出延伸成尾骨,節節尖突。森白泛青,呈玉色柔光。一雙黑洞幽深無邊。

      「不是說,妖靈很長命嗎?他們怎麼……」七月的聲音越來越小,突然覺得問這個十分不妥。

      「生死有命,再長命也有終了的時候。」流火倒不介懷,回身看她,「你不用怕,他殘息早散,靈罩全無,不會回魂的。」

      「對不起。」七月輕聲說,慢慢站起身,雙手合十恭恭敬敬一鞠到底,「我是夏七月,二位打擾了。」

      流火看著她,忽然微微一笑,指著對面牆上嵌的書櫃道︰「就是那些,你有空就來看看吧。這裡面講的都是火岩瓏和積土獸的聚氣法門,還有煉化元丹口訣。你也許看不大懂,但只消照你的方法讀來,告訴我這上下句的銜接是不是也跟那些書一樣,有的地方不大通。」

      這書櫃並不大,不過是石製的,一丈多高,寬不過三四尺,橫架三層石板,上面排列著一些書籍。邊上還有一方石雕大桌,橫著一張石榻。皆是石製的,但看起來並不森冷,綿潤淡白的光澤,與青石地板相映,倒多了幾分柔暖。除了這些東西,還有張籐椅,別的再無其它。沒有香爐,屋裡卻泛著淡淡香芬味道,若有似無舒人胸臆。

      七月點點頭,正說著,流火已經感覺到有股氣直捲而來到達他可感知的範圍。他看一眼七月說︰「你呆在這裡別出去,現在就開始看吧。」說著,他轉身向外走,突然又想起什麼回過頭來,見她正向著書架走。他不由的揚了眉,本來擔心她自己留在這裡會害怕,不過看來是他多想了。

    ××××××××××××××

      流火剛一出去,逢蔭正邁進正宅前院,外院大門鎖不鎖對她而言毫無意義。她一向往來習慣,直當這裡如自家宅院一般。流火並不以此為意,但他心裡仍有一絲不快,卻並非因她擅入。

      他面上依舊如故,見她白衫如雪,長髮編綰的十分精緻,淡妝合宜更顯媚態。逢蔭抬眼見看他已經繞出來站在門外,那勁頭似是根本不打算讓她進屋去坐。

      她微怔一下,眉毛微揚開口︰「前兒一早不見七月找我,我心裡自然是放心不下。哪裡知楓雁也過來,是她向簡清輝說的,不干我事。」

      流火輕哼一聲︰「無所謂,總歸這事也過去了。」

      「當真過了?」逢蔭上前一步,仰著看著流火,「你這般護著她,究竟為何?」

      「那你讓她天天過去,又是因何?」流火雙眼微眯,口氣淡淡。

      「不過借她幾分生鮮之氣,又沒害她。你緊張什麼?」逢蔭額間青筋微突,眼珠微微泛碧。七月前天沒來,她已經猜到是流火阻攔,必然他發現端倪從而不願意再讓她來。

      「你與她初識不久,與她非親非故。你定要為了她與我這般?」逢蔭心裡微慟,關於夏七月每日去清木林,引得紫檀優夢借她生鮮之氣速成。此事外頭皆傳,她不曾理會,更沒有想過要將此事告訴簡清輝或者將來對著父親添油加醋的意思。夏七月如何,與她無關。當初幫助不過聽從吩咐,如今也沒什麼情意可言。於她而言,夏七月就是一介陌路。

      她也借了七月的生氣,這溫綿之氣有助她行功順脈完善自體。這與那紫檀優夢有什麼不同?只不過她是蛇靈,有毒息靈罩,但也沒有到達傷人的地步。但流火從中阻攔不說,如今還來質問她。根本無視他們多年的情意,如何讓她不怒不慟?

      「哥哥難道不覺得自己變了,這幾個月來與我越發生疏了麼?」逢蔭吸了口氣低語,「以前我直當是因父親所托,哥哥總要顧她周全。宮內到底皆是妖靈,她一介凡俗,是該照應幾分。哥哥上京裡去也帶她,她惹出亂子便替她打掩,如今不過借些生溫之氣,便將我拒之門外?真不知是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亂子不是她想惹的,而你,也不僅僅只想借氣。」流火輕聲道,「叔叔將她托給我,我自然要保她周全,你想太多了。」

      逢蔭似笑非笑︰「我想太多?你的意思是,只消我爹到時說她無用,是死是活,你皆是不管了?」

      「不錯!」流火極快的接口,「到時叔叔若說她無用,憑你隨意處置與我無干。」下頭還有一句他沒說,到時那株自稱優優的紫檀優夢因此弄出什麼事來,也與我無干。

      他太瞭解逢蔭了,自己稍有異動,她就反應強烈。之前是他大意了,輕易的讓逢蔭去教七月。此番再與她針鋒,倒霉的還是夏七月。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3:34 A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12章 各人各懷思   

      逢蔭聽了面色微微一緩,手肘微抬,袖袋裡掉出一個小包︰「我爹讓人捎回來的,他在北關辦事,特意潛過了境去了聚雲嶺尋的。說是對你煉灼息有幫助。」

      流火看著她手裡的小包,心裡感動,喃喃道︰「叔叔忙於公務,還冒險去那裡……」

      「我爹臨行前便說,你元丹不出怕是火息難聚。聚雲嶺那裡曾聚集強馭之人,而且聽說深谷之底有一處洞穴,內裡聚有一處靈潭。傳聞當年凌佩的碧丹傾絕曾在那裡死而復生,都是因那靈潭有那聚氣引功之效。我爹前幾日去探了,信上說那裡已經聚生靈罩,雖是水卻有火息。潭底有熱石,內有火魄如人生魂,便給你捎了來。汲其火魄,收其靈氣許是有幫助。」逢蔭說著,又掏出一封信給他,眼中含了幾分委曲,「你當我真是無事來尋你的晦氣不成?那夏七月又算什麼,我哪裡犯的著天天黏著她?」

      流火微怔,接過她手中的東西說︰「叔叔待我之心,流火自是清楚。」他靜了一會又說,「至於你我,其實你心裡明……」

      逢蔭急急拉住他的手肘︰「……你不要說!」她說著已經有些淚眼朦朧,「我已經十分努力,你為什麼不肯嘗試一下?」

      「逢蔭。」流火一見她這副模樣,微嘆一口氣緩緩說,「人的所謂情愛其實非常無聊,我根本從未……」

      「你根本就是對我有偏見,你只想與其息相合的人在一起,這樣才能互利互進彼此得益。沒錯,這點沒錯。但我現在溫度已經與人無二,再假以時日必有進宜。你只消嘗試便知,我一樣可以讓你得益,我們一樣可以共進共成!」逢蔭咬著唇,「現在我說你只是不信,總歸我會讓你刮目相看!」

      她說著,深吸一口氣,鬆了手轉頭就走︰「楓雁是有金翎雀的血統,能聚光之熱。但同樣的,她也有木靈的血統,二者相融根本算不得什麼好的。到時你就知道,是她更好,還是我更好了。」

      流火看著她的背影,到底誰更好?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只是知道,如今他元丹未成,報仇之日遙遙無期。他沒興趣也沒時間,去細辨那兒女情長的滋味。

      手中的小包內,有火息在微微流轉,這種已經初帶靈力的火息,恰是他最好的助力。有時他也會覺得很厭煩,這樣日復一日真不知要煉到什麼時候!

    ×××××××××××

      「七月~夏~七月~月~夏七七月~」

      優優雙臂環胸,歪著頭一腳踏在灼雲院大門口外的石頭上,一邊用腳打拍子,一邊拿夏七月這三個字編歌謠。只得三個字,卻能唱出十八道彎來,經過不同組合搭配,再經她深情款款的演繹,終於成功的把流火從宅子裡嚇出來了!

      流火睨著她,只不過消停一天。今天這廝便聞風而來,凌向月也不知怎麼想的,就這樣把她放出來禍害。

      她此時氣罩不穩,流火想讓她進不來容易的很。但是~她太煩人了,居然賴在這裡不走長達半日之久!在外頭鬼吼鬼叫,荒腔走板,五音不全……若是擱著以往,便是你在外唱板書演大戲演上三年,也不擾得流火半點痛癢。但如今七月在裡頭,聽見了便攪得她有如百爪撓心,諸事都不能專心,只一臉苦苦哀求狀。好像外頭擋的那個是她的情郎一樣!

      優優一見他出來了,得意的甩著腰間的長絛躍過來︰「我是灼雲院出來的,這裡也是我的家,憑什麼不讓我進!」

      「現在清木林才是你家。」流火擋著門口,垂著眼說,「你的功夫還差的遠,為你自己著想,還是找個陰濕之地好好練練吧。」

      「我已經和凌向月說了,他也同意我回來。」優優笑眼彎彎,踮足仰臉與流火貼的更近。她皮膚白皙,容貌妍麗。頭髮與眼珠,皆是黑中透紫,陽光之下璀閃艷色。特別是那雙眼楮,若浸在酒中一般,看著久了似是會醉人。

      「灼雲院是我的地方,我不歡迎你。他應了也無用!」流火輕哼一聲。

      「你怕我啊?」優優笑得嫵媚,肩膀微倚馬上要貼靠上去,雙頰已經飛起淡淡氤紅,連帶雙眼都變得朦朧,「怕我練好了採你呀?」

      「怕你?」流火動也不動,面上帶出一絲似笑非笑來。優優一見他這樣有點戒備,暗地裡腳在微微往後挪。

      「好像怕的是你。」流火看著她,「木息雖然與我不合,但好歹你也是有靈罩的。」他說這話的時候,唇邊浮起淡淡笑意,那笑容配合他的眼神可謂是顛倒眾生,加上身子微微前傾,似是不甘她的逃離定要與她糾纏。

      優優眨了一下眼,吞了下口氣暗自嘆息。她絕不是輸在功夫上,她就是對美色沒有抵抗力呀!唉,傾國傾城的貌,要是夏七月長成這樣那該多好呀!優優讓他迷得有點發暈,腦子裡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流火看她一副傻相,突然想到七月來!她這副樣子真是很像七月曖。他一邊想著,一邊隨手一拍她的腦門︰「半點本事沒有還愛勾搭人!」

      優優讓他一拍回過神來,剛想回言聽他又說︰「你住在這裡也行,幫著打掃種花。」

      「沒問題。」優優應的極痛快,說著身子一矮徑直從他肘下鑽進去,嘴裡叫著,「七月,我優優大人來嘍!」

      流火回頭道︰「你最好把你的名字改一下,叫這個難聽死了!」

      「七月取的,你嫉妒啊?我就姓優叫優,我優大人愛死這名字了。」優優頭也不回的說,一臉的風騷媚骨樣兒,「到時我尋得美色,一聲『優優』焚情酥骨,那才銷魂呢!你懂個什麼?」

      流火實在不想再理她了,看著她動若脫兔,身形漸遠。顯然已經對人的肢體十分習慣了。這紫檀優夢,打從移往清木林以後,聚氣化形皆是突飛猛進。如今剛成人形,倒比那些成了數月的還要自如許多。流火知道,這些倒不見得是七月或者凌向月之功,而是與她的品類有關。紫檀優夢,有比一般藤系更好的天資。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13章 紫檀入灼雲   

      優優一進前院,一路掠風疾奔,沿著直通大道就往流火的所住的正宅而來。七月繞過大石屏擋,眼見優優帶出一道光般一個疾掠,兜手一下將她抱住,嘴裡叫著︰「七月,你這沒義氣的。也不來看我!」那勁頭哪像是一日未見,分明像分隔了三年五載!

      七月抽抽鼻子,讓她說的都有些愧意了。其實昨天她想去清木林看的,但是後來一在西院裡看書入了迷,再反應過來都日落西山了。

      「你說給我收拾鋪,收拾了嗎?」優優說著一扯她,一臉的興奮勁兒,「說真的,我剛化個人樣,真是想像人一樣吃吃喝喝。以往你在院裡煮的那些個,我特別想嘗嘗的!」

      七月一聽忙不迭的點頭︰「收拾了收拾了,我前天晚上回來就收拾了,咱兩睡一個屋。」再聽她想吃飯,抬頭看著跟著來的流火,一伸手想引薦這位技高大廚。剛一抬眼兒,突然見流火正瞪著她的手,表情很是兇狠,嚇得她一個噤聲,舌頭生生打個彎說︰「想吃飯啊,我,我做呀!」

      流火心裡暗鬆了一口氣,還好七月不傻,看懂他的眼神。沒一口把那句什麼東家的飯做的一流水平之類的話說出來。像是木靈或者自然之靈一類的靈物,本時就算不吃不喝也不影響,就算吃多少也不會撐爆肚皮的。到時她再故意吃個沒沒夠的話,灼雲院的用度搞不好都供不起!

      優優一膀子攬過七月,打量著她的衣服,瞥了一眼流火突然說︰「姓桐慕的,你也太刻薄了。七月天天出牛馬力,你連身好衣裳都不捨得出呀!一個月才給一兩,打發要飯的呢!七月我告訴你,這碧游宮裡管各宅子開銷的叫溪南思,咱們告他去。一年撥給他這裡快一萬呢,他留著堆金山啊,守財奴,大吝……」

      她話沒說完,七月已經在底下玩命掐她的手,一邊給她使眼色一邊打著哈哈說︰「優優,你累了,快來歇歇呀!」

      流火一臉淡淡的看著七月在那火急火燎的努嘴擠眼,心下覺得十分好笑。其實關於七月的著裝問題他已經發現了,如今他已經不指望逢蔭能教出什麼好的來。昨天趁她看書的當口,他已經出去支會了人去做,估麼過兩日也能送來。碧游宮裡雖然都是妖靈,但這衣服之類也不能憑空化出來。除了自然之靈和木靈可以化出衣衫,它類靈物縱然妖力通天也變不出這些東西。

      此時他也不管她們,只沿著中通大道就往自己的宅院裡去,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過頭來故意說︰「夏七月,讓你背書你背多少了?」

      優優一聽快暴走,扭著身子叫︰「什麼?還讓背書?你只給一兩憑什麼連帳房的差都讓她兼,你太沒人性了,非得到溪南思那裡告你一狀不可!」

      「背了背了,還差一點點,很快就背完!」七月拼了牛力使勁把優優往前推,嘴裡說著,「優優,你快來看,我給你鋪個大床特別好。」她一臉哄小孩的樣子,急著咧著嘴還得陪著笑,額頭都泌上一層汗,連推帶拱的把優優推得快歪到一邊去,嘴裡猶自說︰「去看看吧,好的很好的很!」

      她打小看著村裡人出來進去,可是深知在外討生的不容易吶。人在矮簷下,豈有不低頭?跟東家爭長論短能有她的好來?優優扯著脖子圖那一時的痛快,到時把他惹惱了還不是要扣她的工錢?本來前天晚上在玉溪齋就打算扣了,可算昨天又發了慈悲。若再翻了臉,真扣了她可虧太發了!

      優優見七月那樣,到底沒再發作下去,只是看著她一身藍灰小褂十分的哧之以鼻︰「以前沒發現,這桐慕流火真真是個大老摳呀!一身衣服才值幾個子兒,就這樣不捨得出?真沒人性呀!」想了想越發覺得不爽,一扭身又要往回走。

      七月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滿臉苦相︰「優優,別去別去,我天天種花也不用什麼好衣服,再說我真有好的,你回去看了就知。我是不願意穿,真的!」

      「哼,都是滄瀾台出的吧?那碧逢蔭能給你什麼好的?」優優冷笑,一撫她的腰一貼,「你看到沒,這還空出去三寸多呢。」又揪揪她的胸襟和肩頭,「你看,這明明就是拿男人的衣服改的,他們那裡的人穿剩的!」說著,又扭著腰挺胸指著自己︰「你看我,這才是合適的衣服呢!」

      七月看著她的藕合挖領小衫,荷花袖,腰間堆袂如葉片,兩條長絛懸在腰側,掛穗招展十分嫵媚,下襯大擺長裙,也說不出是紗是綢格外飄逸。

      「真好看,誰送你的?」七月一臉驚嘆,小心的摸摸她的裙道,「那天就想問了,你剛化成人的時候,穿的那條裙就合適的很,我還以為是東家拿來給你的。」

      「切,大老摳能給我這個麼?」優優笑眯眯摟著她,優優比七月略高了兩寸,搭著她的肩十分的愜意,「木靈和生靈不一樣,我主幹分出四肢以後,一些副莖葉片會成為我的頭髮或者指甲之類的,還有一些就可以化出衣服來。我看過多少樣子,就能化出多少樣子的。可惜這東西一離了我的罩息以後就出了本體,不然可以給你幾件!」

      「啊!那你這樣以後都不用做衣服哦!」七月臉的艷羨,摸著那質料,觸手柔滑薄而不透,真像是最好的絲帛呢。

      優優叉著腰一臉美滋滋︰「是啊,不過也跟我的狀態有關。紫檀優夢是落葉植物,逢秋冬會葉落。那時我主莖只夠支持我的本體,也是需要做些衣服來的。不過如果我靈罩越來越強的話,我會逆轉這種本性,四季常青也不是難事。反正現在剛七月中,離秋天還早,到那時我就更強了!」

      她想了想又說︰「可惜現在找不到美男陪我雙修,碧游宮裡已經成了人形的,要麼已經很強不屑跟我練。要麼就弱的只能當打雜這輩子也沒出息了,唉,真難找呀!不過也得到處找找看,許是又有些新人呢!明天先四處轉轉,看哪個願意跟本姑娘修一修。要知道,九月我得參加靈珠台的試煉戰,過不了以後只能當打雜了!」

      「靈珠台?」七月聽了揚眉,「我聽東家說過,在雲夢涯是吧?可惜那裡東家說很危險,不讓我去。」

      「嗯,那裡也會滋生木靈,還有一些有了聚力的生靈也集中在那。」優優拍拍她的肩,「有大老虎會吃人的哦。」

      「真的?」七月聽了眼瞪的滾圓,想了半天說,「我沒見過老虎耶。」

      優優一笑︰「其實猛獸也沒用,雲夢涯那裡又不是光兇猛力大就能活下去。他們已經比一般的同類強悍,但能不能達到靈的地步還不好說。當下我得好好修練,我可不想打雜,這樣以後再也不能出宮了。」

      七月看著她,歪著頭想了想說︰「優優,我幫你吧?」

      「你?」優優眼兒微漾,一勾她的脖子,「七月,我來找你,可不是因為你有個好腦袋瓜子。」

      「我知道啊。」七月笑了,伸手也像她一樣搭著優優的肩,第一次做出這樣親呢又自如的動作,讓她心裡滿噹噹的舒服。

      「紫檀優夢,初時需栽至向陽之處。每日需日照四個時辰,或天陰無陽,或者連綿陰雨之時,就格外需要烘培照顧,逢雨而遮,並且給於溫光照射也能微有成效。」七月輕輕說,「待到聚引有息,可窺探周圍之境,便需要移往陰暗,不需水沛,乾涸亦可。待得莖干有溫,內有血色,便需水培。如此,才得聚靈成體!」

      這些,是她慢慢看了灼雲院和玉溪齋的書以後積累而成的。最初在灼雲院,只看到如何栽種,後面就直接說到如何火烘之類,十分讓她難解。後來到了玉溪齋,拼湊之下,加上優優這一實例,才讓她真正明了!

      優優笑著看她點頭,腦中卻想到當初的歲月。在那大雨傾盆的夜裡,七月用油氈遮住彼此,小燈昏光之中,她靜靜的陪伴直達雨住天明。那晚她說了好多話,溫言細語,幾多關懷,風裡雨裡,是她的愛護帶來無限希望!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1:27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14章 二人互難容
   
      優優坐在七月的床上,打量著這小小的房間。這院子對她而言何其熟悉,每一絲帶著七月溫暖的氣息都讓她歡喜。那時她靈罩初聚,五感還不如此時這般獨立。只有一種感覺很清晰,就是想與這帶有脈脈溫情的人接近。

      此時外頭的後園子裡還有不少花草,夏日紛繁五顏六色,有玫瑰,桅子,百合,白蘭,飛燕草,千日紅諸多品種。若是放在外頭,許是不會此時皆盡綻放。但現在在這灼雲院裡,竟生的比那清木林還要妖饒三分。

      除了這些花朵,還有一些樹木,一些綠藤,連帶這幾間小石房都爬上好些去。前頭三間書樓猶自駐立,而這裡已經與那半年前的荒敗判若兩地。

      隔壁傳來嘩嘩的炒菜聲,光聽那聲音就知道是如何的賣力了。七月一邊翻炒著鍋裡的青菜一邊腦子裡猶在想看過的書本,無數章節段落在她腦中打散又重疊,一遍遍的反覆拼湊。如今又加進了在流火西院裡看的東西,但絲毫不混亂。

      她的腦子像是巨大的書庫,用不著的東西沉睡在某層書架的塵埃裡,當她需要的時候便會自動展現在她的眼前。記憶像是無數藤觸,蔓纏在她的腦中,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會放過。她一邊想著,一邊也不忘記加鹽放醋。今天優優過來,她心裡十分的激動,方才待優優消停下來,她忙著又跑到前頭找東家拿食材。

      她最近沒做飯了,有些材料儲著怕壞她給放到最西頭的冰窖裡去了,在這裡住了半年,一些富家生活她也能沾光享受一番。夏日裡的冰鎮酸梅湯啊,蓮子羹啊,冰鎮西瓜櫻桃啊。特別是悶熱的時候,一吃這個真是最舒服不過了。

      後來發現裡面還有肉之類的東西,儲著比一般的窖放的更久。不過這些東西流火也不肯放的太久,說時間太長了總歸不新鮮。六月裡她跟著一起清理過一回,存進些新鮮的,扔出來好些個讓七月心疼的不行。六月底以後,七月沒再做過飯,她怕浪費,把這裡好的白米白麵連帶一些調料之類的全拿到流火那裡去了。

      流火當初見了曾狠狠的拿眼剜她,七月開始還不明白,後來才發現自己這個舉動好像是有點不太好。根本就是送東西過去讓他做飯嘛,因為那廚房七月不會使,就他能憑空起火還能控制火勢大小。後來七月為了彌補,又扛了一大捆柴過去,表示自己也會在那裡做飯。不過最後的事實是,她半個月沒再做過飯。

      今天七月為了優優再度開伙,方才跑到流火那裡拿東西的時候,他正躺在大籐椅上歇覺。她已經十分小心不弄出動靜了,但他還是拿眼把她剜得千瘡百孔,七月都覺得自己快被他千刀萬剮了。最可恨的是,他還指著她背的柴草外加她一兜子雞蛋還有一些瓶瓶罐罐,樣樣都算錢!七月以前真沒覺得他有這樣好的腦子,今天真是讓她大開眼界。

      這些明明大多都是逢蔭叫人當初送來的,但七月沒敢梗著脖子跟他理論。因為她臨走的時候在廚房水缸裡摸了兩條魚,還順便拿走一隻去皮的大肥雞。

      若是敢理論,肯定雞和魚就馬上不是這個價碼了,他現在說什麼是什麼,定說這雞是吃珍珠長大的,到時還是她倒霉!

      砂鍋裡魚湯煨的正濃,鐵鍋裡的溜蘑片也快出鍋。七月做好這些,腦子裡也把之前所看的溫習了一遍。她是同時在石灶底窩裡烘埋了那隻肥雞,包了一層泥巴,爐膛裡的熱灰正好把它弄熟,拿火鉤子扒拉出來滾燙的,剛一敲裂就聞到一股濃香。她學著東家在雞腹腔裡填了鮮筍,冬菇還有豆干,跟雞肉的香混在一起十分的誘人。

      她忙的一頭是汗也不覺得累,突然眼睨著人影一晃,見優優已經倚在門口說︰「七月,我幫你幹點什麼吧?你老讓我坐著,我閒的快睡著了。」

      「正好,你幫我看著火,魚湯還要再燉一會。我本來想清蒸的,但怕做不好,就燉湯了。一會你把雞弄出來放在盤子裡。」七月說著,向著優優說,「我去叫東家過來吃飯。」

      「他摳的要命你還讓他過來吃?」優優一臉不屑。

      「這雞本來他是要做的,魚也是剖好要做的,我都拿了來他沒的可做了。我特意做了一大鍋米飯,我去叫他過來。」七月站起身,拿袖子抹了把汗便出了廚房,「你別燙到了啊!」

      優優笑嘻嘻伸手替她抹抹汗︰「你歇會吧?我去叫。」說著,轉過身臉衝著後院牆一聲超大的嗓門︰「桐慕流火,快滾過來吃飯啦!」

      七月被震得跳了兩跳,一臉驚詫的瞪著優優說︰「你,你這樣叫呀?」太誇張了吧?以前她倒是跟流火有這種隔空傳話的規矩,但也是走到他大宅的外頭叫,哪有在這裡就喊的?

      優優指指外頭的風笛︰「你沒發現,這東西哪個院裡都有。它們都出了靈了,傳話最是一流的!你現在說的他八成都聽了去?」

      七月聽得一怔一怔的,突然想到當初流火居然知道她一些自說自話的小事。一時間瞠目︰「那它們也要去清木林?」

      「它們不行,這種風笛草出靈容易,但聚力很難。所以也就這樣了!」優優說著又扯著嗓子喊,「桐慕流火,我知道你聽到了。煉不出元丹的死妖精,快點過來吃飯了!哈哈哈!」

      七月臉都快綠了,想起捂她的嘴的時候她已經說完了,攤手聳肩的一臉得意︰「真痛快呀,讓他嘲笑我功夫差!你小心七月,當心他哪天煉元丹煉急了眼採你!」

      「啊?為什麼呀?」七月更傻眼了

      優優一臉擔心,拍著她的小肩膀說︰「現在他估計還瞧不上力弱的呢,等他死活煉不出來的時候,估計就要把魔爪伸向你了!我看為了穩妥起見,你還是跟我練功夫吧?等到你發現他想採你的時候就先下手為強。」

      「你可以去死了,五官你只有嘴最大!」流火的聲音拖著懶懶的腔調揚起來的時候,七月嚇得差點跳起來。這也太快了,這裡離他那個院子好遠好遠的,中間隔著好幾個大花園呢!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15章 嘻笑怒罵,愜意時光(上)   

      優優正說的口沫橫飛,被流火的聲音打斷十分不爽,睨著眼反探著頭往外一瞅。正見他踱著繞過樓徑往這邊來,一副懶洋洋剛睡醒的樣子。

      「你本來就煉不出元丹還不讓人說啊?」優優又笑起來,「看你這樣兒,剛才又憋半天沒一點成效吧?」

      「就衝你這張大嘴,放眼碧游宮也沒人願意跟你雙修。別說獵盡天下艷色了,把自己嫁出去都難!你最好閉了嘴出宮去試試看,看有沒有白癡中你的招貼你這個長舌婦。」流火的腔調板的平平的,閒庭信步一樣的慢悠悠踱過來。但滿嘴都是惡毒言語,氣得優優青筋亂崩。

      優優抵著門,一條腿抬起來抵著門框,「沒做你的飯,我逗你玩呢,誰讓你來的?」

      流火也不生氣,指指身後︰「前頭園子裡某塊地才是你的飯,你該把自己種那去。」

      他這話險沒把優優給氣死,瞪著眼挑著眉毛,冷哼兩聲說︰「我用不著把自己種過去元丹已經煉成,不像某人變個人樣一年多了,元丹長什麼樣自己都沒見過!」

      流火笑了,笑得格外讓人恨︰「你倒是有元丹呢,可惜運息一次大半次都是堵的。十株紫檀就出你這麼個貨色,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七月瞪著兩人在門口唇槍舌劍,再說下去搞不好要動武。優優已經後槽牙直響,更可怕的是她那東家居然在笑!以前流火待她,最多是瞪她幾眼或者張嘴扣工錢之類的,她還沒真沒見過他還能這樣跟人挑釁拱火,越是把人氣得死去活來他就像是越開心一樣。

      她實是不能再靜而不動了,急忙衝過來,因優優腿橫架著門她出不去,半身隔著她的腿探出去大喊︰「吃飯吃飯,我做好了!」

      流火見她一手還拿個火鉤子,滿臉汗伴著爐灰還訕笑連連,淡淡的開口︰「一會吃了飯跟我回去,今天晚上你不睡這裡了。」

      「什麼?」七月還沒來及有所反應,優優已經跳起腳來,指著他哆嗦。他之前所有刺激她的話不抵這一句,瞪著他的眼快噴了火︰「我就知道你個王八蛋沒安好心,你要是敢採她我跟你拚命!」

      流火和七月了聽完她說的這句,兩人的臉同時綠了。

    ××××××××××

      這頓飯吃的極其尷尬,優優那句話讓流火的面色就一直沒緩過來,綠完之後就是鐵青色,陰雲密佈隨時都會電閃雷鳴。優優發現自己誤會之後也覺得十分無趣,訕訕的挨著七月坐下,但也不想往回婁這話頭,瞥了眼就是不理他。

      七月挾在中間十分彆扭,雖然她也十分詫異流火為什麼突然讓她搬離小院。但至少她知道東家是肯定不會採她的,拋開什麼力不力的不談,就單說相貌她也不該成為被「採」的對象。倒不是七月妄自菲薄,雖然她長的不算難看。但因為身邊的人都太過優秀,反襯的她粗陋了。以前在村裡不是七月自誇,反正算個中上等吧,跑這裡來就跟禿頭鴨湊在鳳凰堆裡一樣,讓她格外的自慚形穢。

      七月一直認為,人長的好不好看其實不重要,關鍵要為人正直,只要心靈美那人就是美的。但現在天天混在俊男美女堆裡,其實也挺打擊人的。搞的七月現在特別不愛照鏡子,更沒那個打扮的心思了。乾乾淨淨就完了,再搔首弄姿更是醜人多做怪了。在這種情況下,她覺得東家若是再生出「採」她的心。不是他練功練到走火入魔那肯定就是瞎了眼!所以她對自己十分放心。

      只是現在的情景太難受了,這兩人明顯誰也看不上誰。七月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優優能化出形,東家也算是功不可沒。而且她剛化出人形的時候,明明跟他還算合的來。也不知為什麼,幾個回合來去,兩人就跟結了仇一樣。這樣以後住在一起,她挾在中間好難熬呀。

      吃罷了飯,流火也不待七月收拾就讓她跟著走人。優優幾次想說話都生生忍住,七月實在忍不住低聲開口︰「你們兩個能不能合好呀?東家你是男人,你該讓著優優才是。」若是為了她自己,七月也就忍了。但優優以後要住在這裡,兩人要總是這樣,七月覺得吃虧的還是優優。

      流火很詫異七月竟此時有了勇氣,垂眼看著她憋得紫脹的臉。緩緩開口︰「沒什麼,先跟我回去。」

      「哼,你根本就是瞧不起我,幹什麼不當面說出來?」優優耐忍不住,揚了頭道,「打我化出人形那天你已經表現出來了,沒錯啊,你是世間靈秀,我是凡胎俗類,哪裡比的過你呀!」

      七月怔了,這又是哪一出?她小心的瞄了一眼流火,仔細想著優優化形前後的事。流火看著優優,半晌開口︰「我從來沒這樣說過。」

      優優冷笑︰「還用著說出來麼?桐慕流火,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一定要過來麼?」

      流火靜了一會低語︰「紫檀優夢功分三系,不管走哪條路,到達高妙都比一般藤系更優秀。但若想出類拔粹,不代表可以時時走捷徑。」

      「七月,你現在明白了吧?他幹什麼讓你走?」優優眯著眼上前一步,「是怕我走捷徑!」

      七月看兩人暗濤洶湧,一時暗悔自己剛才多嘴。剛想說話,流火已經回應︰「我知道你今天過來,並不是想走捷徑。你與她雖未通脈其實已經通心,你是不會害她的。你雖有靈罩,但並不完整,對她也沒有傷害。你碎碎叨叨不休,是因你聚力之後卻不能言語十分寂寞,如今有人陪你說話,你自然一時開懷止不住。」

      優優一愣,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微微垂了眼眸︰「是我想走捷徑罷了,我火息元丹不出,的確也沒有資格看不起你。你放心,採補之法一向不是我的套路,不過讓她幫我整理整理書本罷了。」

      優優面上抽搐了一下,聽他說的這樣坦白,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揉揉鼻子道︰「那個,其實那個吧……呵呵,當我沒說吧?」

      流火忽然微微一笑︰「旁人三句溫言,你就軟了心腸。若你真想走媚顏一系,可要加把勁才是!」說著,一撩衣擺就往外邁步!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1:45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16章  嬉笑怒罵,愜意時光(下)
   
      優優抽了一口氣,皺著眼也不知該怒還是該笑,哼著︰「我才化形幾天罷了。」

      流火微微回頭道︰「這跟你化形多久沒什麼關係,而是培育你的人,本就是一個正人君子!」說著,他睨著七月,「走了,還發呆?」

      七月一下回過神來,拍拍優優安慰道︰「優優,你別惱了啊。我明天一早來給你做飯!」說著,便一溜小跑追出去。一臉欣喜的追問︰「東家東家,你是誇我麼?」

      「我什麼時候誇你了?話說你的飯做的越來越難吃了。雞剝了皮是煨湯用的,你做叫花雞?外頭一層肉都老了。那魚那麼大你煨湯,根本不入味也不鮮。冬菇能那樣用麼?燉湯用來提味的,你整塊塞在雞腹里根本不熟,黃瓜都炒蔫了,雞蛋炒的像石頭……」

      七月的頭都快垂到胸口了,這一連串給她打擊的,也沒臉再問關於「正人君子」的誇獎了。流火瞥了她一眼又說︰「不過你的確是正人君子。」看七月死而復生心花怒放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是飯做的很難吃的正人君子!」

      七月看著他半晌,憋半天反駁了一句︰「那你還吃四碗飯?我才吃三碗!」

      流火被噎得發怔,聽得屋裡優優憋不住笑,發出「吃吃嘰嘰」的鬼腔調。惱羞成怒一拎七月的脖領子︰「你個矮冬瓜吃三碗已經很多了,還好意思說!」

      一說到身高戳到七月的痛腳,她挑著眉毛說︰「我已經長高了,比剛來的時候高!」七月踮著腳從自己的頭頂劃出上一個斜線比向他的下巴,以示自己這半年來的成就。

      流火不甘示弱摁著她的手強行往自己腰上比,七月臉漲的通紅使勁往上抬手︰「才沒這麼矮……」

      流火揪著她的手卻不放了,扯著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我看你也就這樣了,你的頭太大了,壓得都不長個。」

      「……我的頭才不大。」七月被他扯得一溜小跑,另一隻手揉著自己的臉,「一點也不大。」

      「不相信你自己去照鏡子,你的頭和你的身子不成比例。」流火說的跟真的一樣,弄得七月都心虛,憋紫了臉說︰「頭大就頭大,我是正人君子,才不憑長相奔前程!」

      「你真有志氣。」流火眉花眼笑,渾然不覺是這一年來頭一回如此開懷。

      優優倚著廚房的門框看著早已經消失的人影,黑幕罩下將這個小院都投進暗沉裡。她笑眼彎彎,這裡充斥著七月的氣息,讓她覺得安寧。流火說的沒錯,紫檀優夢有三系功法,媚顏,絞殺,丹鼎。這三系來自於紫檀優夢這一類植物聚力的三個主要部位。媚顏來自花朵的香味,絞殺來自主莖力量,丹鼎來自根的藥性。

      香味可以催生魅功,如果主練此系,則需採納陰陽之力,採補是捷徑。而汲日月精華也是其方法。走這一類不需要強力,無需粹練毒功。只消聚力生香,妖饒多姿,媚入骨髓身神相通自當有所成就。殺人於無形,百戰無傷,罩息所在,無人不迷。

      若是主修絞殺,則需身體力強,以柔碎鋼。聚氣百骸,器脈必要強勁,汲血收力日夜苦修。而想練丹鼎,則從醫道,主修毒浸之功,催生百藥之花,棄香而煉蕊。成時百毒難侵,更可修久青解毒之力。

      她剛一化形,便向著流火試探自己的魅顏之力,今日又來尋七月,難保他會瞧她不起。魅顏相對容易上手,流火因此覺得她貪求速成。如今又來這裡,更讓他覺得她貪安求快!她言語挑釁,就是氣他眼中不屑。他有資格不屑,火岩瓏其實不是媚術中的高手,便是如此她也很難擾他的心。便是走這樣的捷徑都不倫不類,他當然會不屑。她越是激他,他就越是要讓她難堪,若非是七月開口,怕是以後真是越鬧越僵了呢!

      雖然她剛化形幾日,但七月的性子她是瞭解的。七月一向對流火的壓迫是不敢申辯的,但她會為了朋友而生出勇氣。流火說的沒錯,她是最正直的!所以才願意接近她,甚至想要與她共脈通靈。

      她看著茫茫夜色,天上閃著幾顆稀疏的星,雲淡風輕,明天又是一個好天氣!三系功法,無論哪一系都難有大成,魅顏易始難進,若想達至高妙根本沒有真正的捷徑可言。縱然以雙修入門,以採補增力,到達瓶頸之時一樣難破。放眼天下,還沒有哪一株紫檀優夢以媚顏之力獨傲妖界。

      擅使媚術的妖靈數不勝數,吞雲獸不僅媚術高妙,更有縱氣吞雲之天生之力。靈狐天生媚骨,貓妖幾多妖饒,更不用提木靈之中的山茶,迷迭,合歡之類。這些都是天生有媚之力,至於其他妖靈,陰陽合和之術或多或少都會一些。本來天地萬物,非陰即陽,陰陽相匯,便是人也能練,更況乎妖靈?

      媚顏一系,若想獨秀其實比之其它二系都難上百倍。她怒也正是因此,她選的這一條路,看起來容易其實最難,她才不稀罕流火認同,她是想讓七月知道,她是值得信任依賴的朋友。十株紫檀,她是第一個出人形的,正是因為沾了七月和流火的光才讓眾人都覺得她只是泛泛。她非要這條路走到底不可,不僅要讓碧游宮的一干妖靈刮目相看,更要讓天下男人為她癡狂!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17章 元丹難成的因由   

      灼雲院西院書房

      「我沒有練錯?那書裡每一句的次序,並非與那紫卷一樣?」流火坐在書房的籐椅上,瞪著手中的札記,喃喃道,「你真的確定了?」

      「我覺得每一句都很通。並不像紫卷裡的,七拼八湊都是亂了次序的。」七月手裡也捧了一本,看著他的表情,低聲說,「東家,你……」

      「沒,我沒失望。」流火輕笑一聲嘆,「是我病急亂投醫罷了!」

      「東家,這書裡所記的都是秘笈,你讓我看是信任我,我真的很感動的。」七月離開書桌,慢慢走到他身邊說,「那個有一……」

      「你也太容易感動了。」流火低語,「這些也不是什麼秘笈,不是馭者的話看了也沒用。是馭者的話,若是法血強勁,不看照樣束力!」

      流火微抬眼看她︰「你去喝點水吧,雖然我不是什麼強靈,總歸是近了沒大好處。」

      七月看著他淡淡懶懶的樣子,如今他這副樣子在她看來更像是蕭索。以前總是以為他是什麼都不在乎的一個人,如今看了這裡的書,倒是多瞭解了一層。他不是不在乎,只是表現的淡漠。不踏進這裡看到懸空的骨架,又如何知道這淡淡神情之下的感傷?

      「我知道你讓我過來不是因為背這些書。」七月沉默了一會開口。

      流火睨睇著她,唇角微揚︰「就是讓你背書。」

      七月低著頭攀著椅背說︰「我看了紫卷的部份內容,你不想我用這個幫優優,你想讓她自己努力練習。」

      她頓了一下,又說︰「你怕我再幫下去,優優又想跟我共血了。到時前功盡棄了,對不對?」

      流火笑笑︰「等宮主回來的時候,他若不問紫檀之事你就別提。你的官非也了清了,我估計他回來之後,會放你出去的。到時我會給你錢,你別在京城買房子,往別處去吧。好山好水有的是,總歸離這裡遠些便是。」

      七月聽了十分感傷,垂著眼瞼眼眶有些泛潮︰「那你到時會來看我嗎?」

      流火看著她,抬頭彈她的腦門︰「世人不是常說嗎?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有緣就江湖再見!」

      他笑意輕淺,眼神動人,頰邊淺淺笑渦惑人神魂,指尖輕彈卻讓七月快掉下眼淚來。她吸一口氣擠出一絲笑容,突然想起一事來︰「東家,我剛才話沒說完呢。我是想說,這裡有卷書你看了沒?」

      「都看了,你說哪卷?」流火一怔,微直了腰問。

      七月低聲說︰「就是有一卷,專門針對先天不足的……」

      流火覺得腦仁直疼,她的表情很是一本正經,加上剛才因為一些感傷的話題弄得她眼楮格外潮濕,此時越發水汪汪的。搞的流火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先天不足……好麼,她一棍子給他拍到先天不足裡去了!

      「……」流火抿著唇到底沒發作,他是生靈,不需要像自然之靈或者木靈那樣異化出五感。但火岩瓏這類生靈幼年時期幾乎與火同存,他與流炎有很多年都在碧蒼山的火融潭裡生長。

      那裡是父親淬土成漿形成的一處火潭,幾乎是與世隔絕。以致後來碧蒼山發生諸多事端他與流炎都未曾親歷,也知道的不多。但他們的父親是妖化的強靈,如果他們先天有缺,根本無法在父親淬出的火潭裡生長,早就被當中的妖靈之力反汲成灰。先天不足之說根本無稽。

      父親撰寫這東西,是為了他們火岩瓏一脈的共同發展,將自己修練的心得一一記錄,雖然他一生都未曾再尋得一個同類。但並不表示這世間再無此類生靈的存在。如果將有一日,世間還有火岩瓏與他們相聚,彼此共換心得共同進步才能達至高界。

      妖靈對於子息不像人那般溺愛,優勝劣汰是自然法則,如果不能適應環境就該被淘汰。別說妖靈,一般走獸也會只培養更強大的子孫,它們會尋覓更強悍的同類產下後代,後代的成長也在不斷的競爭,孱弱者不旦會被兄弟姐妹排擠,父母也會將它們放棄。這些與殘忍無關,只是為了代代綿延。他若是先天不足,就算僥倖在火潭裡苟且,他的兄弟也會將他吞在火潭裡。

      「其實我覺得書裡講的很有道理。」七月看著他,想了想說,「東家,你不要生氣,我不是說你有缺陷啊!」

      這還不是說我有缺陷?,流火心裡都想罵街了。但看她一臉真誠,就是發作不得。只得撫著額頭嗟嘆︰「說吧說吧,反正你已經說了。」

      「這個是你爹說的啊。」七月說著瞄了一眼房上的骨架,暗自在心裡默念幾聲神明保佑。輕聲說,「他說先天不足有兩種,一種是為肢體感官的天生殘缺。這一類不是說你,所以可以略過不看。還有一種,是來自於……這個寫的很奇怪,好像說什麼匯力再變化之類的。」

      流火聽得有點不明不白︰「再變?妖化麼?」

      「可能吧?」七月說著,回身從桌上拿過書來遞給他,「你看看。」

      流火接過來翻開,這本他看過而且不止一遍。的確寫了些先天不足的東西,他略略掃了一眼便放下,但後頭他全看了。基本上是寫如何催逼靈力,以綻放最大力量。這講的是元丹得成更進一步的事。七月的理解能力很詭異,她怎麼就從這段也理解到先天不足去了?

      「你看,上面寫︰六脈生成,匯生妖血,妖力匯體皆成火息。火息自心脈灼丹,先行逼走器懸關口,次而遊走六脈通匯百骸,自此力成火隨心轉。遇土可融,遇水而蒸,縱苦寒堅冰,不能摧滅!如此當受火焚卻無痛無苦悲,羽化丹蘭脊生龍,八體環繞各自飛!心脈若不堅則難控,可吞火靈元魄以助力也!」

      「這個是說強靈妖化時需注意的地方,以火息元丹強行逼器脈,從而頂進心脈摧開分身。哪裡說到先天不足了?」流火一臉無奈,「我現在元丹都聚不成,何來逼器入心之說?」

      「你別急嘛,看後頭還寫︰火息灼丹自生六脈,六脈強聚從而任其往返。六脈共進,六門齊開,惟俊門最易控。而靜門,荒門以及英,慰四處。必要周張往返不可洩力,否則底門空漏,最易廢敗。」七月說,「我知道這說的是六脈發力,靜門指的是頭頂百匯,荒門指的是中央軀幹,慰門則指的就是心脈匯血之處,俊門是指四肢聚力,底門……就是那啥麼?那塊會漏氣對吧?」

      「沒錯。這寫的是在火息逼器入心時要注意的地方,六脈是要同時匯力不能洩力,否則功敗垂成。」流火嘆息,跟她討論這個真是有點尷尬。

      「那你就是先天不足!」七月總結了一句,流火差點沒從椅子上直接滑下去。她這種極快尾讓他有點難以接受,猛的一挺腰,指著書說︰「我哪不足了?」嘖嘖,真是越說越尷尬啊!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2:04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18章 剎那溫柔,恍若晨光
   
      「我不知道你哪不足。反正你肯定有一脈是弱的,沒法同時匯力。上面寫了,火息元丹要想練出來,六脈力量要均衡。」七月眨巴著眼,一本正經的說,「你自己想想吧!」

      「火息元丹從心門而匯,明明就該是心……」流火話剛一出,突然怔住,一語驚醒夢中人。這段的確是說如何妖化,如何在妖化的過程控制灼息丹逼發六脈最強力量。但是的確也說到重點!

      他以往習練,都是按部就班,因為父親曾說過,展秋也說過,前輩妖靈全部說過。習練修行最忌跳躍激進,絕不能一時貪快亂了章法。否則極容易練錯法門造成不可彌補的後果。也正是這個原因,他一直穩紮穩打。

      先從六脈一步步練起,六脈共進的時候按步驟逼生元丹。後來出了人形,元丹還是隱而不出,讓他覺得可能是借了展秋的力從而讓他在力未達的時候先出人形而未成元丹。現在經由七月一說,讓他突然想到,或者不是因為這個。自己只注重了基礎,如何縱器脈而使火力易控。卻忽略了一點,火息元丹匯力從心,慰脈導引!

      「你該是心脈匯血,然後是器脈出火息,中門全軀以收納火勢,頂門控制火力保持清醒,那底門用來幹什麼?不放屁麼?」七月仔細看著書喃喃道。

      流火腦子裡在反覆想著修煉的過程,這邊又聽七月說,他是越聽越尷尬,憋了一會低聲說︰「關於這一點,其實所有的妖靈只要成了人形都……嗯,其實這裡很容易洩力的……氣是要控制得當才能匯力的。」

      七月偷瞄了他一眼,見他臉都有點微微泛紅,他居然紅臉耶,他害羞了!七月忙安慰他︰「東家你別不好意思,人人都放屁的。吃多了豆子還放連環屁呢!」

      流火聽不下去了,看她那傻相他突然想笑。伸手又去戳她的腦門,咬了半天牙終是笑了︰「常言道,旁觀者清,真是這個意思!多謝!」

      「不客氣。」七月抿著嘴笑,突然又認真的說,「東家,我覺得你可能是心脈最弱了。」

      流火忖了半晌道︰「我方才聽你說完便想了,是否真是心脈最弱。但奇怪的是,若心脈弱,力難凝聚,器脈同樣也不會太強。但我火息得易,骨骼異化人形並不難控。實在是想不通!」

      「所以說你先天不足麼!」七月咬著這幾個字是不打算撒嘴了,聽得流火一臉無奈。

      「就好比人吧,先是學會走路然後奔跑。要是路走不了,更不用說跑了。」七月舉了一個例子,「有些人生下來呢可能不足,腿腳齊全但沒有力氣。沒有辦法走也不能跑,但他也不是殘疾,你說我說的對不對?現在這種不足不在身體上,而是在脈息上。你的心脈可以匯力出火,但聚元丹就總是不夠。肯定是少了點什麼!」

      七月想了想又說︰「就跟做飯一樣,少了一味調料就總是覺得味道不對!」

      流火微眯了眼楮,靜了下來,他以往練習,只以為是自己哪裡有錯,從未想過先天不足這一樁來!他漸漸聚力有成,哪一點也沒表現出先天不足來。但就是煉不出元丹,難道真是像七月所說,他缺少了某樣東西麼?」

      元丹匯出,六脈均衡逼迫更強力量從而妖化。七月看了這些反推其理,六脈若有一脈稍弱也難匯出元丹。而心門承擔了元丹的精元所在,如果一直煉不出,問題也只能出在這裡!可以匯力可以導氣可以順脈但就是出不了元丹,若真是先天有缺,可真算是寒天飲冰水,讓他涼透了!

      「東家你不要沮喪,我爺爺說過,謀事在人。」七月看著他有些索然的神情,低聲說,「也許是我說的不對,你先試試是哪脈比較弱吧?或者不是心脈是別的地方呢?就算是心脈,木靈可以重建六脈,火岩瓏一樣也可以!」

      「心頭匯血,聚生妖靈之力。若心血不足,縱有助力也難成靈。我既然成靈,心血必不缺。但難出元丹,想來的確是少了什麼?究竟少了什麼……」流火喃喃說著,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胸腔之內,與人無二的心跳聲。催動著與人無二的血行流轉,妖靈之力匯通百骸,滴滴鮮血都聚有妖力。究竟少了什麼?

      脈息無形,來自於元神精魄。難不成是三魂七魄少了些什麼?這也太詭異了!流火陷入沉思,百思也不得其解。恍恍惚惚間神遊太虛,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復看天色竟已經微微起了晨曦,霎時驚覺自己竟在這裡坐了半宿。

      他一抬身,直覺腰都有些發僵痛。七月已經不在身邊,他愣神間忙回頭,正見她端坐在書桌後面埋頭苦讀!儼然與那日清晨一模一樣。

      背挺的筆直,白燭已經燒得只剩點滴。她垂著頭,額間的髮絲飄落下幾縷垂蕩,她也顧不得攏,只是眼神專注而投入,期待從各中找到哪怕一點點的端倪!

      聽到聲響,七月略抬起眼來,看到他撐座欲起,她支了肘托著腮搖了搖手中的書。另隻手撫著髮絲笑道︰「我是想……再看看。」

      他的眼微微有些發澀,既而唇邊帶出一抹淡淡輕笑。微揚了眉問︰「你一會想吃什麼?」

      巨大白骨森然懸垂,黑洞洞的眼眶此時也因燭光微漾,帶出一絲溫柔。

    ××××××××××××××××

      展秋是在七月二十五日回的碧游宮。他走的時候很匆忙,本來二十二日已經返回,但又入了宮呆了幾日。走的時候是初春,回來的時候已經夏末了。

      回來之後,略收拾了番,先見了凌向月和簡清輝。至得傍晚的時候,便讓人到灼雲院來找流火。

      流火這幾天也沒閒著,忙著合息順脈試探自己哪裡不足。但這個需要他慢引火息自導經脈,最好是直接鎖了火籠,火中他最是自如,也能找到自己的弱點。但時間上來不及,他知道展秋快回宮,當初展秋走的時候他便在鎖火籠練功也沒能見上一面。如今再挑這個時間鎖火籠實在不妥!

      他還有一件事,這幾天跟優優忙著給七月收拾出一間屋來。他附近簇擁著幾個大花園,但只有堂廳沒有廂閣。而他的這個院子裡,雖然不小但可以住人的屋子也不多。他掃看了一下,最後決定把自己的臥室隔出來一間給她。反正他這間很大,別說隔成兩間,便是隔成三四間來也綽綽有餘。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19章 馭者起煙波
   
      流火把靠近泉池的一部份著人架幾塊板,隔出一個單間來,邊上隔成一條穿堂道。讓她離水近比較好,又翻倉庫找出個水車擺飾,下頭連著蓮座瓷盆,正好把當初從京裡帶的那幾條魚養進去。七月以前就不會養魚,回來頭幾日可勁的讓吃撐死兩條。為此她心裡還頗內疚,後來就一直擺在他這的廳裡。還餘了幾條倒是活蹦亂跳的,紅紅黑黑的倒也好看。

      讓七月住過來,不想讓她此時助優優倒在其次。其實流火並不介意七月用紫卷的內容幫助優優,但這段時間流火覺得不妥。優優過於突飛猛進只會讓人起疑,七月擅記的特長若是讓他人知曉對她一點好處沒有。優優顯然也明白這點,那晚之後並未再拉扯七月回去。

      還有一點就是流火覺得七月住在那裡也的確不是很方便,那幾間小石房簡陋的很,又不隔熱也不擋寒,這般想來,倒是比他的灼息更對她沒好處。既然別處不好安置,便在他這裡也不錯。至少單從吃飯一點而言,不用跑來跑去的累人。

      滄瀾台已經接近山頂,呈品字狀分佈,地勢不若流火的灼雲院那般平坦,這裡花草樹木雖也不少,但建築更多。借地勢錯落亭台樓閣,最高處還設有一幢小塔樓名曰七星樓。此時展秋正站在樓閣最高處,倚著圍廊見流火慢慢而上。

      「之前走的匆忙,也沒來及與你交待幾句。」展秋踱到中廳,青衫微曳,長髮泛波。原本他形容微瘦,這些日子顯然勞碌,越發顯得有些形銷骨立。流火看到不由心裡微微一慟,輕聲說︰「叔叔勞碌,還要想著侄兒的事,心裡好生過意不去!」

      展秋微微一笑,看他容顏依舊更添幾分俊彩,伸手示意他坐下,親自拿了桌上的壺欲斟茶。流火忙起身相讓,他笑笑止住,繼續蓄滿面前的杯,緩緩說著︰「我與你爹情誼深厚,當初青渚將你們托負,我未能保得流炎已經深感內疚,日後幽冥深處都不知如何與他交待!」

      「叔叔莫要說這樣的話。」流火伸手託了他的肘彎道,「是侄兒不爭氣,元丹至此難成,不能替叔叔分憂!」

      「汲了那火魄,照理該提高你的火息,如此還是不成?」展秋聽了面上不由浮起詫異之色,略近一步,仔細的看著流火的面色。手掌一翻握住他的腕,許久喃喃道︰「你灼息淳厚,六脈暢通,元神飽滿。方才你過來,明明罩氣越加強勁,中軀穩健,與數月前已經大有進宜!如何那小小元丹,總是不能成?真真是怪極!」

      流火眼神微黯,喟道︰「就是想不通,聚合之時只覺時有時無,心脈強頂便散若不逼力又聚,也不知到底哪裡有缺?」一時說著,不由又想到「先天不足」四個字來,越發鬱悶。

      「當初你爹曾說過,流炎與流火雖是一母同胞,但天資有別。流火土火雙力均衡,天生骨骼精奇,必要比流炎成就遠大。後來我也看出他所言非虛,你腺力頂風,催火強勁,土息自融其中,更勝乃父。不但有火岩瓏之精魄,更有積土之元靈,二者結合比流炎更為完美。單從你化形就能看出,這人形之體魄容貌,毫無瑕疵,便是天下幾多妖靈,為了體貌優美先苦修妖力復再以妖力助形的,也沒這等完美!若非有絕佳天資,便是當初我再如何相助也不可能出這般形容!」展秋看他垂眼沉默,微忖了下又道,「你雖然元丹未成,但是火息已經強勁。只消你能控制自體靈罩,漸加靈力控制同樣也能達至高界!」

      流火聽了微微點頭,道︰「叔叔放心,侄兒不會因挫喪志。」他說著又問,「叔叔之前去的匆忙,可是北方又有變故?」

      展秋沉吟許久,終是坐在他邊上的凳上,拿過杯來淺飲了一口。終將這些時日所發生的事情緩緩道來。

      三月時,朝廷接到北方急報,道漠原與月耀邊境有人漏夜闖關,直入碧蒼山消失無蹤。邊關守將不敢怠慢,加急飛報京城。景院大王便薦展秋前往徹查此事。

      事情雖然發生的漠月邊境,但對方顯然並非泛泛,而且所入的碧蒼山是碧游宮當年的舊址。

      碧游宮移往東境已經十年有餘,但碧蒼山舊址尚有碧游宮妖靈留守。碧蒼山曾因妖靈自相殘殺而受到破壞,但也正是這自相殘殺,殘餘靈力匯血入土,讓舊址一帶仍有靈氣不斷聚集。也正是因此,當年移宮之時,展秋便將宮中一員高手藍繡煙留在碧蒼山看守照顧,一來是那藍繡煙為亂葵獸,天生與木力相融。而她本人又不慕紅塵,不願與朝廷江湖來往。展秋便留她下來,畢竟家園故土難以割捨。二來也為培養靈息,以壯妖靈界。

      這十年多來,各國之間也算融洽,雙邊並無戰事。展秋對藍繡煙的打理也十分放心,雖然馭者與靈物之間屢有摩擦,但展秋也知馭者如今橫行,加之凌佩國強霸道,一向也都自束宮人,儘量少沾是非。

      這次聽聞有人潛關入境,目的直指碧蒼山,展秋得知已經隱覺不妙。待他趕到之時藍繡煙已經身死山中化為焦炭,她所守的雙瀑坳一團狼籍,所有成靈水精土靈皆盡潰散,再無半分靈力可言!當時殘餘火息,必為馭火強人,想來是不知從哪裡聽聞,或者是藍繡煙露了行藏。亂葵獸為十珍獸之一,對方顯然欲強擒而馭但未能得手,一怒之下縱火狂灼。

      展秋沿殘餘火息一路北追,潛入漠原雲洲便再難尋覓。漠原當今的皇帝就是靠凌佩的支持而登基的,根本是凌佩的傀儡。馭者定是借道漠原,潛入月耀,又犯殺孽。

      流火聽罷指尖失力,手中的杯化成齏粉,連帶滾茶已經成飛霧,茶味更成焦灰。

      展秋咬牙切齒,「碧蒼山乃碧游宮發源之地,是我故土,藍繡煙與我情同手足,更是我碧游宮門人。馭者濫殺無辜,我豈能一忍再忍?」

      「因未能擒得真兇,景院大王難與漠原交涉,對方推的一乾二淨,只道江湖匪患,他們也無可奈何!我不管是哪個馭者干的,如今我與他們不共戴天。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展秋眼眸通碧泛潮,手指微曲,「景院大王與朝廷商議,月耀每年在我們身上大耗白銀,自是不肯如此輕易被人折損。凌佩步步緊逼,如今雙邊關係吃緊。他們也不願意再白吃這啞巴虧,於是景院大王給我一份名單,欲取這幾人性命!」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2:21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20章 妖靈亦難休  

      展秋說著從內袋裡掏出一份帛卷,低聲說︰「這些人是朝廷想除掉的。他們在凌佩均無官職,但想來有凌佩官府授意,這幾年間皆在月耀有案在身。他們皆是馭者,一般人也奈何不得他們,景院大王通過細作已經細查了他們在凌佩的所在。如今讓我差人執行,必要取他們性命向景院大王交待。月耀大耗白銀養碧游宮十載,如今他們想要回報也正合我意。」

      「馭火者能殺藍繡煙的,天下沒有幾個。就算我未趕及擒得真兇,單憑火息殘餘,也能大概料之一二。」展秋微微眯了眼,「凌佩這些年來馭者積增,但實際上真正達到強馭的也並不多。而這幾個,不是出身名門就是天姿絕佳,皆能算的幾號人物!」

      「叔叔此次,是打算集結高手與他們交鋒,若是這樣,侄兒也去!」流火一把摁住展秋的手肘,見他欲言忙又道,「我們啞忍多年,不想招惹是非。是他們步步緊逼,非要讓天下妖靈皆成囚奴!叔叔待我如親子,我更敬叔叔如父。宮中諸多妖靈,雖非同族但同為一家,如何能讓他們白白喪命?」

      流火眼眶微潮,瞳心如血︰「流火之兄喪於馭者之手,宮中多少妖靈皆如流火一般。濫殺無辜的不是我們,是那些貪得無厭的馭靈之人!」

      流火喟嘆,心中悲愴。縱使妖靈,哪怕是石頭化的,聚生五感也有七情。他們不是工具,不是助力,不是任何可以隨意操縱控制的。如果一定要用這種極端的手段來讓那些貪婪之人明白,那他也不需再要憐憫。

      展秋看了他許久,指尖微微發抖︰「此去凶險,若稍有不慎就是挑起雙方戰火。或者凌佩正是等這個機會,非要逼得我們先動手不可!」他慟道,「我自是知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些年來一直韜光養晦。但他們逼人太甚,如此再退且退,哪裡再有容身之所!更何況朝廷現在有命,我知他們是想試咱們身手,不甘再白白繼續虛耗。於公於私,我皆是推託不得。但我不能如此輕易讓你犯險,先不說你元丹未成,你還是……」

      「元丹雖未成,但火息不弱。至少對方若真用起火來,侄兒也算有用。他們就是怕碧游宮作大,明裡暗裡滋擾,放任馭者不加管束,這十年前,除了悲痛還是悲痛。不如借此了斷,以後也少受折磨!」流火低語,面容微微抽搐,「若是此番流火還是只知自保,日後真是無顏面對懸閣枯骨!」

      展秋微抽一口氣,面上浮起一絲悲意,終是擺著手道︰「罷罷!一提青渚,我也……」他長嘆一聲,「我之前已經與向月等人詳談過,若是你也要去,我得重新參詳!你回去看看這卷宗,這當中有這些人的詳細記錄。如今敵明我暗,必要一擊而中,當他們當頭痛醒!」

      流火聽了點點頭,看著那帛卷道︰「這些人都在月耀犯過案,死有餘辜!」說著,他慢慢展開來,看著上面的人名。

      莫華連,其父為莫歡陽。莫歡陽曾是綴錦墨虛門下的餘孽,逃往漠原聚雲嶺後死於山中。莫華連繼承乃父之法血,其靈物為烏鴉,有暗夜血殺的別號,曾入月耀四次目的不詳。後面是他擅長功法以及靈物特性云云。

      穆如風,穆錦容之孫。穆錦容曾是綴錦白夜門下的叛徒,弒其恩師風如媚後逃往漠原聚雲嶺,後因聚靈咒之爭死於綴錦龍禁海。穆如風法血擅馭自然之靈,其靈物為風靈。殺人無形,曾以不同身份入月耀三次,擒得靈物供其風靈納血收力。

      衛星蘭,其祖衛朝輝曾師從綴錦碧丹門下,後來碧丹一門盡喪綴錦,其祖與其父皆喪於混戰。其母當時已經身懷六甲,為求保得這個遺腹子,在其祖父的靈物護佑之下隱姓埋名投身荒野。衛星蘭所馭的靈物正是其祖父衛朝輝的蠍靈,同樣的,四處擒匯有靈力的妖靈為其所食增其血力,也在月耀出入數次。

      最後是一對孿生姐妹,影夜紗和影珊瑚。是近幾年才聲名雀起的新生馭者,其家族不詳,但估計當年也是師從白夜,擅控自然之靈。姐姐夜紗馭火靈,妹妹珊瑚馭水靈。她們各地納火汲水,專找有靈氣之處下手。二人同進同出,形影不離。

      流火看到這裡突然低呼︰「這影夜紗正是擅用火靈,而她還有個姐妹作幫手。難不成碧蒼山是這兩個的傑作?」

      展秋忖道︰「衝她們以往所作所為,八成了脫不得干係。那自然之靈,若得以妖靈之血息靈力培之滋長更快。馭靈法血到底有限,近年他們如此猖獗,一來是為了擒得強靈自馭,還有一些是為了給自己的靈物食糧!如此真至悲絕,天下妖靈因馭者的存在,亦各分兩派,自相殘殺!」

      流火嘆息︰「人心不足。妖心也是一樣!得法血浸潤勝過山中苦修……」他看著忽然又道,「這上頭居然沒有蕭無仰?」真真是奇怪了,那廝在月耀可是上了通緝令的,所犯之案,比這幾位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景院大王之前還對他恨之入骨,不願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不然展秋也不會留住夏七月了。

      「就是因為上了通緝。」展秋搖頭,「國家之間那點事吶,景院大王的意思就是想讓凌佩明明知道人是死於妖靈之手卻又說不出道不得,省得傷了兩國的表面和氣!」

      「那蕭無仰要如何?不管他了麼?」流火不由想到七月,沒看到他的名字,雖然驚詫但竟是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至少七月能有個人照應,縱是她再闖出什麼禍事來,好歹有人幫襯。只是,若是他這般去了,該如何去尋那蕭無仰?而且把七月托給一個亡命之徒,流火還真不是那麼放心。

      「這幾個月來,也未探得那蕭無仰的動向。而且我這次北去,又去了一趟金井灘,真是如當初那丫頭所交待的並無半句虛言。看來他們在荒灘那間客棧踫著不過是場巧合,後來她又與蕭無仰搭伴兒上京罷了。」展秋說著微挑了眉毛,「不過聽說,最近你與她處的不錯呢。又不嫌人家連累你了?」

      「她行事毛裡毛燥,不過最近好多了。」流火了不由微嗽了一聲,道,「叔叔……」

      展秋不由笑起來︰「看來倒真是處的不錯,你想留著她?」

      流火微垂了眼眸︰「其實原本是想……不過如今既然要出宮做事,她一人在宮裡也諸多不便,叔叔若覺得她無大用,不如放了她算了。」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21章 與君離別意  
  
      展秋想了想說︰「她只是一介平民,我自不會為難她。不過如今她在宮裡呆了這許久,若是出去為了穩當,還是讓她吃個化境丹的好。」

      「她人很老實,許她幾個錢,讓她遠遠的謀生便罷了,她不會多言的。」流火一聽覺得不妥,那化境丹最是傷心志的,三吃兩不吃搞不好真的要變白癡。

      「也好,便是她見了聽了,傳的人盡皆知也罷。如今碧游宮也不打算再掩著藏著!」展秋眯了眼嘆,「你既覺得她不錯,便聽你的。許她些銀兩,到時讓她去了便是!」

      「多謝叔叔。」流火聽了心裡一寬,但隨即又有些莫名失落。前幾日兩人還聊起此事,那時便有些覺得失落,如今此事成了真,那份失落便越發的鮮明。不過,這便是命!他生在碧游宮,要為這裡出力自是應當,縱是他不願意管什麼江湖朝廷。

      展秋對他恩重,他也理應效命。便是全然不顧這些,流炎之仇,他終究要報。灼雲院的清雅淡然,他也知道終究是要過去。

      「我們叔侄之間何需言謝?」展秋笑笑,「看來真真是不止處的好這般簡單吶!」

      流火微微有些尷尬,展秋接著回到正題︰「這次動手我會布劃周詳,絕不倉促。不過你要記得一句,出去只當歷練,萬事必要安全為上。千萬不可再貿然行動!」

      「叔叔儘管差遣便是,侄兒如今不會再像上次那般。」流火聽了應道。

      展秋拍拍他的肩︰「我知你不是衝動的人,上回也是因軒轅凌現身你耐忍不得。」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向月說,你院裡的紫檀優夢如今化了人形,而且靈罩初成。若你這次也去,不如帶上她也好!」

      流火微怔,不待開口又聽展秋說︰「這回是朝廷第一次正式下殺令,碧游宮以後能否在月耀穩固壯大也看此番。宮中我打算留下向月和清輝,向月力近成妖深不可測,有他在我很放心。清輝最是忠心,而且雲夢涯也少不得他。本來我想把你和逢蔭也留下加緊修行,不過聽你說來,覺得讓小輩歷練一下也不是壞事。」

      「逢蔭也去?」流火聽了道,「叔叔莫再讓她犯險,至於那紫檀優夢,她連雲夢涯靈珠台試練還未上過,如何讓她這般出去?到時再白白填送了人命!」

      「逢蔭是我獨女不假,但你同樣我也視為親子。若帶你出去,也得讓她也磨練一下,省得她坐井觀天,自以為多強呢!」展秋點頭,「待我計劃詳盡之後再跟你們細述,如今你只消好生培氣養息,元丹之事先不要操之過急。今日不過咱們叔侄聊聊境況,此事不能急,再兩日還要入宮去見景院大王,到時一切妥當再說。那紫檀優夢倒也不失有志氣,聽向月說非要取向火之處習練,定是要再回灼雲院。正好這段日子讓她也培元固靈,到時總有出力的地方!碧游宮乃妖靈集聚之處,我們不與人為惡,但也不是任人宰割。」

      流火看著展秋,見他清減了不少心裡難受,幾次都想將六月底見過蕭無仰的事告訴他。但話到嘴邊終是忍了下去,蕭無仰欲圖紫卷,估計展秋也從木朗阿家宅失盜一事裡猜到八九,但終究未能作實才不作理論。此時正值多事之秋,若是再說了這事,豈不更讓他煩惱?況且若是讓展秋知道蕭無仰仍對七月牽掛難忘,兩人關係親厚,不知又想拿七月做什麼文章,到時再想讓她就此離開可就不能夠了。

      流火的念頭轉了又轉終是把話壓了回去,到底紫卷是碧游宮的東西,不讓蕭無仰拿到便罷。至於其它,到時再打算吧!

    ××××××××××

      流火回去的時候已經近了午夜,夜裡山風微簌帶出些許寒意。雖還未立秋,但月耀地處西北,此地雖然臨了東境,畢竟不若中土之地。今天月朗星稀,偶聽幾聲烏啼,山澗叮咚如歌。一派寧靜安祥。

      景色宜人,流火心中卻難平靜。這十多年來,聽聞許多馭者劣跡,而流炎之死,是馭者用鮮血給他上了烙入靈魂骨髓的一課。這世上原是沒有所謂真正自由的,若不想被人駕馭只有力量凌駕於他們之上。並非一味避讓就能得到平靜,有些時候只能用極端的方法來以武止戈。

      此經一去,這碧游宮的平靜勢必不復存在。無論結果如何,展秋的意圖已經很明顯,勢不與馭者並立天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流火剛進了前院,一眼便看到梧桐樹下的身影。吊床裹著七月的身軀,讓她輕輕的晃來晃去,她把一盞琉璃燈掛在樹枝上,投下淡淡的光罩攏下一層溫軟。她此時躺靠在吊床上,頭枕著手臂,另隻手裡握著一卷書,辮子漏過網床垂下來,晃來晃去的溫柔。不僅化開了之前的鬱鬱愁悶,更讓他的心都隨著髮絲輕搖而變得微微旖旎。

      青山綠水,山間田園,皆是他所愛的寧靜平和。這些此時想來,不過是假像是虛夢一場。但當看到她,她立於景中如此真實,眼中愜意神情讓人嚮往。她讓眼前的景物沉澱,並構架了美好的清新畫卷。

      他刻意放重了腳步,向著她而去。七月抬眼見到他,身子一晃,吊床打個忽悠,她乾淨利索的躍下來。撢撢衣襟帶出一絲淺笑,回身取了燈迎過來。

      「怎麼還沒睡?」流火伸手從她髮隙間拿走落下的碎葉,與她之間的話題就沒有那些恩怨,只有簡單的瑣碎,自然而然的每一天。

      「優優在練功我不想打擾她,我又睡不著,就在這裡看看書。」七月舉高了燈,揚揚手中的書說,「你那裡還有傳說故事的書呢,很好看,好多都沒聽說過。」

      他託了一下她舉書的手臂,看清她手裡的書道︰「你若喜歡,到時我把這些全送你。」

      七月聽出話外之音,靜了半晌道︰「宮主不讓我在這呆了是吧?」

      流火垂眼看著她,微揚了眉毛道︰「過一陣宮主要派我出去,優優也一同要去。到時宮內無人照應,況且……」他頓了一下,將後面的話吞回腹中,緩了面色輕笑,「總歸是要有這麼一天,此時去了,總好過……」他突然噤住口,心下一窒竟讓這念頭嚇了一跳。這話有些過了頭,似是帶了離恨十分難決。

      七月此時已經完全沉浸在離別的不捨中,抽著鼻子低頭看著手中的書卷,低聲說︰「那我明天就要收拾東西麼?」宮主回來了,有事要委派他。她心裡也明白,碧游宮跟外頭不一樣,這裡的人終究不會像外頭普通人那樣過日子。收留她不過一時,她也不能在這裡賴一輩子。只是沒想到這樣快,前些天他還提過,如今這日子便催急到了眼前!

      「不用急,估計怎麼還得再過一陣呢。」流火讓這話題弄得情緒也低落起來,伸手一扯她的膀子道,「我餓了,你要吃東西麼?」

      七月一聽,忙問︰「晚上你沒在滄瀾台吃麼?廚房有剩麵條,你吃嗎?」七月曾誇流火的廚房簡直像水晶琉璃一樣幹淨,半點火灰都沒有。不過現在七月已經讓它沾滿煙火氣,就像最普通的廚房一樣了。

      「你又煮麵條?」

      「你又沒在,我們兩就湊合吃點唄,要不然吃不了又剩一堆浪費。」

      頭半句讓流火聽了十分舒坦,後半句他不樂意了,揚著眉毛說︰「你那意思好像我最能吃了?」

      七月點頭︰「你明明就最能吃,你的嘴還刁,挑三撿四的。」

      「夏七月……」

      七月笑起來,突然一臉認真的說︰「東家,你是我見過最好的東家。我非常捨不得你!」說著,她把燈往流火手裡一塞,小跑著往前,「東家,我去給你做麻油雞,你等等啊!」

      流火一怔,見她影子一晃已經竄出去好幾丈,一閃就過了石屏擋沒了影。他握著手柄半天沒動,枝搖柳擺,細風帶來的涼意與方才的柔暖裹了滿心。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2:42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22章 一怒難抑止  
  
      次日,展秋便召集宮人,將碧蒼山一事宣之於眾。聽者無不激怒昂揚,得知展秋意圖向馭者宣戰,皆盡躍躍欲試。馭者橫行是近十來年的事,但也正是這短短十幾年,積累無數怨懟仇恨。宮中大部份妖靈皆與之有仇,早想喋血恩仇一舒鬱苦。如今拿到朝廷之令更加無所忌憚,別說那些已經化成人形的皆盡願往,便是未成人形的也不甘示弱。

      霎時峰頂大殿群情激昂,喧囂之聲震動山野。連山腰的灼雲院也能聽到,高低起伏,或嚷或罵或咆哮……

      七月此時正在麗景院的池塘裡,挽著褲腿清塘泥,一邊順掰蓮藕。優優嫌髒不肯下去,蹲在塘邊上陪她,手裡拽了一根長藤纏著七月的腰,用她的說法就是可以防止七月摔倒滾成泥猴。七月開始不以為然,後來腳下一趔的時候真是這根藤發揮了作用,如此十分佩服優優的先見之明。

      但優優的藤不肯老實,一會工夫都鑽到她衣服裡去,弄得七月擠眉歪眼的喊癢。優優就在邊上樂不可吱,一邊剝蓮子放進邊上的小盆裡一邊嘎嘎樂。那條藤出自她的袖攏,七月開始見她手腳齊全偏又多出一條藤枝來十分好奇,優優便很耐心的跟她解釋,這個是聚氣的產物,實際是虛的,就算被斬也半點不會痛。七月後來便感覺到,果然是如此,是實在的東西,但有氣頂而無血熱之溫。優優說,待日後她更強些。這些虛藤會與她自體本形無二,專門用來擾亂感覺,以保護她最主要的六脈。

      「今天開大會,你不去在這裡不太好吧?」七月直起腰來轉身看著優優。

      優優一邊剝著蓮子一邊笑著說︰「我又沒有老子娘死在馭者的手裡,聽他們在那裡哭號幹什麼?不過我倒是也想出去,定是比宮裡有意思。」她說著一抬眼,見七月閃爍不定的神情道,「他沒告訴你吧?兩年前他兄弟就死在一個馭者的手裡,連屍骨都沒了!」

      七月聽了一怔,胸口不由的一緊,忙忙往回撲。低聲道︰「你說東家?」

      「不說他說誰?我在這院裡住了十年多,聽的最多就是他的事。」優優很八婆的樣子,「雖然那時我靈力未聚,五感未生。但風裡水裡,消息多著呢,只是五感生了以後,有些忘記了!」

      「知道,這個你說過的。」七月睜大眼撐著岸邊,緊著又問,「那東家他……」

      「這檔子事兒,攤哪個身上都要急眼吧?聽說他兄弟讓一個強馭擒了去,後來對方發現火岩瓏未成人形之前十分消耗法血,他必是不捨得法血了。宮主得知以後派人追去,就在凌波谷以東五十里動起手來。流炎受了重傷,對方收血棄之,並讓自己的靈物把他給吸乾了,很慘吶!」優優說著嘆氣,一抬眼見七月凝重的表情,眼眶紅紅的,一時又有些後悔起來。忙拿了袖子抹了抹她的眼道,「唉呀,我沒事扯這個幹嘛?我嘴真欠!」

      「他討厭馭者,原來……」七月哽著,「他當初還願意幫我……」

      「兩碼事,再說你也幫他了。要沒有你,他能知道藤系的練氣法門嗎?七月我跟你說喲,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知道這些,一輩子也琢磨不出來的。若沒你這腦袋瓜子,他能這樣輕易到手?」優優翻了眼皮,伸手拍拍她的肩,「你是不知道自己的好處呀,要我有這能耐,哪怕只有你一半呢,我三年之內必妖化了!」

      七月猶自在想流火的事,一臉陷入沉思的模樣。優優仔細看著她的表情,突然嘻笑著說︰「你好像特別關心他呀,看上他了吧?」

      七月一聽,驚得一個歪倒,要不是優優手上拉的快,怕是要一屁股坐泥塘裡。她臉憋得通紅,吭哧著辯解︰「才沒有,沒有呢!」

      「害羞了害羞了!」優優丟了手上的蓮蓬,手指刮著自己的面皮逗她。七月越發窘得發急,也不管一手的泥就撲過去捂她的嘴,優優亂扭著躲,嘴裡叫著︰「服了服了,手下留情啊!」

      兩人正鬧著,忽然聽得一聲︰「我道是你在哪裡尋自在,原來躲在這裡說人閒話!」一聽這話,二人皆止了動作,向著聲音的源頭看去。眼瞅月洞門邊上,逢蔭正倚著那裡。

      優優聽著這話就是說她呢,翻了眼皮撐著手肘道︰「又沒說你閒話,你管的著嗎?」

      逢蔭面色一變,根本不看七月的示意表情,只盯著優優道︰「我爹頂殿示話,你已經化成人形,為何不去?」

      優優曲膝站起身來,拍了拍手︰「每院出人去聽便是,灼雲院流火哥哥去聽了,不用我去!」她故意挑著眉毛,陰陽怪氣的學著逢蔭平日的口氣。

      逢蔭聽了,直起腰身瞪著她︰「別以為我不知你是怎麼出來的?」

      七月這時已經撐上塘來,顧不得擦手上的泥,使勁拿手肘捅優優。優優身子一錯將她擋在後頭,盯著逢蔭笑得如沐春風︰「我怎麼出來的?我是流火哥哥拿火息一點點烘培出來的。哥哥待我情真意切,如今我打算與他雙宿雙棲,你嫉妒啊?」她一邊說著,一邊扭著腰身挺著胸,得意洋洋變本加厲,「我在這院裡十年,與哥哥朝夕相伴,你還是早點識相,以後別來打擾我們!」

      逢蔭登時大怒,柳眉倒立眼瞳泛碧,伸手指著她︰「你妄圖與人共脈,碧游宮以你為恥!」

      七月見狀急不可待,她拿肩擠著優優低聲道︰「不要鬧了。」說著,又笑著對逢蔭說,「你別生氣,她不過……」

      「七月你別管,這死丫頭我早看不順眼了!」優優一錯肩又把她撩後頭去,幾步貼過去看著逢蔭說,「我妄圖與人共脈?那你沾染她生鮮之氣又是為何?」

      逢蔭聽了忍不住向後要瞪七月,七月早驚得發呆,渾然不知此事優優如何得知!她前些日子去滄瀾台,逢蔭總要抱她,後來又說想要她一點血氣。只消以針刺脈帶出一點血珠即可,逢蔭對她有恩,別說只要一點血氣,便是要七月割血出來七月也絕無半點猶豫。此事她從未與任何人提過,便是流火與優優,她也從來不提。

      優優盯著她,笑得嬌裡嬌氣︰「是流火哥哥告訴我的,他說你想借此改善你那爛到家的平板身材。可惜啊,你沒七月的好身骨,你這副德性這輩子也變不成!你其心不正面容醜陋,身材前後不分,你才是女人之恥!」

      逢蔭被她激得怒髮衝冠,更因她張口閉口流火哥哥,越發是激怒無比。眼見她貼近,盛怒之下豈肯放過,兜手一旋指尖拈氣,翻手一個掌勢便向著優優額上拍去。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23章 借力之法
   
      優優身體險險一側,逢蔭掌勢出空,她未待招盡已經手腕迴繞,無骨般又是一個上抬翻花,同時另一隻手挾氣如信,斜向優優肋側逼刺。

      優優猛然一個後仰,後背幾與地面平行,讓出兩側之間袖籠已經抖出碧藤,嘴裡罵著︰「毒婦,你收她多少血力,今日通通給我還來!」說著,足尖上踢,裙袂飛揚之間藤已經盤地而出,霎時將她整個人掛起,她就像是攀飛在藤枝上的花朵,搖曳之間袖舞如龍,兜頭罩臉向著逢蔭而去。

      逢蔭冷笑,身體一扭姿勢極詭,手臂一伸挾住兩股碧藤,接著通體無骨繞著藤勢幾個扭旋,竟順著籐條一下貼盤過來。

      七月嚇得目瞪口呆,眼瞅這兩人已經打到一起不可開交。霎時眼前綠光狂舞,連帶邊上的葫蘆架子都是一通亂晃,一串串嘩嘩亂響好不熱鬧。聽到七月耳裡,竟像是鼓掌叫好一般。七月跺腳揮手,喊著讓兩人別打。

      這兩人豈聽她的,優優一會工夫已經憑著放出的藤攀飄到半空,逢蔭雖還是人形但就跟條蛇一樣在綠葉枝蔓之中飛竄,雙眼怒意橫生,指尖碧氣不絕。優優緊盯著她的動作,眼見逢蔭手指拈出,右臂倏然急探,直向優優頸間而來。優優一個仰頭,隨之翻手一絞,霎時手臂一下與她纏在一起。就像絞成麻花一般幾個來回,逢蔭被她一纏,登時發覺不對。此時優優手臂竟與她一樣,像是被抽了骨頭但力源源不絕!

      優優森森一笑︰「謝嘍!」說著,手指一動猛的向下一探,手臂倏然竟長了數尺,指尖竟探到了逢蔭的胸口,一頂一推,逢蔭霎時絞纏不出。悶哼一聲身體一鬆,倒頭就向下栽去!

      七月見狀大驚,也顧不得雙手都是黑泥,忙撲過來要接。哪知逢蔭半空一個翻轉,身體飄飄落在月洞門頂,急喘瞪著優優︰「你……你怎麼……」

      她話未說完,突然覺得身後氣湧,她睨眼間已經跳下牆頭。此時流火和展秋已經雙雙搶過來,展秋一見懸在半空的優優,她身後簡直長出一道綠牆圍子來,不由的倒抽一口氣。再見逢蔭氣湧未平,低聲說︰「你們在幹什麼?好端端的動什麼招法?」

      「沒什麼?逢蔭姐姐助我練功!」優優笑眯眯的,身體在半空福了一禮,「宮主,我練軟骨藤絞,不能得其真解。多虧逢蔭姐姐不計較,願意陪我演練。多謝了!」

      逢蔭的臉憋的又紫又青,半晌擠出一絲笑意︰「正是。」說著,她輕輕吁了口氣,抬頭看著流火和展秋,「如今也差不多了。」她伸手一挽展秋的手臂道︰「爹,咱們回去吧?」

    ********************

      流火送兩人出去以後急急返回,見優優已經收了藤勢猶在跟七月逗悶子,那股子火就一竄而出,瞪著她道︰「你活膩了就死遠一點!」說著,突然貼過來壓低聲音,「你當宮主瞧不出麼?」

      「瞧出又如何?」優優戲笑,眨著大眼一臉無辜,「她若不惱,我還不能得手呢!」

      流火冷笑點頭︰「沒錯,藤系欲習軟骨,先仿其形,復效其氣,以莖之軟韌效其力點。但是,趁其氣頂雙極,力促器脈,效探其溫而窺其密。這你又是從哪裡學來?分莖力而化支固,汲土息而受風助,分毒息而散五神,借其力而自成。這些你又從哪裡得知?你化形不過幾日,難不成要跟宮主說,這些是凌向月告訴你的?他沒對你好到這份上吧?」

      優優聽了微怔,這些是七月告訴她的。紫檀優夢也屬藤系,而藤系功法之中,有一項可以借對方之力化為己用,讓自己軟絞之力速成的技巧。這個技巧有先決條件,第一土氣豐厚,第二風力柔和,第三對方力頂出器。

      「說是我告訴你的。」流火瞄了一眼身後的七月,她雖沒敢愣湊過來偷聽但已經在探頭探腦,所以他極快的低語了一聲便揚著眉毛瞪七月︰「好端端的淘什麼塘泥?快洗洗去!」

      七月讓他瞪的跳了兩跳,一貓腰往外跑。優優看著她的背影,半晌低語︰「是那碧逢蔭先動的手,誰叫她借七月的血氣練化人軀。」

      「我知道,你當初就想告訴我這些對吧?」流火的表情有些陰晴不定,低聲說,「你要搞清楚,這事不會讓七月立時沒命。但若讓人知曉她是過目不忘,紫卷她盡知八九,才會讓她不保!」

      優優的臉一陣抽搐,許久抿了唇道︰「是我太衝動了,說是你告訴我的,他們信麼?」

      流火嘆息︰「不然怎麼辦?難不成你自己看的?你可是化形完了就跑回來了!」流火咬牙,「之前我向凌向月借玉溪齋,宮主不可能不知道。這會子正當用人之際倒也無妨,不過以後……」

      「我明白,我這次出去也不打算再回來了。碧游宮是我生養之地,這回我全力聽命就算報答他們養育之恩。」優優笑笑,「這話我告訴你,你知道便罷了。」

      流火聽了點頭︰「你想與她一處?」

      「我可不是因為她會紫卷,我只是喜歡與她一道罷了。」優優睨眼,「不過話我先撂下,她走之前毒息必須化乾淨,不然我跟那碧逢蔭沒完沒了。別以為許了幾兩銀子就是救命恩人,指望別人感恩戴德任她取求。」

      「你幫不了忙就閉嘴,當著她的面給逢蔭來難看就是待她好了?」流火微微蹙眉,「這事我有成算,你把自己管好就罷了!」

      「我就是要當面讓她知道,那碧逢蔭從來沒對她好過!」

      流火看她半晌,突然道︰「你當她是傻瓜嗎?」

      優優一愣,流火睨睇著她,緩緩開口︰「許多事不用說的太明白,她不過讓自己舒服些,你又何苦不成全?」

      優優不由的噤口不語,眼盯著空蕩蕩的月洞門發呆。

      在七月眼裡,逢蔭不僅是她的恩人,更是她一切良好的開端。七月並不是笨蛋,她有超強記憶也有良好的邏輯。的確,逢蔭的形象在她心中過於美化,她自己也知道個中不真實的成份。只是她不想計較許多而只願享受個中的美好結果,不僅是因為她的真誠待人,更因她也同樣需要這種內心的寄託和鼓勵。

      畢竟在逢蔭之前,太多的人用狹隘和偏激的目光看待她,而她也因此頻頻受挫。正如人人都愛求神保佑,明知滿天神佛只會冷眼旁觀依舊不改虔誠。其實不過是要個心安罷了!

      優優一時若有所悟,原是於做人,她要所學的還有太多。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3:06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24章 情之萌始    

      七月泡在浴池裡,交臂搭在池沿,枕著手臂想著方才的事。這池子她用就有些太深了,中間都要沒了胸口。而且水流循環一直在波動,她不敢走到中間以免失了腳再淹著。

      前些天她挪過來的時候,把自己用的大澡盆也搬來了。但東家趁她一個不注意給劈了當柴燒,到處都有現成的柴草,雜房裡還有一大垛子他都瞅不見,非把她這盆兒給劈了。雖說都是他的東西,但她也心疼的抽的慌。

      她低了頭,左胸有一個青青的小點,好些天了也不見好。初時只是一個小紅點,但此時越發深了,都有些泛烏紫。胸口的血管都變得清晰可見,微微擠壓就會隱隱作痛。她原本也有些害怕,但是害怕之餘又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鬆了一口氣。像是某種一直壓抑的東西突然就淡了散的無影無蹤,又有些失落,空蕩蕩的偶而想時會有些痛。

      這些複雜的心緒堆積在一起,然後今天因為優優和逢蔭的衝突就一下碎裂開來。一片片的化成粉沫!

      其實這樣也好吧,以後逢蔭不用勉強維持著和藹可親,而她也不用再覺得虧欠!當初是逢蔭救了她的命,而且不止一次。但她無法給逢蔭所要的回報,她不能因此而出賣無仰。那麼交給逢蔭所需的血氣或者是一種方法。逢蔭不需要她請客,也不需要她這樣的朋友,更不需要她的討好。逢蔭需要她的血氣,她恰可以提供這些。至於這後果,是她所該擔心,而不是逢蔭。

      她輕輕吁了一口氣,剛揮掉這些悵惘又想到之前優優所說的關於流火的事。馭者與靈物的積怨已深,她非當事人也難體會各中滋味。

      她認識一個馭者,蕭無仰。認識妖靈,碧游宮裡的許多人。卻無法將他們完全的派分成對立的兩邊,她想到六月底,流火曾去見過無仰。若他深憎馭者為何還要交無仰這樣的朋友?或者個中還有別的因由?

      她是瞭解失去至親的痛苦的,爺爺病故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天都塌了一半,眼前總是發黑,身體的力氣像是被抽盡了,哭泣也不能表達內心的哀痛。

      若是至親死於非命,更知仇人就在何處。那哀痛與怨懟該是如何讓人難以擔負,她雖不能完全感受,但可以想像的到。

      相逢一笑泯恩仇,退一步海闊天空,或者冤冤相報何時了?不過想想,說這些話的人必是旁觀者不痛不癢,才能這般輕描淡。也許真有超然的可以放下,但真是太少太少了!

      以往七月還真沒這份感悟,生老病死,愛恨離合。於她所見所受,皆是最普通平凡的那一類。腥風血雨離她太遙遠,人生的大起大落於她更像是傳說。

      只是如今深處碧游宮中,之前山頂咆哮時而傳來,優優所言句句入心,竟讓她突然多了份感受。其實平凡的生活,最值得珍惜!

      她正想著,突然聽到後院有腳步聲,想是流火從堂屋裡繞後頭來了。這裡有排折門,七月剛才壓根也沒鎖。她一激零忙身子一沉開口叫著︰「東家,我,我還沒洗完呢!」

      她一邊叫著一邊挪著腳往角落那走,那邊有衣架子,掛著她要換的衣裳。

      腳步就停在門口不遠,隔著門紗都能看到人影,一會聽到流火問她︰「你現在覺得水燙嗎?」

      「不燙。」七月聽了便回了一句。一會外頭就沒了聲響,但沒過多久,水開始燙了!七月開始還能忍著,沒一刻就受不了了,撲騰著想撐出來。流火的聲音又恰到好處的揚進來了,不緊不慢的說︰「不許出來!」

      七月蒙了,在裡頭跳腳︰「東家,你沒事又添柴草幹什麼?熱了!」

      「每回讓你洗,你半刻不到就出來。沒見過你這種髒包,你今天不泡夠了不許出來!」流火隔著折門聽裡頭嘩嘩的聲響,聲音有點甕聲甕氣。

      「我不出來,不出來。」七月擠眉弄眼,一邊應著一邊慢慢的撐身縮腳,想陽逢陰違。

      「夏七月,你少裝。」流火說著,一手就拍在門上,震得門差點讓他拍開來。嚇得七月手一鬆「咚」的一下跌回去,差點一屁股坐裡頭。

      「太熱了,不行!」七月哀叫,「你惱人扣工錢算了,哪有這樣整人的?」

      「誰有閒情整你。」流火背過身倚著門框道,靜了一會說,「你胸口是不是有個血點?」

      七月極窘,完全不知所措。流火輕嗽了一下又說︰「其實我早該問你,只是礙著……優優說的沒錯,這事也不能再拖著了。索性今天說清楚,你不能出來,這兩日都要這樣泡。忍兩日吧,寒毒清了就好。」

      七月怔住了,咬著牙忍了半天悶熱道︰「是我自願的。」她說著摸著胸前掛的黃玉,「是我自願的!」

      「我知道。」流火說,「你別怪她,她無心害你。只是她是蛇靈,身體自帶毒息!」

      「她不會害我,我是知道的。」七月說著有點想哭,憋忍著突然笑起來,「是我自願的。」

      「那也沒自願想死對吧?」流火嘆了一句,「那就忍著吧,總歸不能再深了!」

      她抽一口氣,一手扶著池沿靠住,上下牙直打戰著說︰「我~忍~」,半晌,她又開口︰「東家,你元丹沒練成。你……」她的聲音越壓越低,終是沒吐出來。

      「優優那張大嘴就沒個把門的。」流火聽出她話裡的意思,抬頭看著滿園蒼翠,「練功的目的若是為了尋仇,實在有些悲哀。但我的目的,正是如此。所以,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也好。」

      七月說著︰「東家,你那書房裡還有好多傳奇故事,有一個故事你看過沒?是說妖龍火景明光的。」

      流火微眯了眼︰「看過,火景明光是火泊妖龍,早在馭者衍生之前已經稱霸妖靈界。他成名東南方焦牢山,後來吞吃火靈無數成為有名的大妖怪。而如今綴錦的龍禁海,正是因此而得名。龍禁海中心有初陽山,據說是他骨骸化成。他雖是強妖終有命數,世人懼他復生難制,便以水相圍,取名龍禁!」

      「初陽山上有望月峰,那裡日月光華汲養。也有人說,他是棄了肉身元神歸真,飛昇成仙了。」七月掬了水抹了一把臉,呆久了倒不覺得熱了,「他睥睨天下再無對手,為達六脈至真,終於到達魂力高界。」

      流火覺得有些想笑,突然揚了聲音說︰「夏七月,你七拐八繞的是想勸我吧?第一,我沒他那個本事能天下無敵。第二,我也沒他那個境界能去追求什麼魂力無限。還有第三,你拿他舉例子簡直大錯特錯,火景明光十分霸道,典型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最後就算他是去當神仙估計也是在人間殺膩了,哪有半點寬容豁達之心!」

      他聽裡頭沒聲了,都能想像的到她一臉被噎住的表情,帶著笑意又說︰「火景明光要是活到現在,哪還由得馭者囂張?依他那個勁頭,早成批成批的拉出去宰。」

      七月憋了半晌找不出話來反駁,只得抹著臉岔開話題︰「什麼時候讓我出來?我都快泡發了。」

      流火忍不住笑出聲來,反手叩叩門道︰「聽著你那勁頭,水好像不太熱了吧?我得再加把火進去。」

      她登時在裡面哀叫︰「我寧可毒發身亡也不想煮熟在澡堂裡!」

      流火快要笑倒,扶著門框搖搖晃晃,過了一會又說︰「七月,出去了以後你打算去哪?」

      七月應著︰「我離開這裡就打算回家了!」

      流火愣了一下︰「回家?你不是……」

      七月說︰「大不了不讓村裡人知道,悄悄的回去看看爹娘和弟弟也好。留了錢給他們也能生活的好些!」她了一會又說,「東家,你放心吧。我在這裡看到的一切,我都不會說出去的。包括那些書的內容!」

      流火垂眼無聲抖出一絲笑意,他從不擔心這些。兩人都靜了下來不再開口,他一直背倚著門框站在屋外,由他燃起的火帶出灼息,這裡的水皆是無力化盡這灼息的。慢慢蒸出熱氣可以驅盡毒息,這方法雖然緩慢但安全。

      前幾日七月洗澡其實就是一個驅毒的過程,住進他這裡與他灼息相近也對陰毒有驅散之效。只是時間上就需要的比較長,其實今天就算逢蔭和優優不起衝突,他也打算把七月摁在池子裡多泡一陣子。這毒息一日不散乾淨到底是件事,況且他這段日子又得練功怕是沒時間再照管的周全。

      又過了半晌,流火瞅著時辰差不多,反手又叩了門道︰「七月,你可以出來了!」他說了一聲屋裡卻沒了動靜,一時微怔又揚了聲叫,「七月,睡著了?」

      裡頭還是全無動靜,他有點急了,轉身貼著門縫一瞅。霧氣繚繞之間也看不大真切,只隱隱綽綽見她的頭搭掛在沿邊,半肩在水外,手臂勾著池邊一動也不動。

      「夏七月!」流火這下真急了,腦子還轟轟然間身體已經開始行動。一腳就把門給踹開,衝過去的一霎腦筋才有點回過悶來。躍起之間,伸手拽開自己的外袍「呼」一下兜過去。兜頭罩臉半襟入水全給她蓋住,他直接橫躍過大池,一抄她將她挾出來,撩開袍頭見她臉都憋的紫紅紫紅的。

      「你受不了也不言語一句,真往死裡蒸啊!」流火又是生氣又是擔心,裹著她就出了浴池拐到她那個小隔間裡去。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25章 備戰  
  
      優優正在東北院裡揪了個結滿子的大葵花,坐在小石房門口吐了一地瓜子皮。當人就是好,直接把營養往肚子裡揣的感覺太爽啦!

      優優一邊吃一邊眼楮瞄著地裡,想著一會再弄點什麼吃。她自己是木靈,知道這些花啊果啊大都是木靈的衍生物,它們聚靈都先從根起,所以雖然看起來她把這裡折騰的一團狼籍,其實是半點沒破壞它們的靈氣。

      她正吃著,眼角已經掃到一點餘光,見流火衣袖衣擺全是水,想必來的急都顧不上引灼息烘衣服。她嘴角掠起笑意,沒待他開口就說︰「我不去,你那裡引了火我才不去。我去了會受傷,你治人治出亂子自己搞定!」

      流火的臉抽搐,也不管她。幾步過來一把揪住她的腕子,扯起來就拖著走。流火是早有準備,就防她突然現了本體把自己種地上耍賴,所以一捏就壓住她的器脈。

      優優亂扭著身體已經成蛇狀,剛練的軟絞全用在流火身上,腿都反擰著繞上他的腰,腰身拐纏到了他胸前,呲著小虎牙說︰「你把我弄過去也沒用,我會把她剝光了再扔給你!」

      流火一下止住步子,看她那鬼樣氣得想拍她,她肯定幹的出來,這都不用想!她能提前說一聲已經很仁慈了。

      「蒸壞了吧?我就知道。她是老實人,你不讓她出來她肯定忍著,暈了吧?」優優幸災樂禍,「正合你心意吧?還裝什麼呀?我教你哦,把她衣服解開揉揉胸口,喂她喝點涼茶。沒事的沒事的,我對七月有信心。你很妥當,快去吧!」

      「她是你的朋友,你這樣坑她?」流火已經無奈了,伸手把她剝下來扔在地上。

      優優軟麵條一樣七甩八晃就是不倒,笑眯眯的說︰「我是幫你啊?她快走了,你再不留她,她可真的要走了。她是老古板,你只要生米做成熟飯她肯定就賴定你了。到時你就不用擔心她會跑,也不用擔心將來有別的男人相中她!你這人真沒意思,悶在心裡想來想去想屁啊!要我早上了。」

      流火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明知她口無遮攔還是氣得要死。到底是惦著屋裡躺倒的那一樣,實在不想再與優優無謂糾纏,暗啐一口就往回走。

      優優還在後面添油加醋叫著︰「流火,你要溫柔些哦!哈哈哈哈!」

      七月還裹著那件半潮的袍子躺在床上,胡亂的纏蓋之下,半肩猶露雙腿難掩。更因是夏季薄掛幾分微透,七月黑髮濕散,臉上都掩了幾縷。她面上的熱紅略是退了些,但呼出的氣息仍是滾燙。流火坐在床邊,看著她昏睡的樣子。其實之前她中過暑,但那時他怎麼就沒這麼慌呢?

      他看著看著,心跳就失了律。渾身覺得輕飄飄又沉甸甸,這種古怪而矛盾的感覺此時卻如此真實。

      他手裡端了一碗涼湯,移了視線盯著紅紅的湯汁發呆。優優是大嘴巴,她就喜歡胡說八道,要是理會她的話那就是瘋的。

      他又轉臉盯她半晌,伸手托她的頸的時候,探到那滾燙的溫度讓他的手都有些微微發抖。一副人的皮囊,在他眼中皆是一樣。膚皮骨骼,縱使妖力無邊也難永恆。他自認定力超然,女體在他看來皆非誘因,況且她至少還包件衣裳!但如今卻慌張混亂,心跳都快出了胸腔真真是怪到了家!

      愛整人不僅是優優還有老天爺!就在流火剛把七月托起一半,藥碗還沒湊過去的時候,七月長睫抖了兩下,眼楮睜開了。

      然後……四目相對,兩張臉同時可勁的上血色。動作僵硬全成石化,燒豬兩隻對著看。流火終於手底下失了控,一碗涼茶成功的潑了七月一身!

      當天晚上,這兩人同時決定不理優優了!

    ××××××××××

      接下來的日子,展秋忙於布劃,他復入皇宮與景院大王等一干朝廷親貴商議,由他們輔備提供所需各項物資,以及入境所需身份以及必要接應等等。

      其餘諸人都各自培氣養元以調整狀態。優優也在名單之上,不過展秋考慮之後,決定讓她必要過了靈珠台試煉戰方可出宮。展秋不願意輕易折損任何一個妖靈,太過貿率只能白白填送性命。這樣一來,雖然具體起行日期還未定,但也必是九月以後。

      之前與逢蔭衝突,展秋還是找來優優問了幾句。畢竟此時關鍵,外敵吃緊,內鬨必要先平。關於優優借氣引力之事,展秋並未多提。並非是展秋不起疑,而是大出流火意外的是,此事凌向月居然擔了,言及是他在清木林研習紫卷之時,便以紫檀優夢試術,從而讓她學來。流火原想自己認了,卻不曾想凌向月竟有此好心。

      流火詫異之間也想出端倪,紫檀乃異木靈根,其雖木靈但可習百獸,凌向月想看著其發展,從中找到紫卷精髓。流火想及至此的時候不免有些擔心,凌向月是個武癡,他投身碧游宮只為鑽研至高靈法,完全不再意宮外恩仇。他如今十分想看優優成長程度,如此一來,優優以後想要棄宮而去根本是癡人說夢!

      不過當下也只能如此,有他擔當自比流火出來承擔更讓展秋信服。畢竟向月是木靈,又研習紫卷多年,自是比流火借一日玉溪齋就能指點優優更為的可信。

      商議之後,展秋意圖兵分四路,以點翠山莊最擅長隱氣的古蒼梧領院中強手自北繞道取向凌佩,從而至凌佩北地對付擅夜殺伐的莫華連。

      展秋自領一路,中突而入直取衛星蘭,此人所馭蠍靈乃是其祖的強靈,受數代人的法血浸潤此時縱未妖化也相去不遠。因此展秋不能小視必要親自前往。

      由月錦堂君北舞自取中北,對付馭風強手穆如風。溪南思為水靈,化形已久三態合一,他南下自雪影山繞綴錦而潛入凌佩。影氏姐妹當中的珊瑚正是馭水之人,由溪南思前往正為合適。

      至於流火,楓雁,逢蔭以及優優,還有前些時日已經化成人形的嘯清梟,此人已經化形有一段時日,因汲法特殊一直沒離開所住的霄雲渡。前一陣子都是簡清輝去照應,如今展秋也打算讓她一併出來。名字是清輝為她取的,名清樂怡欣,這幾天才算真正展露人前。

      她化形之前時常聲徹震谷,化形之後卻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讓優優十分好奇。

      展秋將這幾個新人也分派四路,流火和優優與溪南思同行,楓雁陪君北舞同行。逢蔭由自己帶著,剛化成人形的怡欣就與蒼梧一道。為此逢蔭私下裡是鬧個翻天覆地,搞得展秋頭大如斗。展秋對這個女兒是無可奈何,但宮內之事豈能因私情而亂。先不說碧游宮之大,上上下下多少眼楮看著。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3:19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26章 漫漫歸程,七月流火   

      影氏姐妹之中夜紗擅用火靈。而流火自體帶火,正好可以輔助南思。優優魅顏也能派上用場,加之這兩人同在一院,優優化形成因流火之功,如此才能發揮最大力量。

      至於楓雁,她靈罩帶有生靈與木靈雙息,放在哪一路都是好助手。她為人穩健,光息爆力又強,與君北舞一道,也正好彌補北舞不足。

      怡欣雖剛成人形,但與流火一樣,嘯清梟同屬十珍獸之一,天姿綽絕。一旦化成人形,比一般化形生靈更為強悍。嘯清梟有一別稱,號魅音。可以吸聲受力,也能以音鳴奪人性命。蒼梧地縛之力強勁,但空行之力不足,她與之同行正好互補。

      逢蔭是展秋親自教出來的,她雖說已經駕力隨心但總歸沒有實戰過。加上她個性又有點驕橫,旁人因顧著展秋的面子多少都讓著她,把她放到別處不如展秋自己帶著。

      當下所剩的時間也不過月餘,展秋還要不時往京裡去協調準備,各人也皆抓緊時間培息養氣調整備戰。

    ×××××××××

      「啊?今天就走?」七月雙手擦在圍裙上,有點吃驚的看著流火,「這麼晚了……而且……」她喃喃的說。

      天已經黑透了,快近了中秋,月色十分明朗。細風微送,淡淡的涼意泌入心肺,卻帶進一絲微窒的壓抑。

      「我已經跟宮主說了,先把你送回去再與他們會合。」流火輕聲說,「要不然再過幾日,時間就更緊迫了。」

      「哦。」七月聽了,終是點了點頭。伸手取下圍裙說︰「那我去收拾東西,跟優優去道個別。」

      「別去,你說了她非得跟出來不可。趁著這兩天她老實練功,咱們悄悄的先去了。到時你落了腳,我再讓她去找你好了。」流火道,「其實……」

      「東家,我明白。反正早晚要走的!」七月吸一口氣,連連擺手,「我知道你不是要轟我。」七月說著便往外走,這些天優優十分勤奮,雖說她迫不急待的想出去看外頭的花花世界,但也知道像自己這種剛化成人形妖力並不深厚的妖靈出去有多危險。加上靈珠台試煉戰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如果她過不了,八成展秋會找人取而代之。如此丟臉的事優優豈能讓其發生?因此這些天都是深鎖庭院汲土練氣格外刻苦。

      悄悄的去了也好,省得她知道了又要跟來,到時若過不了靈珠台她會慪死的。雖然七月十分想看著她渡過這人生重要的開端,但她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待到九月了。

      流火看著七月的背影,如今她比以前好多了,走路的時候背都會挺的直直,而且也不會慌裡慌張的惹出事來。與半年前那個縮頭縮腦,時時都準備著掉頭跑路的夏七月判若兩人。有時他會莫明奇妙的想到過往,想起在荒灘客棧的那樁意外,她隨手就捅傷了他的靈脈讓他血流不止。想起在書樓裡讓她直接砸倒,她一臉死灰的說「我馬上就滾蛋」的挫相。想起她在花園裡陷了泥塘,最後讓他也滾得一身泥水。想起她遵行三丈之規總與他隔牆對話,但也難保時時飛來橫禍。

      想到那次京城之行,她拉著他穿街過巷,以她驚人的逃跑本能成功的甩掉一干花癡。她太實在,看不過魚攤騙子蒙小孩,揭穿騙局差點引來老拳加身。她飯量驚人精力也過人,一個人將他這裡數個花園弄得一派蔥蘢。她待人真誠更有強大的接受力,有一顆寬容之心。她會儘量善待每一個人,會不計回報的儘可能提供幫助。對,她還有超常到近乎恐怖的記憶力,過目不忘這四個字在她身上得到最完美的體現。

      與她相處的越久,他就越是不捨。這種不捨在放大,牽引他的情緒讓他有些陰晴不定。她是一個普通人,要過普通而平靜的生活。她不該因他的不捨而付出代價,與妖靈為伍是得不到平靜的。

      流火趁著她收拾的工夫自己也準備了幾件衣服,又到書房裡拿了幾本書,是些傳奇遊記之類的書,雖然她都看過但閒時拿來打發時間也是不錯。

      他回去的時候,七月已經收拾妥當站在堂屋裡等他,包袱放在桌上攤著,明顯等他檢查。「上月底做的衣服你怎麼不帶?你一次沒穿過,不合適?」流火眉眼不抬,一邊把書和自己的衣衫放進去一邊說,「只帶幾件破衣服幹什麼?」

      「合適合適,只是我不好再拿新衣服了。這幾件都好,你看這個綠的我也沒穿過,我打算快到家的時候換上,很體面。」七月訕笑著從裡面揪出一塊衣角讓他看,「逢蔭給的都是好的,我已經佔便宜了。」

      「你全帶走,放在這裡也沒人穿。」流火說著轉頭往她的小屋裡去,回身之間低聲說,「你回去慢慢穿吧,走的急也顧不上做好的了。」

      「都是好的!」七月喃喃說著,忽然小跑兩步跟上他說,「東家,你別送我了。我自己走!」

      流火回頭,見她眼圈紅紅的。她面上擠出一絲笑容說︰「我自己認得路,別送了。你還練功呢!」

      「我路上一樣練。」他伸手揉揉她的頭,微笑,「我想送你。」

      這話讓她眼淚終忍不住落下來,燭影搖曳中,讓他的身影也變得朦朧。

      流火帶著七月趁夜悄悄的離開灼雲院,還是在山下的驛站乘了小車離開,駕的還是青蓬小車,駕車人依舊是童景,只是七月的心情卻已經截然不同。

      月朗星稀,道路寬平,馬兒揚蹄小跑漸行漸遠,將碧游宮高闊石牌樓甩到身後。七月是正月裡離開家的,轉眼七個月過去。外面的世界五光十色讓她大開眼界,而所遇的人也同樣在她心裡打下烙印。

      她從每個人每件事上都學到了東西,所到的每一處地方她都記憶深刻。無仰教會她自信,優優教會她開朗,流火讓她學到謹慎,而逢蔭讓她體會寬容。整個碧游宮,讓她瞭解不一樣的世界!還有更多更多,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一路而來,她真的長大了不少。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27章 剎那如飛,魍魎幽窺
  
      流火見她一臉凝思雙眼發直,突然開口,「出京以後,若是環境適宜我就變給你看。你要有心理準備。」

      「啊?」七月被這話題成功的吸引了注意力,盯著他不由激動起來,「真變?」

      「從這裡到井東鎮很遠,中間除了兆安和逢城稍大點,其它都是小鎮了。一路換車很慢,到了荒地我就化形出來,帶你走很快。」流火歪在車箱一角說,「而且我答應你變給你看,總不會食言。」

      他看一眼簾外月色,緩緩的又補充了一句︰「還幾天就是中秋了,如果順利,你還能趕的上過節。」

      七月想了想說︰「我不打算讓村裡知道我回去了,我就想把錢放下就走。」

      「你把錢放下要去哪?」流火睨著她,「再往京裡來?」

      「不了不了。」七月連連搖頭,「我想了想,井東鎮雖然近,但那裡也沒什麼人家裡有大花園,我這手藝用不上啊,不如我再往稍遠處去去。」她說完看流火蹙著眉頭,突然想到什麼,又說︰「我不會用那些法子的,就用普通的方法種種。」

      流火瞥她一眼︰「我帶了錢了,你以後別找活幹了,自己買個宅子給自己種種完了。」

      「別給我錢了,我有手有腳有力氣。」七月托著腮幫子說,「東家,我想自己憑本事吃飯。要換作是你,你也不願意總讓人接濟吧?」

      流火一怔,輕笑一聲︰「我知道你有志氣,當借的好了,以後你賺了再還我。」

      一聽這個七月眼一亮,心情登時好了︰「你願意來看我?」

      「以前也沒說過不去。」流火笑笑,「你可以做點小買賣什麼的,不過我沒在外頭呆過,也不知道做什麼好。」

      七月想了想腦中靈光乍現,揚了眉毛說︰「東家,我想到了。我不用借錢也能發財了!」

      流火聽了一愣,看她一臉興奮不由的好奇︰「怎麼發財?」

      「不過這樣我還得過來。」七月不太好意思,兩根手指對來對去的說,「你這麼遠送我回去,我再折騰回來好像不大好。」

      流火眼微微有些發直,甕聲甕氣的說︰「你打算從你們那倒騰東西過來賣?」

      「是啊是啊,東家你真聰明。」七月拍著手,「這裡皮毛貴的很呀,我們那裡很便宜。」

      「京裡皮品貴,你知道為什麼麼?」流火嘆氣。

      「東邊的山林都讓碧游宮佔了,沒人過去打獵。附近都是鎮,地都用來種了。就算有畜牧,也都是牛羊。但這裡的羊皮沒我們那的好,還貴的很。」七月越說越覺得這是一條生財之道,「我現在手裡的錢就夠,回去買一百張,然後再過來賣。」

      流火彎腰過來伸手戳她︰「你想的美,你能想到別人也能想到!真這樣就發了,那這世上沒窮人了!」流火一臉好笑,「一百張皮多沉呢?你自己背來呀?你就算背來,你不吃不喝了?這條道上多少荒地山野,你一個人別說背著一百張羊皮了,你就是什麼都不帶搞不好還讓賊惦記上呢。你得僱車馬,找鏢行護著,這樣算下來,你光販皮的話根本沒的賺。這裡貴的都是制好的,一件上好的光加工費就不知比這皮要貴多少去。」

      七月讓他一盆涼水潑個冷嗖嗖,小臉兒一下垮下去,嘴裡嘟囔著︰「你不是沒在外頭呆過麼?還知道這些?」

      流火微眯了眼重新靠了回去︰「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這種生意不適合你,你想也別想了。」

      七月托著腮沉思了一會,也覺得他說的很是在理。自己只想著當中利潤豐厚,卻沒到這一路過來的花費,看來販皮的買賣還真不是她能做得的。

      馬車進了京城並未停留,一路穿街便往西門去。隔簾看去,見外頭紅燈綵霓更勝星月,繁華熙攘不輸白日。酒樓高朋滿座,戲院鑼鼓喧天,街市人來車往川流不息,歡聲笑語入耳不止。車速變得緩慢,七月透著簾隙一直看著外面,這裡她也統共來了兩回。初到的時候也沒逛,第二回倒是跟著無仰走馬觀花逛了廟。不過如此她已經滿足,若不是村裡人嫌她,這趟經歷足夠她回去吹噓半個月的。

      估計她回去,家裡見她也是煩惱多過欣喜。況且她也沒真奔出個什麼了不起的前程來!車子在城裡走的緩,出了京城以後又沿著官道往西北走了五十多里,童景便停了車回身道︰「再走就出了京界了,這野地裡縱有人家也稀少的很。今天晴的很,我瞅著你化形不妥當。」

      流火撩了簾子瞅了瞅天色,這裡空曠,黑麻麻一片。前面的路越來越細窄蜿蜒,再遠去猶見濛濛山影,錯落點點燈火。他若此時化了形,怕是燎起半天紅光來,的確不太妥當。

      流火回眼看看七月,她本來正直勾勾盯著他,此時見他一回頭,忙笑著擺手︰「不用變不用變。」

      流火笑笑,伸手抓起她的包袱說︰「總歸會讓你看到的,走,下車。」

      「哦。」七月聽了也不多問,徑直跟著他下了車。七月揮手跟童景告別,直到車影消失夜幕。這才回身,抬頭挺胸,準備長途跋涉!

      流火一伸手勾住她的脖領子,直把她拽個趔趄。她怔然回身間,見流火已經半蹲背半衝她,兩隻手在後手招呼。

      「幹什麼?」七月眨巴著眼。

      「背你,這姿勢多明顯還問?」流火輕哧。

      「幹什麼背我,咱們一起走啊。」

      「走下輩子去。」流火說著往後略退了一步,一撩直接揪住她。七月還未反應過來,流火已經直竄起來,幾個起落,他們方才所站之處已經遠遠甩在身後。

      迎面簌風陣陣,帶起他的髮絲,讓他的清新的氣息在她身周圍繞。她驚呼之聲未起已經被這月下曠野吸引,天蒼蒼野茫茫,天地以其卓然浩壯包羅萬象。而他們像是蒼穹之下的鴻雁,沐風而翔!此時七月的手不由的攥緊他的肩,深吸一口清涼空氣低呼︰「東家,好像在飛在一樣!」她的聲音有些微微的抖,

      「不是飛,是縱氣而已。」流火手裡還勾著她的包袱,她的髮梢鑽進他的頸間帶出微癢。她的氣息近在咫尺,讓他的心不由浮漾。上一次出來,是含著激怒和仇恨,疾風而去惟想手起刀落快意恩仇。不曾放眼天地,眼前景物無心欣賞。或者以後他每一次出門,必要懷著血腥目的。再不會像這回一樣,有這般平靜心懷。所以這一次是他想送,不僅是為了七月,也為他自己。

      七月忽然伸手勾過他的脖子,身體貼向他的後背,在他耳畔輕輕說︰「東家,謝謝你!」

      他微笑,她額間的細絨碎髮掃過他的臉頰,吐息微溫猶似呢喃。他托她一下低語︰「我是當出門去玩罷了!」

      「呵呵。」她笑起來,又說,「明天優優出來,發現咱們走了,她會不會很生氣?我給她留了一封信在房裡,她識字吧?」

      「她目不識丁,一定看不懂!」流火笑著,突然猛的一個縱躍,又高又飄,將她驚呼的聲音遠遠的拋下!

      不遠處的山邊,一株巨大的老槐樹下,一個垂頭盤坐的男子微微抬起頭來。眼中閃過光彩,低聲開口,微微的啞︰「有人縱氣疾奔。」

      樹枝微微抖動,盤枝錯節密叢之間有微緲揚的聲音傳下來︰「不是人。」隨著聲音,一個嬌小的身軀直躍下來,更像是從樹枝間掉下來的。不偏不倚正落在那男人的懷中,黑夜之中,醒目的銀白色頭髮。

      那男人開口︰「想要麼?已經化成人形了。」

      「當然。」懶懶又緲揚的腔調,聲音中性難辯男女。只是這「當然」二字之中,帶了一絲絲快意!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3:32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28章 暫駐石連屏   

      七月指山坡前面不遠處的客棧,抬頭看著流火道︰「東家,這家我來時住過的,又好又便宜!」打兆安往京裡來的時候,七月和無仰曾經路過這裡。當時聽掌櫃的介紹,這一帶叫石連屏,大片山地像是一個巨形石屏一樣連接。山都不高但縱橫交錯,有幾個村鎮都散落在山屏外圍。往西通逢城和兆安,往東通京城,算是中間的一個交道口。

      縱氣疾奔,如果是馭者來使用。就是一種短途快速的行進方式,極快但比較耗力。不過流火是妖靈,這點和人不一樣,妖靈的血與骨骼皆匯有靈力,不僅僅只存於六脈。妖靈縱氣不需要消耗大量體力也能達到很快的速度,如果像馭者一樣摧動六脈的話,就會加倍提速,而有些本身擅行的妖靈甚至可以提速至數倍。

      展秋是讓流火速去速歸,但也沒催緊到非得幾日之內往返。所以流火並未大肆狂奔,但如此速度也讓七月覺得匪夷所思,在他背上的時候並不覺得有多麼的快,但一夜之間竟疾行到了這石連屏一帶。話說當初跟無仰過來的時候,從這裡走到京裡走了好幾日還是坐馬車。

      更讓七月驚嘆的是,流火是一夜未眠未停腳步,七月卻是半點瞧不出他有疲態。如今旭日初昇,山林間陽光細碎,映在他臉上身上,碎金點點十足明媚。

      明媚的不是陽光而是他的臉,連肌膚都有點發透,光澤柔膩,像是最好的玉髓,最透徹的水晶琉璃雕出的完美珍品。七月看著就有些呆了眼,真不知這同樣的一張臉,竟能生出不同的美好。夜裡月灑流銀,就會在月下變得妖冶撩魂。到了白日裡,陽光閃爍,又在日光之下變得純淨優雅。

      「十里香?怎麼起這麼個名?」流火看著懸著的幌子,瞅著這裡前不招村後不靠店的,四處都是谷壑長坡,綠林草灘,也見不到村莊農舍,「你來的時候就跟無仰他們住這?」

      七月因他開口這才回了神,晃晃腦袋說︰「是啊。就叫十里香,這一帶好像最近的村鎮也得有幾十里。東家,你都趕了一夜的路都沒睡,在這歇歇再走吧?」

      七月是心疼他,她在他身上趴了一宿,雖然有點乏但不至於多累。但東家可是腿腳沒停走了一夜啊!

      「既然你來的時候住過,那就還住這。」流火雖然沒覺得多疲累,但他有點餓。而且一晚上沒歇,也的確該緩緩再走,說著便跟七月一起往客棧裡去。

      這十里香正處在石連屏正通東西唯一的要道位置,往來客商都在這裡住店歇馬,時值夏末秋初正是販走最為忙碌的時期,因此店裡生意十分紅火。三間排樓住得滿滿噹噹。不過此時趕早,一眾商販忙著套車趕路。夥計忙著算帳送客。所以流火也不急,叫了茶飯和七月在廳裡邊吃半等客房空出來。七月見狀十分感嘆,一臉受教的悄聲跟流火說︰「這會子跑買賣的人真多呀,東家你有先見之明。跟他們反著,他們都趁著天光白日走路,咱們才有房間歇息。」

      流火瞧她那樣兒十分有趣,也學她微攏了手說︰「我趕路的法子跟他們不一樣,白日裡不方便。」

      七月連連點頭,見不時老有人往這邊看。往來的多是販夫走卒,沒有拉家帶口出來跑買賣的。遊山玩水的也不來這一帶,整個客棧裡只得七月一個女人。七月瞄了兩眼,發覺一幫男人皆大都盯著東家看,明明都是男人,便是生的好些也沒有這樣盯著人看的。七月登時就想起六月底在京城發生的事,一股子豪壯之氣堆滿心頭,坐在那裡左晃右閃,一隻手還側伸著擋著流火的臉。她沒膽子跟那幫人瞪眼,只顧心裡不忿做許多動作,偏不讓他們看痛快。

      流火早注意到了,開始他心裡有些不爽。但一見七月這般,那幾分不快也就散了。他把飯碗往她面前推推︰「吃飯吧別管了,一會有了房間咱們就上去。」

      「東家,你若是個女人。怕是成親以前都不好出門,不然搞不好都會讓人半路搶回家去!」七月聽了乖乖放下手,託了飯碗又嘆息。

      「還好是個男的。」流火聽了不由接了一句,微垂了眼笑,「你別叫我東家了,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東家了。」

      「我叫習慣了,一時不好改。」七月也跟著笑笑,突然問,「要不我叫你大哥吧?」想了想又怕吃虧,「你幾歲?」

      流火聽了不由的撫了撫鼻子,微嗽了兩聲壓低聲音說︰「要論歲數的話,你得叫我太爺爺!」

      七月剛扒了一口飯,一聽這話險些噴流火一臉。她生生噎住,勉強把飯生吞進去,嗆得連連咳嗽。流火忍著笑替她拍了兩下,把茶碗推過去,一本正經的說︰「從我有記憶起,約有六十來年的時間是在碧蒼山火潭裡渡過的,之前估計還有些年頭。出來以後又差不多十來年,再搬到京城以東這裡又過了十年多。叫太爺爺還讓著輩兒呢!」

      七月臉憋的紫脹,她憋了半晌看著流火說︰「我還叫你東家算了!」

      她爺爺二十二三歲得了她爹,她爹二十歲又生了她,爺爺若是能活到現在也不到六十。太爺她是沒見過,但算下來就是活到這會子也比流火小好些……這樣算下來真是讓輩兒了!

      但這……她瞪著他的眉目如畫,怎麼也無法把自己沒見過面的太爺跟他聯繫到一起!她心裡都有點嫉妒了,妖靈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幾十年數百年不過彈指一揮間。但人就慘多了,能活到六十就算是滿壽了,若是能有幸活到七八十,更是老天爺的恩眷。人不是常說嘛,人到七十古來稀!青春更不過是短短光陰,特別是在她們家鄉那裡,風吹日曬的,更沒那個閒錢保養了。三十來歲就彎腰駝背,老態畢露的大有人在。

      流火看著她的表情,眼神微微有些悠長,輕輕說︰「其實上天是公平的,得成妖靈的少之又少。未成靈之前,也都是要任人宰割。木靈要任人砍伐,生靈任人獵殺烹煮。而像我們這一類的,因為比較稀少,未成靈之前更是要東躲西藏。火岩瓏的羽毛,可以製成美麗的霞衣,肉可以用來吃,骨頭可以用來釀酒製藥,骨中自帶火鱗粉,還可以用來當燃料。在馭者還不像此時這般猖獗之前。人們追殺火岩瓏更多是為了它們的皮毛骨骼。」

      七月聽得目瞪口呆,半晌忽然貼過來低語︰「東家,原來你渾身都是寶!」

      流火一下笑起來,點頭道︰「對,我渾身都是寶。其實這世界一直如此,人與人之間也是一樣。」

      七月聽了輕應了一聲有幾分感嘆,當孱弱變成強悍,於是開始爭奪統治權。強大的一方取得暫時的勝利,軟弱一方便開始積累仇恨。週而復始,無止無休。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上天也最為殘忍冷漠。

      她怔愣了一會突然說︰「東家,我知道你不是好勇鬥狠的人,我不勸你別的,只勸你一句。你這回出去,若是仇家太兇狠,你可千萬不要衝動啊!君子復仇,十年未晚……你……」

      流火笑笑,伸手揉揉她的手︰「傻樣兒,你當我去送死麼?快吃飯吧,都涼了。」

      七月乾巴巴的笑了兩聲,忙著低頭扒飯。這會子工夫,太陽已經竄上房頂,客棧裡也清靜了許多。這裡雖佔著地利把著獨一家的好營生,但東西倒算是物美價廉。雖說沒有那精緻菜色,但也是盤大量足。兩個人飽餐了一頓,可巧夥計過來說騰出兩間房來,兩人便上樓去休息。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29章 嚴千雪之   

      流火洗了澡以後就坐在床上調息養氣,雖說跑了一晚上,但沒怎麼催氣。他如今元丹還未成,不能納息入丹。一旦摧氣靈罩明顯增強,容易被擅長探息引氣的人查覺。經過上一回的經歷,他也小心謹慎了許多,流火知道,展秋這回同意他去送七月,也是因為下月就要出門,直當這次是演習也好。若是連這趟都放心不下,又如何放心他跟著溪南思往凌佩去?但臨別的時候也交待了幾句,雖說沒什麼要緊話,但流火能體會他的擔憂。

      如今月耀國內也算是太平,像是山賊流匪之類的哪個國家都少不得有。但主要月耀因珍禽異獸的出沒,這幾年引得馭者流竄來此的不少,偏是像這種事又上不得官門。畢竟是總不能全國通告百姓,咱月耀國出妖靈,那不更是人心惶惶起來?

      因此除了一些鬧的極凶的會被官府貼出榜文,以流竄犯的名目通告。比如蕭無仰!他之所以榜上有名,主要是他犯的事裡,不僅僅是針對妖靈。這廝根本就是個異類,無利不往,連殺手這種粗活他也幹。在月耀鬧出人命了,官府自是不能容!

      還有一些,是只針對於妖靈。普通人面前從不招惹是非,這些人不過只有京中機要以及碧游宮中知曉罷了。像這回景院大王指名要除掉的幾人,也都是近些年在月耀犯了不少事端,又不能明著交涉的。

      他聽著隔壁傳來嘩嘩水響,知道七月在泡澡。走之前她的毒已經驅的差不多,這種蒸毒法算是最穩妥的了。只是普通的熱水不行,必是要他的灼息引熱的水才有效。對他而言也同樣是一種習練,此時在外頭,更需小心精細,方才他只讓夥計送冷水上來。他手襯在大桶之外,導熱進去卻不使桶外焦黑,不帶半分火星並能快速讓水變熱。七月親見一把激動無比,嘴裡嘖嘖有聲,直道他不僅全身都是寶,更能節約柴草。流火又好氣又好笑,真想把她整個摜桶裡去。

      他又調了一會氣,便聽得樓下夥計招呼客人的聲音。他身形未動,眼微微的眯起。他感覺到了,一股妖靈之氣!

      碧游宮外,當然還有其他的妖靈,這並不稀奇。但這股若有似無的氣息之中,還混合了人的味道!氣息微熱,體溫稍比常人要高。血息中交織了人與妖靈兩種味道,必是已經被馭的妖靈。

      半靈兩種血息不能相融,但已經被馭的妖靈不同。六脈之內混合人的法血,與妖靈之氣相融,馭主不知身在何處,此時流火完全探知不到。離的這樣近,對方肯定能查覺他的氣息與人有異。時間上如此巧,流火已經不能確定,是偶然踫上,還是根本早盯上他了!

      方才進來的時候,流火已經把這裡看了一遍。地處山坳之中,一條郊道縱貫東西,南北全是山谷。方圓一帶除了這家店再無人家,出了石連屏,就是膠州界外圍的谷地。之前流火往金井灘去過一次,知道中間有一段也十分荒涼。

      流火想了想,心裡便有了成算。他站起身踱了兩步,一下拉開房門站在樓廊上,垂眼向下正與廳裡的人打了個照面!

      一個銀白色頭髮的女子,長髮束結成一條粗辮子。穿一身紫衣,足踏黑靴一直過膝。她正仰著臉向樓上看,見流火出來,眼楮一亮,隨之唇邊便抖出一絲戲笑。

      流火在看到她的神情之後,突然明白了,不是他多想,她必是早盯上他。或者在他一出碧游宮已經盯上了!只是對方擅隱氣,加上昨晚風向西北,他半點未覺。而此時,對方顯然打算追蹤到此結束。要玩貓捕鼠的遊戲了,最大限度的放大獵物的驚恐。享受獵物垂死掙扎的樂趣,遠比猛然伏擊來的更有意思!

      她生的很美,但流火在看到她的神情的時候突然有一種作嘔的感覺。如果他可以選擇的話,他寧願一輩子都不要離開碧蒼山,這樣他就可以不用看這樣噁心的畫面!

      他鼻子輕哼了一下,便踱向七月的房門口,弓指叩了兩下門道︰「七月,你弄好沒?我進去了!」

      「好了,好了。」七月正在屋裡紮頭髮,聽得他喚忙著一手抓著頭髮,一手就拉開門。

      流火在她開門之前腦子已經轉了千萬,七月剛一拉開門,他突然身體一動,一把抄起她,另一隻手準確的一把撈起桌上的包袱,身體抖出一道光,轟的一聲,直接衝到對面破窗而出了!

      這一下突如襲來,別說七月半點反應沒做出。就連引著那女人的夥計,連同在二樓打掃的夥計都是目瞪口呆,半晌才乍呼咆哮︰「哇!他們沒給錢吶!」

    ×××××××××××××

      七月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讓流火挾上半天高去,只覺耳畔風戾,眼前一圈圈冒金光。流火把包袱往七月懷裡一塞︰「拿住別掉了。」

      話音未落,一股強氣已經急逼而來,隨之帶出一聲輕笑︰「早知一見我便怕成這樣,便再忍忍好了。」說話間,一道紫影已經貼過來,足尖輕點,借枝尖跳簇半點不慢,那銀髮女人雙手背在身後,猶若閒庭信步,笑意盎然︰「我對普通人沒興趣,不會拿她來要挾你。你大可放下她,咱們兩個也好敘。」

      流火微微偏頭,眼中居然挾了笑︰「你受了傷,想拿我入藥?你的主子倒真有省血的法子!」

      他們素未謀面,此時倒像是好友重逢一般。七月讓流火挾的腰肋生疼,眼讓風打的一團淚花。聽得兩人說話,心裡倏的一寒。全身是寶的東家,晦氣也跟她有的拼,這才剛出門,就踫上大煞星!

      「未見你之前,是打算如此。不過瞧你生的這般好,倒又覺得可惜。不如我們想個折衷的法子如何?」她看流火的眼神,根本像他已經是囊中之物一般,「我姓嚴名千雪,你呢?」

      流火一笑,慢慢悠悠的說︰「我姓爹名爹!」說著,空出的手肘突然一個繞翻,指尖抖出花式,中指一彈。倏然間帶出一個細小的光點,磁啦之間霎時帶出一團小火花。「咻」一下就讓他彈出去,正以著那女人的面門。她笑意不絕,險險一避,小火球遠遁空中。流火趁她閃避的工夫,人已經縱拔向上,一道光直衝十來丈,天空驕陽正盛,流火直衝烈日,借強光亂晃直向上竄!

      千雪笑笑嘆︰「好好說話,你非要打。真……」言語之間,她的身形已經起了變化,肩頭突拱,衣衫擠暴之出露出皮毛,彎頸晃頭之間,全身骨骼在咯咯作響。雙手曲張顯出勾爪,身體一探倏然一隻大貓直竄而上。隨之破衣爛衫紛紛落下!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3:50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30章 灼光明耀火岩瓏
  
      七月讓陽光晃得張不開眼,風凜光強,讓她眼淚嘩嘩的淌,主要心裡也怕的慌。她肘彎挾著包袱,手指緊緊抓他的胸口衣襟。臉貼處能聽到他的心跳,此是竟是平穩有力,與她的亂蹦亂竄鮮明對比。

      突發之況,流火也不及與她交待。但她心裡也能明了些許,他的心跳聲緩解了她的惶恐失措。在那一霎之間,竟有幾分欣喜在其中。因流火沒把她留下,而是一道帶出來了!

      「我是想把你留下的,她衝我來的。帶著你白連累了你!」流火把她托高一點,伸手把包袱帶子拉上她的肩頭,並套過她的頭在她脖子上掛住。她整個人都是僵的,任他擺佈。他看了她一會突然笑︰「但我又一想,要是她扣著你。你說我回不回來救你呢?」

      她眯晃著眼,聽了這話嘴微微咧開。不待她開口,他又說︰「我縱氣到頭了,不化形沒法再高。包裡的衣服你拿好,不然……」說著,他突然手猛的一甩,一下將她甩上天去!

      七月身子讓他這樣一拋,人呼的隨著力向上飛。她喉間發出「嗷嗚」一聲,那嗓音都不像是人發出來的,簡直就像是從嗓子眼兒裡生擠出來一樣。她的身體衝著太陽上衝了一大段,然後大頭衝下失重下墜。她的眼有瞬間的盲點,腦中一片空白。恍惚間只覺下方大團紅光,橫著像是一大朵紅雲。

      流火將她向上一扔,這當口身形已經發生突變。背展增寬,脊骨突出撐破衣衫,雙臂展開之間骨骼抖開如扇,虹霓如日,金紅長羽包裹,更蒸騰出一團濃火。雙腿微曲向身體縮結,張開巨大勾爪,脊骨連著尾骨越展越長,直至尾尖有如蠍刺。身體平展一個橫翔,七月此時正倒栽蔥大頭衝下,他長尾上揚一卷,竟半空接物直將她撈住放在背上。避免她直接戳上他的後背跌斷了脖子。

      七月是肝膽俱裂,半晌這才回過神來。觸手全是細細綿長的羽絲,像是絲絨一樣卻開綻著紅光,身下大團全是如此,像是每一根都自體帶光,她不由的趴那裡伸手去摸,軟軟的在風裡飄,有些都鑽進鼻孔裡,讓她忍不住打噴嚏。

      她慢慢抬起頭左右看,好大啊!雙翼抖開如扇,足有十幾丈,翼上翎羽分明層疊,是深深淺淺的紅,最靠近翅尖的部份是一圈金紅,撲閃間帶出紅金之色。有突出的脊骨在毛皮下,她摸的話可以感覺出來,因為他整體都非常巨大,那根脊骨也相對比較寬。所以七月處在上面並不覺得咯。從這裡可以看到他的後腦,頭顱微圓,竟像貓一樣有兩個立起的耳朵,耳廓圓扁,因上面都佈滿細細的羽絲,到了尖端的那一叢格外的長尖,倒像是兩個尖耳朵,這會正撲閃著朝後。

      七月看了一會突然捂著嘴想笑,竟然忘記害怕了。更想撲過去捏一捏他的耳朵,試試手感是不是像她想像的這樣好。

      「你美什麼?抓好了,我一直都不敢提速!」流火突然開口,嚇了七月一跳。

      「你這樣還能說話哦。」七月說著四下亂看,「抓哪啊?」

      「……我為什麼不能說話?」流火哼著,「你再往前一點,抱脖子吧。」

      因為他翼展太寬,七月基本看不到下面。不知道自己身處多高,但只覺身邊過雲,一看之間還是心裡亂戰,挪的時候基本是一寸一寸的。

      流火一直眼盯著下面,她的氣息消失了。這種高度,如果不是本體就會飛的妖靈很難上來,但是若她的馭主給她繼血就不好說了,短時間催氣上來也是有可能。不過如此流火就搶佔了有利環境,只要她受血摧氣,他必然能感覺到。

      他也沒催七月,由著她慢慢挪。平展著向西行,他準備一直保持這樣的高度,有本事就上來追吧!

      方才嚴千雪貼近的時候流火感覺到微微血氣,估計之前她受了些傷。她在客棧裡露面,不是自信爆了棚,就是她可能想早擒早治。不過這樣也好,如此更讓他明白,馭者這股勢頭若不打壓下去,怕是天下無主的妖靈皆要人人自危!

      過了一會,七月爬過來,趴在他身上開口。她聲音猶是打著晃,牙還在咯咯亂踫。但情緒顯然穩定多了︰「東家,謝謝你剛才沒把我留下。」

      「我不是說了麼?不想讓她扣了你來挾我。到時我若不回來,顯得我很沒有義氣。」流火哼了一聲,「反正我若是失了手,他們得了我去也不會為難你。」

      她靜了一會,伸手攀了他的脖子說︰「我不會讓你被他們捉去做藥的。」

      「你?」流火喉間響了兩聲,「總歸他們要是要不來就罷了,一會若真是打起來。我……」

      「東家,別再往西了。西邊有片荒地,對你不利,這會別再想著送我了。往南去,往山溝裡走。」七月開口,終於忍不住好奇去摸了摸他的耳朵,「那裡是山圍子,若是他們上來,咱們就往山溝裡跑。」

      流火微怔,耳朵亂抖︰「別瞎摸,癢的慌。你就來過一趟就知道?」

      「我上回路過的時候聽掌櫃的介紹過,說南邊有個九十九彎,道特別難辨,最容易迷裡頭。我看他們也不是在這裡長的,一會若是他們上來。咱們就下去。」七月乖乖的縮了手,又回到剛才的話題,「我感謝你沒留下我。以前我很災,覺得要是真心為人好,就別總離人太近,免得連累了人家。但後來在宮裡過了半年,又因為優優。我才明白,若當你是朋友,是不怕被連累的。自己也不該有負擔,一人計短,二人計長……」

      「我明白你的意思。」流火說著身形已經向南,「優優那事,我也不是全為了你。你也不用覺得欠了我。」

      「但我也不想把你扔下自己跑。」七月說,「當初要沒你幫我,可能她就跟我共脈了。到時讓人發現了,我們兩都保不住了。一會兒你也別扔下我,你就當是我拖累你吧?」

      「不扔下你。」流火低語,「我打不過她,這會我完全感覺不到她在哪。方才我突然衝出客棧……」

      「我知道,你不想連累店家。你心腸好,跟他們不一樣。」七月喃喃道。

      流火噤住,她說的對!雖然她已經忘記了那一切,當初正是因為他,害得那客棧全毀,是他的自大白填了人命。他還一直覺得是七月連累了他,戳傷了他的靈脈讓他露了行蹤!往事歷歷,他不願意再重演。若他為了復仇白害人命許多,與那馭者還有什麼不同?

      兩人正說著,忽然一股強氣直逼而來。正衝著流火腹下,其勢極快,亂旋之間已經成三股倒渦輪。分別向著他的腹以及兩翅逼來,瞬息之間,已經逼到體下。流火覺之身體猛的上提,逆上之間七月一下全身貼倒,她一口氣噎頂,手臂緊緊勒住他的頸。

      三股氣流其勢不衰,越頂越急,流火雙翼一震,猛的向下一掃,隨之兩團急火奪勢而出!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31章 火息不盡,安肯為食?
   
      三股氣渦被火強切,但一開之下亂蕩回轉,竟化做千萬。一切皆是無形,但這氣流湧動已經在流火腦中呈現立體畫面。千雪,終於知道為何她以此為名。此時艷陽高照,但流火眼前似如飛雪漫天,千千萬萬皆是白刃,自下而上卻橫行無禁,招開八面,橫切,縱刺,斜挑……霎時盡罩於亂氣之中。

      流火身體左突右閃,旋飛之中避閃鋒尖,巨大身軀在空中招展,卻以最為曼妙靈動的姿態遊走雲端。陽光之下濃金熾烈,艷紅琉光,燒紅大片雲朵恍如霞飛。翅展翼開,抖震間飛芒若碎星隕落,皆淚滴般大小的細小光晶,光點紛紛,陽光之下七彩紛呈。像是隨著身體抖散的珠串,卻在身周結成詭妙奇異的光輪,自內而外圈圈環繞,即而在他一個旋身之間倏然四射。

      那一霎霞光萬道,速度極快目不能追,向著那無形氣刃破空而去!

      同時他身勢不停,急急上揚,七月早已經因他幾個旋晃抓握不住,身體失控倒滾而下。他長尾若知,靈巧非常,一掃直將她捲住。如今她一直在他尾尖縛卷之中,隨著他上飛斜衝。眼花繚亂,腦漿子都快晃出來,那顆心一直懸在嗓子眼兒,似是馬上要隨著她的口給顛騰出體外來。

      熾珠捲著火灼之氣,與那氣刃生生頂力。沖頂之間,流火已經感覺到了,對方氣爆極強,像是有無數芒刺隔空錐心。而且後力源源不絕,四面皆有補繼,對方顯然張開氣罩,根本用不著看,單憑氣感便能準確知道他的位置。

      他心下暗駭,摧動氣脈連頂火息,雙翼盡展,從心脈不斷逼氣外散。他沒有元丹替他作為中樞調濟,一切皆從心門兩極出力,內裡火燒火燎,因有靈力迫火逼心,只覺五臟欲焚。骨骼被那亂刃逼氣頂得咯咯作響,偏是此時,他根本連對方在哪都找不到!

      拼氣間耳後探得風動,身體急衝頭顱微擰側,雙翼根部偏拱,兩邊各拱突出火燙之力,細響時已經各鑽出一個鳥頭來!呼啦一聲向兩邊竄飛,迴繞身後護住腦後。說時遲那時快,一股罡氣削來,若非他守得快,生是要被削去半個腦袋!

      流火如今未達妖化,分身最多出兩隻,而且在體形和灼息上都明顯要比本體要小且弱。兩隻羅疊直在腦後,翼展亂翻口中噴火,正與那切來的氣頂撞個正著,生生將對方逼散,而流火雙眼直冒血光,一股腥甜已經湧上喉頭。

      這廂還未盡,立時他又聽得氣旋動,妖靈催氣,除非已經達收發隨心的境界,否則不管多隱蔽都有細小的湧動。聽在流火耳中有如蜜蜂嗡鳴,而這次則來自下面!

      流火身體倒沖,雙鳥左右護翼兩側,沖飛之間已經三體合一。他急急衝墜,如自由落體。這次她偷襲未成,讓流火知道她的位置,正在下面不遠!

      破雲卷霧直衝而下,已經看到一抹白影,顱頂梅花黑斑分外醒目。只是一隻普通的山貓,但卻騰躍半空,身周竟捲起風團不散。她根本不是吞雲獸,不能聚雲卻帶有風息,而且可以騰空這樣久,雖不能達到極高的位置但看起來也不像是憑氣維持。只有一種可能,她曾吞吃過風靈之類的,而且對方已經衍生風魄。她仰頭看他,一對藍瑩瑩的眸子,眼瞳已經成豎直的細條。身抖一旋,速度快如閃電。一下自流火眼前憑空消失!

      她當然不是消失,不過是速度奇快無比。馭主在給她繼血,而且兩人顯然配合極致默契,通靈間每一滴血都在她最為需要的時候繼出!

      流火身形一抖,在嚴千雪從眼前消失之時猛然縱提,翅抖一掠,口中已經聚出一個火球,轟的一甩頭,看也不看便朝著左邊猛的噴吐!她的速度的確不慢,但掠動之間會捲出細小氣波。目不及看,但耳可辨音。霎那光火亂旋,不待她定住已經追身而去。

      她倏然側閃,喉間輕唔一聲道︰「火息不弱,可惜打不中!」

      說話間身影再度消失,這次速度更快。流火怔目只覺一道影子竟撲面而來,他剛要掠揚,轟的一下。竟讓她不偏不倚頂個正著,緊著又是一聲輕嘶之音。流火像被個大鐵鎚正砸中,又覺腹間一熱一痛。身體一下失衡,倒翻著他已經一口血噴出來。

      她一頂擊而中,不緊不慢舔了舔爪間沾的血道︰「小弟弟,你不是我的對手。乖乖下來任我取血,或者我會饒你性命。不然,連著小姑娘一起剁成肉泥,給我涇遠哥哥下酒!」

      她拓脈,器脈交替自如,聲音平順愉悅。她的確吞過風靈,從此便能凌空而不需要耗氣,否則這會她說不出話。

      「你怕小姑娘燒死,不敢焚體自保。我切碎你易如反掌!」千雪舌尖微掃,眯了眼向著他,「的確我掠不到你那樣的高度,不過你已經在我罩結之內,你跑不了了!」

      嚴千雪的話雖不中聽,但說的是事實,從她敢在現身就表示已經十拿九穩。只是聽在流火耳中卻是另一番滋味。眼不由的下瞅了一下七月,她正隨著他的尾尖左掃右晃。一頭長髮早散開無數,隨著她的頭搖晃來去。

      他可以把內裡焚熱散到體外,為體內焚氣解除壓力,這樣比他結氣更成為天然炎盾,近身之氣皆會焚盡。但那樣他會全身起火,七月用不著待對方來切已經變成肉乾。

      方才那一瞬間,他真是想將她留在客棧。對方自信滿滿,敢現身當前,當然不屑用一個小女孩相要挾這種方法。他自保都是問題,如何再來護她?但觸到七月眼楮的一霎,他的行動已經替他做了決定!那一刻,只想與她——同行!

      正在這當口,忽然聽下面七月嘶喊,聲音斷斷續續,但他聽得分明︰「散灼於靜末,收慰平荒俊……」

      可謂一語驚人,這話當然嚴千雪聽不懂,因為它出自紫卷,其實是木靈的一種自救方法。但這話卻如熱爐內一道涼風,一下點醒流火。他六脈相通,元丹未成,散聚全靠心力控制。這是他聚力的缺點,但當下卻成流火一線生機!

      聽到之時他胸口一個突鼓,既而散向兩翼,同時雙眼竄火旋,隨之蔓延至頂,變化只在瞬息。側飛之間,雙翅已經燎起,顱頂順著脊骨一下竄著,只燒到尾翼部份。登時火息大開,四周燎燒飛竄,但腹部以及尾處仍是羽絲,不僅如此,還團了一股風煙氣繞旋不絕!他是生靈,此時竟借了木靈散焚之法。同時也正是考驗他火息操縱能達到什麼樣的程度!

      嚴千雪可謂是目瞪口呆,從未見過此等詭異的結罩方式。但她的怔愣只在一瞬,身經百戰的她深知在戰場上走神的下場!

      她身體猛然下墜,急急避開炎息。上方已經讓火息佈滿極為滾灼,她縱出的靈力借風頂出便被灼盡所有風力。一時咬牙起了怒意,身子一蜷便衝向他流血未焚的腹部。

      流火一個斜蕩避閃,突然聽見七月又喊︰「我要……吐……」說著,她已經「哇」的一聲,吃的那一肚子飯全吐出來!

      其實七月能忍到現在已經不易了,剛才一開口,那胃腸已經憋到極限。流火再一個斜飛。七月就再也忍不住,一股酸臭隨風亂蕩,而嚴千雪正準備下突,這下兜頭,讓七月吐了一頭一身!

      這突來意外可謂防不勝防,千雪只覺酸臭衝天,差點沒把她燻暈過去。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4:08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32章 熾火狂
   
      嚴千雪頭上沾了七月吐的醃物,等於被打上標記。一股酸氣風裡來去,只憑氣味就能知道她的動向,根本不用看也不用聽了,她再怎麼快也沒了優勢!

      流火一瞬也有些發怔,直至那酸臭味冒來,登時讓他心裡有些好笑。不過此時也沒那玩笑功夫,他火翼連震,掀起漫天熾火流星,趁那味道未散一通亂燒。

      火岩瓏自帶火息,流火之前一直將這種天生灼力壓迫於體,只催氣焚火以抵擋。如今分向雙翼中軀舒展,讓火勢陡增,旋身之間已經萬珠其發,遮天蔽日灼燒無盡。熱氣蒸騰,連呼吸都是滾燙。他將氣控罩息全移向尾尖,生死相搏激發他的潛能,讓他對器脈的操縱已經達到精妙的地步。而此時心脈解放,兩極中軀盡吐灼火。

      空中風掠已經成為他最大優勢,幾個旋蕩之間。嚴千雪竟難發半點氣刃,而身體也再不敢硬突撞切,生生只能越逼越下!

      誰能知曉紫卷還能有此妙用?流火悟性絕佳,一點就透。也賴七月記憶超群,此時七葷八素尚能提點。

      逼緊之下,忽然流火見嚴千雪額頭暴出紅光,這點微紅在他的火灼燎燃之間微不足道。但法血之氣滿盈,登時身周氣罩壓力增強。她的身體再度發生變化,爪牙微微扭曲增長,並捲出一股血息!

      嚴千雪後背拱突,爪尖彎長繞出細小風旋,身體一拱之間已經反彈而上。只聽一聲細響,前爪踫撞帶出刃芒,自爪尖而發既而兜旋全身,極快的裹出萬刃繞體!此時有如一個逆旋亂轉的風輪,竟強頂火息急撞而上!

      流火險險一閃,錯閃間尾部一痛,已經讓餘氣切中。他尾甩橫掠,眼睨處見千雪身形不停,疾衝亂舞,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他尾尖上捲著的夏七月!

      流火見此端倪登時心中那股嘔意頓起,原本只想逼退她待她氣罩散時便尋機走脫。哪料她不肯罷休,見七月方才出聲提醒從而懷恨在心,更恨七月吐她一頭害她被打上標記,勢要讓七月死在氣刃之下。

      此時她的主人隱在某處大放血力,她的罩息已經在強收火氣。流火想起流炎,心中怒意橫生,豈容她再放出爪牙,喉間輕嘯突然直衝著她撞去。不管不顧任她旋氣亂切,雙爪強突一下鉗住她的肩,頂著她急衝而下!

      千雪一驚,甩頭間長尾如鞭,同時後腿一蹬,照著他受傷的位置狠刺而去。流火不管不顧,兩人自由落體直衝而下,此時已經到了南側山圍一帶,這裡峭壁橫生。流火那是縱絕高空的飛鳥,目力之敏銳更勝它類,以極快的速度沿山圍斜掠,在路過一處突起岩台之間。這裡極高陡,縱氣也難攀爬上來。他尾尖突然一探,將七月貼著壁岩直接放下。這種極速之間輕拿輕放又準確無誤,七月恍眼間只覺身體驟停,軟癱如泥眼前金星亂冒,全身都痛若骨碎,也不知身在何處只剩喘氣的份!

      流火一放下她,復縱身向上,腹貼岩壁逆向上飛,過程之中已經全身透火,將千雪抵在石壁一通拖拽,登時碎石亂滾,血肉橫飛!流火一下衝上圍頂,極速衝天。

      此時千雪爪牙飛舞,極痛之下胡亂切割,流火越痛越怒,火息爆漲之間已經嗅到一股濃濃的焦肉味。一股快意在痛楚之間放大,在那一刻,他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他只感覺到對方的恐懼以及那折磨的樂趣!

      直衝雲天的紅鳥,爪中掙扎不休的巨獸。血滴迅速被火焰灼干,野獸的本能盡情施展。將她帶離地面,逼近紅日。聽她在火中嘶吼,感覺她靈力一點一點潰散。讓她的血被灼乾,收入他的灼息成為他的助力,直到她變成焦炭再也不能胡作非為!就算跟她一起死也痛快,她的生命之光先於他被扼殺,希望淹沒在恐懼裡。她比他,更絕望!

    ××××××××××

      七月趴了一會才稍緩過來,探身出去險沒嚇的叫出聲來!這裡好高啊,跌下去必死無疑。她猛的縮退,後背一貼石壁覺得火辣辣的疼。嗓子發黏,呼吸都有些困難。抬頭向上,再看不到流火一點蹤影。

      她緊緊抱著包袱,坐在原地動彈不得。若是流火一會找不到這個地方,她都下不去!她正想著,突然聽到一聲吱吱叫。她詫異間,低頭,正見一隻猴子攀著岩壁晃蕩著一隻前臂瞅著她!

      七月從未見過猴,只是見書裡寫過。一時驚詫,這裡居然有猴子,而且不怕人!一人一猴互瞪了一會,那猴兒突然竄跳起來,吱吱叫著探臂就要搶她的包袱。這下七月大驚,哪容得它來搶奪。劈手便推,但它已經揪住包帶,一拽之間力氣居然很大,把七月勒得直翻白眼兒。

      「別搶,沒有果子!」七月叫著就跟這隻猴滾到一起,那猴子很凶,一見扯不脫就發了野性,尖牙在七月手臂上亂咬。七月疼得亂滾,扭打之間竟一起跌落下去!七月只覺腦子一空,本能亂刨了兩下,手抓住石頭但沒一塊能抓穩,拖拉之間指間血肉模糊,但好歹緩了速度。那惹禍的猴子早踏著她的身體跳到一邊的岩石上。七月淒聲叫著就向下掉,所幸下頭是大叢樹林,七月衝墜而下讓樹椏勾住,她懸懸蕩蕩心裡亂撞無數。抬頭見那猴兒蹲在樹頂衝她眥牙!

      「好險啊。」七月捂著胸口,一隻手猶勒過包袱,臉衝下正想著怎麼下去。忽然一陣悉索,一個人慢慢踱過來,站在樹下看著她。

      一個男人,黑色衣衫,瘦長臉,有些尖嘴猴腮。雙目如炬,額前一個紅印,像是落了血滴。抬頭間,那猴子已經吱吱叫著跳下來,正落上他的肩。

      七月一見此狀心下登時發寒,見他衝她咧嘴一笑︰「他把你放在那裡,以為我就沒辦法了?」

      「抓到我有什麼用,他不會回來了!」七月掛在樹上,瞪著眼向他。

      「回不回來,一會咱們就知道了!」他面色微沉指尖掂起,額前血印大亮,嚴千雪所承受的重創同樣讓他六脈灼痛,那火焚之勢循氣而逼,頂得他的胸口微微拱突。

      他血盈雙目,眼底所呈現的,是燃燒的大火球,那是千雪所看到的一切。讓他全身血脈賁張,手指連連開合,雙頰都在微微顫抖︰「此時繼血雖然便宜了他,不過一會我加倍討回來!」

      說著,他唇齒輕動,像是在說話。但半點聲音又沒發出來!七月見他行為詭異,再復想方才情景。登時大急,身體猛的一晃一沉,樹枝禁不得她的重量讓她直摔下去。

      七月是打算拿他當肉墊,以前她好災的,從房上掉下來就會砸到東家。這會子她打算砸他一下,哪知他反應快,適時一錯步七月 一聲砸到地上摔得口鼻出血,牙都要鬆脫了幾顆。他伸腿一踹一踩,七月登時胸口極痛,背若骨裂。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33章 七月的勇氣,流火的心
   
      「蠢東西。」那男人一腳踩住她,輕聲一聲。遂繼續抬頭向天,與靈物通心通器,借千雪的嘴欲與那隻火岩瓏對話。

      七月亂掙手裡抓了一把土,見他衝天上看更是又急怒。掙扎著揚土向他,但她被踩著根本抬不高手,更發不得力,土也就揚到腰上。猴子在他肩上吱吱叫跳,他突然抬腿,一腳就把七月又踹的滾了兩滾。七月的身子磕磕撞撞,一口血痰哽在喉頭。但此時她急怒攻心,根本已經忘記了害怕,滿腦子就想給那男人搗亂,讓他不能順利發什麼怪招術出來。

      七月搖搖晃晃扶著樹站起,此時只憑著一股意志。她晃晃發暈的頭,瘋獸似的發出一聲吼,再一次向他衝去。那人雖然看著天空,加上十足精力都放在縱控六脈上。

      但七月只是一個普通人,行動之間氣浮息蕩。他眼微睨,見她不甘休又沖過來,又是隨意的抬腿要踹。這次七月有了準備,待他踢腿之間拚死一把抱住,二話不說一口啃在他小腿上!

      因他繼血通器,不能蓄太多的力量留在自己身上。這一口七月下了死口,竟讓他覺得疼痛,微皺了下眉,嘴裡輕「哧」一聲道︰「你屬狗的?煩不煩?」說著,伸手一把擰住她的右臂,微是一抬,七月已經迫不得已鬆開了嘴。他擰著她的手臂一扯,七月只覺骨裂,身體反轉背向著他。

      「這下老實了吧?再動就擰斷你的手。」他眯著眼,「小兔崽子!」話音剛落,聽得七月口中大吼,猛的一個轉身,眼楮紅通通。同時聽到清楚的骨頭斷裂聲,七月此時也不知痛,身體一個反轉竟爆發出極為彪悍的力量,一腳就衝著他的腰下踹去!

      他氣皆用在縱脈,更是沒想到七月能如此潑命,一下命根子正讓七月踹個正著。他「哇」的一聲,也顧不上捻氣訣,一掌呼過來打得七月直飛出去。那猴子見主人吃了虧,也撲前要撕咬。正當口,聽嘩嘩一片響動,樹皆倒了大片。那男人未及抬頭只覺一股罡力直掃過來,他猛然結罩逼擋,不及收血再放,已經從天空直砸落下一個東西,正摔到那男人身上。

        那竄起的猴兒立時淒叫著亂跳逃開,七月跌跌撞撞,只覺身子一輕又讓卷提起來。她恍惚間下看,見一團東西,黑黑白白,焦肉白骨混成一團,血肉模糊難辨形貌。但居然還在蠕動!

      流火半懸,巨大身軀遮天蔽日,尾尖勾著七月,眼睨著下面︰「還給你。」說著,一振翼直掠上空。

      七月微鬆一口氣半昏半醒之間覺得似乎下雨,她努力抬頭,見一團紅色,是血!她的心霎時抽緊,流火慢慢將她放上後背。身體的疼痛與灌注的靈血熱力交織在一起,這感覺如同內心。悲哀與快慰!

      七月恍然間覺得所趴的後背越來越小,手臂慢慢搭拉下來,朦朧間似乎不再是毛絨絨而是皮膚。她微微牽了唇,身體下滑間囈語︰「包袱沒丟……」

    ××××××××××

      石連屏山圍外側的西窪谷地,這裡有處水窪,七月背靠著水邊的石頭坐著,右臂曲著套吊在包袱裡,露出的手指都腫脹得像蘿蔔。左側的腮幫子高高的腫起,擠得左眼只剩一道縫,紫紅透亮的,連帶左耳都腫紅的發透。此時正對著落日,看著紅彤彤的太陽落在樹梢。

      大石頭後面傳來嘩嘩的水聲,七月微側了臉,看到從石後流淌的水都是鮮紅,在斜陽之下觸目驚心。

      她剛想動動身子,流火的聲音已經傳過來︰「別想偷看。」他聲音淡淡的,帶了點甕聲甕聲。七月喉間唔了一聲道︰「你流了好多血。」

      「皮肉傷罷了。」流火說著,「我很快就能好,況且他們的法血是我最好的補劑!」混有妖靈之力的法血,被他的灼息收納之後為他補充了全新的力量。對於這種力量而言,他所流淌的血根本微不足道。苦苦修練的成就,不如一戰而得的靈血。當習慣了這種浸潤,死亡的恐懼被對力量的渴求代替,而那山中修行的寂寞就成了不能忍受的折磨。

      「謝謝你七月。」流火微嘆,慢慢直起腰身,他神情寧靜,修長有力的身軀舒展出完美線條,身體上斑駁猙獰的傷口在斜陽之觸目驚心,也因他的身形而變得妖冶詭美。烏黑長髮因夕陽而帶出金紅,點點混合了血的水珠更像璀璨紅寶。

      七月抿了一下嘴唇,牽動之間也帶出創痛讓她的表情很是扭曲。擠著眼楮哽道︰「謝……,明明就……」若非是她,他也不會挨這麼多刀,快被破了膛。他可以用火罩住全身,他早就能這樣跑掉了。

      「若沒有你的提點,我怎麼會想到分脈引息?」流火說著,轉身從石頭上拿過衣服穿上,慢慢繞過到她身邊,蹲下來看著她一眼大一眼小,「沒有你在下面干擾他,在我跟那山貓硬拚的時候,他或者早就放血束脈了。」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抱起她來,動作輕柔眼中帶笑,「你還吐了那山貓一頭……」

      七月的臉抽抽著,一半是因為疼一邊是因為窘︰「我,我其實是因為燙的受不了。突然就想到那句話了!」

      流火訝然,揚眉間笑意更深。他縱力而不放火息,從而身體體溫不斷增高。他自己可能感覺不到,但七月當時覺得快燙熟了!活動書庫自動開始工作,便想到那句木靈散熱的話。歪打正著,卻點通了流火做了全新的嘗試!

      「你傷的比我還重,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隻猴子,把你給扯下來!」流火也不敢用力,「到了逢城找個大夫好好治治。何苦還要跟他拚命,要非他在放血,一巴掌下去你小命不保了!」

      「那時你還顧著我的安危,要我怎麼能眼睜睜看他用怪法術誑你下來!」七月咬著牙根擠出聲音,「你都不怕我連累,還肯帶著我。那我怎麼也不能……看著他把你……」

      他看著她那張扭曲變形的臉不開口,七月眼底已經泛出淚花,眼前光圈亂轉,讓他的面容讓她眼底朦朧不清。他的溫度此時與她無二,不,要比她溫暖幾分可以安寧她的情緒。只是波瀾起伏之間難以平靜,點點滴滴此時皆上心頭。一時間只覺頭重千百斤,忘乎所以只想尋個依靠。霎那的剛猛不過只是一時,事後的恐懼與無措都想有所依託,於是便歪了頭靠上他的肩膀,說不出話來只願就此沉睡!

      她輕的若羽毛,捧在手上像隨時會憑風而去。即便有淚霧濛濛,依舊難阻眼底璀璨,如此便讓他依依不捨想千里相陪。莫明奇妙被牽引因此而放不開,無形無影虛無縹緲但與她一起便自在。不能解釋何時而起,只是此時很清晰。正是因為帶了她才不能輕易認了輸更不肯輕易死,在那瞬間,深銘於心的竟然不是流炎未盡的仇恨。而是他若死了,半空碎裂隕若流星,那七月便會與他一起跌在林中化成沙塵。那一刻,他們的生命連在一起不可分割。

      而此時平靜,那悵惘便堆心。他們終將分道揚鑣,她與他在一起的結果便是如此。最會連累人的那個不是她而是他自己。他是妖靈,火息日強終將害她!她是他不可奢求的平靜,而他的前路看不到光明。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4:31 PM

本帖最後由 ying700406 於 2011-3-9 04:34 PM 編輯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34章 意外的相逢   

      七月時昏時醒,只覺光影明滅不知度過幾天。不時有人在身邊擺弄,她有時會被痛醒,有時僵木難覺。但無論她何時睜開眼,總能看到那雙給她安慰和勇氣的眼楮!她雖然一直災禍不斷,但十幾年加起來也這般傷病纏身過。身體的極度虛弱讓她覺得死亡與她只隔一線,但同樣的,十幾年加起來也沒此時這般平靜踏實過。

      今天已經八月二十了,這樁意外讓他們的行程止步在逢城。流火坐在床畔,手裡端著一碗米粥餵七月吃。她身上大傷小傷加在一起十好幾處,也少不了燙傷,可見他當時滾燙的程度。

      七月乖乖的張口喝粥,右手打著木板吊在胸前。這幾天因著身上的傷,整個人又瘦了一圈下去,此時都有些陷了腮了。日子一天天過去,七月也明白他能耽擱在她身上的時間越來越少。心中常常會隱隱作痛,莫名間總會覺得有些感傷。以前的那些不捨,此時有了新的詮釋,只是這種滋味於她也有些陌生。心底深處,更覺得他只是她該仰望的美麗風景!凌翔於天之涯,那絲絲甜暖,只是他暫時憩息而給她帶來的美好,如此便足夠,值得她一生回憶!不敢也不奢求,她肋下無雙翼,又如何與他比肩?

      她微吸了一口氣,他極是敏感,微抬了眼看她︰「哪疼?」

      七月搖搖頭,不敢對上他的眼楮,低聲說︰「我快好了,能自己回去的。」

      流火的手微微僵住,唇邊似笑非笑。他們都在掙扎,不願意開口說離別。一天又一天,催促他們的,不是光陰。其實她比他有勇氣!

      他靜了半晌,又送了一口粥到她唇邊︰「我九月初八之前與他們見了便是,還有十來天呢。回去了,你要做什麼?」

      「幫家裡幹點活吧。」七月勉強笑笑,機械的吞下米粥,「也不……」

      她話剛說了一半,突然房門「銧」的一聲像是讓人給一腳跺開,兩人懼是一驚,同時看去皆目瞪口呆。站在門口的,正是蕭無仰!夥計一臉訕笑退了兩小步,點頭哈腰的衝著流火和七月說︰「他,他說……」

      「是認識的。」流火話音剛落,無仰已經一步邁進來,隨之腳朝後一踢把門關上。指著七月說︰「你就這樣保她無事?」

      七月張著嘴半晌回不過悶來,本能的看門口不見石橫跟進來。只見他藍衫青靴風采依舊,但面色有些難看,挑著眉毛睨著流火。

      流火一時也是微怔,他完全感覺不到無仰靈罩之氣。此時就算蕭無仰站在他面前,依舊半點未覺。登時覺得這廝詭異的不是一般二般,就算沒帶靈物,他自體法血也不該半點無罩息。一時聽他問,流火不由的看了一眼七月說不出話來。

      無仰幾步便邁到床邊,彎腰盯著七月的臉,七月讓他盯得有些毛骨悚然。怔愣著終於開口︰「你,你怎麼在這兒?」

      「石連屏南圍子那裡焦黑一大片,就說現在秋燥,老天爺也不會專找沒人的地方點吧?」無仰哼著,狹長的眼微微眯著,「夏七月,你誑我是吧?」

      「我我我,我哪裡誑你了?」七月都結巴了,還沒從他突然出現的震驚回過悶來,又因他這話沒頭沒腦的冒出來,更讓她腦筋直髮皺。

      「當時說什麼來?出了碧游宮就去給我幹活。你這會子往家跑什麼?」

      「嚇?你怎麼知道我回家?」七月一口就直接招了。

      「火息從南圍子往西去,你不回家你趕集去?」無仰笑得很恐怖,伸出手指衝著她的鼻尖,「回家幹什麼?等他們再拿掃帚把你轟出來是吧?」

      流火坐在床邊,不是因為他無視自己,而是因他對七月動手動腳讓流火十分不爽!突然伸手把他往外一擋,睨著眼︰「她以後都不給你幹活,你找別人吧!」

      無仰被他一搡,身子一扛生頂回去,喪聲歪氣的說︰「你,管,不,著!」

      流火一噎,呼一下站起身來,肩膀一頂說︰「出來說話,讓她歇著。」無仰撇了嘴,突然換上陽光燦爛臉,笑眯眯的沖七月說︰「小七,我一會過來瞧你。」

      七月聲音哽在喉嚨裡,眼瞅兩人往外走,還是沒回過神來。

    ××××××××××××

      二樓廊上,流火和無仰倚欄而站帶起多少風景!此時正值晚飯時間,樓下大廳客來人往,流火這間房正在大廳正上方,處於二樓正中央的位置。流火一身玄衣,暗沉顏色因五官身形而卓然華麗,清朗若月耀庭生輝,讓那廳中熙攘瞬成優雅。無仰深藍長衣,但因他眉眼帶笑而變成絢彩,狹眼帶媚卻毫無女態,只因輪廓如裁,宛如傍晚流霞變生詭美。一時間人們紛紛仰望,像是看花了眼,廳裡有短時窒靜。

      流火一回身反靠住欄桿背沖眾人,無仰撐著欄笑眯眯的看著下面,突然把手攥成拳揚了揚,沒什麼威脅表情但就是生了效。霎時眾人低頭,大廳又熱鬧起來恢復正常!

      無仰十分滿意,雙手交握笑的十分開懷,像是把才纔的不愉快全忘光。

      「你居然還在月耀?」流火先開口。

      「我一等良民為什麼不能來?」無仰輕哧一聲,指著樓下一桌中央的骨湯亂燉沖櫃檯喊,「我也要這個,少放蔥蒜!」

      流火回頭睨了一眼,微皺了眉︰「你真要把她帶到凌佩去?」

      「說了你管不著。」無仰嘆一口氣,「你罩不住她,就少鹹吃蘿蔔淡操心!她好像沒跟你簽賣身契吧?她想往哪去,你管不著!」

      「軒轅凌回京述職還未回返,江葦跟他一道去了。」無仰反身也倚著欄桿,唇邊抖出一個戲笑,突然岔開話題說。

      「嗯,反正紫卷我還沒拿到。」流火低垂了眼。

      「桐慕流火,別跟我逗悶子了。」無仰笑眯眯的說,「我根本不是說紫卷。」

      流火睨眼,見他的表情心下微是一沉︰「你什麼意思?」

      「軒轅凌回京述職了,這當口你突然跑出來送她,還讓我撞見了。碧游宮打算過境殺人呢!」無仰見他眼中帶戾,笑意更深,「怎麼?想殺人滅口啊!兩月不見,罩氣增強了。南圍子那裡得了便宜,嘗到好處了吧?」

      流火微緩了面色,低聲說︰「你說出來,是打算讓我出錢買嗎?」

      「聰明啊。」無仰嘖嘖嘆了兩聲,「老相識了,算你個優惠價。不然我回去可保不齊說給哪個聽呢。」他一臉無賴,笑道,「要不你現在弄死我,也算給碧游宮立個功!」

      「沒錢。」流火咬牙,指節微響,他現在半分罩氣沒有,真真是怪到家。但這人詭異的很,不然憑他幹的行當,早死一百回了!

      「那沒辦法了,我回去只好標個價賣消息出去了。」無仰拍拍手,直了腰就要走。流火一把摁住他,掌心間探了些氣出去,一放之間手騰的縮了回來,表情有些錯愕。

      無仰睨著自己的肩頭笑︰「你現在有錢了嗎?」

      「沒有!」流火冷哼,這傢伙沒六脈了,但體息像個無底洞一樣,感覺不到法血但可以逆收火氣,太詭異了。他盯著無仰,只覺一顆心在往下沉。他此時來了月耀,別是想趁火打劫吧?

      無仰笑笑︰「沒錢,又弄不死我,哎呀真是傷腦筋!」一邊說著,一邊搖頭往回走。直把流火氣個目瞪口呆。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35章 笑語連連,聽之悟之(上)  
  
      無仰往門邊踱了兩步,可巧送骨湯燉菜的夥計攤著熱氣騰騰的炭鍋一路吆喝著上來。無仰順手推了門讓他進去,回眼見流火正欲往樓下走。輕聲笑著︰「哎,我一會要把小七帶走嘍?」

      流火哼了一聲並不理會,此時他心裡亂如麻絮,軒轅凌回京述職,東關無守將。而他出宮正讓無仰踫上。兩相聯繫,無仰猜的半點不錯。阻止他洩密的方法,最好當然就是滅口。而且他的靈物不在身邊,是取他性命的最好機會!

      但是卻不能夠!就算拋開七月的想法不去理會,就算無仰的靈物不在身邊,就算他這般毫不防備中門大開,也不能夠!潛藏於心底深處的野獸直覺在提醒流火,這個人相當危險,不要擅動不要貿然,最好不要靠近!這是一種拋開五感的第六感覺,一看到他就渾身不自在。

      嚴千雪的靈力在體內蠢蠢欲動,混和了她的馭主法血的力量,匯入流火的體脈讓他有種刺芒加身的痛楚。他知道這是化力帶給他的負面效果,對方強他許多,當下他最好是找個寧靜的地方好好調息,而不是在這裡白耗時光。

      但亦不能夠,與理智相悖總不肯這樣拋下七月離去。總想再看一眼,等她再好一些。如此一天又一天,讓他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他依舊優雅從容,只是這從容之下在忍受來自靈脈的痛楚。之前雖然身體煎熬,但至少心靈平靜。看她漸漸康復於他是種安慰,但蕭無仰的出現,把這種平靜也奪走。他無法不去想,蕭無仰猜到多少?

    ××××××××××××

      「你說他殺了嚴千雪?」無仰微微驚愕,手端著炕桌半晌都沒想起放下,「你暈了頭了吧?聽錯了吧?」

      「沒,她是叫嚴千雪。」七月靠著枕頭低聲說,「跟個男人一起,那男人還帶著一隻猴子。」她身子微微向前,「你看,我就是讓他揍成這樣的。」

      「那就不可能是嚴千雪和嚴涇遠。若你落在嚴涇遠的手上,怎麼可能只傷這些?」

      「只傷這些?」七月眨巴著眼一臉的不可思議,「那就是不相信我的說的嘍?你的意思是我被打死了才對哦!」

      「我只是就事論事麼。」無仰見她滿紅耳赤,伸手把炕桌架上,「來,以形補形,牛骨湯,吃了保你像牛一樣壯實。」

      「我剛喝完粥。」七月瞄了眼湯,復又看他,「那人真的叫嚴千雪,是只大貓。會飛的貓,她還說要把我和東家一起剁了給涇遠哥哥下酒。」

      「那還真是怪了。」無仰睨著她突然笑笑,「嚴千雪是只山貓沒錯,嚴涇遠最擅於馴獸也對。但折在那小子手裡,還帶著你這個拖油瓶,真是好奇怪啊!」

      七月的臉黑了一半,他張嘴就來百無禁忌,聽到七月耳裡真是打擊得她體無完膚。無仰笑眯眯的擺擺手︰「我的意思是,小七你又不是個粗人。掄拳這樣的事你自然是不屑於做的嘛,別往心裡去!」他支著肘一臉好奇,「你細與我說說嘛,你這樣說的不清不楚,我怎麼相信。」

      七月聽了,便將他們如何出門,如何在客棧流火突然帶她破窗跑掉細細述來,當然略過了流火如何用木靈散熱的法子這段。七月說的繪聲繪色,聽得無仰眉飛色舞,直覺比唱板書的還要過癮!

      聽到後來,無仰的表情慢慢變得凝重,直至說到七月與嚴涇遠互毆,事實上就是被毆這段。無仰眼神越發閃爍不定,七月說罷,覺得口乾舌燥,盯著湯,伸出左手去拿筷子︰「你不相信算了,反正東家打贏了。雖然我吃過粥了,但再喝點湯也好。」

      無仰回過神來微笑,突然輕嘆一口氣︰「還好小七沒死,還好還好。」

      七月喉間一哽。吸吸鼻子說︰「其實我就是拖油瓶了,沒我的話東家早跑了。」

      無仰凝了眼,岔開話題低聲道︰「一出門就踫上嚴千雪,也不知是流火倒霉還是幸運!」

      「怎麼說?」

      「那嚴涇遠和嚴千雪,在凌佩也算是臭名昭著。千雪是成靈之後跟了嚴涇遠的姓,他們一向是靠在各地吸收強靈來增功,有些馭者也會被他們殺掉,因此才在凌佩混不下去。我看他們跑到月耀是打算在這裡取強靈。不過我奇怪的是,既然已經折了嚴千雪,那為何要放了嚴涇遠?沒有靈物就沒了利刃,殺他並不難吧?」

      「我看她還動呢,雖然都焦了但還在動,這但估計也活不長了。」七月復一想突然沒了食慾,那場面有些噁心。

      「嚴千雪不知吃掉多少強靈,收取多少血力。也正是因此,她才吸引了更強的馭者注意,嚴涇遠才會跑出來避風頭。流火若真是收了她的血……」無仰不由的打了一個冷戰,看起來那小子實力平平,無論如何也難想像。難怪每次一看到他老覺得毛毛的,說不出的彆扭!

      「流火何必到頭來放他們一馬?直接收乾法血那才痛快。」無仰冷笑。

      「那樣就跟他們沒有分別了。」七月盯著炭鍋,熱氣氳的臉有些微潮,讓她的眼神也有些朦朧,「若是像你所說的,他們自己也是別人眼中的獵物。為了活命跑到別的國家來,看到了比自己弱的,就要出來獵殺。如此還不夠,還要先嘲笑諷刺一下別人的孱弱無力。」

      七月微牽了一下唇角︰「我爺爺說過,世上只有人這種動物是以獵殺為樂的。胡狼要是吃飽了,就是大活人站在它面前,它也看都不看一眼的,它吃人是為了活命。他們殺人是為了再強更強,還有就是為了取樂!東家跟他們打是為了活命,打輸了就得死。但打贏了,命保住了,就沒必要再進一步。反正沒了靈物,他以後也不能再害人,他得承擔以前胡作非為的惡果。」

      「我爺爺說,人是很難抑制住自己的貪心的。但是東家……」七月眼前又呈現出那隻巨鳥,如果,如果只是送她回家,他就這樣飛在天空。那該是一場多麼完美的告別!但這樣也很好,他克制住了內心的貪婪,沒有更進一步而去殺戮。雖然對方有一萬個該死的理由,他原本就憎恨馭者,而他也是理所當然的自衛。但他依舊沒有,他只是帶著她飛向天空,遠離那焦炭之地。

      他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七月可以懂得。他回去以後,也將投身遊戲規則裡,要用各種理由為自己的殘殺找藉口。世人皆是如此,而化形成人的妖靈也不能倖免。而在這之前,最後率性天真一次,做一隻遨翔天際,無拘無束的飛鳥!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4:58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36章 笑語連連,聽之悟之(下)  
  
      無仰盯著她許久不語,直到她復抬起頭來這才回過神。輕嗽了一下笑著︰「我小瞧了你,想不到你竟看的這樣通透!」

      七月有些面紅,左右看著說︰「其實誰不想活的好些?那我也想有個好前程麼,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也沒資格評論什麼。」

      七月說著瞄他一眼,見他猶自笑的高深莫測。搞得她越發不好意思,忙岔了話題道︰「咦,沒看到石橫,他沒跟你來麼?還有啊,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呀?」

      「他去討債了,很快就回來。這年頭總有人欠債不還!」無仰笑笑,「我是路過石連屏,那裡有殘餘的火息。而且是向西北去的,火息很盛掩住別的氣息,所以我才好奇想看看。追到這裡,他的靈罩之氣就漏出來,上了樓就能感覺到你的氣息了。」

      「哦,那你剛才就是詐我的話呢。」七月一下明白了,他是近了才發現她的氣息。之前說的好像是一早就知一樣,唬得七月直接招了。

      「看到你了就什麼都知道了,哪還用詐。」他一臉鄙夷。

      「那好奇怪,之前那嚴千雪一進了客店東家就發現了。怎麼你都撞門進來了,他都未覺!啊~他,他不會傷的很重一直裝著吧?」

      「哎喲不是啦!」無仰見她臉上已經浮起罪人表情,忙擺手說,「我沒帶著石橫,所以小心起見,我把法血封了,罩氣當然沒有了。這招不是人人都行的,只有我比較強大!」方才聽她講嚴千雪等等頭頭是道,想必關於馭者之說她在碧游宮早有耳聞,所以也不瞞她,不過也沒忘記自誇幾句。

      「哦。」七月聽了點點頭,忽然覺得不對。重複了一下他的話,猛的雙眼瞪得像牛,身子一下快跳起來,支吊著手險沒撞炭鍋上。嚇得無仰一把摁住她的左臂,叫著︰「小七?你慌個什麼勁?見鬼了?」

      「石,石,石……」她「石」了半天,無仰一下明白過來,咧嘴笑著︰「他呀,他是土靈,是我的靈物!」

      七月的臉都抽抽了,她始終無法把石橫跟靈物聯繫到一起。她滿臉放光的說︰「土……靈啊!我,我還以為……」

      「你不會以為我是靈物吧?」無仰的臉黑了下去。七月亂搖頭︰「不是不是,我以為你們兩個都會,我就猜啊。你們的靈物是個啥樣子?哎喲,想不到石橫是啊……」

      無仰挑著眉毛︰「就是石橫,當初你不是說聽過泥巴說話麼?就是他!」

      「啊……啊……」七月越發驚詫,憋了許久喃喃道,「原來……怪不得我聽著那聲音……」

      「是,我回凌佩交差。後來聽說我有一個同黨落在碧游宮的手上。」無仰後背一靠,倚著床頭哼笑,「這消息傳的怪,我哪裡有什麼同黨?自然就是跟我一路走過幾日的你了!」他微揚了唇,「可巧我又接了一宗買賣,所以順便再去月耀探消息了。」

      他看著她的表情,一時又笑︰「反正這事也過去了,你要不要去我家?」

      七月聽了不語,低了頭看自己的胳膊︰「去你家啊……我……」

      「你嫌我是會馭靈的?」無仰隔著炕桌,熱鍋冒出的水汽讓他的眼微微迷離,「兩個月前小七答應的可痛快呢!想必聽了不少傳聞!」

      「跟傳聞無關。」七月抬頭坦言,「就算無仰是會馭靈的,我也認為你與他們不同。」

      「他們?」

      「我聽到的也並不多,不過是關於馭者與靈物之間的矛盾。聽說過一個叫軒轅凌的……也見那個叫嚴涇遠的,如此也覺得傳聞並非空穴來風。不過凡事總不能一概而論……我並不相信你與那軒轅凌或者嚴涇遠是一樣的人。」

      「小七,你這樣說我真感動呀!」無仰的表情十分誇張,學著七月的腔調道。

      七月聽了面紅,低語︰「我說真的麼,你總要調侃。」她頓了一下補充道,「一樣米養百樣人,為了追求力量而不斷殺戮如果也算作是個理由的話,無仰你的理由一定與力量無關!」

      「是與力量無關。」無仰緩緩開口,「你不願意去我家,不是因為我會馭靈,而是不想知道我的『理由』。」

      七月搖頭︰「我當你是朋友,自然想多瞭解你。只是你也看到了……」她把手臂在他眼前晃晃,「帶著我這樣的拖油瓶也不是什麼好事吧?所以我才想回家去的,至少不用拖累你們吶。」

      「回家你也在村裡呆不下去,就算是井東鎮也破敗的很。奔前程哪有你這樣的,幾下就縮回去了?」無仰哧之以鼻,「富貴險中求你懂不懂啊?縮在窮鄉僻壤讓人笑話一輩子你就痛快了?」

      七月聽了摸著鼻子說︰「你說的也有道理,我也不是想回家讓人笑話一輩子,我是打算……」她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打算來,這一天趕似一天的,讓她都沒時間好好計劃一下。

      「你有個鬼打算,還是我替你打算妥當些。別回家了,回家你也回不出好兒來!我家裡好的很,比碧游宮強百倍。你去了便知道!」無仰翻著白眼,伸手從腰間掏出個小包來,吊著根紅繩,「這個給你,可是我在大佛寺求的。」說著,便將炕桌挪到地上,湊過來要將它往七月脖子上套。

      七月一怔,看著他手裡的小包剛要開口。突然見他眼神有點怪,他逕自彎了腰更湊近了一些盯著她的斷臂。

      確切的說,無仰是盯著她斷臂後頭的胸口,一直他也沒大注意。此時突然覺得哪有點怪,此時他盯了一會,突然笑︰「小七,你懷裡揣個什麼寶貝?養傷都不掏出來,給我看看?」

      「啊?我懷裡……什麼……也沒揣……」七月低頭喃喃著,突然一下窘了,臉譁一下漲得血紅。無仰原本嘻皮笑臉,看著她的表情又瞄了一眼她那鼓起……突然他「呃」的一聲打個嗝,表情變得極為詭異,乾笑著︰「不會吧?這年頭雖說怪事兒多,但這……也太離譜了!」

      兩個月前,她明明是前後不分的。就算她是個妖也不能這樣啊!七月頭都不敢抬,越來越挫往下歪,側著身拿臉沖牆角︰「我以前……紮個布……現在……不讓紮了……」說著,她的頭頂已經快冒煙了。

      「紮個布啊……」無仰略回了身端端正正坐在床沿,臉衝著牆壁。強忍著要笑的衝動。

      「東家怎麼還沒回來啊。」七月頭都快頂上牆了,再有好話題也說不出來了。

      「可能快了吧。」無仰的肩已經在亂抖,但聲音還是很平靜。兩人就這樣坐了一會,突然無仰眉毛微揚,雖然他暫時封了六脈,如此讓他感知力明顯弱了許多。但還是可以感覺到有氣罩之力︰「你東家回來了,還帶個幫手!」

      「啊?」七月剛一愣,突然門「銧」又跟之前無仰撞進來一樣,一道碧影裹著風就來,口中嚷著︰「七月,你誑我是吧?」

      得,跟無仰的話說的一樣!

      流火倚著門框撫著眉頭,今天是什麼倒霉日子?在客棧就撞上蕭無仰,跑到大街上,就踫上了追來的優優!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37章 風魄逆灼息
   
      優優一進來,屋裡就跟炸了窩一樣。流火面色微青,本來已經一個頭兩個大,現在感覺變成三個四個七八個,加上他身體裡靈力翻湧,弄得他眼前都有些打晃。

      當初優優得知他們趁夜跑了,可謂是怒髮衝冠,氣得險沒把灼雲院給整個砸了去。但不久石連屏動法的事已經讓展秋得知。那裡半空焚火,許多人遠遠都見到。風傳百里,這是非短長最是傳的快。展秋怕流火出事,忙著親自過去。山圍有大片焦地,西北山頭也黑了一片,再往西北水潭便沒了痕跡。殘息正是流火的,展秋看這戰況,已經瞭解個大概。流火在這裡跟人動了手,復而凌空又往西北去了。顯然還是送人的路線,說明對方較弱,他並無大礙。

      不過如此展秋心裡也有了成算,怕此行有變漏了消息,便改變了計劃提前出發。優優堅持要來尋流火,雖然她化形不久,但木靈擅掩氣。展秋覺著,雖讓她自行出來不太穩當,也總比讓她懷著一肚子不滿意強跟著南思去強的多。入了凌佩更加危險,不如讓她自己在月耀去尋流火算了。若是尋到,正好告知計化有變。讓優優與流火充個接應也就罷了。若是尋不到,流火到時見不到南思也自是能明白。

      優優於是沿著西北道一路追趕,進了逢城,可巧正踫上流火。結果這嘴就停不下了,這會子見了七月,更叨叨個沒完沒了。連無仰見了此景都十分的驚嘆,趁機躲出去尋清靜。流火更是一腦門子官司,不過路上聽優優說宮主已經提前出發了,心裡微是一緩。無仰人在這裡,如今這消息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七月眼睨著流火面色不好看,心裡不大安生,他總說自己無事,但當時他傷成那樣怎麼就無事?這幾日還一直撐著照應她,半點也不替自己料理。讓七月心裡越發不是滋味,一時握了優優的手說︰「我好著呢,除了膀子不利索別的也沒什麼了。」她看著流火,「東家……」

      流火聽得她喚,微抬了眼皮說︰「沒事,我只是有些乏了。」說著,他站起身,「優優,你既來了便陪她一會,我去眯一下。」

      「你去吧,我照管著你放心好了。」優優點頭,小心扶著七月的肩,「你看看,告訴我一道走多好。多我一個,哪能讓你傷成這樣?」

      七月勉強笑笑,低聲說︰「這幾日我覺著他面色越發不好,可他光顧著管我了。一會你去……」

      「他好的很,灼息旺著呢。你不好,我只管你。」

      七月聽了不再開口,只低頭看著自己晃蕩著的胳膊發呆。

    ×××××××××××

      靈息雜亂入脈難停,兩極突頂直竄器拓,心脈時時震痛,讓流火覺得自己的身體快爆炸一樣。這幾天,每日總有一段時間這般撕頂難平。起先他並不在意,只當是靈血與他難合,匯力總歸要絞纏一陣。但隨著這時間增長,讓他也隱隱有些不安起來。加之今天更弄得他心緒難平頭大如斗,更讓他脈息亂蕩,直覺罩氣都有些不受控制。

      他盤坐在榻上,指尖抵錯,依次照慰,靜,英,荒,俊,末的次序引血匯力,強壓靈息。那嚴千雪之前不知吞過幾多強靈,血中匯合各種靈力形成一全新血力。而她的馭主法血當中,也有各種藥的成份在其中。想必是他們一直劍走偏鋒,根本沒有依照普通的增力之法來習練,皆是採用藥烘,靈引這種方式來增力。流火的靈血裡混入了他們的雜力,一時間只覺紛雜亂湧難休。

      他一點點調整順脈,摧動心脈將其納收復而傳輸百骸,每引導一分都覺突痛,但痛中猶有快意,那是靈力匯頂之感。像是他心裡堆滿了火炭,但一直熱而不焚,突然匯入星芒,劃刺之間引出光火,堆引的一刻極痛。但燒起的霎那快慰,絲絲縷縷流轉不止。讓他喉間微微的嘆息!

      突然間一股風息竟破開纏縛,倏然竄向頂門。流火雙眼一下變得通紅,腮幫子下側猛然一個頂痛!這風靈居然還活著,在他體內亂竄,他的靈脈難以壓服。引得他六脈逆轉,一股血氣直逼喉間。他強壓止住,胸口微震,眼瞳冒火。不是活的,而是晶魄未散。嚴千雪雖然借助風魄可以凌空,但同樣風魄在晶元在她體內無法被她完全吸收納歸入靈血,過於貪婪也不是什麼好事。吸收了強風,但同樣受到強風的反噬。她的確可以凌空,但不能結風罩也無法增加自己的刃力。就是因為她太貪婪,收了一個便忙著要收下一個,以至如今這血力入了流火的身體裡,風魄依舊在逆走血脈。

      他強行逼壓,只覺那股力越竄越狠,器脈開始亂震,手臂上的血管都微突分明,嗡震不休。此時他半點不敢分神,這風力在他體內亂竄,若不能壓收早晚也跟嚴千雪一樣。要想收壓必要匯入心血,稍加不慎便要裂脈而死。他調行火息,自中軀強逼入心,這股風力避無可避,被他強行擠進心脈,只覺胸口極痛,嗡的一下,流火眼前發黑。一股血氣直衝出喉頭,一下讓他噴出來!

      他手指不停,拈放急急,臂肘抬平,含胸強收。那風息在心室亂竄,突然捲起一股灼熱,借風而舞連旋不止!他額頂發燙,只覺這股灼息越來越強,逆轉脈皆盡收火,他心中窒痛,但唇角卻揚起弧度,六脈連震,全身火灼皆因此而納入胸臆,借風魄旋轉而匯入中樞。越來越快越來越明顯,突然他喉頸一抬,一道紅光自喉內突顯,接著慢慢往上,他口一張,一個紅珠自口而出!

      滿屋生紅,聚熱如熾,但只集中在那紅珠周圍並未發散。他唇邊帶出血絲,臂上脈裂在皮下滲血。胸口起伏不定,身體微微顫抖。但笑意不絕,他的元丹!他慢慢伸出手,那紅珠子緩緩收光,變得暗沉深遂,與他生命相繫,慢慢落在他手心上。突然他眼瞳一縮,這元丹的正中心,居然是空的!

      他仔細端詳著這紅珠子,如今這彙集了他所有火息的灼息丹中間居然有個洞!元丹是他所有火力匯同心血,凝結而成的晶魄,日後他會將所有火息自元丹調配,可以收納無數再不用讓身體承載壓力。但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有中空?他眼前一陣陣發黑,腦中不由自主就想到七月所說的話。她說他先天不足!

      他正胡思亂想,突然手中紅珠帶出風息一下彈起,以迅雷之勢逐心而來,未待流火牽引已經直逼入體,「噗」的一聲,流火噴了一口血便歪倒在榻。

    ×××××××××××××

      霧茫茫,腳下大團的花朵,卻不因他足踏而折。眼前是奔騰大河看不到盡頭,是奔騰卻毫無聲響,像是無邊的霧濤在飛揚團湧,就連濺起的浪花,都像是縹煙飄搖。他明明在調息,為何場景變幻至此?是夢境?

      「你強收風魄,它餘力未盡讓你的魂魄暫移。不過你很快會醒轉!」一個縹緲的聲音響聲,流火驚詫間,一個女人已經悄無聲息的站在他的面前。何時來的,他竟全然不知。長髮飛舞,白衣素面。細眉大眼,眼角微飛猶帶媚波。俏鼻薄唇,生的何其嫵媚多姿。她手中托著一個盂,裡面霧晃晃,似有水波輕蕩。

      「你是誰?」

      「我是忘川之畔的孟婆,你最想見誰,看到的便是誰的模樣!」她微微一笑,半抬手肘,「一飲忘川之水,前世盡拋卻。直達忘川彼岸復往輪迴,我一直在這裡引渡世人。」

      流火輕哼︰「這場夢真是可笑至極,你這張臉流火根本不識,怎會想見?忘川?我一覺睡到閻王老子那去了?」

      「當如未見,未見已見。相逢不識,相識難逢。你不知,心卻知。」她皓齒明眸,淺笑微微,「你妖軀將醒,元丹難現,正是因此人。惟有聖血得歸,妖軀才能盡展強力!」

      「夢魘……想不到我竟會做這種滑稽的夢!」流火睨著她冷笑,「對,我以前心之所想就是元丹未成,不過這夢來的不是時候。我的元丹已經得成!」

      她輕輕嘆息︰「輪迴復往惹塵埃,便是真神聖靈,人間幾個來回也要變得蠢笨。前世一滴血,今生多折磨。當初你對我有恩,如今好心提醒,卻當我滑稽!罷了,妖軀將醒,龍魂在天。這是你的劫,我又何苦多事?」

      「胡言亂語!」流火瞥眼向那大河,明知是夢,卻不知如何脫了這夢魘。之前的事他記得清楚的很,那嚴千雪的靈血裡,匯了逆向風魄。他為了收納其力而強逼入心,並且借此成功逼出元丹來。但風魄餘力,隨心脈而入,一下將他頂得六脈亂震一時難控。最後一刻他都意識清楚,他是妖靈,若真是到達瀕死之境,心脈斷繼之時元神會潰散,怎麼可能清楚到這般?不過是他一時心窒恍惚,竟做了這樣一個怪夢!

      他復回眼間,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陌生的一張臉,完全不認識卻說是他最想見的。人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所思所想的,半點跟這個不沾邊!

      他漫無目的沿著河畔走,感覺不到半點踏地的實在,越發肯定就是一場離夢。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河邊又蹲了一個女人,蹲在那裡掬河水。流火內心一哧,眼見那女人回過頭來,霎時他胸口一悶,夏七月!

      那個「夏七月」站起身來,搖搖晃晃間竟有重影,像是兩個人疊在一起。他瞪著眼,剛想前行,突然身後一撞,竟是讓人推了一把般的,他竟完全無力,一霎那間眼前全黑!

      「夏七月」的身形慢慢扭曲,竟漸成一個男子的模樣,青袍黑髮,雙瞳湛藍。口中嘆息︰「只差一點點罷了。」

      河畔走來一個女人,長髮遮面難辨面目,揚了揚手道︰「水景幽泊,你扮作我的樣子提醒他,豈不是壞了規矩?」

      「你哪有樣子?」那男子背手慢踱而來,「孟婆,你不好好渡人,卻來多事!」

      「九幽之境也有規矩,是他自己選擇。」孟婆輕哧,「就算他是火景明光也不能例外!前世他化身為帝,大權獨握殺伐天下,建功立業已經圓滿。偏要因那小兒女之心動了柔腸,死後魂歸亦不罷休,復要再度輪迴以續前緣!可憐他那縱橫強法,霸業盡毀於紅粉。」

      「你深處九幽,無情無愛,根本不配評價他!」水景幽泊慢慢走向她,「前世已經是他最後一程,今生妖軀復成真聖。是九冥無情不肯給那女人一條生路,明光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天地自有法則,豈能因一人而破例?她前世盡享榮華獨愛,已經超出她命能所承,今世輪迴必將多磨。火景明光以聖血罩瀝,已經破壞九幽之規。當初就是因你助他,才將你扣在此處,你若一犯再犯,別怪陰冥無妄縱,必讓你魂飛魄散!」孟婆微微嘆息,「孟婆若是無情,就該拘他魂魄。將你們放逐忘川!」

      「緣起緣滅,復往輪迴。愛之惡之,生生不盡。這緣份二字,豈由人為?便是神仙幽鬼,也難改冥冥!」如歌如訴,似輕語似呢喃,若真若幻,漸漸化無。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6:03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38章 優優奇遇

      夜正深濃,逢城陷入沉睡。街頭巷尾燈火漸疏,優優一臉沮喪,白逛了整座逢城,色鬼碰上不少,一個她看得上眼的也沒有,真真是氣死人!方才打發七月睡下,眼瞅門外影動,知道是那個姓蕭的趁夜出去了。

      蕭無仰的大名,優優自然是聽說過的。在月耀上過通緝,與七月也是相識。但未想到的是,他居然也在這裡,而且一副於流火亦十分熟稔的樣子。關於這些優優沒什麼興趣深究。不過蕭無仰這個人倒是讓她興趣多多。人長的不賴,於流火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不同,蕭無仰似是於任何人都自來熟,很好親近的樣子。最主要的是,與傳聞大大不同的,優優完全感覺不到他任何的法血氣息。若非七月說起他的名字,優優是絕想不到這一位就是宮主口中的惡徒。

      若真是會驅靈的,又瞧不見他的靈物,又覺不出法血之氣。實在是讓人好奇的緊,所以聽到外頭的動靜,優優逕自跟了出去,本來就是想跟出去看看他有什麼本事,畢竟長的這樣好,白放了可惜。誰知三不兩下讓他閃了沒了影,優優居然跟丟了人,越發覺得此人詭異,又不甘心這樣回去,只得逛了滿城,結果一無所獲,氣得她瞅誰都不順眼!

      她正百無聊賴,突然前面十字路口拐出來一個人影迎著她過來。藉著月光優優微一凝目,登時心情大好。此人身形修長,一襲白衫夜裡分外醒目。長髮結束,猶見背後長髮靈動。五官生的俊秀。臉型微尖,眉毛濃長,眼尾微挑,高鼻薄唇,十足的美男子!姿態優雅,再配那長衣寬袖,憑風簌展,步履閒適,於這靜夜之中格外動人。

      他迎著優優過來,兩人照面之間,他唇邊浮起淡淡笑意。微垂了眼眸低聲問:「姑娘孤身一人,深夜行走不懼生人麼?」

      聽得他主動搭訕,優優精神為之一振。唇角一揚,雙頰帶出淺淺笑靨,半抬眼間睫毛亂顫。一隻手起拈著蘭花指,半含嬌來半帶羞的仔細端詳對方。長的真是不賴,可惜不是她最愛的一型。這人有點男生女相,五官柔媚的很,竟比那蕭無仰還媚了三分。雖說身無女態,但到底不是優優心目中絕佳人選。不過逛了一晚也無收穫,這樣的妙人兒縱然不是她心裡的「皇后」。好歹也能當個「妃子」!

      這般一想,優優不由足尖微踮又湊了幾分,吐氣如蘭或若低歌:「公子,可成家了?」

      對方讓她這般突然一問,一時有些微怔。見她雙眼閃爍竟是十足認真,不由微笑:「不曾成家。」

      「哦?」優優一聽更加了幾分歡喜,聲音打著飄兒,「那可有心上人?」她初出茅廬,人情世故一知半解,但她亦有原則底限。只道問清對方,也算是兩項情願。別的竟是一概不想。

      「亦不曾有心上人。」他見她越發貼的近,氣如蘭麝,嬌而不妖,媚而不俗。更有一雙清澈眼眸,晶瑩如雪更添妍麗。手臂順勢一勒,優優軟若無骨,逕自便貼了過去,垂頭低笑道:「那敢情好的很!」

      他眼中夾笑,更加三分媚骨,聲低如喃,垂頭在她耳畔:「能在這裡碰上你,自然是好的很!」

    ×××××××××××××

      流火聽得耳畔有聲響,有人在叫他。「東家,東家……」他眼微睜,便看到七月的臉,慌急焦灼,額角的青筋都微微的崩起。左手正扶著他的肩,見他睜眼,鬆口氣之餘一團悲意頓起,兩眼蒙上潮意,她哽著低語:「東家,你吐血了。」

      「你怎麼不睡覺?」流火輕喃了一句,覺得四肢發軟,眼一掃瞅見邊上的榻腿一時微怔,他什麼時候滾到地上來了。手指一撫竟摸到被襟,這時聽七月又說:「你暈倒了。我扶不起來……就……」

      流火胸口一窒,她掛的一身的傷右手還吊著,如此還能把他給挪到被子。

      窗外透過月光,夜色深濃,廊外已經是一團寂靜。便壓著嗓子輕嘶。

      「你傷口裂了,有血味。」流火喃喃著,不由抬手去握她的左手,「你是怕我顯了真身,所以不敢叫人。優優呢?她跑哪去了?還有那個……」

      「無仰出去了,他也沒說去哪。優優她……」

      流火一聽無仰沒在,心裡略鬆了口氣。再看七月欲言又止,只覺太陽穴一陣亂跳:「她不會打算在這裡練採補吧?」

      「沒有,她等我睡下才出去的,她不會在這裡惹是生非的。」七月見流火面色十分蒼白,心裡擔心的很,「東家,你喝水嗎?你現在還覺得哪裡難受?你……」

      流火一撐起身坐起來,靠著榻沿微喘了一口氣。低語,「沒事,我好多了,過來坐坐,我瞧瞧你的傷口。」說著伸手扯著她的左臂,將她拉到邊上坐著:「我剛才只是一口氣岔了,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

      他低頭看著她,見她滿臉懷疑之色,不由微微揚了眉毛,低聲又說:「我告訴你一件事,我練出元丹了。」

      「當真?」七月一聽,不由的拽緊他的手指,眼中放出光來。「真,真……」

      「當真。」流火微笑,「現在我不用調息,它就可以幫我自聚灼息,但怪的很……」他說著,便將元丹中空以及方才突然做了怪夢的事告訴她,與她在一起,說什麼都很自然。有時覺得這種自然十分詭異,從不擔心她會洩露他的秘密似的。看到她,就想說出來。

      七月聽了靜了一會,微抬眼問:「那你相信嗎?或者真的是冥冥之中給你的指引,告訴你元丹有缺的原因。或者,你真的要去尋找那個……」她突然噤聲,心底像是夾了一根刺,不經意便戳痛她,然後她就飛竄出一股涼意,開始有些窒息。

      「夢就是夢,真若是信了豈不是瘋的?」流火說著,眼不由自主的就盯著她的嘴唇。她離的太近,氣息就在他周圍浮蕩,絲絲縷縷都是撩人。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飄忽,那種莫名的緊張感再次襲來,讓他連聲音都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明明最後,是看到你。然後我就醒了,你真的在身邊……元丹有缺,也許是那風魄作祟。就算是天生心血有虧……」他的頭不由自主的越垂越低,眼神微微迷離,似是越來越虛軟無力,偏是那氣息越發火熱起來。

      七月正抬頭聽他說話,透過銀亮月光,他蒼白面容此時卻成驚心動魄的絕艷,眼眸漆黑帶出星芒,他尖挺的鼻離她越來越近,他的嘴唇,在月亮下有些泛白,但瑩潤透光。五官在她眼前一點點清晰放大,讓她的心跳猛然開始加速。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他的手指,然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變成完全放進他的掌心。

      容貌不是他的唯一誘惑,讓七月無法抵擋的,是他那溫潤柔和,是他不經意的關懷,讓她時時如沐春風。碧游宮的歲月,是她生命裡最為青蔥的時光,是她最愜意安適的美好。於是便心生依賴,只想這樣一直在他身邊。

      縱然卑小如塵埃,依舊是他幸福的跟班和跑腿。只要這樣看著他便覺得很快樂。如果他微笑,她覺得她整個世界都在閃光。

      而此時,卻成別一種激盪和明媚,跳簇著在她心頭燃燒。一直燒到她的臉上眼中,讓她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

      他的身子越壓越近,連心跳都清晰分明。就在他的嘴唇快要貼上來的一刻。七月突然一聲悶呼,流火剎時醒轉,忙直起了身看她:「碰到患處了……我……」他心下懊惱,她掛了一身的傷他居然在胡思亂想!方才為了挪他已經傷口裂開了,血味猶在,他竟還想佔人便宜!而七月仍滿臉窘紅,一副還未恍過神來的樣子。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39章 抑之亦難止

      流火站起身來,身體還覺得有些氣潰,但體內有了元丹,匯收血力慢慢輸給身體各個部分,讓他明顯感覺灼懸在漸漸平穩。

      「你後背的傷裂了,再上點藥。」流火說著伸臂一挾,讓她在榻上坐著,到床便去拿了藥復又坐在她身後,「優優就這樣把你甩下去混逛,虧的沒跟你共脈。就她這種靠不住的,共脈了也得白填了血給她,一會我出去把她找回來,真是個不省心的。」

      七月微微弓著腰,任他把衣裳撩起來,喃喃的說:「她等我睡下才去的,你別怪她嘛。是我不放心你非又想起來看……」

      流火聽了不語,他指尖沾了點藥膏,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傷口上,她身上皆是擦傷,但有幾條灼傷,是他當時身體太燙又捲著她燎的。後來下來的時候又跟猴子滾打成一團,又讓嚴涇遠踹了幾腳,起的水泡破了又擦撞了幾番,生弄了個體無完膚。這幾天來結了痂,方才她定是又拉又扯,弄得後背又有幾處裂開。

      「東家……」七月輕輕開口。屋裡太安靜,月光太撩人,他指尖輕摩太讓她眷戀,讓她不由自主或是澎湃或是寧靜,而一切的源頭,只因身後此人。讓她一想到離別,便千刺難忍又難持。

      七月靜了一會,又緩緩說:「如今你有了元丹了,行功更是方便了。你……」

      流火聽了這話心裡突然有些發悶,甕聲道:「你時不時急著想讓我走了,好跟蕭無仰往凌佩去?當時不是心心念著要回家嗎?如今見了他,馬上改了主意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七月讓他的話一噎。

      「我是沒跟你簽長契,我管不了你。但你有腦子也要想一想,他那裡的錢好賺的麼?他居心不良唯利是圖,你跟著他,到時讓他賣了還傻著給他數錢。」流火話一說突然有點發怔,這話居然讓他一張嘴給吐出來了,而且情緒明顯。明明他最不屑於人背後議那是非短長,這會子竟像個長舌婦了。

      他明明管不著,他沒資格管,他更沒本事管。但他就是煩,一想到蕭無仰那張臉他就煩的不行!

      「我不想回家……」七月突然開口。流火指尖一顫,突然伸手板著她的肩把她半擰過來。弄得七月身上直疼,咧著嘴還不待開口。猛一見他臉拉得極長,陰雲密佈像是隨時都要電閃雷鳴。

      七月被他瞪得直發毛,縮著脖子低叫著:「我,我也沒說要跟他走!」

      流火愣了,覺得腦子發皺,剎時跟過電一樣讓他思緒紊亂,瞪著她喃喃道:「那你……」

      「我傷成這樣,治病住店也花了好些,我那點積蓄早沒了,這些天都是花你的,我又欠你債了哦」 七月憋了半響,鼓起勇氣瞄著他低語。

      「我又沒跟你算錢,你這人真可氣!才不稀罕你跟著他去賺錢來!」流火忍不住伸手去戳她的頭,突然見她一臉又窘又憋的神情,不由的噤口。

      七月眼巴巴的瞅著他,她只要一句話,便有一個理由。一個可以讓她毫不猶豫,拒絕一切誘惑跟他一起去的理由。縱然沒有資格與他比肩,便只是遠遠仰望,也願意就此跟隨的理由。只要這個理由,她的貪心就可以滿足。

      他不願意讓她跟蕭無仰去,他會擔心她的傷痛,那說明他心裡也是關心與牽掛她的。她只要這一點點的關懷與牽掛便足夠。就算他那夢境成了真,他的生命裡會出現一個注定的緣分也沒有關係。她早知道,他那流光異彩,必要有一個與他一樣的華艷絕倫來匹配。她從未幻想過她是他生命裡的主角,她只想當他身後的一個佈景板,追隨著他的腳步與他隨行,如此而已!

      所以,她需要一個理由,一個他願意的理由!

      但是,他真笨吶!她都這樣說了,他還反應不過來。七月沮喪滿心,面紅耳赤,心跳急促又憋悶,雙眼瞪著嘴唇直抖。

      流火跟她對看了半響,心裡騰的就竄燒起來了,撩得他全身都開始發麻發癢。這種詭異的感覺他以前從未經歷過,這些日子總是時不常的冒出來,如今已經頻繁快速到瞬間便要勃發難止。

      「總之你不能跟他去賺銀子,大不了,大不了我再雇你好了。」流火說著,突然心念一動,「你要是不想回家,養幾天跟我走吧?方才優優跟我說了,宮主計劃有變。她們已經往東去了,他讓優優來找我。找到了,我們只消在雪影山北那裡接應便罷。那裡很冷,正好可以練我的火息……你可以把紫卷背給我聽。」流火說著微牽了唇角,聲音越來越低,「其實我是……」這個理由真爛啊,流火自己都鄙視自己她要是一會說:「我現在抄出來給你。」他就沒有別的藉口了。

      七月聽了長出了一口氣,唇邊蕩起笑意,她點頭:「好,我去!」之前的鬱堵都一掃而空,連著身上的傷也不覺得礙事了,甚至都不覺得疼痛了。

    ×××××××××××××

      無仰上樓的時候無意中眼一瞥,正瞅見流火的房門虛掩著,他依靠在窗邊的榻上,臉衝著窗不知是睡是醒。而七月窩在他懷裡。靠著他睡的正香。他半倚著牆瞅著,突然覺得心裡十分不痛快。

      流火回頭,見門外立著一個影子。只是聽到細小的腳步,才知道是蕭無仰,依舊全感知不到他的氣息。真不知他用什麼方法可以掩氣至此!流火不由自主伸手掩了七月的側臉,指尖探到她的頸後微微一點,她便睡得越發深沉。

      無仰推了門,悄無聲息的擠進來,流火眼角掠過低聲開口:「優優是不是跟你出去了?你把她弄哪去了?」

      「我五行屬土,她一個木靈能跟到才怪!」無仰戲笑,雖說他自封了法血,感知力變弱,一時覺不出那木靈是何品類。但那跟蹤技巧實在是差到家。

      無仰看著他懷中的七月,:「你扣著她是什麼意思?」

      流火哼了一聲不言語,低頭看一眼剛歪著的七月,他不知道她還能陪他多久,他不想將她放離身邊,為此一再的找藉口。只想盡量的就這日子拉長再拉長,直到他再沒有任何藉口和理由。

      她如今還是一團孩子氣,而他比她的太爺爺還要老。但是當她白髮蒼蒼的時候,他依舊仍是這張面容。他是妖靈她是人,就算他不去想著仇恨,出門在外也難免再碰上嚴千雪這樣的對手,他的生活總與那嚮往的平靜越來越遠。而她在他的身邊,就要不斷的經受這些侵擾。他的灼息會隨著元丹越來越盛,總有一天,身邊放滿水盆也不能讓她倖免。他們有一萬個理由不合適,他早就該與她分開從此互不相干。但就是這樣一個簡單正確的決定,他做的如此艱難。

      終於明白了那種感覺,在他心裡悠蕩不散去的,會影響他心跳頻率,緊張或者平靜皆因她而起。縱然被連累也心甘情願,縱然連累她也不肯放開,縱然再多不般配也覺嗤之以鼻不值一提。原以為,這飄渺虛無的情感最是不牢固,最是可輕易拋棄。其實是他大錯特錯,不知何時起,也不知何時泯滅,皆不由他說了算。它來時悄無聲息,卻勢不可擋!這種感覺,就是喜歡。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7:22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40章 突如有強敵

      「你與我,皆無資格扣她。」流火半響低語,「是她自願。蕭無仰,我與你之間只有交易,但交易品並不包括她在內。不管當初你如何,此時她不受你擺佈。」

      流火正說著,忽然眼神一凜。無仰一怔之間,身子一閃便到了窗前,探身往窗外看。此時晨曦未起,街上仍然十分清冷,剛過了一駕馬車,猶見那漸行漸遠的影子。烏蓬單騎,踏地清脆,車沿懸著小鈴隨風輕響。無仰回眼,見流火眼神發寒。他微撫了鼻子解釋道:「他與我無關,我並不認識。」

      陌生的靈力,若有若無,但混合了木靈的味道正在車內。

      無仰話音剛落,流火已經一躍而起。竟是帶著七月一起躍窗而出!無仰立時隨後緊追,帶著幾分壓不住的怒意:「你瘋了?帶著她追?」

      「把她留下由你擺佈才是瘋的。」流火說著,腳步越加趨緊。無仰暗啐了一口,也不多話,只跟著他幾個起落。那原本已經行遠的小車便近在眼前。

      「閣下慢走。」流火急步上前去,幾步便搶在車前。駕車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童,而那若有若無的靈力正是他散發出去的。很是稀薄,時緩時繼,說明對方並不是力量深厚之人。眉清目秀,或者正是吸引優優中招的願因。

      「我並不認識二位,為何攔我的車馬?」小童一身青衣短打,額前蓄著齊齊劉海。分明是個未長成的孩子樣,流火一見顰眉,低語「車內的女人與我同來,請讓她出來。」

      無仰一近便覺有些不對,他未放法血,因此感覺不到對方任何的煞氣。但他遊走四方身經百戰,本能已經深入骨髓,見那小童神情淡定,竟無半點慌措,車簾緊掩,除了木靈之氣半點不知車內還有何人?無論力厚力弱,皆有氣瀰漫而出才是正常。若這般無物般,才讓人覺得更詭異。

      無仰心下不由微微的發緊,瞅一眼流火懷裡的七月,一時腳步微錯,將他擋在身後,笑著開口:「車內的主家若是不嫌,可否開簾一觀,我等也好心安!若我們冒犯了,在這裡給您道個不是。」

      車內一靜,忽然悠悠帶出一聲輕笑:「馭者和一個沒主兒的靈物,倒能相互扶持,這年頭還真是少見了呢!」

      那聲音悠揚低沉,十分動人。突然間聽得車裡一陣悉悉索索聲音,繼而伴著一聲低歎,正是優優的腔調。流火眉峰微顰,剛要開口。那人又輕笑:「居然醒了啊……」正說著,猛然之間車簾唰的掀開,隨之一道碧影直彈而出,快如閃電!流火與無仰正在馬頭前,如此這般竟不能阻擋,之間碧影一現復又消失,皆在瞬間無聲無息!

      二人一見登時心下一駭,此時詭異非常,優優如何竟落入他的手裡。竟在此時,也未能看清分毫!流火哪肯甘休,剛欲拔腳要追。突然一股法血之力噴薄而出,流火詫異之間,眼見無仰已經奪身而出,手臂招展指尖開合,立時絲絲縷縷氣息環罩而上。他頭也不回的啐了一口道:「算我倒霉罷!」

      流火垂頭看看昏睡不醒的七月。剎時明白無仰的意思。一時也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磚頭再看車,登時目瞪口呆。那駕車的小童竟無影無蹤了!

      無仰先開拓器兩脈,復收血入心,渾身一凜,一股熱力頂入額間。五感立時增強,感覺到一股氣直蕩向東南。是兩股氣,一股木靈之氣。而且是極為珍貴的品種紫檀優夢。一股讓他心底一緊,蛇靈!但這股蛇靈之氣太過飄無,他竟無法探得對方的脈血之氣!他六脈齊開,遠在東境的石橫登時有覺。一個聲音瞬間已經迴盪到無仰腦海:「蕭無仰,你又跟哪個過不去了?」

      無仰心裡輕笑,通語與他道:「石呆子,你快點回來。晚了大買賣讓人搶了先!」

    ×××××××××××××

      兩道光影快如閃電,急出逢城,直向東郊山區飛奔。蛇靈欲取紫檀優夢,定是看中她的藥效。如今凌佩一株紫檀優夢已經炒賣到了兩萬有餘,無仰這番前來,也是接了這樣。

      他心下又是悔又是惱,只怪他為了掩氣封了法血,搞到這紫檀優夢在眼前竟然不認識。白白讓一個蛇靈得了便宜拿了去。

      如今再追來,當著七月和流火的面,也不好強取了她賣到凌佩那去。一時心裡轉了百千,腳下卻絲毫不慢,嘴裡嚷著:「慢走慢走,豈有這等便宜好占?」

      一個追一個跑,轉眼已經進了山林,無仰正尋著氣。突然一股灼息自後而來,無仰在心裡直罵娘,桐慕流火這個二百五,偏生腿腳還是這樣利索的!居然趕過來了!

      無仰回眼,見流火已經把七月給整個包在衣襟裡,拿腰帶一繫,生跟揣個孩子一樣。更讓他目瞪口呆的是,七月居然已經醒了,瞪看一雙大眼伸著沒傷的左臂往前指!

      「你們兩個作死啊?」無仰一張口,顯沒洩了氣去。他到底是個人,不能像妖靈那樣無所顧忌的增速急奔。

      「我可以感覺到,優優就在前面!」七月顫著聲音叫著,也顧不上應無仰,「東家,再快些!」

      無仰聽了一怔,突然間若有所悟。怪道一早覺得那木靈氣息有些奇,想必是在碧游宮裡,那木靈是藉著七月才化為人的!兩人脈息雖然有異,但就算逆改也有相通支出。但這六脈一旦生成如何逆改?無仰思緒如電,剎時有所悟。一時盯著七月,向著流火道:「你帶她回去,我去追。」

      「那東西不好對付,你沒有靈物在身邊不妥當。」流火輕哼一聲,突然手架在無仰後腰一推。無仰登時感覺一股綿力助來,頂得他幾步大躍,速度明顯加快。

      無仰一愣,這小子的回答竟出乎意料。若是流火來一句「不想欠你的」倒算是正常,如今這般,倒讓無仰無言以對。

      正說著,忽然聽得一陣悉悉索索之音,無仰低頭一看面色大變,口裡「哇」的一聲大叫,猛的一個縱起跳起兩丈多高來,流火嚇一跳,隨之無仰身形一墜,向著流火抱過來。速度快的讓流火推擋不及,無仰手臂一纏,隨著雙腳一勾,整個人側著掛在流火身上,七月被無仰的腿一勒,也不由的跟著悶叫出聲。

      流火登時覺得身子發軟,脖子快讓無仰勒背了氣去。不待他伸手去剝。突然腳下一痛,眼瞅間一驚,不知何時,下面竟密密麻麻佈滿碧蛇,竟連樹上都裹帶好些。只是這顏色與樹葉太相近,而且氣息被壓控的極好。只有一股氣在前遊蕩,引得她們疾追。而如何放蛇至此,他們竟然不知。

      流火足踝微繞,一股薄氣繞上,輕「嘶」一聲已經在外罩灼焚,那本已經盤纏咬他的小蛇「哧」一聲便成焦炭。但這下他不敢輕易踏枝落地,只得縱氣強掠。他眼瞅著掛在他身上的蕭無仰,後者一臉無辜,眨著眼睛說:「我也是剛發現,你就抱抱我嘛,我要是像你這樣縱氣會累死!」

      流火的臉都是鐵黑色,直想衝他破口大罵,現在他帶著兩個人,一會工夫就覺得體內氣息亂蕩。若非昨晚出了元丹,這會他也得顯了本體才行。

      「追追追,我一開法血,那廝就放蛇怕我遁地。追死他,上去跟他拼了!」無仰現在輕鬆了,親暱的摟著流火的脖子,三個人裹成一團在枝間跳躍飛奔,他一邊說著,一邊對著七月,「小七,你在碧游宮有長進了哦?你都瞞我什麼了?」

      流火都快吐了,甕聲說:「蕭無仰,你快點聚氣封他前路。不然我扔你下去!」無仰突然竄上來,當然不是怕蛇,蛇的確阻他下行。但他法血可以控土,只要沒有靈物的情況下,需要聚集血力,流火雖然被他那突然一下弄得有些發火。但幾個縱掠出來已經分明。

      雖然打心眼裡不願意跟這種人合作,但優優如今落在蛇靈手裡,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41章 土與火的完敗

      無仰聽得流火開口,搖頭晃腦的不言語。仍是一臉笑意洋洋。此時他雙手勾勒著流火的脖子,雙腿都纏上流火的腰,他身形與流火差不多。弄得流火左側手臂半點動彈不得,十分的礙事。見他不動,流火實是難耐不住,幾個起落之間又說:「你若是只想賴在我身上,那……」言語之中,流火已經開始分罩散氣。

      蕭無仰察覺到他胸前抵著的流火左臂開始升溫,一時眉梢微揚,「這怪法子你打哪學的?」一邊說著,一邊已經騰出一隻手來,手指拈合之時一個回拉至了耳鬢,手肘微揚低語:「我不是妖靈,這種法子只能用一次。一會你最好燒的準些。」

      說著,他腰身一擰,雙腿登時放開。同時流火左臂夾氣,生逼出一股氣頂向無仰的腰間。方才流火猜的不錯,無仰的確是借流火而省掉了縱氣的工夫,從而聚納六脈,強引土息。他是人,靈物不在身邊。他的法血催發,可以暫時控制周圍土息,但十分的費力。流火適時推助一把,無仰剎時如離弦之箭,擰身直直前縱。

      在這當口,無仰動作已經完成,招手彈指,側身推掌,反轉足踢……飛旋曼妙,若空中凌舞。而動作招展之間,周圍已經有了變化,七月正在流火懷中,眼前登時開闊,密密叢林竟在移動!兩邊蕩起土圍,遠遠看到土廊,有如瞬間聚沙成塔,將這裡生生變成一條長長土俑道。

      無仰身形不落,地面開始拱出土柱,一根根的前頂供他踏足。碧蛇無一可纏,樹木像是為他讓路,竟因土移而皆立兩側!

      七月瞪著前方,這情景直接讓他將所讀書本的內容立體形象起來。半年碧游宮的生活,讀盡了無數書卷。各種內容縱橫,皆是沉睡在她的腦海。而任何動作牽引,都會引發記憶的甦醒,將對應的字字句句形象切入。而這一幕,正與書中某一段極為的契合。

      未見此景之前,只覺很難理解完全不通。而一見此景,立時茅塞頓開!誠如當初,未見流火施展火息,只覺以火養木之法根本滑稽,後來才知此法可以變改木脈。

      經過來時嚴千雪一役,七月已經不復當初的緊張慌亂。恐懼當然還是有,但經一事自是有所積累,這次雖然她依舊心跳如鼓,冷汗已經,冒了一頭。但至少不像頭一回那般頭暈眼花,完全混亂。加之此次她內心迫急,對優優的關切已經超過自身體的創痛,只覺得身體千經萬脈,皆牽拉著讓她向前再向前。

      此時流火帶著她枝尖跳躍急縱,比當初背著她往西飛奔的速度還要快了幾分。而他的體溫也在快速升高,而七月注意力十分集中,無仰動作雖然奇快,但流火一直高速與他保持一定距離,如此更讓七月看的分明。

      「木鑄成牢,土繞成窟。移行百里,皆成囚徒。」七月忍不住喃喃自語,「千孔萬伏,陷壑無數……東家,沖地上放火。」

      七月是不由自主的開口,無仰足踮之間,因法血盡放而五感增強。一時聽她開口,不由的回頭瞅她一眼。突然聽得耳畔風動,他不敢怠慢,頭未回而身已動,猛然縱高數丈,雙手一招,土幕自兩側大揚而起,完全成為一條土俑密道。

      他額間血印大開,急吼:「聽她的,往地上放火!」

      流火一聽,身體一擰隨之而上,右手騰出雙指併攏,手臂一抖。一股灼息應指而出,「哧」一聲輕響。火息入土無聲息,半星火苗不見。但只一瞬,流火火息一下馬上感覺到,地底像是空的,不對,更像無數個連通的小洞穴……拇指一推一擠,登時火息追補而入,「哧哧」連響數聲,只見地下猛然噴薄數股大火,一個一個接著縱起,像是一場盛大火煙火陣,無仰指節咯咯作響,手指快速開合,六脈以迅雷之勢交互組合,土柱擰轉長出倒刺,隨著火窟橫燒之間砰的刺飛亂舞,裹著火花像著前方疾衝!

      七月只覺得灼氣連天,雙頰都烤得滾燙。身體裹在流火的懷裡更覺得有如在烈日下燒烤,眼前是一片通紅。紅光之間看到一個身影疾突而來,速度之快匪夷所思,他白衣如雪,土刺如有目般裹著火焰亂射。但他左突右閃如入無人之境,最為可怖的,那些火灼根本不能近他身側!每至貼近,便像有無形之手推擋出去!

      無仰看到他的時候,對方已經貼到他的腳下,翻手一掌,直將無仰積土而出的土柱截成兩段,一掃之間,他袖攏一抖,裂煙不絕無數小蛇奪袖而出。碧影紛紛,形成一個小蛇球,交纏著就向無仰兜頭而去!

      流火此時已經殺到,伸手一推,正推到無仰的肩膀。無仰「哎」的一聲就倒翻出去,流火看也不看,手指一拈,直將地上噴的火焰改了方向。轟的一下,將那人連同一團小蛇燒成一大團。

      完全沒有燒中的感覺,沒有任何焦臭的味道。那些小蛇是用靈力催出來的,只消靈氣。要多少有多少,而那人,身周根本像是帶了個金包裹著。

      土釘可破鐵,火息可熔石。普通的靈罩再怎麼強,若是打中,便是對方無傷。施術本人也該有些感覺,但流火半點感覺也沒有。只覺得全像是打在空氣裡。

      他心下一驚,對方已經一縱而起,身形輕靈就像一片隨風落葉,半點氣息全無。但流火已經看清他的眉目,若非是他身著男裝,身高舉止皆不似女流。只看他這張臉,流火直要當他是個生的不錯的女人!

      他淺笑微微:「火氣好盛,卻未盡放。是因帶著小女孩不方便麼?」他表情寧靜,態度和藹,簡直像是在與朋友聊天。言語間已經伸過手來,低聲道:「我們將小姑娘請到邊上坐坐,你盡展火法與我一較高下如何?」

      他動作並不快,伸手便來隨意至極。但臂間裹罩有如千萬手臂齊齊裹來,一時間讓流火覺出有無數束力四面八方,明明只是一條胳膊,到哪壓得流火雙瞳火灼亂閃。

      無仰一翻之間馬上又直縱而來,衝著那人後心雙手交合,一股土錐之氣便直搗過來。那人頭也不回,指尖一拈,七月已經覺得脖領子一緊。竟讓他這般輕易的從流火懷裡掏出來!

      無仰一錐之下只覺一股強罩反彈,他生生逼氣急擋,一聲悶響震得他虎口發麻。眼瞅間七月已經讓他拎在手上,頓時一股怒意竄出。劈手一掌就向他的頸,嘴裡怒罵:「孫子,哪個讓你碰了?」

      流火只覺渾身骨骼若碎,身體火息亂拱,元丹急竄週身。眼睜睜見他將七月帶離懷中,登時腦血沖額,四肢猛的較力,生生一腳向他踹去!

      這邊七月一離了流火,心下大駭失措,也不顧傷臂,胡亂掙扎,左手亂抓撓只想脫困。這人生的雖不是凶神惡煞,但舉止詭異,比那嚴涇遠更可怖了十分。七月只覺得心裡的筋都快崩亂十成,腦皮發麻身體亂扭,聲音都走了腔:「放開……我!」

      那人一提七月,她正巧扭身亂抓,他原本毫不在意,只提著她任她亂扭。哪料她回身之間,五官扭曲竟從身體裡帶出一股詭氣來,悠然竄向她的左手,一抓一撓竟撩中他的眼!他一個側身,指尖險險而過,隨之他身體一縱。正巧無仰揮拳,流火踹腿,二人雙雙命中對方。「砰」的一聲悶響,兩人同時倒栽出去!

      那人凌向半空,也不看下面,只盯著七月一臉詫異:「你到底什麼人?」此時他的眼梢,被七月撩到一指甲的地方,竟然開始發黑了。

      「你,你什麼人,放了優優!」七月頭皮發麻,早沒了當初的鎮定。被他勒的直翻白眼,大叫著:「救、救命啊!」

      流火被無仰一掌打得頸筋直皺,在空中翻了兩下勉強穩住,不待身定已經急竄而上,那人身形一移,正避過流火來勢,翻手一掌正中流火胸口,流火一口氣逆上,「哧」一口血直噴而出。

      他揚揚手,口中笑道:「我很喜歡你啊,想要人?來凌波谷吧!」說著,身形一轉竟向下逼。

      無仰這邊也剛剛穩住,剛才讓流火一腳快把五臟給踹吐出來。眼瞅之間已經一股氣直逼而來。無仰急退,哪知他奇快無比。正向著無仰肋下猛的一掃,口中低呼:「破氣!」

      無仰大驚,急收力回擋。剎時土力不濟,土柱嘩嘩傾倒,地面開始變化,兩側土幕瞬時千萬煙塵。他一掃得手,笑著:「無仰你進步了,不帶石橫還能佈陣如此!」

      言語之間,人已經急閃而出,快如閃電比之前竟增速了數倍!無仰催氣欲追,只覺肋下疼痛無比,竟不能再聚氣。氣得他一腳踹飛一塊石頭,剛要開口罵。突然腦後裹風。無仰猛的一避,但後脖子還是讓流火給了一拳,他後退了幾步,回頭見流火青筋亂崩,唇便猶帶血絲,瞪著他道:「他認識你,你們一夥的!」說著,流火便要撲過來跟他拚命。

      無仰一把架住他的手臂,此時他肋下急痛,根本不能縱氣抵擋。只得大罵:「放狗屁,那傢伙是雲寧揚,我跟他一夥?我跟他一夥我追個屁啊!」

      「不是跟你一夥,為何要抓七月?」流火此時也縱不得氣,渾身疼痛欲裂。擰著無仰的胳膊伸腿亂踢:「抓了優優還不算,為何還要抓七月!」

      「桐慕流火,你這個瘋子!誰讓你把她帶出來.....都賴你!」無仰讓他幾腳給踢急眼了,反手就是一拳跟他打到一起,嘴裡罵著:「當初老子就該把她帶走,落你這廝手裡就沒好下場!」

      兩人撕打滾打,在焦地上滾來滾去,就差扯頭髮摳眼睛了。石橫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幕,他都驚呆了,忘記衝過去拉架!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7:54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42章 淩波谷的夢魘(上)   

      七月恍恍惚惚醒轉,因何而暈厥她竟全然不知。只記得與那男人撕打,後來便莫明陷入黑暗。身體時冷時熱,意識像是困在一條漆黑的俑道尋不到出口。渾渾噩噩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再度看到光。初時只有一點,既而成搖晃的白團。眼皮都是澀重的,像是壓了稱砣抬一下都艱難。當她適應了光線,景物在眼前立體,那張面孔複又跌進她的眼中!

  黑漆長髮,眉眼帶笑,笑容溫暖,表情柔和。只是這張臉在七月看來,無疑見鬼一般讓她毛骨悚然!腦中猛的一激,喉中就逼出尖叫來,身體隨之一掙,手臂亂揮人已經彈坐而起,也顧不得看這裡是哪,便掙扎想奪路而逃。

  他不緊不慢的伸手一摁她,微微笑著說:「你不用怕,我並無惡意。」

  他動作輕緩,但壓得七月半點動彈不得。手摁在她肩上,透過薄衫七月卻感受不到半點暖意,雞皮疙瘩已經爬了滿身,上下牙都開雙打架。恐懼撲天蓋地,讓她不受控制的顫抖。他抓走了優優,無仰和流火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他在火與土的紛亂之中閒庭信步,甚至輕而易舉的把她從流火的身邊搶走。如今他說自己並無惡意,七月若是因這句話便能將心放回肚裡,除非她是白癡!

  力量的懸殊,讓她初醒時本能的反應一過,再想掙扎竟都沒有膽量與勇氣。她呆怔著只覺戰慄滿心逼得她雙眼都有些發花,動彈不得不是因他的氣壓,根本是因他這人帶給她的強大迫力。絕望畏懼到四肢無力,就是這樣一種感覺!

  他縮回手,垂眼看著她說:「我姓雲名寧揚,這裡是我家。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叫……夏……夏……七……七月!」七月半晌才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抖出來,心抖的比她的牙更厲害。

  「跟無仰在一起的那個,叫什麼名字?」寧揚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饒有興趣的準備聊天,「谷裡比較涼,你要不要喝熱茶?」

  七月腦裡纏成亂麻,聽他口氣緩柔,還問她要不要喝茶。登時更是混亂不堪起來,什麼意思啊?咬著牙也不敢看他,強做鎮定梗著脖子道:「你……你……不用裝……裝了,我……告訴……你,他……他……是……不……不會中……計的!」

  之前他們在路中碰到過那個嚴千雪,目的不是就是東家嗎?要吸東家的血來增功,這次這個定然也是如何,先抓了優優,見到東家追來,又想打東家的主意了。

  「中什麼計?我若打他主意,之前擒他輕而易舉。何必再多費功夫?」寧揚失笑,看她在那篩糠一樣的亂抖,故意說,「你冷啊?邊上有毯子,蓋上吧。」

  「你……你什麼……什麼意思啊?」七月臉都抽抽了,抓優優或者還可以理解,優優是妖靈,但抓她有什麼用啊?難不成用來吃?這一想她更怕了,現在入秋了,這傢伙會放蛇,搞不好也是蛇,蛇是要冬眠的,冬眠之前要大吃大喝吧?她被自己這種想法搞得快瘋魔,手指捏得咯咯作響,腦中已經不受控制的幻想他一會將她剝皮拆骨做成各種菜餚,仍舊以這種優雅姿態端坐桌前進食的情景!

  「我只是奇怪,你為何會帶有妖力?」寧揚坦然開口,伸手撫著眼角,那裡已經痕跡全無,但之前被她弄傷了,雖然只是一點點,但那妖力劃破了他的蛇息靈罩。

  「我沒有。」七月一聽他這話也呆了,不由自主的看著自己的手。一看之下這才反應過來,她吊著膀子竟然全好了,腦子猛的一激,立時想到,剛才她醒轉掙扎之時,是張牙舞爪雙臂亂掄的,怎麼可能?之前明明右臂斷了,接好骨打了木板,根本動一下都是痛的!

  「我是個大夫,這種小毛病很快就能好。」寧揚看著她的表情,「你不過是骨折罷了,並且筋脈還是好的,並不麻煩。」

  七月更詫異,看著手臂不由的扭身聳肩,後背也一點都不疼了,大夫?她不由自主的轉臉看他:「你……」
  
      「你還沒回答我,跟你一道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寧揚看著她,「只告訴我名字,該沒什麼妨礙嗎?」

  「你把優優怎麼樣了?」七月吁了一口氣,強奪下心裡的疑惑與恐懼,低聲問:「你為什麼要抓她?」

  「我是個大夫,要去各地尋藥材是一個大夫該做的事。」寧揚微揚了眉,看她扭曲了表情。緩緩又說:「紫檀優夢是良藥,可以醫好很多病症,比如,斷骨也很有效。」

  「什麼?」七月一聽,險沒有從床上直碰起來,胸口登時一股鬱結直逼而上,瞪著自己的手臂,腦中卻浮現的是優優的笑臉,她說很想與她一起,甚至想與她共脈成為她的靈物,說要與她朝夕相伴,直至她百年老去,她們一起在山頂閒聊,她全身化藤只頂著一顆頭顱依舊嘻笑無賴,她說要獵盡天下美男,說要踏盡山水看盡世間美景!

  而如今,優優不過剛出宮門,只見她一面,便成了她臂間續骨的一味藥!七月瞪著自己的肘彎,突然一口血直噴出去,「噗」一下飛濺在自己的臂彎。

  寧揚一怔,伸手掏出一塊帕子剛遞過來,七月猛地的一拳砸開,恐懼與疑惑此時化成一股錐心的痛楚與憤怒,她心絞極痛,瞪著他眼珠發紅,咬牙切齒:「她是一味良藥,但她也是人!她有了五感,有了喜怒哀樂,有心有愛恨,要不要用自己的命去救人,該由她自己選擇,而不是由你來作決定,你當初沒本事把東家抓走,也別指望拿我來引他。」

  寧揚突然微微笑起來,感覺到了,妖力!每當她極度恐懼或者極度的憤怒的時候,那股妖力便若隱若現。像是沉睡在她的靈魂深處,隨時等待著她的召喚,但這感覺不及她此時的表現讓人覺得更加有趣。

  寧揚笑意輕淺,收回了拿著帕子的手:「天下萬物,優勝劣汰弱肉強食,她不是我的對手,被我入藥有什麼不對?」

  七月恨恨點頭:「沒錯,弱肉強食……弱肉強食……」她說著落下淚來。妖靈與妖靈之間,人與人之間,萬物之間皆是如此。生命本無貴賤之分,而各人的心中卻分出了輕重。人人心中都有天平,各花入各眼,由此便有了分別。她握緊了右手,如果割斷這隻手臂,優優就能死而復生的話,她會毫不猶豫的動手,痛楚的滋味,在心比在身更難忍。而憤怒無處可放的壓抑,更讓她有種萬箭穿身般的折磨。

  「雲寧揚,你真是狠毒!我與你無怨無仇,你卻把我的好朋友抓來做藥,還用在我身上……」七月雙目赤紅,又是一口血溢出唇來,那表情恨不得咬下他一塊肉來。

  「好朋友?不是因為好朋友才沒關係吧?幫幫忙嘛!」寧揚那表情越發開懷,攤著手看著七月口吐鮮血,一副生要看著七月在他面前氣爆炸的樣子。

  「你……」七月頭昏眼花,身體搖搖欲墜。在將倒未倒之前,突然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沒關係,我願意的很吶!」

  這聲音一起,生是一個大鎚在七月腦中亂砸一痛。她徹底暈頭漲腦,胸口痛的要爆炸,一頭就真的栽倒在床。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43章 淩波谷夢魘(中)   

  優優掙扎著撲過來,正巧看到七月跌翻在床,手上襟口全是血漬。她面色蒼白,半弓著腰伸手就揪住雲寧揚的領口,表情猙獰的說:「要不是我開口,你是不是想慪死她?」

  「你失了血,該好生調養,還上來做什麼?」寧揚依舊是那溫柔的神情語氣,攤著手也不動,「是她一定要往岔了想,我有什麼辦法?再說瘀血於她有害,吐出來也好。」

  「跟當初說的不一樣,誰讓你抓她了?」優優咬牙切齒,指尖餘氣亂翻,她後悔不迭,「我真笨吶,我真是個大傻瓜!」

  宮主說的對,當初流火也說過,化成人形不見得就是會做人了,做人的那一套套她還差的遠!只看他生的俊秀,便動了心思,傻乎乎的就貼過去,當初完全感覺不到他有靈罩之氣,後來貼近了聽他說話,覺得他氣息飄忽,心想就算是妖靈也不過是泛泛,哪知這下惹出亂子來,還連累了七月也被抓來,他抓七月何用?

  寧揚看著她氣急敗壞,面色蒼白無血色,簡單到如同小白一樣的女人,以為這世上不會再有了!靈罩浮蕩不穩,必是初化人形不久,也許正是因此才有著不經世事的簡單,張口便問他可成了家,得到答案便不疑有他笑面如花,明明是這般滑稽,偏因她那殷殷神情變得動人。

  然後又很直接的問他,要不要跟她一起雙修,她說,你也是妖靈吧?剛出形的?開始以為是人,但氣息浮蕩估計也是剛出形不久。雙修得宜增倍,是雙方樂成的好事。

  小白與她不同,小白是被打碎的玉石,恰是保留了最純粹的部分,而她,則是一張白紙,等待人為她繪圖成卷,她不通世事,卻依舊有自己的原則,她問他可否成家,就是她的原則,或者世人扯謊她讀不出看不懂,但她並非是胡亂荼毒,她願意等價交換,雖然這價碼他開的駭人,但她應的乾脆。

  她自有她的爽朗豪邁,心頭之血她付出認為值得的地方,她自是舉手無悔,也從未想過,這人心詭詐陰謀重重。

  在那一刻,沒來由的他鬆了口氣,還好,她碰上的是他!

  「你該靜養調息,我並沒有為難她。」寧揚託了一下她的肘,瞅著她的面色說,「九冥草雖然可以平穩你的心脈,但隨意動怒對你身體也不好!」

  「哪個要你關心。」優優一甩手側身坐在床上,喘了兩口粗氣,指著他道:「我自願出心頭血,你做成了藥就該跟我雙修,咱們兩個是公平交易,你抓她……就是破壞約定!我不要相信你了,我現在就要把她帶走。」她說著強運了口氣,回身要抱七月,但一陣頭暈眼花,險沒一頭栽在七月身上。

  「你還沒雙修增功,現在走了不是很虧?」寧揚靠著椅背說,「我不會為難她了,而且我也把她的傷治好了。」

  優優撐著手臂看著七月,早知道自己的一些葉梢就能接骨,就該先剪把頭髮給她,也不至於讓她吊著膀子還跟著流火追來,當時優優失了血,半點氣力也使不出,明知他們在後面緊追不放,卻連喊一嗓子都做不到,後來她連人形都保持不住了,她越想越悔,好端端的雙什麼修?自己慢慢練唄,早晚也是能長進的。現在落在這廝手裡,他若翻臉,她們兩個全是案上魚肉!

  雲寧揚,碧展秋的大仇人,她聽到他名字的時候,已經傻了巴幾的奉了心頭血給他了,她真是天字第一號大笨蛋!

  她正暗自罵自己,哪知寧揚不知何時竟湊了過來,撐著床沿瞅著她一臉和煦春風:「精明的人我見過太多,陰謀層出不窮讓人乏味的很,所以獨對笨蛋有好感,碰到我,算你走運了。」

  「你抓她做什麼?」

  「你沒發覺麼?她有妖力。」寧揚偏頭看著優優,「不是妖靈,而是妖,完全的妖力。」

  「胡扯。」優優嗤之以鼻,突然見他指著自己的眼角說:「現在傷已經沒了,不過當時她的確弄傷了我,我為了抵禦火氣,周身有靈罩的,越是薄弱的地方越聚氣強勁,但她抓傷了我的眼角。」

  「活該,怎麼沒把你的眼珠子摳出來呀?」優優想也不想就頂他一句。

  寧揚也不生氣,直了腰站起身來,輕描淡寫的說:「所以我把她抓來研究一下,順便引那隻火岩瓏過來跟我打一打,我喜歡跟灼息強的人打架,好久沒動法,就當鬆筋骨了。」

  優優一聽氣得內臟要出血,掙扎著直起身吼:「你……我宰……」

  話音未落,寧揚已經抬腳往門口去,揚揚手指說:「你養好再說吧,現在你連隻雞也宰不了。」說著,身形一轉,已經繞過紗籠出去了。

  出了閣樓小廂,迎面薄紗如霧,山風輕拂,捲起一片秋涼。寧揚倚著窗櫺,邊上趨來一個侍女捧著熱茶適時的遞來,身後跟著一個小童。寧揚接過茶鍾,水氣氤起一片朦朧,掃濕了他的睫毛,他輕啜了一口茶問:「都收拾妥了?」

  小童低聲應著:「都收拾妥當了。小的今天便往京裡去,主人還有什麼話要吩咐的?」

  「也沒什麼要吩咐,不過要與他交待仔細,說火法雖盛,也不見得就是正主兒,省得到時不是,又跑來尋我的晦氣。」寧揚淡淡的說。

  小童輕笑了點頭,一時又想起一樁來:「主人這般篤定,怎知那火岩瓏真就尋來?若他怕了,從此藏了不來要怎麼辦?」

  「自然是要來的。」扶著額頭,牽唇帶出一絲戲笑,「這般追趕都要帶著,哪捨得憑人搶奪了去?」

  寧揚這邊說完,又向著邊上的侍女道:「裡頭那兩個,那小丫頭再給她服一劑化淤膏,那個木靈,給她接著配續息丹,這兩日把谷裡歸置一下,要安置客人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逕自拐下樓去,九幽之下的秘密,只有歷經過九幽的人才能知曉,歷經九幽的人……他輕輕搖頭喟嘆,這樣漫無目的也不知何時是個盡頭,真是比死靈還要麻煩一萬倍!

  死靈?他慢慢踱步,眉梢微微的揚起,又想到倫了啊!有時忍不住會想,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在世間的時間越長,繁華就越失了光彩,而永不褪色的,終是那眼不能及,身不可觸,卻通達至心魂的情懷!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8:21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44章 淩波谷夢魘(下)   
  
      溪水潺潺,在谷間形成玉帶蜿蜒,兩側青山環拱,初秋涼意人尚未切知,已經有早楓得信於山腰斑駁團紅,與綠意交疊鋪展錦繡。

  淩波谷,這裡已經屬於淩佩界,距離淩谷關之內不過數里之遙。流火一至此,心中沸騰的血便飛濺在他全身的脈絡。軒轅淩是淩谷關的守將,而他的哥哥桐幕流炎,正是葬身於這一帶的山嶺谷叢之中。

  這兩年來不曾懈怠,苦苦修煉,只為有朝一日手刃仇敵,以慰流炎哥哥在天之靈。如今藉著出宮,本是大好機會,伺機而動一探那軒轅淩虛實,誰知可謂是出師不利,先碰上嚴涇遠與嚴千雪,複又碰上蕭無仰,如今又帶出一個雲寧揚來,更讓他鬱結的是,他的元丹出的蹊蹺,竟然是中空的,難道真就了七月所說的,他是先天不足?或者正如夢中所示,他是前世有因?

  他一徑急急追趕,自逢城郊外便轉道東南,縱氣大開腳步不停,一路之上心亂如麻,千絲萬縷難解端倪。雲寧揚當年殺了游赤連延,自此與碧展秋結下深仇,不過近年他已經很少露面,聽說當年馭者因爭奪封禁死靈之力的聚靈咒而自相殘殺,後來終引得死靈現世。馭者因此而被迫團結,突破死靈馭關之後亦從而打破門戶之別。過後經此一役,便潛心山中以完成妖化,再不過問世間紛爭是非。

  如今他竟在逢城出現,又擒了優優和七月,不知其意圖,以他的身手,或擒或殺流火皆無可能抵擋,但他偏要罷手而去,引流火來追,更讓流火心下惴惴不安。展秋已經攜眾離宮,若示穩妥,流火當穩而不動。

  照之前優優所傳達的,仍住雪影山去再作打算,但是七月亦陷入當中,便是明知請君入甕,又讓流火如何棄而不管?

  是他將七月帶出來的,不願放在客棧任蕭無仰誆去,如此讓她置身更險惡的境地,是他的貪心與自私帶來的惡果,那不管如何也該由他去承受,這虛無縹緲的情感,本該止於西行的路上,是他不願放手,只想與她同行再同行,哪怕時間再長一天也是好的,而如今,他受到報應了,他是妖靈她是人,命運早已經將他們分隔兩端,是註定的沒有結果的一場夢魘。

  無仰盤坐在石橫的背上,看著前方疾奔的身影,現在他的脖子還在痛,他一邊撫著後頸一邊哼著:「畜牲,當時都使不出火息還這樣下狠手!」

  石橫也不理他,入了淩波谷,他開始漸漸收納土息聚在身周,此時身體仍是化成鳥形,平展兩翼在山谷之間穿行,不斷有土石逆捲而上融入身軀裡。回來的時候見兩人『打得火熱』,滾在地上讓他覺得像是兩個八九歲的皮孩子,若不是無仰的表情太猙獰,這件事他真是要笑足三天才算夠本。

  「雲寧揚當年真的見過我?為何我一點印象也沒?」無仰聽不到石橫的回應,叩指敲他的頭頂,「喂,石呆子!」

  「你再扯屁我不背了。」石橫甩了甩頭,「得有快二十年了,有次你病的快翹了辮子,我只得帶著你來求他醫治。」

  「是麼?」無仰聽了,半仰著頭想了半天,「怎麼沒聽你提過?」

  石橫聽了微喟了聲,「當時帶著你東奔西走,居無定所,再後來安定下來,我曾來尋過他一回,不過他不在谷中……,當時馭者亦自身難保,你又小,我實在不想再牽涉是非。日子過的快,一晃眼也就過去了。」

  「那說起來,他對我還有救命之恩呢?」無仰笑著,「不過我這個人恩怨分明,這會子把小七擄走了,那不行。」

  「……小七……」石橫雙眼泛直,低哼著,「你還是少拿她逗悶子的好。」

  「你管不著。」無仰翻了白眼,「小七人不錯,跟她一塊我覺得挺自在。」正說著,忽見前方流火一個急停,不由的眯眼複向遠看。眼見一個身影正迎著他們而來,碧色長衫,長髮高束,沿山澗漫步而行,帶著踏葉飛花般的輕靈飄忽,明明每一步都踏得堅實,卻仍覺得他根本就像在騰在雲霧之中,由遠及近,卻像是突然現在在眼前,之前完全沒有半點氣息漏散出來,以致流火的背微微的僵直,瞪著這個身影卻在一瞬間有些窒息。

  「來的好快啊。」寧揚撣撣不沾一絲塵埃的衣擺,笑著向流火又踱了兩步,「你的朋友,正在莊上,若是能擋我三招,便讓你入內可好?」

  流火盯著他:「前日你明明可以直接殺我,為何還要引我來此?」

  「逢城郊外,有鄉村若干,大動肝火只會白連累了無辜。」寧揚眉眼不抬,完全不看流火身後不遠的石橫與無仰。只盯著流火道,「天庭飽滿,容顏絕豔,中軀聚氣穩定,灼火蓄勁十足。這些年,倒是見了你,覺得最是相近。」

  這話讓流火以及身後的無仰皆聽得詫異,一時不明就裡。流火手指微微收攏,低語:「不知閣下何意?」

  「你先接我三招,我再慢慢告訴你。」寧揚說著,忽然身影一轉,去勢如電,長髮蕩舞碧影團飛,動作飄忽,行若鬼魅。

  流火自打見他起便蓄了十成防備於內,如此見他一動仍是心下一驚。寧揚動作不快,便周身嚴密,有如當初他下手輕易帶走七月一般。無形之氣亂裹當中,像是化成千萬掌風淩厲,看似緩慢,時則避無可避,流火當下身形一側,掌息帶焚,錯戶翻肘,一掌迎著他當胸而去。

  石橫一見,也不管流火死活,身形猛的撥縱,只想借二人動手掠飛而過直入谷底,哪知寧揚身形向前,卻早防空中,手臂招展攏花一彈,倏然一股氣直抖而出,以他身體為中心彈張開來,範圍擴大,登時將周身上上下下前前後且皆團罩個結實。霎時無影無形,卻是將幾人皆納入罩氣之內,動止之間皆在他罩息之中。

  登時石橫覺得身體發沉,只覺上空有無形的罐子在兜頭扣來,竟讓他穩不住般下墜。他忙著震翅汲土,地上卻無半分塵埃飛揚,與之前漫捲煙霧之勢截然不同。無仰心底一驚,感覺到了,地面土息已經不受控制,法血探出半點感覺不到,像是地面已經不再是土石結構,更像鋼鐵。

  「蛇息碎鱗罩。」無仰低喃,蛇靈要練到什麼程度,才能以周身之力逆改五行,罩氣所在,已經截斷法血與相類之物的呼應之力,如今困在罩中,再不能汲土。

  「有見識,這些年你也歷練不少。」寧揚口中說著,人已經悠閃而至流火眼前,對著他的掌風不閃不避,寧揚掌心翻轉,托勢起而以削勢落,動作柔若無骨,掌風卻挾罡淩斷石之力,「砰」的一聲,只見火花亂濺如蝶影,綿力隨掌而發,既而掌翻以指相對,猛的又是一頂!

  流火只覺得一股綿力急竄順掌而入,以一種極快之勢竄入體脈。一入竟帶出一股澈寒之力亂蕩無休。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45章 紅雲破土開
  
  那股綿力抵掌而入,既而生寒意絲絲縷縷盡入體脈,隨著掌震亂竄無休。流火驚詫之時,體內元丹已經逼熱而出,因突寒而入從而引火保脈,一時間寒熱相交,在流火體內飛竄,只覺脈震可聞,身體內兩股反力相互碰撞。

  寧揚一掌送出,隨之身體極快而縱,又高又飄擰腰抖身,反掌又是一切而至。這次根本就向著流火頸後,流火猛的後仰,再不也與他輕易對掌拚力,身體後仰一個兜轉,生生避過隨之以肘一架身體急急向後。

  寧揚不緊不慢,如影隨形緊貼而至,兩人纏鬥一起,除了初時掌碰出聲,竟是幾番攻守全然無聲。無仰緊盯著二人,越看心下越是寒凜入骨。兩人若光影亂舞,輕靈妙動絕無半點氣湧脈震,雲寧揚若此,無仰並不詫異,雲寧揚聽說早已經妖化,內收罩息隨心收發。但一招之下流火竟也成了如此,不由得無仰不驚。流火這般,並非是他火息已經達到心隨收發的地步,根本是一招之後讓寧揚完全壓住,像是一盆爐火生被冰完全罩封,內裡滾燙沸煮,卻半點發熱不出!

  流火此時生是憑著妖靈的本能,從五感上來辨別寧揚的來勢以閃躲抵擋。五內煎熬冰熱交纏,讓他的面色都變得微微有些發青。

  無仰本是藉機動手,但兩人如今壓息而纏,竟是半分餘地不留。倒不是說無仰顧著流火生死,只是無息可探,這下就根本找不到寧揚的破綻以插手相攻。

  寧揚如若散步,眼見流火面色越來越青,輕笑道:「再接我一招罷?」說著,掌側浮風,臂走如蛇,竟快如閃電倏然一探橫掃,其勢之猛,裹氣而來。流火耳畔風動,下肘翻身欲躲,哪知他招式淩厲來勢洶洶,流火肘間急翻,生生擋在肋側挨了一掌!

  這下身體內亂脈齊繞,元丹兜息難及,一下回轉護住心脈,一湧血氣翻湧,登時全堆在喉。流火生生欲壓,竟覺氣旋不止又是全成冰寒,在身體內部急凍,火氣半分發不得全堆存五臟讓他痛不欲生。

  流火面色鐵青,隱隱額頭已經聚出黑氣來。蛇靈練毒息,淬陰寒,但是入體成冰流火還是頭一回碰上,碧游宮內,除展秋與逢蔭之外,也有不少蛇靈,但從未詭異至此,流火感覺五內俱焚,想散去半分散不出,便是用木靈散焚之法也是不能夠,根本是以冰力相壓,逼得他要自焚當場。

  寧揚微微含笑,第一掌鎮其器脈,第二掌壓其拓脈,火息紊亂但卻不受冰力而融,那麼……,他笑著收掌一個兜轉,低聲說:「還差一招……」話音未落,已經翻肘一個急探,宛若靈蛇出洞,動作敏若極光,又准又狠,一下拍中流火的心口!

  流火再是擋不住,生生挨了他一掌,身體一萎連著向後踉了幾步,「噗」的一聲,壓於喉間的一口鮮血急噴而出,而就在兩人分開的剎那,無仰瞅準機會,指尖掂放,身下石橫竟倏然扭身化成一股旋槍急刺而出。無仰身下一空,雙足一對一個後翻落地,隨之指尖開全,額間已經逼開血光。石橫化成槍矛,急旋而至,險險貼著流火耳畔向著寧揚,空中開分三股,上中下旋身包纏,矛頭皆沖寧揚。

  之前他們一直近身貼纏,無仰難探脈息,如今流火讓寧揚震出幾步,霎時讓無仰找到空檔,如此他哪肯放過,一出手便繼血放脈。對付雲寧揚這樣的人,若是給他半點機會,就是對自己徹底殘忍。

  寧揚凝眸之間石橫已經殺到,霎時土卷狂沙尖矛亂刺,將流火身影封掩於後。寧揚身形微動,蛇行亂舞無骨一般連連躲開幾處鋒尖,眼瞳微微泛碧,浮掌立臂身形微微扭曲口中低呼:「蕭無仰,你真是半點不肯耽擱。」

  「廢話。」無仰啐著,血珠已經自額頂而出,六脈連震,「石呆子,跟他拼了!」說著,石橫已經化矛為沙,靈罩之內完全沙塵瀰漫,粒粒成釘,亂卷沙幕暴雨流星。寧揚只覺得外罩壓力陡增,石橫借血聚力。生是要頂碎外罩。若是放罩讓他出去,怕是要引得山石亂傾將寧揚活埋於此,若是不放,便以狂沙釘刺在這裡將他打成篩子。

  「臭小子,這趟買賣你賺了多少這般拼了命?」寧揚聲音到時,身形已經倏然不見,罩氣猶在,沙舞之中噗噗亂響,像是打在鋼板之上。

  石橫化形成土,罩氣之內皆是眼耳,但只覺得一道光影便再看不到寧揚的身影,一時沙幕亂卷放了一半力回到無仰身周,他感覺寧揚在收罩息,將他們裹在一個圓形罩氣內,四周皆是風和日麗,惟得這處黃沙滾滾形成一個土球般的難辨天日。

  「雲寧揚,我不管你變得多小,今天你不把小七還回來,我就跟你玩兒命!」無仰說道,雙指抵額一個拉飛,沙鋪於土,卷塵成刃,碎塵成雲,吸汲成鋒!指動之間,腳下開始浮蕩沙幕,空中土塵越來眼都花了細小成粉,只消一吸入體便萬箭穿,「閉氣吧,死蛇!看你憋多久!」

  石橫土幕抖飛,細塵若粉,細細密密浮蕩罩內。地浮亂刺,一時間蛇息罩內皆成土陣。無仰催血頂額,突然間覺得身周氣流湧動,一股急熱撲面而來,流火?他正詫異之間,忽然一股熱浪翻頂而起,層層疊疊間像千重萬重巨浪傾來,熱氣極速蒸騰,那飛旋土屑竟燃成花火,無仰登時感覺周身刺痛,一股灼息隨土力而逆入無仰體脈,有如千萬刺芒裂體錐膚。

  他不及反應,下一刻,一股強大爆力轟然而至。他只覺得一股巨力急推腰後,石橫只覺周身狂灼,本能繞體於無仰身周,瞬間已經被這巨力一起推飛而起,飛起的一霎,頓覺蛇息罩開始崩裂,不是寧揚收罩,根本是被這種強力直接轟碎!

  土屑亂散,一股紅光衝天而起,一道光影疾向谷底而射!無仰被這股力一推,只覺周身若裂,身體失控之間石橫捲起一股土浪生生接住他,他浮空下蕩眼卻睨著紅光掠出,面上浮起古怪的表情,此時澗邊寧揚正從水邊踱來,方才他本來想化形抵擋石橫,後來探得水息便借水而入以避塵土,但方才灼息太強橫,竟讓他打壓不住直接放了罩,只有一瞬之間,他竟覺得一股巨力爆力追脈而入,生生要將他擠成二截。

  寧揚並沒有追,眼卻看著谷底。無仰看著自己的雙手,虎口俱裂,脈清晰透頂,他喃喃低語:「桐幕流火,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寧揚輕輕笑了一下,他半截衣袖已經燒得焦黑,透出的手臂猶如焦炭般,但他絲毫不在意,似是這臂膀並不是他的一般。他慢慢甩了甩手道:「他可真溫柔啊,此時都不願意害人性命!」

  無仰低頭見他媚眼含春,生生打了一個冷戰道:「雲寧揚,你引他來此,就是為了試他?你究竟在找什麼?」

  寧揚抬起頭來,見他被土浪捲在半空中定住,無仰橫在土流之中像是隨時快被土浪淹沒,卻是一臉安然平和,不由微微笑:「我在找,九幽之底的秘密,臭小子,你真是會投機,方才險讓你鑽爛了五臟!」說著,突然身形一轉,倏然如光般向著谷底而去。

  無仰並不理會,伸手拍拍土浪道:「橫橫,去找小七。」說著,土浪已經橫空變異,像是一具自行雕篆的巨大石像,無仰隨之翻來滾去仍舊安之若素,塵煙之中他道:「你剛才看到了吧?」

  石橫的聲音緩緩響起:「嗯,簡直就像是一條龍!」

  沒錯,那爆力突起之時,紅光席捲而向谷底,桐幕流火的肩背拱突,像是有一條龍要破體而出!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8:45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46章 強力欲破體   

  寒徹刺骨,堅凝碎裂的疼痛順著每一根脈絡蔓延,讓一根根血管都凍僵,但內裡所流淌的,卻是沸熱欲爆的滾燙,熱油一樣的融灼,與包裹它的寒凍相對,卻絲毫無法抵消。急凍與沸熱,最大限度的形成一股撕扯力,讓流火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被切割,而這種極痛卻不能讓他意識模糊,相反的,他的感官在疼痛中放大,風起的聲音有如轟鳴,水流的輕響更像擂鼓,就連山林裡落葉在風中盤旋,都像雄鷹在揮動它巨大翅膀,所有聲響彙亂成渦,雜鳴在他的耳中腦中,而氣息的點滴湧動,也讓他格外的分明,就邊身後雲寧揚的腳步,都變得如此的沉重與嘈雜,而前方七月的氣味,混雜著藥草與泥土,綿綿不絕的給他指引。

  他變得耳聰目明,比任何時候都要敏銳,而敏銳的負面,就是讓他覺得這個世界如此的亂轟轟,可以從紛亂中分辨,但雜音以及雜氣依舊滔滔不絕,翻湧著與他身體內部強烈的疼痛糾纏在一起,彷彿再一步,他的身體就要碎裂開來。

  他疾行如風,疼痛在催促,翻湧的血氣侵蝕進他的眼底,眼前的景物變得通紅。

  他看到房屋,如此完美的融合在自然景色裡,不見圍牆,只看到雕花的樑柱以及飛揚的輕紗。而七月的氣息,鮮明到彷彿人就站在他的身邊,只消一伸手便可觸及。

  寧揚急急追趕,桐幕流火!剛聽無仰叫他的名字,流火,人如其名,火般的絕豔,以及如熊熊烈火一樣,焚燼一切的力量,潛藏沉睡在他身體深處的灼熱,受到蛇息陰極的挑釁,已經迫不及待的奔騰而出。這並非是他的潛能,根本就是他的本來面目!

  寧揚縱如飛,幾個起落切到他的身後,伸手便向著他的肩頭而去。寧揚無聲無息,但聽在流火的耳中卻是嘯聲戾戾,流火突然一個旋身翻手就向著寧揚的頸鎖去,看也不看,卻準確無誤。

  寧揚反身切過,他一回身嚇了寧揚一跳,流火雙眼已經赤紅如血,滿溢的紅色已經難分眼珠與眼白,而額開佈滿血線一直延伸向太陽穴。

  「夏七月帶有妖力,卻不是半靈,她究竟是什麼人?」

  「與你無關!」流火聲音微啞,腦中轟鳴陣陣,太過敏銳五感讓他煩躁至極,而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身體內部撕扯欲暴的疼痛!他不想再與任何人糾纏,每多呆一刻都是煎熬,他說著,掌勢如風,反掃一切,竟與當初寧揚打他的動作如出一轍,又快又猛,寧揚急急閃避,而他借勢一縱而起,身體一轉,便直衝入了莊院!

  七月的頭昏昏沉沉,初來時以為優優被做了藥,急怒攻心讓她嘔了血。此後也不知那雲寧揚給她灌了什麼藥,讓她一直都是頭重腳輕。她正躺著,忽然聽得一聲細響,不待她撐身欲看,便接著聽到「轟」的一聲巨響,聲音大的讓她耳朵轟鳴不絕。隨著這聲巨響,面前的整扇折門已經碎個七八,亂砸在屋中,不待碎木落下,已經一道紅光急捲而來。七月眼睛一花,人已經跌進一個滾燙的懷抱裡!

  是滾燙的,像是一團火焰,像是一個融爐,讓她連倒抽一口氣入嗓都覺得出熱來,這種熱來勢迅猛,讓她越加的頭昏眼花,意識飄忽起來眼前全是光圈羅疊,根本無法看清他的臉!也正是這種熱,讓她無論再怎麼疼痛也覺得安全,讓她的眼睛變得濡濕,讓她不由自主的要貼緊。

  他們之間從未有任何承諾,不主不僕的關係。但是,他從未棄她不顧,無論對方是何目的。

  就算明知是一團烈火,也要貼近過去,就算融化在他的懷裡,被他的火焰燒成一團飛灰,她也願意。

    ×××××××××××

  優優聞聲掙扎著從隔壁跑出來,滿臉喜色的張大嘴巴,但那個「流」字還沒唸完,紅光已經從眼前消失不見,破敗空蕩的廂閣裡,七月也無影無蹤了。優優盯著懸著的半扇門框,他是從廊上直接撞進來的,一側已經成了大洞,焦黑的變成一個懸空台。

  優優喃喃的蹲了下來,一臉懊惱沮喪的自言自語,「我現在跑不動,跟不上你呀!」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看著自己的鞋尖牽了嘴角,忽然又笑了笑,算了,反正他記得來救七月就好啦。

  突然一道影子直接從大洞裡掠進來,輕靈如鬼,嚇得優優猛的一噤,下一刻一隻手撐過來:「你沒事吧?」

  她一怔,抬眼看著雲寧揚,竟意外的從他眼中看到一抹擔憂之色,她一臉好笑的掙扎著又站起來,瞥著眼道:「放心吧,我沒跑了,一大棵在這裡等你切呢!」

  寧揚一聽她這樣說,眉毛不由的挑起來:「好像他把你給忘了,真慘吶,沒人管。」

  這一句一下戳中優優的痛處,她臉色越加的蒼白,瞪著眼道:「他才沒有忘了我,他特地打個大洞來就是讓我跑的,他有火息我不能接近,他是……」

  「行了行了,別找藉口了,分明就是把你給忘了……」寧揚戲諷的話剛說了一半忽然呆怔住,因為優優已經眨巴著眼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恨恨的咬牙切齒,「忘了就忘了怎麼著?我不希罕!有本事你燉了我,我詛咒你們,吃我的全都死全都死!」

  她越哭越傷心,眼淚大顆大顆的掉,流火你這個沒良心的,好歹也跟你在一個院裡過了十年多,就算這事是我惹出來的,也不該這樣小氣把我扔在這裡任人燉湯藥吧?一天到晚的說什麼學做人還差的遠,你學的也不怎麼樣!重色輕友,有異性沒人性。

  順便一下都不肯救人於危難……

  寧揚看她都哭花了,整張臉皺在一起,竟突然有些後悔方才所說的話,他剛想找安慰的話,忽然又是一股熱力急逼而來,他心下一緊,本能的伸手一兜將她護在懷裡,下一刻那股熱浪已經席捲而來,轟然間整個廊都開始半塌,一股巨大的推力將寧揚連同樓臺全掀了去,亂氣之中一道紅光如霞飛,流火居然去而複返!

  優優被寧揚一勒有些窒息,但她很快感覺到熱息。她馬上破啼為笑,還沒開口,人已經讓寧揚帶上半空。隨之流火緊追在後,伸手來奪:「把優優還來。」

  優優亂掙著叫喊:「流火,別管我了,把七月先帶走!」

  寧揚詫異複而又笑,忘了她的時候一臉悲憤,等人家想起來再回來,馬上又大義凜然起來。人心的複雜,小丫如今也算是瞭解一二了,被遺棄和自我放棄,結果就算是一樣,在心中的意義也絕對不同。

  流火一手挾著七月,身體急縱而上,赤紅血眼之中,寧揚的動作似是比之前慢了許多一樣。或者不是寧揚慢,而是他變得更快了,疼痛催發而出的速度與力量,施展起來雖然自如,但時時刻刻都是在被撕碎的邊緣!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47章 寒熱兩相逼
   
  七月感覺到流火身體滾燙,但滾燙中似又帶了些細細麻麻的涼,讓她難以描述,更因兩人貼近,她都能清楚的感覺到有氣自內而外的硬突,像是什麼東西在衝撞,一突一突的讓她的心突然恐懼起來。她抬眼向上,看到寧揚又高又飄的蕩在空中,他們所在小山頭上的閣台已經塌毀了一半。優優在寧揚懷裡拚命掙扎給他製造障礙,嘴裡叫著:「雲寧揚,你給他下什麼毒了?他的火息好奇怪!」

  寧揚伸手摁住她的脈,身體繼續向上縱掠。

  流火緊緊盯著他的動作,突然急衝而上,翻手抖臂,狀如綿蛇一般詭異,挾著一股破力倏然而至。寧揚竟不能閃避,一下被他拍中肩頭,寧揚猛地一扛,手臂一讓身體一旋,後背猛的一個反拱。身體藉著流火掌推猛的又向上掠了數丈,倏然間一轉身體已經化成一條大蛇,這下罩氣猛然增強。

  寧揚蛇尾猛的一掃,霎時滿天濃碧,竟拉出一條巨大的蛇幕來!全是蛇,細細密密在空中交織,數量這多匪夷所思。擰轉飛彈遮天蔽日。流火指尖亂彈,氣湧之處蛇碎如屑,但寧揚居然在一霎無影無蹤!

  流火體內的爆力已經逼到盡頭,再是無法強壓。只覺胸口一股強氣猛的一拱,帶出一股血氣,他拼著最後一絲餘氣,突然轉頭向著東南,不能停,只能藉著縱氣而奔散熱出去,一停就會燃燒,火岩瓏的本能自保會要了七月的命。

  無仰與石橫已經追趕而來,石橫抬眼只見一道紅光而過,那速度已經目不能及,拉出一條長長紅線,連他都看不精,實在讓他覺得詭異到了可怕的地步,餘氣灼熱,早已經遠去空中才漸漸滴下紅雨。

  無仰伸手接住,是血!「他爆脈了,雲寧揚不知練的什麼邪門功夫,他……」無仰喃喃道,「他爆脈了,卻不肯焚身自保。」

  「太快了,根本追不上。」石橫低語,「雲寧揚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他居然把雲寧揚逼得化形了。」

  「他去找寒冷的地方,距離這裡最近的 ……雪影山北脊!」無仰眯了眼。

  「你要不要跟去?你總是要接麻煩的買賣,如今這株現在的紫檀優夢在雲寧揚手裡,他定是不肯讓的,別的也不知哪是還有了。」

  「碧蒼山估計還有,不過我現在打算先往南。」無仰說著笑笑,低頭道,「哎,雲寧揚棄家跑了,咱們先打個劫!」

  「我不幹,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還劫了小七呢,我是給小七報仇!」

  「……」

    ×××××××××××

  流火抱著七月一起栽倒,激起一團雪碎,茫茫雪影山,在淩波谷以南隔了數百里,但他居然只用不到半日的工夫,日落之前已經到達!最後他的眼前已經一團漆黑,暫時性的失明一樣不會上他迷失方向,氣流的湧動,氣溫的變化,任何風移風動都是他的指引。他用狂奔的方式,一點點逼迫那撕扯的寒與熱,而這裡常年的冰寒,恰是淹其火息最好的地方。

  「好冷,好熱……」他的聲音伴著喉間的咯咯聲擠迫出來,同時他的手腕頸間,細密的血管已經漸浮,並且不停的在冒血。

  七月剛也栽的七昏八素,但此時一見什麼也不顧了,飛撲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脖子,伸手也不知該捂哪裡才好,也不知他到底是冷還是熱,惶急無措只緊緊抱著流火。眼見這裡一片荒白杳無人煙,心絞之間痛潰,她眼前也是一陣陣的發黑,她真是一個大災星啊,她早該回家去不要連累人,如今她要害死東家了。

  「好冷……熱……」流火胡言亂語,眼瞳已經失了光,他的手臂糾纏將七月勒得快斷了氣,滾燙的唇就在她的頸間,七月感覺他呼出的氣都是燙的,血漬已經染紅他的領襟,怎麼捂也止不住。他的手也在流血,就連眼角都帶出血來。突然七月覺得脖子一痛,他竟然咬她。

  七月身子一激,他尖尖的犬齒陷進她的皮肉裡,但她沒有掙扎,只緊緊的抱他:「東家,你別死……」

  天氣晴好,斜陽將落,天邊拉出一道紅錦,帶著將暗的絕望豔美。這裡很冷很冷,七月單薄的衣衫抵擋不住寒風刺骨,身下是大團的白,浮雪之下是堅硬如鐵的凍雪,整座山像是被老天爺遺忘的永冬,靜的只能聽到風聲。

  突然七月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有人踏著厚雪在走。她像是絕望的溺水者抓到了救命稻草,不顧一切的呼喊起來:「救命啊!」

  一個身影漸行漸近,白色的寬大衣袍掩不住來者的玲瓏。漆黑的長髮在風中飛舞,雖然雪厚步艱,但她依舊像是一隻飛舞的白蝶,纖細眉毛,微媚的眼,只是眼底凝寒,與這時的凜冽如出一轍。

  「我道是哪個壞我清靜!你的靈物不行了,再不滾要你好看。」聲音清冷微低,她攏著袖盯著他們,流火身體的熱度融了身下的雪,與血浸在一起漫成大片的紅。

  「他不是我的靈物,我不會馭靈,求求你救救他吧?」七月被流火箍得動彈不得,只得仰著頭說。

  那人盯著流火,突然表情微是一詫,慢慢蹲下身來:「火岩瓏?」她喃喃道,「居然是同類啊!」

  破碎的畫面,紛亂的場景,似有金碧輝煌,雕樑畫棟,又似有曠野荒原,茫茫無盡,似有喧囂熱鬧,人來人往,又似有寧靜如漠,空蕩無聲,但無論如何變幻,總有一個纖細的女人身影,若即若離,又如影隨形。

  「只差這一滴血,只差這一滴血。」一個聲音在耳畔低語,卻如此清晰,像是響在自己的心底,空曠的迴蕩,卻如此的近。

  「只差這一滴血,力量就能重聚,只要我找到她,一切就可以圓滿,從此以後,再也不受束縛,再也不怕別離,死亡也不敢靠近,九幽冥兵,再也無能為力。」

  「誰在說話?」流火喃喃自語,這聲音也是發乎於心,找不到任何真實的憑據,像是身體已經融化遊蕩在空氣裡。

  「明光,我是幽泊,同在焦牢山的幽泊,如今你在人間,我在九泉,我們皆是煎熬,來救我明光,你已經找……」

  話音未落,突然那聲音被打斷,另一個幽幽女人聲音響起:「水景幽泊,你一犯再犯,我也保不得你。」

  一片黑暗,無依無附,像是一陣空氣,連聲音都像發自內心卻找不到心的位置,除了聽覺,或者不是聽覺,那聲音來的突兀,嘎然而止又成一團死寂,連最後的意識也淹沒,再也沒有任何感覺。

  迷離的那一剎,一縷思緒迴蕩,明光?是在叫我麼?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09:09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48章 雪影夢中人   

  流火緩緩睜開眼,眼前晃動著一張臉孔,他微眯了眼仔細看了一陣,突然流火表情抽搐起來,嚇得他蹭一下坐起來,險些一下撞上。

  彎長細眉,微飛眼角,尖尖的臉,瑩透肌膚,這人長的,與他夢中所見極為相似,她身著白衣,寬袖貼腰,身形纖瘦玲瓏,連身材都如此相似。

  流火只覺胸口亂震,連太陽穴都突跳得發痛,恍惚間夢中的情景複現腦海,之前昏潰時那幽蕩的聲音複又迴響。

  「你昏睡半月才剛剛醒來,莫要亂動才好。」聲音微低如歌,她見他表情詭異,倒也不多問,只垂頭看著手中的藥碗,「你中了蛇毒,又因蛇靈之力逼得灼息難放,你不強忍著與人拼鬥,如此才引得爆脈,虧得你尋得此處以外寒強壓,否則真是性命難保。」

  「你是誰?為何要救我?」流火盯著她的動作,越看越像,難道說,那詭異之夢竟是冥冥暗示?一切的遭遇,最終將他引向這裡,指點他,遇到這個女人?

  「我們有緣,在這裡碰到同類自然要救。」她說著,微抬手肘,袖滑落露出光潔如玉的手臂,手指拈花中指微微用力,脈形頓顯於皮膚之下,「如今你重傷未癒,待你好些,光是探息便知我的族類!」

  流火看著那火息脈引,與他稍稍有異,當然,他是火岩瓏與積土獸的後代,血統沒有她這般純粹,但那火息脈布,流竄熱力,皆是讓他心卷如濤!

  同類!這個辭彙在他耳中,是如何愜意舒暢,是啊,人是不會有這種感覺的,他們的同類太多了,多的這個世界已經覺得擁擠,多的不得不殺伐以控制數量。若是火岩瓏也多到這個份上,估計也不會多親近,怕是遇到了還要自相殘殺以分強弱,但是現在,這世上,與他稱之「同類」的,已經少到寥寥,便是父親,也未能找到一個「同類」!如今,竟是這般輕易遇上,還是在他命懸一線的關頭,除了有緣,還能說什麼?或者,命中註定?!

  「我姓熾,名煙瑕。」她微牽了唇角,將藥遞給他,「先把藥喝了吧。」

  「七月呢?就是跟我一道的女孩子,她在哪?」流火接過藥,忽然問道。

  「她走了,她說幫不上忙所以回家了。」煙瑕微揚了眉毛,「流火為何要跟一個普通人在一起?」她知曉他的名字,必是七月告訴她的。

  「走了?」流火聽了一怔,手指不由的微抖,連帶藥汁都潑灑了一些。他看著小小的玉石碗,黑色的湯汁時晃動的是七月的臉,她一直追在身後叫他「東家」,飛揚著碎髮像軟軟的小絨毛……走了!

  「你不會以為我吃了她吧?不信的話,待你好些,去金井灘問問她回去沒有就知道了。」煙瑕抿了唇,「我在此清修從沒有拿人練功的習慣。」

  「你氣息淨透,沒有異息混雜,我並沒有誤會。」流火低語,一仰頭將藥一飲而盡,轉而微笑,「多謝救命之恩!」特意在這裡修練,取澈寒苦地以淨火融,當然不屑於以人血人息助已功成,其實她不用交待七月的去向,流火也未曾懷疑她會謀七月的性命。

  他與七月,早晚是要分開,她不想等他醒來再走,他又如何不明白?只是此徑千里,七月孤身一人又如何是好?擔憂牽掛,總是不由得他,絲絲縷縷卻上心頭。

  「她何日走的?」流火終是忍不住又問。

  「得有五六日了吧,我送她下了山。這梅洛朗裡盤山道一帶有個吞雲獸跟我是鄰居,我怕她迷了路誤闖了人家的地界,所以一直把她送出雪影山。你身上有些錢,我當初翻出來除了給你買幾件衣裳,餘的全給她了。」煙瑕淡淡的說,「我在這裡住,雖也用不到多少錢,但總歸衣衫鹽米也有消耗,我只是窮極了才往山上尋雪蓮寒玉換些用度,所以積蓄不多,你不會介意吧?」

  流火聽得不由微笑,看她神情冷凝言語坦蕩。他在碧游宮多年,自打碧游宮往京城以東駐紮後,越發像個小朝廷一樣,自是井井有條,但也因總與官中交涉多了是非。

  這自然是展秋的無奈,只是流火心之所向,更想回歸冒冒失失只與林泉相伴,若非……是他放不下,流炎與他一母所生,他是如何也不能放下啊!

  「這些時日,可有外人來此?」

  「你們來後一天,有個馭者追了過來,帶了個土靈,是尋你的麼?」煙瑕聽了道,「雪影山早些年總有馭者叨擾,不過這裡有好地利,加上我有個好鄰居,也算是太平。」

  「除他們之外,便不曾有人過來,之前你疾衝而來,我也是探得火息詭異,燒的太盛開始還以為是個火靈。」她又緩緩說著,「你還需再養一陣,便是什麼俗事也該先放下,待傷好再說,我看你火息極盛,近了妖化麼?」

  「我?」流火一聽有些尷尬,一時撐著石床沿笑,「還早。」

  她聽了不語,只看著他的眼眸,她有一雙微媚的眼睛,凝眸之時分外動人,氣息彙轉與他相合無二,同類!生靈而自帶火息,因心血而帶出脈動,與火靈幻化絕然不同,與任何生靈也皆是有異,只消看著彼此的眼睛,感知這如此和諧的氣息就會讓人覺得安慰,在這世上,並不孤單。

  就像流炎,他很愛熱鬧,常呼朋喚友不亦樂乎,弄得灼雲院一團雜亂,那裡他們皆不是人形,只愛高飛遠棲,房舍不及枝頭快意,也正是如此,流炎招此四方,弄得流火沒個寧靜處。他一邊怨聲嗟嘆,一邊心底又是祥平,親情的滋味,也是這樣慢慢體會而來,火息的相類,交彙之間引入氣腺,就會覺得寧靜。

  她腮下微微顫動,這細小的顫動只有流火才能瞭解,火岩瓏彼此溝通的語言,有時不需要喉嚨!

  她的眼神變得溫存,孤單了太久已經忘記如何與人相處,但面前這個不同,他與任何妖靈或者人都不一樣,他是火岩瓏,與她一樣!他生的俊美,容顏精琢一如雪影山晶瑩的雪,妖靈可以化出美貌,青春與美麗已經不是他們取擇的標準,他們更追求相合的力量,相近的氣息,彼此扶依,比眼中所看到的東西更堅固更久遠!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49章 秋涼浸骨,黯然銷魂   
  
  七月坐在車尾,環著膝看車外的景色。今天陰沈沈的,帶出簌簌的涼意。郊道上齊排的楊樹,葉片綠中透了黃,空中不時聽到幾聲雁鳴,秋天就是這樣無聲無息的而來,一如她的心,帶著絲絲的涼,一點點滲入骨髓。

  「喏,喝點水吧?」無仰繞過來,倚著後板立著,將手裡的碗遞給她,睨著她蒼白的臉色,喉間帶出一絲微喟:「你真是個傻子。」

  七月捧著水碗,輕抿了一口,涼涼的清水,順著喉嚨一直到胃,不由得想到爺爺所說的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是傻是聰慧,亦不過如此,她是沒有勇氣啊,向他揮手說再見,這姿態她實在是做不到。

  就算明明知道,他們早晚是要分開,她已經拖了很久,老天也在寬限再寬限,她終是捨不得,明明知道,跟著他只是一個拖累,她是負擔而不能給他任何幫助與安慰,但她就是捨不得,只想一天又一天,就算只看背影也好,似乎離他近一點,他的溫暖就會一直盤恆不去!

  直到……在白皚皚一片蒼茫裡,看到了熾煙瑕,或者就是命中註定吧,在她最無措急惶的時候,那個女人幫了她的忙,不僅僅是救助了流火,更重要的是,幫助她徹底的清醒。她終究是一個普通人,再如何努力有些事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記憶良好對流火沒有幫助,再會背書也不能拯救他的生命,她不但不能跟他一起飛翔,還會增加他翅膀的重量,她不過是一直拖拖拉拉不肯做決定,這樣也算是一種解脫!

  「我本來就傻麼,又很窩囊,只敢這樣逃跑。」七月許久低語,盯著碗裡的水深吸了一口氣,這種感覺真是糟糕,讓人變得軟弱不堪。淡淡的涼進了心裡,擴散淡淡的疼痛,像揪著某一處的柔軟,拉來扯去的不肯甘休。

  無仰伸手把碗拿過來,將殘水一飲而盡。看著勉強撐出笑意的樣子,心裡不是滋味。雪影山地處綴錦,淩佩,月耀三國交界,北脊東淩佩,西在月耀。山勢高絕陡峭常年積雪不融,因地勢奇險,陡道縱橫,加之大雪覆蓋,險谷急灘都難分辨,所以鮮有人跡,便是飛禽走獸也極少在此出沒。

  雪影山出冰魄雪蓮,十年一開花的奇珍,亦出上好寒山玉石。

  更因幾十年前,曾有一個馭者在這裡得獲吞雲獸為靈物,引得求寶者求靈者絡繹不絕,但大都有來無回,茫茫雪影山內有幾多枯骨已經難以盡知。

  近十幾年來,馭靈之術大為發展,馭者越來越多,但雪影山已經沒有什麼人冒險前往窺探,險勢劣境尚在其次,主要是因,淩佩護國公碧丹傾絕十七年前曾有明令,舉凡馭者不得再入雪影山滋事尋靈,違者重懲。碧丹傾絕在得到聚靈咒之後,其座下高手如雲皆是強馭,不僅在朝廷之上大權獨攬,馭靈界內亦是一言九鼎,也正是因此,也算是還了雪影山的平靜。

  不過這幾年,往山裡去人又增多起來,引發山下商機。原本荒山野嶺,如今竟聚出一個鎮來,因這六七年來,護國公碧丹傾絕已經漸漸淡出政壇,亦鮮少過問江湖是非,接掌大權的,是他得力屬下南宮修,南宮修亦是強馭,所馭乃是十珍獸之中的亂葵獸,他十八年前歸於傾絕麾下,受他引薦進入淩佩為官,這些年他平步青雲,如今已經官拜忠武大將,爵封西昌侯,更是行馭館的大都督,是朝中炙手可熱的人物,百淩谷關守將軒轅淩,正是他的得意門生。

  南宮修擅權多謀,文武兼修。行馭館在他的領導這下,如今已經成為淩佩主要的將領輸出地,不但如此,更成為淩佩的一個權力極大的軍事集團。行馭館集合密探、暗殺、執法三大職能,館中強手林立,上至皇親貴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若名字出現在行馭館的執行令上,皆如閻君勾了生死簿,任你天涯海角也難逃索命。

  也正是因此,南宮修在朝中可謂氣焰衝天,大有當年護國公碧丹傾絕之勢。這些年,正是他讓馭者大肆捕擒各地強靈,就連當年禁地雪影山也不放過,因此才讓諸家馭者有恃無恐。淩佩皇室可謂是江湖日落,承祥帝與他的父親一樣,同樣是權臣手中的傀儡,已經數年不朝,每日只知吃喝玩樂。

  無仰到了雪影山,因雪影山厚雪覆積,土石隔在冰層之下,加之風息有很強靈罩之氣,顯然山中有擅行風術的妖靈在混淆氣息。若非是流火瀑脈,血氣之中火息極盛,又混了蛇靈之氣,殘息就算被內卷散依舊帶出火灼之氣,怕是無仰與石橫當時也很難在這裡搜尋。

  他們一直追氣找到北脊一處山坳的密洞,這裡極難被人發覺。兩峰交錯已經石尖相抵,加上大雪上覆形成斷冰層,下面是極深的峽谷,若一個不留神踏錯便身墜萬丈山底。無仰與石橫沿谷而下,在山腰處尋到那處密洞,卻未曾想,這裡間匿了一隻火岩瓏!

  這只火岩瓏與流火不同,她定是在這雪山已經藏匿修煉多年,火息被這裡的寒氣完全的遮掩,不僅如此,動手的時候火息竟是裹了冰罩,水火難容,這種冰火雙重之力可謂聞所未聞,也正是因此,出手極其隱蔽,爆力隱於冰力之下十分難抵,若非見到了七月,還真不知要如何收場。

  見了七月才知,那人叫熾煙瑕,正是她救了他們,而這處洞穴正是那火岩瓏的居所,流火已經爆脈,他能活到今日,全靠七月!

  熾煙瑕初時是貫注火息以助他元丹自癒,但後來發現了流火元丹的異樣。

  流火的元丹並不完整,彙集火息總難完滿,因有欠虧之處以至蛇毒侵入,加之他失血過多,元丹兜轉因此讓他毒行全行火息不能化解,流火經脈盡損,再入火息元丹亦不能消化。熾煙瑕在以火息補劑之時發現,流火中的蛇毒十分詭異,當中混合了黑死之氣,極有可能的是,那個打傷流火的蛇靈,曾經以毒攻毒吞吃過一隻黑蒼獸。黑蒼獸也是十珍獸之一,是淩駕於蛇靈之上的毒獸,黑死之氣瀰漫之時,嗅之觸之便經脈即亂,中之人先癲瘋,複而爆血而亡。

  若要流火複脈,先要清毒,而要清毒,必要鮮血,以血彙脈,重燃火息,讓他的元丹汲夠血力重新有清毒自癒的能力。

  妖靈的血會帶有本體的氣罩,流火此時已經脆弱到沒有任何能力再壓服氣罩收歸已用,只有七月的血可以,她是一個普通人,她的血液沒有任何的反噬,亦不帶任何的靈罩之氣,若是他早到一刻,才不會讓她做這樣的事!

  所以才說她傻,就算要走,也至少要讓那桐幕流火知道,是誰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10:45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50章 歡樂與哀愁   

  無仰看著七月,她依舊抱著膝坐著,這幾天她很安靜,看著落葉的時候,她的眼神就會有些蕭索,以往她看什麼都覺得很新鮮,眼中帶著怯怯的好奇與欣喜,對生命充滿了熱情與嚮往,有著專屬於她的爽朗與明亮,一如她的名字,像七月裡陽光,而如今,那份新鮮與好奇從她眼中分剝出去,像是她失去了太多的鮮血,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探究和冒險,多了一點無奈還有淡淡的涼!

  但她沒有失去她的光彩,眼中還是閃著光。她從未將自己的生命寄託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就算她離開她所依賴的溫暖關懷,她依舊保持著她的善意明朗,縱然笑容裡多了一絲忍耐,她當然需要忍耐,不將這負擔轉嫁到別人身上,因此,才讓他覺得心酸。

  「若是我喜歡一個人,就算不能與她一起,也定要她牢記我一生!」無仰突然開口。

  七月愣了一會才說:「我又跟他沒仇,幹什麼要他記我一生?」

  「……!」無仰噤口,瞪著她咬牙,「你這是什麼邏輯?」

  「我救他,是因為我心裡想救他,並不是因為想跟他一起才要救他的。這和他知道不知道沒有關係吧?」七月拍拍手直了腰說。

  無仰一臉發怔:「至少讓他覺得欠了你的,這輩子也還不清。」

  「我知道欠債的滋味,欠債不好受,我幹什麼要讓他不好受?我是喜歡他,又不是恨他,要是恨他,我就讓他記得。」

  「你要是恨他的話還這樣救他,那就是笨蛋中的笨蛋!」無仰咬牙切齒,伸手想戳她,見她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兒終是沒下了手。

  「呵呵,也是哦。」七月笑笑,長出了一口氣雙手後撐看著陰沈沈的天,「我就是捨不得嘛,但是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無仰你當時在井東鎮的時候也警告我了呀,不許對你有非分之想,其實我也不該對東家有非分之想,但是……,他有那樣多的優點,不由自主就喜歡了,也控制不住呢。」

  無仰徹底懵了,這傢伙記憶力真是太好了,連這句都記得!他訕訕的摸摸鼻子:「哎喲,我真是說不過你!還有,那句話……,呃,你忘記算了,當我沒說罷。我不過是開玩笑的!」

  七月笑笑,在雪影山上碰到煙瑕姑娘,就像命中註定一樣。火岩瓏很稀少,稀少到大家都認為早已經滅絕了,東家的爹爹一輩子也沒遇到過一隻同類,但是,東家遇到了,就在他最危險的關頭……,就在他剛剛告訴過她,關於那個黃泉之下的夢境不久以後。

  在逢城客棧,他練出元丹那天晚上,他告訴她,他做了一個怪夢,夢中碰到一個陌生的女人,卻說是他最想見的人。

  他形容過那女人的容貌,七月當時便記在心裡。就像她看書一樣,未見那場景只覺辭彙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一見到馬上就覺得立體。她覺得那形容,真是與熾煙瑕十分的相似,而更為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熾煙瑕還是一隻與流火一樣的,在這世上已經所剩無幾的火岩瓏。

  流火才剛做過那個夢不久,那夢中人就在眼前出現,如果不是巧合,那只解釋成命中註定。在碧游宮的時候,逢蔭是那樣的出色,楓雁亦不是平庸,還有優優,每一個人都獨特的魅力,足以吸引任何男人的目光。

  但是流火一個也不曾愛,彷彿容貌氣質或者朝夕相對,都無法讓他生出情愫,也許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他是在等待那個正確的人出現,一個與他有著相同氣息與力量,可以瞭解他每一個人生階段並且能夠與他並肩成長,有著相同的夢想與需求的,他生命之中的那個註定的伴侶。

  「算了,別想這樣無聊的了,走都走了,何必還讓自己不痛快?」無仰說著拿肩拱拱她,「哎,要不要去我家?你都想了好幾天了。」

  「你家要穿大半個淩佩吶,而且……」

  「哎哎哎,這會你別回去啊,那雲寧揚當初突然衝你下手都不知道什麼意思,保不齊他哪天抽了瘋再到月耀找你。那株紫檀優夢,我看也難保了,你現在回去就是送死。」無仰瞥了她一眼,「我不是不夠意思不想幫你啊,那死蛇精太厲害了,練個金鋼罩,在山裡石橫都沒發揮,真是難搞的要命。」

  「我哪裡會讓你再去?」七月眼睛有點發直,優優還活著,雲寧揚似乎也並沒有害優優的意思。但是萬一哪天他又想做藥,優優在他那裡總歸太危險了,但是……,她真是無能啊,空背了一肚子書一點用處也沒有,現在除了求老天保佑優優之外就什麼也做不到!

  不過七月真是沒想過再讓無仰去涉險,她怎麼可能讓無仰再去為她冒險。

  「他當時說我有妖力,而且也不知道給我吃了什麼藥,我都一直昏昏沉沉的,有時覺得鼻子癢……好奇怪啊。」七月說著,轉臉看著無仰,「我哪裡有妖力?我有妖力早就……」

  無仰一愣,前兩天她失血過多,差點沒了小命,他替她診過脈,明明就是一個普通人,哪來的妖力?鼻子癢?難不成雲寧揚那廝指使他那兒的蛇子蛇孫探七月的脈?

  「反正別回去了,我看他沒這麼容易甘休,當時流火灼氣太盛,碎了他的氣罩,逼他得化形自保,不得以才讓你們跑了!如今流火匿在雪影山,有那隻母的當保鏢估計也沒什麼事,倒是你,你可千萬別再傻乎乎的跑回去,萬一他撒了自己的百子千孫出去找你,你一回去到時你們全家都要倒楣!」

  「啊?」七月被他說的毛骨悚然,抖著肩膀哆嗦,「我,我看他,不像這樣狠……」

  「哇,他心狠手辣什麼事幹不出來?我告訴你哦,你知道他怎麼練成這樣兒的嗎?就是吃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來練仙!無情無義鐵石心腸,人神供憤!」無仰信口開河,說的比那真的還要真十分。

  七月被他唬得目瞪口呆,嘴張得圓圓,別了半晌才說:「他真的這樣毒辣呀?可是那天石橫說,你小時候病的快死了,是帶來淩波谷他救的呢!」

  「石橫腦子不好使,他是土精,智慧本來就比人少很多……,哇……」無仰話沒說完,猛的一個偏頭,一塊西瓜那麼大的石頭倏的一下打斜裡飛過,嚇得無仰單腿跳著一臉後怕,叫著:「石呆子,你打死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好處就是不用聽你這個長舌男在背後道人短長!」石橫幾步閃過來,沒砸到讓他十分不解氣,劈手就向著無仰的後腦勺呼過來。

  無仰抱頭鼠竄,嘴裡嚷著:「還不都是你,以前總愛搬條凳跟隔壁大姑大姨聊天,害得我才這樣的,都賴你啊爹。」

  「蕭無仰你找死!」石橫氣得面色鐵青,追著他亂打。手裡的石頭一塊大過一塊,真不知他的石頭是不是他自己拆骨頭得來的,源源不絕打得無仰越跑越遠,驚飛林間的鳥兒。

  七月目瞪口呆的看著兩人的身影,開始她想衝下去攔,但後來便托著腮笑起來,認識他們真的很好,在這陰沈沈的傍晚,秋意寒溯讓她心情低落的時候,依舊覺得溫暖!

    ×××××××××××

  石橫一直追到郊道盡頭才一把揪住無仰的後脖子,這小子腿腳不是一般的利索,如果不拼氣的話真是跑不過他。

  「你今天就駕著車把她帶出來,她還沒養好呢。」石橫勒著他的脖子道,「還有,沒有紫檀優夢,回去秦掌櫃的又要催你過來,紫卷也沒拿到,南宮修那邊怎麼交待?你這會子回去,憑的又添一肚子氣,便是你要自砸招牌,也沒有這樣幹的!」

  「所以讓你再去一趟碧蒼山嘛,那裡肯定還有的。我多體貼你,不讓你去碧游宮冒險。」無仰嘻皮笑臉,「我們先往東走著,你找到了再趕來就是了。」

  石橫真想把他脖子掐斷,咬牙道:「之前咱們去過去,全是沒成靈的,當時你就嫌不好,廢話連天說什麼金漆招牌,現在又讓我去!」

  「此一時彼一時嘛,也沒成靈也是紫檀優夢吧?給他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找死啊!」無仰哧了一聲道,「至於紫卷,小七就會。」

  「你怎麼知道?她怎麼可能會?」石橫一臉驚詫,「你,你不是……」

  「哎,我這回可真不是利用小七。」無仰忙道,「我跟你說過哦,我這次往月耀就是為了找小七回來嘛,既然去找她,順便接個買賣當路費也好嘛。」

  他說著,也不管石橫面容扭曲,繼續補充道,「至於紫卷,我是猜的。流火帶著她追蛇精,我跑在他們前面行萬窟鎖陣,她看了便讓流火沖地上放火,小七怎麼會知道我的動作代表什麼?除非在書裡看到細述,再見了我的招式所以想到了!土木相倚,八成跟紫卷有關。」

  「你少胡扯了吧?」石橫一臉不可思議,「當時你們不是在林子裡嗎?讓流火沖地放火,一燒一大片啊!」

  無仰倒抽一口冷氣,瞪著石橫說:「活了二百多年你還這樣單純,我真愛死你啦!」

  石橫一腳就踹過去,剛要罵,無仰又說:「你記不記得,當初她走的時候給我寫了一個欠單。上面是我們那些時日的花費,當時墨蹟未乾,明顯是她剛寫的,而不是一點點記下來的,就算記憶力好的一個人,也不可能事無鉅細,幾分幾毫都清清楚楚,連每一天花了多少,花在何處,都絲毫不亂。我想對她而言,這個是輕而易舉吧?不僅過目不忘,而且在心裡就能細歸分類,強大的腦子!」

  無仰說著擠開石橫,伸個懶腰慢慢往回走:「南宮修想要紫卷的意圖誰不知道?還不是想借此讓他的絞靜瑤更上層樓?若我得了,也不能乖乖給他呀,留著這寶貝以後幹什麼不行?若是小七真記得,也是她在碧游宮所學得成,我沒理由讓她背給我。我決定跟她坦白,若她願意,就讓她隨便告訴我幾句,我好攛改了交差,只消跟木靈之息靠上,南宮修也不會識破的。以後咱們有本事,便去碧游宮搶來自用,沒那本事就算了唄!」

  石橫聽了一笑,緊了幾步又勾過他的脖子說:「姓蕭的,這麼多年,我一直覺得你不正經,不過你認識七月以後好多了,比以前有擔當多了。」

  無仰瞥了眼:「我不正經?我不正經也是你教壞的,上樑不正下樑歪,爹~」又是那種嗲聲嗲調,荒腔走板,鬼哭狼嚎,讓石橫腳一軟真想掐死他。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51 淩佩,馭者息養之地   

  無仰一邊說讓七月再考慮,一邊說自顧自的駕車往東去。七月想了再三,總覺得若是雲寧揚真是緊追不放的話,這樣跟著無仰實在不妥,總不能連累完了流火再換無仰,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她實在不想再讓無仰遇到。

  但無仰駕車就一直小跑,七月身體不好,況且就算她身體好也甩不掉這一位,眼瞅著穿州過鎮的,風土人情越發與月耀差異巨大起來,考慮的結果就是,不得不去!

  淩佩居於五國正中偏西的位置,北接漠原,西靠月耀,南銜綴錦,東亦與西遲接壤。對於五國之名,七月一直好奇的很,為何西遲明明在淩佩東北的位置,卻名為「西遲」,不過這一路上,與無仰說說笑笑,關於五國的傳言逸事,無仰知道的簡直比七月從爺爺那裡聽到的還要多!

  無仰說,天地之廣闊浩蕩,以為五國之地便是天下,其實不過井底之蛙而已。西遲乃為一個半島之國,內陸各國,依照這裡東西南北之分,西遲其實在東,但據西遲國人所言,他們所依之海名為西海峽,這片大陸原本就是西海峽以西,因此他們封國為西遲。

  西遲人有一部分外族就是涉海而入的,說茫茫海之盡頭,更有大片陸地文原,亦有許多國家。西遲是半島之國,但地理並不算好,國內也有大片沙漠,不過他們沿海地區十分發達,有數十丈長的大輪可以涉海與外國交易,常有一些稀罕之物引進。

  七月聽無仰所說之後,亦十分嚮往,無仰去過很多地方,還過海去過什麼大羅國,香希國等等七月根本聽都沒聽過的國家,七月從未見過海,便是寬些的河也沒見過,最寬的怕就是京城輝陽的護城河了,不過無仰說那個根本不是河,只是人工挖出來的一條溝罷了。月耀十分缺水,水河都被沙漠吞噬阻斷,只有東部倚著淩波谷一帶有河流平原,所以月耀的主要城鎮都是在東南部。

  但淩佩不一樣,淩佩佔據平原,國內有兩河三湖,四面都有山谷,地理條件比月耀強了百倍,加上現在國力鼎盛,單從百姓衣著便可以看出,他們途經的一些小鎮也十分繁榮,他們一路也沒換車,閒逛一樣的,不時也要讓馬兒歇息,石橫沒跟他們同行,可能又去辦事,七月也不知他何時去的。

  不過這一路,讓七月最為開眼的是,不管是邊陲小鎮也罷,還是一些大些的城市也好,總不時能見到掛著大大的「馭靈」字樣的角旗,有些上面還綴著人名。

  七月好奇問起,無仰就笑笑說都是騙人的。說如今馭靈成風,加上朝廷有行馭館這樣的府僚機構,於是便有一些江湖騙子也開一些馭館收徒,跟武館差不多,哄得大票人送銀子。

  七月聽了很震驚,總不能全是騙人的吧?況且這樣騙也不穩妥啊,若是招了大票人來卻教不會,人家讓退錢豈不是就成過街老鼠?或者弟子讓師傅展示一下馭靈之術怎麼辦?

  無仰便嘲笑她沒有見識,如今馭靈在淩佩成風,國內年年有馭術選拔,跟考文武狀元一樣,會馭術的也許能平步青雲,若是能進行馭館,更會名利雙收,祖墳都要冒青煙!

  也正是因此,上行下效,有本事的開館,沒本事的也開館。有真本事的少,騙人的居多,教不會就說是你自己悟性不夠,或者說你血力有虧,反正一萬個理由等著。至於展示招法,那更容易唬人了,弄個機會冒點煙,二傻子們哪裡看的出?

  再說了,真是騙子的話,撈足的學費就卷包走人,哪裡等到你來追討?若是有後臺的,擺平一幫無知還不是小菜兒一碟?

  馭靈之術雖說先天條件要的是自身的法血,但法血這東西本就融在體脈血管之中,傳聞紫卷裡有逆生法血的方法,就是從妖靈的血脈反繼給對方形成全新的法血,不過紫卷未現世,真實如何誰也不知。

  而馭者經過代代傳承,也自有一套培養新生力量的方法,後代承斷是一種,還有一種是後來馭術通融之後,以各派馭者根據先輩經驗從而研修而得出的方法,就是以強馭之血幫助有天賦的人以激發潛力。

  這個方法成功率並不高,而且會有反噬,當年三大馭者家族之所以可以培養外姓弟子,其實最主要的原因不是靠這種捷徑。他們會以自己的法血為引,但主要還是要弟子慢慢與靈物相通,就拿白夜一門說,他們最為鼎盛的時候弟子過萬,但這過萬人中,能成為真正的馭者可能只是寥寥。

  白夜家族的門人,皆是先學行先天演相,複學聽風辨氣,引火觀水,以達空靈之界,繼而以法血為引,增其五感,在自然之中尋獲靈犀,學上三十年亦不得成的大有人在,培育靈物一生而不得馭的亦不可勝數,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直接上來就引血入脈,強改體魄,再束靈增力。

  不過也是,時移境遷,白夜一門歷經七朝最後不過一掊黃土,白夜滌可馭五素之主,依舊要成為聚靈咒當中的一個部件,誰還願意荒廢時光,以求那遙不可及的通達?只消擁有強力就能飛黃騰達,哪怕只是轉瞬即逝,而好過一生碌碌。

  七月很是感喟,人人所求皆是不同,但怕是天下沒有哪一個人,不希望自己過得好些,就像遠在金井灘的人們,爺爺不也參加過錄考想搏一把前程嗎?不願意一輩子呆在窮鄉僻壤讓子子孫孫都過苦日子,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要替自己的下一代打算的,如今淩佩重視馭者,人人都想有這技藝也能理解。

  但利用人們的這樣心理去賺這種昧心錢,七月可不能認同。

  兩人足走了十來天,這才到了西城蘊達的地界。已經過了重陽節,天氣一天涼似一天了,七月此時裹著一件素袍子坐在無仰邊上,看他唇邊帶著笑引著韁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還好身邊有他,這些天與他東拉西扯的,看著別樣的風土人情讓心情也變得開朗起來,她依舊時時惦著流火,總會想他今天會不會比前一天更健康一些,也會擔心,怕他承擔的任務會不會有危險。

  有時莫名其妙就會想到,一想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就覺得有些悲傷,也會惦記著優優,每天都很誠心的向老天爺禱告,希望雲寧揚可以發發慈悲不要拿她做成藥。

  不過因為無仰在她身邊,縱然他有時也不說話,但只看著他笑,便覺得自己若一路喪眉搭眼是一件很不尊重人的事。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11:05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52章 摳門和財迷   

  「淩佩沒有月耀冷,我家鄉這會都是天天颳大風的,晚上會凍死人!」七月看著路上的行人低聲開口。

  這裡人衣著打扮和月耀不一樣,男人的衣著七月以前就見過,無仰和石橫便是在月耀也是不會入鄉隨俗的,女人的打扮也與月耀同,月耀京城已經很接近淩佩了,也受了淩佩的不少影響,女人愛穿長長的裙,把袖子也做的寬寬的。

  但淩佩這裡就更明顯了,這裡的女人都穿一種裹身的裙,邁不開大步就顯得十分的窈窕。外面罩一條比裡面稍短些,做出褶皺啊花邊啊,還有罩紗的,頭髮也梳的十分繁複,因為沒有太多風沙所以都不用頭巾,髮髻花樣繁多特別的精緻。

  「淩佩京城靠北,冬天也挺冷的。」無仰說著看她一眼,她身上還是在雪影山下鎮裡隨便買的衣服,店小也沒什麼可挑撿的,雪影山一帶氣候異常,只管暖和便罷,這一路上也沒經過什麼大城鎮,也就沒買什麼東西,見她盯著來往行人瞧,心下一動說,「蘊達離京城還有一段距離,我家還得再往東呢,這裡有菊花大會,你要不要參觀一下?」

  「好吧,那我就看看。」七月點頭。

  「那找地方先換衣服,你得收拾收拾,你看你現在跟個要飯的一樣。」

  「我哪裡像要飯的?我這身不是新買的嗎?」七月聽了打量了一下自己說,「看菊花大會還要換衣服啊?」

  「你真是老摳,那麼多錢還不捨得花?」無仰瞥著眼鄙視她,「那些都是通兌票子,你攥爛了就成廢紙了。」

  「那些都是東家的錢,你把他的錢拿光了。」票子現銀子全拿光,一個子兒也沒剩。東家帶了六七百出來的,整錢是通兌票子,後來花費了些,他身上後來還剩五張票子和一些散錢,但七月怎麼捨得這樣隨便拿別人的錢奢侈了?七月是打算還回碧游宮去的,就算沒機會再回去,七月也不打算花,準備存著當個念想。

  「他在山裡要什麼錢?咱們這一路才要錢吶!」

  「反正我不兌,我兜裡還有二兩半,多了沒有了。」七月悶著聲。

  「夏七月,你真財迷呀。」無仰挑了眉毛笑。

  「我才不財迷呢,你不能再算計這五百兩了。我是要還他的!」七月一板一眼的說,「我自己的錢早治病什麼的沒了,一路都是花他的,你要是把這五百也花了,我下輩子也掙不夠還他了!」

  「你少來,現在不是你欠他的,是他欠你!」無仰騰出一隻手戳她的腦殼,「張嘴閉嘴還錢,還不是想見她?死丫頭,你再花癡抽你哦!」

  「這是兩碼事,你混在一起說啊。」七月哼著,「要是這錢是我的,你怎麼花都行,但這是東家的錢!」

  「哦?要是你的怎麼花都行?」無仰突然笑得美滋滋。

  「嗯。」七月點頭,「馬車錢,還有這回路上的花銷我擔一半兒,以後我掙了還你。」

  「可以,不過我要算利息,我是放債的,不做賠本買賣,可以給你一個友情價!」無仰應的極快,說著一抖韁繩,馬兒揚蹄奔起來。

  「友情價是多少?」

  「路費的一成。」

  「一成!」七月聽了差點沒從車上一頭載下去,瞪著眼抖著手,「高,高……」

  「我沒九出十三歸已經是友情價了,只加一成而已。」無仰笑得冷嗖嗖,「你要算清帳嘛,那咱們就一碼歸一碼。我告訴你啊,不僅是這路上的花費哦,下山那會你快翹辮子了,鎮上藥鋪不收票子,藥錢是我墊的,六十兩。」

  「我吃金子啦,六十兩?」七月眼珠子快瞪出來了,梗著脖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不信?我還存著藥單子呢,鐵證如山,加上車馬錢,路上連吃帶用,你擔一半兒的話我算算是多少啊。」

  七月呆愣,終於從衣袋裡摸出一張票子咬牙切齒遞過去,「你的利息也很貴,這樣利滾利,我掙到死也還不清了。我寧願欠東家的,至少他不收利息!」

  無仰得意洋洋,手指一勾毫不客氣的拿過來。死小七,還想留著票子當想念,再回去找那隻鳥?不到家就得讓你絕了這念想。

  「我堅決不換衣服,晚上我睡車上,我不能再兌票子了!」七月雙手扒車作抵死抗爭,就差雙淚長流了,「我已經欠了一百多了,真的不能再花了!」

  「你看你髒成什麼樣兒了?你也得顧及一下我的感受吧?我這麼英俊瀟灑,你這麼邋遢,我很丟人吶!」無仰一手勾著她的腰,另一隻手在掰她的手指頭,兩人在客棧後院馬廄較勁,七月把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恨不得上嘴啃來助力,「我顧及你的感受,我不給你丟人,我不出去,也不看菊花大會了,你看完回來給我講講就行了。」

  「夏七月你個死孩子非逼我動武是吧?」無仰說著,突然伸手往她腰眼一戳,七月「嗷」一聲鬼叫雙手一鬆,讓他趁勢一把撈過來扛了就跑,七月欲哭無淚,也沒力氣掙扎了,她現在債臺高築死的心都有了!

  當成衣鋪的夥計喜滋滋的挑了簾,七月磨磨蹭蹭的打裡頭挪出來的時候,無仰眼前一亮,唇邊的笑意越發的濃洌。一身丁香色繡獨朵百合花的套裙,放在櫃檯只是普通,但穿在適合的人身上,真是讓那素雅的明媚綻放十成光彩。

  這裡是成衣鋪,總比現量做出來的要差些。

  只是找尺寸合宜的穿來試試,七月一直都是穿不合體的衣服,無仰以前只是覺得她瘦巴巴的,直到了逢城又見到她才知,她根本就是在暴殄天物嘛!

  腰身還是寬了些,但已經將她的玲瓏曲線盡展,裹裙展現了她的纖細,撒擺體現了她的婀娜,呃,胸口那裡有些緊,斜襟盤扣細溜花邊讓她格外曼妙,袖口無太多贅飾,反到顯得清爽,曲線襯托著那百合都變得栩栩如生。

  夥計端來大銅鏡讓七月照,眼睛都有些發直,嘖嘖嘆著:「姑娘,這衣裳多襯姑娘啊!穿起來真美的很呀。」

  七月只瞄了一眼,臉就紅透了。鏡裡的那個,怎麼看怎麼不像良家婦女!胸口太緊了,腰又掐得這麼細,一會出去會被人笑死的,店家為了做生意,肯定說她好看,而且這裙好貴呀,居然要二兩多!

  「腰這裡太寬了,差一寸多呢!有裁縫沒有,現改改要多久?」無仰踱過來伸手揪了揪她的打腰襟道。回頭指著邊上幾件他方才挑的,「一起改,先出一件穿著,別的照位址送過去!」

  「很快很快,一盞茶的工夫就能得。」掌櫃一聽忙接口,雙眼發亮的說,「有現在的師傅在,活細又麻利,准保您滿意!」就這當口的工夫,外頭已經有女人瞅見店裡試衣的七月,被她這件衣服吸引,三三兩兩的進來挑選。掌櫃一見活招牌啊,更是眉花眼笑伺候得十分慇勤。

  七月披散著頭髮不敢抬頭,這裙子裡外裹著,她邁不開步十分不習慣。她偷偷扯扯無仰的衣角,無仰垂了頭問:「怎麼了?先湊合著,回頭扯了料子回去做。京裡的鑲金道上,有好鋪子,手藝好的很。」

  「不好看,不像良家婦女啊。」七月也不敢大聲,只悄悄的說。

  無仰聽了一噤,打量她半天笑著低聲說:「哪裡不像了?你沒穿習慣。」

  「胸口太緊了,真的不行。」七月汗都快滴下來。

  「一會讓他稍放放就好了。」無仰說著輕推著她,「先換下來讓他改,我帶你先去把頭梳梳。」

  七月一聽如獲大赦,忙挪著步進換衣小廂裡去,無仰付了定金,待她出來扯了就走。七月跟著他一溜小跑,直到看清店面差點沒暈倒,三層高的大樓掛滿了紅燈籠,門口還站著幾個女人,再一看招牌,香紅院!!花樓啊!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53章 菊影紛亂有紅衣   

  七月眼都紅了,亂掙著就要跑,她方才還想呢,什麼地方管梳頭的?竟沒想到他能給她帶這裡來,太讓她瘋癲了!剛試完不像良家婦女的衣服,馬上就到了這種地方……

  「這裡的姑娘最會梳頭了,一會讓她們給你梳個好看的。」無仰早就防著她跑,一挾她的腰把她直接提進去。

  這種地方只要有錢,才不會管你男的女的,見了銀子,馬上簇擁過來一大堆,爭相表示自己是最會梳頭打扮的!

  七月就跟被打了悶棍一樣,見無仰一進到這裡就開始展示他無敵迷人小酒窩,把一眾女人迷得顛三倒四魂不守舍,再當散財童子,立馬眾星捧月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看他花錢如流水,七月是看在眼裡痛在心肝,只恨不得把他打翻在地奪路而逃。

    ×××××××××××

  七月含淚再一次將一張銀票交到無仰的手上,一百兩一張的巨額銀票,到了無仰的手上去的就跟一兩那般去的容易。衣服鞋子,胭脂水粉,釵飾耳飾,外加花樓姑娘們的賞錢……,若是死捂著荷包不出手讓他墊的話,又要算一成的高利貸!

  「又一百,我全家吃十年啦!」七月遞的時候那個撕心裂肺,終於忍不住瞪著他叨叨,「我沒要這些,還有……,那花樓裡就有胭脂,幹什麼還自己買?都賞那麼多了,這東西該她們出吧……,這一小盒什麼粉吶,要一兩?而且你們這裡一兩才兌一千文,坑死人啦!」

  無仰垂著眼聽她在那碎碎叨叨的念,丁香色的裹裙經過修改,讓她腰身細得不盈一握,曲線玲瓏勾人魂魄。梳了一個歪蝶髻,兩縷髮尾抽出如翼。

  脂粉薄施,令肌膚鮮嫩如蜜,誘人的光澤,更因她此時滿臉委屈,眼中微潮而春意朦朦,宛若那雨後晴空之下,新鮮碧綠的嫩芽,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在閃光,以致她叨叨唸唸一大堆,無仰也沒聽進去,只是垂眼作沉思狀,其實一肚子臆飛亂想。

  待七月安靜下來,無仰伸手一勾她的肩:「走吧?去看菊花大會。」

  「不去,去了你肯定又要買東西。」七月縮著想往回跑,哪有這樣兒的呀,逼著她改頭換面買一堆她不需要的東西,最後讓她欠一屁股債!

  「不買了,再買就算我的,我送你。」無仰笑的無比真誠,伸手繞過她的髮梢突然又道,「晚上觀花自有一番風采,你去了就知道了。小七,花樓也好,衣鋪也好,有錢就能滿足你的需要,沒錢就什麼都沒有。用錢可以換來的就是最廉價的,所以沒什麼捨不得,而用錢買不來的東西,縱然你拿再多的票子,結果還是一樣。」

  七月一怔,剛想開口。他又緩緩補充道:「他欠你也好,你欠他也好,也都是過去的事了,你既不想計較得失,又何必還拘著銀子不肯放手?想留著的,未必是錢吧?」

  七月瞠目結舌的看著他,終是無言以對。無仰笑笑,扶過她的肩指著前方燈火通明:「人終究是要往前看的,再捨不得,再放不下,你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何其還要一路回頭讓自己煎熬?若連自己都對自己不好,那這世上還有誰會珍惜你?」

  她怔忡著,反覆咀嚼無仰的話,喃喃道:「你說的也沒錯……」

  「道理哪個都懂,只是做起來不容易。」他說著勾著她的肩沿著街慢慢走,「時間長了也就忘了。」

  「真的?」七月挪著小碎步道,裙子太長,讓她實在覺得不方便的很。

  「真的。」他點頭,眼神微微悠長,卻是應得十分篤定。少女萌春的爛漫情懷,總會伴著成長帶出淡淡的憂傷,但終究會因歲月而遺忘,時間終會讓不切實際的幻想煙消雲散。

  西城蘊達每年重陽前後都會舉辦菊花盛會,白天自然是萬頭攛動,晚上的氣氛也十分熱烈。沿街兩旁人已經擠滿,鋪子皆是一水的雕花小車,齊刷刷的懸著綵燈,這兩邊街道攤擺都由官府派攤,每年單這一項便能翻出不少錢來。

  還未進大場院,已經菊香四溢,皆是賣菊花茶的,賣乾菊花的,菊花小食也是各式各樣,還有菊花圖,菊花簪墜,菊花燈等各式小玩意,遊人絡繹十分繁盛。遠遠的七月瞅著有兩個極高的花雕架子,擺滿了盆花,高樓頂端交錯拉出長繩,懸滿綵燈,照得人都是五光十色的。

  「這樣看,不是辨不出顏色?」

  「燈火之下,菊花也很漂亮。你進去就知道了!」無仰支著肘把她半圈在臂彎,以免與人磕碰。

  七月這一打扮,唯一的壞處就是總引得人有意無意的往這邊看,有些膽大的還想趁機揩點油。

  無仰哪容得人染指?便是再擠出一倍來,他也能讓登徒浪子半點沾不得身。街盡頭是一個四方大場,外頭擺滿盆栽菊花,兩側還有地栽高枝,正前方有一處堂屋似的宅,沒有門,穿過去全是各式地栽。

  燈光之下,菊影紛紛,自比那白日更添妖嬈。燈光耀映,只見紅嬌翠豔,紫異白粹,加之燈火絢染多了幾分幽秘之色,讓七月看了十分喜愛,一時也將之前無仰揮金如土導致她負債纍纍的事拋諸腦後。

  「這個可以買回去,你若喜歡,咱們也買一盆。」無仰瞅著她的眼神,燈綵絢舞,讓她的面容顯得十足豔麗,眼見她垂頭抿嘴輕笑,眼中帶出柔光,一手微攥著裙角,一手還不自覺的揪著他的衣擺,讓他不由自主的就圈圍過她的腰身,早就想這樣做了,只是一路都沒合適的機會。

  唉,他自嘆連連,蕭無仰大俠,你越活越抽回去了!

  「不買,看看就好了。」七月沉浸在花海之中,猶沒有失神到順著他的話頭說。

  「你真摳,我送還不行?」無仰一臉無奈。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不用錢就能得到的快樂,不是更好麼?」七月說著回眸一笑,「我不是摳著不捨得出,也不是想攥著錢將來再找機會去見他,只是這花簇擁著才好看,獨買了一盆兒,它怪孤單的。」

  無仰一愣,看著她耳垂上的小珠子閃爍如星,一時笑了:「走,再往裡去去,有更多不要錢的快樂!」是她一言點醒了他,他早忘記有種快樂不用錢也能得到。

  兩人隨著人流正走,無仰在七月身後像只護崽老母雞,跟著她一歪一扭的挪步子,突然只覺眼前一抹刺紅一閃,本能的抬頭一瞅,登時呆怔住。

  正在宅堂階上,立著一個紅衣女子,紮在人群裡十分顯眼,尖俏小臉繃得緊緊,一雙杏眼此時含怒,薄唇緊抿著,抱著肘直勾勾的瞪著無仰。

  七月因無仰一停步,而他的手還鎖在她腰間,帶得她微是一頓,抬頭間也看到了階上的女人,她呆了一下,回頭抬眼問:「你認識她麼?」

  無仰心裡暗暗叫苦,倒楣催的居然在這裡碰上,他瞥了下眼僵笑了一聲:「呵呵,小妖,這樣巧啊?」

  那個被稱作小妖的女孩冷著眼,順著無仰往下瞪著七月開口:「她是誰?」

  真是認識啊!七月一見,忙著笑著想自我介紹:「小妖姑娘你好,我叫夏……」她話還沒說完,突然雙腳一輕,整個已經讓無仰給抄起來,抱著掉頭就跑!

  七月被這突來狀況驚的一聲低呼,一時只見無仰左突右撞,大步流星,她讓無仰挾在肋下,根本看不到他的臉,只覺光影亂舞,人群裡跟炸了窩一樣,叫的罵的躲閃不及連跌帶撞,生讓無仰殺出一條血路!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11:21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54章 莫明成夫妻   

  「你……你跑……」七月一張嘴都覺得直灌風,無仰急頭白臉:「你別問了,一會再說,真背氣……」

  正說著,聽後頭一聲尖叫:「蕭無仰,你跑的掉嗎?」

  無仰一回頭,眼見小妖已經踩著萬人頭,生生的這般飛踏而來,邊上不及人罵,已經奔來兩隊兵,喝呼著趕人讓路。

  他嚇得一聲慘叫,啐道:「這瘋婆子逛夜市還帶兵啊!真倒楣呀!」他一邊說著,一邊身形如電,突然蹭的一躍跳過攤頭,掉頭就往胡同裡扎!

  「把這裡給我圍了,放跑了他,你們今天都別想好過!」小妖一腳踹翻人肉墊,揮著手叫囂。邊上列兵急急分流,一邊趕著人,一邊緊追不放,驚得滿街遊人再不敢言語,攤翻物件,胡砸亂飛一氣,卻成一片死靜。

  無仰和七月此時擠在兩房之間的窄道,頓時讓七月想起六月裡的某一天,她和流火也是這樣被人追趕得落荒而逃,最後不得不擠進小巷,流火還扮了女人才得以脫的身!回憶啊,這東西有時真是會讓人傷!

  只是此時,七月和無仰是面對面的,七月還讓他勒得雙腿都離了地,胸口頂著胸口,臉快貼著臉,兩側能看到兵走過,但竟是發現不了他們似的,有的還往裡瞅,但擠了一半啐了兩口便罵罵咧咧的去了。

  七月也不敢言聲,緊張得心砰砰亂跳,頭髮都有些微微散亂,瞪著無仰直顧喘粗氣。無仰驚魂剛定,又霎時陷入到七月製造的迷陣裡去了!他箍著她的腰,低聲說:「我的土息靈罩捲了點塵,但不知道能撐多久,她也會馭靈,讓她發現我就死定啦!還好是晚上,這裡人多。 幫我掩點氣,你貼近點,讓我借點氣!」

  「哦哦。」七月一聽,半點也不懷疑,二話不說勾著他的脖子全身都貼過去,「她跟你有仇啊?」

  「一言難盡吶。」無仰心花怒放,卻是滿臉悲悽,嘆著說,「我跟她爹有些生意往來,她就死纏著我不放,怪只怪我長的太英俊啦,沒辦法唉!」

  「那你跟她說清楚,這樣跑掉也不是辦法。」七月鼻子都快跟他對上,垂著眼睫毛在他臉上掃來掃去,弄得他從臉上癢到心裡。

  七月悄聲又說,「我覺得,她喜歡你也是不由自主。你就算不喜歡她,也不該這樣……」

  無仰有點神不守舍,只覺溫度在升騰,明明已經秋意闌珊,卻帶出夏的火熱來。可以感覺到她的心跳,彷彿是響在他的胸膛,卻讓他的心跳也促急起來,砰砰的快躍出喉嚨。

  「你不要害怕。」七月感覺到他心跳陡然加快,壓低聲音說,「她喜歡你,自然是希望你好的。縱是你心裡不喜歡,只消坦誠說了,她就算難過也能理解你。」

  「七月……」無仰看著她垂眼輕語的樣子,聲音微微有些暗啞,叫她的名字讓他緊張至此,他真是瘋魔了麼?

  「啊?」七月應著,突然輕「咦」了一聲,抬眼一臉古怪的看著他。

  「怎麼了?」無仰被她詭異的眼神弄得一怔,低聲問。

  「你……你揣了什麼東西頂我呀?」七月憋了一會問他。

  無仰一愣,突然他的臉扭曲起來,騰的一下變得赤紅,眼見她縮著脖想往下瞅,他一把托住她的臉:「你白癡啊!我……我……」他結巴起來,抖著眉抽搐著嘴角,早沒了以往的從容樣,瞪著她道,「我是個男人,是你先頂的我,我才頂的你!」

  「我哪裡頂……」七月被他這口反咬得面紅耳赤,突然臉燒起來,掙扎著要推開他,嘴裡嚷著:「是你要借氣!」

  她話音剛落,便見廊裡紅光一閃,小妖倚著牆沿,側著頭道:「你們這對狗男女滾出來!」

  七月被聲震得臉一下紅裡透著黑,無仰此時倒是靜了,抱著七月不撒手,一聽這話瞥了眼道:「她是我老婆。」

  小妖一聽呆了,直著身叫:「蕭無仰,你說什麼?」

  七月霎時傻眼了,掙扎著要開口,突然一道寒光閃過,七月抬眼見無仰正惡狠狠的瞪她,那一瞬,她竟看懂他眼神傳遞的資訊。

  都是讓你害的我才暴露了行蹤,你要是敢扯我後腿我就跟你同歸於盡!不用說出來,這眼神已經太明顯了!

  七月哆嗦了一下,嘴巴閉得緊緊,再不敢咬出半個字。

  無仰十分滿意,挾著七月打黑廊裡出來,把七月往她面前一戳說:『我老婆!』

  小妖眼狠狠瞪著七月,七月根本不敢看她,盯著自己的足尖發呆。她從不會扯謊,信奉正直做人,但正直的人也怕死,蕭無仰剛才那眼神的殺傷力太強了!

  無仰和七月幾乎就是被押回去的,七月路上才知道,這南宮小妖是南宮修的長女,而南宮修現在是淩佩隻手遮天的大官!

  七月聽了便理解為何這小妖如此氣焰,同時對無仰也十分敬佩,難得他是這樣一個不願意攀附權貴的人!以前他肯出手幫她,已經讓她覺得無仰如若神祇,雖然後來相處,他沒個正經又很大手大腳,讓七月把他漸漸從神降級為人,不過還是優點多過缺點的。

  但如今再見他如此不屈於權勢之下,立馬七月又在心裡給他升級了,直覺一股英豪之氣陡然而升,幫他也不再是受他所迫,而成她心甘情願了!哪怕有損她的名節也沒關係,世人皆是好權貪利了,若是有這樣美的官家小姐看中,哪個不拼了命的要攀呀?

  但無仰就沒有,難怪他要躲了,這種官家小姐最是不好惹的。哪裡還敢跟她說不喜歡,那豈不是找死?七月恍然大悟之間,已經跟著無仰被押進了蘊達行馭館的分府!

  七月見黑漆大門,重檐高階,兩邊兵甲林立十分森然。覺得腳軟心虛,腦子裡馬上想到當初在輝陽被投入大牢的情景。

  一時緊緊揪著無仰的手不撒,抖著嗓子低聲說:「她不會殺了咱們吧?」

  無仰笑笑,攥了她的手往自己袖裡一揣:「別怕,有我呢。」

  這話讓前頭的小妖聽了去,鼻子裡哼了一聲也不回頭,冷冷的說:「你拿了我們南宮家的錢,卻在這裡遊蕩閒逛,便是殺了你們也不過分!」

  七月一聽嚇得跳了兩跳,無仰此時倒是徹底靜了,笑眯眯的道:「哪個說過,拿了錢就不能閒逛了?又是從什麼時候,南宮大人讓你管事了?」

  小妖咬牙,悶聲說:「我爹得知你回來了,讓我來尋你,誰讓你見我就跑了?」

  「南宮大人這樣給面子,小人誠惶誠恐啊。」無仰懶洋洋的說著。

  小妖聽他話時含諷,忍了氣道:「我爹還在京裡,這兩天你們就住這裡,別再想跑!」

  「不敢~」無仰翻著白眼,拉著七月,沖邊上的兵勇嘻皮笑臉的說,「我們有東西都在安康客棧,想必諸位大人都知道哦?煩勞一下呀?」

  邊上的兵一臉發僵,眼神瞄著無仰帶出一絲詭異的表情,點了點頭也不回言。七月看到眼裡也覺得有些怪,倒像是又怕又無奈的樣子!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55章 忽入南宮府
   
  這府衙很大,前堂後宅,坐北朝南。後頭有三進大院,四方圍廊。建築方格與月耀大相逕庭,兩人住進了西廂,這裡是個獨立小庭院,繞著抄手遊廊的幾間抱廈,兩側有小飛樓,後頭有井還有廚房,一應俱全。

  屋內裝陳的也十分華麗,七月見裡頭的傢俱皆是黃花梨,紫檀等貴重木材打造,關於這些植物辨認,七月還是在碧游宮學的。知道這些木材皆是價值不匪,再見雕工技藝,無不栩栩如生,越發嗟嘆,這府衙真真是奢侈的很!

  無仰看七月端詳著傢俱裝陳,與當初與他到了兆安時大有不同,眼中固有驚豔,但也挾了些喟嘆,全無當初土包子進城的樣兒,他順手拿過桌上的杯倒茶:「你一會就呆在這裡別出去,無事的。」

  估計他們一路往東,早讓馭館的盯上了。只因石橫沒在邊上他的辨力也相對弱了,竟是沒發覺。只是煩人的是,非得這會子來找他。害得他都沒法跟七月好好玩兒,難得他把石呆子支走讓他別這麼快回來,非又整一堆破事兒來!

  「要是她一會問我怎麼辦吶?她是大官兒的女兒,對著她扯謊讓她發現怎麼辦?」七月接過他送來的茶,灌了一大口說,「剛才她進來就使勁兒瞪我,我都不敢看她。」

  「你別管,到時我說就是。你不許多嘴啊,說漏了我就把你賣掉報仇!」無仰一瞪眼,又拿過一個杯給自己倒上,瞄了一眼七月,她鬢髮微散,兩眼閃來爍去的十分緊張,緊緊握著杯緩解情緒。不由又放柔了聲音說:「我說沒事就沒事啦。」

  「你到底做什麼生意呀?」七月吸了口氣,終是忍不住問。

  「路上不是都說了麼?我什麼生意都做,給錢合適就行。」

  「那怎麼還有大官要抓你啊?」

  「不是抓我,是我之前接一筆買賣,一直沒交差他們催的緊嘛。」無仰說著將茶一飲而盡,拉過椅子說,「你坐坐吧,站著不累的慌?」

  七月想了一會,坐下看著他說:「你別嫌我多事啊,官府的買賣不是好接的。幹不好,他們翻臉耍狠,咱們小老百姓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咱們?」無仰笑眯眯,「我就愛聽這兩字。」

  七月一噎,忍不住又說:「我現在說其實也晚了,他們到底讓你幹什麼呀?月耀那邊都在通緝你,是不是這邊的官府逼你呀?」

  「不是,是看在錢的份上,我就接了。」無仰說著輕輕一笑,凝睇著她的眼說,「紫琉桑蘭卷,當時去見流火正因為這個,木朗阿家裡藏了半本我已經得了,碧游宮有另外一半,不過,我沒替流火辦成事,他也沒理由給我東西。」

  七月聽了心裡一動,複又有些沉思。無仰看著她的表情,搖頭嘆著,伸手拍拍她的肩:「你這樣輕易就招啦?我要是圖謀不軌你死定了。」

  「你要是圖謀不軌,我早就死定了。」她此時笑的十分溫柔,睫毛微顫低語。

  無仰托著腮幫子說:「我知道你心裡的打算,誠如當初,你沒把我的行蹤告訴碧游宮的人一樣,我告訴你並不是想套你的話,而是沒打算瞞你。」

  七月點點頭,低聲說:「紫卷是他們的秘密,我也是因為東家才知道的。不過,事分輕重緩急,若是他們逼得太緊,或者威脅到……」

  「小七。」無仰正色道:「沒到那份上,你什麼都不用說,你只當不知道也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我在內。忠誠有時經不起考驗,不背叛也許是因為利益不夠大。」

  「我知道。」七月緩緩的繼續著方才被打斷的話,「但我覺得你的生命是更重要的,比紫卷要重要。」

  無仰靜了半晌,忽然拱了身,支著肘說:「小七你對我真好!」他眨著眼,一把握住七月的手,一副萬分感動的樣子。

  搞得七月都不好意思,另隻手放了杯,搔搔鼻尖說,「那你請我去你家玩,也對我很好呀!」早把這一路都是她花錢的血淚事實丟掉無蹤!

  無仰連連點頭,表情真摯無比,真是不去唱大戲都可惜,若是石橫見了,估計得吐三天。南宮小妖進來的時候,就看他這副含情脈脈的死相,差點沒把鼻子給氣歪!

  後院花園有處小石潭,搭了個竹節小水車,圍著一片湘妃竹十分的清幽。無仰背著手,跟讓抽了骨頭一樣軟塌塌的七扭八歪站在潭邊。

  南宮小妖忍著怒,伸手扯著他的肘生讓他扭過來看她,咬牙道:「這會子出來了,你也用不著瞞,哪裡就竄出個老婆來?打量我傻子呢?」

  「你老子都派人跟了我一路了,她打西北那邊過來,不是我老婆哪個願意跟我走這麼遠的路?」

  「屁!你我還不清楚麼?風流爛帳多到數不清!我不管,趕明兒個我爹來了,你向他提親去!」

  無仰的眼一下子瞪得溜圓,彎著腰抽著嘴角道:「提……親?那你一刀剁了我算了。」

  「你混蛋!玩兒完了就不認是吧?你不提親,我就把咱們的事都……」

  「誰跟你是咱們?」無仰一口打斷她的話,晃著腳說,「你少拿這個嚇唬我啊,誰玩兒你了?是你自己爬上來的,我還虧呢!」

  南宮小妖眼圈通紅,拳頭攥的咯咯亂響:「好……那我就告訴我爹,說你欺負……」

  「你愛告訴誰告訴誰,誰欺負你了?我好好的在花月樓裡喝酒,多的是女人任我欺負。我有癮啊,花了錢的不要特地把你欺負了?趁我喝多了爬上來,脫光了都一樣我知道哪個是哪個呀?還好我發現的早,不然我虧大了我!你趕緊告訴他去,讓他知道知道他養了個什麼女兒……」他話音未落,「啪」一記耳光便甩上他的臉,南宮小妖咬牙切齒的瞪著他直抖。

  無仰歪咧了一下嘴瞥著眼冷哼著:「我已經成親了,也不打算納妾,你別再纏著我,不然跟我娘子不好交待!」

  南宮小妖冷笑著甩了甩手:「蕭無仰,我招贅你是瞧的起你,別給臉不要臉!」

  無仰聽了輕笑,眼神微微冷冽:「我一向沒臉沒皮。再說,我老蕭家就我這一根獨苗,我娘說了,餓死也不能倒插門。」他說著貼近她又補充道,「還有,你這招若是能捆住我,那我家後院都被女人擠滿了。」

  南宮小妖幾近氣瘋,伸手又是一掌甩過來,但這次無仰有了防備,微一側身躲過掉頭就走:「到底你是個女的,讓你打一巴掌出出氣算了,別沒完沒了,破了相我娘子嫌棄我怎麼辦?」

  他一邊說著一邊揉著臉往回走,真是倒楣催的,這事簡直就是他的恥辱。他風流但他不下流,他從不招惹良家婦女,能花錢解決幹什麼還要麻煩?當然自動送上門你情我願也無所謂了,但像南宮小妖這種陰損的,居然在他喝花酒的時候趁亂下套險些就得了手!害的他到現在都有心理陰影只願意開燈辦事,就是讓她給整的,弄得他一直有種被女人搞的感覺,想想都會作嘔。

  南宮小妖看著他的背影,氣得渾身亂抖青筋暴跳,她南宮小妖看到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她若是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大不了一拍兩散毀了去!

  那個姓夏的死女人,仗著胸大點就敢跟她搶男人,還是先學學怎麼寫個「死」字!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9 11:45 P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56章 畫眉深淺入時無   

  無仰進了西廂小院,方才他出來的時候特地交待過七月,別放不相干的人進來。若有人送什麼吃喝的,也等他回來再說,別一時饞嘴再中了陰招。他轉過廊,見門口守著幾個人,見了他微一示意便欲把門推開道:「蕭爺,大小姐之前吩咐過,大人來之前,您就安心在這裡住下,有事招呼一聲。」

  無仰伸手拍拍其中一人的肩,笑眯眯的說道:「知道,怎麼也不能讓兄弟們為難嘛。不過二位在這裡杵著,我娘子出來進去的不方便呀?能不能換個女人來呢?」

  那兩個見他一副沒正經的樣子,一時愣著也不知如何回答,無仰笑著:「要不,你們院外頭守著去,哪怕圍一圈呢?你們說呢?」眼中掛著笑,但手指節在咯巴咯巴響,其中一個反應快的忙著點頭賠著笑道:「也是也是,二位在裡頭,我們在外頭聽著也不好嘛!」

  「就是就是,二位這麼血氣方剛英雄少年,聽多了多傷身吶!」無仰笑嘻嘻的,看著兩人推推搡搡的出去,其中一個老大不情願,另一個連拉帶拽的拐到廊上轉頭笑:「自便自便,有事招呼一聲。」

  無仰目送著他們的身影拐過廊門,這才轉身推門進去,眼見七月仍在堂屋坐著,手裡握著一桿筆,想是剛才聽到外頭的說話聲,便側著身瞅著門口。

  「哪弄的筆墨?寫什麼字呢?」無仰說著踱過去瞧,見上頭寫著紫琉桑蘭幾個字,下頭已經密密麻麻寫了一堆。一時蹙了眉道:「誰讓你寫這個……」說著,就想伸手去扯。

  「別。」七月一把握住他的手,拉他坐下說,「我跟你說,我看的並不全。有一些我並沒有看到,不過我剛才在屋裡回想了一下,想了個折衷的法子。」她說著,把紙頁推到他面前。

  七月緩緩低聲又說:「我在心裡整理了一下,又想了想當中的內容。紫琉桑蘭,其實是以四種珍貴的植物為名,紫檀優夢、琉景丹華、桑桐、骨褐蘭。由這四種植物推演千萬種,從而分析了它們的木性以及培靈的方法。這四種植物碧游宮全都有,我也皆見過,但是說到培養,也只對紫檀優夢相對熟悉些,但因記載不全,有些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方才試著整理了一下,我覺得這本書可以說是包羅萬象,或者它本意所講的,不僅僅是木靈一種。」

  「我的折衷法子是,我把紫卷裡的一些不算重要的內容拆分開來,像碧游宮裡一樣混雜然後錄下來,你拿去交給他們,也算完成任務,以後不要再接這樣的危險買賣了!」七月說著看著他,「這樣就兩全齊美,一來他們不會藉著紫卷對碧游宮不利,避免兩頭起了禍亂,二來,咱們也能脫身你說呢?」

  無仰直愣著眼聽她說了半天,突然伸手一拍她的肩道:「小七,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碧游宮真損吶,把書拆了?老天,你這樣都能背下來,你什麼腦瓜子?」

  「嗯,就算他們去了也不見得能湊齊,全拆了。」七月點頭說,「不過你得幫我一個忙。」

  「明明就是你在幫我嘛,你想知道什麼儘管說好了。」無仰捏了捏她的肩膀皺眉,「小七,你也太瘦了,骨頭都突出來,你身上的肉都長……」說到這突然上噎,那眼神就有點控制不住。

  七月倒沒顧上應他,只自顧自接著說:「碧游宮裡的那種拆書的方法,其實還是可以湊全的,只消理解了,一句句的重拼,還是可以曉得,若是想過關又不想讓他們湊出來,就得寫的更迷糊才成。我剛不是跟你說了麼,我覺得紫卷所想表達的,不僅僅是木靈一種,這個我不是胡猜的,因為在路上和東家遇到嚴千雪,當時就無意中借用了木靈的散灼方法,用在生靈身上也是很有效。你是馭土的,我想知道土靈的馭術法門,和土靈的馭法找散揉在一起寫出來,再加點養花的技藝,我覺得更逼真。」七月看著他,「你願意告訴我麼?我記憶力好,我可能會背下來然後就忘不掉,你……」

  「我告訴你。」無仰笑,「拆書你比我行,以前我想,你若是肯隨便告訴我幾句,我再七拼八湊混過去完了,不過你更精通,你來你來,不白乾,回頭收了尾款給你一半兒。」

  「這個……就不要收錢了吧?若是拿了錢心裡不安吶。」七月聽了瞄了他一眼。

  「不收錢他們才懷疑呢,當然要收,還得收催急費。」無仰說著拉她起身,「不急,明天再弄吧,該歇了。」

  七月拿著那疊紙低頭想了想說:「我覺得,要是我把紫卷弄通了,或者能你是有幫助的,像馭土的,土木相依……」

  「能力越強,貪心越大,還是不通的好。」無仰低頭看著她說,「流火是不是發現你記憶力超強,所以特地讓你看的這些書?」

  「看了也沒用,也沒幫上他什麼忙。只把他連累了一溜夠!」七月悶悶的說,「我……」

  「人分很多種,有人體力好,有人腦子好,這很正常嘛,你以後可以當文人裡功夫最高的,武夫裡文采最好的……」

  七月聽了笑:「是哦,我都讓人當成飛賊咧!」

  「都說了過去的事不提了,真是的揭人瘡疤。」無仰說著懶洋洋的扯著她過堂屋往廂房裡走,「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垂頭看她:「你住裡頭吧,我睡外頭,一會……」突然見七月神情閃爍,一時止步戲謔道,「怎麼?總不至於把我轟門外去吧?」

  七月扭扭捏捏的瞥著他,居然有點幽怨的味道。搞得無仰一頭霧水,訕訕的說,「現在晚上很冷耶,大不了我去堂屋……」

  七月憋的沒辦法,只得指著自己的頭說:「梳這麼貴的頭,怎麼睡呀?睡一晚就亂了!」七月一臉哀怨的說,「你睡去吧,我坐著就好。」

  無仰「噗」一聲,腳一軟表情都有點扭曲,無敵大摳門吶!

  七月到底還是睡著了,坐著生扛難抵睡魔侵襲,早起發現自己已經滾進被窩,頭上的蝴蝶早已經香消玉殞!

    ×××××××××××

  無仰憋著一肚子的笑支著肘看妝台前的七月,她半側著身,一直連眼都不眨的從鏡子裡盯著身後給她梳頭的小丫頭的手法。當初在花樓裡,燕燕鶯鶯圍了一群害得七月臊的根本不敢抬眼,讓無仰也沒機會享受這種樂趣。

  雖然這裡小丫頭的手藝比不上花樓裡姑娘們的精細,但簡單的花式還是駕輕就熟,七月盯著她的動作,偶爾看得迷糊了還會問一下,定是要通過這次,決定完全自己掌握,以後再不花那個錢!

  今天梳了個團花髻,因著無仰張口閉口娘子,結果連臉都開了,細碎的留海全攏上了頭頂,用細小的星星簪定住,讓她尖俏的臉型清爽而明媚。素面無妝,那團孩子氣因團花髻而中和,更像初嫁新娘有著別樣的風情。

  她今天換了一件寬袖的百蝶穿花衣,與昨日的款式大有不同。雲白底色,淡淡藍色與淺綠的蝶,暗影牡丹隱隱綽綽,腰間兩側有長流蘇穗,裙襬綴滿花邊。這件也是昨日一併買的,讓行馭館的兵連夜從客棧皆盡拿了過來,讓無仰看了,覺得比昨日那件更好!

  待小丫頭們去了,七月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其實看的不是梳成的效果,而是在回想剛才的步驟。

  無仰看著桌上的妝品,心下一動忽然拿了炭筆說:「來小七,我幫你畫眉。」

  「你會?那昨天還花錢讓……」

  「行了行了,過來。」無仰興致勃勃,她眉毛纖濃秀長,眉峰微潤,細密而齊整,便是不加雕琢,也自有渾然天成的美。但他就是想替她細細慢慢描來,讓早起的慵懶愜意,又加幾分樂趣。

  七月聽了乖乖拉了凳子湊過來,一臉虔誠的等他給她增色添彩。她一離的近,那淡淡香芬若有似無,浸脾入心令人沉醉,生讓無仰有些心慌意亂,竟是連小小炭筆也拿不穩當似的微微顫抖。

  他是如何也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只覺得她睫毛微顫撲展如蝶,帶得她身上的衣衫上的蝶,也似瞬間要活起而飛展,他勉強捧著她的臉作認真狀,但就是沒辦法定住自己的手指。而且本來也不會畫,以為不過描兩下輕而易舉,哪知折騰得香都燒盡了,七月脖酸眼花,他還在那努力著,滿臉凝重一副沒完成的樣子。

  「好了沒有啊?讓我照照呀?」七月實在忍不住了,腿都開始抖。

  「你急什麼,慢工夫出細活。」無仰一本正經的斥道,其實自己心裡跟油煎一樣的急。完蛋了,畫歪了,跟兩條蠶蟲一樣,加上他塗塗改改越來越粗花,現在已經成了一高一低,有一條跟眼皮都快連在一起了。無仰快崩潰了,如果讓她發現了自己一世英名不保,越急是越手忙腳亂,只在那憋著氣磨時間。

  「不用畫的太漂亮,反正我長的也一般。」七月到底是個女孩子,哪個不愛美呢?雖說昨日花了大錢她心疼的不行,但是後來攬鏡自照,除了對衣服不大滿意以外,覺得髮型和妝都是很不錯的,看起來比以前好看多了,所以她才捨不得睡,怕花了妝亂了髮型。以前以為花樓的姑娘都是濃妝豔抹,花裡胡哨的,但是現在看來,原是打扮心得人家還真是有一套的。

  「一定要畫漂亮畫漂亮。」無仰最後一次塗改又以慘敗而告終,他看著七月頂著兩條巨粗無比,猙獰恐怖的大掃帚,邊上全是黑漆漆的一片,連鬢角沾得都是,像絡腮鬍一樣,他欲哭無淚的放棄了,丟下筆道,「好了。」

  「我看看……」七月一臉興奮的要扭頭,無仰一把抱住她:「先別看了,太漂亮了我怕你會昏倒,你先別看啊,等我走了你再慢慢欣賞!」

  他說著,突然一竄起來掉頭就跑。七月不明就裡的看著他的背影,一邊扭頭一邊說:「幹什麼跑這樣快?又沒有鬼……」轉臉過去,銅鏡裡真的晃著一張鬼臉,嚇得七月真的差點暈倒!

  無仰在院裡亂轉捶胸頓足,早知道不要畫了就好了,真丟人呀!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57章 馭者天下豈容狂
  
  行馭館分府東側小樓觀景臺上,一側雕欄挽紗當風,為這森嚴之地憑添幾許柔情。下方正對天井,園中栽滿菊花,秋風微起,花影繽紛之間,有兵勇遊移,鐵戈鮮花相襯也別有姿彩。

  「一別數月,你總來去匆匆,你我難得相會,今日就在這裡設宴為接見如何?」南宮修微微帶笑,手中執著細瓷蘭花杯向著無仰道。

  南宮修的頭髮已經有些花白,眼尾的紋路是風霜的印記,但眼神依舊深邃澈明,輪廓依舊鮮明俊朗,身姿依舊挺拔勁健絕無半分老態。長髮綰束合體,手指修長有力,指甲修剪齊整潔淨。氣息凝合淳厚,笑容意味深長,身體四周浮蕩氣罩,若有似無綿而不去。

  當今淩佩,誰人不知南宮修的鼎鼎大名,這位綴綿舊將,曾在漠原聚雲嶺一隱十年,歷經幾多沉浮,如今已經在淩佩大權獨攬,呼風喚雨。

  「大人抬愛,小人誠惶誠恐。」無仰說著,舉起杯盞一飲而盡。

  「你我又何需客氣?」修笑著淺啜一口,「你不會怪我擾了你的清修吧?」

  「小人豈敢?」無仰笑著,「小人是未能辦妥事情,無顏面見大人呢。」

  「哎。哪裡的話?」修放下杯,微眯了眼道,「紫卷一事,哪有如此容易?我豈會如此不近人情?我既是託了你,自是信你有這個本事。無仰,行馭館高手林立,知我為何單單托之江湖,要你前去麼?」

  無仰曲肘搭著桌沿,垂了眼簾微笑,「小人愚昧無知,怎知大人深謀遠慮?」

  修卻也不惱:「在這裡哪有不能說的話,你又何必顧左右而言他?我惜你是個人材,有意招攬,幾次三番你卻總不肯給我一個明複,你既只願為錢辦事,不如你開個價?」

  無仰笑意淡淡,「大人若想差遣,只消一句話便是,小人自效犬馬之勞,何苦一定要入行馭館呢?小人一介山野村夫,閒散無定,規矩禮儀一竅不通,為人處事皆是魯莽,行馭館高門大院,小人若是入內,豈不給大人憑添煩惱?之前小人還差大人半卷書冊,小人休整之後自會為大人討來,銀貨兩訖,絕不讓大人難做。」

  「你不慕廟堂,林泉之中自由自在也不失為快活,既然你無意入館,我也不強人所難。」修笑笑,話鋒一轉道,「聽說你成親了,這次是攜夫人回鄉,不知是哪裡名門閨秀,能讓你甘人牢籠,為何不見石橫?」

  無仰笑著:「一介平民,不值一提。之前應了秦老闆,替他往月耀雪株藥草,石橫還在那邊,估計再有幾就便可回返。」

  修轉動著手中的杯,若無其事的說:「哦,可是前幾日寧揚返京,到是帶回來一個消息!」

  無仰聽了面色微微一變,半晌抬了眼低語:「原來大人留我,彎彎繞繞一大圈,竟是因為內人!她不過草芥螻蟻,遠在僻壤,不知何以得罪了大人,要如此咄咄緊追不放?」

  修淡淡的掃過他的眉眼,「此事為朝廷機密,不過你若在馭館有職,便可另當別論!」

  無仰微凜,突然一哂。修執壺為他蓄滿酒道:「寧揚知你攜她一路東行,特地囑我只可遠隨不要為難你們,我既愛你這個人材,自然也不願意讓你勞神費心,你若願意入行馭館,我便允你參與此事,來龍去脈必不瞞你,日後此事了了,你便是要去我也絕不相攔,如何?」

  「為何定要我當官?」無仰盯著他,「你們這些年搜擒強靈,究是為何?」

  「當年國公說過,天下馭者自為一家。不分各派馭法,皆可通融。如此才有馭者盛世,如此才能淩佩國雄,行馭館招攬天下強馭,不分馭法出處,皆任人為能,而這行馭館,一為正國法,二為宣馭力。但朝廷不是江湖,有些事總歸不好傳揚出去,除非你是自己人,不然我也很為難!」修看著他說,「為何搜擒強靈,最後為何又兜轉至夏七月身上,這些都是朝廷機密,除非你瀝血為盟,入我行馭館,我必讓你一償所願。」

  無仰愣了一下,突然扔了杯欲站起身來,南宮修摁住他的手腕,無仰眼中微微含厲,「雲寧揚跟你一起來的?他已經到了,你把夏……」

  「你一向放蕩江湖,周全二字你還差的遠。」修指尖微動,淡淡笑著說,「你見了小妖就該明白……,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世上本就沒有真正的自由無羈。以前對你不加管束,任你為所欲為,難道你真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麼?說到底,我只是想看你能成長到什麼樣的程度,有沒有資格,成為我的棋!」

  「如今你看到了,就要給我加籠頭?」無仰冷笑,「你以為區區一個女人,就能威脅到我麼?」

  「單憑一個女人,當然威脅不到你了。」修笑得意味深長,「但是紫卷與當年的聚靈咒一樣,皆是天下馭者心之所向的至定。若是我說,蕭無仰竊得紫卷據為己有,天下馭者人人得而誅之,你還能如此自由自在嗎?」他鬆了手,拿過桌上的巾帕擦著手指,低垂眼眸道:「區區行馭館,自然難留蕭爺大駕。不過當權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

  「顛倒黑白。」無仰看著他接口,蕭無仰,你真是個蠢材!出名的死要錢,只消價錢得宜哪管公門江湖。

  七月說的對,官門的買賣豈是好接的,南宮修根本是要一舉數得,只怪他財迷心竅!紫琉桑蘭之卷,傳聞得之可通天下木靈,可知易脈之法,如今生靈可馭,死靈亦可馭,自然之靈也與馭者休戚相關,只差木靈,通生靈與自然之靈,介乎二者之間,得到一樣便想要全部,馭者的貪婪豈有止終?

  七月眉毛眼皮兩鬢還都是黑斑,手裡捏著都擦得黑乎乎的帕子,但整個人已經僵了,早起無仰給她畫了特別難看的眉毛之後就跑掉了,之後就沒見他再回來。七月瞧了以後也是一肚子氣,但沒臉跑出去跟他撕擼。只得自己找個帕子沾了水擦,哪知擦一半就聽得房裡有動靜,再一回頭沒嚇得她肝膽俱裂!

  寧揚看她這樣兒笑的腰都快直不起來,指著她道:「你怎麼畫的?要登臺唱戲啊?」

  七月驚魂未定,張了張口愣沒喊出聲來,抖著手撐著桌角道:「這、這裡可是衙門,你亂來我找道士收你!」她鼓起極大的勇氣說出的威脅之詞讓寧揚笑得快滿地打滾,七月看他的眼神越發詭異,後腦發麻之間亂轉無休。居然往東跑了幾百里都甩不掉他,難不成一路眼來的?那流火豈不……,她一想到這裡,登時有些急頭白臉。

  「你把東家怎麼樣了?還有優優,你把她……」七月覺得心跳瘋凶,撞得發痛,他入這裡如無人之境,眉花眼笑一副自在,難道他跟衙門是一夥的??

  寧揚直起腰來,慢慢向她踱了一步,她一見他腳動,馬上跟著退了一步。

  「你現在自身難保了,不要管別人了。」寧揚眉飛色舞,「我覺得你現在比他們兩個都危險!」

  七月聽了怔了一下,突然低語:「你的意思也就是說,他們兩個現在都沒事嘍。」

  寧揚笑笑:「流火火息鼎盛,如此強靈我怎麼能輕易放手?不過現在我更對你的興趣濃厚些,一介凡人為何混有妖力?我當了這麼多年的大夫真是頭一次遇到,實在是讓我……」

  「你到底想怎樣啊?」七月腦筋都皺成一團,妖力妖力,她有妖力也不用這樣了,早一拳把他打飛九天外。他抓優優當藥,抓流火增功,抓她研究,他什麼都不耽誤啊,根本就是胡作非為,這種人真是垃圾到家。

  七月正在恐懼與憤怒這兩種極端的情緒裡徘徊,寧揚已經斂肅神情低聲說:「跟我去見一個人,見到了你就明白了。」

  他正說著,無仰已經一腳踹開門,一陣風似衝了進來,一把將七月兜在身側道:「我已經應了南宮大人,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

  寧揚笑笑,並不以為意,轉身踱向門口:「既然如此,一道去吧!」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12:01 AM

本帖最後由 ying700406 於 2011-3-10 12:02 AM 編輯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58章 相見不如不見
   
  無仰與七月與南宮修、雲寧揚,以及南宮小妖共坐一乘四騎大車。方才無仰根本沒有機會與七月交待,此時他扯著七月的手將她擠在車頭的角落,七月原本因寧揚的突然出現腦中攪成一團亂麻,複又見這陣仗更有些惶惴難安,心裡到底是怕的要命,但這會子讓他一攥,一時覺得他掌心微涼,指節似是有些打僵,偷瞄了無仰一眼,見他眼神微漠似將那散漫無形收了七八。

  無仰一向是嬉笑無賴難有個正經,說十句話倒是有一半不能當真的,縱是此時依舊一複懶洋洋的無骨狀,只是掌心的溫度出賣了他的心事。之前碰上南宮小妖來了行馭館的行府,無仰依舊也是一副沒大所謂的樣子,直當這裡是不要錢的客棧,但這會子,七月竟覺得,他心裡的不安甚至大過於她。

  那頭髮花白的中年男子是南宮修,因七月上車的時候聽小妖喚他爹爹。之前小妖扣留他們的時候還說,爹爹在京裡,讓他們在這裡暫住兩日,想不到一夜的工夫,他竟巴巴的過來。根據無仰所說,應過南宮修給他找紫卷,但此時見這陣仗,想必是不止紫卷一事,寧揚與他們想必也是一勢的,難道說之前種種也與淩佩的官府有聯?

  七月想到這裡,竟將原本的慌怖散了大半,不僅如此甚至還有些覺得可笑,想她一介布衣,來自窮鄉僻壤,出門之前也斷是想不到,自己有一就與官府糾纏,而且還是異國的府衙!如今還能跟淩佩大官同坐一車,她不由勾著無仰的手指,暗底裡微微一攥。無仰一怔,垂眼見她抬眼正衝他笑,她居然這會子還笑的出來,真真是讓他刮目相看。

  不過倒是這樣的淺笑,生是讓他心裡的沮喪退散了不少。他的確是沮喪的,以往是他高估了自己,或者說,是將這世情冷曖看的太隨意!狂傲不羈的個性,正是他最大的把柄。南宮修重金相聘,如此便成他的牢籠!若是以前,他可以不在意成為天下馭者的眼中釘,他本就是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只是此時,他又如何灑脫?

  但此時她的微笑,倒成他心中一縷清風。

  那笑容裡安慰的成份不多,卻是戲謔的意味佔了大半,一時讓他將她一扯,同時拿衣袖去擦她臉上未盡的黑,方才走的太匆忙,七月也顧不得洗把臉,眉梢鬢角依舊有淡淡黑印。

  「你笑什麼?我不過是練習的次數少罷了。哪個一次能畫成功的?」他一邊抹著一邊說,旁若無人極盡柔情。只把南宮小妖看得雙眼噴火,又因父親在側實在發作不得,手指節都捏得咯咯作響。

  「以後你若讓我多練幾回,准保畫的好。」無仰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垂了頭把她擠在角落裡低語:「我若是天天畫三回,半個月就能成績斐然。」

  七月聽了倒抽一口冷氣,憋了一會瞪著他道:「那你讓我拿你的頭髮練盤頭,我就讓你拿我的臉練畫眉。」

  七月藉著被無仰完全擠住,他的身體已經將她徹底遮擋的工夫,說罷之後看著他張了張口,沒再出聲,但口型無仰看得很清楚,她是在問,「可要紫卷?」

  無仰微眯了眼,輕搖了手指,繼續把她臉上的殘漬抹了乾淨,複回了她回個字:「伺機而動。」

  說著他伸手一攬她的後頸笑道:「我自然是願意的,命都是你的,哪裡還在乎區區一把頭髮!」

  七月陪著他傻笑了兩聲,腦子裡卻胡思亂想,如何伺機而動?待到了京城他們的老窩,他們不是更要任人宰割了?

  京城行馭館總館司衙位於京都明陵內城西大街,倚皇城而建,佔地七十餘頃。內設三進大場院,外繞四配樓,主府四周,沿街兩側,皆是營司重地,整條街口設牌樓,擁重兵而護,門口設石檔,無論文官武將,經此皆下轎下馬,緩緩慢行。

  他們到達京城的時候已經近了傍晚,七月和無仰隨著眾人一邁進府衙大堂,身後已經有人將堂門緊閉,堂內空空如也,兩側有兩個穿門,正中設有階台,上擺一大座,南宮修逕自向正中而去,邊走邊跟邊上隨入的侍衛道:「給客人搬幾把椅子,端些茶水上來。」

  一側的穿門之後,是一間暗室,內裡的人正貼牆而觀,見了他們,身體猛然僵抖,全身的骨骼欲暴突般咯咯作響,他身後起了淡淡的聲音:「你看到了?那接下來是不是可以談了?」

  流火盯著七月,指尖微顫,眼凝深處蘊成一片冰雪,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在這裡看到她!

  這一個月來,無法抑止的是心中的思念,原來這種情感根本不理智控制,揮之不去盤恆腦海。初時是一想到她是孤身上路就惴惴難安,而當他的身體康復,對她的牽掛就千絲萬縷席捲而來,漫散到四肢百骸,不僅是擔心她孤身無傍會有危險,也會時時想起曾經的點滴難以拋卻!

  茫茫雪山之上,身邊再無那細小身影,追隨左右一臉真誠,放眼皆是一片空茫,再難看到綠意,因此也再不會有那綠靄層疊之中的意外頻頻。無人搞得他啼笑皆非,也無人在個中揮汗如雨,無人會在門外別上便條,告訴他今日點滴,無人倚著槐樹伴著落花投身書本,也看不到那梧桐樹上,吊床上搖晃的悠閒愜意,無人誇讚他的廚藝,無人與他爭搶鍋中白飯,讓他忘記了饑餓的滋味,連餐飯也變得可有可無。

  這許多年來,他一直淡泊情懷,只覺虛無縹緲難為維繫,漫漫歲月,沒有什麼是恆遠不變,更何況是這種無題無影無形難以描述的東西,相處半年,日日相見之時並不覺得如何,而當他醒來,看不到她的身影卻覺得澀然。這種微酸澀的淡淡味道,一下隨時間的流逝而增長,讓這一個月光陰,在他覺得如一年般漫長,她留給他的,原是這樣多的東西,他一直沒發現,直到她不在他身邊的時候,這些回憶便化成漫天的雪屑洶湧而來。

  但是他不想在這裡相見,他寧可一直想念也不願意在這裡看到她!這裡是行馭館,是馭者出沒的中心,是淩佩,是充滿了馭者與靈物仇殺以及他憎惡的地方,這裡充斥著法血的味道讓他作嘔!

  如果她不在這裡,他至少可以坦然一些,他之所以任她離去,而沒有在醒來的時候繼續去追尋她的身影,不再給自己任何理由去打擾她生活,是因為,他知道他無法給她帶來平靜和快樂!

  所以他寧願這樣離別,在他昏迷的時候,她離開而遠離這些詭法亂力,他相信她必會以她那七月的陽光,在遙遠的某一隅,以自己的勤勞和聰慧,終會在她的生命裡為她自己建造美好的花園,只要這樣想,他就會覺得安慰,心裡的不捨也會得到安撫。

  但此時,在看到她的一瞬間,擔憂與悲哀在無限放大。

  他當然明白她並非情願,也正是因此,他才充滿無能為力的悲傷!

  流火輕輕籲一口氣,轉過頭看著身後坐著的男子:「我六脈被束,灼息難放,要殺要剮悉隨尊便,看到她與否,也沒什麼區別。」

  黑衣紫目,烏髮如漆,眉眼如畫微顯詭豔,身姿昂揚挺拔如松,碧丹傾絕,天下馭者之尊!若非親見其力,若非他這雙標誌性的紫色眼眸,流火是絕難相信,他就是碧丹傾絕!

  十八年前,碧丹傾絕得到聚靈咒,從而召喚死靈引得馭者大禍,那時他已經年過二十五,照此算來,今年他該已經四十來歲,但面前這一位,眉眼無風霜,肌膚不沾塵埃,哪裡是歲月對他格外優待,而是像光陰已經分明在他身上停止了流逝!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59章 九幽之下的秘密(1)
   
  流火眼睨微哂:「雪影山上的吞雲獸,原來是跟你們一夥的,尊駕真是瞧的起我。」天下熙攘,皆因利來利往,人是如此,妖靈也是一樣。雪影山中那無主妖化的強靈,熾煙瑕的好鄰居,原來也並不是那樣的雲淡風清。

  傾絕微抿了唇,眼神深邃,淺笑涼薄,他伸手拿了邊上小桌上的茶道:「閣下可用之處良多,我自然格外瞧的起一些,你力雖不及只得束手就擒,但若心念已斷又如何幫我引路呢?總要給你些鬥志不是?」

  看到每個人弱點從而各人擊破,是他從十來歲開始便樂此不疲的遊戲,天下沒有哪種力量是無敵的,同樣的,任何人都會有弱點,就看你能不能找得到!

  流火笑意寒徹如霜,他雖是異類,不敢說窺得人心一二,但也知世情炎涼,皆不過名利二字,想那碧丹傾絕世代強馭,而他隻手遮天已經功成名就,可謂是一代馭者傳奇,但就算是這樣一個人物,同樣也難抵貪圖,聚靈咒的秘密他不能盡知,如此十八年來坐臥難安,費盡心思不擇手段,實在讓人覺得可笑至極!

  傾絕看他笑意含諷,淺啜了一口茶道:「我若是有心用她來要脅你,此時你還笑的出來嗎?」

  流火眼神微凜,傾絕淡淡的說:「你在世間活的年頭,自是比我長了許多,不過若以妖靈壽命而論,如今你不過也是一個孩子,與那蕭無仰其實也沒什麼區別!」

  「馭者不能輪迴,是因他們倚仗法血束控靈物,借此爭權奪利殺孽天怒!這是你們自己造的孽,縱是弄十人聚靈咒來,結果也是一樣!」流火氣若遊絲,聲音輕而堅篤,「你想窺探九幽根本就是癡人做夢!我是不會幫你的。」

  「哦?」

  流火眼神悠長,看著他饒有興趣的表情低語:「流火雖然初出茅廬,但碧丹傾絕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運籌帷幄,謀算人心的本事,怕是比你的馭術還要高明三分,既然如此,你就該明白,當你的把柄被人握住,若你因此而低下頭顱,豈不是耗盡可用價值?告訴對方,此把柄可以隨意摧毀?」

  流火微踱一步,向著他道:「你手下高手如雲,隨意打發一個流火已經力不能擋。你能喚天下強力為你所用,流火萬分傾服!力有不逮也怨不得旁人,縱是被你驅馭,也只怪自己無能,只是你拿了夏七月來,到是提醒了流火,不得不垂死掙扎!天下正義邪惡,豈止一言道盡?不過流火知道一些,此時妥協等於拉她陪葬!」

  傾絕笑意更深,眼神爍閃如若深潭,「我說什麼來,是不是你心力更強了?哀莫大於心死,我看你此時生機勃勃!」

  流火噤住,瞪著他表情有些微微發僵:「你到底什麼意思?」

  他正說著,聽得外頭南宮修已經開口,這密室只有一處窺鏡,隔了晶石面,但牆內有通音道,外面的人是半點聽不到裡面的聲音,但裡面卻能借音孔而聽到外頭人的言語。

  此時南宮修坐在大座上,掃了一眼眾人開口:「我便長話短說,也好解了二位的困惑。夏姑娘你不必驚慌,其實這些年我們一直在找尋一個人,只是人海茫茫無疑大海撈針,只消有相合的,我們皆要細查一番。可巧你與蕭無仰同行,而他正是我一直欲招攬的人才,如此才一併將你請來。」

  聽南宮修這般一說,流火不由心裡一動,一直同行?看來無仰是盤恆在雪影山北脊一帶,結果把七月給弄來淩佩。

  「這些年我們一直謀求強火之靈,目的是為了尋找一個窺探九幽的方法。」寧揚懶懶的靠坐在椅上接口道:「不管是人還是妖靈,大都聽過一個傳聞,馭靈之人,不得輪迴。九幽之下,黃泉之路阻而不通,此事也算不得是什麼秘密,七月你沒聽說過許是因你住的太僻遠。」

  無仰聽了不語,這正是聚靈咒產生的原因。白夜滌精通演天相術,傳聞可通鬼神,借夢會先祖,得知馭靈之人皆拒於忘川不得引渡而去,由此便想聚靈於六脈,以待後人可以集齊三家之力共通眠死之地!

  這個傳聞有些無稽,馭者代代傳承,若皆不是能輪迴,那馭者又如何生生不息?除非是那些前世不是馭者,轉世投胎到了馭者家族?但如此這般,豈不是最後天下只剩馭者,然後先輩死的皆不能投胎轉世,人又怎麼可能越來越多?

  但此時經雲寧揚口中說來,不由得他微凝了神繼續聽。寧揚接著說道:「聚靈咒,正是為了揭通死靈之秘。想以死後馭者之強力,共同打開九幽之門,與陰司冥兵對話,得知最終不得輪迴的原因!傾絕得了聚靈咒十八年,在這十八年來,不斷與死靈對話,魂向幽冥以求真解,但馭死靈極耗法血,活人根本難架幽冥橋樑,但也在這十八年裡,得知一條訊息,有一個人,可以成為我們的橋樑,那個人就是,已經九轉歸真,卻自願十世輪迴的火景明光!」

  一聽此話,七月和無仰皆有些發怔,火景明光,根本只是一個傳說,傳說豈能足信?難不成,世上當真曾出現過這樣一條妖龍?

  「妖龍火景明光,是數千年前的強妖。他平蕩南地建山焦牢,被奉為火祖大帝。

  後來與水景幽泊大戰爭雄,塗炭生靈而被九幽索魂,冥兵出世,與其爭鋒,因他漫火無禁令陰冥耗損,也正是因此,引至後來萬物異化,而人與其相通彙引法血從而得馭。」寧揚緩緩說道,「說的簡單一些,就是火景明光,水景幽泊以及幽冥之鬼令馭者橫空出世!」

  無仰聽了有幾分了悟,如果以現今的說法,火景明光其實就是生靈帶有自然之力,而他與陰冥幽鬼最後的索魂大戰,其實就是生靈與死靈的戰鬥。舉凡妖靈,必有靈罩。罩氣外洩令南地萬物沾染,如此卻給了他們相通之力,千百年的繼承進化,至始有了馭者之說,所以馭者最初是興於南土,後來因助綴錦建朝而揚名天下。

  但是這跟七月又有什麼關係?而且雲寧揚口口聲聲說她有妖力,難不成,她前世是個妖怪?縱然前世是妖怪,今生也該早以忘懷,所謂輪迴復往,前世的因果一切,也都該拋諸於地下!又如何身負妖力?

  「輪迴復往,今生不論前世,忘川之畔,一飲忘川水前塵盡拋卻。究人前生,也不見得個個都是風光無限。不論前生是何物,總不會與今生為擾,此為忘川渡魂的職責。除非有了什麼特殊的原因,比如已經九轉歸真,這第十世便彙結九世之力,就算忘川之水也難滌清!」寧揚看著七月,一臉的古怪笑意。

  七月瞪著寧揚半晌,寧揚說她有妖力,那個叫南宮修的男人又說她與他們找的人有相合這處。難不成認為她是火景明光吧?出生的時候就下紅雨剋死親娘,一直倒楣透頂災連鄉里,是因為,上輩子是個殺人無數的妖怪?

  她一見寧揚衝她笑,更是臉都有些抽搐起來,但突然又想到一點,之前流火跟她說過他做的怪夢,好像也提到過火景明光,她不由打了個寒戰,又想到一種可能,流火是火岩瓏,或者上輩子他是火景明光,然後她呢?不會是水景幽泊吧?跟他一直打一直打,最後打到鬼出來!她越想越害怕,腿都開始哆嗦,恐懼的程度不亞於剛才突然碰到雲寧揚。

  無仰感覺到她在亂抖,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肩,低聲說:「別怕,有我呢。」

  七月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她實在怕啊,萬一一會他們指著她說,你就是什麼什麼妖怪的轉世,所以你得為大家出力,去死,然後往黃泉路上探一下的話,她真的要崩潰的!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ying700406 於 2011-3-10 12:24 AM 編輯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60章 九幽之下的秘密(2)
   
  「所謂事有始終,一切皆因果。」寧揚繼續說著,「正是因此,這些年來我們才會一直尋強法之靈,想探究更多關於火景明光的秘密,聚靈咒幫助我們可與死靈通語,而死靈之中的白夜先祖皆精通演術。」

  「推演之術傳說可知過去未來,這實在是大笑話吧?」無仰說著冷笑,「若他們皆知未來,又怎麼會落到如此境地?」

  「推演之術可知過去未來,這當然言過其實。但知曉天兆防患於未然,卻不是誇張。」寧揚說,「當年白夜滌正是推出馭者將有大禍,從而封六魂而入咒,這才給我們一線生機。同樣的,我們西向月耀,屢尋強靈也正是受此指引,死靈有云,庚子七月七,逆天生晚霓,蒼穹亂魂出,漫沙卷龍息。夏七月,我去過井東鎮以西的金井灘,你正是庚子年七月初七出生的!後面的不用我再多解釋了吧?只消相合一二,我們皆不會放過。」

  一聽這個,七月身子徹底僵木。無仰盯著七月半晌,忽然低聲呼:「小七,你十四歲?」

  七月就讓人打了悶棍一樣,雙眼發直,憋的臉紫黑。聽無仰開口,木然的回答:「我,我十六了。」

  「你什麼十六,你怎麼算的?庚子年七月初七生的,你才過十四整生日兩個來月!」無仰伸手又想揉她的腦袋。

  流火在內聽了心裡微征,七月初七,她原是七月初七生的,當初六月裡與她一道往京城,他被一眾女人追得急眼,居然跟她說,他最討厭七夕這個日子!

  「只因這一句鬼話,你指使馭者把月耀攪得翻來覆地!」流火盯著傾絕低語,月耀是多沙之國,地處淩佩以西,死靈也曾是世間的凡人,他們不甘永墜黃泉不得輪迴,胡言亂語之話豈能足信?鬼話連篇,世人都道鬼語不可信,這幫馭者真真是瘋的!

  「事實上,被禁封黃泉之下,忘川之畔的不僅僅是人。被馭者驅馭的妖靈也是一樣!」傾絕撫了眉說道,「也正是因此,天下馭者皆是懼死。而被馭者所驅馭的靈物,也更想找到各中的因由!不用我召喚,只消我告訴他們,他們自然前赴後繼。流火,你憎恨馭者,自然不願意幫我,而我也深知,若想威脅一個人,他必難心甘情願。我找夏七月過來,並非要拿她威脅你,而是你或者她,許是有一個是火景明光,許是二人皆不是,我們還要繼續找尋,而我需要更多的人手,這個忙你非幫不可!」

  「不能輪迴,你們活該。」流火冷笑。

  「我說了你非幫不可。你別忘了,你兄弟桐幕流炎是怎麼死的?他死的時候,是軒轅淩的靈物身份!他此時或者在九幽之下哀泣……,難道你都不曾午夜夢迴麼?」

  流火雙眼一黑,渾身筋脈根根欲爆,熱血頂額讓他身體一踉。喉間一口鮮血噴濺而出,瞪著傾絕目欲呲裂!

  「熾煙睱也是火法高手,你們二人相配火力加倍,我引死靈相渡,你們可脫魂前往幽冥,火魂強盛,可以保你生而不滅。」傾絕說著站起身來,「你們若能得通,告知我真相,我也省得拿夏七月繼續試,不然以她一介凡軀,也不知能不能去而複返!我的大名既然讓你如雷貫耳,那麼你該知道我的為人,人命在我眼裡,無疑草芥,你在我的手上,只能任我為所欲為!」

  「煙瑕不管世情,她才不會助你這樣的敗類!」

  「你錯了,她已經答應了我。」傾絕笑,「她姓熾,你不知道麼?她的父親,是墨虛亦的靈物熾炎。」

  流火徹底怔住,傾絕微笑:「論年紀,你們二人相若,論火息,你們二個相合,論情份,沒準你們是緣定三生。你在我手上,她爹魂在九幽,她又怎麼會不答應?」

  流火瞪著他,碧丹傾絕,他究竟是個什麼怪物?彷彿天下事,無他不知不曉的,便是連流火之前怪夢頻頻,個中內容不過向七月吐露一二,但傾絕也似是盡知。就連煙瑕的來歷出處,他也清楚的很!還道他這幾年已經不理世事,其實他是退隱幕後,讓那南宮修當槍頭,讓天下的馭者都成他的鷹犬,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最後的結果都是他取利當中!

  「火景明光流傳世間,關於他的故事千奇百怪,能信多少我心裡有數,至於死靈推演得天索意,當中有幾分可信,我也心裡明白。一切皆是揣度,真相只在九幽之下。人壽終有盡時,說到底,這不是馭者一家之事。」傾絕繼續說,「妖靈與馭者之間的羈絆,既因法血也因情,在這方面,我們是殊途同歸!」

  「你也有情?」流火像聽了最好笑的話一樣。

  「當然,傾絕也有情。」傾絕笑意輕淺,表情微微柔和,「傾絕心有所愛,所以絕不會讓她將來身陷九幽而不見天日,所以必要在有生之年解除困惑,如此才能生生世世不離不棄!不過傾絕這份是私情,為了這私情,我也顧不得這麼許多!」

  他正說著,忽然聽得暗門一響,一側石門微微抖出一條細縫。流火一怔之間,閃過一個影子,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身青衣,面容與傾絕有幾分相似,只是眼睛黑白分明,與他大有不同。他只探出半身道:「爹,娘讓我叫你回家吃飯!」

  傾絕一聽,轉身踱了兩步道:「都說好了今天不做了,晚上外頭去吃,怎麼又……」

  「今兒燦菊姑姑回來了,帶了好些東西,娘一高興就在家做了,你回不回去?」少年應著。

  「燦菊怎麼又回來了?她沒事老回來幹什麼,她家裡男人也不管管她!」傾絕是徹底沒了之前的風度,流火聽著都覺得詭異非常。

  「我又不是她男人,我怎麼知道?你衝我急什麼?你不回去算了,我跟舅舅陪著一樣!」少年滿不把他的抱怨當一回事,瞥了眼說著就要縮頭走人。

  「臭小子,淩破那廝給你蜜了?你天天見他就笑眯眯,見我就跟見了仇人?」傾絕瞪眼,伸手就去揪他的脖子,「打小就不該讓他帶你,跟他一個臭德性!」

  那少年身形甚敏,一縮就不見人,突然聽外頭又飄過一個賴了巴幾的聲音:「死狼你不回來最好,晚上我們一家三口去逛夜市!」

  傾絕一聽這聲音,暴跳如雷,徹底把流火給拋諸腦後,一閃身就竄出去罵:「淩破,你夠膽就再說一次!」隨著他的聲音,突然一個人被搡了進來,正是熾煙瑕。

  接著石門轟的一下閉上,把剩下的聲音隔於外,流火半晌沒回過悶來,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傾絕這個太詭異了,怕不是一個身體裡面藏了兩個人吧?聽說他是半靈來的,所以有一半就心狠手辣,一半就神神叨叨?

  他怔愣著,看著迎過來的煙瑕道:「你沒什麼事吧?」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61章 九幽之下的秘密(3)
   
  煙瑕緊趨了幾步過來撐住他:「我沒事,倒是你傷勢又反覆了。」之前她引灼息助他傷癒,哪料她的鄰居飛雪夕月竟然突然發難,打得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流火是舊傷未癒又添新創,灼息亂竄無休,一探他的脈煙瑕心裡突突亂跳,見他面容慘白如雪,眼瞳都有些微微發紅。一時扶著他坐下,伸手倒茶,「我並不知那吞雲獸與馭者有聯,這些年我們一直相安無事,哪知……」

  「不干你的事,只是白連累了你。」流火接過茶盞卻喝不下去,聽得堂裡再無聲音傳來。低語道:「你去那窺鏡那裡看看,他們可還在?」

  「你先顧管自己吧,你內裡火息失控,若是逼了心可如何是好。」煙瑕憂心忡忡,看著他的面色道:「他說你前世或許是火景明光,此話當真?」

  「前世……,你也說是前世了,傳聞豈能足信?」流火嘆息,到底是撐起來往另一側走了幾步,貼著窺鏡見外頭人皆是靜然,各懷心事的樣子,一時心裡稍安,倚著邊上的椅子又坐下說:「他們不過是為自己擒拿靈物找一個藉口罷了。」他說著看她一眼,「你到底是信?」

  「關於聚靈咒,天下無人不知,內裡所封禁了六個強馭的死魂靈!當初他們曾現世與馭者拼鬥,親見的人並不少,而那死魂靈當中,正有我父親熾炎在內!」熾煙瑕面容微微有些慘然,低聲道,「我爹熾炎是墨虛亦親手飼育的火岩瓏,以法血灌溉助他成靈,後來更遍尋南海,為他找到我的母親結成伴侶。」

  流火靜靜聽著,並不出聲打斷她。她頓了一刻又說,「墨虛亦一生都是布衣,並未牽涉過官門。他上面有六個兄長,皆為綴錦效命,卻唯他一人,林泉山野快活無禁。但他卻得到父親墨虛雲光最多的關愛。我父親亦與感情極深,墨虛亦老年的時候,馭術達到生平最高,但血力已經枯竭,而我父親在那個時候已經呈現妖化的跡像,我母親讓他在墨虛亦死後與她同歸南海,妖靈壽命綿長,縱然為人奴僕也終有盡時,我父親一直與他相伴左右從未生出離叛之心,也算是還了他栽培之恩,但哪裡想到,我父親竟在他身故之時與之同穴……」

  流火聽了一愣,她慘然一笑,「那時我還未出生,都是後來聽我娘說的,她說,墨虛亦在將死之前已經斷水斷糧,移居密室再不肯見人。而我爹便從此不再見我娘,只與墨虛亦同處一室直至有一天,他背著已經只剩一口氣的墨虛亦就此消失了,我娘追趕不上,一怒之下,腹中還懷著我便去了南海。

  多年後我複再歸來打聽我爹的消息,從而聽聞碧丹傾絕在墨虛雲光的墓中,發現了我爹的骸骨。後來我爹隨墨虛亦的死魂複生,與馭者大戰!我才知我爹在墨虛亦未死盡之前,帶著他入了雲光的墓,在那裡完全死盡,成為聚靈咒的一部分!墨虛亦已經垂垂老矣,但我爹初呈妖化,力量尚在上升階段,壽正逢年,如日正午,不知他在那陰寒地底,要用多久才能耗乾自己!」

  「靈物與馭者是互相牽制,墨虛亦老年之時法血不及,已經難控你爹,他如此還願意同歸……」流火喃喃道,「難道真有這番深情厚意,甚至棄妻兒不顧,要與主人同殉?」

  「我娘也想不通,她原本於南海島居遠離中土,說到底,墨虛亦還是我爹娘的媒人,但是後來……,」煙瑕抿了唇道,「你是知道的,父母若是已經成了人形,他們的子女在初生之時也是具有人形,所以我們的樣貌並不全部是靠後期法力幻化,也會像人一樣,有上一代的傳承。」

  「對,妖靈皆是如此,一成人形不分族類皆可通婚,而孕胎如人形分娩,落生是嬰兒之狀,但很快會歸化本體。因初時具有人形,是得了父母的妖力,後期之力不足又得現本形。那時火岩瓏是需入火潭,在火漿之中汲養練化,自體完成以後,再聚力化形。」流火點頭道,「我入火潭,自己能記得的就有六十來年,怕是只長不短。」

  父母若已經成了人形,那子女的樣貌,就不僅僅是後期法力聚化的結果。因此見了她,他才會覺得十分震驚,連日相處而來,那怪夢頻繞,一時華階高殿,一時山野林泉,但總會有個女人在眼前晃,而那個女人的容貌,真是與她太像了。

  「嗯,我也是。」煙瑕點頭,「我火息強勁的原因,是我娘後來把灼息丹給了我助我增功,她天資有限,練到化形已經極限,此生也難再妖化,所以她把灼息丹給了我,讓我來這裡查訪我父親,到底她是放不下。當日一怒而走,後來總歸是想回來找,只是當時因我太小不能離開火潭才只得作罷,我回來之後,先是四處遊走打探,後來得知馭者紛爭引發死靈亂戰的事,才知我爹那日一去,就是與墨虛亦同死,我實在不願意把這個消息帶回去給她,況且她失了元丹,身體孱弱也需再行聚練清修,所以我便尋了雪影山,一住便是十來年!因只有那裡,碧丹傾絕曾下令不許馭者滋擾,只是這幾年又有了事端……」

  她一時說著,偷眼看他:「你不會怪我沒告訴你這些吧?」

  「生身世事,這些事也不需要時時與人交待。你怎麼會怪你這些?」流火低聲說,「你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反倒連累了你,倒是我心裡很過意不去,若非因我,你也不會……。」

  「若那吞雲獸早已經與他們有聯,那打我一入雪影山開始其實已經是他們囊中之物,這幾年又不太平,早晚也是要落入他手上,是我沒個計較,以為與他相處無事,更因他時時縱風替我掩息,便失了警戒。想來根本是他早有籌謀,不想讓我過早落到別的馭者手上罷了!」她嘆息,「我救你,是因咱們份屬同族,這天下還有幾隻火岩瓏呢?我看他們既是想用咱們,至少這幾日不會為難,你且好生調養,我過火息助你得癒,到時再作計較。」

  「你要答應幫他們麼?借死靈引渡而脫魂出體十分危險,弄不好魂不附體。」流火看著她,「你想見你爹的魂,所以要冒險?」

  「碧丹傾絕可以馭死靈,只有他讓死靈帶路直下幽冥。」煙瑕微垂了眼,「你呢?若不應,他必束你六脈讓你變成他的靈物!」

  流火微微一笑:「七月還在他們手上,我看著蕭無仰都自身難保了,更難護她。他們一口咬定七月有妖力,弄出句什麼鬼話來,若我不管,他們必要拿七月引魂。到時她脫了魂更回不來了!你收了火息只道發不出來,閉阻靈脈別讓他們找到位置,到時我自己料理,你救過我一命,我理當還你一次。一個人去便罷了,何苦再多搭上一個。」

  正說著,忽然聽外頭南宮修道:「賢侄,你來了!你爹呢?」

  流火一怔,起身往外看。

  見方才露過一面的少年正從後頭繞到堂中來,一臉笑容招呼著:「我爹剛與舅舅一道回去了,讓我留下來幫伯伯看一眼。」他說著便向著七月而去,七月見他閒庭信步而來,不由自主的往無仰身後躲。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12:50 A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62 陷入迷陣的雲寧揚
   
  無仰一手拉了七月,睨眼向著那少年,「有什麼可看的?」

  那少年五官十分俊秀,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個子已經竄起來但猶有些瘦弱,似是還未長成的樣子,眼尾狹長眼睛黑亮猶帶點點笑意,他走了兩步停在堂中道:「蕭無仰,你是土靈合息罩,靜荒二脈最強,此時拓脈微震,在跟你的幫手通語?」少年挑著眉毛輕笑,話一出口卻讓無仰變了臉色!

  無仰盯著他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黃色慢移,你又在動器脈了。」少年笑意更深,「我姓碧丹,名淨曦。」

  「碧丹傾絕的兒子。」無仰覺得太陽穴微微突跳,握著七月的手道,「你能看到氣罩?」

  「哦,我娘看的比我准,但我爹不想讓這些事煩擾她,只得我麻煩一些!」他滿不在乎的偏了頭,看著七月道,「你頭頂有紅光,卻不是氣罩,竟是從未見過這種的。」

  七月身子一僵,不敢對他的眼喃喃著:「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南宮修聽了,眯著眼雙臂環胸,掃一眼七月低聲說:「許我們這回真的找對了。」

  「她就是個普通人,沒有六脈法血也沒妖力混於脈中。但她頭頂有紅光,至於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若是我娘過來,估計看的更清楚些……,你們自己慢慢研究吧。我回家了,我娘還等我呢!」淨曦說著笑笑,跟寧揚和小妖擺擺手,轉身就跑,「我走了啊,有事再找我!」

  寧揚輕笑垂眼,淨曦從小跟他舅舅淩破最親,把淩破的那潑皮無賴學了無數,若不是傾絕死活不讓老婆過來看,哪裡要找這個小子來?他沒繼承父母的法血,也沒有父親的狂血,這算是一樁好事,但他那雙眼睛得母親的真傳吶,物化氣罩百試百靈。

  他尚在繈褓中就能看到風靈淩破,而且跟他爹一樣力氣不是一般的大,單憑這兩樣,誰也不願意跟他對上!

  南宮修正說著,忽然聽門外有侍衛來報,隔著門道:「將軍,晉西穆府來了急報。」

  他聽了,立起身說:「今日先說到這裡,夏姑娘暫且在這裡住上幾日,只消你合作,我自是保證你的安全,至於無仰,我還有事與你交待。一會你與我進去談!」

  「我不會與她分開,我不管什麼紅光黑光,她是個普通人沒有能力脫魂下九泉。」無仰介面道,「你若想借死靈引她脫魂下去,那就什麼也沒的商量。」無仰此時倒是靜了,之前有些懊惱,總在有事的時候把石橫支走,不過此時有些慶倖,若是石橫些此時在怕是也難有作為,但石橫遊蕩在外,也正是他最大的生機!

  無仰伸手攬過七月,看著修道:「我不跟你彎彎繞,西邊與你們積怨已深,但如今你們大計在即,你招攬我的原因,是要糾集強馭成為你們的週邊屏障,免的若動起手來,壞你們的好事!馭者能不能輪迴,我根本不在乎,你們也用不著打著為天下馭者謀福的旗幟在這裡忸怩作態,我這人放浪慣了,一向都是只拘小節不顧大局,我不管你們找多少強靈下去送死,夏七月不行!要不你現在就一刀剁了我,不然我一定拖你們後腿!」

  修微微笑著:「我欣賞你的個性,你成長的速度讓人驚喜,今日我們所做的一切,總有一日你會明白。你既擔心她的安全,那一會一道進內室談吧。」說著,他打發人打開堂門,便向外而去。

  寧揚伸了個懶腰,也站起身往後院走。西邊的確有動向,碧展秋已經潛入進來如今還沒找到人,在月耀的細作如今還沒有新的消息回來,但想必他們的目標一定是這些年往來月耀的強馭。碧展秋是準備殺雞儆猴,此時當然不能大意,強馭哪裡是這樣好培養的,需要太多的條件,蕭無仰的確是一個百年難遇的馭靈奇材,有了蕭無仰的話自是如虎添翼,但現在因著夏七月,縱是拿住,就真要借夏七月去探九幽,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當下只是希望那流火和熾煙瑕能讓傾絕說動乖乖就犯,也省得逼蕭無仰狗急跳牆,況且真讓一個普通人去探九幽成功率也的確十分低。這些年強火之靈也去了不少,能回來的便也帶不回什麼消息,還有些索性就根本不回來,白耗了傾絕無數法血,那小子現在因著家族和美,越發的惜命起來,真真是麻煩死了。

  他一邊想著一邊穿了中庭花園,秋意正濃,院內的日芙蓉,菊花,秋海棠映在碧桃紅楓樹間,帶出絢麗繽紛的顏色,牆上爬滿了春藤,讓他想到了優優。

  不由自主便加快了腳步,他剛入西苑,便能感覺到她的氣罩,帶著清閒的芬芳味道,讓人聯想到那晴空之下的新綠,清泉石隙旁的嫩芽。

  他一推開屋門,見廳裡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個女侍,杯盞碎了一地。他盯著地上不省人事的女侍,眼角的餘光看到一個人頭掛在穿堂的雕樑上,長髮忽忽悠悠,枝葉蔓纏滿梁都是,微微嘆了一口氣卻堆起如花笑意,擺明瞭不想讓她得逞:「你今天成績不錯,又嚇倒了四個!」

  饒是這裡的女侍也算是見多識廣,但哪個冷不丁瞅見這個也要嚇一跳,更何況她必然會再搞出恐怖氣氛來,生生的昨天倒了三,今天倒了四個!

  「你不放我走,我就天天這樣。」優優把頭髮全遮在臉前,晃來晃去的一副鬼相,此時她全身化藤,只有脖子和頭顱,細藤不斷的攀來纏去蛇態十足,她脖子上扣了個細細的項圈,是一條小蛇銜尾而成,也正是因為如此,她無法將頸部也化成藤枝,通常那樣她更像鬼!

  「你沒有貞操觀念,放你走了我丟人事大。」寧揚一手一個把地上的女侍挾起來往外送,額頭青筋直跳,想起這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忍著氣把四個女侍全架出去交給外頭的人,幾個大步邁回來,把門一摔瞪著她。

  優優甩著頭髮哧道:「切,你就是貪圖我的美色不捨得我唄。」

  「你現在有個屁美色!」寧揚指著她眉頭直跳,「你那天說的什麼混帳話?我若是把你放走讓你胡說八道我就是瘋的!」

  「我說什麼混帳話了?我說的事實。」她的頭一下晃過來,長藤伸著正對著他的臉,優優呲著尖尖的小虎牙說,「不是貪圖我的美色,就是貪圖我的藥性!我給你心頭血,你跟我雙修,咱倆互不相欠,還扣著我不放,不是貪圖是什麼?」

  寧揚牙根直癢,看她說得理所當然,弄得他的臉都有些發青:「那什麼叫得了閒再來找我,你當我是什麼?什麼你還好啦,什麼叫還好?你還打算出去比較比較是嗎,你休想!」

  「還好就是還好啦,難道我說不好你才滿意啊!只有以後多比較一下才能知道誰更好啦。」優優嗓門比他的還大,瞪著眼毫不示弱,「當然要得了閒才能找你了,你以為我天天有心頭血讓你放啊!當然要攢一攢啦!本來我還挺感謝你的,覺得你言之有信,哪知你衝我下蛇屍咒,你就是怕我以後練好了變的比你還強,你就是嫉妒嫉妒……」

  她話沒說完,寧揚已經一把勾過她的頭來,也不管她現在是什麼鬼相,猛然一下準確無誤攫住她的嘴唇。沒有貞操觀念,滿腦子都是她的狗屁後宮,放她出去胡說八道,他以後還能混嗎?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他真是讓她說中了,滿心滿肺的酸意激了一身,不是怕她以後變的更強,而是怕這個色女人滿世界勾搭!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63章 情未成濃妒已成災
   
  那日流火突爆強力,火息之強匪夷所思,竟是寧揚這多年來從未遇到過的。那一瞬間,寧揚竟有了已經快完全忘記的恐懼之感!帶著優優,寧揚不願再與他硬拚,從而碎罩化形向谷底而遁。原本破他靈脈,貫注毒息,是想試流火究竟有多大的潛力,但這內裡逼發出來的力量,已經超出寧揚的想像,當時竟有那種念頭,與他對陣,根本就是一個怪物。

  他帶著優優潛到谷底水中,待回去以後,發現自己的山莊整個讓蕭無仰那個死強盜洗劫一空。與寧揚一道的一眾小童女侍,皆是借他的力化成人形,平日做些灑掃傳話的工夫也就罷了,一遇強敵也中有現形躲藏的份兒。

  寧揚知道流火爆脈之後,必要尋寒徹之地壓服火息。而雪影山正是飛雪夕月的老窩,當年共禦死靈也算一同出生入死過,更何況,夕月的姐姐外甥,不是馭者就是靈物,夕月一直覺得愧對家人,對死靈的事必要上心相助。

  流火到了那裡,基本上就等於自投羅網,那裡匿了一隻火岩瓏,寧揚是早就知道的,如此正好二火全擒,以便將來探路。

  優優心血有虧,一直氣罩不穩,他當日覺得她有趣,根本也無心要她性命。一段相處,越發覺得興趣盎然,她不涉人間,情理半通不通,但為人直率敢作敢當,愛恨分明是個性情中人。寧揚所修的蛇息,並非是靠雙修合練,但木靈與蛇息皆屬陰寒,她既煉魅顏自然雙修合和會獲益良多,她秉性純真,為人真爽,沒有行走江湖的經驗,所以才會如此輕易信人。

  寧揚喜歡她的個性,因此有心助她,待她傷癒便履行承諾與之雙修。灌蛇息於木體,注毒力為她增功。

  雙修不同於採補,不是看哪個守得嚴防令對方先丟盔棄甲,而是更注意和合雙達之效。她化形一刻便脈頂花蕊,從而選擇走魅顏一系。由此天成綿體之態,妖媚妖嬈令人骨酥銷魂。但到底是沒有實際演練過,想像總是比實練要容易一些,她明明滿身滿心的手足無措,偏是要強作鎮定一副老手姿態,身心的嚴重不統一導致陰寒若她竟逼出一頭大汗,眼睛潮濕的快要滴下水來,眼角通紅馬上就要哭卻非要堆著滿不在乎的笑,如此矛盾到極致也如此美到了極致!

  他看著她的眼睛便挪不開,伸手撫她的眉頭想替她舒展那些褶皺。這次雙修的經歷實在談不上好,只是他的回憶裡從此烙了一朵花,那張臉總晃而不散,眼睛在哭嘴在笑,身體亂抖但死都不肯中途甘休!

  原本只是一場交易,你情我願好聚好散,連他自己也沒料到,便是這一次雙修,讓他陷了泥潭!他是碧丹倫一手養育,繼血助力,並且教他做人的道理,在世這幾百年來,殺人奪命的事做過,救人提攜弱小的事做過,不管做什麼事,他總有他的理由,至於旁人如何看待他從不在意。

  但交易完成卻不想放她,他卻說不出理由,因這情來的沒理由!原是世人說是對,愛來時從不問因由,它要來便來任你是神仙妖魔皆擋不住。當遇上對的,用一眼的時間去愛上也覺得漫長,什麼人是對的,誰也不知道,當心失控悸動,情緒因些而變迭無數的時候才能明瞭,而明瞭的時候,就已經是沉淪!

  因此當她媚眼如絲,柔指纖纖繞著他的髮梢,膩膩歪歪的跟他說:「你還好啦,以後我得了閒再來找你。」

  生讓他聽了之後就怒了,還怒的理所當然。她既然已經化成人形,還化了個女人,就該學學怎麼當個好女人!什麼叫得了閒再來?分明就是把他當成……工具嘛!什麼叫還好啦,她自己陰關都守不住,差點讓他給採了,要不是他慈悲為懷現在她小命都沒了。

  還有臉評價他「還好」?真真是要把他氣炸了肺,一個蛇屍咒下去套了她的脖子,扣了她的六脈……,他的確是勉強找到了一個留下她的理由,但也徹底讓他們本來已經緩和的關係決裂了!

  寧揚是很懊惱的,他已經妖化了,幾百年自以為看透世間紛擾,如今竟是生出想體會一番那七情柔腸的心來,哪知情未生妒先起,搞得他失了以往的溫文,每每不見她的時候就會想,算了,放了她算了,反正他得了她的心尖血制了好藥材,她是打算滿世界獵豔的,何苦來偏選這麼一個讓他堵心?但一見她,馬上就那心思就一點都沒了,暴躁如雷只想把她鎖到天荒地老,反正就是不讓她出去勾搭!

  寧揚微涼的唇讓優優後腦一陣發麻,深索淺琢滿帶著他一肚子的憤懣,險些她差點攀纏不住整個人從樑上掉下來,她一向對美色沒有抵抗力,更何況從中得益良多,難得頭一回就碰到一個知道心疼人的,沒受什麼罪也算是很幸運,而且他長的還不錯,以後再尋像他這樣生的好又妖力強的,而且還是願意跟她雙修不會中途把她給採了的,怕是也難了去了。

  但一想到他從此要將她關起來不見天日就悲從中來,花花世界未見幾分便又成了圈養植物,如此讓她哪裡肯甘休?亂晃頭顱張嘴就去咬他,越咬他越是不肯放,非要整得她氣喘吁吁逼現人形才甘休!

  優優的藤枝亂甩有如八爪遊魚一般掃捲著他全身,扯頭髮揪耳朵摳眼睛,他亦不管,只顧把她吻個骨醉,手指掠過去已經感覺到她的脊骨開始慢慢聚攏,一會工夫已經觸手柔膩光滑如脂,亂纏的藤慢慢微縮減少,他將她抱個死緊,繼續逼迫她的人形一點點顯現出來,他將氣控制到了完美的程度,半點多餘的也不給她,省得再化出衣衫來。

  他舌尖勾纏換氣的工夫低語:「說,以後不出去胡亂勾搭!」

  「就勾搭,有本事一輩子別讓我見男人。」優優呼哧帶喘,雙眼都飆了紅,咬牙瞪他,頭髮都逆飛起來去勒他的脖子,樣子要多鬼有多鬼,「我去找技術更……」

  再沒說話的機會,殘餘的藤枝亂舞,掃得房裡一團狼籍,最後譁的一下,整片雕樑都倒下來,將他們一道隔在內室之中。

  這等拆房倒梁的事是天天上演,反正不是拆寧揚的房他是半點不心疼,只是惱恨這死丫頭倔的要命,練魅顏練到她這種不解風情的真是滿世界尋不到第二個。

  的確是滿世界尋不到第二個啊,要是只憑著千姿百態媚骨嬌顏,只憑嬌聲怯意滿身春情,他又豈會放在眼裡,更不可能放到心上!

  外頭路過的兩個小丫頭吐了吐舌,其中一個嘆道:「怕是明兒又得搬個院兒了。」

  另一個拉著她跑:「連南宮大人都不理會,別多話了。」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1:07 A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64章 木息土息  

  七月蹲在無仰身邊,看著他爬在地上一點點的摸地毯,一邊摸一邊罵:「死老賊,別讓跑了,不然活填了你這裡。」

  七月托著腮幫子,一點點的跟著他挪步,看著他的動作一會複又看屋內的裝陳,無仰扭頭瞅瞅她說:「你先坐坐,我且得在這摸索一陣。」

  「這行馭館裡,一般的士兵不是馭者吧?」七月並不起身,還是跟著他緩慢的動作挪腳步,「這裡好像很大啊。」

  「一般的侍衛都不是馭者,馭者也沒那麼好培養的。」無仰輕聲答道,「這回這麼大手筆,怕是他們也到關鍵時刻了,我一定得想辦法把你弄走,不然他們真拿你試的話……,」無仰說著打了寒戰,繼續努力摸地。

  「之前雲寧揚跟我說,他說不會輕易放過東家。如果他們以這樣一路跟著你我,那麼東家……」七月的眼神有些發緊,無仰微直了腰道:「小七,你現在自身難保了,你擔心也沒用,最好先出去再說。他們讓我住二樓就是不想讓我接地,屋裡帶個盆栽都沒有,擺明瞭一點土星不讓我沾。」

  「我覺得優優在這裡。」七月靜了一會又說。

  「啊?我感覺不到木靈的氣息。這院裡氣息很混雜,強馭不止一個……,反正不管了,我就不信一點地氣接不著。」無仰說著,又繼續摸索,突然低聲說,「對不起啊,小七……」

  「沒聽他們說麼,早盯上我了。庚子七月七,聞逆天生時霓。蒼穹亂魂出,漫沙卷龍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自然有許多,但若想找庚子七月七出生,而那天又有異相的,怕是也沒幾個吧?我能避過這麼些年,也是因為我家鄉太遠僻。」七月扶著膝頭說,突然笑了笑,「還好我沒回家,不然真的像你所說的,怕又要連累鄉里,倒是他們要招攬你,你這樣跟他們拗著來,以後要怎麼辦呀?」

  「我一個吃飽全家不餓,牛不飲水哪能強摁頭,他們這會子就是藉著這事逼我就範,若真事事如了他們的意,我就不叫蕭無仰!」無仰咧嘴一笑,「他們小看我了,以為我接不到地氣就沒有發揮。」

  七月看著他,湊近來低語:「你會逆土息?」

  無仰盯著她,抽了口氣道:「你怎麼知道?」

  「你在逢城的時候跟我說,你能隨時封法血隱藏自己馭者的身份。現在又爬在地上摸……,我就想到了。」七月道,「紫卷裡說過,土息雙合,順而應木,逆而摧木,但只有土靈可順可逆,除非你……」

  「哎哎哎,我不是半靈哦,你別這樣看我。」無仰被她盯的發毛,伸手去捂她的眼,「死小子你腦瓜子太好使,更不能把你留在這裡了。

  等他們發現你的好處你可麻煩了……,等到了三更半夜,防備最低的時候,我找到地氣逆息上來,咱們就可以走了,先出去再說。」

  「優優在這裡,我真的能感覺到。」七月聽了又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覺得她在這裡,離我不遠!」

  無仰忖了一會道:「她以前是不是借了你的氣才化成人形的?她想跟你共脈?」

  「但她現在體脈跟我的不一樣。」七月說,「只是我們相處久了,她不是人形的時候,你有時也能感覺到她的悲喜似的,真的!」

  七月看著地上厚厚的織錦毯,忽然說,「無仰,如果你會逆息的話,這院子裡的草木可以幫我們忙!」

  「你說什麼?」無仰愣住,看著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也是紫卷裡說的?」

  「紫卷裡沒說,是我自己的想的。」七月抿了唇,「紫卷只介紹木靈的培靈方法,木靈因土而存,因水而生,因火而焚。受自然之靈的影響很大,但本身又具有生命形態,因此木靈介於生靈與自然之靈之間。但我覺得,天下萬物俱有魂靈,魂靈相通從而得馭。那靈物彼此之間也一樣相輔相承,水靈會因溫度的變化從而產生三種形態,火靈可以借木而焚借風而盛,那一通百通,土靈也是一要,正常情況,木靈會壓制土靈,入土而克,侵息而收,但若土靈強勁,製木而收其生息也有可能,反之也是一樣。」

  「但這花園的草木,根本未成靈,不具有靈力。」無仰聽了忖道:「我可以逆息收其生力,但又如何……,」他忽然一頓,眼一亮看著她,「小七,你真的會舉一反三吶!」逆息收這些不成靈的草木生力實在對他沒什麼效果,但如果逆息給這些草木生力,就是讓它們大大的幫了他的忙!比起他探到地氣逆土而逃要安全的多了!

  七月笑著看他並不言語,其實無仰也會,只是他沒有想到罷了,無仰看著她的笑意,忽然若有所悟,他沒想到的原因,是他在這許多年來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習慣於從靈物身上得到力量,習慣了珍惜自己的法血不輕易放縱,哪個馭者願意白白將力量浪費在不成器的靈物身上呢?所以,他根本沒有想過,讓這花園不成靈的普通草木,得到他任何靈力與法血!

  夜半時分,整個行馭館陷入寧靜的沉睡裡。夜幕低垂,天上閃著幾顆稀疏的星,巡夜的侍衛依舊盡忠職守,佇列著沿著各條徑道巡邏遊走。其中一隊走到後庭一帶的時候,打頭的突然覺得路有些不對,這條日日熟悉不過的碎石徑至了夜裡,竟讓他有種陌生感,卻也一時又瞧不出哪裡不對。

  他越走覺得道越窄,突然聽得後頭有人嘀咕:「真是怪了,這兩株樹怎麼離的這麼近?險些絆到我。」

  那侍衛一聽,頓有所悟,不由的將手上的燈籠挑起來瞧,一瞧整個人俱是驚住,後園依舊如故,只是,所有的花草居然龐大了不少,邊上池塘裡的殘荷本已經枯敗殆盡,但此時竟是密密的覆了滿池,古木參天,掩得後面的樓都完全看不到,他越照越是怕,竟是顫抖起來,身後的人也打燈亂照,皆是有些惶懼起來,後頭有人抖著嗓說:「沒,沒見南,南宮大,大人練,練功呀?」

  南宮修的靈物絞靜瑤是亂葵獸,她靈罩逼張的時候會扒催木成林,但是今天她留在將軍府沒有同來,南宮大人早就睡了,哪裡會長出這一大片怪林來?

  他們正哆嗦著,遲疑要不要向東樓的南宮修報稟,突然一道寒光閃過,接著劈里啪啦悶倒了一片,皆是一聲都沒出。

  無仰從樹叢裡倒掛下來,手裡甩著一條衣帶,他輕哧了一聲,伸手一抄把七月兜過來:「走,去找優優。有她在也能幫些忙,但願她不是半死不活!」說著,他無聲無息鬼魅一般,挾著七月落地即消失無蹤。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65章 烈焰紅霞,七月流火   

  「她在後院,我能感覺到了。」七月低聲說,覺得陷進了滿滿的棉花堆,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了。她除了可以感覺到無仰的身軀之外,並沒有陷入泥土的窒感,甚至連悶熱的感覺也沒有,也正是到了這曠靜的院裡,讓她清楚的感覺到優優那熟悉的氣息,不是靈罩不是什麼味道,彷彿就是心有所牽,在為她指引。

  無仰土下挾罩與石橫通語,石橫已經到了正在府外潛隱,逆息不是收土力,而是摧木力,無靈罩的凡木在土息之下呈異樣的生長速度,也正是因為它們皆無靈力,生長的過程完全不被感知,但無仰知道,只消他一離開房間,很快南宮修會有所覺,包括雲寧揚,一定要趕在絞靜瑤來之前找到優優。

  流火此時也在摸,不過他是牆上摸,他和煙瑕一直困在外堂的密室裡,這間房是建在牆之中的,除了那扇石門再無別的出口,便那石門流火方才試過,厚可達千斤,密而無縫,外面不知抵嵌了什麼,根本不可能推彈開,放火也是無用,這牆耐火,跟他在灼雲院的火籠一樣。

  但他不能坐以待斃,之前南宮修在外說的話他也聽了,他們拿七月不是為了要脅,他不能讓七月成為他們引魂的工具,絕對不能!

  煙瑕看著他的動作,低聲說:「咱們都找過一遍了,這裡根本沒辦法燒出去。」

  「再找一次。」他開口,縱然心急如焚,但依然保持了他的優雅平和,就算再不想在這個時候看到七月,但隔室而見仍讓他的想念鋪天蓋地。

  他正細細摸著,忽然覺腳下一晃,他一怔,回頭見煙瑕也盯著地,二人一時凝了氣,突然又是一晃,這下明顯的多了,有土靈!

  兩人互換了一下眼神,根本不需多言。彎肘彈臂指尖交錯,動作一模一樣,雙股火息交纏而出手,同時第三下明顯的晃動再次出現,這次的晃動十分的劇烈,地面已經有了極細的裂縫!

  而正趁此時,煙瑕身形攸然而至,流火一把扣住她的腕直將她掄飛而起,飛閃的一霎,一股火龍纏身而繞,像是她周身焚燒一般,兩人掌心一對,猛的向牆面一撞,隨之轟的一聲悶響,地面上的細縫開始蔓延至牆。

  二人一擊之後,接著又是一記火彈,這第二下正好隨著更大的的晃動而來,「轟」的一聲巨響,生生讓兩人撞出一個大洞來!

  流火一閃而出,眼見外面已經七裂八開,這前堂搖搖欲墜,空氣中瀰漫著大量的煙塵,緲蕩之中一股極強的土罩氣息,流火對之再熟悉不過——石橫。

  整座行馭館已經籠於煙塵之中,細小微粒一吸而入。流火摒氣彈指,火息兜轉而上,這裡除了土息,還有一股極為強勁的生靈之氣,裹帶了木靈的氣息層層疊疊。

  煙瑕跟著出來,還不及開口流火已經一閃而逝,正是衝著後面急掠而去,她急的跺腳,也只得跟著追進去,但腦子裡亂作一團,現在正是衝出去的大好時機,那女孩子跟土靈在一起根本不會有事,他還往後頭跑什麼!

  流火罩氣兜身,已經覺得有兩股勢力逼壓飛竄,頂得他渾身發痛。石橫也不知跟哪個在打,但七月的氣息引得他一內俱焚,她受傷了,她的血味讓他出奇的敏感。

  一過前堂,眼見地上倒了幾個人,面前一片大大落落竟如進了森林,千纏萬繞佈滿靈罩之氣,顯然是被妖力摧發而成。

  他此時也不管不顧,只向著散發七月血氣之處而去,翻手間指節止已經繞著火苗,身動掠處,無數火球亂彈而出,雖說此時他看不到施術的人,但顯然石橫是為了無仰而來的,那與之相抗的,自然是要阻他救人。流火身如急火,火球只向木息之處而彈,氣弱點皆盡灼燒,登時讓火息更盛,瀰漫如霧,黑夜之中一片塵煙捲蕩。

  石橫的氣罩逼滿全館,逆土成塵席捲漫散,難抵的皆如中了迷煙倒地不起,中庭枝藤盤繞一如密林,亂根入地形成織網狀抓緊泥土,讓他不能再逆土息,但此時流火於內一燒,一片紅光過處令一些木草焚燒起來,木草成灰複讓石橫土罩得以補劑,登時那股迫力越發增強。

  大罩之內,無仰法血盡放,額間花印有如滴血,七月讓他拿腰帶繫在後背,雙手緊箍碰上他的頸,左手不停的滴血,方才他們陷地而行,未及後院如此正讓隱在府外不遠的石橫攔住,絞靜瑤三年前已經開始妖化,身體自帶木力束力極強,逼得石橫自地而出,那裡也正是流火感覺晃動的時候。

  而館內,無仰亦讓寧揚步步緊逼,不過因優優在側胡攪亂纏,生是讓無仰險將寧揚連同優優整個拖下地底。優優一接地,藤蔓滋生無數,整個北苑碧息纏繞,拖拽著寧揚不肯讓他施展,無仰帶著七月,不敢在地底久留,出來之後寧揚緊追不放,而這裡靜瑤已經衝進來了。

  優優一見七月,哪肯甘休,也不顧自己蛇屍咒在身,大催木力將這北苑頂得塌陷無數,縱氣亂甩一副要跟寧揚拚個你死我活的勁頭。寧揚簡直要讓她給活活氣死,靜瑤一入,馬下要借助院內木勢,寧揚不能讓靜瑤將優優的力反汲了去,不得不收息回來護她。

  真是一邊讓她揍一邊還得顧著她的安危,生讓她弄個滿頭包,加上無仰這邊還來搶人,七月也不知跟優優說些什麼怪話,引得她如虎添翼狀態大勇。

  內裡是打成一鍋熱粥,恰逢此時,火光衝天,一股急熱逼壓而來,七月讓這股火氣一燎,生是要掉了眼淚,只覺一顆心砰砰亂跳欲衝出胸腔!卻是將那慌潰懼意散了七八,眼過處是一片豔紅,漫天的火將土塵碎木耀成一團火影紛紛,朦朧之中見那日日牽掛的身影飄搖,像是踏碎了一地的花瓣身如飛仙。

  流火眼瞳發紅,胸口亂撞的竟不是那難以壓服的灼息,而是一顆心因看到了七月窒息又安寧。那一刻他看到一種絕望的美麗,只想與她沖上天際遠離塵埃,把所有都拋下,再也不管這些恩怨是非!就算他們終究無法在一起,但哪怕只有一刻也好,看到她,一切都成夢幻泡影,只有她是真實的鮮活生命。

  他挾著一股急火衝來,看到她眼睛的霎那便隨了他的心意,他的衣衫在瞬間因身體的異化而碎裂燃燒,飛舞在他的身畔成了滿天的蝴蝶,明耀的羽線帶出千萬華光,雙翼開展抖出暗夜的彩虹,他貼地而掠既而一飛衝天,仰衝的一瞬尾尖一個掃地向著無仰直捲而來!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1:38 AM

第二卷  絢舞琉光 傾世無雙  第066章 一飛衝天,何嘆人間

  無仰見他灼息爆增,來勢洶洶,一時本能禦罩要抵,突然聽七月低語:「他是要救……」這一遲疑的功夫無仰已經連同七月一道讓流火直捲上天!他清楚的聽到罩息碎裂的聲音,那是石橫的外罩生讓流火擠碎,連同伴隨著一股急痛直逼而來,帶出一團血氣拱向無仰的喉頭。

  流火這廂一卷兩人,隨之便是一個橫掃,抖著翅便向寧揚而來。寧揚一卷面起避過他的來勢,面容微微泛青,優優已經纏得他滿身都是,偏是頭頸變不了,齜牙咧嘴的潑婦樣咬著他的耳朵不撒。

  流火再欲反掠,突然見優優頸上的東西,眼瞳微微一縮道:「雲寧揚,放了她!」

  寧揚伸手一扣優優的頸脈低聲哼道:「休想。」他指尖發碧,看著流火微笑突然輕語:「大好機會,再不走就走不得了。」說著突然翻肘挾風,帶出一股氣猛的一個推送,竟不是打而是推,頂得流火一個微側,睨了一眼下面猛得又拔高數十丈,接著越來越高凝入烏雲之中,下方已經陷成一團火海,像是盛大的一場煙火!

  寧揚仰頭看著天空,突然一笑道:「潑婦,讓你打了半天了,再不鬆口就讓你光著現人形了!」

  優優恨不得勒斷他,但他身形如綿,像是脫了骨般怎麼都不可能箍到極限,一時聽他開口,鬆了嘴罵道:「王八蛋,你放他們走,為什麼不放我?」

  「我把我打成這樣我放你?」寧揚立在一處快要塌下的樓尖上,轉眼瞪她:「他們是本來就要放的,你我本來就不打算放!」他突然微微一笑,「夏七月精通紫卷,對不對?」

  優優愣了一下,瞪眼道:「放屁,她什麼也不精通。」

  寧揚笑笑也不再問,見她轉臉盯著這已經半毀敗的行馭館,慢慢開口:「你木息讓我束壓她還能尋來,你們心有靈犀啊?」

  優優聽了心裡一淒,籐條亂舞枝葉如刀,想把他戳一萬個透明窟窿,可靈脈讓他扣著,周身的力都使不出,她看著下面一團破敗,突然道:「你們到底盤算什麼?」

  「不告訴你,除非你跟我姓。」寧揚咧嘴一笑,笑得十分嫵媚讓優優想咬死他。這館早想拆了,流火燒的真合適,連人工都省了,真想扣他們,還能跑的了嗎?

  這裡可是淩佩的京城明陵,前後兩條街皆是配府,府內強馭有些雖然派出去,但駐此待命的還有好幾個。

  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哪有不過來相顧的理?絞靜瑤已經妖化,可令這裡方圓全變成密林,抓地極緊別說形成塵息迷罩,遁地都是極難的。

  鑲金道尾是傾絕所住的府邸,風靈淩破,吞雲獸飛雪夕月,雷王獸鬼目灼,妖狼剎寒夜哥都在那裡,怎麼可能任由他們這樣突館逃匿?

  況且南宮修也在這裡,單憑他一人這幾個孩子也別想輕易走脫。南宮修不過是做做樣子陪著演場戲,不然的話,那隱而不出的碧展秋如何得知這樁大事件?

  火光衝天,殘桓斷壁不斷的倒塌,南宮修踏著廢墟慢慢的走過來,仰臉看著寧揚道:「這樓快塌了,你還站那?」

  「你的絞靜瑤越來越不地道了,告訴她了我這裡有個不長進的,她還反汲木力?」寧揚盯著下面哧道。此時他身上掛著藤,一顆頭在他肩附近,看起來極為的詭異。

  「我哪知道她要跟你拚命?」南宮修身後閃過一個白衣的女子,一臉戲笑道,「掛了蛇屍咒還這樣奮不顧身,你究竟怎麼得罪她了?」

  優優一見,立時張嘴大叫:「我告訴你們,雲寧揚他其實……」

  寧揚一把摀住她的嘴,翻身後蕩形如鬼魅飄離,聲音悠蕩而來:「我去行府住,你們隨後吧!」

  靜瑤一臉詫異,抬眼看著南宮修道:「你發現沒有,他很慌張耶。」

  修擺擺手轉身:「不管他了,走了好。這幾天在我這裡攪得翻來覆去,一天嚇倒好些個!」

  靜瑤笑笑,也不再繼續追問,看一眼四周道:「過兩天政議府的人要來,這裡燒了,他們也沒證據可拿。」

  修冷笑一聲:「朝上總有這些不甘休,又不能趕盡殺絕,只能給他們個臺階下。傾絕說的對啊,這權力也不是什麼好當的。屠刀雖利,殺伐不能代表一切,本來也選了新址準備移,這樣正好,況且一舉兩得,碧游宮已經遣了高手過來,穆如風擋不住向這裡求救,他們乘勝而來,聽說這件事哪裡又耐得住?」

  「不錯,還有一年的時間,我們先把週邊清乾淨,省得到時壞事!」靜瑤聽了點頭,「蕭無仰居然會逆息,而且這小子敢搏,竟把力放到花園的草木上,倒是很聰明!」

  「所以我才喜歡他啊!」修笑著,「如此遊戲才有趣,看他躲我如何變法。」

  七月坐在流火的背上,高高的投入雲層裡。他收了火息那金紅的羽絲依舊斑斕奪目,飛揚包裹在她的身周,讓她一直像是墜於夢境找不到真實所依。她的身體一直在顫抖,耳畔的風掠了許久仍讓她無法平靜,觸手的柔軟便讓她的眼淚無法抑制!

  思念的閘門因他的出現便再也無法關閉,七情俱生有如濤海,曾經的點滴如今已經化成巨浪洶湧席捲,讓她百味皆嘗心近成狂!

  她竟是如此的想見他,心裡曾經那個一直制止她回頭的聲音此時已經完全聽不到,此時的她,只想一直這樣墜在夢中不要醒過來!

  無仰在半路的時候就已經換到石橫那裡去了,石橫是土靈不可能借風到這樣的高度,熾煙瑕跟在石橫身側。她隨著流火一道衝出來,但路上流火將無仰交給石橫就一直縱高上揚,煙瑕知道他不願意讓人打擾跟隨,便索性跟著無仰他們一道東去。

  現下已經瞭然,不管他們是妖靈也好,馭者也好,普通人也好,皆成了行馭館追捕的對象。他們上了同一條船,在衝出行馭館的一霎那,他們已經殊途同歸!

  流火只是身著東而掠,沒有目的只想離京城越遠越好,他不能再返西去了,強馭既然盯上他,他又如何再回碧游宮連累無辜?

  他每強灼一次,心脈就薄弱一分,他這種詭異的火息在耗盡他的生命!他無法控制這火息的噴灼,隨著招式而出卻在燃燒他的心脈,夢中的預警已經一再的變成現實,這種怪異的力量存在於他的六脈之中,但遠超過他六脈所控。上次在淩波谷,讓雲寧揚三掌擊中,連挫三脈,直讓這股火息破體而出,在雪影山借強寒和煙瑕的灼息慢引,本來以為已經壓服收了七八,但方才急於要找七月,那迫急之心一逼,生是他的心脈搖搖欲墜,卻又放出那極強的詭力。

  疼痛一直在他的四肢百骸徘徊不去,連著每一條神經讓他知一次掠動都像踏在刀尖上。但饒是這樣的疼痛,他的心竟是寧成靜靜的湖。

  他在濃雲之中穿掠,但心情卻沒了當初的複雜與進退皆難,因此時他不用再找理由了,她和他一樣,都上了這條逃亡的路!雖然仍是憂心忡忡千絲萬縷,但在這千絲萬縷裡竟多了一絲不合時宜的竊喜,而這絲竊喜緩解了他的疼痛,讓他有些微微醺然。

  他一定要飛得這樣高,其實不是為了與她說什麼密語,只是不想讓人打擾,只想在這一刻靜靜的與她一起飛翔,就算一句話也不說不問,沒有方向也看不到未來,依舊覺得甜美,至少,她在身邊!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01章 隨心慰情無視天
  
  煙瑕悄無聲息的貼過來,比流火體型稍小,她的羽絲金色居多,呈以極豔亮的金紅。她看著他們低語:「前面快到了韶山,咱們是不是該下去弄身衣服?天快亮了,這形實在難隱住。」

  流火聽了微忖,方才急著化了形,衣服全毀了,但此時身無分文,只能先讓無仰下去想辦法,但傢伙哪裡肯這般替人奔波的?雖說他跟行馭館的翻了臉,以後也難混,但到底比他們的境況好些。

  七月正坐著發呆,聽了煙瑕的話回了神道:「我下去買吧?我身上有錢。」她說著摸著腰帶,那幾張銀票她一直想充作念想,再換衣服也帶在身邊,只是一路花了一張又一張,如今還剩兩張了。

  流火聽了道:「那咱們下去,再好好想想該往哪裡去。」他身形一沉,平平的下移,看到無仰正在趴在石橫身上不知是睡是昏。

  石橫見他們下來,開口:「你們準備下去?」

  無仰一聽石橫開口動了動,微側了身,睨著眼道:「再往東幾百里就是我家了,到那再說吧?」

  「去你家?怕是他們之前已經先堵在那裡了。」煙瑕低語。

  「我的仇人多到數不清,你以為我傻到連老窩都讓人知道?」無仰瞥了眼七月,「那地方沒人知道,我都十年沒回去了。現在燒了行馭館,我也不想讓他們逮到!你們不樂意去的話就自己找地方藏,被逮到了不要把我供出來啊!」

  煙瑕聽了看著流火,流火微睨了眼道:「帶路吧。」

    ×××××××××××

  這般異景七月還是第一次見,萬里叢碧不輸淩谷關一帶,而茫茫金沙讓她想到金井灘。這裡像是沙漠的綠洲,更像是世外桃源。層山峻嶺之後,就開始交疊荒沙大漠,生是讓老天將這裡的兩樣風光完美相融。

  無仰的家,就處在山屏之後,黃沙之前。有兩座山擠成一條羊腸小徑,上看呈一線天之勢,兩峰拱挾,上頂已經擠到一處,而穿過這條山徑,大漠便在眼前呈現。站在山巔,遠遠東北可以看到座黃土壘的關城城牆,而這山內西南是碧波層疊,綠濤如浪。

  在幾處高峰之間的谷道,垂墜一道山澗,因山勢成階層層傾洩,形成幾道簾瀑。最後歸於山谷的潭中,而房舍便倚著瀑簾建於兩側,中懸一道閣樓,正架在瀑間,飛流水花不時濺來,有時會帶下幾片山中的紅葉或者花瓣,涼涼的清新味道。

  房舍全是多石少木,七月當初是無意說對了一句。馭土就是這樣方便,石橫變改土石形成閣台或者洞窟,從中再打幾道樑柱便成了居所。

  無仰說的不假,他十年沒回來了,有些木櫞傢俱已經很陳舊腐朽,但並不破敗,各處也皆很整潔,因石橫有時會回來。這裡是一極好的藏身之所,而且已經近了東關,離京城極遠,他們縱然沿氣查找,也必要花費一些時日。

  流火和七月坐在瀑簾東側的一間房裡給七月換包紮的布條,他們趕了一日一夜的路皆是十分疲累了,但是再是疲累兩人也難以入睡。七月因著流火一路上也不說什麼話,弄得有些惴惴不安,也不知他是不是惱她不告而別。

  生是將滿心的紛亂壓了一肚皮,低著頭任他擺佈也不敢言聲。

  「優優你不必擔心,我看雲寧揚沒有害她的心思。」流火靜了半晌,打破了沉寂開口,「她一向沒輕沒重,你這般去抓哪有不傷的?」

  「當時只想把她救走,也沒想太多。」七月喃喃的應了一句。

  兩人又是無語,大眼瞪小眼,只乾巴巴的聽著外頭的瀑簾子嘩嘩響。七月僵著不知所措,只覺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古怪,讓她瞅一眼便莫名的心慌意亂。

  以住他話不多,在灼雲院裡也就是他們兩個,但有時他們調侃幾句並不會覺得尷尬,但這會子也不知道怎麼了,竟是一別再見,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想說想問,卻偏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生生讓氣氛變得格外詭異起來。

  「呵呵,想不到無仰這裡還挺好的。」七月沒話找話說,見他眼神越發詭異,心裡虛毛亂飛,撓得她坐立不安。他已經換好了藥帶卻不鬆她的手,攥著她的細胳膊讓她腦子都麻成一團。生是產生了錯覺,好像他手指帶了電,麻得她半邊身子快失了覺。

  七月見他不接她的話頭,更是不敢看他。眼睛沒了著落,只得左顧右盼的打量著房間的裝陳,見隔室雕板上的花紋一時又訕笑的說:「東家,你看那個蝴蝶雕的多逼真。」

  流火瞄了一眼,又盯著她哼道:「那是蝙蝠。」

  七月一下噤住,臉憋得通紅,再不知說什麼好,伸手從腰裡掏出那兩張銀票說:「還剩二百,還你。別的……,以後還。我回自己的房間去了。」說著,站起身就想走。

  他扯著她的胳膊,眼神在那一瞬變得幽黑:「以後是什麼時候?」

  「就再過一陣……,我現在沒錢,要不,我管無……」她話還沒說完,忽然他手上一挾力,她一個踉蹌站不住,就向著他跌過去,她本能的手一揮撐想保持平衡,哪知「啪」的一巴掌不偏不倚正刮在流火臉上,生跟讓她甩了個大嘴巴子一樣!

  他也不躲,兩眼更像竄了火一樣嚇得七月目瞪口呆,心裡悔之不迭想替他揉。他一把攥住一扯,這下她整個人都貼過去,差點胸口直撞到他臉上。他伸腳一絆她,她身子一歪直栽個滿懷,她悶呼一聲急著低叫:「我現在沒……」

  她還沒說完,他已經連同她的手一併束到腰間,箍緊她低語:「你要走,為何不與我說一聲?」

  她滿腦子的急惶頓時成了悵惘,滿心的澀痛與那悠然的牽掛全成了一團難言的淒懷,她何嘗想走,只是她無能不能幫他。她不想加重他的負擔,於是寧願讓他在她的夢裡飛翔。如果她與他一樣,也有一對翅膀,她必然會奮不顧身的追隨到底,哪怕只當一個影子也在所不惜。但這些話偏又不能說,只怕說了以後,連做這個夢的權利也不再有。

  「你都不說一聲,那我以後要去哪裡找你?」他看著她的表情,忽然鬆了手,挾著她的腰將她提起來坐在腿上。這動作讓她的臉燒成豔霞,眼神卻怔仲成了一片茫然。

  他的面容在她眼前,看著她的眼睛她會悸慟,他還是這樣的生動美好,精琢溫潤一如當初。這眼神濃冽讓她不由自主要浮想聯翩,她就是不能這樣看他,否則就會掉進無盡的洞窟裡再怎麼奮力也爬不出。

  「你怕我以後不還錢啊?」她咧著嘴,卻冒出這樣一句言不由衷來。

  他瞪著她,一股怒氣由然而生,誰都可以錯會他的意思但她不行。她可以直接說不願意不喜歡不想,但不能不明白!她過目不忘舉一反三,但怎麼就能把他的話曲解成這樣?不敢看他的眼睛分明就是心裡有鬼,還要強撐著迂迴來去勢要騙人騙已。

  他可以理解她的複雜心情因他也是一樣,摸索卻不敢再上前一步生怕成了對方的負擔。

  但是現在,他不想再玩這個遊戲了。壓抑堆積成了傷,傷上加傷就算是塊石頭也要癲狂!

  她看著他的表情在她面前變得猙獰,嚇得她張口剛要想緩和一下氣氛,他的頭已經垂了下來,完全不給她任何的反應時間,他的五官便在她眼中放大,而他微潤柔軟的嘴唇已經覆上了她的!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2:16 A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02章 一吻情執定終身
   
  七月瞬間發僵,後腦一股麻意飛竄全身,竟是讓她連手腳都不知到了何處。溫潤的貼觸瞬間成了滾燙,蔓延膠著直達她的心房,竄起心頭一直壓抑的火,燎得她全身發軟發燙,腦中嗡鳴一片竟是變得無力起來。

  流火箍緊她的身軀,內心的紛亂在觸到她的溫軟便奇異的得到安撫。情感找到了依託與宣洩的突破口,便源源不絕細細密密的經此而傳遞。這份眷愛早在心底紮了根,就算理智壓迫它依舊掙扎著發了芽,在他矛盾重重的心裡攀纏生長,直到每一個縫隙都填滿。堆積複堆積,讓他的神經越來越薄弱,讓他覺得窒息讓他相思滿溢,他只能一遍遍的回憶,只能不斷提醒自己他們之間那看不到的萬水千山。

  但是現在,她就在他的面前在他的懷中,她眼角紅通通閃著碎芒一般的光,和他一樣明明眼底全是掛念卻偏是一句也說不出。強撐著顧左右而言它,死守著那道關。他們始終保持著有距離的關懷,一直也邁不出那條深壑達到對方那一端。

  最悲哀的,不是看不到對方眼底的情懷,而是明明知道它存在卻無法釋放。只因那一句天註定,他們就被分到兩邊!但是情感如何能分界限,它只會橫衝直撞讓他忍得支離破碎,讓他再也無法堅持,其實並非想像的那樣艱難,只要隨著感覺再進一步就能感受得更清晰。她的心原與他是一樣,跳動的如此急惶不安。

  開始只是淺吻輕啄,壓著控著總怕將她嚇壞。但當她的身軀開始由僵變軟,便讓他越收越緊,不由自主想要更多,細細碾轉研磨就變得更貪婪,想更深的探索將意志完全霸佔。讓她眼瞳裡只有他的存在,世界裡只剩兩顆心,再分不清何為妖靈何為人,再不管什麼連累禍及什麼靈脈灼息!

  她微微顫抖,心跳與他出奇的相合跳出一樣的節奏。柔軟的唇帶著芬芳的氣息,溫度的飆升將他完全的感染。他啟開她的齒關去找尋她的舌尖,勾纏住就不想再放開,她的睫毛在他臉上輕撫像是一縷柔風,讓他忘記了所有糾纏他的夢魘,只想就此將她鎖在懷中,那麼便不會再有任何距離。

  七月覺得空氣都要讓他收盡,仗著他的鼻子很挺拔,生是要把她的鼻子給壓扁!那酥麻爬了全身帶出一股電流,嘴唇熱灼麻得讓她產生了幻聽,似乎都能聽到那沙沙的顫鳴,她的心都快進了嗓子眼像是再一刻便要直接跳出來。她眼神變得迷離,眼角帶出潮意卻不是淚,激盪澎湃的讓她的身體都要化成一灘水,手臂開始不受控制的纏繞只想尋個依託。

  正在他們都有些忘乎所以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幾聲輕咳。兩人霎時驚覺,流火不由的微鬆開唇,見她滿臉豔紅像是桃花撲面,令她更漾出蜜糖般的甜芬。她嘴唇微微腫脹翹出撩人的弧度,眼神迷濛又有些怔愣的樣子全是對他無聲的邀請。他垂目凝視著她,喉間微唔了一聲複又貼過來,立時將方才打斷的聲音拋諸腦後。七月正急急喘息胸口起伏不定,見他又吻過來,忙著後仰要閃,他一把勾住她,嘴唇正蹭到她的鼻尖,眼底跳出兩簇小火苗低喃:「別躲。」

  她微是一扭,眼睛卻忍不住盯著他的唇看,越看越是火燒火燎,也快忘記了究竟是什麼讓他們停止了這放肆的一刻。突然那咳聲又起,比方才更響了幾分。七月的臉一麻,開始在他懷裡掙扎起來:「有人。」

  流火怔了一下,頓時覺得有股無名火直竄沖頂,摁著七月不讓她亂動,聲音卻揚起來:「有事明天再說吧,我睏得很,要睡了!」

  七月見他雙眼鋥光亮閃哪有半分睏意,不但不睏還咬牙切齒的瞪著她耍狠。弄得她又窘又慌,她突然有種覺悟。就是他一向的好脾氣許都是裝的,骨子裡其實他暴躁的很。

  外頭一會便靜了,流火再覺不到半分氣息,這才緩了面色順手替她抻了抻衣角,隨手從桌上倒了杯茶給她:「你喝點水吧。」聽她方才開口都裂了嘴,聲音發啞。此時臉上更是燒成一團火,他觸到都覺得燙,讓他瞧著不由得嘴邊便起了笑意卻總是捨不得放開她。

  七月見了杯子,突然發現自己的右臂還纏著他的脖子,驚覺的同時馬上感覺到坐的地方有些不對勁,方才所有注意力都在嘴上哪裡顧得其他。此時略緩過來霎時有覺,他……他也在頂她!

  她騰的一下險沒跳起來,心慌意亂哪敢開口質問他?手猛的縮回,哪知她手指纏了縷流火的頭髮,一扯一拽,讓流火頭順著她的手一歪,頭皮痛得直擠眼。七月見狀更慌,嚇得忙甩手,手臂又撞上他拿杯的手,流火是讓她攪得有些意亂情迷竟無設防,一杯涼茶讓她撩翻全潑在他領口,連著下巴上都沾了水漬!

  流火眼睛都有些發直,她只要一炸了毛就沒的說,那意外是一茬接一茬,以前是讓她弄的有氣發作不得,後來就有點啼笑皆非,再後來就習慣了。今天連著來,他竟有種近乎自虐的親切感!他看著她面紅如血,慌得已經四六不著調,突然彎了眼向著她湊過去,她扎著手不知所措,本想替他抹兩下但更怕下面不知出什麼狀況索性都不敢動了。眼見他湊過來,她不由自主的又往後仰。他把杯子一扔,托住她的背帶著戲笑低語:「別亂動了啊,你又不是知道自己的毛病,茶壺若再讓你撩起來准保是砸我的頭!」

  她腦瓜頂快冒了煙,心跳的速度不亞於方才,神經緊張已經崩到了臨界點。他的這句調侃卻讓她心裡一酸,微哽著啞著嗓子說:「跟我一起,總要倒楣的……」

  「不跟你一起便不會倒楣麼?該來的總是要來,就算我躲在碧游宮一輩子不出去,他們不是一樣要找到我頭上?」流火伸手撫她的眉眼,燒成了一片到了他的指尖,細細軟軟又灼燙的感覺,卻是暢行無阻的直達心間。

  他看著她的眼睛,忽然輕笑:「我知道我沒會錯意,你與我想到一處。你的連累又算什麼?我的連累才要命呢。饒是這樣還是忍不得,你走了我不得安生,倒是現在竟還覺得好些。既然如此,便我不是什麼良配,不如你也認了吧?」

  她抽了一口氣,心底悸慟眼中便蘊出淚花。他笑容輕淺,如春風拂面,眼神濃冽,似豔陽高照。指動情亦動,眼顫心也顫。他想法原與她是一樣,皆是不想拖累,卻又耐不得那柔腸百轉,縱是迂迴千萬也想要接近一點點。這種滋味不好受,但她原是不孤單,她的點點滴滴體會,有他陪她一起品味!

  她也隨之輕輕笑起來,眼淚有些迷了視線,卻是努力想看清他的樣子。要知道,她每天都在思念!情深情淺從不由時間,喜歡兩個字亦是顧不得老天。他能讀懂她的心思,她亦是明瞭他的惆悵。

  便是連累到底,也是心甘情願。

  他不在意她的災星當空照,她又怎會懼他的火息會將她燎成灰?縱然不是良配,心若嚮往之當然要認。

  流火撫著她的頭髮,抱緊她說:「我們以後……不分開了……」他又有些神不守舍,因她微笑而被她的笑意牽引,她眼波輕漾像是裝了兩罈子酒,嘴唇輕牽鮮豔欲滴,鬢髮微散淡淡慵態。讓他神思亂飛只覺身體裡邪火比方才還竄的狠,與他那難定的火息繞成一處在周身恣意灼燒。以住見了她就莫名心跳失律,如今溫香滿懷更覺難耐,她在他眼中舉手投足都成撩人,哪裡只肯淺嚐只想將她掰開了揉碎了皆盡吞下腹中去。他盯著她,忽然俯身去吻她的眼睛,那勾人的罪魁禍首怎能輕饒?

  七月微是泛怔又是讓他的氣息包裹得緊密,只覺他的呼吸比之前更熱了幾分,連帶他的手指都微微裹著燙意讓她的身體霎時崩緊起來。

  她閉著眼渾身都麻,那心跳從開始就沒平靜下來半分,如今他的唇讓她抖起來,馬上又瘋癲著在她胸腔亂撞緊張到了極限!她腦子一激,突然又掙扎起來,而且比剛才還要劇烈。流火只覺她的手亂推,有時揪到他的頭髮又讓他頭皮發痛。他微鬆了唇,此時已經快將她整個壓躺在他懷裡,伸手托著她的臉低聲道:「你能不能老實一會啊?」

  七月一手推到他的額頭死命撐遠,呼哧帶喘的憋得臉發紫:「我是良家婦女!」她突然冒出的話把流火震了,瞪著她哭笑不得的說:「我知道你是。」

  七月另隻手使勁掰他的手,掙扎著要下地。不能再坐下去了,他這會根本就像是揣了根棍子!但她沒膽子問眼更不敢瞅他,嘴裡只說著:「那,那你就不能這樣……」

  他見她有點急頭白臉,不由的鬆了手。她如獲大赦馬上跳起來,力氣大的又差點撞到他的下巴。腳剛沾地,登時身子發軟險沒趴在桌上。流火見她慌裡慌張的樣子,突然有些了悟。面上不由的微窘,讓她帶的也有些臉紅。流火深吁了一口氣試圖冷靜,突然他微挑了眉,眼睛一亮撫了下巴笑:「那我去你家提親吧,良家婦女?」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03章 婚姻大事自己做主
   
  七月撐著桌,一聽他這樣說臉更燒了。這也太快了吧?雖然她一直對他很有非分之想,但她怎麼說也是個大姑娘呀!她憋了半晌,有些扭捏著絞著自己的手指,偷偷瞄他一下又馬上縮回眼神:「你,你想好啦?是不是太快了?要,要不你再看看?」

  話一出口七月真想抽自己,這也太不矜持了吧?怎麼也該說『哎呀,這個事也不好我做主吧?得回家看看爹娘的意思』之類的話吧!

  他「噗」的一聲快壓不住,心裡還是邪火亂竄但又讓她這副樣子搞得忍俊不禁,伸手拉了另一張椅拍拍讓她坐下,一本正經的說:「我想好了,你要不要再看看?」

  七月坐了半張椅子,手指不斷的掃桌子沿。他的聲音低低的誘人,讓她有如魔音灌耳,心裡那個矛盾喲,剛才都沒矜持,這會子再拿著勁兒就不好了吧?索性心一橫,低著頭說:「你要是願意的話,我,我也不,不用再看了……」七月說完覺得自己臉都快歪了,只想把自己的頭髮都捋到兩側遮羞,不知臊哦,心裡揣了小鹿跳來跳去歡快又緊張。

  「我知道人們都講究三書六禮,不過咱們現在讓馭者追得慌不擇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結,不如咱們從簡好吧?」流火伸手又給她倒了一杯茶,「要不一來二去,折騰個大半年都是短的。」

  七月連連點頭,作勢端了茶喝,喝一半灑一半流得桌上都是。她明明是羞臊的快要背過氣去,但仍在那裡坐得直直強作鎮定。哪有女兒家自己討論自己的婚事的,而且根本就像是急不可耐!到時村裡人知道定要把她笑話死。再急著嫁人也沒她這樣的!

  他忍著笑看她,支著肘撐著頭接著說:「聘禮我是不會省的,怎麼也不能讓你太寒酸。」他微是斂了神情,低聲說:「這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灰頭土臉了,回去怎麼也得把臉全掙回來!」

  七月一聽,把最後那點茶全倒自己下巴上,都找不到嘴在哪了。流火快笑噴,她一點都沒發覺,只顧激動不已。她的確是有點小虛榮心的,想衣錦榮歸讓那些罵她掃把星的鄉親們都瞧瞧,讓那刻薄的夏金婆也瞧瞧,像她這樣說不出去的,照樣能找到婆家,而且比那個夏滿倉找的好一萬倍!哪怕她自己倒貼聘禮回來吃糠咽菜也行,反正先得長長臉,讓爹娘也能跟著揚眉吐氣一下,省得大家都說夏固家裡養個掃把星,連累了整個金井灘!

  哪知東家竟能體會她這種心境,著實讓她異常的激動,扭著頭已經眼淚汪汪:「東……」

  「還東家?」他被她那眼神弄得又有些想入非非,生拉住神思伸手戳她的腦門,揚了眉毛說,「以後不許再叫東家了,改改。還有,你的意思是不是成親之前都不許我碰啊?」這個問題是關鍵,他是妖靈啊,腦子里根本沒有什麼守禮的概念,生讓他扳很是艱難啊,還是對著她。

  七月被他一戳有點回神,老天,她真是暈了頭!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她居然思春?!她窘著臉說:「那幫人不會輕易放過咱們的,現在還是想想……」

  「那些事不是你我可以決定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婚事可是你我可以決定的,當然先說這個了。」流火瞥了眼道:「趕緊的,別岔開話題。」

  七月聽了越發的窘,搔著鼻子低聲說:「我其實也不是那麼古板的,也不用特別……那個……」她的手在桌子上摳啊摳,都快把木頭摳下一塊去。

  「哪個啊?聽不懂。你趕緊說,你不說我什麼都不管了!咱們繼續……」流火說著就作勢要起,嚇得她忙叫著:「反正成親之前,你不能跟我……那個……」

  「一會說不用特別那個,一會又說不能那個?那個是哪個啊??」流火已經被她的『那個』論搞得暈頭轉向,她現在是面紅耳赤坐立不安,生跟摞火上煎一樣。

  「差不多就是你們說的雙修採補之類的……成親之前不行。」七月七竅都快噴血,咬著槽牙聲音亂了弦崩著出來。

  「……」流火長吁一口氣道:「世俗禮法,許多都是自相矛盾。這廂限制許多道理,什麼不得私相授受,但那邊不照樣……」

  他還沒說完,七月又吭哧著:「還有,你不能親我……」她剛微抬眼見他雙眼的火快噴出來,生生放寬了界限,多擠了一個字。

  他咬牙:「這也太……」

  「還有,不能抱……」

  「夏七月!」流火瞪著她。

  她嚇得蹭一下站起來趁著膽還在一口氣全說出來:「反正不能雙修不能親嘴不能抱,如果你以後還沒變心成親以後我再讓……」她話沒說完,突然眼一花也不知什麼時候流火已經竄起來了,伸手一拎她的脖頸子就往外走,氣咻咻的說:「你當我死人啊?現在去你家提親去!要什麼聘禮你路上想好了帶回去。」

  七月讓他拖得一個趔趄,身子後坐跟他較勁,嘴裡叫著:「不行,現在出去讓人逮到了……,而且你,你的傷還沒好……」

  「不妨礙趕路。」流火也不理她,連拉帶拽的幾步便到了門口,伸手就把門給拽了開來。

  「那不能雙修不能親嘴行了吧?」七月手抓著門框,腳撐抵著咬牙讓步,再次確定了他的確很暴躁。

  其實身體接觸真是免不了,在碧游宮的時候也抱過的,只不過沒現在抱起來這樣讓她火燒火燎!最主要的是,以前她覺得東家絕對是正人君子,而且是那種坐懷不亂,美女在懷都不會動心的大聖人!況且以前她壓根也不認為他會看上她,所以一點也沒對他有任何的防備心。

  但現在她不確定了,特別是剛才沒坐對地方,若是哪天他發作起來,她可沒定力擋。他身上就跟帶電一樣,七月現在是一碰就麻!若真是失了控,那她不是要把夏家的臉丟到西天外去?沒成親先和男人廝混到了一起,她爹肯定不認她這個女兒了,她會愧對夏家列祖列宗,更對不起爺爺的在天之靈。

  流火垂眼看了看她,嘴唇粉嘟嘟的真是很誘人啊!他是妖靈,哪裡管這些人的綱常禮矩,只是在碧游宮裡因著與朝廷聯繫難免要接觸些,但總歸是與人那些瑣碎是不一樣的。

  他願意顧著她的想法暫且壓忍也不是不行,但她的條件也太苛刻了,況且這七情一生便難抑止,更因嘗了甜頭識髓知味。真要像她說的那樣,他早晚會憋出個好歹來。

  「現在出去真的必死無疑,好不容易跑出來真的不能再打了。」七月死摳著門框低叫,「我已經讓步了呀!」

  流火立著眉毛雙眼噴火,指著她的頭說:「夏七月!你之前跟蕭無仰在行馭館堂上拉拉扯扯怎麼不管不顧了?現在什麼規矩都衝我扔過來?分明就是對他比我好,氣死我也……,你這是什麼頭?你當我不知道呢,嫁了人才能這樣梳吧?」

  「啊?」七月一愣,抱著頭想遮住半散的髮型證據,嘴一張便吐露出來,「那是情非得已啊,怎麼能混在一起說?而且我看到他根本不會緊張,看到你我慌的很!」

  他身子一頓,神情一緩,突然像是伏天飲了冰水心裡舒服到了極點。那千絲萬縷的纏繞終是頂破壓制而冒出的一點綠意,已經讓他覺得如沐春風!

  流火鬆了手微彎腰看著她:「答應你了,我忍……行了吧?」

  她眼睛一亮,想了想又說:「那你寫個保證書。」

  流火臉直發黑,瞪著她一字一句道:「你欠揍吧?」

  七月一縮脖子,立馬慫了,訕笑著說:「不寫就不寫,要不當著大家說一遍也成。」

  「你找死啊!」流火怒了,眉頭跳了兩下,突然又笑得陰森森,「沒看出來啊,死丫頭你還挺謹慎的。你去叫吧,我正好跟他們說說,上回你暈澡堂子裡……」

  七月聽了一下跳起來,擺著手說:「不說了不說了,沒事,我相信你的人品,你答應了就好了,你對我真好呀,我回房間了!」他真歹毒啊,這事居然還記得此時拉出來說!她一邊連連說著,一邊忙著就要跑出門。忙中出錯一腳就踢在門框邊上,整個人就向前撲倒。流火手快,一把揪住她,她後退一步結結實實踩他一腳。

  他笑眯眯的看著她,直當這件事沒發生。把她往後一帶說:「你住這間,我下去。」

  她那間在樓下,離無仰太近,之前他就不大滿意,但沒理由管。所以才找個給她上藥的機會把她揪上來,不過現在他很有理由了!

  她還未回過神來,滿腦子漿糊讓他整的一愣一愣的,見他伸腿往外邁,剛想開口。他又回過頭說:「你想想聘禮都要什麼,列個單子回頭好置辦。一會喝點水就睡吧,一路都沒歇。」她點頭應了,乖乖轉身一步三晃的去拿杯子倒水。

  他笑笑便慢慢往外踱去,剛沒走兩步,便聽一陣稀里嘩啦的杯盞碰撞聲。回頭一見七月手忙腳亂的正扶杯子,見他探頭看,她十分的窘迫,伸手在衣擺上抹了抹道:「手,手滑了。」

  「你喝完水就去睡覺,不要出來逛啊!」他笑著說了一句,她近來瘦了,臉尖的一個巴掌都能遮了去。見到她,暢懷的同時又有些微微泛疼,只有她能帶給他這樣多的感受啊!

  她連連點頭,眼也不敢瞅他只顧拿起杯往嘴裡倒,茶都翻了,她根本忘記再添一杯。臉上還火燒火燎,喝沒喝到都沒感覺了。

  他微喟著轉頭離去,以前真是傻啊,喜歡就不需要理由,要留在她在身邊只因心中所求。那些所謂的條條框框一直壓束,只會讓這積累的反作用力來的更兇猛!只需進一步,便有了突破口,讓人有力量並且為之堅持的原因,不是為了心中的恨,而只是為了更好的保存愛。

  流火的表情在踏出的房門一刻變得平靜而舒展。夜幕已經低垂,山谷裡只有這裡有點點星火。他慢慢步下階梯,不意外的看到倚廓而立的煙瑕,她身後的側流的飛瀑形成一道美麗的風景,飄揚的裙裾像是花葉。雖然衣服已經陳舊,但無礙她展現她的美。只是這美,投進他的眼底卻與諸多美景或者美色是一樣的,他可以欣賞,但掀不起波瀾。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2:38 A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04章 逆天亦無怨
   
  流火唇邊浮起一個淡淡的笑意,兩人一道沿著石廊往外走,煙瑕看著他,眼神依舊清澈無比,只是有些許失落留在當中。

  「對不起,只顧得與七月說些瑣碎,也沒出來與你支會一聲。」他輕聲說。

  「我方才是想來邀你與我一道共歸南海,我以為你與我的想法是一樣的。」煙瑕喃喃低語,牽出一絲強笑,「你可真傻。」

  流火微怔一下,複又笑著:「我們灼息相合又是同類,但我們之間沒有情,你會選我,完全是因為條件相配……」

  煙瑕看著他:「其實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但是你真的可以再考慮一下……,我們是同族,能在雪山相遇就是有緣,彼此灼息相合,又年齡相若,不會想著數百年到時有一個先去了,如此便是最好的基礎。我這副皮囊雖談不上什麼人間絕色,也算是看的過去。後代絕對會集合你我的優點,初使人形必會粉雕玉琢,將來集力而化絕是好品貌。條件相合對妖靈是至關重要不是麼?至於那人之所言的感情,我們並沒有看對方不順眼,日子久了自然就有了,你與她,不也是日久生情的嗎?」

  她的臉憋的微微有些發紅,縱然她是妖靈,但到底已經化成人形,雖說妖靈的七情六慾從來不受倫常綱理控制,但化了人形,難免與人交涉,就算她再隱居也是要往鎮裡來去,日子久了,也難免受了影響。

  表情雖是微窘,但眼神卻是執著。妖靈擇偶,從來都是先看力量匹配複看其他。他們灼息相合,的確是大好姻緣,而他夢中所見,也正是如她一般的好樣貌,後來他夢魘屢現,總浮現這張臉,那異樣的火息在掠奪他的生命力,誠如夢中所示,他真是妖龍轉生?若是如此,面前的熾煙瑕才是他命中註定,只有與她一起,才能聚收強體灼火不息,只有與她一起,他才能元丹得成妖化有期!

  但那又怎麼樣呢?日久是可以生情,但生的是什麼情就不一定。眼底不生波瀾,心內無牽掛,就算千年萬年還是不堪一擊。

  有人讓他一眼難忘,有人他見了就會悲喜交加心神亂搖,有人會讓他牽掛到忘乎所以,一想便百味俱生,而有人便是日日相見如常,不見亦不會想念半分。同樣也都是情,卻根本不是靠時間來定,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只能彼此體會卻不能言傳,眼神交彙而火花迭現,從此糾纏難捨,一旦抽離便像沒了空氣。

  流火靜了一會低聲說:「不瞞你說,以前我也覺得條件就是一切的基礎和關鍵,只要條件相合就可以穩固到不離不棄。至於感情,看不到的東西也就不甚可靠。但其實……」他微喟一聲,「除非你遇上,否則難說清……」

  煙瑕怔忡著,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在父親內心的天平上,母親敗給了父親的馭主墨虛亦。牢固的條件基礎輸給了感情的牽絆。她始終無法明瞭父親的選擇,墨虛亦最後能給父親什麼呢?只有死亡而已。但母親卻可以給他長久的幸福和強悍的妖力!她想不透猜不透,她不能理解連母親也無法理解。

  「你的意思是說,就算你與我條件相合,日久天長培養出情份來,到底還是要為了她棄我於不顧?」煙瑕半知半解,怔怔的道,「就算我腹中懷了胎兒也是一樣?你對她的感情,難道不是靠培養出來的?」

  流火不由的一笑,眼神有些悠長:「只是一種異樣的感覺,與時間長短也沒太大的關係,況且流火心裡裝不下太多,一人已經足矣。哪裡還有半點心思,去與別人日久天長?」

  「別人?」煙瑕面容微僵,盯著他半晌道:「真真是想不明白,難道動了心就要瘋不成?」

  「待你若有一日也對他人動了心腸就能體會了。若放在一年前,我也定以為這樣自己是瘋的。」流火說著,轉了話題道,「如今強馭緊追不放,你早歸南海也是正理。出了五國之境,南海茫茫料他們也難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待子夜寒徹之時,我放出元丹你拿去吧!」

  之所以要出來見她,正是因此。那一瞬間他已經明瞭,既想隨了心意那便一直隨性到底!他不是沒試過理智相束只是他根本做不到。他不想再離分那感覺太煎熬,一個月已經讓他受不了,若再長久他真的會變得瘋癲。

  因夢魘不斷從而又因煙瑕的出現,也因這體內詭異的火力已經日日遞增,隨著那殘缺的元丹讓他飽受折磨,由不得他不信,他的身體裡的確潛伏了怪異的強火之力!自從他受了雲寧揚的重創之後,那強火便不受控制的屢屢發作,隨著六脈而出的確有驚人之力,但他的身體也越加的孱弱,每一次都感覺到心脈在崩顫欲碎,前世究竟是誰其實已經不重要,拋卻前塵重新經歷的人生,桐幕流火只是桐幕流火。

  他要這一世的安定,想知那縹緲的卻讓他異樣澎湃情感能不能一直維繫到底,他不想再追前世過往,而那這分前世所遺的力量,他也沒必要再保存。若他前世真與煙瑕糾纏,那麼所欠她的愛,今生只能以這種方式償還。他無法勉強自己去接受她,從他在行馭館看到七月的一霎那他已經決定了,哪怕只能守一天,只守一天也可以!

  若煙瑕心中有那妖龍的血,便讓這元丹在她體內得到完整。火景明光也不會出現,而他也能放下那前世的羈絆得到自由!過他想過的日子,做他想做的事,不因生命的漸弱而覺得急迫恐懼,不要還像以前那樣,他就覺得很快樂。

  煙瑕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話,瞪著眼忽然伸手去探他的脈息。他微微一偏閃過,笑笑:「真以為我瘋了?你救過我的命,是我的大恩人,我沒什麼可以報答的,我的元丹也是殘缺談不上有多強的聚力,但好歹是火息元丹,你收了之後必將功力有增,我祝你早日妖化,與你母親一家團圓。」

  「縱我救過你,不過是些火息讓你自痊癒罷了。你犯不上賠上你自己的妖力來助我!」煙瑕瞪著眼道,「那些馭者要用你探路,到時落到他們手上,你又拿什麼力量支撐往返?不是看不上我麼?幹什麼捨命相贈?」

  「我哪有捨命相贈,以前沒元丹我不也活的好好的?」流火道。

  「他是不想讓火景明光出現壞了他的好事。」一個聲音懶洋洋的響起,蕭無仰一邊甩著一件衣服一邊走過來。他身上只著一件中衣,長髮披散面色蒼白,眼卻睨著流火:「你自己有感覺吧?動不動冒出那種怪力來,前日晚上生把我的罩氣壓碎逆收,若不是我護了心你真是要我的命吶!」

  「之前在淩波谷我就覺得怪了,雲寧揚為什麼要衝你下毒手?根本對他沒半點好處,原是他要逼你體內的潛力,試你到底能火息強到什麼程度。妖靈通常垂死掙扎的時候都會逆心逼力,只是他沒想到,一試試出個……妖怪來!」無仰走到流火面前,壓低聲音,「他們抓七月,根本就是逼你就範,原本他是想找強火之靈來探路,卻沒想到正主兒找到了!這樣就能想明白,他們為什麼好不容易抓到人又通通放了。怕是發現你脈息爆震妖力堆心,不想你在行馭館現了真形將京城明陵陷入火海!」

  煙瑕聽得臉都有些發慘,微微顫抖著盯著流火:「你……你……」

  無仰盯著流火:「你把元丹給她,這樣你就得重新聚力。你就不會這樣快的全部想起過往,你害怕知道火景明光轉世十生的因由,還是說,你已經知道那原因,但這輩子的流火變了心,只好用這種方法來還債!」

  「關於火景明光的傳說想必無人不知,雖然版本眾多但有一樣無庸置疑。那就是火主力全開的時候方圓百里全成焦炭。」流火靜靜的看著無仰,「它既是個傳說,就讓它一直當傳說好了。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載體,我有我自己想要的生活!還債也好,害怕也好隨便你怎麼想,我把元丹棄了,拖得一日是一日,若真是拖不得,沒有元丹替我聚力,打死我也容易些!」

  「那七月怎麼辦?你現在跟她談婚論嫁根本就是把她往溝裡帶。你自己命不久矣就死的遠一點不要連累她!」無仰瞪著他指尖微微顫抖,這的確是不讓馭者得益又不會讓眾人葬身火海的唯一方法,但他怎麼可以這樣自私,他明知七月的心思還要招惹她,若是與七月再這樣下去,到了終將永訣的一日要讓七月情何以堪?

  「你管不著。」流火輕哧了一句,當初無仰刺激他的話,他現在又原封不動的甩回來,「流火若想與她在一起,便是老天反對也不行,更況乎你?」

  無仰咬牙道:「傻子都知道妖靈與人強在一起絕無好下場。你逆天而為根本就是拖七月與你一起萬劫不復!」

  「一向只認錢不看天的蕭無仰,縱橫無禁胡作非為,什麼時候也開始順應天意了?」流火冷笑,「萬劫不復?那我就等著!」說著,他頭也不回的轉身往回走。

  無仰差點沒背過氣去,胸口一陣突跳覺得太陽穴跳得生疼。熾煙瑕半晌才回過悶來,揪著無仰的胳膊道:「什麼意思?他還什麼債啊?」

  無仰滿臉不耐煩的將衣服搭上肩道:「你沒讓他那張小白臉給迷去真是萬幸,那廝就是個瘋子!晚上趕緊拿了他的元丹有多遠走多遠再也別回來了。」說著,他也一步三晃的往回走,一邊走一邊還罵流火幾句。

  煙瑕愣在原地,元丹?哪個妖靈願意輕易放棄自己的元丹,彙集所有精元助其汲息練氣,可以說是妖靈的生命之源。難道他真是瘋的?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05章 應該不應該
   
  「哎喲,石橫你輕一點,我疼死啦!」無仰裸著上身坐在凳上,精健的上身皆是火灼燎傷。道道條條皆有掌寬,縱橫著形成網狀,有些地方發了黑而有些地方露了鮮紅。他咬牙切齒把中衣團成一團扔在桌上,伸手從桌上拿了酒杯一飲而盡。

  「傷成這樣你還喝,疼死你活該。」石橫半點不讓,拿了燒傷藥在他身上亂揉一通。把無仰疼得齜牙咧嘴直想殺人:「氣他媽死我了,流火和熾煙瑕那兩個蠢貨,藏到雪影山都能讓人抓著,害得我現在讓你這個大老粗上藥,你輕一點啊!」

  「沒把你燒熟你就偷笑吧?還有臉罵人呢,自己不也一樣,讓人跟了一個來月居然沒查覺?」石橫給他換完藥,轉到他身前白他一眼,「流火把元丹棄了,也算是置死地而後生,這樣他體內的怪力發不出來。這裡不遠就是東關了,出去了直接就是西遲,料那幫馭者也難尋來!」

  無仰啐了一口:「屁!流火棄了元丹就是個不死不活的廢物,小七跟個廢物一起混還能好來?那隻死鳥除了臉好看點以外哪比我強啊,哎喲我堵心吶!」

  石橫模著下巴一本正經的說:「身材比你好……」

  「放屁,哪比我好?」無仰一聽彎了手臂,又痛得死去活來皺眉擠眼,突然反應過來瞪著石橫道:「石呆子你哪頭的?」

  「我說事實嘛,單從相貌身材氣質風度來說,我是女的我也選他。」石橫可逮到機會,誓要把無仰往死裡氣,「而且脾氣也比你好,你時不常的抽瘋哪個受的?」

  無仰的臉都扭曲了,哆嗦著手:「相貌……身材……氣質……風度……我殺了你!」

  「不過要從別的方面來說,他就比不了你了。至少你是個人……」石橫的話還沒說完,無仰已經撲上來不顧傷痛掐住他的脖子咆哮:「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行了,你別發瘋了。她壓根也沒看上你,再說了,人家兩個都談婚論嫁了,你也別指望了,早點死了心吧!」石橫輕聲道。

  「氣死我了,憑什麼我死心?該樓上那兩個早點死心才對!」無仰跳著腳,都想衝出去駡街,「妖靈和人就不可能在一起,縱然是馭者和靈物沒有氣罩的危害,不也照樣產半靈的瘋後代?這麼些年,也就聚靈咒保了一個碧丹傾絕,餘的哪個有好下場?都是不到三十就死翹翹!流火那死人,明知道還要混來!」

  石橫聽了眼神有些深幽,輕輕笑了一下看看無仰:「其實你心裡也很羨慕吧?若換了是你,許都沒有這種勇氣!」

  無仰聽了一怔,轉眼看著石橫:「羨慕個鬼啊,你又胡想什麼呢?」

  「就是這種不應該與不合適,葬弄了多少姻緣?」石橫說著微吁了口氣,「不應該啊,然後呢,餘下的時候就要慢慢品嚐後悔的滋味。」

  不應該心動,不應該在一起,然後就順應天意卻換來加倍的不快樂,選一個不喜歡的人,就算條件合適,哪怕天長日久到底意難平;或者孤獨終生,這世上卻再難逢此傾心!是愛了還是害了?口口聲聲是為了對方好,其實只是軟弱作祟是膽怯的藉口,騙不了的只有自己的心。

  「橫橫,你又想我娘啦?」無仰一見他這副樣子,立馬換了一副笑臉,勾肩搭背的說,「但是他們兩個怎麼能跟……」

  「不說這個了,你現在招惹了行馭館,怕是很快,這行馭館大火的事就要算到咱們頭上了。南宮修這隻老狐狸,是要等你自投羅網。

  當初他們讓咱們找紫卷已經存了這個心,到底是一步步入了套,總不能一輩子在這裡藏著吧?難道說要步嚴涇遠的後塵,生讓他們擠兌得無處安身,最……」

  「我呸呸呸啊!」無仰險沒噴石橫一臉唾沫星子,瞪著他道,「拿哪個比不好,偏拿他們比?先藏一陣把傷養養再說,我看他們探死靈也是要求個日子。此時日子沒到,他們怕是想先清了碧游宮的一眾強靈,到時借他們的力增功探路。話說回來,我真的挺想知道九幽下面究竟藏了什麼秘密,畢竟我娘親老子都在底下……」他說著哼笑了一聲,難怪一呼百應了。單這一牽扯,哪個馭者不想弄明白原因呢?

  「若想知道,到時直接把桐幕流火和夏七月交出去就行了。至於熾煙瑕,我看她也不捨得這樣輕易走吧?妖靈的想法大都一樣,找個合適的也不容易,況且還這般願意給元丹增功的?」石橫壓低了聲音看著無仰,微微笑著,「你矛盾吧?當初想跑是想將七月先帶出來,哪知多了一個流火也在那裡……」

  「所以我才不想讓小七跟著他,我才不管流火去不去探路是不是火景明光,之前都被那幫人胡編亂造的唬住了,後來見了流火才明白,那根本就是為了要脅那廝!況且只交人怕也知道不了更多,那日在行馭館,他們的話根本就是多有保留。後來南宮修晚上又與我說,除非我入行馭館,瀝血為盟才許我知道更多。瀝血為盟?一旦讓他們得了我的法血,豈不是我的六脈全讓他們探了?」無仰眯著眼罵,「編什麼庚子七月七,什麼狗屁狗屁……」

  「但碧丹淨曦可以物化氣罩辨分妖力是事實,任何妖靈馭者在他眼前都無所遁形。夏七月頭頂有紅光,你可是親耳聽到的。」

  「對,他是可以物化氣罩,所以編出來一個誰也看不到,他就可以胡說了!加上他一向百試百靈,當然更可信了。」無仰翻了白眼,「小七有妖力?她有妖力也不用讓人當災星轟出來了?也不用在井東鎮讓人追著跑了幾條街了!」哎,真懷念啊,她就跟個開心果一樣,跟她在一塊就不無聊。走眼走到哪去了?偏看上桐幕流火,真怨恨吶。

  「反正不管,你得幫我把他們兩個拆散。」無仰話一出口,石橫臉直歪,瞥著他說:「寧毀十座廟,不拆一家親。這麼缺德的事你也幹,當心以後生兒子沒屁……」

  「……」無仰一把摀住他嘴,瞪著眼繼續說,「反正我不管,你去制定一系列計畫讓他們兩個出了這裡就成陌路。」

  「幹什麼我去?太缺德了,這事我不幹。」石橫一把將他搡出去,「臭小子你太毒了啊!」

  無仰直當沒聽見,只顧說:「先去找美女讓他亂性,他若不從,就讓他當太監……」

  石橫瞪了他半晌,突然笑出聲來:「我看這招對付你管用,南宮小妖差點就得手了,要不是她是南宮修的女兒,怕你當初也就……」

  無仰一腳就踹出去,石橫飄飄然的一躲,淡淡的說:「你自己心裡明白不過要過個嘴癮罷了,阻力越大反抗越大,這樣只會讓他們鐵了心在一起。已經這樣就隨他們去吧,我倒是很好奇,他們可以堅持多久?」

    ×××××××××××

  流火看著趴在桌上睡的正沉的七月,胳膊邊上放了一疊紙,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句子,十分的混雜,像是將許多書本裡的內容拆散又重拼一樣,流火掃了一眼也沒瞧出什麼名堂來。

  夜裡山風簌簌,秋意闌珊涼氣浸骨,加之又近了水簾更是添了三分寒。流火微嗔著將她抱起送進內室床上,見她縮著像只乖順的小貓,眼閉著唇角還揚著微笑,她好夢正酣讓他也受了感染,撩了被將她裹上,複又回到堂屋裡把那疊紙拿過來,倚坐在她邊上細細的看。

  屋裡一團漆黑,這裡是一處貼壁的懸閣,週邊有廊,內室裡無窗天一黑若不點燈便伸手不見五指。不過流火對有燈無燈都無所謂,火岩瓏暗夜視物是本能,根本用不到什麼妖力,火岩瓏的五感,最敏銳的就是視覺,其次是聽覺。

  火岩瓏的視角很寬,比人要寬的多,除了正對後腦勺的身後直線方位,餘的皆不用回頭可以看到。其可觀的距離也極遠,極高的空中可以看到草叢中的老鼠,連奔跑的姿態都清晰無比,可以辨別出人眼無法辨別的色差,而這些能力,在成靈之後會增強數倍不止。

  以前在灼雲院時候,流火幾乎是不用燈的。他化成人形之後,流炎已經死了。流火雖然具了人形但依舊還大多保持著曾經的獸態的生活習性。火岩瓏生性好潔,所以他會打掃房間,他做飯是為了拿這個練火息,基本上做的多吃的少。要說起來,也是在七月來了以後,他才漸漸的更接近於「人」的生活。

  他開始點燈,鎖大門,會遊園有時也偶而動動花草,餐飯也趨向人的習慣……,這些潛移默化都是在他毫無知覺的情況下漸漸發生的。

  在她離開後,他才發現她已經不知不覺的滲透進來,這種滲透不是任何外力的強轉,不是任何有目的有慾望的強迫,是他不由自主的便被她牽引,隨著她的步伐,與她同樣的頻率和節奏。

  他的確不喜歡喧囂多詭的人類世界,不喜歡複雜的條條矩矩。但偏是接受了她的存在,允許她活動在他出奇敏感的範圍之內。正是因為她的滲透,以一種有距離的卻讓他覺得安全安寧的方式,他喜歡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舒服。她在他附近他就會覺得很舒服,哪怕她只是在一個他根本瞧不見的角落做自己的事跟他沒有任何的交流。她不在他就坐立難安,腦子裡會胡思亂想靜不下來。對她關注最多也只對她例外,對她最寬容也對她最小氣,其實這感覺就是愛,隨著她的一言一行進入了他的生命裡,只是他當初不明白。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11:10 A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06章 彼此心所向
  
  當再見到的時候,七月又給他另一種感覺。比溫脈更強烈更激昂,讓他整個人都快要燃燒。此時她的呼吸深沉,背衝著他縮成一個小團,睡得就像個小孩子一樣。令他的心都快漾出水來,卻是酒意微酣的醺醺然,連帶著身體裡亂散的火息,似也平靜了。

  流火剛逼出了元丹交給了熾煙瑕,這東西他給的輕易讓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再殘缺也是他的元丹,彙集了他六脈多年來不斷積蓄的精元,但他半點都沒覺得不捨,甚至還有些鬆了口氣的感覺。沒了元丹,火息又要靠六脈共力而聚,全憑心引支撐。後頸的靈脈薄弱點有時微微泛疼,少了元丹的收歸,讓他的力潰散了許多。但他並不介意,元丹可以再聚練,哪怕再花上一百年也好。但七月只有一個,這才是他不能失去的寶!

  流火一篇篇的看她寫的東西,除了一張是禮單外,別的像在她在拆句子,有些好像是紫捲上的,有些是關於火息的,甚至還有些關於土息的,但寫的特別散,有些關於火息的他能看出,但句子也是拆組過的,已經沒了當初的意思。真不知她腦子裡怎麼裝下這麼多的東西,而且還能拆來組去。

  他看了一會,竟是覺得發困,生是讓她的呼吸聲給帶得困了,於是,便靠在她的身邊接受睡魔召喚,居然是極快的便睡過去了!

  七月醒來的時候,一睜眼便發現邊上靠著的流火。她頭都頂到他身側,腿還架在他腿上。她激零了一下,猛的清醒過來,一抬頭正瞅見他垂眼正看她。兩人四目相對,她的臉一窘,伸手扒扒頭髮,忙著把腿縮回來。

  她身上還是那身裙,都穿了好幾天了。一路趕過來就花了一日一夜的功夫,昨天晌午到了她也就草草洗了把臉,便讓流火拽上樓去換傷藥。傍晚流火出去,她便在屋裡找了找,發現有筆墨,寫了禮單以後閒得無事。她又將之前所看的書整理了一下,也不知怎麼的就睡著了。

  如今一醒來,眼見他就在身邊,讓她覺得十分的慰暖,當然也有窘迫。她滾睡得儀態全無,皺衣亂髮一臉惺忪。而他無半分倦意,還換了衣裳,藍衣雲印讓他整個人格外的清俊秀美,長髮高束,髮絲柔黑動人。

  經過昨天,她是非常想將美好的一面展現給他的,但好像一直在醜態百出,讓她不由的都有些失落。見他瞅著她笑,笑容讓她的心跳霎時亂了節拍,有些慌張又有點甜美,一開口嗓子都有些啞:「你……」

  「喝水吧?」他把手邊小幾上的水杯拿過來,「昨天你趴著就睡外頭了,見你睡的沉便沒叫你。」

  她半撐了身,伸手接過水杯抿了一口,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昨天閒的沒事,又找到了筆紙,就……」

  「這禮單就是這樣?」流火伸手把她的髮絲撫了撫,霎時帶紅她的臉。

  她看著他手裡的紙,一邊喝水一邊點頭:「就是這個。」見他手指著字,似懂非懂的樣兒,一時便湊過去解釋:「一般也就是取個好意頭的,我想吧,現在情況是這樣也不好太麻煩,所以就揀了幾樣寫一寫,你要是覺得太多了也可以刪掉的沒關係。」

  七月臉有些紅,如今想想猶似做夢。她願意與他一起,其實就算他什麼也不給也沒關係,雖然她也有小女兒心態,也有些小虛榮面上有些光彩,但她準備嫁的人是一個妖靈,和他們都不一樣,他已經替她著想了,願意守這些規矩,那她也是一樣,要替他著想。這都什麼時候,還想著要這要那就實在不妥當。

  況且她心裡喜歡他,看他總是好的。自然也盼他好,不願意他再出岔子,更想帶給他幸福快樂,那麼這些虛禮,她也該放下不要太執著。

  「雁?要大雁麼?還有這個布又是什麼意思?酒又是什麼意思?還有糧食?」流火一臉好奇,見她喝了大半杯,便將杯子撤走,伸手勾她的脖子道,「你說來我聽聽。」

  他隨意的動作便引得她有些心神不定,心裡的甜美倍伴著羞意那是此起彼伏,她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紙中,憋紅著臉說:「大雁有信,歸來有期。所以一般是要雁的,取個『守信』的意頭。不過現在也找不到雁,我想要不拿雞替吧?鴨也行。布就是取個錦繡的意思,喻意以後可以生活前程錦繡,糧食一般是要湊五種,就是說以後可以五穀豐登,還有酒,嘗酒就是長久,取個長長久久的意思……」

  七月越說聲音越小,臉都紅透了但眼中透了光,說著這些,彷彿就能看到美好的前程,兩人一起攜手努力,總能過得好的。其實這些不過只是取個好意頭,生活還要靠自己一步步來的。

  兩人心裡只消有著對方,時時替對方著想,便是有了什麼災難,只要兩人同心協力也是可以過去的。

  流火被她的話勾出的嚮往,一時看著絹秀的字發了癡。彼此有情原是如此重要,只有相同的情懷並有相同的嚮往與目標,才能踏出相同的腳步,這種感覺比孤單上路,或者只求外因要美妙的多,只要彼此願意,便沒什麼可阻擋!誰說妖靈與人不能在一起?那些所謂的條件背斥原是不願意的理由罷了,既然兩人皆有意,兩人的心靈相通,就有了交彙的橋樑,以後的每一步,都將靠他們自己來堅持爭取。

  「既然要取好意頭,那雁怎麼能拿雞鴨替,自然要找雁來。要錦繡前程,那就得是錦繡才能出這意頭,隨便扯點布頭也不行。長長久久,咱們就找九種好酒,必是陳年佳釀才配得。而且人談婚嫁娶不是都講究什麼金玉嗎?你這上頭也沒寫,金玉良緣,情比金堅,不都這樣說麼?我看得打些金器玉飾加在裡面才好看。」流火說的十分投入,眼前已經呈現出那轟轟烈烈的浩蕩場景,那該是多麼讓人歡喜和激昂的時刻啊!

  他半晌聽不到她的回應,一時垂眼看她,正看到她恍著一對剛醒的眸子,歪著頭,臉上還掛著睡姿不佳的七道八道,但眉頭已經擰成一個疙瘩,嘴半張著一副極為驚怔的表情。

  「你怎麼了?我說的不對麼?」流火伸手撫她的眉頭,「我是知道的,娶老婆自然要捨得下本,什麼都能省偏是這會子不能省的,你不用替我省錢,你寫的這個也太寒酸了。」

  「我不是替你省錢,我是替你愁!」七月唉嘆,「你沒過過日子啊裡知道生活的艱難?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別說沒錢了,有錢也不能這樣花。現在只有二百,但住在無仰這裡也不好白吃白喝吧?等回去了,路上還得花費呢,聘禮不能超過五兩!」

  「五兩你就嫁了?」他睜大眼。

  「我嫁……」七月脫口而出,臉一陣發燒,但還是認真的說,「重要其實不是體面,我是有點想回去招搖一下的,但這也要看情況。我爺爺說,千金易得,知音難求。我是想找一個以後不嫌棄我,願意跟我好好過的,有錢沒錢,體面不體面倒也不是很重要……」

  「咱倆以後好好過就行,聘禮不過是為了取個好意頭,意思到了就行了。你不用特地為了我給我長臉,還要回碧遊……」

  「你以為我會回碧游宮找他們伸手要麼?」流火微彎了眼,倚著床笑,「我自己娶老婆,當然自己出老婆本。難不成你真覺得我是個廢物點心,連這點聘禮都出不起?」

  「那你家……」七月怔愣著看他,「難不成你打算自己做買賣?」

  「到時出去再看看,這裡近了西遲,我知道他們需要什麼。總有法子掙錢的。」流火摟過她來,「總歸是不會讓你五兩就嫁了,你也太小瞧人了。」

  「沒……我沒那意思。」七月窩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心裡卻是美滋滋的。雖說人們常說,這男人捨得給女人花錢也不見得就是喜歡那個女人,但是若一個男人已經危機四伏,尚還顧念那個女人的體面,且願意拋了以往的富貴精緻要去賺錢給女人花,那一定就是喜歡了!況且她十分喜歡他這份志氣,不再倚著碧游宮做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寄生蟲,願意為了她跟她一起去奔前程,實在讓她的喜歡加了好幾分,雖說現在還沒賺到錢,但她對他是很有信心的。

  「咱們再歇兩日便離了這裡,路上再商量如何賺錢。」流火抱緊她,閉了眼說。

  「不要這樣急吧?你傷好了麼,昨天晚上我……」

  「我看到了,你拆的很碎看不太明白,不過我想,你是想用互借靈息的方法試圖讓我們增功,互倚互助,這個並不稀奇,不過是要求彼此氣息相合才行。」流火低語,「你別總是勞神想這些了。」

  「不是,我並不是要你和無仰合息練功,而是通過紫卷所寫的,讓我有了新的領會。」七月斂了神情,慢慢開口。

  她有了新的領會,她不是馭者也不是妖靈,也正是因此而不受他們條件的羈絆。從而跳脫出來,有了更為開闊的視野,以及更為寬容的接受力。

  「我聽無仰說,聚靈咒讓馭術通融,沒了這層界限從而提升法血的力量。雖然我未能全覽紫卷,但我總覺得,紫卷所想表達的同樣也是如此。」

  「你為什麼會這樣想?因為我曾借了木靈散灼之力?」流火聽了忖道。

  「聚靈咒裡封印的是死靈,三大派的馭術因聚靈咒而得以保存。同樣也因聚靈咒的出現,令馭者不得不團結。可以說,聚靈咒是眾家馭者的媒介,連通馭術的橋樑,得者只有一個,但受益的是天下的馭者。」七月緩緩說道,「死靈是連接兩個世界的橋樑,得馭死靈讓他們知道了許多失傳的秘術。同樣的,木靈則是連接生靈與自然之靈的橋樑……」

  流火聽了微忖,木靈是媒介,是相通各力的橋樑,七月以跳脫出來的眼光和歸納力,將所記的秘法與各系相融,打散再整合,不是妖靈一直認為的那種借力之法,而是循因自然之道,逐漸而成。

  七月頓了一下,又繼續說著:「無仰當初答應我,告訴我土息的循脈之法,之前一直顧不上細講。我一會再去問問他,只要順應自然,借助自然之律,再配合紫卷所載之術,我想不管是你也好,煙瑕也好,還有無仰都能得益!」

  她說完看著流火,看他眼有些泛怔直勾勾的盯著她。不由的有些緊張起來,低聲說:「你若不信,可以試試,該是不會有什麼反作用的。」

  「嗯。」他聽了閉了眼,擠著她低語:「不過現在不想試……我有些睏。」

  七月一聽,仔細瞅了瞅他的面色道:「昨天你不是沒睡吧?那你睡,我去……」

  「哪也不許去,陪我。」流火微笑,「一起睡。」

  她臉直發燒,微撐了他說:「我剛醒……」話沒說完,他已經擠著她一起歪倒。他踢掉靴子,伸腳把被子勾過來將她困在懷裡。他身上淡淡的草葉氣息瀰漫在小小的空間,讓她微燙的臉霎時過了一陣清風般變得舒服。

  他輕薄的呼吸就在她的頭頂,微熱的體溫此時也變得平和,讓她不由自主的跟他一起平靜。雖說是剛醒,但受了他的蠱惑,不知不覺真的又睡了過去。

  在夢裡,她與他一道回了家鄉,她穿了紅嫁衣,他眉眼如畫笑容粹燦,滿天都是紅色的雲朵,天地成了最遼闊華麗的殿堂!

  流火輕撫著她的頭髮,她是千方百計想幫助他,如此逼迫挖掘自己的記憶絕不許有半分懈怠。勞心比勞力還要累,她該多多休息什麼都不要想。學會依賴他人將重量交付給他吧,他會變得有擔當會更可靠。因為他的肩上多了她,他會帶著她一起奔向她想要的前程!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07 土火引木水
   
  「生木蓄水死木引火,火盡成土土水養木。木歸於塵塵卷於風,風行火迫挾水成雷。水化成雲雲藏雷厲,雷帶火勢破空土收。」

  將紫卷的養木法,土息的反汲法,火息的催燃法三法合一。借水,借木從而火行化霹靂。借水火木,土行收諸法歸於寧。

  根本不需要成靈的木力來搭配,只要石橫逆灌土息,漫山花木叢生已經錯季繽紛。並不是只有木靈或者帶有木力的亂葵獸可以摧生花木。土靈一樣可以,只是木靈催生這些花木這些花木也不能操縱,所以天下沒有土靈願意浪費力氣做這種事。逆息生木,木中蓄有水力,從而借助草木本能的汲水之力,山瀑橫流形成一道奇景。那垂墜之瀑,竟像飛揚的飄帶,橫貫當空。七月仰頭看著滿臉驚嘆,山谷當中像是多了一條天河,陽光一照七彩燦爛,花團錦簇,土力摧長的草木皆如饑似渴。

  「好大的控水之力。」無仰抬頭看著,指尖微顫,額間血印分明。水來土掩,土息一向用來克水,借了非靈的凡木達到了控水之力。

  那石橫摧起的『天河』之上,突然紅光灼耀,火彈飛竄頓時燎起一片大火。土控之下的花草皆成火中焦蝶,木力之中的水氣一被灼乾,那瀑流譁的一下恢復原本。空中流火指彈過處,飛濺的水花也變得紅通通,四周火光衝天,將山谷皆映成紅。火息只控制在既定的範圍內,沒有多燒一分也未少灼一分。無仰氣罩將七月護住,石橫猛然收罩,焦木成炭既而被石橫皆碾成灰極快的收納土息之中。

  草木的根依舊紮在地底,在土力的保護下生機勃勃。軀幹成灰而入歸塵土,土息更強更厚。火一引起便急收,無仰已經能感覺到有木息,火息皆在於土中不散,裹水成氣在體內流轉,變成一股結合三力的綿柔在他體內運轉。

  「果然普通的水木之氣也有靈力,雖然薄弱但未經火而死。再摧土力就不用耗費法血!」無仰表情微微震動,看著七月,「原來把土力浪費在養這種凡木上也有好處!」

  「大地稱為萬物之母,可以包羅萬象生生不息。紫卷當中有一句話,以前只以為是一句修飾之詞,是形容植物的生命力頑強。現在想來其實意義非凡。就是『木煥生機而不息,木介水土而養命』。其實這句根本就是在提點我們,木可以成為水土的媒介,借木此水,借木引火。根本不需要吞吃什麼強靈,只要憑藉自然之力就能達到增功的效果。」七月看著天上的流火道,「你昨天告訴我土息之力的時候,跟我說白夜滌可以馭五素之主,他馭的不是五個靈而是一個。而且我想,也許根本就是一個土靈,異化之後借力摧生其他四力,既而摧靈達到五素連環的境界!」

  流火此時看著七月,她衝天揮揮手。他忽然雙臂一甩直衝天際,沒有化形卻像是飛彈而上,突然之間抖下兩道急電,白日霹靂抖出強光,劈啪亂響之間已經砸進山隙,轟的一聲帶起一團急火!

  無仰目瞪口呆,流火已經失了元丹。火息不穩六脈亂蕩,但竟裹出雷來實在讓他有些吃驚。

  「你方才摧木成林,木中帶有土息,借木引水,又捲了水氣。他焚燒以後借火而收了氣,再借自體的本能投身高空,層雲之中蘊蓄強火便成了雷電。根本不用動什麼妖力,全借自體就可以完成!」七月看著天空,已經看不到流火的位置,但心裡是一團暖融,「就算他把元丹給了熾煙瑕,他依舊是火岩瓏,妖力不足,但並不重要。」

  「他告訴你了?」無仰詫異,回頭看著她。他們休整了兩三日,這兩天才開始嘗試七月所說的方法來練習。之前還覺得怪呢,七月半點也沒問煙瑕去哪了,敢情流火已經招了?估計招了也是有保留。

  「煙瑕救過他的命,他不願意虧欠她。」七月笑笑,「這個法子果然有效的,這裡太適合石橫練功了,難怪你選這裡當你的秘密據點。」

  「救他的是……」

  「充其量我只是一味藥,要靠大夫用的妥當才合宜。我一定要幫他重新把元丹練出來,只要這個法子有效的,他一定能練出來。」七月仰頭看著天,今天陽光真好,金燦燦帶著秋意的清朗,就像是她的前程,不對,是她和流火共同的前程。

  「若是沒有靈力的土息可借,再集合各種條件,他也打不出這樣的雷來。」無仰輕哼著。

  「方才他是取了巧力,但你又忘記了?自然之力是迴圈不絕的,如果沒有石橫在這裡,像這樣的天氣他是打不出來。但若是陰天呢,或者雷雨交加的天氣,他可借天火引雷,借雷雲引電。不需要任何有靈力的妖靈在也可以,而這些自然之力,一樣會收歸到他的體內增強他的火息。」

  「借天雷引火根本就是拿命開玩笑。」無仰乾笑了兩聲。

  「當然,還需要一些媒介。比如木,土……」七月說,「今天試的是養木法,對你的土息很有幫助。明天試易脈法,看看如何增加火勢,總是能找到竅門,他一定能練出來的。」

  「還有,木可以探陰,我想他們一直找紫卷也是有這個原因。」七月忽然想起來說,「只是陰木的汲養之法那部分我沒看過,也不敢隨便推演。」

  無仰聽了微忖,「槐通鬼,不如找幾株千年老槐,讓石橫催生之後,再用流火的火息一把燒了,看有沒有效果。」

  「不好,木若千年必然聚靈,就算沒成靈但定有罩息。到時操縱不當便會反噬。」流火此時已經下來,一邊往這邊踱一邊說,「我去掙錢了。」

  「又去?」無仰聽了,眯了問:「西遲那邊有什麼買賣可撈的?」

  「就是你以前幹過的。」流火撣撣衣衫,看七月滿臉的疑惑一時笑笑,「你安心在這裡寫寫字,我沒有懈怠,過去照樣練功。」

  「那你幹什麼不讓我跟去?」七月抬頭看著他,「你每天都很晚才回來,到底是……」

  「他去賣笑了,我以前幹過的。」無仰的話讓七月的臉變了顏色,流火瞥他一眼不理論,只拉了七月道:「你過去了沒地方呆,再說他不是要拿你當人質嗎?怕我帶了你跑了。」要不是無仰管他要住宿費,醫藥費,服裝費,飯費……,流火壓根也不會在這裡多呆一刻。他到底是個馭者,流火不願意與他太多交涉。

  而且流火能看的出來,無仰對七月不安好心!本來是不願意把她放在這裡的,但無仰豈能容他們兩個一道走了,萬一一去不回頭,人財兩空啊!

  「你放心吧,今天再去一天就差不多了。」他說著身形一掠,人就飄飄而起,輕逸如鴻幾個起落已經消失不見。

  無仰見了七月整個魂不守舍的樣子,知道她的心已經跟著飛的沒了邊。這男女之間的事他自然是明白的,他勉強不得別人,亦也勉強不得自己!

  「那我去想想後頭的,你和石橫再練練罷。」七月看著東邊的天空喃喃道,每當此時就覺得自己很無用,她能幫他的只有背書而已。

  無仰管流火要一千兩,這遠遠超出了七月的心理估算,她原本想著所剩的二百兩分一半給無仰,餘的也夠回去路上的開銷了。

  七月知道流火有樁心事,縱他不言她也能猜到。流火出自碧游宮,那裡是他的家,碧展秋待他如子,宮中妖靈與他親如兄弟姐妹。他這次出來也有任務在身,卻因意外的頻出而不斷受阻。

  如今他亦料到是行馭館故意放人另有圖謀,豈能放心碧游宮的眾人白白落入圈套。雖然不知他們現今身在何處,但他們皆是妖靈,彼此共處多年早有靈犀,更知對方罩息,只消有了大概方位,近了覺感範圍自會與他相應。

  流火不願意在這裡久呆也是有這個原因,他想早日去通風報信。但如今不給無仰錢,他也不肯讓他們這般走掉,流火無奈這才連著往西遲去!

  七月明白,無仰這樣做並不是單純的愛財。更多的,或者是不願意他們再白白出去冒險。七月亦瞭解流火的心,縱然她也不願意讓他現在就去,但她明白情牽如水火的滋味,流火不是無情只知強力的妖靈。

  她既明白便不會再阻攔,總之不論哪裡到底與他一處便罷。當下唯有力所能及,儘量的以自己的方式幫助他。她回了房間把那字字句句又細細拼湊,不過因為心思難定,到底不如專注下來順暢,塗塗改改生是折騰了一天。

  眼見夜幕低垂流火也不見蹤影,心裡七上八下的格外的擔心。石橫來給她送吃的,她也食不下嚥,只盯著跳簇的油燈火苗心裡揪得難受。近了子夜流火才回來的,風塵僕僕像是趕了千里路,面上微有倦色還背了一個大包袱。

  這兩天七月皆等的是火燒火燎,急得跟油鍋上的螞蟻一樣。每次當她覺得已經到了底限,再忍不得半分的時候,流火就一定會推門而入,好像早就知道這會子到了極限一樣。

  今天更晚了一些,而且身上居然多了一個大包袱,流火看著她笑笑,仍是那淡淡笑意卻帶了幾分關慰的味道,沒說話但眼神已經傳達。

  他將肩上的包袱扔到桌上攤開來,指指裡頭的東西說:「我順便買了些東西,正好可以充作聘禮。你先瞅瞅,我下去把錢給他!」

  七月盯著那一桌的東西,霎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金燦燦明晃晃,有金有玉,珍珠寶石無不光華明耀,映得滿室生輝,生讓屋裡亮了七分。一天半宿的功夫弄了這麼些,七月覺得自己活了這麼大沒見過這麼多寶貝。她原本對他安危的擔憂頓時又添了幾分惶亂,哪有幾日就暴富的,不由的她不多想。所謂富貴險中求,他不會真去搶了吧?

  她激零得渾身一抖,什麼也顧不得了,見流火人已經不在房裡,忙著拔腳就追。剛追出房門,便聽得樓下無仰跟流火嚷嚷的聲音。她跑到廊邊往下瞅,沒見到兩人的身影只聽得聲音傳上來。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11:38 AM

本帖最後由 ying700406 於 2011-3-10 11:40 AM 編輯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08章 做你的翅膀
  
  無仰瞪著桌上的銀票,臉都有點扭曲了。他猜到流火了做了什麼,但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收回錢,簡直比他還快嘛,氣死他了!早知當初該管他要一萬!

  流火輕哧了一聲:「兩不相欠了,今天晚上我們就走。」

  「你已經是人案上魚肉,再管碧游宮的事,也不過是白填一雙!」無仰抬了眼道。

  流火垂了眼眸,微牽了嘴角:「其實這一路來,碰到嚴千雪,雲寧揚,以至最後落於行馭館之手,流火只為自保已經疲於奔命,更不要提為碧游宮盡半分心力,是我力有不及,也怨不得人。」

  石橫聽了心裡微動,踱了兩步忖道:「既然如此,何必意氣用事。大了我應了你,不到……」

  「我並不是意氣用事,而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流火微笑,看著石橫,「如果你歸避山中,怕是這些年早已經妖化。是什麼讓你放棄強法,甘代作哺勞碌?」

  石橫的面色微微一變,盯著流火的眼越發的凝深。無仰托著腮,抬眼看著流火,「你倒是懂的不少啊!」

  「流火曾經以為,妖不屑於情亦不羈於情,力量鞏固才能長久。出來以後,雖然一路芶且,倒也看了些。」流火輕吁了一口氣,「所以還是走了的好,在石橫心裡孰輕重?流火豈能沒有自知之明?真等到萬不得已又何苦來?」

  石橫不語,沒錯,他可以潛歸山中專心妖化,獲得強力以求千秋,但千秋無用,他放不下櫻雪的孩子。櫻雪是馭者,無仰也是,終有一日他們黃泉相見,若不得輪迴,只在忘川徘徊,他又如何心安?若不知內情,便只當然是傳言不足信。如今南宮修已經親向無仰言明,雖只是皮毛,又如何不再深究?還是走了好啊!

  無仰說著:「你現在出去等同送死,碧游宮縱然對你有養育之恩,你也犯不上用命賠吧?你賠了不要緊,別拉扯了別人!」

  流火輕笑:「你怎知我是送死?」

  無仰一怔,看著他道:「你是什麼意思?」

  流火牽了一下唇角,眼中卻無笑意:「我為妖靈,你是馭者。我灼息天成,你馭法奧妙。但為什麼,都不能從自家之術裡得悟更多?亦無法從殘缺紫卷之中獲取助益?」他說著已經轉了身慢慢的走出去了。

  無仰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微喟輕笑:「我小瞧他了。」

  石橫笑笑,流火的意思很明白,因為他們都很能算計,不止是他們,所有妖靈,所有馭者!無不是想要更多,付出最少;無不希望一本萬利,以求最大回報。所以汲息練功,只求速成,哪肯將那苦修得來的力量白白付與凡物?不捨焉能得?他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他想脫離碧游宮,這次就得去報恩。以後就兩不相欠!」無仰看著銀票,「夏七月給他洗腦了?拿命去捨值得麼?」

  「或者他們兩個本來就是一類人。再說了,他也不是拿命去捨。他知道行馭館的人是不會殺他的,所以他才會那樣說。」石橫哼了一聲,坐在無仰身邊拿著銀票說,「他賺的比你快!」

  「廢話,他用火法。」無仰翻個白眼,突然看著石橫斂了神情問,「我是不知感恩的人麼?要外人來提點?」

  石橫一愣,既而微笑:「嗯,你不知感恩,貪財好利,目中無人……」他見無仰臉色發黑,又輕輕開口,「但無論怎樣,我總站在你這邊。」

  「因為我娘?」

  「因為你。」

    ×××××××××××

  流火慢慢上樓,正看到七月站在廊上淺笑微微。她明知他要去何處,明知他遠沒有那份可以自信任意的力量,仍舊不曾阻絆,流火看著她的微笑,讓他的笑容也浮現。若春風拂化冰雪,千枝成簇若心花放。

  流火背著七月連夜離開了東關山谷,各散離奔才是分散注意的最好辦法。從他衝出行馭館時候就已經明白,他們跑的太容易很明顯對方是故意的。但明知是故意也得跑,他們沒的選擇!

  這點蕭無仰也想到了,原因只有一個。他們召喚死靈引渡下黃泉的時間不到,那麼做為探路者的用處也還沒到。行馭館的大本營起了大火損兵折將,這個消息一出展秋一定會有所行動。要趁機打擊馭者給他們沉重的警示,如此就會正中對方下懷!

  展秋對他有養育之恩,碧游宮是他的家。他如今已經無力助他們什麼,但通風報信還是可以的。

  他一向沒什麼宏圖大志,國家紛爭那是人的事與他無關。妖靈與馭者之間的恩怨也不是一日兩日,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以前只想殺了軒轅淩為兄報仇,其他紛爭他更不過問。但是現在軒轅淩去向不明,況且便是遇上以現在的他也難是敵手。再急也是無用,只得先顧眼前。

  七月趴在他背上,風過耳畔帶出簌響。如今一天冷似一天,夜裡霜霧經月一映都有些微微發藍。不過他很溫暖,他連周身的氣都是暖融融的,讓她都有點懨懨欲睡。

  「你到底怎麼掙這麼些錢?還了無仰一千,加上包裡的,怕好幾千都不止吧?」七月對這個最好奇,實在忍不住揣測,「西遲國很富有嗎?怎麼掙錢這樣快的?」

  「你明明就想問我是不是去搶的,還七繞八繞。」流火輕笑,他身輕若飛鴻,在谷中起落飛竄,足點花葉翩翩,踏浪乘風般自由。動作輕靈到,他掠過處,枝尖棲的老鴉依舊縮頭含身完全無覺。他的手托著七月,指尖還勾著個大包袱,卻完全沒有負重感。

  「西遲臨海地區很富的,海珠比河珠可大多了,在那邊也價廉物美。以後在海域開片灘養珠,還真是不錯呢。而且他們那裡常有外海諸國的東西,折騰到這邊來價格可得翻個四五倍不止。」流火故意扯東扯西,眼睨她探著頭,急的抓耳撓腮的樣子十分有趣。

  「你去海邊了?」七月問他,他的髮絲飛揚起來拂在她臉上,弄得她人癢心也癢。

  「沒,只在沙漠地轉了轉。」流火笑,「穿國而去,我不化形的話一天可回不來。」

  「那你到底怎麼弄的錢啊!」七月實在忍不住了,手指揪著他的衣。

  流火不再賣關子,輕輕說:「西遲國的國情你也聽說過吧?他們東靠海域西圍沙丘,基本靠的是海航遠渡,向各國引貿為生。因地勢限制,南北兩境的河流不能引入沙涸地,靠東關的沙丘地很貧瘠,但因與淩佩接壤,又不得不在這裡駐兵設防。所以西遲國一直傾力於西部引渠倒流,海境堆填築港,這些年耗費巨大,也都是為此。」

  「這個我也是來了淩佩聽了無仰提過。」七月趴在他肩上說,「那你去了做什麼賺這麼多錢?」

  「我前兩天過了關,直接就打聽他們工程地點所在,這又不是什麼秘密,隨便問問就知道了。幫他們開沙鑿石,對我來說很容易啊。找到地穴幾個火炮下去不解決了,觸地找暗流順便鑿井也可以啊。我聽覺很好,地下數十丈的水流聲也可以聽到。就是跟他們官府交涉麻煩一些,得打個樣兒讓他們瞧了才能信。」流火笑笑,「我要的這些,總比他們大征民夫找傭兵要便宜的多吧?蕭無仰還帶著石橫去那裡賺過呢!剛才裡頭的東西你看了沒呢?那可都是你的聘禮!」

  七月聽了喉間一哽,手臂不由的又勒得緊:「你去當苦力啊!」

  「我順便練功啊,再說咱們路上還得花費呢!早晚也得找法子賺錢不是?我以前沒出去過,自然也不知生活的艱難。日後我要養家餬口,哪能還跟以前一樣?打家劫舍的確是活命的手段,但沒到那份上。」流火見她眼中含淚,將她托高說,「跟我了,這日子本就不太平。若再饑一頓飽一頓的,那我也不用活在這世上了。」

  七月咧了嘴,勾了他的脖子使勁吸了幾口氣,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影響此時的美好。生壓了淚轉了話題:「你在那邊放火炮,他們不害怕麼?」

  流火微嗔:「馭靈之說天下皆知,馭者當年逃往各地的許多。西遲一向布榜招人替他們做這些工夫,價錢都有看了招法再談。珍珠之類的東西在他們那並不昂貴,藥材和綢緞在那邊就貴了去了。所以我多要珍珠,拿到這邊再換錢。好在呆在碧游宮的時候什麼都見過些,也不至於讓人坑了。」

  七月又是咬牙又是嘆氣,生讓他的話攪得啼笑皆非。貼著他的肩又問,「有件事好奇怪,淩佩居中,和西遲卻沒動過武。西遲又這樣大刺刺的招攬一些有怪力的人幫他們做事,那他們豈不是也有……」

  「具體不太清楚,不過好像是養在水裡的某種怪物,又不大像是水靈。」流火低語,「一直聽說他們供奉水神殿,這次我順便去看了一下。殿裡的塑像是一個人頭魚身的怪物,而且這類塑像在城裡很多。如果真是水神,他們如此虔誠為何不能幫他們解決東部大片荒旱?我想該是一種只活在水裡的某種妖靈。我也是猜的,反正西遲必有些東西是淩佩很忌憚的。西遲一直挖渠造河,怕也是想將這怪東西此到西地來。我實在不知是什麼,必與一般的水靈或者汲星獸之類的不同。」

  「以後有機會,你也帶我去西遲看看吧?」七月聽了十分嚮往,低聲說,「到時咱們帶大包袱去,你要懂貨的話,帶大包珠子過來賣怎麼樣?」

  「以後帶你一起去!對了,你不賣羊皮,改當珍珠販子了?」流火忍不住笑。

  「珍珠小啊,一大包賺翻了。不過要的本兒也多,羊皮也好,要不以後你……」

  「羊皮很臭,我不要背。」流火掐她大腿,瞥著她說,「你真拿我當苦力啊?」

  「你腳程快嘛,而且你背的多呀?」七月笑嘻嘻的,討好的替他捏捏肩膀,忽然低語,「其實我也想有一對翅膀啊!」

  「我不就是你的翅膀嗎?」流火的話讓她眼圈一紅,勾了他的脖子貼緊他的背。夜色裡他的面容格外動人,柔光淡淡他淺笑微微,讓她不由自主的看著發了癡,一時心砰砰亂跳,竟想親他!太不良家婦女了,居然有這種想法。但生出來便壓不下去,弄得她神思亂蕩只盯著他不挪眼。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09章 宿命難改我心更難易
   
  七月一貼得緊密,讓流火清楚的感覺到她的線條,身體頓時微微的發緊。一時看她目不轉睛的樣子,更有些難耐。心裡一失了律,腳底下就有點跑偏,一個踏空,身子一歪整個人險翻下去。七月被他一晃,手裡下未能抓牢,人隨著他傾斜已經往側邊跌去。流火在空中擰了個身,伸手兜住她,正落在一棵大榕樹上。

  這棵樹出奇的巨大,藤蔓植物依附而生縱橫交錯,樹冠張開若一把巨傘,罩得嚴密非常。七月讓他豎直著勾在臂彎,兩腳晃蕩著沾不著地,身子貼得緊緊的,讓她原本已經因失衡而惶的心更是跳成狂。她攀著他兩肩,黑暗之中他眼若星火,此時灼耀明媚讓她失神。

  這兩天她忙於整理那亂七八糟的章句,而他不是練功就是出去掙銀錢,加上有無仰與石橫在總是不能自在。害得日日相見,竟是比之前不見更想了十分。如今夜風微涼,鴉雀皆眠,山野一片漆黑,唯得天上疏星冷月光影流銀,更因溫懷貼近,幾番戲語,並生旖旎。

  她心跳紛亂,指尖都在微微顫抖。眼見流火的臉慢慢貼近,熱息微拂讓她帶出一片酥麻之感。黑夜讓他更詭豔,眼眸閃爍蘊出一片濃冽,一眼望去膠著纏綿,眼底深處是她所熟悉的暖。只是一眼,便忘了所有的拘條束約,所有一切都煙消雲散,只消他這樣看她,她就覺得很幸福!

  他將她抱的更高像托個孩子,抵著枝杈看著她的眼睛,輕撫著她的面頰,火燙的溫度讓他激盪,於是便順應所求覆緊她的唇瓣,所謂定力其實就是一個笑話,她只消一個眼神他就心焚燒。她微是嚶唔了一聲,他就已經攻城陷鎮,她棄甲丟盔如他所願變成了一灘水。心底深處渴望他的懷抱,那些小彆扭根本不堪一擊。

  喘息微促在靜夜裡格外清晰,連心跳聲似乎都分明。他將她吻得嘴腫舌脹嗓子都有些冒了煙,七月的窒息感在放大,喉間帶出一股火灼,既而那火燒火燎一直竄到眼底,直覺他的熱情比上一次更甚,手指探索她的腰間,順著衣隙觸到她有肌膚。

  那滾燙的貼觸令七月昏昏沉沉,殘存的意識像是被電擊一般潰碎怠盡。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股急痛從腰間傳來,喉間不由的低呼。當她回神的時候那疼痛已經燎成一片,熱辣辣又如芒刺點點,順著腰蔓延到了全身。

  流火霎那回了神,看著她蹙緊的眉頭忽然覺得手觸之處有異,他眼瞳不由的一縮,突然垂頭撩起她的衣擺,眼觸的一剎心已經沉到了谷底。渾身的火灼因這所見的事實被壓進冰山,她腰側的傷痕清晰可見,大片的通紅之間已經燎起一串小水泡。

  他情感放縱妖力便難控,灼息隨著情慾一起竄起。透過他的血脈延引到肌膚之外,在他沉醉於情懷的同時,亦成了傷害她的罪惡之源。

  七月看著他的眼神,她沒有隨之低頭去看,忽然掙扎著伸手去壓那衣擺。流火摁住她的手,抬眼見已經看到她眼底的淚光,他突然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心底噬痛一點點殘缺。宿命,從他選擇真心的同時,已經向他們張開大網!

  他自私,他已經想到這一點卻不敢承認。

  他以為只要自己控制得宜就能無所禁忌!他以為只要拋棄了前生,今生就能高歌歡溢。他的愛太熱烈,她不能承受。總有一天,她會因他焚燒怠盡,飛灰煙滅在他的懷抱裡!

  「你還願意當我的翅膀嗎?」七月悶在他的懷裡啞聲說,再是強抑淚水還是噴薄。她想說她不在乎,就算他們只能淺淺擁抱,她也願意看著他的微笑,看到他笑就會覺得很幸福,與他一起,快樂就一直纏繞。但她說不出口,她希望他能同樣的幸福,但這樣他又如何能幸福?他們仍然逃不掉宿命,他們只能眼顧看心相守,越看只會越心痛,又何來的幸福?

  他更緊的抱住她,幾近將她嵌在懷中。即使如此還是不捨得放,這份愛自私到了極致,貪婪生出了可怕的念頭。他像是一步步被逼到懸崖邊,逼迫他的,是他那不可抑止的情懷!在碧游宮的點點滴滴,出宮後亦步亦趨,他已經淪陷在漩渦內。千瘡百孔的心在作垂死掙扎,逆息共脈,彙以妖血。她為馭者,他成靈物!這是唯一不阻斷他們情感的方法。

  縱然黃泉之下,忘川之畔永遠徘徊,六道輪迴將他們拒之門外也在所不惜。心靈在咆哮,讓他不由自主的去找她的手指既而糾纏……,他探過她的血脈,他知道如何易脈,他替優優做過,如今要用在自己身上。不是易而成異,而是異改成同!就算新生的法血無用,就算他要逆貫妖力再度折損都沒關係。他們以後會永遠在一起,死亡也不能讓他們別離。

  「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不會怪你……」她的聲音幽幽的響起,「如果你還願意的話……」

  這聲音拉回了他幾近崩潰的神經,讓他的心如夢方醒!他在想什麼呀?她是夏七月,她是他所愛的女人,她在他失落的時候給他陽光,在他迷茫的時候給他方向,她一直保持著生機和活力,一點一滴讓他更堅強,他又怎麼能因為想一盡歡情而將她葬送,親手將她送上那條不歸路?

  「我願意,做你一輩子的翅膀。」他鬆開她,垂頭到她滿臉的淚水。他輕撫著她的臉頰,指尖顫抖眼睛也泛潮,他也想哭但終是牽一個微笑,看到他這樣的微笑,讓她的心疼痛到了極點。

  她微微偏頭倚著他的手說:「你說過的,你說你不信命的。你不信,我也不信!循自然而得強法,循自然而破萬限……」

  「你說什麼?」流火微愕,一顆心生讓七月給攪得七零八落,愛一生而百味生,愛一起而百情起。他這一時半刻所感受的,竟是比他活了近百年加起來的還要多的多!

  他練不出元丹,報仇無力的那段蕭索日子,什麼情緒都提不起來,懨懨從有些急躁的時候,就因為她一天到晚快活的像隻鴨子,搖搖擺擺帶著新鮮好奇的眼神,以她的熱忱和努力,給他吹來一縷春風。她時常帶意外頻出,弄得他啼笑皆非,有些膽怯惶懼,就算再畏畏縮縮,也從不失掉自己的原則。

  她從來不會想的太偏激,循章循禮按部就班,跟她一起就絕不會失了方向。他想到當初在碧游宮,因優優的問題而問過她,若是到了必死時刻一定要選的時候要怎麼辦?她說,不走到那一步就好了。

  「找到借自然之力的方法……,你願意等……」她話沒說完,他已經又吻了過來,只是這次不敢太放縱,輕吮淺嚐柔柔碾轉,她信他,他亦也信。

    ×××××××××××

  兩人在樹上窩了半宿,流火給七月的腰上抹了些傷藥,清晨時分才繼續出發,兩人尋了一處山澗,洗洗涮涮順便重取了些清水,這條山谷綿延一直向著北,也不知要走多久才能看到村鎮。早晨的空氣十分清新,澗溪邊長了許多野柿子樹,此時都是纍纍果實壓彎枝頭,有些是熟透了滾到水中隨水而流。枝頭跳簇著鳥雀,偶而還能看到松鼠之類的小獸,快近了深秋,正是采儲時節。

  七月也揪了不少當備糧,流火見這裡十分豐沛,若不是還有心事未放,他都有心在這裡安家。他見七月蹲在水邊,手指沾了水在綰頭髮,額間細碎的小絨毛隨著風輕搖,眼睛看著水面十分專注。

  他走過去,伸手接遞了她的工作。她一愣,扶著膝乖乖的蹲著,笑眯眯的看著水中倒影,兩人影搖曳,一副生動畫面:

  秋風漫掃怨嬌懶,綿綿三千沉雲寰。

  雙鸞水鏡攪流光,柔指沾露初霞綻。

  拂起墨色翠山妒,繞結漫雲錦花黯。

  何需金玉飾繽紛,落蕊爭墜化寶簪。

  昨晚的沮喪,在她的笑容裡已經消散幾無。她一樣心裡也會有陰霾,但她始終堅信,可以破開雲霧的是帶著希望的眼睛。可以衝開阻擋的是,是懷有堅忍不輕易認輸的心!

  幾個盤繞便讓她的頭髮服服帖帖的。他給她梳了兩個小髻,看起來像小丫頭的包包頭。這樣連簪都省了,突然七月覺他在她頭頂上按了一下,一時伸手去摸,摸到一個硬硬的小簪扣在左邊的小髻上。

  「是什麼東西?」七月側著身想照水面,怎麼也看不到。

  「雁。」流火蹲在她身邊,「包裡還有個大的,當聘禮。」

  她抿了唇看著他,他頭髮梳的比她精巧,她只學會了那個媳婦頭。他偏頭看著她眼中的笑,伸手點她的鼻尖道:「我不會女人的盤髻,這個其實是男人梳的,所以紮了兩個。」

  「好看。」她笑彎了眼,格外的嫵媚,「以後我也學了,給你梳。」

  「好。」他也跟著笑,手上撩了水抹了她一臉,她吱吱叫著像只小老鼠,扭來閃去險沒栽進水坑裡。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12:53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10章 這一聲恭喜
   
  兩人收拾妥當,流火抬頭看天色說:「之前在碧游宮時看淩佩的地圖,這裡該離叢山鎮比較近。如果運氣好,可以找到溪南思。現在還不到十一月,希望他還能忍一陣子。」

  「當初他們說了去那裡?」

  「嗯,叢山鎮那裡有個悅然山莊,莊主是一對姐妹。皆是景院大王要求叔叔代為除掉的人。」流火輕語,「當初優優來找我,跟我說的是讓我至雪影山待命接應,而他們因怕消息走漏所以提前出發,到這裡會比較早,不過對她們動手的最佳時機該在十一月以後。」

  七月聽了心裡微忖,低聲開口:「最佳時機要在十一月以後?這對姐妹馭的是自然之靈?而且肯定不是風靈。」

  「不錯,姐姐夜紗馭火靈,妹妹珊瑚馭水靈。」流火應著,一時挑了眉毛,僅從動手時機而辨別對方所馭何靈,以一個普通人而言十分令人驚訝。

  他緩了一會又說:「君北舞和楓雁前往晉陽對付的是一個叫穆如風的,是馭風的。怕是已經動手了。在行馭館的時候,便聽外頭有報,說穆家遭了襲他們頂不住來求救。看來這些人早就與行馭館有聯。」

  「淩佩秋末當風,所以對付他要找無風之季,斷其續力。對付生靈不需要看天時,但自然之靈不一樣,那對姐妹若是要放到入了冬才動手,必要借寒天封火,凝水成冰!」七月看著水面,「想來那對姐妹還沒達到縱水三態,縱火至寒的地步。可惜我不知道自然之靈的水靈之術,不然的話,還能跟我現在知道的拼湊一下。」

  「水靈之術……」流火微忖,沒敢摟她的腰,扶著她的肋下說,「走,去找南思。讓他告訴我們。」

  知曉水靈之術,或者可以讓七月更快找到循力破界的方法,他們要在一起就要通曉五素之術。現在由他而知火,由無仰而知土,由紫卷而知木,還差風與水……,聽起來遙遙無期,但他們的前程,就維繫在這上面!

  七月抬眼看著他,甜美的深處,不安亦在蠢蠢欲動,妖靈與人的宿命,她也沒有把握利用靈術就可以破除。但他的決然和信任給她力量,他依舊沒有放棄她,說送她回家之類的話,是她自私,即使不能給他帶來幸福還要掙扎,只為了心裡的霸佔貪婪,只想讓他看著她微笑!

  流火伸手托起她來眼神凝深,看著她的時候千回百轉:「我們不認命,死也不放過你!」說著輕笑,他的身體已經高高的縱起向北而去。

    ×××××××××××

  流火站在山脊樹梢向北望,叢山鎮便在這山脊以東。此時天已經傍晚,炊煙嫋嫋,依山傍水竟有幾分世外桃源之風,遠東可見一個大湖,西靠山脈平緩之地。從這裡再往北去四百里便是晉陽,淩佩東北部的大城。

  這一帶植被已經十分茂密,遠遠看去只是一片濃碧嫣紅,溪谷溝壑之類的地貌已經完全被植被覆蓋很難看出來。

  雖然這裡距鎮極遠,但邊鎮中的行人流火都能看得分明。這個鎮子不小,街道縱橫西高低就,鎮中有座七重寶塔,東倚湖畔有大莊院,估計正是那悅然莊。沒有城牆,四方皆有出入口,西側沿山腰鑿出一條穿山道,可以近距直穿山脊以西。

  從這裡感覺不到任何罩氣,但見這一片太平景,半點也不像之前有人在些動過招法。流火正看著,突然眼一睨,身子一閃而起,接著一手托著身後的七月,另一隻手翻手一撩,與此同時,叢間一道影子倏然斜飄險險避過,帶出一絲悶悶的笑意。

  流火的表情已經有些又驚又喜,顫抖著聲音道:「叔叔!」

  流火手風一收,隨著一起落向碧叢之中。七月此時才看清,樹下立著的白衣男子,正是碧展秋。

  「跟我來。」展秋說著,身形一縱已經直向山脊以東叢山鎮方向。

  流火緊緊跟隨,一邊疾奔一邊問:「叔叔因何在這裡?」

  「我幾日前已經到了,在這裡助南思。

  他隱於湖,我歸於林。哪知覺出你的灼息,便過來迎你。」展秋說,「京城行馭館出了事端,那對姐妹月前已經離莊而去。她們在行馭館無職,但想來關係匪淺,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邊地處偏遠,逢蔭去探了探,也不敢太往西去,只道聽聞,那火是一對火岩瓏放的?如何又出來一對?」

  流火便將之前發生的事盡數說了,保留了七月讀過紫卷以及熾煙瑕與他所夢中人容貌相似這一段。

  流火低語:「他們這些年來一直尋強靈,其實就是這個原因。馭者死後不得輪迴,便要強靈替他們探路,此番亦不知還有什麼圖謀,流火就是怕叔叔貿然而去中了他們的圈套。」

  「若不見你,我還真有心一探。」展秋嘆息,「因怕消息走漏,所以我們提前出發。哪知你與優優竟出了這麼多事端,真是我不夠周詳!」

  「是流火無能,不能替叔叔分憂。諸位皆以命相搏,唯流火只能……」

  「話不能這樣說,妖靈修煉講究漸進而成。當初也說過,此番只當歷練,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今衛星蘭我已經將其正法,穆如風潰敗不能擋,北舞正在全力緝拿。那莫華連,蒼悟也早晚將其收拾。到時影氏姐妹一歸,我等將其戳之,便可功成身退。折馭者之羽翼,讓他們也好收斂。這次他們故意放你,原是要引我們現身。如今正好給我等機會,將東北路一帶強馭誅絕!」展秋說著,已經近了叢山鎮,他並未入鎮而是繞鎮外林道往湖邊去。

  七月插不上話,只顧眼看著周圍的環境,湖畔這裡也有山圍,但只是矮包,湖並不廣大。有人工開鑿的痕跡,遠了七月沒那眼力能看清,但越近越是分明。階台遊廊,小亭樓臺,一看便是個人工湖充作鎮外一景。

  離鎮已經十分近,流火道:「這般近,若她們回來……」

  「南思縱水三態自如隨心,只消有水處,他半點氣不外露。至於我,前幾日也一直往山林裡去,無妨的。」展秋笑笑,他們繞到湖的最東側,那裡沿著山包修了一排樓閣,湖邊有一個垂釣的男子,正是溪南思。他青色衣衫散擺並不繫著腰帶,長髮披散一副慵態。臉型微方,濃眉大眼,唇邊帶笑。

  他們漸近,他正巧揚桿,一尾金鯉甩著金燦燦的光劃出一道弧線。

  「我探水入了莊,她們再有幾日便回來,咱們還能清閒幾天。」南思並不抬眼,笑笑,「流火,數月不見,近來可好?」

  一時瞥到他身背著的七月,微揚了眉毛道:「不是放小姑娘回家了?如何還在這裡?」

  「他們路上遭了劫,還沒機會送人回去。」展秋答道,正說著,身後樓閣裡已經閃出一道碧影急撲而來,奔到近前卻生生剎住。

  碧逢蔭盯著七月表情陰晴不定,顯然她已經聽到方才父親所說的話,臉上的喜怒參差眼瞳微微凝收:「她有手有腳,還非得人送不成?」

  流火聽了,微籲一口氣道:「我要與七月成親,叔叔可願當我媒證?」

  這話一出,三人皆是怔愕當場,南思和展秋的笑容同時僵信,身體跟被施了咒般動彈不得。碧逢蔭更是面色鐵青,手指節都在咯咯作響!

  屋內青煙嫋嫋,雕壁畫梁,影屏設於入門,綴畫山水連綿,兩側通廂敞闊,佈置的十分舒適。哪裡像是一個邊陲小鎮的湖畔客棧。各中精美,不輸豪宅大院。

  展秋略偏了頭,左側廂閣裡,閣門緊閉,七月正睡在裡面。他嘆息:「當初逢蔭願與你婚配,我也知道是她一廂情願。我心裡並不看好你們,也願你早日尋得良配。聽得行馭館大火,聽聞一對火鳥奪路而出,我還以為……」

  他搖搖頭,複又笑:「你既這般說,我便知道你早就想好。我再勸你也無益,你們若能同心齊力破除宿限,也不失為一樁好姻緣。恭喜!」

  流火怔然抬頭,看著展秋。這聲恭喜,來的好及時!表情微微激動,眼角有些泛潮:「叔叔!」展秋待他如父,幾多關懷照顧。碧游宮中悉心栽培扶持,這份深情厚意豈能忘卻?他這次來尋南思,是要盡一個兒子當盡的責任,父親犯險,兒子豈能坐視?的確他心中所愛並非妖靈,將來碧游宮不再適合他們居住,但並不代表他不記掛。

  「我看了你帶了大包的東西,想必是要往夏家提親?如今你要成婚,而我們身在異國也不好大操辦,不如先簡了。待事了回去,我再置地建宅,好好盡一份心如何?」

  流火垂了眼,耐心中翻湧:「流火慚愧,還以為叔叔……」

  「你們兩情相悅,我從豈會做那捧打鴛鴦之事?」展秋微笑,「你們不必擔心逢蔭。那妮子不過是一時想不開,我自會勸解,我看擇日不如撞日,晚些你們過鎮上去置辦些東西。趁著南思也在,把親事辦了,到時你攜妻返鄉,去見老丈人也是一樣的!」

  流火握緊手指,強忍心中的激盪。輕聲開口:「多謝叔叔。」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11章 假作真時假亦真
   
  流火送展秋出去,轉身便往側廂去。一推開廂閣,見七月坐在沿窗的椅上,手裡捧著一杯水正看著他微笑。

  他幾步過去,撐著她的肩彎腰看她的眉眼:「你聽到了?」

  七月抿著唇一臉通紅:「宮主不但心腸好,還如此寬容!」

  「還叫宮主?該隨我一道叫叔叔吧?」流火笑著逗她,她的臉更紅,喃喃道:「只是逢蔭姑娘,我對不起她……」

  「我一直與她性子就不大合的來,與你沒關係。」流火伸手抱住她,坐在她方坐的椅子上,「你若不睏,咱們一會去買些東西可好?」

  七月點點頭,捧著水杯映得眼睛格外的水汪汪。她抬眼看著他:「對不起啊,我現在不能跟你……」

  他輕彈她的腦門,見她縮頭縮腦的樣子十分有趣,輕啄她的臉頰:「反正你還不到十五,我等得……」

  她臊的沒處躲,心裡滿得快要溢出來。他的話總是這樣貼心,沒說什麼現在也不知道如何循力破界,而是說她未到笈年,其實照家裡算,她都快十六了。她早把自己當個大人看了!

  「聘禮到時找走鏢的運回去,連著聘書禮書一道。你要不要給家裡人寫封信給他們報個平安?」流火輕喃,被她勾得又有點神不守舍。

  她快晃下淚來,看著他的容顏。

  忽然伸手摸了頸上的玉片:「你待我真好!」說著,她把玉從脖子上摘下來,「這是我爺爺給的,我掛了好幾年,它一直保佑我,還讓我可以遇到你。這個當我的回禮,送給你。」

  流火看著她,握著她的手一併將玉握住:「你替我收著,這個放我這裡的話,保不齊哪天化了形……」

  「你戴著,會保佑你的。」七月笑著,從他手裡滑脫出來,往他脖子上套,「我會讓它保佑你的,像保佑我一樣。」

  流火扶著她的細腰,任她將玉牌掛上自己的頸脖,眼卻一直看著她的容顏。雖然忍起來不容易,但心卻是滿溢,而且他們終於聽到「恭喜」,那才是如此讓人寬慰,又給了無限勇氣的話啊!

  他準備要告訴展秋,七月有著強大的記憶力,不僅記憶絕佳過目不忘,更可融會貫通舉一反三。她可以幫助他們,擺脫妖靈目前的困境,可能讓馭者不能再隨意利用,可以憑心決定,是要法血還是要自由!他相信她可以的,只要讓她回碧游宮看月錦堂的書,讓南思告訴她水靈的奧意。不僅僅是只為了他們自己,同樣可以碧游宮繁榮,讓碧游宮的妖靈不用再惶惶不敢出宮半步。

  他陷入沉思,因此那破窗來襲的力量侵入的時候,他幾乎完全沒有反應!左肩的巨痛起的剎那,一股強大的推力將他連著懷中的七月一起拋將起來。他在空中回神,手臂本能的護緊,但下一刻,七月已經脫懷而出懸於當空,依舊保持著方才的姿勢,連眼珠都像凝結動也不動。

  而流火感覺到錐心之刺千絲萬縷,隨著左肩的疼痛而滲透皮下既而向他四肢百骸,讓他的動作變得出奇僵硬,生生讓那股推力直摜向牆,厚厚的牆壁砸得凹陷。

  流火艱難的扭過頭顱,體內火脈亂竄在強行逼頂。他唇邊泛起不正常的嫣紅,看到破爛的窗口躍上的身影。他眼瞳緊縮成小小的紅點,既而又拼滲出一抹幽藍,那是兩力相拚的後果。

  「為……什麼?」

  南思面上浮起一絲古怪的表情,十指輕動,水已經化成氣綿纏漫佈於空。他小指微牽,七月便如木偶一樣讓他從空中拉向窗口,她的嘴裡開始溢血,那是剛才一撞之下的後果,但她完全沒有疼痛的表情,依舊保持著方才對著流火的淺淺笑意,只是這笑容現在看到流火眼裡,已經成了近乎瘋狂的痛潰。

  「宮主的吩咐,對不起了流火。」南思輕嘆,另外九根手指微動牽引。在他心情最為激盪最為餮足的時候,在他滿心歡喜滿眼柔情的時候,也是他最薄弱最疏防的時候!一擊而中,水逼迫血,縱水三態的南思,比一般的水靈更為的強悍。

  但是,南思也不願意將這樣的招法,用在同僚的身上,只是,流火已經不是當初的流火,宮主說的對,他必須這樣做。

  宮主的吩咐!宮主的吩咐!這聲音如霹靂,將他切割的鮮血淋漓。流火突然手肘一翻,無傷竟帶出一條血線,南思只覺得手指一震,突然身體一退拉著七月倏然而出。

  流火掙扎欲撲,身體像被縛了千萬條繩索,體內的裂痛讓他感覺時刻碎裂至極痛,渾身的血脈都在叫囂,與南思的水氣在他的體內翻江倒海。

  他掙扎著要到窗前,喉間抖動的還未出呼喊之音。側廂門口已經逼過一股寒氣,一繞而成千百,既而有如暴雨,速度極快罡風淩利。瞬間切到流火肋下,流火渾身一顫,只覺被千萬蛇牙緊緊咬住,透達骨髓。

  「為什麼?」流火雙目通紅,一半是火一半是血,水氣在吞噬,蛇毒在蔓延。

  而他的七月,消逝無蹤!

  展秋慢慢踱入這間支離破碎的廂閣,湖畔所有人已經被施了凝水咒,靜成死一般!他的表情清冷,略略有幾分索然,「別掙扎了,早在六十年前,我已經在你的血裡下了追蛇咒!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的命!火景明光,萬妖之尊,這力量誰不想要呢?」

  流火僵如人偶,連脖頸的扭動都像是強擰敗壞的機關。每一塊骨頭都在咯咯作響,而聽到展秋的話的時候,他的心已經完全的潰碎。

  他寧可展秋是因為要阻止他與七月成婚,也不願意相信這近百年來全是虛偽!他寧願是自己理解錯誤,展秋只是一個嚴苛的父親不想讓自己的兒子誤入他眼中的歧途;他寧願,他寧願只是如此!但是,展秋字字句句直錐心頭,字字出血痛徹心扉。

  「你生而異相,脊展龍形。粉嫩嬰孩,卻伏火成潭。碧蒼山的大戰,不是因為爭奪生養之地,而因為爭奪你!」展秋手指挾氣,有如蛇口,瀝血成毒,蛇息飛竄。父母皆是人形的強靈,子女初生始為人態,繼而化歸火岩瓏本相,於火潭養息。

  但碧蒼山,卻因流火的降生,而引發妖靈混戰。這數千年來,有龍形火息的,只有一個——火祖大帝火景明光!

  妖靈不納法血,妖化艱難。百年千年,進展甚微。不想放棄自由,只能苦修。自然之靈命至綿長,有些木靈亦有千載之壽,這等苦修,非凡人所能想。吞吃它靈,是一種必然的方法。弱肉強食,誰也無怨猶。

  龍與鳳,皆是聖獸,千秋萬載天地也只能蘊育一二,而能得聖獸之力,勝過苦修萬年。

  「你爹見你異力,本意欲棄之。你娘拚死相護,與眾靈鏖戰終至力竭。你爹醒悟的時候已經晚了,你娘含恨而終,斥責你爹無父子之情。你爹悔不當初,愧憾於你娘於地下……」

  「別說了……」流火淌下血淚,渾身骨骼咯咯作響。作戲百年,全是虛假!什麼故友情深,所以待他若子?什麼傾力栽培,顧念養育……,全是假的。假作真的真亦假,那淺笑關懷,溫言軟語,都是那般逼真,真到讓人刻骨銘心,真到讓人神魂俱滅。

  「我將你養大,先讓你納收今世之力。但你一向淡漠寡言,不管世事亦不願意追求強力,為了讓你有些鬥志,流炎必須死在馭者的手裡。」

  「別再說了!!」

  「我本不想現在動手,但你懷了離宮之心。而如今連馭者也盯上了你,我若再不下手,怕搶的人多了失了良機。多謝你還記得多年的恩情前來報信!」展秋微嘆,「夏七月是無辜,可惜她非要與你一起,你們黃泉作伴,我也算是成全了你!那聲「恭喜」,的確是真心。」

  「呵呵~原來……」流火突然笑起來,心碎到極致,眼淚已經流不出,疼痛到了極致,身體已經無覺。

  最大的災星是他,從出生已經註定。克父克母克兄弟,如今,連七月也一併剋死。溪南思縱水三態,在他眼前將七月生生拉走,普通人的血脈如何禁得起水氣的拱頂。

  真是一個最大的笑話啊,前世太霸道,就要今生來償還!不信命麼?這就是命!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一邊是妖靈,一邊是馭者。一個要他的力量,一個要他探路。天地之大,容不下他。人間悠悠,容不下他。

  七月成了他的陪葬,宿命的網,他終究是掙不脫!

  「你的力量,我收下了。」展秋凝眸生碧,臉微微泛青,臂出如蛇,四指一合身綿無骨急急向著流火而去。

  得火龍之力,稱霸妖界。屠盡馭者,便是一統天下唯我獨尊也不在話下。他忍了這麼多年,看著流火一點點長大,像是青澀的果子,慢慢變成嫣紅,帶出迷人的芬芳,那是力量的味道!碧蒼山混戰之後,該死的全死了,知道這個秘密的,一個都不能留下!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1:14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12章 死與生
   
  聽到破碎的聲音,輕輕的一聲「咯」,然後碎屑紛紛,隕散成齏粉。不是經脈不是骨骼,那斷裂的疼痛流火早已經感覺不到,而是——

  薄薄的玉板,正在他頸鎖之間,從中心而碎,碾進肌膚裡,熨在靈魂上!「我會讓它保佑你,就像保佑我一樣」「你不信命,我也不相信!」

  展秋微怔,真邪門,居然戳到一塊玉上!但更快的,又聽到「咯」的一聲,接著一聲又一聲,細細密密連成一片。這聲音來自流火的身體,而他像無覺一樣,赤血的眼盯著近在咫尺的展秋。突然他的右手纏繞上來,居然像是無骨,身體一軟但卻不倒,兜轉之間一聲悶響,胸前綻開血花,接著血雨紛紛,兜頭罩了展秋一臉!

  很稀薄,混合了水。

  流火的身體劃了一個詭異的弧度,右手揚起逆挽花形,像是牽引他的已經不是骨頭,而只是經絡!接著整個身體一震,血絲攀纏之間他呼的掠起!

  展秋微微一凜,他碎骨破了南思的水偶線!展秋身形一閃,綿柔至極,指間開合袖繞出氣,蛇息連環,初時是影,即而成形。一條青日大蟒,瞬間頂碎房頂,盤繞於展秋身周。半昂頭顱,巨口向著流火而吞,同時指間開合,快如閃電,盤恆間飛竄,另一隻手收息固力,鉗咬在流火肋間的蛇息開始納收!

  含有灼息的力量,讓展秋渾身的經絡微微發痛。真是可惜,還是早了些!但很快,他感覺到血脈斷繼,那絲絲絡絡崩亂無頭緒,再難找到半分。而幾乎同時,流火已經竄頂上空,紅通通的眼底看到的卻是一團慘澹,不覺得疼痛也沒有悲傷,斷的不是他的骨頭,流的不是他的血,成了斷了線的風箏,只有隨風飄搖。

  展秋踏著蛇頭頂空而上,雙臂招展,蛇舞如龍!力量的召喚如何肯放?湖畔有幾個行人都像被施了定向法一樣,保持著凝止一刻的姿勢,客棧裡的熙攘也是嘎然而止,所有人都停止在原地,還帶原本的或笑表情。

  七月也是一樣,但她是沉在湖底的。大張著眼,看到逆上的血絲遊遊蕩彙,還看到蛇影!她還保持著微笑,雙手依舊保持著剛為他戴上玉珮的姿勢,一條青白的蛇在水中漫遊,貼著湖底的泥沙帶起小小的沙潮,水草如發掠舞,那蛇攀纏在她的四周來去。

  若是活著,為何不覺得疼痛沒有窒息,聽不到心跳的聲音,若是死了,為何還要流淚,為何可以看到光,明明四周是一團漆黑,但她可以看到淡淡白光,那是蛇在盤恆。眼淚泛進水波,她還在笑……

  「還想跟他在一起麼?」大蛇盤繞而來,卻離她幾許,像是箍不緊又像是隨意的不想箍緊,水中蛇口微顫,聲音卻清晰。碧逢蔭那漆黑的蛇目看不到一點光,「跟我搶?活該,讓你臭在湖底,爛在水裡,肉一點點被吃盡……」她恨恨的詛咒著,桐幕流火,如果你愛我,我還會向爹爹求情,既然不愛我,那就去死好了!她身體抖出一道白光,向著水面而去。因妒彙成的恨意在周身飛竄,看到七月綻開血花她有種極度報復的快感。看到七月保持著那個可笑的表情跌進湖裡,那份快感就在放大,一想到流火那痛不欲生的表情,她就想歡呼尖叫。

  流火飄搖在空中,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綿軟無力,像是被逼到了絕路,下一刻就會被巨蛇吞吃。但每一次都險險的閃開,他的衣衫已經破爛,裸露的肌膚上密密麻麻的攀纏著血線,隨著他每一次閃避都會滲出體外。右手軟綿綿的垂墜,染紅他的衣滲透他的眼,讓他的面容越來越慘白,而那血絲已經漫上頸脖,向著臉而進。

  「我不信命,她也不信。」只剩這一個聲音在腦中盤恆,流火眼底所見已經成了灰白,再無任何顏色。他嘴角牽起,那笑意詭怖,在他赤紅的眼襯之下帶出殺凜,不信命,皆是不信!

  寧可流血到死,也不便宜了他;寧可力竭化成飛灰,也不讓他吞進腹中……,流火左手結指收拳,逆頂心脈,周身繞起濃火。立時灼乾血滴逆收回體,這種強收血力的方式讓展秋目瞪口呆,只得瞬間,流火的人形已經在他眼前消失,一隻巨鳥火中而現!

  團繞大火結出一股強大之罩,其力之強頂得展秋連連翻倒。湖邊泛起巨浪,居然抑止於半空便全部開始蒸騰。南思根本控制不住那強被汽化的水,只覺空中的流火已經變成一個巨火燒灼的火球在逆收所有力量。完全探不到招法,更探不到脈息。流火更像以自己為燃料,用他破敗的身軀,在搶奪水氣,搶奪蛇息,搶奪可以搶奪的一切!

  感覺不到疼痛眼底是灰慘,剩下的只有火焰,連火焰都是灰白!焚燒一切,讓所有都灼在火海裡,全部變成焦炭與他一起跌進無望!

  突然水波一湧,一條蛇欲浮未浮,流火眼睨之處身體極速俯衝,竟衝著湖面而來,掠近的剎那,湖水更像是鋪了一層油,竟然「譁」的一下皆盡燎著。火在水面不息,下面的一層嘟嘟起泡,水成了燃料成了火的營養,大團蒸霧飛揚,白花花的一片全部讓他逆收!逢蔭根本閃都沒來及閃,變成一道菜~!

  南思大驚,急收主靈,但哪裡來的及,整座湖竟讓流火燎成火海,南思的主靈在炎灼之下蒸騰!

  「逢蔭!」展秋大駭,怪物!這哪裡是妖,根本就是怪物!縱水三態的南思居然一招都擋不了?水平線明顯在下降,再燒下去,湖都要灼乾。他眼底全是驚駭,也顧不得女兒,急收罩氣,縱氣高揚,閃電般急捲,急急向東而掠。

  流火眼底全成火灼,好不盡興,居然想跑?他振翅欲追,而此時,最後一條脈絡也再難以維繫,火焰的中心,爆開血雨,流火飄搖的意識完全消失,倒旋著轟的一聲跌在岸邊!

  輕輕的腳步聲,在死寂之中格外清晰,白色的裙裾像是花葉,慢慢的走來,走過大片的焦黑,然後停住!

    ×××××××××××

  有光,七月又看到光了。曾一度陷入黑暗,像是包裹在棉團裡。但此時光又出現了,是晃動的光圈,一團一團的疊繞,隨著光,她覺得疼了……,真是疼啊,是心!每跳一下,都這樣疼痛,疼得她想叫,卻叫不出聲,疼得她要哭,卻流不出眼淚。

  「姑娘?聽得到麼?」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微低沉的,像一曲輕歌,光圈越晃越亮,漸漸的帶出了色彩,有黑有白,又跌進了一點點紅色。這紅色刺激了七月的眼,讓她的瞳微微開始凝縮,影像浮現出來,一個人,一個女人。

  七月掙扎著想張口,但嘴巴像有千斤重,張也張不開似的,眼皮也很沉重,像是隨時都要關閉,讓她陷入黑暗,接著那聲音又起:「不急著說,再歇歇吧。」像是安撫像是催眠,影像又消失了,七月陷入昏睡。

  她再度醒來的時候,眼睛輕易的睜開了,觸眼的是一張女人的臉,二十出頭的年紀,微圓的臉,大大的眼睛,微翹的鼻子,豐潤的唇。

  一身黃衣,掛著溫柔的笑,一直在看著她。她頭上帶著梅花簪子,幾顆小小的紅色寶石拼湊,於是那抹豔撞進七月的心底,讓她未及開口,眼淚先落了下來!

  「我……」七月喉間聳動,聲音艱澀的連她都驚訝。似一萬年沒張過口,已經走調到像是拉壞的胡琴。

  「莫怕,這裡是悅然莊,你在城外受了傷,是我與姐姐帶你回來的!」她笑著,「你睡了一個來月了,如今可覺好些?」

  「什……麼?」七月怔愕,一個來月?她正想著,忽然聽得門響,人未現而聲先起:「珊瑚,人醒了?你問了沒有?」聲音微高揚,透著幾分不耐煩。接著紅光一閃,一個著紅衫的女子已經繞到床頭,與之前的女子生的一般模樣,只是兩人氣質就絕然不同,她微揚著下巴,眼睨著床上的七月:「敢在悅然莊外動法,你們膽子不小!你哪家的,你爹沒告訴你這叢山鎮姓影的麼?」

  「姐姐。」黃衫的女子一拉她的肘扯退了她兩三步,好脾氣的笑著說,「她傷成這樣,才剛醒,你又惱什麼?到底也沒大損失……,緩緩再說嘛!」

  「珊瑚你少扯著我,閃一邊去!什麼沒大損失?填錢進去的不是你,自然你不急了!」紅衣女子豈因幾句勸便罷了,拂袖道,「緩什麼緩?要不是想細問,哪個管她死活?凝水咒……,分明有水靈作怪,還煮死了一條蛇,小丫頭夠有能耐的呀,縱火靈能玩的這樣高段!還拆我的寶仙居,死傷的我皆記得……,你敢緊把你家裡叫來,賠錢!」

  紅衣女子的話說的七月一怔,縱火靈?把她當馭者?她根本沒法血六脈啊!方才聽悅然莊,七月已經了悟,之前流火說過,悅然莊的影氏姐妹……,流火……流火……!

  叫珊瑚的黃衫女子死拉著姐姐的袖子給她扯到邊上去,皺著眉壓低聲音:「夜紗姐姐,你又急什麼?便是要討錢細問因會,你這會子跟個半死不活的計較也無用。待好些再慢慢問嘛!到底是個孩子,你要罵不能等兩日啊,你說你……」

  「叨叨叨叨叨叨,你就知道叨叨我,嘰嘰囔囔的沒完沒了煩死了!寶仙居是我新修繕的,我管她是哪家的,跑到我這裡攪活就是不成!」夜紗翻了眼皮道。她們是雙生,夜紗馭火,珊瑚馭水,兩人性子也是如此。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13章 夜紗與珊瑚
  
  兩人正拌著嘴,突然聽得裡頭咚的一聲。夜紗嘴裡雖然叫囂,但動作卻極快,一步搶過去,伸手扶住已經跌下來的七月,嘴裡又罵:「你躺著也不老實,床上有刀子不成?」

  「我得去找我相公……」七月心急如焚,雙眼佈滿血絲。記憶翻湧,比身體上的疼痛更劇烈,落水之前,她看到血!不是她的,是從閣樓上飛濺的流火的血!

  「那就你一個人?哪來的相公啊?你跟你相公來的,到底怎麼回事啊……」夜紗一串問題還沒問完,七月已經眼一翻暈過去了。

  「你個死……」夜紗咬牙,到底是一托手將她撐住。邊上珊瑚過來幫忙,嘴裡喚著外頭丫頭進來,一時又忍不住數落:「你看你看,又說又說,暈了吧?她胸骨都碎個七八,沒死就萬幸了,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煩死了,你真是個叨叨婆!要不是你,非得在京裡買什麼爛珍珠,也不至於誤了行程。」夜紗瞪著眼,「海邊上還尋不夠,京裡有什麼好貨來?」

  「你還說我,你自己不是逛的昏天黑地的?織線鋪子大大小小哪個不認得你?」珊瑚一聽跳了腳,不甘示弱瞥著眼回敬。兩人皆是鼻孔向天,惡狠狠向著對方一聲「哼」,接著便背靠背誰也不理誰。

  邊上趕上來的丫頭子們已經見怪不怪了,權當瞧不見,只忙著七手八腳把病患往床上抬。這對姐妹就跟她們馭的靈物一樣,表面上呢,是勢如水火,而實際上,是水火相融!

  夜紗這廂運著氣,眼卻在瞅自己的左手。火息六脈她最是清楚不過,但那丫頭與她不同。尋到她的時候,她是浮在水面上的,以至於初始以為是一具浮屍!胸骨爆裂,體息全無,但有靈罩於周身,以致泡在湖中,卻並未有脹白之色。

  夜紗並未覺錯,靈罩的確是火息靈罩,雖只剩殘息但依舊明晰。但那丫頭渾身漫布血線,已經根本找不到六脈的位置,真真是怪異的可以。

  珊瑚微側了臉,見夜紗發呆,心裡知道她在忖什麼,一時側肩拱她,挑釁道:「見她比你玩的高段,嫉妒吧?」

  夜紗啐了一口,秀眉微挑:「她比我高段?火靈融血,這麼多年也只有白夜至能做到。她除非是半靈,不然怎麼可能潰失心力,意識全無,罩息仍舊不散?」

  「有水靈潛湖偷襲,先以凝水咒固結其血,讓她喪失活動能力,再以水力欲斷她經脈。既而有蛇靈以毒息摧心震碎她的胸骨,毒入心室散及全身,照理說,此局嚴密她必死無疑。」珊瑚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道,「就算罩息勉強護得一命,但這般重傷,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救得……,但她這一個月,火息漫走全身收熱入心,重組心脈修復骨骼,簡直就像是妖怪在自癒!若她真是半靈,妖血與人血不能相融,受此重創必將瘋癲引至自焚;若她是妖,此時如何還聚著人形,早該現出本象散靈自保。只有一種可能,她是比你更高段的馭者,火息融魂合一,才能置死地而後生!」

  夜紗聽了眼睨著床上的丫頭,火靈融魂?真要玩的這樣高段,那就不是管她要錢這樣簡單了!

  「這些年來,我們尋強力增功也惹了不少仇家。衛星蘭十月裡莫明死了,用毒的人卻是中毒而死的。後來穆如風也受了重創……,我們……」珊瑚斂了神情低語,「她與強靈相鬥必有因由,與其收她功法,不如留下來作個幫手?我讓欣雅探過,那水靈潛在湖中已經有一陣子,想必是趁咱們不在的時候來的,許是他們的目標,原本就是你。」

  「她的靈物都不知死哪裡去了,留她下來還有何用?」夜紗睨眼冷笑,「真以為我怕了那幫妖靈?撈根稻草就以為是救命?」

  「至京的時候已經見了軒轅淩,他是大將軍的得意門生。已經將將軍的意思說的明白,若是妖靈真是尋上門來,他們若出人幫忙,就得……」

  「你不必說了,燃毀與我多年情誼同生共死,你以為我會為了惜自己的小命,驅他下黃泉麼?」夜紗眼神一凜,盯著珊瑚道,「這點你最明白,若是讓你的欣雅送死,你肯麼」

  珊瑚喟嘆:「我自然不肯,所以……」

  「那就沒什麼所以。」夜紗冷笑,「盯著這丫頭,若她再醒,乖乖招了自家馭術也就罷了,如若不然,我只好縱靈收了她的法血,省得便宜別人!」她說著,便拂袖而去。珊瑚看著她的背影,複又看著床上的小女孩。

  她們馭靈多年,與妖靈之間自有靈犀,但這些年行馭館咄咄相逼,馭火者人人自危,便是處達邊陲小鎮,也難保因馭術讓人盯上。如若不然,誰又願意遠赴千里,時常找那些妖靈的麻煩?

    ×××××××××××

  七月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時光幾何,只是體內有個聲音不斷催促,讓她便是神移夢碎,依舊身如火灼,她像是被禁錮在黑暗中不停的奔跑,徬徨慘呼卻無人相應,更看不出出口和一絲絲光芒。

  她不停的狂呼,卻彙成一個巨大的聲音——流火!她反覆的存在於那破碎的一幕不能掙脫,眼睜睜的看著他渾身是血,眼睜睜的看著他僵如木偶,表情變得破碎變成慘澹的灰!那從靈魂深處湧現的悲哀烙印在她的心裡。

  七月慢慢睜開眼,珊瑚見她醒來,一時湊過前去低聲詢問:「姑娘?可覺好些?」

  「你是珊瑚……」七月緩緩開口,還是那破胡琴一樣的裂嗓,渾身都在冒煙般的燒灼,但她還是應了一聲,「多謝你們……救我。」

  「舉手之勞。」珊瑚微詫,之前神志不清的時候見過姐妹二人一眼,哪知竟如此輕易分得明白,她們姐妹雙生,很多人都不能辨她們,倒是這個丫頭目明的很!

  她看著床上的女孩,仍是稚氣未脫的模樣,瘦小虛弱,一雙大眼也因傷病失了神采,心裡有幾分澀然,「你叫什麼名字,因何會在鎮外湖畔與人動起手來?」

  「我叫巧兒……」七月說著面上泛起一絲血色,看到珊瑚眼裡只當她是逆血攻額。

  七月長這麼大,從不曾扯過一次謊,如今更是對頭救命恩人,心底到底有了幾分負疚感,經過這些時日,看過這些事端,讓她到底不能如曾經一般心無芥蒂。這對姐妹與碧游宮素有仇怨,與行馭館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巧兒?倒不曾聽過馭界有這樣一號的人物。」隨著聲音,夜紗已經撩了簾子進來,「你姓什麼?師從何門,之前與你相鬥的水靈與蛇靈,究竟是哪裡來的?」她根本不看珊瑚的眼色,只盯著七月道。

  「我……」七月看著她面色發凜,一時心裡發慌發悶,到底不是常誑騙人的,哪裡一時想的這般周全,聽得見夜紗問題連串,心裡一慌,登時一陣大咳。

  珊瑚忙著讓人端茶,低聲道:「你又急個什麼來?慢慢問著不成麼?」

  丫頭正好端來一個青瓷杯子,上頭繪著荷花。七月瞅到不由靈機一動,掙扎著欲起,藉著珊瑚扶撐的功夫道:「我姓何……我……根本不會馭靈!」

  「不會馭靈?你騙哪個?」夜紗說著,上前一步一把攥了她的腕子。寬寬的袖滑下,正看到她的手腕上血線密佈,驚得七月一愣。

  「別說是你爆了血管,雖說瞅不出你六脈的位置,但顯然是法血頂溢的後果,你放罩自保,然後潰力難收,所以浮於外表一直難散。還說不會馭靈之術,不會馭靈如何散息仍存?」夜紗微微眯了眼,「小丫頭,你少在這裡裝瘋賣傻,再不從實招來……」

  「姐姐,你又急什麼?」珊瑚伸手搡她,夜紗不肯鬆手,咬牙道:「叢山鎮出了事,要不了多久就會傳至京裡,與其逼得我去縱靈探路,不如……」

  七月一聽腦仁亂崩,心裡一陣慌亂,眼見夜紗表情猙獰,眼瞳微帶火氣,當初流火與她說的話言猶在耳,夜紗馭火,難道行馭館也逼得她十分緊?

  珊瑚見七月面色發黑,緩了聲音看著夜紗道:「如今你再急也是無用,總歸我是不會讓他們把你帶走的。」

  「你們信不信都好,我不會馭靈,我也沒有法血。」七月掙扎著欲縮手,看著夜紗道,「那水……」話音未落,夜紗出手極快的指尖一劃,七月竟未覺疼痛,腕子已經生讓她劃開一道,血珠瞬間滾落出來,夜紗不待珊瑚開口,指尖微動,突然面色微微一凜。

  之前在湖裡撈起她,周身布血線但已經一滴血都流不出,後來過了幾日,漸漸開始滲血,但全是水靈的殘息,只是她身上一直有火息罩,讓夜紗與珊瑚皆是篤定認為她定是馭者,如今證據在前她尚矢口否認,逼得夜紗只得驗其血脈,哪知一試之下竟讓她後背發麻,完全沒有法血之力,根本就是一個普通人!

  珊瑚見夜紗衝動,原本欲嗔,複看她的面色忽然也是一凜,「當真不是?」

  夜紗瞪著七月,面色陰晴不定,突然微挑了眉毛道:「京裡有傳,有個庚子七月七出生的丫頭,不會馭靈卻身有妖力,怕是什麼妖怪的轉世,不會是你吧?」

  七月聽了張了口愣在當場,她到底不是個會裝掩的人,兩下這表情已經出賣了她。夜紗冷冷一笑:「行馭館大火之後,你不是跟那個浪蕩子蕭無仰跑了麼?怎麼,半路把你甩了?」

  之前口口聲聲尋什麼「相公」,京裡都傳開了,蕭無仰始亂終棄,玩弄了南宮修的大女兒南宮小妖又不認賬,從月耀弄個女人說是老婆,氣得南宮小妖在京裡尋死覓活,大發千金雷霆,搞得街頭巷尾流言飛語!

  七月一見徹底是圓不了謊了,腦子已經揪成一團,索性閉了嘴巴充悶葫蘆,反正不打算再說話了!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1:42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14章 軒轅淩現身
   
  夜紗見她悶頭搭腦的樣子,登時一股火起。遂手指加了點力冷言道:「既然你不肯交待,我便只當沒救你好了!」說著,她另隻手已經翻掌而出,帶出一團火灼便向著七月額頭兜去。

  珊瑚一見忙伸手攔住,抬肘間低喊:「姐姐!你可記得當初應過我什麼?」說著,她架肘一扛,夜紗鬆手後退幾步,面上陰晴不定。半晌微哧道:「她算是無辜麼?若她算是無辜,那我叢山鎮因她動法而白白死掉的人,又算是什麼?」

  七月聞之渾身一抖,原本紫黑的面色越加慘灰。珊瑚看著七月,低語:「你到底何人?難不成真是蕭無仰那廝的老婆?」

  「我不是。」七月低聲開口,「我當真不會馭靈,而我也萬萬沒有料到……」她說著,眉頭緊蹙,那疼痛已經席捲而來,她沒有掉淚,疼痛太強烈,逼進骨髓卻帶不出淚花,眼底乾澀,只覺痛潰哀絕,她的悲傷只因他們離別,但這悲傷,又如何展現在珊瑚與夜紗面前?

  「不錯,之前我與蕭無仰被困行馭館,後來因行馭館大火我們逃了出來。我並不會馭靈也並不是他的娘子,這事與他半點無關聯。」七月突然抬起眼看著夜紗,一字一句的說,「至於其他,我不會再說了……」

  她每說一個字,胸口起伏而牽起巨痛,嘴唇已經泛起不正常的嫣紅。身體的疼痛可以讓心裡的疼得到緩解;她表情寧靜,甚至是空洞,態度決然而明顯。便是要殺要剮,也悉隨尊便。不想說的,一個字也不會吐出口!

  她擔心流火,但不會再像前幾日初,那般失控。這幾日她身體昏潰,意識封存在軀殼裡,不斷的在黑暗裡掙扎,卻也因此經歷了最大的淒哀,所以當她再度醒來,再不會失控再不會衝動,所剩的只有空蕩蕩的疼。

  流火所受的,不是來自於身體的重創,而是來自於心靈的打擊。正是因此,她比任何時候都希望他能一飛衝天,再也不要回來,再也不用面對。哪怕今生他們無緣再見!

  夜紗聽了面色更沉,盯著她指節咯咯作響。正在此時,忽然聽得外頭有一個蒼老的女子聲音:「大小姐,京裡來人了。正在前堂候著呢!」

  兩人聽了面色一凜,表情亦變得出奇默契起來。夜紗轉身向外走,珊瑚微嘆一口氣繼續坐著未動,只盯著七月看。

  夜紗出了門,沿花徑往前堂裡走。近了臘月,這裡地處東北亦十分寒冷。早梅已放,晚菊未凋,整個院子倒也花園錦簇。夜紗直至正堂,見屋內站著一個碧色人影,她唇角微微帶了帶,但眼底卻閃出幾分詫異來。

  「我道是哪位,原是南宮家的二小姐,風塵僕僕而來。夜紗未能遠迎,實在是罪過。」夜紗背著手,作勢對著屋內陪著的下人斥道:「如何也不端好茶來,許以為是我怠慢了貴客。」

  對面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娃兒,臉上猶帶幾分稚氣,大眼分外靈動,嘴唇很是豐厚。眼角飛揚猶帶幾分其父的影子。一件白色的短襖,寬袖外罩錦鍛織花袍,下襯了一條綠色的長裙。長髮團梳,下編粗粗的辮子甩在身側,一見了夜紗帶了幾分笑意:「小仙冒昧擾了姐姐的清靜已是不該,姐姐再這般客氣,更讓小仙無地自容了。聽說姐姐這裡月前出了事端,所以特來問候。」

  此人正是南宮修的二女兒,這南宮修生了四個丫頭。長女小妖,次女便是這位小仙,三女及四女皆未成年養在深閨。長女一般隨侍父親身邊,這次女倒甚少露面,想不到今天倒是她來了!

  「想不到消息倒是傳的快……,叢山鎮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們影家自會解決,實不敢勞煩南宮大人插手。」夜紗眼裡閃了幾分不耐,也不招呼客氣,逕自往邊上的椅子上一坐。接過下人端來至前的茶飲了一口道,「之前我與珊瑚上京,已經向軒轅大人傳達了意願。我們姐妹荒夜遊民早已經習慣,只會一些小小伎倆實在難登大雅,便是將來有人尋仇,步了那衛星蘭的後塵也只能嘆一聲無奈,實在無力為大人奔走。」

  「姐姐誤會了,之前二位上京,我爹已經明瞭二位的意思。此番小仙不是來請二位出仕,而是來問一個人。」小仙微微一笑,眼角飛揚帶出幾分柔媚。

  「哦?」夜紗微揚了眉,冷笑道,「我這裡皆是粗人,哪堪南宮小姐千里來詢?」

  「是一個丫頭,十三四歲年紀,非我淩佩人士,身無馭術卻自帶妖力,當初我爹將她帶至行馭館,後來蕭無仰與其一併出逃。自往東來不知所蹤,月前叢山鎮掀起熾火,沿湖灼燒,館內接報。是姐姐將其收留,如今正在府中。」小仙凝眸含笑,微踱了幾步,「姐姐,行馭館中要人,亦不管江湖是非,此人是我行馭館要的,麻煩姐姐移交!」

  「這人已經死了,扔在鎮東亂葬崗,你自己翻骨頭去吧。」夜紗睨眼,滿臉不耐,「來人,送客!」

  「姐姐欺我年幼,如何這般打發人?」小仙並不惱,她與其姐性格大大不同,小妖一向跋扈淩利爭強好勝;而她因自幼身體較弱,上頭還有個姐姐,自然也輪不到她,只是最近小妖心情差的很,連她爹也差遣不動,只得讓她出面奔走。她繞了髮梢,歪著頭道,「人自在姐姐院中,如何不讓她出來?」

  「南宮小仙,我看你是南宮修的女兒給你幾分臉面,別說人不在這裡,便是在我這裡,我不肯給你能耐我何?」夜紗眼中火光疊現,方才在七月那裡受的悶氣皆數發作出來。

  「小仙法血不濟,馭術更是平平,又無靈物傍身,當然人微言輕。」小仙笑笑,「只是小仙受了爹爹的囑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大老遠過來,總不好白逛一場。」

  夜紗見她這般言語,心裡已經加了幾分防備,眼眸微睨道:「你又帶了哪路高手潛藏在外啊?」

  「高手自是談不上,不過小仙自行上門,哪能沒個周全?」她說著嘿嘿一笑,指尖一掂,從袖裡摸出一朵薔薇似的紅花來,在臉上輕撫了兩下。

  夜紗一見冷笑,「原來絞靜瑤親自上門,難怪你有恃無恐!」她說著,突然翻手向著小仙,指尖挾氣,「你出了這門麼?我先拿了你,也好與你爹好好談談!」

  「影姑娘好大的脾氣,不顧令妹死活了麼?」夜紗還未鉗住小仙,身後已經傳來一聲低語。這聲音來的突然,讓她的身子生生剎住,面上登時變了顏色。扭頭之間,一抹銀光已經抖進來,來的正是軒轅淩!

  他手間扼著珊瑚的脖子,而在他身後,卻是他的靈物江葦。她肩上扛著個不死不活的,正是那謊話連篇卻說不圓的死丫頭!

  軒轅淩銀髮鬆鬆綰個髻,餘的皆隨意披散。面上帶出幾分譏誚:「常聽人說,影氏姐妹,合法無敵。不過這分開來,實在……,嘖嘖嘖……,不怎麼樣!」

  小仙瞟一眼軒轅淩,輕輕笑道:「夏七月不正在這裡麼?姐姐果然是欺我年幼。」

  珊瑚有幾分窒息,面孔憋得通紅。方才他來的詭異,她竟然無覺。待她反應過來,軒轅淩已經侵入阻她六脈,生把欣雅逼在她體內不來!最近她練融血,常把欣雅主靈放進六脈,如此正讓軒轅淩拿個正著!

  「別亂動法啊?不然我手底下失了成算,倒是不好了。」軒轅淩冷哼著,「你一向自恃強火,卻不肯替行馭館出力。到月耀三番吞吃強靈,搞得將軍十分頭疼!如今連人都不放過了,便是你們這種不服管束的馭者,才令天下馭者蒙羞。」

  「放你娘的狗臭屁!」夜紗暴跳如雷,瞪著軒轅淩道,「以強靈增功,你沒做過麼?如今全賴到我們頭上,真真是讓人噁心!」

  七月軟綿綿的掛在江葦的肩上,她的手像鐵鉗子一樣勒得她幾乎斷氣。之前是妖靈互相殘殺,如今輪到馭者,原都是一樣的,各種為利益爭奪不休,好沒意思啊!

  她視線有些微微的模糊,此時的身體狀況豈由得人這般顛三倒四,只覺意識又開始漸漸處於游離的狀態便在半昏半醒之間,忽然聽得夜紗揚起的音調 「軒轅淩,你再不放我妹妹,……我只好……」

  這一聲「軒轅淩」生生將七月昏敗的意識拉了回來,頓時令她精神一激,抬頭凝目看著前面的背影。飄散的灰白頭髮,修長微瘦的身形,竟有種似曾相識之感……軒轅淩!

  而此時夜紗突然手風一抖,她與小仙只有一步之遙,之前因軒轅摁了自己的妹妹讓她剎那亂了陣腳,但此時又因激怒,惡向膽邊生,動作其迅無比,言語剛畢,人已經切去!

  江葦見狀身子急向前衝,而這時夜紗的手已經鎖向小仙的喉嚨,但更快的是,那南宮小仙在瞬間開始扭曲,笑意連帶面容都呈出水波紋,接著「譁」的一聲,竟化成一大灘水亂濺而傾!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15章 水火相融
   
  那水滴未及墜地,已經忽悠拉成水線千萬縷,江葦單手而收,眼眸顏色漸變水藍,珊瑚得見此景,雖六脈被制,愣是生生翻手向著水線。

  那軒轅淩豈容她動,但下一刻,夜紗突然反侵而來,五指成爪向著軒轅淩臉上便是一掃,他急急避閃,哪知夜紗根本不是衝他,而是向著自己的妹妹。

  珊瑚此時手臂半抬,生讓她扣個正著。珊瑚曲肘一夾,指甲深陷正入靈脈,一滴淡淡的血珠逆空而起!

  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夜紗因急怒向小仙出手,也正是一出手,那水作傀儡便顯了形!她在驚詫的瞬間已經作出最佳反應,水傀儡一散,江葦必要搶水收力,而在這時,是唯一一個解救脫困的機會。

  珊瑚自然是明白,表面是要搶水,其實根本就是要借夜紗破脈。二人配合默契,動作隱蔽性極強,一招之下,夜紗生逼突靈罩,令珊瑚法血外溢。

  而隨著這一顆血珠,已經在空中蘊起淡淡紅光,像是水中含血絲。軒轅淩發覺之時忙鬆手一掌,向著珊瑚肩側而拍,但已經晚了!那紅光瞬化成盾,直隔兩人之間,接著扭擰翻成巨手,直取江葦頭顱。江葦側避,那手一拈一舉,直將七月抓了回來。

  珊瑚雙手抵肘,額間已經綻開水紋,冷冷開口:「我姐姐要的,哪個要搶?」

  夜紗微微一笑,笑意盈盈之間,那紅光已經消失,既而全屋皆有些許扭曲之狀。水靈掀雅,已經借血而出,漫引空中無形,便是汲星獸江葦自帶水力,也搶不過她!

  而與此同時,夜紗眼瞳微灼,頭頂亦起了紅光,而那紅光,正自她發間一根紅簪而出!「我道南宮小仙如何敢隻身而入,原本根本就是你布的水傀儡。不過南宮修既然讓你來送死,我們便也成全你!」夜紗說著身形飄起,忽而紅光大溢佈滿全身。

  珊瑚俯身弓膝,水波已經泛及全屋,將這裡封地堵完全。罩內開始泛灼,一股白氣蒸騰。二人皆馭自然之靈,化之無影無形,比之生靈更有絕大優勢。

  軒轅淩此時已經退至院中,微睨四周,那張長不大的娃娃臉上帶著一絲戲笑:「以自身的血力養水,雖然罩息強但法血不夠,以頂極蘊火,蓄之入簪,雖然隱蔽好但火勢難放。我看你們姐妹的名頭,也都是靠偷襲來的吧?」

  「誇誇其談,一會看你還說不說的出!」夜紗冷笑,突然旋身翻肘,指尖拈放,額頂灼紅,眼瞳繞火圈。

  霎時一股火息自掌心而出,同時四周八方,急聚水劍,隨火蒸騰而旋繞倏然間千萬股直向院中而集!水中挾火,火蒸水霧,一片白陣之中淩利萬分。如此江葦不得強其水力,因火蓄於當中,而借水氣蒸霧,將其去勢隱了七八。

  軒轅淩並不閃避,只是背手而立淡淡微笑。水火雙靈互消之間,的確讓她們的靈罩之息變淡了。熱力之下,很難辨別,這對姐妹的確是偷襲的高手,只可惜……

  白霧陣陣,瀰散時候,正堂一排折門已經全成破爛,如此院中一覽無餘,軒轅淩依舊在院中站立,但姐妹倆的面色已經皆變!

  院內不知何時,草木已經異化扭曲,長滿全院連池塘裡都密不透風,遮天蔽日連光都透不進,綠慘慘的一片有如木牢。那水氣正被巨大的植物吸收,既而憑木力外吐面形成碧液狀的防護層,以至火息也皆盡被收。

  「剛才雖然是小仙的傀儡,但她已經把話帶到了,你明知絞靜瑤在外,還敢布水罩?」軒轅淩冷笑,「木憑水而生,你放多少,她收多少。珊瑚妹妹,我看你只能放血了!」

  不服管事的馭者只有一個用處,就是放到黃泉之下成為死靈的一部分,諸如衛星蘭之流,早就該死。只是馭者自相殘殺對淩佩也沒什麼好處,不過如今不一樣,藉著碧游宮,這幫人死了,就全推到碧游宮的身上。

  若他們怕死向行馭館求救,正好也能收幾條狗來使喚!穆如風如今成喪家之犬,只得投效。而這叢山鎮也出了事端,正好借此而來,她們若肯乖乖低頭便罷,不然死不足惜!

  水火雙靈,是她們的優勢也是她們的劣勢,她們憑藉絕佳默契同血增倍的確是不容易對付,不過捏準了她們的脾氣就容易的多!

  珊瑚心軟,不願意牽扯無辜,一定會先水罩以免動起手來禍連街坊。而夜紗則與靈物其情最深,她一直不肯投效行馭館的主要原因,就是不想填送自己的火靈焰毀。為此不惜四處捕殺強靈為其增功,不僅如此,甚至以頂極玄門之法血蓄養其靈,以致她脾氣連年暴烈有增無減。

  二人動手,珊瑚為輔主隱,夜紗為首主殺。焰毀一出,燒起部分水氣形成霧罩,熱力融灼而成芒刺逼心,其靈蘊出火息逼焰力自霧罩之間而發,借水氣打掩飾形成必殺。

  他們來之前,已經研習參透,將她們步步招數皆爛熟於胸。絞靜瑤已經妖化,借西邊山圍林木,湖畔山林催起木牢式,萬千植物被妖力催化,汲水之勢更有如吞食。

  再反吐樹液形成帶妖力的水息,斷了珊瑚的水源,逼她以血供水。至於夜紗,沒有妹妹為她打掩,火息再強也遇水而弱,江葦及汲星獸,自身帶水力鱗乃水結,一旦化形,到時夜紗只配成為江葦腹中之食!

  珊瑚已經感覺到了,這四周的樹所帶的水氣皆附著妖力,一旦逆收就會被反頂,而這一帶所有水源都有林木,絞靜瑤的催木之力已經達到恐怖的地步!

  她微微睨眼向著姐姐,見夜紗手心紅光大盛,一時心急,正欲開口。突然半空聽得一個奄奄一息的聲音:「我幫你打軒轅淩,你告訴我水靈的馭法。」

  這聲音根本就是藉著欣雅放大直入珊瑚的腦中,欣雅的主靈正在她的四周,一部力托著剛搶回來的丫頭。

  七月被打撗卷在空中,頭顱反仰快折斷一般的,一頭長髮飛來蕩去。軒轅淩名字刺激了她,她聽優優說過,這個是流火的大仇人。

  她以前是一直秉執正義的心而活的,她一直講究的正直做人,腳踏實地,只消努力,總會有回報的!以往便是聽過流火這段往事,她也只是唏噓,從她內心深處,總是希望可以力所能及的幫助他,幫他淡化這仇恨,有一天能走出陰霾,但實際上她所看到的一切,樁樁件件都讓她覺得莫大諷刺。

  馭靈是為什麼?而妖靈尋求強大又是為了什麼?一句弱肉強食就能解釋麼,疏不知他們正是侮辱這天道法則的四個字!

  什麼才算是弱肉強食?像村外的胡狼那樣算,為了活著,不得不殺戮,而不是以殺戮為樂。馭靈的真正意義,不是要驅馭靈物恣意欺淩弱小,而妖靈尋求強悍,也並不是要強取豪奪,獨尊天下。

  只是他們都不明白,還殺得如此興致勃勃,自以為代表正義,自以及為理所當然。

  「明明叫夏七月,還誆我們說叫什麼何巧兒?」珊瑚哼道,雖是言語,但動作不減,指尖接連捏放,憑血力開始繼給欣雅增加水力,包裹夜紗火勢層層外逼。

  夜紗已經掀起濃火,將火勢控制成萬千火球急急亂墜,以渦輪狀輪襲軒轅淩。軒轅淩忖絞靜瑤在外為他建起天然水木之牢,完全不把這氣急敗壞的夜紗放在眼裡,只開一點外罩阻擋火灼,身形半分不動。

  見江葦眼珠發藍躍躍欲試,輕輕笑著與她通語:「急個什麼?待她們放血,就收她們的主靈。」

  「你先答應我……」七月咬牙,唇邊又泛起血絲,「我知道……,你是有信用的……我可以幫……」

  「你若能幫我們脫困,我便應你。你悄在心中想,不要說出來,借欣雅告訴我!」珊瑚開始向欣雅通語,欣雅勾起水絲漫引進七月的鼻孔。

  珊瑚是眼見夜紗周身火罩已經快焚燒,幾近難控,知道她也要放血。絞靜瑤催起的木靈已經吸走可用的水,現在江葦連動都沒動,現在拼血死定了,如此只能急病亂投醫了。

  「你不要馭罩抵抗,讓你姐姐把水氣全燒光,然後你推水助力把氣送上天……越高越好!」

  珊瑚聽了微怔,暗自通語:「雲上皆有水氣,但也有風力,我不能控氣態含風之水。」

  「不是讓你控,是讓你姐姐燒,聚集所有火力,頂穿植物架設的木牢,最快速度收火息,彙同三息直入雲端……引雷下來!」

  珊瑚倒抽一口冷氣,老天!這是什麼詭異的打法,根本聞所未聞!但是眼下也只得拼了,如此她突然大吼一聲:「夜紗,血火衝天!」

  說著,她身體一抖,轟的一下徑將自己的罩氣全散,頓時熱灼布身,不僅如此,猛然汲氣,欣雅直接把七月扔到地上,雖說不是太高,依舊把七月拍個半死。

  此時珊瑚心繫其姐,哪裡顧得輕拿輕放,一吸之後立即吞吐,指尖血點大放,水氣漫布全堆向夜紗。夜紗聽她大喊,心裡已經明白八九,其身體激零之間已經有如自焚,盡情焚燒然後全部收繳,二力相合之間猛的彈向空中,生向枝椏花葉撞去。

  七月的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以火焚水,既而焚木,收繳雙息漫引火氣,借火遁天引收塵埃,交錯水霧化引霹靂,自然相倚,水火而此而融!

  恍惚間她看到白光,明明蓋著屋頂卻看到白光!她覺得身體在震,像是大地在震抖,聽到了怒吼聽到了碎裂的聲音,成功了麼?她昏昏然間的胡思亂想,突然間,眼前成了一片赤紅!

  蒸騰的煙霧裡,七月彷彿看到無數的蝴蝶飛舞,它們揮動著燃燒的斑斕,搖曳著在她眼前身邊旋轉,牽引著她的髮絲衣袂,像是在召喚著她與它們一起燃灼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

  濃豔的紅色,洶湧在她的眼波里,她的眼像被罩上一層紅紗,所有的一切都是鮮紅,這燒灼的顏色,是希望還是悲傷?是憤怒還是愛慕?是生機還是死亡?她總是分不清,唯一可知的,是她的生命裡,紅色與她不可分割。

  她大睜著眼,努力讓視線穿過那紅霧,便找到那大團豔紅之中最明媚的絢麗豔彩。心代替了眼睛,指引她的方向,澀痛的眼底,便被那明媚刺出淚滴,看到了,飛翔在熊熊烈火之中,綻起漫天的花火,穿梭橫行,讓人絕望也讓人昂揚!

  有飛舞的蝶落在她的眼上,明明灼燒的那般熱烈,觸到的卻是一團溫潤,像是飄飄飄忽忽的羽毛,就這樣隨意而又輕柔的讓她陷進無盡的濃紅裡,神志飛蕩無邊無際,紅色與黑色漸漸交織,越來越深重。

  耳畔傳來輕輕的低吟,像是輕歌慢曲:「再睡吧,七月。」

  她被聲音撫慰,覺得全身都沉浸在棉花堆裡,細柔的暖。

  「流火,是你麼?」隔著厚重的紅霧,他的臉龐她都看不清楚,但那氣息她無比熟悉,她已經疲倦到了極點,疲倦聽不清他的回答,便接受那溫軟柔和的召喚————沉睡。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2:08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16章 夢中的十五歲
   
  流火看著七月的面容,赤紅的眼瞳內,只有她有顏色。面容是慘白的,睫毛濃黑,嘴唇帶出不正常的嫣紅,像是隨時會有鮮血噴湧。眼淚大顆大顆的無聲滾落,撲簌簌的許許多多,怎麼抹都抹不盡,於是溫度他也可以感覺到了。

  小小的蜷縮的身軀,頭顱擠頂著他的肩窩,她緊緊的閉著眼睛,但眼淚還是拚命的順著睫毛往下滴,很快打濕了流火一片衣。

  流火伸手摟過她,一遍遍的抹去她的眼淚,血紅的瞳只盯著她的臉看,如何也捨不得移開目光。他是去替她收屍的,這是他醒來第一件要做的事,如何能讓她孤單的死在那裡?近了,便探到她的氣息,生命的氣息!她還活著,真好!

  他的面容比她還慘白,眼睛充盈血滴已經幾近分不清眼珠與眼白,瞳內是灼灼火光,燒得他快灰飛煙滅。崩潰的力量在蠶食著他的身軀,火灼再也無法釋放在燃燒他的血肉,他已經辨不清顏色分不清方位,卻始終對她敏感至極。這種已經超出所有感覺的敏銳只因心底的放不下。

  若不是她在馭者的手上,他不會衝下去。她還活著,而他卻快死了!

  但她在馭者的手上,馭者在自相殘殺,與妖靈一樣可笑,她旁觀而受牽連,他如何也放不下,一定要帶她出來,但是現在,她又要看著他變成飛灰!

  「七月,你看看我,睜開眼看看我。」流火托撫著她的面頰,濡濕直達心底。

  「我在做夢麼?」七月閉著眼不敢睜開,怕只是一聲夢,睜開眼夢就散。她緊緊的抱他的腰,這觸感很真實,但黑暗裡的真實,不知是不是光明下的虛惘。她……不敢!

  「沒有,不是夢,我來找你了!」他捏她的臉,「疼吧?」

  「不疼。」她囈喃著淚又落下,怎麼流也流不完。

  快淌成小溪流,落成一場雨。

  他彎著頸,吻她的嘴唇吻她的面頰:「睜開眼看一看,真的不是夢!」

  她掙扎了半天,到底是慢慢拉開一道縫,那血紅的眼她仍能看到溫柔,慘白的臉依舊有明媚,牽動的微笑如春風,不是夢!

  她咧了嘴,想與他一起笑,卻偏帶出一團悲:「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怎麼會?現在我什麼心事都了了,什麼人也不欠了。我要去你家提親……」他瘖啞的聲音帶出微微的笑意,揉著她的頭髮看著她淚流不絕,「那天煙瑕救了我,這裡是西遲,離他們遠遠的。沒人再來打擾我們了!」

  她連連點頭,沒人打擾了,太好了!

  「你得養傷,養好了,咱們北上從漠原到你家去。」流火抱著她,「看到了,不是夢,再睡吧?」

  「好,我們一起養傷。」她說著扎進他的懷裡,固執的勒著他的腰,一動也不動了。

  煙瑕倚著洞口看著他們,那天她並未遠離。她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流火輕易將元丹給她?後來見到他們離開,她只是遠遠的跟。哪裡知曉,他們竟在叢山鎮動起手來!七月沉了湖本該必死無疑,她本想下去一探,但殘息妖力太盛她下不去,只得帶了流火往西遲來避。

  流火昏潰了一個多月,身體已經殘敗,他自虐般的爆發強力帶給他極壞的負面後果。體內詭異的灼息開始以他的身軀為養料,而最後這一次的放縱讓他的生命徹底走到了盡頭,他也只能勉強維持人形了。全身的血脈被妖力蠶食,新增的火灼他不能吸收亦不能牽引,只能慢慢的熬到化為灰燼!

  他醒來之後,幾乎不能認人辨位,五感退化,他在山洞裡亂轉,撞到又跌倒,但他要去找七月,他說要替她收屍!

  煙瑕突然有一種感覺,動了情其實是一件極蠢的事!同時也有另一種感覺,生命的維持,有時需要的僅僅只是謊言!

  去收屍,就是一個自欺的謊言,想死在那裡,才是他真實的想法吧?所以他一直不肯死,一定要撐到那叢山鎮的湖畔,最後再放縱一次,把生命敖成灰,以成全那生時不能盡的情懷,至少他們是一同墜毀。當這樣殘破敗壞的身軀在到達叢山鎮的時候依舊可以綻放花火,在那一刻,她明白了。

  若七月死了,或者對他來說更好吧?命運就要這樣折磨他,他給自己找好了葬身之地,卻在那裡看到活生生的她!

  煙瑕慢慢走過去,看著流火的側臉低語:「睡了?」

  流火慢慢回過頭,看到一團慘霧,蒙著紗看不清,晃著一個灰灰的人影。所有顏色,就這樣離奇的又消失,他微微一笑:「我已經沒有第二個元丹可以給你了,到底還是欠了你。」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費什麼火息。」煙瑕牽扯了一下唇角,「不過現在你的妖力已經全潰了,火息發不出來,你們可以做一對真正的夫妻了,恭喜!」

  同樣的「恭喜」,流火已經麻木。聽到耳朵裡是轟鳴一片,勉強才能辨出她說了什麼。他輕語:「她以後還要嫁人呢,我不能這樣做。」只剩幾天生命的人,如何牽絆她一生?

  「化境丹並不難配,你能不能再……」

  「我不明白,你想與她一起死,卻不願意她與你一起死?」

  「我以為她已經死了……,但她現在還活著,那麼她就該繼續活下去。但是要沒有悲傷的活著,快樂的繼續活下去!」流火說著,回頭去扳七月的手,但居然死死箍緊怎麼也扳不開,她的手臂勾纏著他的腰,頭埋在他的胸口,但很快的,流火渾身一震,他再一次感覺到了,淚水透過他的衣衫。

  當時他只覺五雷轟頂,有如碧展秋又在他面前說那番話一般,他驚顫著低語:「七月?」

  她並沒有醒,陷入昏睡,但因他的動作讓她本能的又糾纏,嘴裡囈唔不清的說,「珊瑚給我水靈的馭法。」

  他對她的聲音出奇的敏感,這敏感將他刺得鮮血淋漓,讓他的自私再次蠢蠢欲動,原本試圖扳她的手變成勒緊!

  煙瑕盯著他低語:「你又在自欺欺人了,面對現實吧。做幾日夫妻,縱然她日後要死要活,皆隨她吧!至少,也是她自己選的,比起你的安排來說,她更喜歡這樣!」說著,她慢慢回身,看著手中的殘缺一塊的元丹,抿了唇,「但願以後我不會動情!」

    ×××××××××××  

  七月從夢中驚醒,臉上是濕濕的一片。黑夜裡心跳得如此倡狂!她手臂緊收,流火還在身邊,他的手撫在她的面上,輕輕說:「做惡夢了?」

  「你怎麼這樣涼啊?」七月摸索著向他的臉,被他捉住握在手心裡。

  流火無聲牽起一個微笑:「是你發燒了,我還跟以前一樣的。」

  「不是。」她掙扎著半撐著身子,想努力看清他的樣子。夢中的情景讓她驚懼到了極點,他在烈焰之中化為烏有!她爬了幾下摟住他的脖子:「你的心跳和以前不一樣,你的身體很涼!我當時看到血,好多血都燒起來,我……」

  「沒有,是一樣的,是你的錯覺,你現在身體不好,所以總是有錯覺!」他抱住她,側蜷了身把她抱在懷裡,懶洋洋的說,「再睡吧,我也很睏呢!」

  七月靜了一會,突然低聲說:「我們是夫妻對吧?雖然還沒辦婚事,但你已經認我對吧?」

  「當然,認你了。」他撐著她的後腦,半囈半喃的說,「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你的傷都好了?你沒有騙我?」

  「自然都好了,我是妖靈,你都好的差不多,我能不好麼?」

  她仔細的在黑夜裡分辨了一會,突然貼過來低聲說:「那你要我吧?」

  流火的身子一僵,半晌才低聲說:「不行,你沒到十五歲。」

  七月湊的更緊,微熱的氣息吹拂在他的頸窩:「到了,過了年我就十六了……」

  「你們那虛兩歲都不知道怎麼算的……總之不行。」他悶聲開口,「你趕緊睡覺,我睏了。」

  黑暗裡他也看不清她了,饒是對她最敏感,五感的退化是不爭的事實。現在一個普通人都可以隨便將他打倒,連七月都比他更有力。

  「你當我是傻子麼?」七月的淚水湧出來,外頭傳來呼呼的風聲,沒有月也沒有星光。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但她能看到他眼中的火光,這樣的火光是死亡的召喚。

  「我能倒背紫卷,我看過你的馭法啊~」她淚如泉滴,「生息火息,命隨火倚……你怎麼能……變冷?」

  她不想說的,她想繼續裝傻,做個快樂待嫁的丫頭,等待著那個快樂又羞人的十五歲到達,等待她尋遍各法破除界限!但是這等待永遠不會有結果,他們將止步在這個冬天。他等不到她的十五歲了,更等不到那循自然破萬限的那一天!

  她不能再繼續裝下去,她不能再任他安排只是一味的跟隨。她的未來,她早想好了,他不信命,她也不信,就算他等不到,他們也終會在一起!

  他的身體身軀僵抖,她的話伴著亂七八糟的雜音在他腦中轟鳴。

  她慢慢攀上他的胸口,摸到他的臉頰:「你怕我自殺是不是?我不會的,我死了不就是認命了嗎?我不認命,你死了我給你守寡……,我長命百歲的給你守!到時誰還說妖靈和人不能在一起?咱們就是一對真正夫妻!」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17章 絕望中的希望
   
  七月的手輕輕的撫摸著他的面頰,摸到了潮濕。他哭了,流出的眼淚是滾燙的,粘稠的像是血。她貼過去親吻,一滴一滴的吻盡:「你要麼就別管我,要麼就管到底,……你怎麼能假裝沒事,你要騙我到什麼時候……」她貼著他的臉,「死就死,人生百年哪個不死?但至少給我一個念想,你至少給我一個念想一個念想!」

  七月陷入幾近瘋狂的痛潰,但她不是胡言亂語。她要的只是一個念想,一如看到玉便想起爺爺還在身邊。支持著她不倒下,一直抱存著對未來的希望!一如曾經他身上的銀票,看著它們,便覺得與他仍有牽絆,其實也不一定是物件,有些時候,她只需要一個支持下去的理由!

  什麼是愛?她一直是一知半解。一直覺得,愛了便要相濡以沫,夫唱婦隨,同生共死……,其實,愛會賦於人更多的意義。可以讓他們更軟弱,也同樣使他們更堅強!

  如果命運一定要這樣,用生死來拆散他們。如果命運一定要以這種方式讓他們低頭,那麼他們就該以回報命運更沉重的一擊。妖靈與人終不能成伴侶,而事實上,他們在死亡的前夕,合二為一!

  流火吻住她的嘴唇,將她的淚水以及那些話語皆吞噬,瀕死的一刻是內焚外寒,火岩瓏的生命到了盡頭,也只有這一刻,他與人最接近!

  她撐抖著手在他身側總不肯壓著他,他握著她的手臂往上抬,七月便撐不住皆跌在他身上。她心裡又惶又疼,生怕將他壓得更傷。

  他噙著她的唇低語:「總不至於這樣便死了?」

  七月一聽這個「死」字,渾身哆嗦的更劇,方才她自己說的利索,如今聽他說出來,又是另一番徹骨,輕囈著:「真的沒救了?」

  「沒有了,已經空了。」流火抹著她的淚,「我不該瞞著你……我們這樣……」

  她箍緊他,不給他半點後悔的時間,嘴唇碾轉在他涼涼的唇上:「沒事,我陪你……」說著,她伸手悉悉索索的解鈕子,哆嗦著咬著牙根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我知道怎麼做,優優說過,我記得我記……」

  他勒緊她的腰,也不打算再給自己任何反悔的機會,細細吮吻她的唇瓣。她不僅是在給自己找一個支持下去的理由,不僅是在找最後回擊命運的方式,她也在給他找一個支持下去的理由!很殘忍,但她陪他一起受!

  他怎麼能拋下這樣的她,讓她一個人苦苦支撐直到生命的最終?若是能一起渡過固然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他無遺憾而死,她存懷念而生。她是他所見過的最強悍的女人,永遠不會走到絕望!即便是從死亡的手中,也能搶奪到希望!

  兩顆破碎的心湊成一個,破敗的身軀得到了撫慰,身體的疼痛已經分辨不出,淚眼朦朧之間只有呼吸把他們牽引。他與她一樣眼睛也陷入暗夜,手指的觸摸帶出的更多是顫抖,焚燒的疼痛不及心內情緒的翻湧,碎裂的、煎熬的。痛楚的、不甘的、憤恨的、哀慟的……皆滾燙成了一處,彙成一點,在這一刻至少還是幸福!

  他感覺到了極熱……隨著熱的飛竄,那覺感也在極速的提升。首先感覺到了她的脈搏,一起跳動在她的身體裡,而那一股滾燙便淋來,飛竄進入他的小腹,瞬間便抵進眼中!霎時眼前光明大盛,他看到她的臉,滿臉的淚眼眶紅的嚇人,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嘴唇上都是血痕,而更詭異之景在浮現,她原本已經佈滿全身的血絲在順著脖子慢慢倒退!

  之前把她帶回來的時候她一直是這樣,身上有著怪異的如脈絡一般的血絲。像是血管都透出來,但此時,這些血絲在順著她的脖子退到她的胸口而且在繼續向下……

  他的身體猛的一抖,那股強熱在他的身體裡亂撞,讓他不由自主的一掐她的腰,再顧不得其他直接將她提起來。七月的身子整個都是僵麻的,黑暗裡只能看到他眼瞳的點點星火。但是隨著他動作的一霎,她眼前突然一亮,像是有什麼人在他臉邊點起油燈,接著她被一推搡到一邊,她剛伸手去,更可怕的一幕就呈現在她的眼底!

  那微光跟著流火,他撐起身搶了幾步跑到了洞口,就這樣一下子燒了起來,一團大火將整個洞穴點的通紅,那大火球直彈上空消失在她的眼前。

  七月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根本不像是從嗓子裡發出來的!尖利的聲音刺穿黑夜,也刺穿了她的靈魂!

    ×××××××××××

  流火根本無力飛,是被那股強熱直頂上去,強灼在飛竄,在他已經破碎空泛的身軀恣意穿行,火焰難忍似的從他四肢百骸燒透出來,夜空裡像懸了個太陽,烈焰蒸騰,血霧在雲朵裡縱橫!

  極劇的疼痛,要將他化為灰燼,但意識卻越來越晰,無數破碎的畫面在他腦中堆積,無數場景變幻在他腦中拼湊。死亡的臨境儘是最大限度的釋放,難道這就是人常說的迴光返照?

  身體已經完全被燒空只剩下一個殼裡跳著一顆心,它一下跌到底一下竄上喉。而那燃燒還在繼續,他的意識依舊沒有模糊!淩遲,人所想出的折磨同類的方法,此時他的痛就像是淩遲!而且他一直忍,忍了很多很多天,這最後一刻也是最疼痛,難道要他化成飛灰,才能意識隨之而散?

  他痛到無以復加卻沒有出一聲,喉間頂著那嘶吼一直不放。他還得繼續忍,他已經與她在一起如何能輕易放棄?哪怕多忍一天,哪怕多忍一刻,那火焰還在燒,一點點的燒,已經逼近了心臟,霎那鑽了進去!

  強灼皆隨之引進了心,竟像是進了無底洞一樣,疼痛到了極致,竟突然嘎然而止,之前那蠶食他身軀血脈的灼力竟跟著突然全入了心!

  身軀還在灼火,但並不疼痛了,他肩背咯咯作響,雙臂的骨骼也同時在哀鳴,從心脈中的某一點開始綻開,像是一塊堅冰的某一點,而裂痕在慢慢放大……,終於,更大的火焰轟然而起,而他在火中的身軀漸漸的扭曲!

  他們所住的洞穴如蛇一樣蜿蜒直達山腹,煙瑕聞訊而出追到洞口,抬頭一看幾乎驚厥。空中翻騰著一隻大鳥,更確切的說,是一隻背展龍形的大鳥!隨著它在火焰之中翻側,可以清楚的看到它的脊骨呈龍形之勢,脊骨與尾骨相連,長長飛甩,但已經呈金色菱狀,而且還在一點點的增長,原本的彎鉤成為開展的薄翼,身體在火焰之中拉長,有新翅膀從肩頭拱出來,開始是緊收在兩側,繼而撲展抖開,金燦燦的光!

  「流火?」煙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像是在大火之中涅槃。

  流火在空中疾飛亂翻,不時側蹭過山石引得石塊碎屑紛紛,身體的疼痛還在繼續,像是不停的撕裂又拆分。疼痛連成一片的同時,那極大的快慰在堆積,腦中那些破碎的片斷拼湊完全……,命運,終是給了他曙光。

  過往歷歷,重新回到了腦海,隨著那極熱的流動,旋轉在身體的深處,組連每一根脈絡,像是最佳的織匠,在修補破碎的錦圖,將空白一一填滿,那些被他早已經丟棄到了記憶之外的曾經,皆與他一樣生了翅膀,撲天蓋地的飛來!

  他是火景明光,天地蘊育的妖龍,不知何年來到這世上。雙瞳如血卻只看到灰慘,連火焰在他眼中都是灰白的,身帶焰灼卻覺陰寒,他焚起灼火想驅走不散的凝寒之痛,但就算將所到之處燒成焦炭,那陰寒依舊存在!

  有前僕後繼的妖怪來送死,被焚燒或者被他吞吃。每吃掉一隻,便增加慧力,每燒燼一個,便聚更強力量!但是依舊覺得冷,仍然看不到灰白以外的顏色,死去妖怪記憶裡的那些斑斕色彩,他一樣也感受不到。

  後來南海有水妖,是集結了萬千水魄形成的強大水妖。誠如傳說所言,水與火的戰鬥因此開始,但與傳說相背的是,他們並未因此而同歸於盡或者鬥經年。而是因此找到了知音!水妖自名幽泊,水景是他後來加的。幽泊吞吃了許多水魄,去過廣遠浩瀚之地,有著比那些凡庸的妖怪更高的智慧以及更廣遠的眼光。

  他們止戰之後,他原本是想與幽泊一起漫遊四海,但因他焚滅太多生靈,引至怨魂不能安息屢屢糾纏,九幽之下的冥兵因死靈的哀鳴甦醒,掀起巨大的黑幕將他與幽泊一併捲入幽冥。

  孟婆是九幽之下的引渡者,她可以用忘川之水分剝亡魂的記憶,讓那些記憶成為忘川之畔花朵的養料,讓它們大團大團的族擁開放。她可以化作那些亡魂生前最想見的人,以讓他們的靈魂得到最後安息。從而抵達忘川彼岸,進入世人常說的輪迴之地。

  世間萬物芸芸眾生,皆不能脫離輪迴。

  生生死死,週而復始,一飲忘川之水拋卻前塵,重新踏入新的旅程。縱然他是妖龍,一樣不能倖免。

  明光製造的殺業太重,要剝去強力,入輪迴歷經人間疾苦,為人為獸,為鬼為妖,甚至石頭草木。一世又一世,每當命終,魂魄飛墜,再度回到這裡的時候,看著盂中水波前世的記憶,他靈魂對溫暖的感受就增了一分。然後再飲再投身,直到第九次!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2:38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18章 史上最倒楣的倒楣鬼
   
  在第九世,火景明光投身帝王之家,雖是幼子,但憑力量終登上帝位。成為錦泰國第七朝的皇帝楚雲曦。建功立業一統天下,享國四十載後禪位給兒子,又渡過十年快活自由的時光。楚雲曦找到一個深愛的女人樂正緋心,而她陪伴他直到終老!這一生可謂過得圓滿至極,明光的靈魂在這一世得到了最大的滿足與撫慰。

  當楚雲曦死去,火景明光的靈魂再度來到忘川河畔的時候,這九世的記憶集合併彙進腦海。孟婆再度來到他的身邊,告訴他,已經不需要再輪迴了!

  天地蘊生聖獸,乃是彙集天地之靈氣,千萬年只能成一二。火景明光因天火隕地而生,汲收火息化身火龍,但未歷經人間不知七情,於是無覺,恣意狂殺成為天地間的劫難。死靈怨恨才將他拖進九幽,經歷九世經通曉生死之義。

  第九世,為一國之君,坐擁韁土掌握萬民,其實也是最為考驗的一世,他沒有讓上天失望,唯大利以先,以民為重,以君為輕,如此而成明君,垂史千古功在天下!靈魂得到最後歷練,可以盡享人間長樂,承天地之責。

  火景明光回到南海焦牢山,看到水景幽泊。幽泊也與他一樣,輪生九次,複歸人間。重逢一笑,他們談起過往自有一番感受。

  代承天責,也就意味著人間的修行完畢,可以享天壽,守一方之民。受其貢俸,福之惡之,皆受天地之引而為。

  明光歷經九世之後回歸人間逍遙,而他曾經所持掌的錦泰國亦在傳承之中,漸漸衰落,雲端看紅塵,世人皆如螻蟻碌碌,投身在輪迴之中尚不自知。貪生怕死,爭權奪利盡演愛恨情仇好不熱鬧!

  看著世間熙攘,讓他不由想到在第九世所遇到的那個女人,她該在紅塵哪個角落,經歷如何的人生?

  當明光的靈魂歸複,那之前的刻骨銘心當然也成為一段過往。只是他有些好奇罷了,他們前世有緣,一生相守,而她為了他那前世的碌碌,也耗盡心血,想必今生也是大富大貴,福壽綿延才對。

  明光忍不住開天眼術而知天機,但是出來的結果讓他十分驚詫,那個陪伴了楚雲曦一生,對於宣平帝而言至關重要的女人,今生居然十分的悲慘!

  雖說天機與他初料的結果大相逕庭,讓他有些意外,他也並不想過多干涉,對於天道輪迴,人間芸芸眾生所承載福澤惡報皆有定數。複往輪迴,今生種因來世受果,皆是作繭自縛怨不得天地。便是明光與幽泊也是一樣,天地為公,世人信奉天網恢恢,幽冥更是無枉縱,怎會錯判人命?

  況且明光並不是只算過她一個人的來世,有時與幽泊無聊的時候,也會隨便指一個人,不以天演地算之術,只單看面相賭他的來生。他們代天巡責,超於世人之外,可知其前世今生因由,是借了天地之靈力,他們可以看,不能管,這是那些人的命,是天給的,地養的。就算是他們,也同樣只是天地間的一顆棋!看的太多太多,也就淡然超脫。

  便是今生哀啼,或者來世就能歡笑,也不必太過惴惴!

  過了些年頭,她這輩子也該走盡了。突有一日,明光不知為何又想到她,便複又算了一次,但這次居然還是很糟,他意外之間就有些不甘心,連算了她幾世,皆是糟透了!

  她的命讓他第一次對天道迴圈產生了疑問。前世造業,今生承受,這本無可厚非。但她的前世又造了什麼業?為何要世世受苦不得解脫?難不成她也曾經殺人如麻,禍亂千秋?於是他追算她複往前世許多,根本沒有!

  她簡直就像是上天的棄兒,最好的一世,便就是與他共用的那一生。她做了皇后,享盡了人間福澤。但只得這一世還可以,之前也不怎麼樣。談不上哪輩子是大奸大惡,更造不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惡業來!但之後就不用提了,他連推了十世,竟沒有一世是好的!

  幽泊說:「這人的命有好有壞,也是沒法子的事。老天要她如此,她又能怎麼辦呢?反正她每一世的命都不長,受苦也是有限的。死了一飲忘川水,也就什麼都忘了。上輩子你算是跟她有點緣分,她也是沾了你的光,她自己的命不濟,你也管不了那麼許多。擅改天命是逆天,要遭大劫。如今你也不易,何必要跟老天爺過不去呢,看看便罷了,可千萬別去管!」

  明光初時也是這樣想的,上輩子算是有緣份,他也回報了她一生的深情厚意。如此兩不相欠,他自做他的神仙,他輪迴九世,愛恨情仇歷經了無數,何苦要在此時,要去質問上天不公?

  但總忍不住要看,看著她一世又一世的輪迴,看著人間分分合合,戰亂複平靜。他的前世是錦泰第七朝的皇帝,之後一百多年裡,錦泰漸漸由盛而衰,最終二百六十年的基業毀於一旦,京城永安隨著一場大火徹底退出歷史的舞臺。天下陷入了六十三年的黑暗時光,群雄割據兵馬縱橫,而她的靈魂就在這亂世紛爭幾十年裡,又轉世了三次。

  這三次全是為人,一次是男,兩次是女。他皆算過,知道都沒活過二十歲。但具體的經歷就算不了那樣細緻,只得自己親見。

  男的那次是死於戰場,十七歲那年遭流寇劫道。當時一家子逃難,結果半道上便碰上散兵遊勇搶財害命。家裡老老幼幼一大幫,只得他是個半大小子,便自告奮勇引開賊寇,結果單就把這個引人的,一刀戳死在河灘,血流了一地,抽搐著閉了眼,不過倒也是痛快,遊魂沒什麼怨恨,乖乖跟著眠兵下了幽冥。

  後來投胎又做了女人,比上一世還要倒楣。那裡仍在亂世中,餓殍滿地,白骨森森。家裡養活不起,八九歲上便賣了。先在青樓裡做個丫頭,十三歲便讓老鴇子逼著接客,生是折磨了兩三年才嚥了氣,死的時候瘦的只剩一把骨頭,兩個眼珠子瞪的大大的,像在無語問蒼天!

  他越來越不明白,越來越關注這個倒楣鬼。為何命運要如此對待這樣一個靈魂?他看過很多人的命,有好有壞,總算是喜憂參半。偏是她,脫不開這困境!

  在他看來,這靈魂比他看過的許多人都要清澈的多,不管死的多慘,活的多艱難,這魂魄都沒有聚生怨恨遊蕩世間。死後不曾經幽冥添過麻煩,活的時候也沒做過什麼大惡之事。為什麼上天就一定要讓這樣的靈魂世世受苦?

  他回歸本真之後收攪了九世的記憶,數千年積累起來有些麻木不仁。但這個靈魂又牽扯出他的情緒,讓他漸漸替她不憤,漸漸開始牽掛,漸漸不能拋下。

  後來五國建立,天下回歸太平。而南方明光與幽泊魂墜之地出現了馭者,這些人擅與異類溝通,漸可駕馭其力。以血相彙,讓萬物也靈根滋長,漸生妖息。

  而這縷極為倒楣的靈魂,並未因平靜的到來而沾到半點福氣。亂世的時候,就讓其做人,忍受世人造業的惡果。到了太平年間,又做不得人了。五國初建的頭幾十年,她又輪迴了四五次,不是做錯就是做狗,不是讓人宰就是讓人打,好歹是智慧也少了許多,對痛苦也沒那麼深刻。

  他是越看越受不了,終是忍不得了。許是上天覺得這樣整人不爽,又想了更多的折磨法子來整她。她再度來到人間的時候,竟輪迴成了一隻食屍鬼,命是長,但業深惡重,而且靈慧極低。整日遊蕩在荒墳,拖拽屍骨苟且偷生。

  便是當餓鬼,她也很倒楣,她刨的墳是個大戶,其子孫找了個擅行制煞的修道之人來治鬼,那人十分狠辣,對付區區食屍鬼,竟要設地煞誅仙陣,引天雷地火來降,若她被天雷轟中,必要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明光忍了這麼久都沒擅動,只在心裡唏噓,但這一次,他實在不得不動了。他提前用息火術把她轟出墳去,看她吱吱叫著驚慌失措,長的像個變異的青蛙……看著她一拐一瘸醜態百出的跑掉,他突然很想把她抓住帶回焦牢山去。

  結果當天晚上,孟婆便織了夢境來斥責他,說他不該妄圖替人改命干涉天循。自那以後,便沒了天眼術,再不能窺探世人的靈魂。

  明光這些年一直無謂的追著她的靈魂,從開始只是好奇到後來的沉迷當中,一旦找不到了,頓覺生命裡缺少了什麼東西一樣變得恍惚起來。

  幽泊看他魂不守舍,終是忍不住告訴他,就在她受他的幫助避開道人的當夜,她已經成了別的食屍鬼腹中之餐,幽冥把她的靈魂再度帶走了。明光問幽泊她再度輪迴的去處,他沒了天眼,幽泊還有地眼。一樣能通曉靈魂,得知它們的歸所。

  幽泊嘆息:「前世是上天註定的緣分,現在是你在強求,你就不該管,結果生了孽情!」

  楚雲曦的愛,結束在命終的一刻。而火景明光的這份愛,則是從她死後開始的,是從追隨她的靈魂不斷輪生開始的。楚雲曦的愛,是上天的眷顧,而火景明光的這份愛,是上天不允許的!

  「孽情?」明光笑,「那又怎麼樣呢?我一直沒插手過,一直沒管過,但是上天不肯放過她!這許多年我算是想明白一個道理,為何你我得上天眷顧?原因很簡單,我們根本就是天地的一部份。我自天火隕地而生,你生乃萬千水魄。皆是天地精元,得天地之慧而聚生成靈!天地也是有好惡的,對有些人寬容,對有些人嚴苛。」

  「我已經忍了很久,現在看不下去了,你不告訴我,我便自己下幽冥去找,正好問問那個無臉女,搞不好還是她搞的鬼呢!」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19章 這來之不易的幸福  

  幽泊無奈至極,撫眉笑:「你真是怪呢,她投胎成了美人兒讓人折磨你不管,等她投胎成了這般鬼樣,你卻坐不住了?難不成你有戀醜癖?」

  明光咬牙,指著幽泊發作:「水景幽泊,你若是還唸著幾千年的情分就趕緊告訴我她的去處。不然我拖你一道下幽冥,你也別想擇脫乾淨!」

  幽泊搖頭:「橫豎咱倆是脫不開的,我是跟你一樣,不然哪會讓冥兵一股腦的拖了去?」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經管過一次,之後她也轉不得運了,必是世世受苦,索性掐算得益,淋龍血下去,罩她生魂,讓老天爺也奈何不得。

  他與幽泊不打不相識,脾氣相投,由此而結深厚情誼。但也正是因此,他們算是把老天徹底得罪了。

  當她的魂魄再一次輪迴人間,歷經各種苦楚死去的一刻,明光便自空中引血,由幽泊借水而投。將這滴真龍聖血罩瀝在她的生魄上,就算天雷轟落也不能剝離回收。而他們的好日子也到了頭,逆改天命,就算是天地的一部分照樣不能容。

  幽泊被困忘川,而讓明光帶妖魄輪迴!這是上天給他的懲罰。天火之龍,妖魄極為強大,讓他投生妖軀,隨著妖靈之力慢長,妖魄會慢慢蠶食他的軀體。

  因為殘缺一滴真血,妖魄不能完整,他所投生的妖軀也不能進益。總有一天,會在世間耗損生命,極盡苦楚而死。

  沒有前世的任何記憶,沒有天眼之術,投身火岩瓏,這種自帶火息的靈獸會慢引妖魄內的力量複醒。他不能操縱,每發作一次會爆發強力但痛不欲生。而投生這一世,馭者已經登峰造極,妖靈腹背受敵,他會在不斷的追逐殺戮裡慢慢死去。

  但是他沒有死,老天在整他們的同時把自己也給整了!那滴血重新回歸了他的身體,與火岩瓏的妖軀融合,妖魄的力量得到了完整,牽引在他的體內成就靈魂的復甦!

  羽翼完全化成金色,脊骨展開龍形,身軀輕靈的已經與天相融合,沒有任何的阻力。火焰以溫存的力量將他完全的包裹,力量與記憶一起複醒,火景明光,不,是桐幕流火得到了完整!

  真笨吶,幽泊已經給了他提示,他卻不能領悟。他夢中所見的,是他前世最想見的人沒錯,但那靈魂,已經不復當初的樣了,上天更不可能厚道到,把她與他投生同族!

  他差點就讓老天如了願,與七月錯肩而過。若讓七月吃了化境丹,而他在火焚中死去,不知那個無臉女孟婆要得意到什麼程度!

  她一定會說,看吧,這就是天意。就算放她到人間,就算把她投生成人又如何?你們兩個照樣要向命運乖乖低頭!

  流火飛速下墜,以至於掠過煙瑕身邊的時候她只看到一縷光。再回頭間他已經複歸了人形,長髮如瀑抖在身後,只能依稀看到寬展的背線以及堅實修長的腿。

  她怔目有些發呆,突然間狼狽的別過臉去,臉生是燒起一片來!她不由的暗啐了一口,人的皮囊又有什麼可看的,竟還看呆眼。

  這個洞口貼著峭壁,下面就是萬丈懸崖,她剛要直接躍下去。突然聽得身後低喚:「煙瑕。」

  她一愣,身體生是讓這一聲給拉得死死,沒敢回頭,咬著牙說:「你既已經好了,我就回南海了,你放心,這次我不會再跟著你了。」

  流火已經把人事不省的七月安置好,這才隨便裹了件袍子踱過來:「我的元丹,你沒吞吧?」

  煙瑕一聽心裡不是滋味,冷笑了一聲道:「我沒出那麼大的力,也受不起這麼大的禮。早說還你的,你自己不要!」說著,她垂著眼反手一彈指,一道紅光向著流火倏然而至。

  「我不是這個意思。」流火伸手接住,那火紅的小珠在他手心裡轉了一轉,竟由缺變整。他慢慢走到她身邊托手送過去,「給你,這樣你肯定能妖化了!」

  她微抽了一口氣,看到他掌心裡圓潤無缺的精魄。半抬了眼眸咬牙:「不要。」

  「明明就想要,怎麼又說不要?」流火微笑,他的面容已經泛出血色,暗夜中豔到了極致。眼眸深徹凝黑,帶著淡淡的笑意。生像是會勾魂一般,瞅一眼就要跌進去。

  「若沒有你,我也就在叢山鎮死了,你幫了我大忙,我怎麼會忘記?」他輕聲說,「等我把幽泊找到,若你爹真的在下面,我會替你問他的。」

  「你真的不會忘記?」煙瑕睫毛微顫,第一次覺得老天爺真是會整人的。她一直到方才都沒情動,偏是這會子,她心尖在顫呢!竟是脫口而出了這樣一句。明明本是想問他,他真是傳說之中的火祖大帝?

  「真的。」流火笑著,緩緩的補充了一句,「你是我們的大恩人。」

  她吁了一口氣,「我們的大恩人」,很好!她慢慢從他手心裡拿過那元丹,「既然這樣,我們兩不相欠了!放心吧,我不會把你的事說出去的。」

  「一路順風。」他微牽了唇角。

  煙瑕不再說話,手掌一翻徑將那元丹直吞下腹,登時紅光迭現,她身體微一抖一個縱身便躍了出去,下墜過程裡化出一隻火鳥,翼展比曾經寬了數丈,她貼著山壁又反折而上,劃過一道濃火直衝上天,在夜空中越來越小,最後成為一個小小的光點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流火轉身回去,走到七月的身邊看著她蜷縮成一小團,他側撐在她的身邊,拉著她的手將她拖進他的懷裡,做人的時候愛她,做了神仙也愛她,做了妖怪還是愛她,上天眷顧的時候愛她,上天不允的時候依舊愛她。想起來的時候愛她,便是想不起來仍然愛了她!

  做人的時候,她在身邊便覺得真。哪怕所有皆是假,只消心底那點真,便足以讓他一生不迷茫。當了神仙,看她在紅塵中打滾跌撞,那心裡就是滿,七情未消褪,百味因她嘗。怎麼也麻木不了。如今又成了妖,她踏過荒沙與他相遇,於是讓他心裡全是暖!他一根根的輕輕吻她的手指,細數她的睫毛,然後一本正經的宣佈:「我所見過的最倒楣的倒楣鬼,你的好運從現在開始!」

    ×××××××××××

  七月恍惚醒過來,觸手是一具溫暖的胸膛,她瞪著那胸口許久,摒著氣慢慢的抬眼,看到他的下巴,嘴唇,鼻子,然後是緊閉的眼睛和長長的睫毛,他……還在她身邊!

  她伸手摸了半天,暖的!再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臉,疼的!那就不是她在做夢嘍?夢見他燒了,燒成一大團點紅了她的眼,之前便夢過一次,只是這一次太過於真實了,那撕碎身軀靈魂的疼痛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了她現在都找不到心在哪裡。

  她微曲了膝突然嚇的渾身一抖,他們貼的太近了,不小心觸到他關鍵的地方,她微微撩開被飛快往裡看了一眼又馬上縮回,心跳因猛然加速也總算讓她找著了。

  沒衣服,那就不是夢了。她昨天明明摸到他涼了,然後她就發了瘋,然後……但是現在他是暖的呀!

  她努力回想,其實打從再見他的那一刻,她就有點恍恍惚惚的。像都是夢,又不像是夢。她慢慢的捋自己的思維,他既然能跑回到叢山鎮去找她,那他就不該受重傷才對!但為什麼後來又覺得涼了呢?但如果不涼,那為什麼現在他們都沒穿衣服呢?不涼的話,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呀!

  難道說,現在她還在做夢?可是剛才捏了,是疼的呀!她越想越不確定,咬咬牙,突然劈手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流火閉著眼,但手準確的撫到她的臉上,摸了兩下。接著一摟她:「好好的打自己幹什麼?怪讓人心疼的。」他咕噥著,像是半夢半醒,卻讓七月的臉更火辣辣起來。

  「你先不要睡,我還有……」七月被他摟得整個都貼過去,生是燒得她有點受不住了。手貼在兩人之間都撤不出來,那話就不知道該怎麼問了。

  「還有?」他鼻音澀重的嘆息,腿纏繞過來,「為了七月累死也願意!」

  「不是……哇呀!」七月腦筋都抽了,剛要說話已經讓他的手整得差點沒一口直接啃到他胸口上。鼻子擠在他胸口快說不出話來,啞著嗓喊,「我,我還有話說!」

  「說吧,不妨礙……」他的一隻手突然擠到七月兩腿之間,低聲問,「昨兒我給你上了點藥,這會還疼嗎?」

  「我……」七月身體亂顫,又憋在小小空間里根本動彈不得。此時他一問,暈頭轉向之間臉全都憋紫,張口結舌,「我記……我記……我是不是腦子有毛病了呀?」

  她的記憶怎麼連都不合情理,讓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在她的記憶裡,他們在絕望之中相合,他在她眼前化成火!這痛潰的剎那,抽乾她的生命,讓她想投身火焰與他一起變成灰。但是她的意識奪走了她所有的行動力,她陷入完全的黑暗。

  但是醒過來,卻是這般都場景,溫暖並未遠離,溫馨環繞,溫柔仍在。若此時是一聲夢,那她寧願永遠都不要醒過來!

  「不是夢。」流火微撐了身看著她微笑,握著她的手,捏了她的左手中指,伸到她面前,「你看。」

  七月的眼睛順著盯過去,一個小紅點,鮮紅鮮紅的,像是剛拿針紮的一樣。但她半點也沒覺得疼,一時茫然的盯著指尖問:「這是什麼時候戳的?」

  他把自己的中指也伸過來給她看,「我連了一根線,這樣你就跟我共脈了,以後我不會燙傷你了!」

  「什麼?共脈……」七月瞪圓了眼珠子說,「你……」

  「和馭者及靈物的不一樣,我沒有讓你變生六脈,現在你只有心脈跟我是通的。」那一滴血,在她靈魂深處,連通了她的身軀,流淌在她的心底。流火微彎了眼,「沒辦法啊,你昨晚很熱情我不好拒絕你,所以等不了了……」

  七月差點把舌頭咬下來,這段記憶完全沒有,但好像比她自己腦子裡的那些要合理的多。也就是說,她見到他以後就變成女色狼,他又不好拒絕她只好用這種方法……以前她怎麼沒想到呢?不用變生六脈,只通一脈也行啊!但是好像還是跟她所看的不太一樣啊!

  流火發誓看到她頭頂在冒煙,現在她整個人已經處在游離狀態,他摟了她繼續閉上眼睛,「算了,已經這樣了。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再睡會吧,一直都沒有好好休息。」

  「你真的不會告訴別人哦。我想……我可能是太激動了吧?」

  「嗯,是太激動了。你的傷還沒好呢,再養養。」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把這塊烙鐵徹底壓進懷裡,十分的心滿意足。幾乎話音剛落,他的呼吸就變的深沉起來。

  七月是根本睡不著了,心裡起伏不定七上八下。但是緊貼著他,感受到他的存在,再怎麼壞的結果也比那夢中的要好太多,現在真是覺得很幸福!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3:08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20 恍若重生
   
  七月繫著一件鬆鬆寬大的男式白袍子坐在石桌邊,織綿面子襟邊袖口皆綴著細細的灰絨毛。雖是素白無花,但質地是極好的。她盯著桌上的東西,一時都有些錯愕。

  原來以為自己是根本睡不著的,哪知竟一覺睡過去,再一醒來也是不知過了多久,卻是給餓醒的。饑餓的滋味,這些天都不曾有過。這饑餓之感竟讓她有種又活過來的體會,像是終於把那飄忽不定的神魂,又拉回到身體來了!

  面前這石桌上,滿滿噹噹擺著各式菜餚。三層的食盒讓流火隨便摞在地上。他身上這件白袍跟七月所穿的是同一款式。只是到了他身上,便成了異樣的精美。他長髮已經綰束整齊,髮尾掏束甩蕩在身後,背衝著洞口,由著透來的光為他帶出淡淡氳影曼妙。

  方才正是他帶回食物的香味,讓七月從睡夢中複又醒了過來。見那蝦仁一個個足有半根手指頭那麼長,彎彎白滑晶瑩生像端上一盤子月牙。那條魚圓圓滾滾,細滑白嫩,帶著小飛翼,生是以前沒見過的。除了這些海貨還有山珍,猴頭菇白滑顆顆飽滿,細絨絨般浮在湯裡也不散,筍尖嫩得要出水,七月看著就覺得胃開始狂風暴雨電閃雷鳴!

  「這會子封海了,沒有現打的。而且你養傷的時候怕也是都拿藥湯子吊著,胃裡都空了,不敢胡吃海塞。先湊合吃一吃,待好些再吃味重的東西。」流火說著把燕窩粥推到她面前,「先吃點粥吧?」

  七月怔愣了半晌,看看他又看看菜,那老毛病就又有點蠢蠢欲動,喃喃道:「你在這裡養傷……怎麼……」

  「你管吃就好了,我剛又不是出去搶的,自然是買來的。」流火指了指邊上堆著的幾口箱子,挑了眉毛低聲說,「煙瑕走的時候東西全摞下了,錢有的是,便是天天拿人參當飯吃也能吃個二三年呢!」

  「真的?」七月聽了嚇一跳,「她哪來這麼些錢?」之前一進這裡全是稀里馬虎的,七月哪裡還注意到這裡的裝陳擺設,只記得是一個山洞,至於究竟地處何方根本一無所知。

  流火瞥她一眼,死丫頭正義感太強,如果說錢是偷的她肯定餓死也不吃。非常時期有非常手段,當初他都傷成那個樣子,煙瑕也是束手無策了,便是什麼靈丹妙藥也是難救。但總歸兩人在這裡呆著就得有花費,這衣衫飯食也不能憑空變出來。

  這裡往西走不得多遠便是西遲的京都華城。皇宮大內聚攬西遲奇珍異寶各地名藥,便是丟幾箱子也沒處查去。煙瑕自然就往那裡去尋了,不過當初她拿多是藥。

  昨天夜裡流火又去了一趟,又斂了兩箱子回來。拿人參當飯吃,能吃個兩三年他還是非常保守的說呢,不過他昨天夜裡去,也不都是為了發橫財,說實在的,他是一向對錢這些東西是沒個計較的。

  主要他昨天龍血歸體,自繞六脈連通百骸,異種火息催生火岩瓏的妖體完成妖化,整合心脈催生妖魄元丹。這一系列發作的十分突然,以致全身充火息讓他極難壓控。

  所以當時他做了兩件事,一件是中通七月心脈,借用紫卷裡易脈的方法,但只取心脈而不改其他,彙靈火罩讓七月與他有一樣的火息罩氣,從而以後便不會被他的妖力所傷。

  這個普通的妖靈是不可能做到的,便是完全妖化的妖靈也很難在人最為重要的脈息週邊裹罩息。他可以做的原因,其一是火息已經隨心,強弱程度他完全可以控制得宜。其二是七月原本便有一滴妖血在魄,隨著她投胎進入全新的血肉之軀時一直護其頂極。當年的這一滴血,成就了他們相聯的通道。

  這樣做的好處自然是兩人以後不會因族類的差異而不能親近,還有一點就是布下火息靈罩之後,等於七月的小命牢牢攥在他的手裡,他不讓她死,那誰也別想讓她死!

  而第二件事,便是半宿往返兩城,這樣可以幫助他散掉體內的雜氣,進一步整合自身。高速行進,掩息縱氣,都是自我調節的良好方法。天未亮他便回來了,陪著七月寐了一會子,待她醒時,那昨夜的怖懼便因他完好無損的事實全成一場惡夢。這樣最好,再殘酷的如果只是夢境,就不會在心底留下任何痕跡,她只消心情品味劫後餘生,相逢重聚的欣喜與快慰便足夠。

  「雪影山那裡出上好的寒玉,隨便揣上兩塊就能吃一輩子。她比皇帝老子還有錢呢,摞下面這些算什麼?」流火說的煞有其事,「當初是我幫她挖的,現在我分這些也不算過分吧?」

  七月聽得半信半疑,但她明白流火的心思,就是不願意讓也胡思亂想。看著他眼神黑澈,瞳如亮星,面容精緻如舊,笑意淺淺含溫。看他健康如昔,昨夜烙印心底的原只是一場夢境。這比任何都值得慶倖與滿足,至於其他又算得什麼呢?

  如今心揣回到肚子裡,便是吃糠咽菜她也會覺得無比美味。七月長吸了一口氣,生憋著沒讓眼淚落碗裡。流火看著她的表情,突然心裡有點澀痛,如今她已經在身邊,他的心還有不真實,只想將她抱在懷裡再三確認才能肯定!以後再也不分離再也無慼慼,九天之上陪她,九泉之下陪她,興消他還有一口氣在,她就罩定了!

  東西固然都是極好的,但七月到底是不如以前的飯量了。活動量沒那樣大,自然也就吃不下太多。

  加上現在身體也比不昨當初,腸胃萎靡了一個來月,一碗粥下肚,又吃了幾口菜就覺得飽。只顧可勁兒的給流火挾菜,只笑眯眯的瞅著他吃。

  流火看著她的樣兒,眼睛格外的潮卻笑得十分安慰,像是最大的快樂就是瞧著他酒足飯飽。雖說見她胃口難開讓他有些食不知味,但仍是因她的笑意生是風捲殘雲一點沒浪費。

  吃罷了東西,七月便打量著四周,見這山洞是個彎彎曲曲的細長條,倒像是一條長廊,從這裡七月是看不到內裡洞天的。洞口那裡雖說沒封口,但觸目過去了空曠一片,也瞧不出什麼樓臺,想必這裡也在郊外,而且只聞風聲卻不見風往裡吹,裡面雖無半點火星但很溫暖。

  除了這張石桌,邊上還有一個石床,方才她一直睡在那裡。石床其實就是一塊很平滑的大石板,下頭堆了幾塊石頭。上面鋪了厚厚的草墊,還有兩床褥子。七月瞅著,見箱子都是堆在角落裡的,有的上面還放著瓶瓶罐罐權當桌子了。

  「這一個來月,你都是在這裡養傷的,如今真是好些?煙瑕真的不回來了?」

  「嗯,我好的很,一點事沒有了。她回南海找她娘去了。」流火這時站起身,開始在幾個箱子裡翻,「這裡該有女裝,找一套你先湊合穿。回頭等你好些,咱們再出去買。」

  「其實我也好的差不多了。」七月站起身來收拾碗筷。

  「以前一頓都三碗飯的,現在這樣算是好了?」流火翻出一套衣服並一些瓶瓶罐罐,一徑包了坐回到桌前,摁住她的手不讓她再忙叨。

  七月聽了抿了唇有點不好意思,低聲說,「那我以前吃的太多了嘛!」

  流火喟嘆,一拉她的手將她帶進懷裡抱著:「還是以前那樣好,以後咱們買個大宅子,接著種花吧?」碧游宮給他的回憶,如今已經成一場荒唐至極的笑話,而只有與她相處的半年時光,是那灰慘諷刺之中最為真摯動人的溫情。此時回想,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該把她丟在後院三個月不聞不問,錯付了三個月的美好!

  「你喜歡看書,咱們也建個書樓,把各地的書都找來。你可以慢慢看!」他抱著她,想著她曾經倚在老槐下看書的樣子,落下一地的碎花,斜陽下的專注表情,那是何其動人的圖畫!垂頭抵著她的肩,又有些昏昏欲睡。

  七月貼著他,他的氣息就在臉側,溫溫的帶出微微的癢,一時間又是心緒起伏。她微微側眼看他,有些欲言又止。

  流火替她攏了攏頭髮,突然低聲開口:「那塊玉碎了……」他微牽了唇角,「你爺爺給你的東西,你才剛交給我。」

  她濕了眼眶,手撫著他放在她腰間的手道:「我是希望它能保佑你的,但……」

  「很靈。」他低語,「沒它我已經死了。」當時他已經不知道活著還有何意義,更不知道在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他留戀。是那碎裂的玉錐進他的絕望,便是死亡也絕不把力量交給摧毀他希望的人……絕不!

  七月偎在他的懷裡,勾著他的手指:「都過去了,權當是場惡夢吧!」

  流火吻她的頰,轉了話題道:「夜紗與珊瑚知道水火生雷的法子,是你教她們的?」

  他到了叢山鎮的時候,雖然身體已經敗壞到了極點,火息漫引已經是以自身為燃料。但火力放開也同樣給了他瀕死的敏銳,他並沒有看錯,雲團之中已經蘊了霹靂。

  「我,我看到了軒轅淩……」七月喃喃道。

  「他來抓你麼?」流火垂了眼眸。

  七月想了想道:「我覺得他更像是找個藉口來殺那對姐妹……,她們總算是救過我。」

  流火看著她的表情,突然笑笑:「我聽你做夢喊,管珊瑚要馭法。既然你不放心,過兩日咱們回去瞧瞧。」

  七月聽了微紅了臉,張開手看著左手中指上的小紅點,複又想到紫捲上的話:「我當時是想……呵呵,現在也用不上了啊,不過好奇怪啊,照理說是一脈生而六脈俱生,為什麼……」

  流火握著她的手,輕撫著她的指尖:「你體質特殊,不會因一脈生而六脈全生的。」

  體質特殊?七月聽了登時便想到別人皆說的「妖力」,不由的偏了頭看著他:「那我真的有妖力哦?」

  「有。」他一本正經,看得她有點發毛。他抱緊她在耳畔說:「之前沒你不能活,之後沒你亦活不下去!」

  七月心內一悸,隨之臉霎時紅透。在她眼裡,他一向都是謙和溫脈,也不常說什麼甜言蜜語。如今這話仍是口氣淡若浮風隨意,可聽到耳中傳到心裡卻成了千錘萬鼓敲,只覺他氣息浮蕩吹得她耳廓發麻,撩得她快燒著。記憶裡的殘酷片段似夢非夢,其實昨天他們到底是什麼滋味她真的不知道了。

  她只記得心痛,撕心裂肺痛到極致,至於別的,她哪還有感覺?但此時一想,心裡亂跳,生是覺得在他腿上都快坐不住了。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21章 上藥
   
  流火可以體會,他也是一樣的,瀕死的絕望造就的激昂,讓身體感覺不到任何快慰或者疼痛只有垂死的相依。那個夜晚會讓他刻骨銘心,他死了又活過來,她也是一樣!雖然那陰霾已經淡化成了一場惡夢,但新婚的溫情同樣的也隨之有了遺憾。

  如今她就在懷中,讓他意隨心起,火隨情狂。只想將她細細掰揉慢慢嘗,與她纏綿直到天荒從此溺斃在溫柔裡。

  但見她病病歪歪的樣子,她一直情緒大起大落都是不利於身體的。此時腫著兩隻眼,頭髮亂蓬的像團草,尖尖的肩胛骨令他的下巴可以清晰的感覺到,細腰在他手裡像是一掐就要斷,讓他如何也下不得手。

  卻又偏是馨香入骨,肌若蜜糖,饒是套在寬寬的男式袍子裡,咧著的襟口總是若隱若現帶出幾點旖旎之光。他睨睇著她,她不該有遺憾,半點也不該有。

  七月乾巴巴的笑了兩聲,窘著臉低語:「我要真有妖力能幫忙就好了,哪還至於……」

  「你該洗澡了。」流火的唇貼著她的頸,聲音透著點懶洋洋,「然後再給你上點藥。」說著,突然手掐她的腰將她提起來,從箱裡抄出一張大毯子,把才纔找出來的藥罐一兜,抄起就走。他的動作根本就是跟他懶懨懨的聲音完全反著。

  七月一聽腦子立時反應起之前來,她是不知他之前如何給她上的藥,而且也從沒聽說這種事還需要上藥的!想一想那情景腦子就要炸了,嗓子裡泛甜,竟一聲都發不出。雙腿本能的一甩,險些壓不住袍底春光,她的臉赤紅如血,手緊緊摁著他的手,眼瞅著他一徑往裡,深處竟傳來潺潺水聲,像是有水滴滴答答落石面的聲音。

  這洞裡深處竟是如此闊廣,生讓七月都忘記了掙扎只顧盯著這別有洞天發呆。外面他們所住的洞其實只是通往這裡的長俑通道。彎彎曲曲盡頭竟是一個大深潭,黑幽幽看不到底,而他們所站之地,此時更像是個中懸台,兩邊呈環臂狀的斜坡,一直通到潭邊。

  「這裡以前不知是人還是妖靈在這裡住過,這水底通內河,我下去探過,沒有怪東西。」流火抱著她慢慢沿坡向下走,一直到了潭邊這才鬆手讓她下地,「當澡堂子還是不錯的。」

  「澡堂……這樣會淹死人吧?」七月臉上的紫脹還沒褪盡,已經又蒙上一層黑。在這裡洗會出人命的,別說她是旱鴨子了,就算浪裡白條也不行。而且走近了便感覺到一股霜氣,倒像是個大寒潭,他的確可以隔桶令水增溫,但這麼大一個深潭……

  「邊上沒那麼深。」流火站在她身後,把帶的東西放在潭邊,「你下去試試就知道了。」

  七月湊過去瞅了瞅,邊上能看到底,但瞅著也不淺。她還在猶豫,但下一刻已經頭重腳輕,被流火挾著一帶直接連人帶衣浸個濕透。

  預想的寒徹並沒到來,他四周的水流已經在他入水一霎變得溫暖。漸漸的越來越暖,帶出霧意瀰漫在他們四周。

  七月害羞的很,腳底下沒根,她若站在地上一定沒頂!窘著臉往遠處瞅,只覺深不見底,心裡十分慌張,雙手只顧緊緊的抓著他橫攔腰間的手臂。突然頭上微沉,水珠傾落之間瀰漫出淡淡的香氣,髮間頭頂是他手掌的柔和力度,身後是他的胸膛,讓她的心霎時變成如水般的溫軟,半垂著頭任他擺佈,將那三千煩惱絲又盡歸柔滑。

  「很香啊,是什麼東西?」七月的臉紅得發透,連耳根子都是紅的。穿著衣服洗澡看起來很傻,但此時她心裡是浸飽了蜜糖的甜粽子,又糯又軟的粘甜。

  「好像是皂角豬苓加了香料混合的。」流火說著,遞過來一個給她看,像泡發的豆子一樣的軟軟。浸在水裡一會就化了,留了一手的香氣,有些玫瑰百合的甜芬很是宜人。

  這些都是從西遲皇宮裡弄出來的,比外頭的澡豆好用多了。流火席捲了一大堆,準備回來研究研究自己配。她原本烏糟糟一團的長髮在他的手裡變得服服帖帖,黑漆柔滑纏繞在他的指尖心上。

  他半轉過她的身,看她烏髮之下的面龐,頭髮貼於頰讓她顯得更是瘦了,但透著晶瑩的紅,大眼水汪汪,芬芳水霧之下更是豔若桃李。她半抬了手,被他眼中的笑意誘引,伸手也想去解他的髮辮,臉仍是窘,但眼睛晶晶亮:「我也幫你洗洗吧?」

  流火握著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慢慢俯了身,嘴唇貼著她的鼻尖廝摩:「早上洗過了。」手貼了她的肩頸,撥開她濕濕的長髮的同時也擠進她濕嗒嗒的衣,與水波一同慰撫在她的肌膚上。

  七月的身子剛是一抖,他的唇已經噙住她的,勒在腰間的手勾走她的腰帶。袍子在水中散開浮飄,他的手挾著水在一寸寸的遊走在她的肌膚上,慢舔細吮與他的唇舌如出一轍。身體就在他的手心裡蘊育出陌生奇異的芬芳,伴陪羞意滋長的同時,還有滿溢柔情的欣喜。他的眼他的唇,他的容顏他的懷抱,是令她覺得安全與餮足,最讓她覺得美好與幸福的地方,便是身處無底深潭,只要有他在身邊,也會快活似神仙。

  他的唇舌在深入,勾纏著輕噬慢吮。睫毛濕漉漉的拂掃,氣息噴薄是撩人神魂的香。他的手握住她的胸,纏繞著不輕不重的撚擠讓她的身體猛的弓緊起來。一股熱意在身體裡飛竄,伴隨著麻意蘊出暖流,她濕濕的眼更蒙上水霧,喉嚨裡擠出悶呼,微一張口更讓他肆無忌憚起來。

  他的吻一點點由唇移到下巴直到頸間,每下移一寸便將她提出水面一寸。她像出水的鮫,帶著波光黑髮貼服在兩側,腰身後仰是動人的柔軟弧度,眼底蘊出光圈彷彿看到高天流雲。他的吻一直落在她的胸口讓她綻開美麗花朵,來自身體的天然快樂就這樣攀佔她的神魂,手足無措的難以招架,眼中便漾起淚光,像有許許多多細小的魚在她身邊遊移,癢癢的讓她有些忘乎所以。

  直到她覺得細風微涼,讓身體帶出微微簌抖,如此才有些回神過來。複看的時候竟已經上了岸,半身躺在毯子上。流火半欺了身擠在她的腿間,一隻手撐在她身側看著她輕輕笑。他濕濕的衣服散了襟,壁壘分明的肌肉線條勾勒出完美身形,另一隻手已經扣在她的腿間,在腿側撫來摩去。恥意難耐,讓七月曲抬了膝想越過他的身體併攏。他便壓下讓她不能得逞,噙咬她的唇:「給你上點藥。」他聲音瘖啞,熱息滾滾,身體崩緊與她的綿軟對比如此鮮明。

  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身體連連驚跳,足尖不由自主的崩起來。異樣的滋味,酥麻裹成急電,嬌嫩的花蕊就這樣在他忽輕忽重的撫揉之間綻開,牽出巨大的麻癢,讓她的身體無法抗拒,離開了水的包裹,熱燙的膩滑是如此鮮明,對她而言是如此的陌生,但那對快樂的渴求又是如此強烈,她就在陷入在這種詭異的漩渦裡無法自拔,身體隨著他的吻和他的手在起起落落。

  突然間她劇烈的顫抖起來,喉間溢出不可控制的微呤,大腿內側有微微的癢,竟是他濕濕的長髮!濕濕涼涼的讓她的整具身體都有了相同的體會,又詫又驚不由想掙扎,還不待她回神細想,更大的快慰已經席捲而來,滾燙的洶湧她的靈魂瞬間被頂到雲端!

  突如襲來,從未體會過的陌生滋味,猛然侵襲了全身將她高高拋起,完全沒有準備更不可預想。她發誓在那一瞬間她真的看到了彩虹,就懸在她的眼前,五顏六色的燦閃!

  七月重回了水波的包裹很久都沒回過神來,愣愣的看著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揉她的臉。他看著她微笑,眼眸漆黑到了極致。讓她飛來蕩去碎成千萬的魂魄又一點點的回歸了身體,隨之一道回來的,還有她的羞意,讓她整個身子都透著粉。

  「你剛才……」她張了張口,嗓子都啞了,心跳得張狂,那餘蘊還殘留在體內不散。

  「上藥啊。」他捏著她的鼻尖笑,那一刻她美到極致,豔得驚人。看著她快樂,原是這樣幸福的事,就要把她送上雲端嬌慣到無以倫比,雖然他看著這樣的她,幾乎快要忍耐不住,噴薄的慾望幾近將他淹沒,不過他必要給她最好的,為了她,忍耐也變得理所當然。

  「上……藥……」她喃喃的,臉燒得像塊烙鐵。他抱著她,撫著她的後背,「你不用臊,我們都成親了,昨天晚上……你想起來了吧?」

  「難道是這種感覺?」七月瞠然,這般的洶湧激烈,男女之間的愛慾滋味,原是這樣的感覺麼?

  「嗯,比現在還快樂!」他垂眼看著她,緩緩的補充,「是非常非常的快樂。」

  她怔怔的看著他,在水中感覺到他的身體崩得緊緊,比她還滾燙,這熱燙的溫度讓她心裡一慟,眼底帶出淚光來:「你想讓我知道,昨天晚上我們很快樂,只是我做惡夢了……」她的眼淚滴落下來,「我也想讓你快樂,非常非常快樂!」

  他笑了,眼中的柔光顫人肝腸,垂頭吻她的鼻尖:「等你恢復以前的飯量,再來補償我。」

  她連連點頭,皺著眼皮說:「我明天就吃三碗飯!」

  他一愣,唇角揚起了動人的弧度。伸手去抄岸上的毯子,雖然已經皺巴巴的半潮,笑著說,「你怎麼急成這樣?」

  七月怔忡著反應過來。窘歪了一張臉去推他,他正側著身在夠毯子,她猛的一搡讓他手臂一滑,接著七月聲都沒來得及出就像個鐵秤砣一樣沉了下去。

  流火一窒,忙著伸手去撈她,哭笑不得的看她張嘴大咳。突然指著她的窘相笑出聲來,「你剛才喝洗澡水了吧?」

  七月大咳連連,見他笑得眼成了彎月梗著脖子不承認:「沒,我沒……」她的確喝了好幾口,此時眼珠子亂轉直想著往回走,突然指著四周說,「活水活水,不算洗澡水……」話音未落他已經吻過來,咕噥著帶出一聲低語:「沒關係,我不嫌棄你。」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3:37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22章 向著光明奔跑
   
  七月踏踏實實在山洞裡養了幾天,見到流火就是最好的創傷藥,比什麼靈芝人參那可管用了。

  這兩天流火起了性跳到外頭去買鍋碗瓢盆以及各式的調料,在洞裡自己做飯。普通的材料到他手裡轉一圈也能化腐朽為神奇,這熟悉的美妙滋味再度滿足了七月的味蕾,帶來了回憶的美好芬芳,讓她的食慾有了顯著的提升。

  七月就喜歡在他邊上打下手順便偷偷師,有時瞧的眼熱也自己操練一番。如今他們離海近,這裡海產豐富,雖說冬季封海禁捕,魚蟹多是凍存的。雖不如夏秋時節肥美新鮮,但也讓七月過足了癮。

  而且她也見到了海,流火帶著她去了海邊,這裡位於沿海的寶鼎城以及都城華城之間,靠鄰東北海峽。寶鼎城是西遲沿海最富的幾個城池之一,逢夏秋之季的時候,往來船隊絡繹,港口極為熱鬧。

  雖然封了港禁了海,沒了盛夏濃秋的繁盛榮光,而且冬日的海肅殺嚴寒,海岸線空曠無人,但那浩廣遼闊,讓七月大開眼界。她來自荒丘,這一年的光景卻踏足了各地,見識了許多風土,自有不少感喟。大海讓人心胸闊廣,那水天一色的盛景讓她的心豁然開朗。

  逛完海景,兩人又在寶鼎城時閒逛,正值隆冬,已經近了年關,城中節氛正濃。沿海城鎮,逢冬漁夫不捕,遠貿大輪不航。百姓辛勞一年,此時正是閒時,又快到過年,皆都是捨得大把掏銀子的時候。因此各商各鋪卯足了勁頭鋪排裝點趁最後再大殺四方多賺銀錢,街市裡比往日更繁華十分。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海邊城鎮,珍珠貝母之類的東西最豐,東西良莠不齊,叫價上萬的也有,十葉一串的也有。

  這白銀是可以在五國通用,根據銀子的成色以及本國的國情都有不同的兌換標準。銅錢的差別就大了,西遲這邊礦產不豐,銅錢是用一種貝母外側加了一圈薄銅打上官制年號而成的,像葉片一樣,簡稱『葉』。

  一兩西遲官錠銀兌一千三,若是散碎銀子便要打折扣,少的估計也兌個七八百,不過葉幣做的十分精巧,七月看著喜歡還特地存了幾個。

  富庶之地物價也就相應的高些,這些七月早有經歷,所以再不會瞅見什麼玩意開了大價就瞪眼吃驚,不過她通常都是愛過個眼癮,對於不當吃不當穿的東西看看圖個樂便罷。

  這兩天流火忙著趁機銷贓套現,他們也在這裡呆不長。一來惦著影家那對姐妹,瞧見了珊瑚樹之類的東西便會想起來。她一向點滴恩情盡銘記,更何況是救命之恩。雖說七月並不太想再回那是非之地,況且那裡對流火而言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但是,流火也想讓她回去一趟,清了這個人情債省得以後再牽掛。

  二來流火也的確需要回去,倒不是說因為那碧展秋或者軒轅淩,而是因為水景幽泊。拿回了十輩子的記憶,幽泊他就不能不管,不過要找到幽泊,就得與那碧丹傾絕合作。

  放眼天下,只有碧丹傾絕能馭死靈,死靈在他的法血牽引之下於人間現形,並且可以引生魂入九泉。有時流火也覺得怪,照理說,如今他那得真血妖龍歸體,那無臉女孟婆該找他才對。但這麼些天一直沒動靜,而之前提點過他的幽泊也不曾在他夢裡出現過。這十世的記憶有深有淺,但最後輪生的情景交融十分模糊。

  不過他想歸想,卻也並不擔心。七月當初說的對,人生幾十年,哪個不死?便是死了,也不認命。她從不請允許自己絕望,就算絕望已經逼近神魂,她依舊給自己繼續下去的勇氣和力量,便是這種彌足珍貴的勇氣與堅持,成就了他們的今天。

  以前的許多年,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她的靈魂沉淪在一世又一世的悲慘裡卻依舊沒有怨恨,有許多靈魂都無法解脫生前的怨恨而遊蕩人間,最後在天地之間煙消雲散。但她總是跌跌撞撞,一次次的輪生重複著悲慘。現在從七月的身上,他終於明白了。之前每一世都很悲慘,但每一世都沒有絕望,她始終是相信將來會好,總有一天會好。她不但是這樣想,也是這樣做的。就算她看下來很弱小,但遠比許多人都堅強。

  七月也許並不是最完美的,但在他的眼裡,她就是最美好的一個。他要成就這份美好,讓她綻放到最耀眼!看到她微笑,他就覺得很幸福!

    ×××××××××××

  七月回頭再看一眼這山洞,住了半個月都有些捨不得。這座位於兩城之間的天刀山,給了她美好快樂的十五天。

  裡頭已經空蕩蕩,被縟和一切生活用品全打包給了山下村裡的人。兩人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衣裳並一大卷子通兌銀票,七月壓根也沒想到那幾口箱子裡的東西居然套出這麼多錢,流火一臉鎮定的對著她的疑惑目光,一口咬定就是雪影山上挖的玉錢。

  七月也明白,這開門七件事件件都要錢,一文錢憋倒英雄漢,有錢總比沒錢強。反正他們在這裡呆了半個月,也往城裡去過好幾次,一派太平風光。也沒聽到說當時的官府抓什麼江洋大盜,所以估計也不會是搶來的,如此索性她也不管了。

  她挎了包袱,流火背著她往東去,流火避開城鎮,專挑荒僻的路走,冷風如刀,灌耳若利。

  他不覺得冷,只是他比往日速度更快了許多,讓她眼睛看東西都有些花。

  「去完了叢山鎮,咱們去趟碧游宮。」流火低聲說,「我不想把我爹娘的屍骨留在那裡。」

  「好。」七月點頭,勾了他的脖子說,「不過那裡全是妖靈,宮……不對,碧展秋一定會回去說你的壞話,你先把土靈之法融彙了再去。」

  流火挑了眉毛笑:「你越來越有計較了,放心吧,我娘就是積土獸。只不過當初我一直主練火息,沒引土息的妖力。雙法同修沒有重點,不過你的法子好,借木息來引兩種妖力可以融彙。正好月錦堂和滄瀾台還有部分的書你沒看過,到時全拿出來!」

  「我現在看這些還對你有幫助嗎?」

  「當然有了,況且沒幫助也能當故事看,你喜歡不是麼?」

  「喜歡,我愛看書。」七月嘿嘿一笑,搔搔鼻子,「以前我沒有朋友,只有看看書嘍。後來越看越愛看,我連我爺爺寫的應試文章都拿來看。我現在還會背咧!」

  流火笑笑,沒人理不要緊,我可以看書;沒人喜歡不要緊,我可以自己去奔前程;沒錢不要緊,我有手有腳可以去掙。這就是夏七月,就算心裡也羨慕也期盼,就算有時也畏縮亦不敢太奢望,但從來無所愧。

  流火笑著說:「喜歡就好了,那就拿來看,你比淩向月強多了,他瞅了幾百年也沒瞅出什麼名堂來。」

  「因為他自己是木靈,練到今天也不容易,他也不敢亂試。」七月說,「從他把紫卷打散就能看出來,他也不願意讓別的妖靈知道木息的方法。」

  「嗯,門戶之見不僅人有,妖靈其實也是一樣。」流火道,「以前看人是用眼,如今知道看人得用心。現在我也不敢說淩向月是個什麼樣的人,活的年頭越是長,有時候越是糊塗起來。」

  「當初他肯借玉溪齋,說明他當時還有心幫咱們的。」七月低聲說。

  流火微眯了眼:「碧展秋當初突然對我發難,是因為我身體聚了前世之力,以淩向月成靈的年頭而言,也不知他曉得多少,若是他一早便知卻從不曾與我交待,便是壓根也沒存什麼好意。」

  關於他這一點,他沒打算瞞著七月,前幾天就跟她說了。他只是不想讓她知道,她一直倒了十輩子的黴,這總歸對她而言不是一件什麼好事。至於他們之間那些前世的宿因,他也不打算說太多。他們彼此傾心,並非是因那些過往。

  流火對七月的心思,不是因記憶復甦開始的,在流火眼中,七月就是七月,意外頻頻有時毛毛躁躁,讓他從避之不及到不捨不忘。就是這樣簡單,像所有相慕傾心的普通男女一樣,只不過有些人,礙於身份礙於門戶,到底是不能在一起。而他們,總算是破雲見霧,並且會一直追著光明奔跑。

  「那要回去就得加倍小心,」七月聽了想了想說,「要不……」

  「我才不去,死都不要再找到那個蕭無仰,跟他一起練我心裡堵的慌!」流火瞥著七月甕聲甕氣的說,「你也不許再想他!」

  「我都還沒提吶,你自己亂說的。」七月咬著牙不承認,被風吹的眯著眼,「你生氣他管你要一千兩呀?他人其實挺好的,就是有點貪財罷了。」

  「他不是貪財,他是……」流火嘆一口氣,「算了,我提醒你這個不是有病麼?你繼續遲鈍吧,這樣挺好。」

  「什麼挺好?」七月沒聽明白,探著脖子問他。

  流火偏過臉不理會,又把話題兜回來:「也許淩向月不知道,碧展秋若是一直覬覦我的力量,不會傻到跟一干人等分享,回去了再看吧!」

  七月腦子一時都沒轉過來,怔怔的應了一句,過了一會又問:「你剛才說什麼挺好呀?」

  流火咬牙,突然笑:「七月,我問你一個事啊。」

  「什麼?」

  「為什麼你看書拆書拼句子是一流,馭術妖息你簡直就是無師自通靈光的要命,但為什麼有時就跟腦子糊了漿子一樣?」

  七月探著頭仔細看著他,流火讓她給盯毛了,睨著她道:「你看什麼看?」

  「看你臉上的字。」七月一本正經的說。

  「什麼……什麼字?」流火讓她給說傻了。

  七月盯了許久,伸手指著他的側臉說:「你臉上有四個字,是『不、知、所、謂』!」

  流火倒抽一口氣,眉梢一挑:「七月,咱們玩衝天墜吧?」

  七月霎時僵了,臉色鐵黑著尖叫:「我不玩不玩不玩……那樣我真的腦子會糊漿子!」

  前幾天有一回兩人跑去巡海,他帶著她一直掠過茫茫大海上空。然後他起了性子便帶她玩了一個遊戲,自由落體自空而墜,只差一丁丁就會一頭栽海裡……,結果七月一天沒緩過來,那眼神看他的時候已經歹毒了,就差撲過來咬他了。由此他就找到她一個弱點!

  流火聽著她的小心肝在「撲通」亂跳,搖搖晃晃忽高忽低真像隨時都會一躍衝天。七月知道現在他就算不化形都能飆到極為恐怖的高度,嗓子裡不由自主的隨著他的忽上忽下吱哇亂叫,讓他越發的樂不可支。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23章 複入行馭館
   
  叢山鎮依舊如常,只是影家大宅子焦黑了半邊,街上時有行人來往卻是有些死氣沈沈。與那西遲寶鼎城的年節氣氛大相逕庭。

  湖畔沿山的客棧已經敗毀,殘垣斷壁記載著當初動法的證據。時值隆冬,草木凋零。四周山包一片蕭索很難再掩住身形。流火沿著湖畔北側往東,低聲跟七月說:「我看那對姐妹怕是凶多吉少了。」

  七月看著鎮外郊道不時有兵馬行走,遠遠的看到一片焦黑。喃喃道:「來晚了!」

  「早也是無用的,無論是馭者還是妖靈,動法引血皆是以精元之氣催力聚氣,因此會留有殘息。這種殘息不會很快消散,越強的招法所引出的氣越強,帶有的精元之氣越多,而殘息就越不容易消散怠盡。」流火緩緩說,「如今這湖畔,我依舊可以感覺到碧展秋和溪南思的殘息,外覆還有亂葵獸以及汲星獸的殘息。但沒有那對姐妹所催發的水火之氣!她們八成那天便戰敗被人收力了!」

  「當時夜紗和珊瑚明明引雷下來,如果附著水力會形成雷網。怎麼會輸的這樣徹底?」七月聽了心裡有些難受,她們雖是馭者,但於她有救命之恩。聽聞如此,到底讓七月有些愴然。

  流火靜了一會,他可以由這些殘息而拼湊出當時的一些情景,不錯,的確珊瑚與夜紗引雷而下,但夜紗之火,焚不盡絞靜瑤之木,燒不到她引息之力,木牢會源源不絕毀而複建。這樣雷火之力不能發揮到極致,軒轅淩會趁機放血讓他的靈物化形,配合木力之中的水氣汲收雷力。力量一旦被壓服,再拼法血就成了對方的助力。

  聽七月說,夜紗的脾氣很暴躁,該不只是因本性如此,更多的是因為用頂極之血養火的緣故,血肉之軀,納歸自然之靈所縱放的妖力,天長日久就會受到影響,這也是馭靈的代價!況且她一直走取強靈增功的捷徑,本身的能力靠吸收外力來增強不是不對,而是難以完全消化。她自有她的理由,但同樣也要承受這種反噬力。

  「便是她們還活著,必也會被行馭館擒拿,這裡顯然已經被行馭館接管了。」流火道,「你也用不著太難過,馭者妖靈各自殘殺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流火一邊說著,一邊將她抱起:「咱們走吧。」

    ×××××××××××

  臘月裡的一場大雪,將京都明陵裹上白裝。今年淩佩逢大豐年,聖上龍顏大悅舉國同歡。滿城耀白之上,更是紅燈綵飾一派繁華。

  行馭館自大火之後,並無衰景更添榮光。在西門大街又建新府,直接將西門一帶的大宅改建相連,其勢之恢更勝舊址。而南宮修亦於今年加官進爵,青雲之上意滿志得。

  此時他坐在行馭館後堂的暖廂裡,八寶銅爐炭燒得正旺,他一身青灰色的家常服款,身上半搭著一條毯。歪倚在紫檀大椅內,手裡握著一卷書。椅邊置一小幾,上面正溫著一壺菊花白,酒香四溢飄了滿屋。他神情微展,眼睛半閉似睡非睡。軒轅淩立在他邊上,一臉恭順垂頭低語:「將軍,那影氏姐妹如今已經正法,水火元精都已經到手。」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袖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金漆盒子遞過去。

  「靜瑤從不需要這些東西,你自拿去吧。」修輕應了一聲,緩緩的說。

  軒轅淩聞之大喜,彎腰道:「多謝將軍。其實此番得成,皆是絞大人的利害,小人不過是沾了些光罷了。」絞靜瑤並未與他同路,一早已經先行回來。事情的過程南宮修早就清楚,軒轅淩也明白,不過是依序再與他交待一遍罷了。

  修淡淡的說,「行了,你也不用拍馬屁。你想調職的事,我已經報了國公大人,當下京裡也沒個空缺,你且再等幾日。」

  「不敢不敢。其實淩谷關固然是極好的,但小人一直心向將軍,惟願侍奉將軍左右。」軒轅淩眉花眼笑,聲音都透著飄。

  南宮修眉眼不抬,軒轅淩是什麼樣的人他最清楚,而這樣的人要如何用他也很明白!用傾絕的話來說,這類人充其量也就是個第三等。

  傾絕一向認為,馭人是比馭靈更為有趣的一件事,不過像軒轅這樣有明顯弱點駕馭起來太容易的,傾絕早就沒有興趣了。

  兩人正說著,忽然聽得外頭有人報:「大人,桐幕流火來了。」

  一聽這個,修的眼微微一凜,心下不由的嘆。如今放眼天下,能激起碧丹傾絕駕馭興趣的,想必只有他了。與傾絕所料不差,他果然來了!

  軒轅淩聽了面色一變,忙躬了身退後。修擺擺手:「你先去吧。」說著,便站起身來往外走。

  流火和七月坐在中庭的花廳裡,七月惴惴不安,捧了茶腿都止不住的有點抖。這般直眉瞪眼的往這裡進,根本不可能讓她心裡安的了。兩個多月前還要打要殺,如今坐在人家的地盤上,她不緊張惶怕才怪。流火自是藝高人膽大,但她是藝低人膽小,問題是再藝高也不好這樣吧,只有白癡才會這樣直接衝進別人的老窩吧?

  她不住的拿眼瞅流火,後者只瞧著她笑,好像帶她走親戚一樣的四平八穩,搞得她只能自己在心裡繞成亂麻。

  「稀客稀客,怠慢了。」南宮修人未到,聲音已經打後頭飄來。七月激零著險沒直接跳起來,轉眼間見南宮修已經邁步進來,帶起一陣小風,笑眼微微十分熱情的樣子。讓七月連連讚嘆,真服了這人了,真像是把之前的事全拋諸腦後一般。

  「稀什麼客?你不是早料到我會來麼?」流火撥著茶蓋,眼皮都不抬一下,「房子蓋的挺快的,怪道人人都想當官兒呢!」

  南宮修並不介意,笑眯眯的倒是往客座上一歪:「常言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尊駕今非昔比,當然是稀客了。」

  流火當然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微微笑了說:「縱血引渡黃泉,身負死靈的人如果要挑日子,想必是惜命的可以,碧丹傾絕這二十年過的不錯,難怪越來越怕死!」之前是不太明白,為什麼抓到了又放,如今明白了,清明、陰月、重陽,皆是死氣陰沈之日,這種時間驅馭死靈最早省血,所以要等!

  「國公如今已經不理事了,半歸田園。荒疏技藝久了,自然要挑日子。」修撫了撫鬍子,笑道:「如今離的這般近,我仍半分探不到閣下的氣息,想必九天九冥任你來往,閣下願助自是求之不得!」

  「彼此利用罷了。」流火半抬了眼看著他,突然冷哼道:「你是知我是誰,還故意抓我娘子?」

  「閣下這般倒是誤會了,只是猜忖並未確認。便是閣下要替夫人出氣也可以,清明之後,要殺要剮悉隨尊便!」南宮修仍是一臉篤定坦然,「如今馭者向九幽討個明白,必要借閣下的力,而閣下若想下九幽問個因由,也同樣要借我等的力,不如言歸於好,之前的恩怨暫先不提如何?」

  「不錯。」流火冷笑,「我若想探幽冥,最方便的就是借碧丹的馭術。只是之前的爛賬不清,我心裡不痛快的很。我看不如我還是自己去找探冥的法子,你們也可以繼續擒捕強靈,看看哪個先到如何?」說著,便站起身來。

  七月忙跟著把茶一放,也站起來,連連點頭幫腔:「對,你們不把優優還來,我們也不幫忙!」

  流火挑眉微笑,之前她一直慌得不行,直道再商議個萬全再說,千萬不要冒撞。結果愣是讓他給扛進來,現在沒想到接口最快,他還沒說爛賬都是什麼,她已經先提條件了。

  「你說雲夫人。」南宮修看著七月,笑眯眯的倒讓七月有點不好意思,再一回味嚇了一跳,結巴著:「什麼什麼夫人?」

  「寧揚當初是急迫了些,不過現在人家兩情相悅。二位又何苦棒打鴛鴦呢?」修的話說的兩人都有點傻眼,什麼情況?

  「這樣吧,我帶你們去瞧瞧便知。傾絕三月裡才回來,你們索性於京裡安心住下,地方隨你們挑,餘事我們再細述如何?」修看著流火說,斂肅了神情,「我知你與軒轅淩有些舊怨,並非是我惜這個人,而是到時也得用他。不消你肯幫得這個忙,便是來日要我等與妖靈和平共處,相安兩全也不是不能夠。」

  流火看著他,突然笑笑:「若流火還與當初一般,你現在還會這樣好性兒嗎?」

  修坦然笑道:「自然不會,無用的人又何需對其好性兒?」

  流火哼道:「你到是坦白。」

  修背著手往門口踱:「馭者與妖靈,從來都是相輔相成,各中恩怨也非一日所積。孰對孰錯不過捫心自問而已。與其你我自尋門路再添仇怨,彼此合作才是最好方法。我知道你現在跟碧游宮也鬧的不甚愉快,為了表示誠意,我替你打掃乾淨如何?」

  「不必了,各家自掃門前雪,麻煩還是自己解決比較好些。」流火拉了七月的手,「只消見了優優,她若平安無虞自是萬事好商量。」修聽了笑笑,讓人備齊車馬,便帶了他們往南門去。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4:11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24章 相見悲歡
   
  行馭館別苑位於京城鑲金道上,是用傾絕的一個行府改的。佔地並不大,兩進的院子,統共二十來間房。

  門虛掩著,應門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童,生的很是清俊。流火一眼便看出,這孩子便是當初在月耀逢城碰到的那個,一個蛇靈,不過靈罩很弱,估計人形都靠寧揚催力助的。一見他們,小童倒也不怵,將他們迎進來,一邊往裡帶一邊說:「大爺往外頭買東西了,奶奶在後頭跟四小姐玩兒呢!」

  本來一近了這裡,七月心裡就有點突突亂跳,那種詭異的感應又上來,這會子再一聽四小姐,更把七月給唬得臉都黑了一半兒。腦子裡立馬反應出一堆小樹苗圍著優優那株紫檀搖曳憑風的情景!

  她在書上明明看過,妖靈化成人形之後,不是該跟人一樣十月懷胎嗎?但這都排老四了呀……,就算是種花也算長的超快的!

  修一見七月的表情,差點沒笑出來。一邊領著他們往深裡走一邊說:「哦,那是我……」話沒說完,已經聽到一陣嘻笑聲,話音隨著風便來。

  「南宮修不識字吧?怎麼給你取個店小二的名字。外頭不是都管店小二叫小哥嗎?」優優的聲音傳過來,最近她經常拿南宮修四丫頭的名字打趣。

  「是唱歌的歌,我三姐叫小舞,我就叫小歌了,我大姐叫小妖,二姐叫小仙……」一個甜甜軟軟的童音隨之而起。

  「那你三姐該叫小神,你叫小鬼才對,為什麼又改成小舞和小歌了呢?」

  「聽大姐說啊,我娘懷我三姐的時候肚皮不一樣,還特別愛吃酸。我爹以為是兒子,所以起了個武功的武,結果生出來是女兒。我爹大失所望,也沒心思取名了,索性改成跳舞的舞啦!」

  「原來是這樣啊,哎喲小四,你爹也真笨吶,不會取名。想要兒子的話,該讓你大姐叫招弟,你二姐叫來弟,肯定就有兒子啦!實在不行,三姐再叫喚弟……」

  「是啊,是啊,興許這樣就能有兒子啦!」

  「現在也沒事啊,你們招贅,一個女婿半個兒嘛。」

  「嬸嬸你說的太對啦,我爹就是這樣說的。說我們四姐妹以後都得招贅。」

  「你們招十個,你爹就算有五個兒子了!招一百個,你爹就有五十個兒子啦!哎,你這個糖哪弄的?」

  「對啊對啊,嬸嬸你太聰明啦。以後我們一人招一百個,我爹的兒子多多的!這個……街上有轉糖稀的,我手氣不好,轉不到大鳳凰,只有這個桃,給你吃一口!」

  「轉一下,我吃那邊。」

  這一番對話讓七月和流火雙雙瞪著邊上的南宮修看,流火饒是一個比較不願意大肆嘲笑人的,眼中亦已經挾了笑意,七月更是臉都憋紫了,喉嚨亂喃,看著臉更紫的南宮修!

  優優正側著臉,蹲在雪地裡很沒出息的張著嘴去咬小女孩手裡舉的糖塊。突然眼一睨「咣」一下身子便後仰過去,她怔愣著看著轉過來的幾個人發呆,坐在地上了顧不得起,張著嘴巴都合不攏,眼淚吧嗒吧嗒的就往下掉,突然踹腿扭腰的撒潑,指著他們就哭喊:「沒良心呀,沒義氣呀!你們等我死了再來好了,哇嗚嗚嗚嗚!」

  七月一見,也跟著哭了,一邊哭著一邊往優優這張著手小跑。流火只盯著優優頸上套的東西,怪不得走到門口都沒感覺,當初這個蛇屍咒只是一條小銀蛇口尾相銜,雲寧揚這廝太不要臉了,用這種方法來湊對啊!南宮修更不要臉,還好意思說什麼是一對鴛鴦!

  邊上蹲的小女孩已經完全傻了,見兩人哭得慘烈,突然也跟著湊趣一樣哇一聲哭了,一邊哭一邊揪著優優的衣擺:「嬸嬸,我……糖……都給你好不?你不要哭了嗚嗚嗚!」小女孩長的圓圓乎乎的,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圓圓的嘴。圓圓的胳膊圓圓的腿,又裹著一身的紅襖,圓滾滾的蹲在她邊上,活脫脫像個紅果。手裡舉著個棍子,上頭粘著一塊糖,也是圓圓的。

  小女孩也湊在邊上哭,倒讓流火不好發作了。瞪著南宮修沒出聲,南宮修剛讓自己的四姑娘弄的下不來台,此時睨見流火瞪他,只當瞧不見,心裡火燒火燎的發狠,死雲寧揚去哪了?全都跑出去瘋,把爛攤子扔給他,他也不想幹啦!

    ×××××××××××

  「呃,我就是嫁他了,雖然不能獵豔了,不過他對我挺好的。湊合吧!」優優撒夠了氣,腫著兩個大眼泡坐在屋裡喝茶。她是平靜下來了,但七月沒這麼快速的轉換情緒,流火聽得更暈。南宮修早趁機揪了自己的四丫頭出去尋寧揚的晦氣去了。

  七月心裡那是又愧又痛,又是心疼又是思念,方才見優優哭得悲慘,更是七情堆湧心傷欲絕,此時聽她又這般話鋒一轉,生是要一口氣噎過去,半晌回過悶來。

  「他若是拿這個控制你,我自有法子讓你脫身。」流火愣了一會,慢慢開口。他是極力忍著才沒沖上去抽她,把七月整得死去活來她痛快了是吧?這會子來這麼一句。

  「你們那天跑了,我沒跑了。你們早來呀,早來我就不用嫁他了!我不是說七月,我說你,桐幕流火,你就是個沒人性的。虧我們還在灼雲院裡同吃同睡了十來年!」優優喝完茶,放了杯瞪著流火又罵。

  「你死不死啊?誰跟你同吃同睡了十年?」流火一臉黑氣,見七月還是一副下巴掉下來沒安上的樣兒,更是火大,「既然你過的挺好,我們也不打擾你了。你愛怎麼著怎麼著吧!」

  流火說著就上前去扯七月,優優手快,一把抱住挑釁:「要走你自己走,七月留下。」一邊說著一邊看著七月又開始眼淚汪汪:「七月,你不會再扔下我了吧?」

  七月連連搖頭,眼淚又跟著下來了:「是我對不住你了,我當初不該只顧自己跑。」流火快背過去了,瞪著優優後槽牙直響。

  平靜了半晌,七月這才開口,一邊說一邊抽噎著勸:「優優,你是被迫嫁給他的吧?沒事,我們帶你離開這裡。你千萬別難過,也別自暴自棄,以後還能碰到好男人的。他若是真心喜歡,你不會嫌棄你的,真的!」

  流火聽了腳都有點發軟,七月你太瞧的起她了,她能自暴自棄麼?號稱獵盡天下男色的?

  「其實也還好了,哎七月,現在我不一樣嘍。一會我練給你瞧!」優優拉了她的手,「寧揚說,你們是早晚是要回來的。原來不是誑人!」

  「我們走到邊上你都沒發覺,的確是不一樣了。」流火冷哼了一聲。

  「那是我在養蛇息,我告訴你哦。我把蛇毒彙進身體裡,行走六脈重新淬練,等我練成,你都得怕我嘿嘿!」優優摸摸自己的脖子,挑著眉毛向著流火說,「你們這陣子跑哪去了,讓我好惦記啊!」

  流火聽了,看著她的脖子:「你拿蛇屍咒蓄力?」

  「這個不叫蛇屍咒,之前那個是。這個叫眠蛇咒,就是因為他捨得下本兒,我覺得跟著他還不錯了。這才……」優優說著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彎了眼兒說,「其實就跟人差不多嘛,一個男人要是什麼都願意給你,那說明他是真心的嘛!對吧!」

  流火打了一個寒戰,點點頭說:「嗯,你倒也沒說錯。」

  七月聽了盯著優優的脖子看了半天,「蛇息養木彙生奇毒……原來是這樣!」

  「什麼?」兩人聽了都是一怔,轉臉看著七月。

  七月怔怔的看著那條細細的銀蛇,喃喃道:「原來如此,天下靈息一通百通啊!以前是我拘泥住了。」

  「什麼意思啊?」優優聽得一頭霧水,轉臉向著流火。流火卻笑了,看著七月輕聲道,「她在想紫卷的事,不要打擾她。讓她想吧!」

  「這跟紫卷有什麼關係?」優優愣著卻聽了流火的話,鬆了手向著流火踱了兩步,仔細的看著他,突然壞笑。

  「你笑什麼?」流火拉回視線,瞥她一眼道,「一天到晚瘋瘋癲癲的,我看雲寧揚也治不了你。」

  「你可算出手啦!不容易啊!什麼事把你刺激了呀?」優優看一眼猶自陷入沉思的七月,指指她的頭挑著眉毛說。

  「你管的著嗎?」流火被她那眼神弄的有點面紅,別了臉不理她。

  「你跟我說說嘛,好歹咱……」

  正說著,忽然聽得外頭門響,接著便有蛇息漸近,優優眼睛一亮,也顧不得問了,身子一返便跑出去,正見寧揚拎了個盒子急匆匆的往裡走,後頭跟著的小童手裡還幫著拿一個更大的包袱。

  一見優優出來,寧揚眼中挾了笑。優優衝著盒子伸手:「買啦?」

  「嗯。你看看對不對。」說著把東西往她手裡一塞。優優打開盒子,全是吃的,糖啊肉乾啊梅乾之類的。她一樣樣的看過去,突然說:「小四說街上多了個轉糖稀的,我要!我說一塊去,你不讓。有了新鮮的,沒買吧?」

  「你去了幾句話不對付就砸鋪子,人家到現在瞅見我還甩臉了吶。」寧揚話是這樣說,眼裡卻笑意不散。

  一邊說著一邊往裡走,進了花廳,看到流火和七月便輕輕一笑:「別來無恙啊。我買了好酒,一起飲兩杯如何?」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25章 借木通亂魂
   
  夜色漸深,今天無月無星,外頭漆黑一片。流火與雲寧揚對面而坐,有些相顧無語。這間飯廳並不大,倚著後院天井,門口六折屏擋綴著歲寒四友圖。正中擺著一張八仙桌,邊上是一個四環座爐,兩邊是雕花拱月門。牆上掛著織繡九天雲翔飛仙圖。牆角立著兩個鐵鑄燭樹座,各設十八個燭臺,此時根根點亮,照的屋內亮如白晝。

  桌上的菜沒人動,酒兩人卻是飲了不少。腳邊的空酒罈子是越堆越多,但兩人皆無半分醉意,面色依舊如常,流火淡漠如水,寧揚淺淺含笑。

  流火從未想過,會有一日與雲寧揚相坐問盞,更不曾想過,自己會有一日坐在馭者雲集的明陵,和這些本該是敵人的馭者及他們的靈物在一起。

  談不上把酒言歡,想來有些諷刺罷了,與他最親的碧展秋,如今再見的話必是你死我活,他一向憎恨鄙夷的馭者,如今倒全一起共飲。

  「恭喜你新婚。」寧揚打破沉寂,揚頭又一杯下腹,緩緩開口,「或者是該恭喜你再續前緣,原是我們都料錯了,還以為熾煙瑕是真佛,到底是你的感覺是對的,千算萬算,都不及有緣千里!」

  「你到是知道的不少。」

  「當初在逢城遇到你,我便知道你火息強盛,但伏之不出與六脈不合,這種情況我見所未見,由此便好奇,更何況,夏七月身帶妖力,卻不隨血彙不由自身,由此好奇加倍。我們借死靈得知,一個庚子七月七出生於西北的人,會給我們訊息。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得西探端倪,只消生辰符合,或者是強法之靈,皆要嘗試。」

  「如此而害強靈千萬,惟得你們的命是命?」

  寧揚聽了,微眯了眼。複又飲了一杯酒,許久低語:「命皆是命,只是到了每個人的心裡便有了貴賤輕重之分,我知道以你的個性,必是寧可永墮忘川九幽受苦也不願意禍連他們,但我一想便覺煎熬……」

  流火轉動著手裡的青瓷杯子,凝了眸道:「因你自己不想煎熬,只想好過些,便不要說是為了哪個!」

  「是啊。」寧揚牽了唇角,「到了如今,還有什麼資格說是為了誰?當初是憤懣,現在是回不得頭。」

  「因為碧丹倫?」

  「開始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像倫這樣的好人,上天不讓他輪迴。最後還成為聚靈咒的一個部件!」寧揚眯了眼,冷哼著,「我自認自己不是什麼好人,這輩子見的好人也不怎麼多,但倫算是一個,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不知是不是這個道理?」

  流火說:「成為聚靈咒?那必是他自己的決定,死前封血,才能死後引靈。他自願而為,你又能奈何?」

  寧揚嘆道:「若非馭者不能輪迴,他又何苦做這樣的事?馭者殺人?這世上,自相殘殺的事不是馭者才會幹,上天單拒此類……,又讓我如何甘心?」

  「天地無情,世人常說,天地為爐,世間芸芸眾生,皆在煎熬。或者天地生萬物,只是想看他們煎熬。」流火看著杯上的花紋,嘆息嗎?憤懣嗎?不甘嗎?憎恨嗎?於是七情化生,在煎熬之中,苦中作樂吧!

  「若是換作是你,也是一樣。」寧揚看著他,「自私也好,貪婪也罷。只消解除他的束難便再在所不惜!換成你,也會這樣做。」

  「我能理解。」流火點點頭,「換成是我,也是會這樣做。只不過……」

  寧揚挑了眉毛,流火牽出一抹輕笑不再開口。他想到七月曾說的一句話,不走到那一步就好了。只有她這樣的人會說這樣的話吧?不讓自己絕望,不管是不是懸崖邊,都不相信那是盡頭!都要努力到最後最後,趕到最後,總能看到希望。不趕到那一天,如何走只看自己了!

  他相信換了七月是馭者,必不會把自己的快樂建於他人痛苦之上。她有自己的原則有做的事,她只會循著自己的軌跡一步步走到光明。所以他受了她的影響,必也不相信這世間諸多事都是絕望的。不到最後的關頭,總不該輕易放棄,更不該偏執扭曲。

  流火看看外頭的天色,站起來身來:「今天打擾了,如今優優既然願意留在你這裡,我也不好過多干涉。我如今應了你們,便不會後悔。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

  寧揚看著他的背影,傳說中的火祖大帝,將百萬強妖燒成土灰堆成焦牢山,人命在他眼中比草芥還不如。

  或者傳說到底是不足信的,現在的流火與之前所見沒什麼不同。溫脈仍在,並因力高而寡薄,反倒是更添了幾愜意,之前愣愣又執拗的小孩子,到底是會長大的!

  有時寧揚也會想,這般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取強靈探路的確是一個方法,但這樣卻讓怨恨越積越深。馭術的通融讓馭者更為依賴法血,與靈物攜手共進的曾經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或者是他們都絕望了,所以變得偏執。那些死去的先靈們也不會想到,今天輝煌馭者天下的背後,卻是這樣的悲哀!

    ×××××××××××

  客房暖閣的床上,優優半裹著被子睡得正香。私下裡和七月說了一晚上的話,酒自然也沒少喝。兩人敘了許多分別之後的情況,自是許多唏噓幾多歡笑。當聽到叢山鎮湖畔種種事端,優優也陪著掬了一把淚,更嘆人心隔肚皮,這妖的心思自然也不淺。

  後來又聊到和寧揚這段來,原是那日流火帶著七月逃離行馭館,優優脫不得身,又因蛇屍咒連形都化不完整。

  蛇屍咒是一種蛇息催起的毒咒,氣化成蛇屍僵體,無論是附著人身還是妖軀,只消對方運氣拚力,皆會令蛇屍漸活從而汲血力。優優是木靈,自然體內含毒,自然是不會被這蛇屍咒毒死。對於她而言,蛇屍咒只起到了束她六脈,讓她不能化形縱氣的作用。

  當初寧揚只因優優一席話氣個半瘋,蛇屍咒打上去料她會乖乖惜的小命不敢混來,最多是終日弄得自己不人不鬼嚇唬行馭館的一班下人罷了。

  哪知碰到流火和七月之後,優優不顧蛇咒在身大放妖力,結果事後竟搞得蛇毒入體逆行六脈,便是寧揚想再往回引,但生靈與木靈有異又不能通,加之又逢了秋末冬初,優優本就是落葉植物,逢冬而萎,枝葉難以蓄力,靈根因此被毒息纏繞妖力更難相繼。

  短短幾日的工夫,便奄奄一息要嗚呼哀哉。優優英雄氣短,想自己出師不捷攤上這麼一個,更是怨氣衝天,天天掙扎著還要問候寧揚的祖宗十八代。

  寧揚在世這許多年,也沒這幾月過得如此焦頭爛額。因是喜歡她,才會想留她,但如今這喜歡不成卻反成了怨,她的小命生要斷送在他手裡,更可笑是自詡名醫,多少人命只消他肯救,便是鬼門關上打轉也能撈得回來。如今也不知是不是關心則亂,竟慌了陣腳,眼見她日日萎靡枯敗便心痛如絞,哪裡還能從容的起來?

  後來還是南宮修見他到底是動了心思亂了方寸,便借了靜瑤的木力,先將毒引到自己身上,再借木入土,如此才一點點救出優優小命。

  優優本是日日罵夜夜罵,有力氣便罵沒力氣便在心裡罵。見寧揚忍著自己天天村話伺候還得忙著給她治,這倒罷了,優優一直認為自己落到今天全是因為他,所以現在他再做的妥貼她也半點不唸好。只是後來寧揚竟說要放她,只不過,他會跟著!她若天涯海角的去,他便天涯海角的追,總要比那些她瞧的上的要好萬倍,總歸就不撒開手!

  這情來情去皆是不由人,一眼看上了,豈能輕輕放?拿的起放不下,縱是強法動天,也耐不得這情絲一縷。

  這不賴於時間短長,優優有時也鬧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只是漸漸覺得,若是有個男人,隨著自己煞性子,便是醜態百出在他眼中也是美的,縱是諸多缺點他也竭力護短,如此便定是愛她吧?若是她漸漸也覺得他好,見不到就有點坐立不安,是不是也算是動了心呢?她是半知半解的,迷迷糊糊的,傻了傻氣的,就這樣成了雲夫人了!

  七月聽了便笑,或者這便是緣分吧?或者優優現在仍是半解不通的,但是若這個男人真心對待,總有一天她會明白,她此時所擁有的朝朝暮暮,比那後宮佳麗繽紛更加的刻骨。

  優優說罷了便睡,如今她至冬極萎靡,養蛇息是寧揚想把生靈之力給她,有助她以後增力。但蛇本身也是要冬眠的,寧揚自是強妖已經破除了這種本性,但優優雙力一合,到了隆冬之日各方靈覺便降到最低點,所以這會子更是犯睏起來。

  流火進來的時候,眼見七月仍坐在桌旁,碗盞皆撤了,點了一盞燈正湊在燈下塗塗寫寫。燭影搖曳,不知是因飲了酒的緣故還是因光,她的臉紅通通,眼神有些微微的朦朧,卻是極專注的。

  他踱過去,伸手一挾帶走她手上的筆:「大夜裡的不睡,又瞎寫什麼呢?」

  「我不是瞎寫了。」七月猛的手裡一空,抬頭見他,也不知何時晃近身邊,自己奮筆疾書太過認真竟沒發覺。

  流火把筆在手指裡轉了兩圈,隨手一甩,準確無誤的扔到窗邊上擺的筆筒裡,連一滴墨都沒濺出來。

  他到了床邊一見優優這睡相,讓他的眉頭蹙了起來。她滾佔整張床,整個人快橫過來,大衣服已經除了,裡頭中衣開了一半,兩根兜帶子都飄出來,半擁著被子,頭髮披散,唇角還掛著笑,像是夢裡還在把酒言歡!

  「喂,醒醒,回你自己屋裡去!」流火揚了聲音抬腳踹了踹床梆。

  優優咕噥了幾聲半點醒的意思也沒有,流火把腳抬高幾寸,想直接蹬到她身上去,七月忙過來拉他:「你讓她睡嘛。」

  「她睡這咱們怎麼辦?」流火瞅著優優那睡相,「虧的咱們還唸著來尋人,她就這樣待客是吧?不行,我把她踢出去!」

  「別……」七月使勁扯他抬起的腿,指指外頭說,「外頭有個熏籠,拿個毯子去湊合一宿吧?」

  正說著,流火眼一睨,見寧揚跟著進來了。臉上帶著笑踱過來,把優優連人帶被一扛,伸手指著櫃子:「裡頭有新的,打擾打擾……,繼續繼續!」

  寧揚笑的太曖昧,弄得七月有點不好意思,搖頭說:「沒打擾沒打擾。」

  流火看著他帶著睡成死豬的優優離開,嘆一口氣拉開櫃子找鋪蓋,回頭跟七月說:「你趕緊洗洗涮涮睡覺,大夜裡還想那些做什麼?還不嫌頭不夠大是吧?」

  七月讓他一噎,摸自己的頭回嘴:「我頭一點也不大……」

  一時兩人整理妥當,歪在被裡閒話。七月今天通過優優脖子上的眠蛇咒受到了提點,由此而聯想到紫卷裡的內容。

  優優對七月自然是知無不言,把寧揚那點老底都全兜給七月知道。寧揚是受法血浸潤的蛇靈,馭主死後法血斷續,但是他又吞吃了七個同樣受過相同法血浸潤的同類從而漸漸妖化。寧揚練的是毒息,以毒息催生蛇氣化出具體蛇形,力量越強數量越多,早在數十年前已經形成萬毒陣!

  而優優是木靈,紫檀優夢乃四大奇木之一。混合了藥性,魅性以及絞殺力的紫檀優夢,可以說是四種奇木之中力量最為均衡的一類。生靈的毒與木靈的毒有異,照理說二者是不能相融的,所以寧揚當初用蛇屍咒的時候完全沒想到蛇毒會浸入優優體內。

  但是經由優優導行六脈,催力縱氣的過程之中,蛇屍咒的毒浸入木體,寧揚已經成妖,毒性更強,如此受損的是優優。絞靜瑤的方法是以自身為媒介,導毒入木複而入土,經此之後,優優體內混合蛇息,從而可以用眠蛇咒將生靈之氣灌入。

  這一系列,提醒了七月,從而又想到十種珍獸。原本她只以為,木為自然之靈與生靈的媒介,無論自然之靈也好,生靈也好,皆可憑藉木力達到相通,其實這份相通遠不止此,不僅能通,更可相融。如此世人會生出十珍獸這樣的異獸,更有四大奇木這樣的靈木。

  萬事萬物,皆可通融,萬法萬力,此消彼長。萬千精魂,皆出於天地,生出亂魂百千各有相異,其實本源皆屬同根!

  「我突然覺得,天下萬物俱有魂靈,雖有優劣高低之分,但魂魄一生其力便聚。馭者認為,只消法血強勁便可束控強靈,其實是有偏差的。通達魂靈才能駕馭其中,亂魂之中,所依的哪裡只指六脈,所以……」七月說到興奮處微一扭身,正看到流火半垂著眼皮盯著瞧。他歪倚著懶洋洋的樣兒,眼瞼半合神情慵懶。

  七月一時喃喃道:「你睏了吧?我好像說的太興奮了。」

  「沒。」流火喉間哼著,帶著點鼻音。

  七月聽了笑眯眯的點點頭道:「嗯,所以,我決定從明天開始,努力找到各法的通彙點,讓你越來越厲害!」說著一拍胸口,「今天想通了真高興呀,睡覺嘍!」接著便極快的往被窩裡一鑽,頭抵著他便閉上眼睛,沒半刻的工夫,呼吸就深沉了。

  流火動也沒動,指尖繞著她的髮縷,垂著眼看她半晌低語:「夏七月,我忍著一直聽你說完,你就這樣對待我是吧?」

  他心裡那股火竄得,號稱要讓他非常非常快樂,屁哦!剛養好些倒楣催的她月事來了,接著就一直趕路到了京城。

  好容易今天能踏實歇下了,好麼……,流火覺得自己像白癡,幹什麼非聽她扯這些,他根本一句都沒聽進去。她腦瓜子裡就沒裝除書以外的東西!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5:01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26章 快樂的不同定義
  
  夜色濃深,霧茫如藍。四周是一片荒蕪,簌風帶起塵埃盤恆的冰涼。開始落雨了,一滴滴落在流火臉上,他不由伸手拂去,沾在指尖的卻腥紅刺目──是血!

  他抬頭向上,觸到一雙眼眸。七月,她的眼黑洞洞,身體在空中浮蕩,長髮拉開如瀑,髮尖卻沾著血滴。她向著他伸手,表情是那樣的平靜淡漠,聲音飄忽,她說:「我走了!」

  他伸手去抓,卻怎麼也抓不到。明明近在眼前,卻像隔著萬水千山!接著,她的身體就在他面前佝僂起來,嘴唇變得鮮紅。胸前綻開了一朵大紅花,豔紅的蕊絲是血,腥紅的花瓣是血!全部都是血!

  流火猛的睜開眼,眼瞳凝縮成一個小紅點。心跳得張狂,讓他的手足有瞬間的痙攣。他驚魂未定的側眼看去,七月猶在身邊睡得正沉。他盯了半晌,到底覺得不放心捧了她的臉仔細的瞅了又瞅,生怕看到那駭人的血滴。其實她身上根本沒有半分血味,只是他被那怪夢搞得有些慌怕。

  她因他擺弄微又晃了晃頭,身體更深的蜷縮成一小團。這姿勢弄得他慌神,兩下把她的小衣給解了,當然是沒血的!

  他長吁了一口氣,箍緊她,怪夢!好端端的竟又做怪夢。如今他對夢境十分芥蒂,生怕是那個無臉女又不肯甘休。那傢伙是不生不死之體,地之精元所聚而成。

  用當今話說,根本也是妖靈!只是她是地之精元所化,乃純陰之體,見不得陽,只能經由織夢來擾人。

  七月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雖說還未到過年,但外頭已經有耐不住貪玩的孩子提前放炮仗。不時遠遠的傳來劈里啪啦的聲響,伴著嘻笑若有似無。她此時臉衝著牆,看著勾花藕合色帳子的繡的飛鳥和花朵,一時又想到優優,不由的微微笑。

  優優如今也算是個有自己的家了,有這麼大的宅子可以住,吃穿是不用愁的。那些是非也與她無干係,只消能平平安安的這般過日子,日後她就明白,這才是最值得豔羨的。

  她正胡思亂想間身子微微扭動,突然覺得肋上微緊,她枕著流火的手臂,此時他的胸膛正在她身後。她不由自主的掀了被往裡一瞅,他另一條胳膊正箍在她胸下腰上的部位,而且她的小褂都咧開了,也不知自己昨天晚上怎麼睡的,竟睡的中門大開!

  她縮在被裡,慢慢伸了手去摸自己的衣擺。哪知他突然手臂一挾,直將她挾得翻過身來。他的手一徑滑到她的背,連同衣擺一道捲到後頭,讓她的臉也燒起來。

  「你,你醒了啊。」七月瞄了他一眼,此時他長髮披散,眼微微的眯著,似是晨起慵懶,又像是早醒了好久一般。

  「外頭有人放炮仗,鬧的很。」流火低聲說,「還有開舖子的聲音,吵的很。」

  「你耳朵太好使啦,我聽的就不真。」七月聳著鼻子,眨巴著眼訕笑著,手還在被窩裡一點點摸。

  流火瞅著她,可不,昨天晚上,還表演沾枕頭就睡著的絕技呢,能聽得真才怪!看她傻笑的樣子,便也陪著她乾笑兩聲:「你美什麼?一會我寫好三書,列好單子,你也寫封家書。」他知道她一直在意這個,只是不願意給他添麻煩,他也總是惦著,如今正是好機會,一徑辦了也少了樁心事。

  「行馭館是淩佩高門之地,讓他們送去比我找鏢局可方便妥當的多。你也寫封家書,到底出來一年了,哪有不記掛的?」他繼續說道,墊在她頸下的手臂亦圈繞過來揉揉她的頭髮,如此將她整個人箍在更小的空間裡。

  昨天晚上是她興奮過了頭,滔滔不絕之後就一頭扎倒,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害得他半夜做個怪夢!現在想想還後怕呢。

  七月盯著他領口的絆口,聽了話暖洋洋的,喃喃道:「你現在也不用……」

  「七月。」他的手指被她的髮絲纏繞,掌心在她的腦後。他低垂了眼看著她,「其實這事是該辦的,都是因我才拖到今日,將來這事畢了,我們一道回去。」

  他抱緊她,感覺到她的心跳,如此讓他平靜:「我這次回去,一來不想我爹的骨骸繼續掛在那裡。二來,我想見見淩向月。你曾說過的,循自然而破萬限……」

  七月抬起眼眸:「其實……我也是自己胡想的……」

  流火輕笑:「你說的我便相信,紫卷在你手裡比在他手裡更有益。你告訴我,紫卷的真正意義不是教人如何提到所謂的強力,而是通融!」他見她連連點頭,撫著她的眉眼,「便是世上無人信,我總是會信的,你不知道你看書的時候有多動人!」

  她抿著唇有些不好意思,流火慢慢又說:「我是看優優在這裡呆的還安生,既然這樣,她能給你做伴,你也能踏實養幾日……,不過你若不願意,就跟我去。其實我也不願意與你分開。」

  七月抬眼看著他,爍閃的眼帶出霧濛濛的潮氣。她抽抽鼻子,牽出一個淺笑:「有你這話就夠了,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他在意她的感受,如此最重要。瞭解了這些,她又如何要去給他憑添麻煩?

  她知道流火還有事未了,流火曾告訴過她,他有一個朋友,也就是那幫馭者所說的,與火景明光一直爭鬥的水景幽泊。原是傳說皆不足信,幽泊不但不是仇敵而是流火的至交。只是這個幽泊流落忘川,也就是世人所說的陰曹地府。

  這地方活人自是去不得的,而人死了下去,那也無法再告訴活人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所在;或者馭死靈的傾絕知道吧!但總之,是一個超脫於人間之外的詭異之所。讓七月有時想想,不由得寒毛直豎。但只要是他想做的,她必會全力助他,便是無力相助,也絕不阻礙他。因她心中愛他,雖然她很渴望與他長相廝守朝朝暮暮,但她更希望的是,給他帶來幸福與快樂!

  若拘在她身邊,他終究心有所欠的話,那麼她願意讓他恣意的翱翔,九天九泉都願意放他去,他若讓她陪伴她自當欣喜萬分,若他讓她等待,她也不在意那年年歲歲!

  流火就這樣看著她的眼睛,透過眼睛看到心,看著她純淨的眼眸,看著她就有勇氣面對所有的未知。他微垂了頭與她相貼至毫釐,溫潤的氣息讓她飛紅了臉龐:「區區碧游宮算什麼?我必會毫髮無傷的回來接你。」這條命因她的存在而變得格外珍貴,九天九泉,皆要毫髮無傷的回來!

  「你說的哦,可要記得。」七月輕哼著,過了一會囈語,「過了年再去行嗎?沒兩天了呢……」

  他吻她的唇角,眼神深邃笑容輕淺:「當然。」他的手撫著她的後背頸脖,慢慢又滑向她的胸前。柔軟豐潤的觸感牽動他的情,由此那一直未熄的火霎時燒得明豔起來!

  七月兩下就讓他揉得氣喘咻咻,他越吻越深索求的慾望帶出滾燙,她微微有些回了神,微喘著說:「天亮了呢。」

  流火聽了她的話沒回頭,隨手一撩。昨晚他們都沒下帳子,此半片帳子隨之緩緩垂落。他笑著凝眸看她:「瞧,又黑了。」說著便垂頭繼續未盡的吻,把她欲出的話皆堵了回去,變成含糊不清的幾聲囈噥。

  慢卷晨光,帳內是流霞沾染,輕粉未盡便又添嫣紅,那一夜美好的回憶,是他幫助她想起,如今更因這懷抱的溫度,讓她越發的清晰。

  她喜歡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的眼睛,她就什麼都不畏懼。如今他眼中跳簇著小火苗,雀躍著讓她也跟著燃燒。

  他吻遍了她,讓那姹紫嫣紅綻放千萬朵,讓她的身軀就這樣汪成一灘春水,眼底含了媚波。七月覺得那斑斕的彩虹好像又出現了,眼前晃著星星點點,腦中昏昏沉沉。

  但是,那彩虹還未及在她眼前彎出美妙的橋,一種陌生的異樣疼痛又佔據了她的意識,記憶裡是潮湧般的快樂,但此時剖開般的疼痛就格外的鮮明,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抗拒。

  她有些詫異有些驚慌,恍過神來看到他的眼睛!他的身體繃的緊緊的,眼神格外的複雜,似也和她一樣是痛!她本能的想包容但是並不容易,或者之前的愉悅讓她的身體不願意接受這樣的苦楚,本能的在縮擠。

  流火僵忍著一動沒動,她已經為他打開但仍然容納不下,前進的格外艱難,絞緊到了極致,挾著疼痛的快慰帶出麻電攀到他的頭頂,意志的考驗達到了臨界點,他整個人都像是隨時會崩斷的弦。

  但看到七月的眼睛,她眼中的痛傳到他的心底,於是與身體傳送的快慰形成鮮明的對比,身體被慾望操縱,但心在拚命的縛拉掙扎。因情生而慾生,同樣的,也因情生而讓他必須忍耐。

  她剛是一抽氣,他的眼瞳就緊縮。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滾燙,她的脈搏與他跳動在一起,她窒緊到了極致像有千萬張口在吸,讓他的意志搖搖欲墜時刻處在崩潰的邊緣。十輩子的記憶加起來,什麼也都麻木了。但是此時他覺得自己要瘋!看到她就時時被引誘,便是醜態百出也不影響誘惑,而如今更是,一波又一波的麻意襲來,撞得他額頭都有青筋在微微拱起。

  「你不要吸氣。」他咬牙低語,「我,慢慢出去……」

  七月看著他的眼,忽然伸手箍緊他:「不,我能忍!」

  她眼裡汪著淚,眉頭蹙成小川。他的脖子讓她勒得死緊,牙齒都在打戰,意識在做最後抗爭:「我不想讓你忍……」他話沒說完,七月咬著牙突然腰身一挺,兩人皆是悶哼出聲,他快讓她活活整死!

  她的手死死摟著不放,眼裡的淚滴終於順著眼角滑落:「我也不想讓你忍!」

  他的心抽搐成一團,吻她的唇,伸手勾著她的脖子:「那一起忍吧?」

  脈搏是跳動在一起的,他與她在一起,這才是真正的快樂,與痛比鄰相依並淩駕之上!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於是她滿盈。所有的空虛都被填滿,滾燙的讓她想哭泣,她慢慢吸氣長長呼,疼痛就這樣漸漸被那滿心的情懷漸驅逐,隨之而來的酥麻讓她越加綿軟。他與她一起忍,心靈如此才前所未有的接近。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變化,兩人的汗水滴到一處,她是含苞待放的花朵,在他懷中一點點綻放,那濃郁的芬芳驚心動魄,催人肝腸。

      他嘗試著微微動了動,換來她細細的顫抖。他以極緩慢的頻率在一點點深入,直到找到那個最柔軟的敏感。

  疼痛過後的回報是無以倫比的美妙滋味,身體像是飄搖在大海,在急風驟雨之下快要晃散了,她聽到他在喚她的名字,她便緊緊的攀纏。七月又看到了彩虹,這回不是一道而是好多好多!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趴在他身上,他渾身的肌肉線條都放鬆了,跟以前那種僵忍的滾燙完全不同。眼裡帶著縱情之後的微頹慵懶,讓七月看了都有些神魂顛倒。他挾著她的腰微微上提了一些,身體的磨蹭讓她的喉間不由的輕囈出聲。麻麻的感覺還未消褪,此時她敏感至極。

  她仔細的看著他的表情,他伸手撫著她的脖子,因她的表情好奇:「怎麼了?」

  「我剛才沒看到哦,也不知……」她的嗓子啞啞的,有點不好意思,她又有瞬間的意識潰亂,她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與她一樣。

  「非常非常快樂。」他一字一句的說,撫著她的臉,突然挑了眉毛說,「你想看嗎?那你這回集中精神啊。」說著,他一翻身把她半壓住,手撫到她的腰側讓她整個人都打顫。

  她低呼,剛一伸手就發覺酸,胳膊酸的抬不起來,這股酸傳到全身,讓她軟癱著只能啞著嗓子囈喃。原來,快樂與非常非常快樂的區別就是,後者會讓她酸的抬不起來。

  流火看著她,她眼中點點柔波蕩漾,翹起腫脹的嘴唇鮮紅欲滴,讓他想一嘗再嘗。食髓知味令他剛剛得到撫慰的慾望又在蠢蠢欲動,只想就此糾纏下去直到天荒。

  她枕著他的肩窩,他淺淺的吻落在她的睫毛上,讓她不由的閉了眼睛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他揉揉她的頭髮,把她的頭挪到枕上:「你再睡會吧,我跟他們交待幾句,吃飯的時候叫你。」

  她眼皮發沉,聽了他的話便含糊的應了一句,很快跌進夢境裡去了。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27章 歸土   

  寧揚早就醒了,見客房那邊沒動靜也就沒打擾,此時正跟優優在花廳裡喝茶。優優百無聊賴,昨天晚上夜寒一深她就有些擋不住,直接睡過去了。醒了之後有些懊惱,幾次想衝過去都讓寧揚給拽住。

  她倚著門檻一個勁的往外瞅,看到流火的時候眼一亮,一貓腰就竄出去,嘴裡說著:「我找七月去嘍!」她一陣風似的但沒捲過流火的身邊,被他一把揪停:「她沒起,你別去叫她!」

  「中午了還不起麼?」優優瞥了他一眼,見他格外騷包的樣子突然反應過來,指著他道:「大家都是妖靈我也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當初我是瞅著你半死不活的才好心撮合你們,但你要是把七月弄出個好歹來,你別怪我不講情分啊!」

  流火根本不理她,由著她追在屁股後面戳脊樑骨。他幾步跨進屋裡,伸手掏出一疊票子放在桌上。

  「你若有事,交待一句便罷,既然咱們合作,我們盡盡地主之誼也是應當。」寧揚瞥了一眼笑笑,「不用算的這樣清吧?」

  「兩碼子事。」流火說著,從腰間又拿出幾張紙,「這個是禮書,聘書還有迎書。麻煩你找人幫我送金井灘去,按單子置了東西一併給他們,晚些時候再加一封家書。」

  寧揚一聽樂了,不僅是他,優優也湊過瞪大眼睛瞧。一邊瞧一邊說:「哎?你怎麼也懂這些?」優優瞧了一會,突然一腳踹在寧揚坐的椅子腿上,「你怎麼沒寫?我也要這些!」

  「我寫了呀,你自己不看。」寧揚一臉委曲,眼睛卻瞅著禮單,「小事一樁,我這幾日便找人過去,順便捎個回信來。我看你們不如在這裡住一陣子,便是再新選地方也可以。反正要過年,歇幾日也應當。」

  流火說:「若能儘早捎個回信來,自然是最好不過了。我還有些私事要辦,是想把七月留在這裡幾日,煩勞照應一下。」

  寧揚聽了笑笑:「那是自然,你儘管去辦事。」

  優優一聽,抬了頭說:「昨兒七月說了,你要往碧游宮去?」

  流火展了眉頭,「嗯,原本是想帶著七月一道去。不過既然你在這裡,我也放心些。」

  優優聽了十分的受用,笑眯眯的說:「那是那是,到底咱也是同吃同……」她話說了一半,突然見寧揚和流火雙雙瞪著她,非常英明的改口,「七月是優優生平第一個朋友,沒的說嘛!」

  寧揚和流火同時吁了一口氣,她那話說出太刺心。流火站起身慢慢向外走,說:「我過了年便去,多則半月就回。」

  優優看著他的背影轉過徑道,回頭向著寧揚說:「看吧,我就說他最放心我了!」

  寧揚笑:「他願意把人留下的的確有你的原因,不過不是放心你。」

  「什麼意思?你沒聽他說嗎?要是我不在這裡,他就帶著七月去呢!」優優挑著眉毛。

  「對,你不在,他把人留下,那七月豈不是很無聊?」寧揚半眯著眼,「他根本不怕有人害她,你沒發現嗎?七月跟他共脈了,不然他們怎麼可能在一起?」

  優優一愣,喃喃的道:「沒發現,七月沒氣罩啊。」

  「不是通六脈,只通心脈,他怎麼能做到呢?」寧揚看著桌上的東西,「他往心脈裡灌了火息,怎麼可能做到呢?」

  「管他怎麼做到的,反正七月留下了。等流火走了,我要跟七月同吃同睡!」優優搓著手眯著眼十分期待的樣子。

  寧揚一怔神,看著她道:「不是吧,你這就樣對我?」

  「本來在我心裡,七月就比你重要。」優優一字一句的說,看著寧揚拉下來的臉,又加了一句,「在你心裡,那個死了一百多年的碧丹倫,不一樣比我重要?」

  寧揚一愣,優優轉過身甩著腰間的長絛說:「所以啊,咱倆誰也別說誰!」

  「優優!」寧揚忽然在身後叫她,她頓住腳步,寧揚慢慢開口:「倫對我有養育之之恩,我敬他若父,這父子之情與夫妻之情是無從比較的。」

  優優扭著脖子看他,寧揚輕吁了一聲又說:「我與倫之間,是日漸積累出來的感情。或者說是父子也不儘然,他對我影響很多,不過與你之間,是不需要時間積累的……總歸是……」寧揚有些不自在起來,他真是很不習慣說這種肉麻話,但是想讓她明白,在他心裡,她一樣也很重要。

  優優聽了想了想說:「七月對我有聚靈之恩,我敬她若母。母子之情與夫妻之情也是無從比較的!」

  寧揚都快吐了,看她說的一本正經,不由的站起身來:「你,你到底聽沒聽明白我說的什麼意思啊!」

  優優叉著腰衝他呲牙,「哼,反正我心裡也有比你重要的,別以為我沒你就活不下去了!」說著,一轉身跑了。

  寧揚愣在原地,半晌忽然笑起來,她吃醋呢,她開始在意他了,又不知如何應對,如此非要找個平衡以表示她對他的不屑一顧!他覺得心裡攀纏,總算有朵小花搖曳綻放。

    ×××××××××××

  流火站在灼雲院書房裡,看著巨大的骨骸,潛進這裡幾乎沒費什麼力氣,碧游宮裡除了淩向月與簡清輝之外,強靈幾乎傾巢而出,流火十分熟悉這二人的作息習慣,只消避開他們感知的範圍,那進來這裡便易如反掌。

  灼雲院依舊,寒冬臘月,有些未成靈的草木便隨季而凋,而有些初始聚靈態卻並未達到聚靈程度的則依舊逆季而生。

  他在這裡住了十來年,點滴過往都蘊於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他看著森森枯骨,許久微喟。掌側浮掠風,隨肘腕牽動而旋,火息便隨掌心明明滅滅。

  扶掌慢抬,一道紅光倏然而止,霎時捲上那巨大枯骨,先是一點,既而慢灼。火勢並不旺,像是自內而煎,骨骸通紅透光,一點點的焚燒,而重始至終,火息都只聚於骨,並未蔓延房中任何地方。

  流火看著枯骨成灰,眼瞳微微泛紅,這些年的回憶,也像這場慢煎的火一樣,終究消散在煙雲裡。他掌心翻轉,兜臂旋繞,那點點塵埃隨之聚成一股隨著他的掌心浮蕩起落,繞出團團灰白之霧,有如被無形有線牽引。他看著那骨灰浮蕩,一如看到父親猶生。不管他是不是生有異相,是不是他們眼中的怪胎。他終究是來到了這個世上!沒有他們,如何能有今日的流火?父親至死而愧,母親若泉下有知,定是諒解,若來生有緣,他們定會再續。那麼今生所餘的皮囊,早該一起歸塵歸土!

  骨灰化成浮波,隨掌力牽引慢下,竟是一點點的滲進磚縫裡。流火看著最後一絲骨灰亦不曾遺落,低語:「安息吧!」

  他話音剛落,忽然眼一睨人已經側翻而起,空中幾個兜轉之間身體未定,斜斜而蕩,急竄而出,探手一撈,動作出來的同時,指尖已經挾了絲絲火氣,夜空中拉出一條細細的火線,直彈向地。

  他聽得一聲悶呼,從地底直竄出一道影子,漆黑夜裡他瞧的分明,兜手一個迴繞咻的一彈,一個小火球疾追而去。

  那影子翻手回身,上下一拉,竟帶出一股強氣生生頂住。火息亂旋霎時掀起一道火幕來,劈啦亂響之間猛的收息一個大旋身,腰身幾欲與地面平行,直將火幕拋將出去!接著反身急竄而出,動作輕靈敏捷,快如鬼魅。

  但更快的,流火身體已經切近而至,身子體抖出一道光影,手已經掐過來,正扼到對方的脖子上,眯眼道:「你是誰?」

  一個細瘦女子,眉眼精緻卻是張生面孔,此時讓他一掐臉微微泛著紫。瞳心泛紫,渾身亂掙,手舞足蹈的喉間咯咯作響。

  流火看著她,突然另一隻手揚起,她駭意頓現,掙扎著發出囈囈咕咕的亂呼。流火抖出一個戲笑,鬆開手來道:「帶路吧。淩向月在哪?」

  那女子得了自由,彎著腰一陣大咳,瞪著他道:「你……你……」

  「你突然在我身後出現,我不得不加幾分小心。氣掩的這般好,還知借土卸力。從未見過你啊!」流火瞅著她的眼,慢慢開口,「你是清木林的琉景丹華?」

  她微平了氣,慢直了腰道:「不錯,我十月尚化出的人形,我叫耒殿,在這裡等你好久了!」

  耒殿慢展了眉頭,她的聲音十分低柔,帶了幾分微空靈的餘蘊,聽到人的耳中有莫名的惑力。七月曾說過,紫卷其實主寫了四種珍奇木靈,而琉景丹華亦是其中其一!如果說紫檀優夢是其力最均衡的木靈,那麼琉景丹華可以說是木靈催力之後極為霸道的一種!絞殺是琉景丹華這種藤系植物最為致命的武器。

  琉景丹華為常綠植物,逢冬亦不落葉萎枯。花朵極為細小,幾乎已經退化成藤枝間的小小顆粒,而葉片巨大,有些大若蒲扇,錯分五尖如人的五指。葉側生鋸齒,藤枝帶尖刺。靈從根出,陷地極深,便是在極旱之地也可生長。這種植物一旦紮根,會發揮其根深的特性搶奪養份,令其他類別的植物很對與其競爭存活。便是偉如松柏,高若初雲杉,都很難在琉景丹華的打壓覆蓋下生存。

  這類植物因其根具藥性,有回春固容之效,其枝最韌,軟若曼羽柔絲卻韌勝鐵線,因此一度被人採掘怠盡,加上琉景丹華幼苗時期對土質要求很高,雖然紮根成活之後非常堅韌,但幼時卻很難培育,以至如今已經十分稀少。

  琉景丹華化形艱難,往往需要比其他木靈更多的時間與條件,當然自身的聚靈能力也是非常重要。不過一旦化形,其力非凡,潛隱之力為木靈當中屬一屬二,收土息更為各中強悍。至於其絞殺盤纏之力,則屬藤中至尊。

  流火只是沒想到,這琉景丹華化出人形,竟是這般一個嫋嫋婷婷,看起來還有幾分瘦弱的女子模樣,而且還取了這樣一個怪名!

  「我在清木林耒陽峰上長的,所以用它當姓。」耒殿挑了眉毛,逕自開口,「我本來想叫耒殿下的,但是向月非說不好。」

  「……呃,名字嘛,其實……」流火一聽也知該說什麼好。

  「總歸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來吧,向月有事找你!」她輕哼著,「如今碧游宮裡,上上下下皆當你是叛徒,你還真有膽子回來!」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5:55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28章 髮繭   

  優優倚著院門框,橫著一條腿抵在另一端。雙手套著厚厚的白狐袖套,裹得嚴嚴實實充當門神。如今她周身的靈力只夠聚保靈根主幹,再不肯化出形來。主要化出來是一根枯藤,她自己也嫌醜。

  當下她是沒那餘力去聚衣衫了,全身上下也都得靠那棉布錦緞來包裹。今天披著厚厚的銀鼠大氅,圍著毛領子,饒是小臉僵紅僵紅的,仍是瞪著眼呲出小虎牙,不肯再讓那南宮小妖進來半步。

  「我又不是找你,憑什麼不讓我進?」南宮小妖一身火紅,頭上的絨球亦像跳簇的火焰。此時她歪倚著身子,斜眼瞥著優優,「讓開!」雲寧揚的眼也不知走到哪裡去,竟瞧上這麼一位。

  「你眼中含戾,氣浮聲揚,不用看也知道是來找碴的。」優優冷笑,「七月現在是我罩的,你來找麻煩,先過我這關!」

  南宮小妖咬牙:「我看在雲寧揚的份上給你幾分面子,你別不識好歹!」

  「雲寧揚真是倒楣,小兔崽子也來直呼其名!」優優笑嘻嘻,掃她一眼,「你怎麼不敢趁他在的時候來?看看他買不買你帳啊!」

  南宮小妖氣得臉發黑,跺了下腳徑直大喊起來:「夏七月,你給我滾出來,做什麼縮頭烏龜!」

  優優一聽,伸腳就去踹她。小妖輕輕閃過,嘴裡猶自罵個不體:「滾出來夏七月,臭婆娘,躲的了初一你躲不過……」話音未落,人影一晃,七月急急的正往這邊跑,帶出一小團碎雪紛紛揚揚。

  優優見了,忙著攔住小妖欲沖的身子,沖七月叫著:「你出來幹什麼?進緊回屋去!」

  七月走到優優身後,看著小妖氣歪的臉,吁了口氣,微頓一下說:「你找我什麼事?」

  「我有話問你,你跟我出來!」小妖瞪著她,被優優左晃右閃弄的不厭其煩,壓了火氣道。

  「有話在這說吧,我不認識路,出去回不來。」七月垂了眼說,她又不傻,看小妖這氣勢洶洶的也猜了個八九。之前在屋裡聽得外頭吵嚷,一想她到底是南宮修的女兒,真讓優優弄的下不來台也不好。

  「優優,你先回屋去吧,我就在這說幾句!」七月看著優優跳著腳的樣子,明明都快受不了還在死撐。

  「不行,她一會揍你怎麼辦?」優優咬著牙亂戰。七月拽拽優優:「不會了,你先進去吧!」七月瞅到小妖兩手空空,腰間也沒帶鞭子,況且南宮修現在有事相求,這些天對她客氣的不得了,想必他的女兒也不敢壞他的事。

  「好!我就先進去……烤火。要是我聽到半點動靜,我就出來救你!」優優說完,跳著腳就跑回去,前兩天又下雪了,冷死個人!

  待優優剛走,小妖便眯了眼侵前一步,瞪著她開門見山:「蕭無仰呢?」

  她見七月不語,微緩了口氣又加了一句:「反正你現在也不要他了,不如告訴我他的去處?以後我便不再找你的麻煩。」

  七月愣了一下,低聲說:「我不能告訴你。」

  小妖額頭青筋亂蹦,勉強忍了氣道:「我又不會害他,他便不願意投效我爹,我也不會出賣他,你告訴我他在哪裡?」

  七月看著他半晌,搖頭說:「我不知道他去哪了,我們早就分開了。」

  「你!」小妖氣得暴跳,她活這麼大便是對著親爹也沒這樣低聲下氣過,如今讓七月噎得急火亂竄,手指微微發抖,瞪著她一字一句的說:「你是當真不肯說了。」

  她正問著,忽然身後有人拍她。小妖正氣竄頂門,哪裡顧管。看也不看伸手便搡:「問別人去,少來煩我。」七月眼一睨,見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佝僂著腰柱著根拐,此時讓小妖推得幾步趔趄便要跌倒。她忙著伸手去扶,突然見那老太太手一揚,一股白屑隨風而去,小妖正側著身,一時不防身子登時便軟了去!

  七月大吃一驚,伸出去的腿本能的縮回,剛欲開口大叫,突然眼前一片白茫茫,恍惚間已經頭重腳輕!

    ×××××××××××

  小妖恍惚醒來的時候,觸手是一片扎扎的,眼前搖曳著一片紅光。她掙扎著坐起身,一眼便看到面前的火堆,一個纖細的黑衣女子正蹲在火堆邊上,不時的往裡扔柴,邊上堆著一件灰袍,還有白色的假髮……

  「你是誰?」小妖啞了聲音,喉嚨猶似火燒,渾身竟是一絲力也牽不出來,她一邊發問一邊環視四周,外頭已經全黑,這裡像是個廢棄的民宅,破柵門讓草繩繫著,殘了一大塊,冷風順著破洞呼呼的往裡灌。四周是土坯牆,混著草秸,屋裡破敗的傢俱七扭八歪,有些已經讓這陌生的女人給撅了當柴燒。

  那女人並不看她,只瞅著跳簇的火焰,蒼白的面色因此而有了紅暈,幽深的黑眸裡跳動著紅光,一頭漆黑的髮長直鋪洩滿背,一直垂到地上。她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袍,顯得極為空蕩的掛垂。聽得她開口問,不由輕輕笑,聲音低喑:「你反正也快死了,還問這麼多幹什麼?你因嫉成恨,將夏七月誑來此處打殺。怒意一除,又怕與你爹無法交待,於是自盡!我偶然發現你們的屍體,於是會向你爹稟告的,放心吧,你們不會是暴屍荒野,很快會得到收殮的。」

  小妖聽她說得陰詭駭人,不由的伸手亂抓,一把竟摸到一條胳膊,嚇得低呼一聲,回眼看去,正是七月,只是此時她人事不省。

  那女人丟下最後一塊木柴,微側了臉看著小妖:「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怎麼,沒了行馭館保你周全,沒了你爹這個靠山,你也會害怕啊!」

  小妖瞪著她的臉,她的聲音飄忽低喑,面無表情,長髮披散更是鬼氣森森。恐懼讓她的心抽搐,從而連手足都開始微微發麻,眉梢不由的輕抖,半晌竟是一句話說不出。

  那女人牽著唇,輕輕笑著:「你殺了夏七月,那你爹好不容易找到的強火之妖還肯不肯幫你們呢?呵呵呵~」她一邊說著,一邊抑不住的笑出聲來,笑得她整個人都在顫抖,笑得她快逼出淚花,笑到最後竟成嗚咽,牙齒都在咯咯作響,突然自言自語道,「嗯嗯,我該讓你活著才對,百口莫辯千夫所指,到時連南宮修也保不得你,眼睜睜的看你灰飛煙滅才痛快!」

  正說著,她忽然頭髮一甩,千絲萬縷竟彙成一股,黑漆漆自行繞結有如一條黑鞭,向著地上的七月便捲了過去!小妖一見,渾然不顧伸手便阻,指尖強推出一股氣來,同時也逼得自己溢出一絲血漬,推擋之間,那髮辮倏然繞上小妖的手臂,猛然一收小妖只覺一股劇痛,咬牙道:「你是穆青絲,穆如風的妹妹!」

  「你認識我?」她看著小妖,眼裡帶出一絲冷笑,「那去死吧!」語畢身體一抖,長髮倏而回捲,竟扯著小妖的手臂直將她甩向半空,髮絲一鬆卻如線引,展開如屏挾帶芒耀點點。小妖身體被拋起下墜,眼睨間只覺黑漆漆一片,千絲萬縷絲絲如刀,抖甩成波團渦旋,只消墜落即成肉醬!

  瀕死的恐懼讓她垂死掙扎,身體不墜反升,竟半空逆彈向上,隨之雙臂交叉十指大張。額心帶出一抹紅光,接著一股罩氣圍繞護身,只聽得「當當」亂響,竟有如刀斧相撞,發韌如釘,罩剛如鐵!

  小妖喉頭亂聳,生壓住血氣逼湧,身體一旋而墜,同時指尖翻繞,五指指尖皆透出紅點,穆青絲如今已亂髮罩身,裹如蠶繭,人已經藏身大繭之中,不時有幾縷透繭而出,如利矛穿刺向著小妖周身亂探。小妖起落之間,只覺身後冷風亂湧,髮矛已經將破牆戳出無數的透明窟窿。

  她於髮矛亂刺之間只能逼起氣罩護住心脈,七月與她近在咫尺她卻不能切近分毫,繞指纖柔如今成為斷鋼截鐵的利刃,髮繭之中不斷帶出黑矛源源不絕。這種詭異的怪力見所未見,有如頭髮便是她的靈物,隨著心跳的憤怒在攀纏滋長。

  正在這時,她看到七月動了一下,她顧不得多想,大吼:「夏七月,夏七月!」

  七月微微睜開眼,頓時倒抽一口冷氣,那黑色的大繭中不熠彈出黑矛,有如千萬條手臂在揮舞,更像無數利矛在穿刺。恍惚間聽得小妖大吼:「你發什麼呆?快跑……」話音未落,只聽得幾聲悶響,接著便是大團的血漬,髮絲沾染了鮮血,帶出詭異的鱗光陣陣,回縮之後既而飛竄!

  小妖並未感覺到太痛,極駭之下她根本顧不得痛,但是明顯身形不如當初,靈敏度銳減之下,又是幾聲悶響,她的腰間、肘臂、腳踝都是汩汩冒血。摧力之下,法血混於周身,隨之便被長髮捲走!

  小妖雙眼泛紅,也顧不得看七月,恐懼逼出了憤怒,變了腔調的聲音七拐八繞的擠出喉嚨:「快點跑,我撐不了多久啦!」

  話音未落,突然眼一睨間,見七月正爬著向著火堆,伸手探向燒著的一根木柴,她暴跳如雷,這個臭女人,現在摸什麼柴火!

  但不待她再罵,忽然間一道黑影急竄向七月,打著彎繞如黑蛇。忽的一下竟一下將七月纏了起來,但這當口,七月的手已經勾到半截正燒著的木柴,她身體淩空的一霎向著黑繭就扔了過去!

  小妖怔愣之間,只覺那黑繭猛的一縮,既而逼刺她的亂矛急急回收,而那箍著七月的髮縷也倏然一抖,竟將七月瞬間甩了出去!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29章 小妖與七月
   
  小妖睨見,急撲過去一把撈住,既而身形不停直向著牆一撞。那牆面已經千瘡百孔,小妖一撞之下便直塌了大片。迎面一股冷風而來,霜藍霧徹,小妖隱見眼前是一片密林。她見之大喜,扛著七月疾奔。耳後聽得沙沙作響,小妖不用回頭已經感覺到逆氣翻湧,長髮如橫瀑,千絲萬縷緊追不放。

  小妖一頭紮進叢林,把七月往地上一扔,顧不及太多猛的一旋身,額前血印大開,拇指齊抵,八指如扇骨,輕浮帶氣血絲繚繞。碧海浮綠波,厚土育蒼融。人間無死滅,天地循生生。煥血養蔥蘢,固氣運於中,南宮邀廣林,翠華掩行蹤!

  血絲越來越多,突然她雙手一揮,眼前林木有如沾靈聚力,扭曲盤纏,便在那亂髮齊襲到達身畔只差毫釐,林木霎時枝繁葉茂,逆冬而逢春生,生將那亂髮橫攔,在小妖眼前擋出一道天然屏障!

  小妖且動且退,雙臂揮展如輪,只見那林木移土而錯,越來越密。七月伏趴在地上,半仰著身目瞪口呆,寒冬徹徹,早已經枝枯葉落,而如今眼前巨樹木參天綠靄層層,七月看著她的背影不由低呼:「你,你好厲害!」

  七月怔然間又看著地面,枯草重碧彌地而生,碧枝亂繞蔓藤覆滿,而小妖腿間淌出的血,被那些藤枝草絲點點吸附!她微愕著看著那血滴,忽然間倒抽了口冷氣。

  小妖踉蹌了幾步,壓不住一口鮮血急噴而出。她頹然坐在地上,半倚著一叢亂舞依舊在生長的藤枝,垂著頭單手掂指低語:「你走吧,地上這條藤會引你出去的。」

  「小妖……」七月看著地上顯出一條瑩瑩泛起綠光的藤枝,半伏半起像是一條小蛇。黑夜之中碧意環繞,已經將這裡遮得伸手不見五指,惟得這條,帶出點點瑩光,而小妖在它身周,亦被恍得慘綠。

  小妖搭著手,看著血一滴滴順著指尖而落,垂死的恐懼滋味盤恆在四肢百骸,瀕死的一刻,她終於拿出南宮家上層的馭術翠滿華蓋,但此時卻沒有一點點欣喜。她終於明白爹爹曾說的話,擁有法血,從來不是一件值得快慰的事。

  「我根本不想救你……我只是不想讓我爹的大事,壞在……」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七月突然撲過來,抓著她的手臂一通亂晃。劇痛讓小妖瞪著眼咬牙切齒:「你幹什麼臭婆娘!」

  「她有弱點我們可以贏,你千萬不要放棄啊!」七月不管,捏緊她的手臂繼續胡亂晃,晃得小妖金星亂冒,直想一口咬死她:「我現在還沒死……你再晃我就死啦!」

  「我知道你疼,但你要忍耐,我們可以贏,你信我一次。」七月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掀開外袍,去撕扯裡面的內衫,「先包紮一下,你在流血……」

  七月的左手已經燎的半黑,方才抓的太急,被火燎到尚不自知。她此時也覺得疼,咬牙找到邊襟接縫的地方生生一撕。

  小妖側眼瞥著她:「我不包,你趕緊走。一會她衝進來我也擋不住,你能跑多遠跑多遠吧!」

  「不要繼血再給這些凡木了,你的法血是操縱生靈,你這樣只會事倍功半。」七月扯下一塊,去紮她的腳踝,小妖掙扎了兩下生生讓她摁住:「現在馭術通融,加上你爹一直馭亂葵獸,因此所修馭術帶有蓄木之法,但沒有靈物給你做媒介,你這樣早晚會耗乾的!」

  「用不著你假好心,你是怕死吧?怕我死了,沒人護著你了!」南宮小妖冷笑,「怪不得她之前不殺我,要等我醒來這樣麻煩。她的目的達到了,逼我大放法血,就是要大家相信,你是死在我手上的!既然這樣……我不如先宰了你,省得白背黑鍋!」

  七月看著她的眼神,忽然垂了頭說:「要想殺我,剛才扔了我跑了就好了,何苦現在還說這樣的話來?」

  小妖噎住,瞪著她咬槽牙,七月繼續包她的傷口:「她是馭風的,那些並不是她的頭髮,而是被風銜起固凝的細小灰塵,她的風靈並不強,所以她用這種方法來掩蓋缺陷。方才我拿火試過,她躲來著。不要再放法血了,她會透過這些凡木吸收你的血力……等到你奄奄一息的時候,她就會模仿你的發力點……」

  小妖睨眼:「風可以凝塵給她接髮嗎?簡直是無稽!我根本沒探到她有風息,她哥哥是馭風的,不見得她也是!」

  「那她頭髮漫無生長隨心所欲,才更是無稽。她是人不是妖怪,就算是妖怪催力也靈氣外洩讓人查覺。我現在還不確定她是如何又能掩息又能放力的,但我從不相信世上有無懈可擊的力量,她一定有弱點!」七月看著她,綠光之下幽綠的臉,「我知道你討厭我,但至少現在咱們該想想怎麼一起跑掉吧?你剛才捨命救我,現在我怎麼能丟下你跑掉?」

  「要不是你這個廢物點心連累我,我怎麼可能傷成這樣?哪個要救你,要不是……」正說著,她突然咧著嘴險沒跳起來,七月用力一勒讓她的傷口暴痛,她恨恨拿另一條腿踹她,「你滾開臭婆娘,很疼!」

  「就是要你疼!」七月悶頭生挨了她一腳,反正現在她半死不活也沒多大力氣。

  然後接著伸手扯自己的小衫,「有力氣跑了哦,那就收血別再放了。」

  「朝三暮四的死女人,要不是你,我怎麼會中了她的陰招?」小妖見她蔫頭搭腦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靠著大胸勾搭男人,我看到你就討厭!」小妖越想越怒,抬腿又踹,照七月心窩子給幾腳。

  「討厭就討厭,反正你救過我,咱們也算共患難了。」七月突然一把抱住她的腿,抬起臉來厚著臉皮笑著說,「我現在指望你活命呢,你罵吧!」

  「你!」小妖一口氣差點提不起來,瞪著她半晌,突然眼圈一紅,不知怎麼的竟想到蕭無仰那張死皮賴臉來。頓時千傷萬痛全堆出來,皆化成一片哀絕,咬牙切齒的說:「蕭無仰那個不識抬舉的王八蛋,我恨他,我也討厭你,我得不到的也不讓給別人,我最想在他面前把你剁得稀巴爛,看他痛苦我就快樂!」

  七月也不理會,拿著另一塊布去紮她腰上的傷口。小妖掙扎了兩下沒掙脫,七月這才慢慢說:「你說他不識抬舉,那你就是認為你比他更高貴,已經打從心裡瞧不起,又憑什麼要求人家給你回應?得不到就要恨,那你不是喜歡他,你只是喜歡那種征服的快樂!」

  「你這個臭……」

  「我是臭婆娘,你已經罵了好幾次了!其實所有人都有陰暗面,你是個真性情的人,但我知道你並不惡毒。」七月紮好她的傷口,抬眼看著她,「你要喜歡他,就不要擺出一副賞下人的樣子。你真心待他,他又怎麼會不明白?」

  「你懂什麼?」小妖怔愣著,聲音卻有點晃了。

  「我說真的。」七月攀著她的肩輕輕說,「你還想見他吧?想的話就收血吧,收血歸木,放歸塵土。她要風息凝塵,就給她!她風力不能載負,就無法運用自如,我們一定可以贏,你就試一次吧?」

  小妖怔愣著,收血歸木,放歸塵土!碎木絞塵之法,夏七月如何得知?她聚木成牢,移木列陣,照理說那穆青絲會自己繞進來,一時半刻絕不出來,這是最好的掩形拖延的方法。

  但這些樹是凡木,靈力是依靠她不斷放出法血而催聚的,凡木無法助她隱氣,法血外溢,若穆青絲真是馭風,就會依著這些放大的凡木而收繳她的血力。

  但是,穆青絲當真是馭風?馭風者怎麼可能沒有風罩?難道說,真跟七月所說的,她將所有風力都聚在頭髮裡?她又如何做到的?

  小妖正胡思亂想,突然七月猛的一壓她的頭,接著便聽噗的一聲輕響。血味瀰漫,小妖低垂著頭,看到血滴順著七月的肩一滴滴的往下流!

  「樹上纏了頭髮……快收血!」七月咬牙,那髮絲帶了微微碧光,雖然很細小但方才她貼著小妖,還是看到了,那直抖而來的絲絲縷縷穿透了七月的肩窩,像是被極細的蜂針釘透,一瞬間她完全感覺不出疼痛,但很快的,麻痛感便浸成一片,讓她的肩頭微微泛著木。

  之所以會帶光,是因為吸收了小妖法血,再掠起一些木碎便有了瑩綠。就像剛才那條引路的藤一樣!如此更加肯定了,她根本就是借了風力聚起塵埃結髮成刀!

  那髮絲一擊不中,竟憑空而散了。而下一刻,突然一陣嗡鳴,接著便自上而下一道縱劈,而這一次,分明就是風刀!

  小妖挾著七月就地一個翻滾,單手劃出一個大圈,四周的枝葉嘩嘩亂卷形成一個葉罩,眼瞅著枝葉聚成的大團在她眼前開成兩半,她咬牙把七月往後一搡,身子半拱雙臂一個回摟,瞬間那些扭曲巨大的林木開始還原:「穆青絲,你果然是馭風的,你騙我放法血!」

  那林木一開,空中登時掠過一個白影。穆青絲踏著枝梢,長髮飛舞如屏:「剛才該先宰了那個死丫頭,竟然看透我的馭術!」說話間,已經髮舞亂旋,長髮結成數股飛矛直突而下,小妖揚手結罩去擋,但此時她的罩息已經很難再生扛強力,生生讓好幾股愣紮下去,她身體亂錯,但還有幾股扎中她。血點飛濺,皆是被那髮絲收繳了去。

  小妖勉強支起身,瞪著她:「死也不會讓你得逞,如今你風刀已現,如何再瞞我爹?」

  「去死吧你們!」穆青絲雙手一展,倏然間長髮鋪天蓋地,她的身影已經掩在無限黑絲之中。

  小妖抬眼一見大駭之下本能的摧氣固罩護心,亂髮猛頂讓她倒翻在地,噗噗幾聲悶響,血光四濺!突然身後被七月一拱猛的推扶,七月死撐在地,啞著聲音叫:「別結罩了,快碎木……」

  「臭婆娘,又不是你挨戳……」小妖怒極,這時七月用肩頂著她,頭彎著扎到她的肘彎裡手裡拿著一個火摺子,一邊鼓著腮幫子吹一邊叫:「快碎……」

  小妖青筋亂跳,把心一橫,死就死吧!心念之間已經六脈齊放,所有脈血全推入器,心脈中空,器脈血逼指尖,卻不放出,雙臂伸展,五指成爪猛的的一放,頓時血沖眼底逼得通紅,但同時兩側的樹有如被強力擠碾,霎時形成煙幕,與此同時,七月把吹著的火摺子朝著空中猛的一甩,頓時星星之火在半空燎成大片轟的一聲竟形成一股逆虹反著向天空燎去!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7:09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30章 是宿命還是貪婪   

  穆青絲髮幕盡放,哪知下面竟燎出大火,被風息收繳的粉塵盡是木屑。隨著她收風息間,已經倒燎著一下竄著過來!她大駭之下逆向天沖,那火勢追風而去,捲起一片濃紅濤浪,瞬間已經燎著她的髮梢,並且隨著髮絲一下倒逆進六脈,她尖叫一聲一口血直噴出來。身形猛的向上幾個起落遠遠遁去,那火一直追著她的身影,最後變成空中一點星芒!

  小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瞪著天空直到看不到半點紅光。那股一直死拼而聚的力此時再也放不出半分,渾身的創痛化成更深的疲憊,她頹然和七月一起歪倒成一團。

  「你怎麼會帶火摺子?」小妖恍惚間竟問了這樣一句。

  「我這幾天一直熬夜看書,這樣隨時可以點燈方便嘛。」七月掙扎著想撐起來,「她燒了六脈,沒這樣快回來。咱們快走吧!」

  「居然這樣就逆燒過去……」小妖看著黑漆漆的天空,突然一笑,癱倒著一動不動,「她輸給沒有靈物的,一定要氣炸了呵呵!」

  七月半撐著身扶著她的頭:「她究竟是……」

  「我爹常說馭者的宿命……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吧。」小妖看著漆黑的夜空,呵氣成霜的夜裡,血液也快要凍得凝結。正說著,突然手臂劇痛,她咬牙哀叫:「夏七月,你就非要讓我痛死是吧?」

  「會疼就好了,現在太冷了,再躺下去要出人命。我的傷比你輕,我背你走。」七月不管不顧,扯著她的脖子撐著她要起。咧著嘴一臉狠相心裡卻在笑,她沒罵臭婆娘呢!

  「你就繼續說馭者的宿命吧,千萬別睡著了。」七月彎著腰像老牛一樣勉強背起她來,搖搖晃晃的邁步,「你爹……一定在四處尋你……沒……沒事的……」

  「她是穆如風的妹妹穆青絲。我從未認真看過這個人,只是她的頭髮……因為……」小妖搖晃著兩條手臂,那根本已經不像是她的。血都凍成一層薄冰附在衣衫上,六脈本能回湧護心,以至於四肢漸漸都失去了感覺。

  「因為……她的頭髮很漂亮是吧?」七月一邊走一邊吭哧著,忍不住低笑,「你羨慕吧?」

  「你想死啊?哪個羨慕她?不要你背了,放我下來!」小妖怒。

  「好端……」七月話沒說完,突然猛的一托她,竟彎著腰踉蹌著狂奔起來。胸口發悶,頭暈眼花,但心提到嗓子眼,急促的狂喜帶起瘋狂的跳躍,給她無限力量讓她居然可以奔跑!

  「你瘋……了?」小妖眼前發黑,她一顛弄得小妖血氣亂翻。

  七月緊緊的閉著嘴巴,不能開口,一開口那些力氣就全散了。這樣森冷的夜,這樣凍鐵般的土地,眼前霜霧是寒冰,但總覺得,那個清新快慰的氣息迎面急撲……

  優優的腸子都快要悔青了,還有臉說七月是她罩的,她早上居然貪圖片刻的溫暖而讓七月離開了視線。她居然守著爐子睡著了,再醒來門口就是空蕩蕩!她身展如鴻,腳如踏風,寒風凜冽不及她心若火焚。此時別說她感覺不到冷了,她已經快爆炸了!

  她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以為七月是讓小妖拐跑了,結果跑去砸南宮修的門。南宮修偏又跟寧揚不在,南宮小仙吃不住她耍混,遣人翻找全城也沒找到。晌午時分寧揚和修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暴跳如雷,虧的寧揚仔細的多,在別苑的大門口揪著幾個早起便玩耍的孩子,道兩人讓一個老婦給帶走往西門去了。

  優優沒頭蒼蠅一樣的往西里亂尋,時間越過的久她心裡越慌怕。流火才剛走沒幾日便出了這等事,都不用等流火來收拾她,她自己都想抽自己大嘴巴!

  當焦灼到了極致的時候,心都是麻的,感覺卻出其的敏銳,那一股股揪緊的疼痛讓她鬼使神差的出了明陵的地界,直奔西城蘊達的東谷林而來。

  寧揚緊緊跟著優優,她像是漫無目的,也像是目標明確。直到風中傳來淡淡的血氣,直到他們看到地上疊趴著兩個人!如此準確的感應,有如法血在牽引!

    ×××××××××××

  南宮修坐在府內側廂廳內,面無表情眼神凝冷,只有握著茶杯微抖的手指可以看出他內心的濤波。

  小妖六脈幾近斷絕,身體千瘡百孔,傷口詭異無比。有些地方像是被絞股的繩索穿透,有些地方則像是被極細的針釘紮透。南宮修初見之下幾近厥過去,憤怒與心傷此起彼伏將他盡情折磨。

  寧揚慢慢踱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道:「別擔心,無礙的。」

  「居然在明陵大街上,在行馭館眼皮底下擄人。」修微顫抖了聲音低語,寧揚既說無礙那必是無礙的,但父女連心,平日裡千呵萬寵的,大聲一些都捨不得,如何忍得旁人這般傷她?心肝肉在顫,挫骨分筋一樣的疼!

  「專挑你我不在的時候,想是在這裡呆了一陣子了。東谷林那裡有風息,但小妖這傷也不像是風刀弄的。」寧揚輕吁了口氣,「七月之前醒了一會子,說是個女的,小妖叫她穆青絲。」

  「穆如風的妹妹?怎麼可能?」修愕然道。

  「怎麼不可能?穆家因著穆錦容那檔子舊事本就恨我們,後來又因你也轉向我們,自然連你也恨上了。這些年穆如風的所作所為還不明白麼?」

  「這事我自然清楚,如今他們走投無路,卻是他們自己惹出來的。這會子再遷怒到我頭上,簡直讓人忍無可忍!」修冷言道,「九月裡他們求援,我還讓賀啟去助他們。那穆如風逃到星平州便嚥了氣,只能怪他自己本事不濟!穆家敗毀,一眾親黨自然另尋高門。來投效行馭館那是識實務,如何又賴到我頭上!再者說了,當年那樣穆錦容也不怎麼乾淨,誅殺自己恩師風如媚。在聚雲嶺的時候,又欺我與伯湘等人年幼,完全不將我們放在眼裡。他自己搶聚靈咒失了手又怨得了誰?我愛投向哪個,又憑他管的了?」

  「穆家完了,行馭館坐收漁利。新仇舊恨加起來,自然更不甘心。」寧揚坐在他身側的椅子上,隨手抄起茶盞道。

  修微喟,垂了眼道:「馭者數百年來,難逃彼此殘殺的宿命。當年因聚靈咒而殺,因各派馭法密術而殺。如今馭術通融一樣要殺!天下馭者大多在淩佩,我若管束他們,便道我隻手遮天,惹來仇怨許多。我若不管他們,朝堂之上又如何壓服得住?馭者身負強力,若無管束群臣不服,國家如何昌盛?若論個人仇怨,細數三日三夜也難算明是非。為了大局也只得如此,只是若說是穆青絲實在有點……」

  「是呢,去年她與兄弟往京裡來的時候見了一面,法血平平也沒有靈物。若說她是繼了兄弟的靈物也不對,穆如風的風靈主靈已敗,沒有強血蓄力斷不可能再出形。況且傷口情況也不符。但若說她又尋了別的靈物,何以那東谷林裡有風息?便是有風力的吞雲獸,也弄不出那樣的傷口來。」寧揚點點頭道,「難不成她私底裡弄的什麼怪東西咱們沒見過的?」

  「我若不曾見過也罷了,你若也沒見過豈不是聽起來駭人?」修聽了轉身寧揚道,「她把小妖傷成這樣卻又放了她,到底什麼意思?故意讓我瞧麼?」

  「不是……更怪的還有呢。你家小妖什麼時候會蓄火了?」寧揚微眯了眼,「照她平常練功三分懶的程度,能使出木牢已經很誇張了,居然木力帶火氣?」

  「啊?」南宮修更驚愕,瞪著寧揚半晌沒回過神,「你不會誤探吧?」

  「雖說現在是隆冬我也會犯睏,但不至於。」寧揚一本正經的說,「要不然就是七月放的火,你該謝謝她救了你女兒一條小命!」

  南宮修聽了默了一會,低聲問:「七月精通紫卷,是真的麼?她不過十幾歲,又如何通曉的呢?」

  「八成是真的,許這傢伙天生就是個馭者的料,各式招法一點就懂,還能融會貫通弄出新東西來,怪胎一個!」寧揚笑笑,「不過她跟咱們不一樣,她只喜歡看不喜歡練!」

  修搖頭嘆:「並非世上所有人皆貪慕力量權勢。」說著他站起身,「我去瞧瞧小妖,但願流火回來不會燒我的房子!」

  「便是要燒也先來燒我,希望他在碧游宮打一圈再回來。七月傷的不重,沒兩天就好了。」寧揚懶懶的癱仰起在椅上,「你這幾天有的煩了,待你夫人從娘家回來,不打破你的頭才怪!」

  修輕啐一口,便往內廂裡去了。寧揚瞅著天花板發怔,馭術的通融令法血束力增強,如此也讓怪事越來越多。之前叢山鎮的影氏姐妹,據靜瑤說能以水火相融強雷,當時七月傷重就在那裡!如今小妖身上詭異的傷口,風息,木中有火,七月又在她身邊……他心癢難耐好想知道啊。可惜優優把他轟出來了,不然他真想把七月晃醒了問。

  太久沒有這種好奇到了極點的感覺了,像個求知慾極強的小孩子。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31章 託付
   
  寧揚是萬沒想到流火居然這樣快就回來了,流火大年初三走的,這一路單是往返也得要個數日的工夫。況且他要潛入碧游宮,那裡皆是妖靈總歸不會太過便宜。所以算一算,也該如他當初所言,怎麼也得十一大半月。哪知前七月才出了事端,今天一大早流火便直闖進南宮府來。

  一算日子,今天才初九,他這也太快了!就算他跟七月通了火罩但到底不是法血六脈通心通器,除非七月心脈受創,否則他根本不可能有所感應。寧揚看著他面無表情急匆匆的迎面而來,身邊還跟了個陌生的女人,很是纖瘦,黑綠衣衫,其息若有似無,一時讓寧揚微愕,複看流火的樣子不由心裡暗嘆,有時心思所感,真比那六脈相通還靈吶!

  寧揚踱過去,正忖著該如何跟他交待呢。流火已經幾步到他面前:「七月怎麼住這裡來了?她出事了?」

  他邊上女子半揚著下巴,左顧右盼的打量著這裡,複瞟了一眼寧揚並不言語。寧揚嘆一口氣,只得直接說:「前兒早上,她跟小妖讓人給擄了,不過她沒……」話沒說完,流火已經身子一錯徑直往裡走。寧揚本來還等著他興師問罪呢,再一瞅他這般模樣,估計是顧不得發作,只得跟著他一道過去。

  耒殿跟在流火身後,偏頭看著流火說:「你臉色很難看,要找他們算帳嗎?」耒殿一提這個表情有點興奮,把手指掰的咯巴咯巴響,眼角掃著跟來的寧揚道,「留幾個給我!」寧揚聽了微抽了一口氣,這一位又是哪廟的呀?

  流火沒開口,只循著七月氣息大步流星。他走的當天就開始後悔了,不該把她留下。後事只消閉了眼,便開始做夢。夢的內容都是一樣,夢見七月在問什麼時候回去!前兩天終於受不了了,便急著往回趕。半路竟然開始抽筋,他居然抽筋!

  沒錯,他感覺不到火罩有任何的不妥,只是他自己心神不寧罷了。他多希望只是自己胡思亂想,但到了別苑,才聽寧揚的小童說七月挪到這裡來了。是他的錯,他就不該把她托給任何人。

  西廂裡七月已經睡了,優優坐在她邊上托著腮幫子發怔。見了流火推門而入,登時面上湧起愧色來,她喃喃的站起身,垂頭喪氣的說:「你就是揍我出氣,我也沒有怨言。」

  「耒殿你跟優優先出去吧。我先陪她一會。」流火眉眼不抬的說,優優這才注意到邊上一道進來的女子,微凝了眼看著她說:「你又打哪來的?這名好怪啊,壘什麼?」

  「你不認識我啦?咱倆還一塊處過兩個月呢!」耒殿翻了白眼哧道,「你貼在大石壁上返陰的時候,我就在你頭頂上!」

  優優皺著眉想了想,複又看一眼流火。也顧不得跟她多說,扯了她的脖子說:「先出去吧,出去再敍舊吧。」

  流火眼瞅著七月,彎腰撫著她的眉眼。氣息還算是穩,讓他一顆急惶未定的心,揪了又放,放了又揪。每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就會想索性與她共脈就好了。有沒有法血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可以通心通眼通器!

  但每每看著她的眼睛,他又會覺得慚愧。她看了這樣的多的馭法靈力之術,都不曾被那些異法亂力而誘惑。她從不曾覬覦這份力量的可能帶來的利益。她純粹只是以一個學子的心,去鑽研這些東西。一部分是因她喜歡,她喜歡書本。還因為,她想盡她所能的給他幫助。有時與她閒聊,她便說過,她終究是一個普通人,若想得到強力就靠妖靈的力量來反彙填補,這其實也是一種損人利己,若她無法靠自己的努力修煉得到,那麼她也不需要這種捷徑。

  淩向月見她不過兩三次,如此便對她有這般的瞭解。他的話流火仍銘記,那是惺惺相惜,是信任是託付啊!

  七月醒來的時候,看到坐在椅上的已經成了流火。一時間恍惚不敢相信!她是日日都會想念他的,有時看書的時候眼底的字都會化成他淺淺的微笑。只是那樣牽動唇角,便是奪目到讓她想流眼淚。

  她怔怔的看著他,微微也勾起嘴角:「我心裡有你的火息,所以……」見不到的時候就想念,最恐懼的時候更是想唸到了深褐色。這想念有時讓她有些傷春悲秋,但這想念會更給她力量讓她堅強。

  在那個深冷的林子裡,死亡圍繞在身邊。

  但若見不到他便死去無論如何也不行,所以她一定要找到破解的方法!如今看到他風塵僕僕的趕回來,眼底是牽掛是溫柔,欣喜的同時又讓她有些慚愧,她總是要出狀況,害他如此奔波!

  流火微倚向她,撫著她的臉頰:「不是火息,是靈犀。」「我沒受什麼傷呢。」七月從被中探出右手去握他,「你也別責怪優優,當時情況真的很突然。」

  流火勉強笑笑:「我哪個也沒怪,你左肩受傷了,最近別動左臂,左手了燎了一大塊……」

  他是沒半點興趣知道那些恩恩怨怨,這些與七月根本無關,只是白白受他們的連累!要借他們引死靈,往後還要繼續忍受這備戰連累禍事。

  「之前還沒好利索,再這麼著身體越來越不好,你只管好生養著。」流火握著她的手道,「碧游宮的事我已經了了,那裡以後跟我沒關係了。」

  「順利嗎?我還以為你正月十五之前都不會回來呢。」七月聽了心安,輕聲問。

  「順利,有淩向月幫我掩氣,那些妖靈都不知我回去過。他把紫卷給我了,要我交給你!我還帶來一個人,她叫耒殿,本體是琉景丹華,她是向月親自育培而出形的,對你通融紫卷有很大的好處。」

  「啊?真的?」七月一聽不由抬起頭來,詫異道,「他不是……」

  「我也沒想到呢,不過他真的給我了。」流火笑笑,七月是紫卷最好的主人,這是向月的原話。

  流火看著她微笑:「淩向月得到紫卷伊始,便一心想研透這本書。他來到碧游宮,是為了可以自由的培育木靈而不受外界的打擾。但他一直沒找到值得相信的人,不想將各中的木法讓他人運用到爭奪與殺戮裡。因他自身是木靈所以受到限制,有些方法他不能親身嘗試,但你來了,你養出紫檀優夢,讓我以火息注入而改變她的脈息。當初他肯幫你掩飾是欣賞你的悟性,而如今,你通研的越多,卻不曾被這力量引誘而投身馭者行列,更值得他託付!」

  「託付……」七月聽著聽著忽然眼一凜,低聲道:「通道……」

  「嗯。他的大限快到了。他看起來還很年輕,是因他以妖力相維持。木靈的壽限很長,而他妖力強悍更該綿延。但他一直用妖力助其他木靈化形,所以……」流火輕語,並不是所有的妖靈,都追求強大的力量和無盡的生命。

  淩向月眼中的鬱鬱蔥蔥,是力量與生命給他的最好回報。向月沒有看錯人,七月雖然只是一個普通人,但她有著與向月一樣的心。力量是用來自保,而不是用來掠奪。向月的意圖,七月能明白!

  七月眼底一潮,掙扎著要起。流火微起了身一把托住她,她喃喃道:「我該跟你一起去的。」她統共也沒見過淩向月幾面,而他卻將紫卷這般交給她!

  流火坐在床邊攬著她,摸著她的頭髮輕語:「每當我想與你共脈的時候,就會想這樣對你不太公平。我若是做了,那與馭者以法血束縛強靈又有什麼區別?雖然有時我很擔心,我會胡思亂想。不過,我還是會尊重你的意願,如此才算是真心以待!」

  七月聽了他的話一哽:「其實,我並不在乎什麼馭者不能轉生。我只是……」

  流火道:「我豈有不明白的?」她在乎的是,他反彙妖力促生六脈,得到的卻只是九流馭者的法血,不但不能給他任何助力,反倒讓他的力量打了折扣。當初她拒絕優優也是如此!普通人可以成為馭者,用紫卷的方法更為安全有效。但初成的法血幾乎沒有助力,更談不上束力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現在你我既已經是夫妻,你再說這個生分了。」流火緩緩看著她,緩緩又開口。

  七月扯著他的袖子搖頭:「我如今不是怕連累你。」她抬頭看著他的表情,「我不想讓我的夫君當靈物,我更不想成為這樣的馭者。真正的馭靈之術不該如此!如果我們也變成這樣,不是也認了命嗎?只用這種方法來維繫,卻不知該用什麼方法來解脫?你曾說過,你是不認命的,所有人都認為我們不該在一起,但我們還是在一起。那我也一樣,我不要走這條崎路,也不讓你走。」

  流火看著她微笑:「知道了,總歸是不認命的。再睡一會吧?」說著,便又要把她往被窩裡塞。

  七月揪著他板著身子不躺,低聲說:「寧揚知道我會紫卷,這兩天他雖沒多問但我看得出。前天事發太突然了,小妖沒有靈物也打不過那人……現在怎麼辦呀?他們肯定都知道了。」

  「知道又怎麼樣?從我手裡搶你不成?」流火把她往被裡一送,「我只應了他們下九幽,可沒說連你也搭進去!」

  「話是這樣說,但是……」

  「你現在什麼也不要想,睡覺吧!」流火撫著她的臉道,「我在這裡,有本事來搶好了。」

  兩人正說著,忽然聽得隔壁院裡傳來「咣咣」聲音亂響,像是鍋盆砸在凍土上。這聲音驚得七月身子一抖,瞪著眼揪著流火不撒手:「小……小妖住那邊……」

  流火聽了一會,表情微有些抽搐,似笑非笑的說:「好像是南宮修的老婆在打罵他……」

  「啊?」七月傻眼了,「不,不會吧?」

  「別管他們了,反正你聽不真。」流火心裡都有些哭笑不得,雲寧揚也在那邊,但好像在看笑話,這個真惡劣啊!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8:05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32章 條件
   
  七月歪在床上看著耒殿,她有著精巧秀麗的五官和纖柔小巧的身形。那對眼睛讓人看了覺得是神彩飛揚與生機勃勃。

  「向月未入碧游宮時便帶著我,我在碧蒼山呆過很多年,三十年前已經出靈,直到十月化形。」耒殿道,她聲音綿柔微低十分動聽,「碧游宮遷宮以後,向月一直為我培靈固氣,以紫卷當中琉景蓄力之法助我成形。他不願意讓任何一株草木滅絕於世……我能得以保存,能有今日也全部都是因為他。我生平最信向月,而他所信任的人也一併信任。他將紫卷交託給你,希望你也能跟他一樣善待草木。我本想待向月去了再回來找你們,但向月說,與其枯守不如做自己可做之事。所以我跟著流火回來,聽說你能將木法融入諸法奧妙,我也十分好奇。」

  七月垂眼看著被上攤的書卷:「我不知道能通融多少,不過我會盡力而為。」

  「你沒有綿長的壽限,也沒有什麼力量。不過向月既然把書交給你,必然你是值得託付的。你需要我做什麼我自然要助你。你在沒有通融各力之前,我也不會讓你死!」耒殿哼了一聲,無視七月詫異的目光道,「在我看來,馭者要紫卷是想知道馭術的方法,所以你不能再借用紫卷幫助他們,若有人找你麻煩我自然替你料理,但是你們不能再知道更多,就算跟流火合作的這幫馭者也是一樣!」

  流火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飲茶,剛趁著工夫洗洗換換又吃了些東西,七月又眯了一覺,這才讓耒殿跟她說話。耒殿是向月堅實的擁躉,自然會秉承向月的意思。向月一向認為,妖靈獲取強力的目的,與那些馭者其實沒什麼不同,所以他一直不肯將紫卷交給任何人。而七月以普通人的身份再去看待這個問題,就沒有向月這樣的偏激。

  當耒殿一定要跟著他的時候,他就知道耒殿是準備當個守書人了。所以她有此論流火一點也不意外,也並不打算多費口舌去說服她,反正書現在在七月的手上。

  七月看著書卷半晌沒開口,現在半通不通,她的確也不想讓太多人知曉,免得給流火增加別的麻煩。但是紫卷的本意當然不止在木靈,還有更多的地方值得她去鑽研瞭解。當她真正瞭解的時候,自然就能明白這本書的真正用意,不管是因為什麼,有一點她堅信,紫卷,絕不是用來剝奪木靈自由的。

  「現在他們招惹了舊仇,我看咱們也不要在這裡住了。南方綴錦氣候溫潤,雖是馭者發源之地但現在馭者大多都在淩佩。不如我們去那裡住吧?」耒殿想了想提議道,「我有固氣培元的功效,今天開始拿我入藥吧?」

  「啊?」七月是徹底傻眼了,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

  「你怕什麼?你知道琉景丹華為什麼瀕臨滅絕,正是因為這種藥性,長生不老,世人誰都想吧?」耒殿冷笑,「取靈根入藥就能延年益壽,比人參何首烏之類的可靈多了!」

  「我取靈根入藥,你不就死了?」七月眨巴著眼指著她,「我才不要。」

  「你要取我靈根,我還不幹呢,不過根鬚可以給你一點。」耒殿瞥她一眼,「別看不起這個,萬兩黃金也沒的找!對固本很有效的,連喝七天,幫你把底子打的更紮實。」

  「昨天優優就要自己撅一塊來,今天你又來這樣。我才不喝咧,很奇怪啊!」七月說著握了書就鑽被窩裡去了,「你去治小妖吧,她更需要!」

  「我為什麼要浪費自己的靈力治她?她能通融紫卷嗎,不能就滾到一邊去。」耒殿的話說的讓七月直翻白眼。

  「總之不喝也得喝,看你這德性都活不到四十!」耒殿話音剛落,流火在身後咳嗽,她瞥了眼瞪回去:「我說的是事實,本來人就不該跟妖靈在一起,你逆灌火息是能保她的命,但火息能讓她以後少生病嗎,能讓她五臟六腑都很健康嗎?能保養嗎?」

  流火聽了無語,不過她的提議流火很喜歡,對七月有好處的事他從來不會拒絕的。

    ×××××××××××

  「過些天你們要走?」寧揚微詫的看著流火,忽然微笑著垂眼,「你怕我們覬覦紫卷?現在傷人的穆青絲已經跑了,到現在也沒找到。」

  「所以呢?」

  寧揚笑笑:「你也看的出來,並不是所有的馭者都願意聽從行馭館,我的確是好奇,但至少我不會出手去搶!」

  「你們借助上次行馭館大火,想引的人不僅是妖靈。你們更想做的是排除異己。」流火冷笑,「我們要離開這裡,並不是怕你們搶紫卷,而是不想牽扯到你們的是非裡。」

  敢明目張膽的在這裡拿人,分明是有備而來,再留在這裡不知要出什麼事端。這是馭者自己的麻煩,沒理由把七月也牽扯進來。

  「也對。」寧揚輕吁了一口氣道,「但至少等我們找到穆青絲再說吧?她現在去向不明,尚不知有幾個還與她有關聯。七月教小妖如何破她的馭術,總歸不該這會子暴露於人前。」

  「我沒說現在走,七月也得養養。你是想知道七月如何破那女人的馭術吧?」流火瞥他一眼。

  「呵呵,你瞧出來啦。我當然想知道了,我好奇得很吶!」寧揚笑的十分無賴,他剛看了一場熱鬧,興奮頭還沒過去呢,此時表情格外氣人!

  「小妖昨兒醒了,說那女人使頭髮……她說那女人是馭風的,用風捲起灰塵形成髮絲狀。說實在的,馭風的我也過不少。而且傾絕的夫人就是各中高手,她的靈物更是已經妖化。但便是妖化的風靈,也沒聽說過凝塵化成頭髮的!」寧揚說道,「小妖自己都搞不清楚,七月如何一眼分辨出來的?而且小妖說,最後她散血絞木,七月把火種扔出去就逆燒成了一大片。那凡木成塵自然是引火的,但如果穆青絲斷力,根本不可能燒到她分毫。又是如何做到的呢?哎喲我真的好奇死了!」

  「好奇啊?」流火突然也笑了,跟寧揚一樣的詭異,「那做交換吧?我要兩樣東西,你給我就告訴你。」

  寧揚微抽了一口氣,睨著他:「你倒會拿價啊!要什麼?」

  流火挑了眉毛:「第一,要風靈的馭術,越詳細越好。第二,叢山鎮的影氏姐妹,一個馭水一個馭火。我知道她們已經敗在軒轅淩的手上,那水靈和火靈的精魄八成也在你們手裡,交出來給我。」

  寧揚愣了:「你如今力已經歸身,還要那些靈物的精魄做什麼?況且軒轅淩都拿走了,八成他已經讓自己的靈物吞了,至於風靈的馭術,我從不打聽這些,我知道的也不多呢。」

  「如今隆冬,滴水成冰。水靈的精魄這個時候吞了根本化不盡,至於火靈,本身與水相剋,若要取其精元之力,更不能在這個時候吞而催力。反正你不幫我要,我早晚也要找他。」流火的話把寧揚噎得直瞪眼,他也不管,逕自繼續說,「還有,你既然跟碧丹家的淵源這麼深,跟那個風靈也相處好多年,我不信你只知道一二,如果是真的也沒辦法,我只好自己再想法子,不過你也休想知道七月是怎麼做到的!」

  「行,我去把水靈火靈的精魄要回來給你!至於風靈的馭術,我盡我所知,知無不言行了吧?」寧揚咬著牙道,他和南宮修想破頭也想不明白。但這事若搞不清楚,根本對那穆青絲防不勝防。

  「還有,七月這幾天要靜養。你給我找個安靜的房子,最好離大街啊集市啊遠一些。」流火變本加厲。

  「你的事真多呀,住這裡不挺好?大不了我把別苑騰給你。」寧揚一臉哀怨。

  「這裡都要鬧翻天了,你那裡也不好,在大街邊上吵的很。」流火不幹。

  「你早起剛回來,南宮修的老婆後腳就回來了。見了女兒這個,她是氣急了。」寧揚一提這個就又忍不住笑,「南宮修懼內……這,呵呵……。不過現在我也找不到合適的宅子,要不你住傾絕家裡去吧?雖然也在鑲金道上,但在道尾靠著東門,地方也寬敞還有幾個園子。他現在人不在,裡面下人也不多,很安靜。而且有不少書哦,七月不是喜歡看書嘛?」

  流火想了想道:「那就這麼著先湊合吧。」

  湊合?寧揚臉都抽抽了,如果傾絕知道趁他不在的時候把家送出去做人情,搞不好會翻臉吧?但沒辦法啊,權宜之計只能這樣了。

    ×××××××××××

  坐在車裡,七月十分的忐忑:「咱們這樣趁主人不在,去人家家裡住不太好吧?優優跟我說,那個碧丹傾絕是比南宮修還大的官吶!」

  「聽說他兒子在看書,那裡比較安靜適合你休息,而且你也可以看書。聽說他家好多書,你盡情的看吧!」流火笑笑,「我才不管多,你瞧著好的話,回頭咱們也蓋一個。」

  七月眼有點發直,大官的宅邸她也算是見識過幾個。看起來是不錯,但七月覺得很浪費。房子再大,要睡的不過方寸之地,家的意義其實不在於大小貴賤,關鍵在於人。

  「其實房子大小無所謂,反正你在,到哪都是一樣的。」流火摸摸她的頭髮,笑容十分動人,七月連連點頭,心裡甜滋滋的。

  車子一徑行到鑲金道尾,寧揚把車停住,耒殿從車板上一躍而下,跟著寧揚走到大門口,打量著兩邊的飛樓道:「這裡面住過好幾個妖靈吧?」

  「嗯,傾絕他們的靈物,不過現在都不在。」寧揚輕讚了一聲,「你覺感敏的很嘛!」

  耒殿偏頭看著她:「蛇精,你妖化幾年了?」

  「蛇……精……」寧揚腳軟,「我有名字的!」一邊說著一邊上前去。門房一早就候著,是個七十來歲的老者,笑眯眯的說:「方才得了信兒了,已經打發人把東院子收拾出來了,一會進去瞅瞅?」

  「喲,劉二爺,怎麼今兒您老在這候著了?」寧揚笑道。「這麼冷的天怪不落忍的。」

  「哪裡話?雲公子總是這般體恤人的,聽說您帶人過來,當然得親迎了。」一邊說著,一邊打發人去牽馬。嘴裡說道:「我家大少爺正在裡頭吶。」

  正說著,己經一道黑影閃了過來,笑嘻嘻的說:「雲叔叔,我正閒得無聊呢。」說著一抬眼,瞅見慢慢踱過來的兩個人,揚了眉毛道:「好久不見啊!」

  七月一抬眼,正是當時在行馭館見到的少年,當時說她頭頂有紅光的,一時她都不知怎麼開口。

  流火瞥著他,傾絕的兒子,當時見過一面。長的跟他爹像的很,不過那表情神態就差的遠了。嘻皮笑臉的,讓流火不由自主的就想到蕭無仰!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33章 新居   

  流火等人便暫落腳在這裡。府邸坐北朝南,東西兩側設飛樓,中庭有湖,隔開前後。正中為正院,兩側抄手遊廊,各分兩個園子,幽徑通向東西兩個分院。建築十分集中,花園緊湊佈局精巧。因園景較多,加之又處在鬧中取靜的位置,進去之後,生讓人覺得像是喧器紛擾之中,獨開一處清幽雅緻。

  宅子裡的下人在七月看來其實也不算少,外頭的總管名劉洋,之前侯在門房的便是。原本一直是他的長兄劉波在操持,這是這二年劉波身子不大好,便回家享福由他繼任。內府還有一個總管之外,還有小廝並使喚丫頭三四十人,不過在這麼大的宅子裡上散忙碌的確也不顯。

  東廂院落本是傾絕的獨子淨曦所住的地方,如今騰出來給他們,原因是這裡倚著一幢書樓。碧丹淨曦今年十八歲,父母皆是強馭但他卻無法血。不過他繼承了母親的目力可以物化氣罩,聽說舉凡馭者妖靈,再會掩息也無法逃過他的一雙眼。

  淨曦生的十分俊秀,眼尾優長飛揚,眼中常帶笑意,待人和親舉止有禮。照應往來也十分的周全。七月就是心裡不安,又得知他將自己所住的院子騰出來給他們,越發的有些過意不去。

  剛往進來便跟流火說去買些禮物來送主家,雖說人家什麼都不缺,但到底是個心意。流火雖然不以為然,不過仍是按著七月的意思出去買了些參茸海味之類的東西權當禮品。淨曦倒也不多客套,逕自收了,又打發人再往各院蒐羅些書箱陸續堆進東書樓。

  耒殿本是覺得住在明陵不是什麼好所在,但是七月最近要天天吃藥,況且流火管寧揚要些東西。如此便也作罷不提。不過住了一兩日便發覺這裡的確很幽靜,東門這裡並不常開,往來買賣車馬之類的也並不從這裡經過。加之處在道尾,宅子又佔了前後的街道,兩邊還有配府,不像在別苑那裡邊上就有攤鋪之類的嘈雜。

  流火最近一直奔波也沒機會好生調息,如今這地方妥當,見七月身體也漸好讓他心裡歡喜,便也能好好的順息調氣鞏固力量。

  他每日幾乎都要用三四個時辰的時間來運功,火息日臻化境隨心而出。

  而七月這幾日更是潛心書本,紫卷之前她已經閱過大半。雖說是從各種書裡七拼八湊出來的,但如今瞧了正卷,之前她所湊的是分毫不差。餘的部分她不過用了半日的工夫便全部記熟,為免麻煩,流火待她記清便將正卷付諸一炬。

  看盡紫卷,之前在七月心中的一些困惑也通讀紫卷而得解,加之有耒殿親演的琉景靈法,對七月是大有幫助。之後她又有選擇的看了這裡一些書籍,發現這裡的主人所看的書十分的雜,記載馭術的並沒多少,倒有不少雜七雜八的書,比如醫書,藥書,甚至還有菜譜!

  優優每天都來探望他們,她本來也想住進來,但經了上回的事以後自己心裡總有些慚愧。自是也收斂了許多,不過還是天天過來與七月閒話,連帶說些外頭的消息。穆青絲還是不知所蹤,如今行馭館嚴查各地尋找,小妖傷勢也有了起色,七月本是想去探看一下,但到底是忌憚南宮修的夫人,思忖再三還是沒敢去。

  閱讀本就是七月最喜歡的事,而歸納整理更是她所愛的。有了良好的環境和充沛的時間,讓她可以盡情的發揮自己的所長。這幾日過的十分安寧快活,與淨曦相處也十分愉快。他隻字不提當初在行馭館所說七月有妖力之類的話,讓七月原本心裡的小尷尬也化散無蹤。

  以往總覺得,官家子弟,多多少少是帶著幾分氣焰的,因他們出身條件好,她們帶來的優勢便利自是讓他們皆比別人有更多的優越感。況且淨曦的父親是護國公,連當今皇帝都要怵三分。不過淨曦半點這種淩人之氣也沒有,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和藹可親的。讓七月越發的與他相處自在起來,開始也十分客氣的叫他大少爺,後來就漸漸開始直呼其名,更對他添了許多好感。

  七月這天正在書樓裡看書,聽得腳步聲她抬頭見淨曦捧著一大摞的書往這邊來。她扔下手裡的書本迎過去,一臉歉意的說:「我們在這裡給你添了好多麻煩,我其實還有許多可看的呢。」

  「沒事,我閒著也是閒著。」淨曦說著把書往桌上一摞,因為他沒有法血,所以沒有氣罩。也正是因此次,耒殿對他來回出入也不怎麼當回事。頭兩天碰上問了幾句,後來索性也不理會。流火本來很不喜歡他這樣有事沒事跑來跟七月套近乎,但後來見他也算是規矩不過與七月說書談經之類的,加之他又是這裡的主人流火也不願意給他來難看,而且雖說他年紀比七月大,但七月瞅他的眼神基本上拿他當小朋友,如此便權當七月多個解悶的。

  「你好像也不怎麼出去啊?」七月摸著一大摞的書說,「你爹娘不是出去玩嗎?怎麼你沒跟著?」

  「玩膩了就不出去了。跟他們出去更沒意思,我爹總嫌我礙事。」淨曦無所謂的攤著手,看著七月笑道,「你天天看書,要當文人麼?」

  「那倒也沒。」七月有點不好意思,瞅著他突然欲言又止。

  「你想問我什麼?」淨曦微偏了頭,微揚了眉毛道,「我猜你是想問我,爹娘都是馭者,為何沒有法血對吧?」

  七月一怔,不由自主的點點頭:「如果其一是馭者,法血也許不會傳承。但如果兩人都是馭者,照理必該有才對。不是嗎?」

  「你說的沒錯,不過我娘懷我的時候身體裡有吞雲獸的內丹。」淨曦帶了笑意。

  七月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淨曦看著她的表情:「你想通了什麼?」

  七月笑笑:「多謝你哦,我現在終於可以確定了。」那穆青絲是如何有這樣的力量了,之前七月已經猜個八九,但總不敢十分確定。這幾日她通讀了紫卷又看了許多書,各中聯繫終於分明。

  淨曦也不多問,只是饒有興趣的看著她。

  七月讓他瞅的有點不好意思,挪了眼道:「你又在看我有沒有妖氣啊!」

  「不是,我只是覺得很好奇。你既不是馭者又不是妖靈,為什麼對這些馭術之類的這麼感興趣?聽說當初小妖若不是跟你在一起便死掉了,如今你想通了穆青絲為何變成那般模樣了對吧?跟元丹之類的東西有關?」

  七月十分驚詫,盯著他道:「你會讀心術?」一說等於全招!

  淨曦笑笑,踱到書壁邊上隨手抽了一本翻了翻:「我哪會什麼讀心術?」

  「可我什麼都沒問吶,你就知道我要問什麼。我什麼都沒說,你都知道我想什麼呀!」七月瞠目結舌。

  「那是你的心事太好猜啦!」淨曦垂眼掃看著書道,「說明你這人比較簡單,我最近正閒的無聊,我也挺喜歡你的性格,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

  「呵呵。」七月笑著搔搔鼻子,忽然問:「那你為什麼不去看看小妖?優優今天過來的時候,說她好多了。我是害怕她娘不敢去,但你家跟他家不是世交嗎?你也該去看看吧?」

  「好多了就是不用看了,沒好的話看了也白看。」淨曦說的七月一愣一愣的。他抬起眼皮瞅她一眼,笑道:「說白了就是我不太喜歡她的性格,所以敬而遠之!」

  七月仔細瞅了瞅他的表情,揚著唇笑:「哦,你的心事也很好猜。你怕她爹要把她嫁你對吧?你放心吧,她心裡有別人,不會對你有非分之想的。」

  淨曦咧了嘴,露出潔白的牙齒:「你猜錯了!南宮叔叔是不會把魔掌伸向我的,因為他一定要找倒插門的。我都跟你說的這樣白了你還胡猜,只是單純的不喜歡她的性格而已,跟她話不投機半句多。」

  「我倒覺得你們很有趣,聽說流火跟你成親了,他看起來很悶你怎麼受的了?那個耒殿又是哪路大仙啊?」淨曦靠著架子開始八婆起來。

  「流火才不悶呢,他最近都沒好好調息這兩天才有一點時間。」七月辯駁,一本正經的看著他,「耒殿很厲害,她是琉景丹華氣融木土因此絞力極強。你別看她纖瘦,不用妖力也可以單手碎大石!」

  「哦?」淨曦聽得眼睛一亮,直起腰身看著她說,「你不過紙上談兵,倒也說的頭頭是道。」

  「其實我是很想知道……」七月看著他,有點不好意思。

  「雲叔叔跟我說了,你想知道風靈的馭法?不過他知道的沒我多,你想知道麼?」淨曦挑了眉毛,「我沒有法血,也沒有靈物,不過我倒也粗通一些馭術,有興趣的話,我們可以交流一下嘛!」

  七月聽了心裡一喜,剛欲開口,忽然聽得外頭傳來耒殿冷冷的聲音:「臭小子,套七月的話。」隨著聲音,綠影一晃,她雙手籠在袖裡幾步踱了過來,「夏七月,你這個大笨蛋。他明明就想從你嘴裡套出紫卷!」

  七月一怔,開口:「耒殿,其實他……」,她話沒說完,眼見耒殿已經慢慢從袖出探出手來,盯著淨曦道:「見你年幼身弱,我們又住在這裡,總是不好為難你。以後不要妄圖再打聽這些……」但這次是淨曦的動作驅趕打斷了耒殿的話,他腰身一擰,身體已經欺來,探手成爪直向耒殿的腕子!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8:28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34章 淨曦
   
  耒殿抬眼看到,斷是沒料到他居然先來挑釁。她肩膀微是一斜,側手一掀隨手就是一拍,純粹把淨曦的手當蒼蠅來拍。淨曦手肘一抬,耒殿一巴掌正拍到他肘間,他不閃不避絲毫未受影響,手風一側翻起掌來照捏她腕上三寸。

  這下耒殿有幾分意外,瞅他的眼中帶了三分疑惑,身形偏搖有如浮風,速度頓比方才要快了許多。哪裡知道,淨曦竟像是料中她的去勢,她左倚之前他已經加了一步,險同與也撞個正著,五指依舊向著她的左腕。

  耒殿的表情越發的凝重,胸中頂出一股火來。指尖微扣已經挾了幾分氣於當中,只消他手一探來便要將他穿個透明窟窿。淨曦笑笑,五指抓合之前忽然臂一抬,手背掀出一股薄風竟又向著她的肘窩來!同時另一隻手已經侵來平掠著掃向她的腰肋,動作極快竟把耒殿帶得連退幾步……

  七月此時越看越駭,琉景器走中門,合散五等。從而通等六脈,既而連通身各個脈絡。其力越強,自身的敏銳程度便越強。耒殿之敏,別說一個無法血的普通人,便是強靈也絕難侵近半分,但如今她竟被逼得節節後退,手忙腳亂。從她的動作七月已經看出來,完全沒了章法!

  七月看著看著,突然想到這裡的醫書藥書,而這當口,淨曦已經成功的摁住耒殿的腕子,耒殿額前青筋直暴,周身卻是半分所使不出,只得跳著腳暴吼出聲:「小混蛋,你使的什麼妖術?」

  「你是妖靈,使妖法的是你才對。」淨曦揚了眉梢笑道,「聽說你不用妖力可以單手碎大石,咱們掰腕子吧?」

  七月瞪著眼,張著嘴把剛才想說的話都給忘個精光。耒殿更是滿臉驚愕,瞪著他:「你有病啊!」

  「我現在摁著你的靈脈很費勁,手有點麻。說明你真的是有力氣的,來不來?」淨曦此時眉花眼笑,有點嘻皮笑臉。

  正說著,忽然人影一晃,流火不知何時竟已經到了他們身邊。他的神情還是懶洋洋的,鬆鬆的繫著一件白袍子,像是剛睡醒一覺百無聊賴之下散步出來。但是幾人一直站在堂裡卻皆是沒看清楚,根本就像是他憑空冒出來一樣。

  他慢慢的抬了手,淨曦突然把手一鬆,流火半點也不意外,但耒殿豈能受此次折辱,惱羞成怒就要掀了巴掌去打,流火用肘微抵了她一下:「別鬧了,你把他打死了咱們也不好交待。」這話其實已經給足了耒殿臉面,她抽搐著臉冷哼一句:「總之不能把紫卷的事告訴你這個臭小子!」一邊說著一邊氣咻咻的向外走,臨了還不甘休的扭頭看著淨曦,「你要掰腕子是吧?我隨時奉陪!」死孩子,不知道用什麼怪招摁得她半點氣發不出,這仇不報不甘休,不捏碎你的骨頭不叫耒殿!

  「不告訴不告訴。」流火撫著額頭哄她,眼卻睨著淨曦帶了點似笑非笑。

  淨曦此時瞅流火的表情有點古怪,突然嘆了一口氣咧了嘴一笑,滿不在乎的說:「你怎麼發現的?不會是只聽聲音便曉得吧?」

  「你爹並沒有留下靈物來保護你不是嗎?」流火慢慢向著七月踱過去,「應該說你根本不需要!」

  七月瞠目結舌的看著他們,突然指著淨曦:「你,你不會……」他可以物化氣罩,從而知道對方的發力走向,而且他精通人體穴道,而妖靈在化成人形之後體穴脈絡與人雖然有異,但是畢竟受了人形的限制,靈走周身必有迴圈。他知道了對方的發力點,搶佔先機控制最薄弱的環節,甚至可以推測對方下一步及數步的動作,從而加以壓制抵克。

  這話說來容易,但若要做到他這樣的程度,可想而知要經過如何近乎殘酷的訓練。要有超強的敏銳力,超強的判斷力以及過人的身體靈活度,更不可缺少的是強大的爆發力。而他所面對的,不是普通人,而是馭者和妖靈,這些都是具有超一般力量的人,判斷這後若想克制,頭腦與力量必要完美結合缺一不可!

  他若要做到這一點,就要經過千錘百煉,縱然他的父親權傾天下,所有馭者皆要臣服,而他並未因此而放縱半分,反而結合自身的優劣,終找到那無法血也可淩駕力量之上的方法並將它化成現實。耒殿打從進門開始已經輸了,他根本不需要瞭解她的招法,她是一招也不可能在他面前發出來的!

  淨曦笑若春花,指著流火說:「你們兩個太精明,這樣我就暴露真沒意思,況且也不是百試百靈,比如對著他我就沒辦法。」

  「你還是會有辦法的。」流火淡淡的開口,「寧揚哪會這麼好心白拿這宅子做人情,他是把七月給你做人情吧?」

  「啊?」七月又一頭霧水了。

  淨曦笑的更詭異了,托著下巴看著流火說:「對雙方都有好處嘛,你心裡明白不吃虧的。」說著,他又緩緩補充,「以前我以為你只是個大悶蛋,不過現在倒要重新評估你了。」

  流火沒應他,只是垂著眼一拉七月:「你該吃藥了,回去吧。」一邊說著,一邊扯著她往外走。

  七月跟著他出了書樓,抬頭問:「你剛才跟他說的什麼意思?我怎麼沒聽懂啊?」

  「你現在腦子不清楚所以聽不懂,一會吃了藥睡一覺就懂了。」流火懶懶的說。

  七月怔仲著眼:「你這分明就是打發麼!」

  「我喜歡打發你。」流火笑,勾了她的脖子把她帶進懷裡,「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用管別人的想法。只要你認為是對的,那就去做吧,至於別的一概都不用考慮!」

  七月看著他:「淨曦並不是想套出紫卷的內容,耒殿誤會了。」

  「嗯,所以他對耒殿出手,就是想向你證明,他根本意不在紫卷。他知道你肯定能猜出來!」流火的看著房上的殘雪微笑,他想要的,是最終的結果。他認同七月的智慧,想給七月更多的幫助,他希望能給他一個結果,關於馭者的宿命!

  所以方才他才會那樣說,是雙方不吃虧的,對他們皆有幫助的。他雖沒有法血,但精通馭術,他能物化氣罩,看透脈息發力之處,並且根據這個而判定對方的強弱。他找七月閒聊,就是說在評估她這個人的價值,而七月之前可以動用紫卷並加以演化,從而催發出馭者或者妖靈非一般的力量,更加讓他有所期待——如果馭者可以不依靠法血也能達到更高的境界,那麼法血對妖靈的約束以及各中所產生的憎恨也會因此次而化解!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35章 較力   

  七月笑笑說:「其實不用證明我也知道,他答應告訴我風靈的馭術,不過是想幫我罷了。但耒殿怎麼辦?她覺得淨曦是想套問紫卷,以後肯定會死命監視的。」

  「他會把耒殿擺平的。」流火不以為意的說,「再說我又不是死的。」

  「對啦,剛才你是怎麼發現淨曦有這樣一手的?我是後來想到這裡有醫書才猜到的,那你來的時候他已經摁住耒殿了呀!」七月好奇。

  流火懶懶的說:「管家是兩個老頭,下人倒是普通人,這裡離行馭館又不近,他父母一個靈物也不留下來顧管他,除非他是撿來的,不然肯定有法子自保。」

  「能猜到有法子自保,但什麼法子總歸猜不到吧?」

  「這裡人人都知道他的眼睛可以看到罩息,加上之前不也有人說,他跟他爹一樣有把子力氣。他們又不是傻子,這兩個優勢當然是最容易練出先發制人了!」流火垂眼看著她瞠目嘆息的樣兒,失笑道:「你這又是什麼表情?」

  「原來你是這樣精細的呀!」七月一臉欽佩讓流火眼一眯,伸手一把將她抱起來,像抱個孩子一樣讓她坐在他的臂彎上,看著她的眼道:「你剛認識我麼夏七月?現在你看書比看我親,我看我們該加深瞭解,好好溝通溝通!」

  他唇邊帶出戲笑,如此讓他的線條變得格外柔和美好。眼珠是深徹的黑,在這微懶的神情之下,眼中的笑意與毫不掩飾的熱情整合成異樣的動人。惟有看她的時候,無論什麼樣的表情,眼神都是如此專注,眼瞳便有極璀璨的光。傾城一笑只因情起,因心中有情,所以牽起微笑之時便是煥彩流光的驚心動魄。

  她迎向他的目光,忽然有些面紅,訕訕的說:「最近你練功,我不想打擾你。」

  「藉口~」流火輕哧,抱著她就往回走。

  七月還是很不放心,攀著他的肩輕聲說:「咱們走了,一會耒……」

  「你是擔心耒殿還是擔心碧丹淨曦?」流火腳步不停,笑容有點詭異。

  「淨曦到底是個……」七月話說了一半,突然很警惕的改了口,「我擔心耒殿!」

  「晚了,夏七月,你擔心你自己吧!」

    ×××××××××××

  淨曦剛出了西院,便睨到一抹淡綠一閃而過。綠意浮蕩若有似無,但在這隆冬臘月天裡,特別是在他的眼裡格外的明顯。他輕籲一口氣,眼也不抬的繼續走:「別藏了,我看到你了!你現在導氣入慰,頂極空乏,力歸於靜蓄勢待發,不過你出來的一瞬間會有片刻的頓結。」

  耒殿讓他唬得也不知是真是假,生就止住了動作。見他氣神閒的樣兒就氣不打一處來,索性也不藏了,蹭一下從遊廊後頭繞出來,指著他:「你,現在就跟我掰腕子,哪個輸了就給贏了的磕頭!」

  淨曦一聽,搖頭道:「這麼無聊的賭注你也想的出來。」

  「你怕啊,怕了以後就不許再打聽紫卷的事。」耒殿揚著臉,半闔著眼皮以鄙視的目光看他。

  「耒殿,你知道你方才為什麼輸嗎?」淨曦一臉好脾氣的樣子看著她,「打從一開始你就瞧不起我。」

  耒殿的臉綠裡透著黑,連一個普通人都弄不過的話還有什麼臉在這世上混?之前還信誓旦旦的跟向月說,她一定會幫助七月直到她通融紫卷,向月如此就可以放心!她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區區小屁崽子能弄的她半點靈力發不出,最讓人憤怒到家的是,她一直引為自傲的掩息竟然在他面前不管用!

  當初連流火進到碧游宮灼雲院裡,都是好半天才發現她的咧!她無法忍受現在這種折辱,必要千方百計討回來,此時已經氣得暈頭轉向也顧不得許多,一定要贏他一樣才行。

  耒殿指著他:「少廢話,不敢掰就是認輸,跪地下給我磕頭!」

  淨曦偏了頭避開她的手指尖,活動著手腕說:「掰就掰,我是男的,讓你一手半。」

  耒殿快氣瘋了,跳著腳吼:「我不用妖力讓你兩手,非讓你輸的心服口服不可!」

  次日清晨。

  七月裹著厚厚的大氅,直眉瞪眼的看著淨曦在跟耒殿掰腕子。兩人此時都直勾勾的瞪著對方,頭上帶了一層白雪,邊上有丫頭在幫他們清理,不時還有人往淨曦塞點吃的喂口茶。七月得知打從昨天傍晚兩人就在較勁的時候差點沒暈過去,又得知兩人已經換了七張堅石桌子更是快吐了血!

  據說當時兩人是從書樓外頭掰起的,然後掰到東花園子,又從東園子掰到中庭園子,又從中庭園子掰到西花園子。

  石桌子最後都吃不住兩人肘彎的勁碎了一個又一個,七月聽了信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兩人這種鬼樣子!

  七月瞪著他們,突然喃喃的問邊上一個丫頭:「那他也沒去茅房啊?」漫長的較力,由不得七月不多想啊!而且淨曦嘴還沒閒著,還在吃!

  「就早起去了一趟……但這小姐在外頭給他掐時間,還說他在找碴子休息。」小丫頭嘆氣,「平大爺也不管,說好久沒這樣興奮了,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算完!」

  七月舌頭都快吐出來了,看著這兩人皆是眼睛精光鋥亮的滿臉興奮,一股惡寒從腳底板竄到頭頂,忍不住說:「耒殿,你別掰了,算平手行不行呀?」

  「不行!」耒殿哼著,挑著眉毛看著淨曦,卻早已經沒了當初的怒意,「除非他認輸!」小子很能堅持,倒不是說力量如何,力量是最基本的,更主要是覺得他耐性不錯,居然能忍這麼久,他竟生扛了一宿,早起才跳著腳說要去方便。天寒地凍的,她自是不懼的,但他是普通人,居然手不抖氣不亂,讓她有些驚詫了。

  「你不贏我就是想熬死我嘛,但是從小我受過各種訓練,耐性是基本功啊!」淨曦嘴唇都凍得有些泛清,但偏是聲音半點沒有顫抖,他彎了眼一笑:「我對我自己的身體承受能力很瞭解,咱們耗吧?」

  耒殿挑著眉毛:「怪不得敢說讓我一手半呢。」突然收了力撤了手站起身來,淨曦險些收不住身子往前一沖,晃著手腕道:「怎麼不掰了?」

  「算了,贏你也沒會光彩。」耒殿甩了甩手道,「我不知道你能熬幾天,不過真因為這個弄出傷寒來也不是什麼好事。」說著,瞥一眼七月道,「你昨天又偷懶,看書去!」

  淨曦撐著已死裂開幾道大縫的石桌,偏頭看著耒殿忽然道:「昨天是你輕敵,而且被我摁住器脈力點的時候你自己先著了慌,氣亂了之後弱點更多,不然我哪裡是你的對手?」

  耒殿一怔,他又說:「對敵最忌自亂陣腳,先戰勝內心的恐懼是首要。」

  「你叫碧丹淨曦對吧?」耒殿看著他,忽然道。

  他點頭,她輕笑了一下:「我記住了。」說著,轉了身便往回走,一邊走一邊甩手腕子。如果不用妖力的話,單純腕力就要趁對方力稍懈之時一股作氣將其摁倒。時間越長,越考驗的是對方的意志,一夜的時間,他的身體更容易受到各種原因的干擾,比如寒冷,饑餓……,但他的專注度好到匪夷所思,似乎他是鋼筋鐵骨,反倒她走神的次數更多。

  最後一次走神的時候,她險些輸了,但她沒輸,沒輸的原因不是她重新專注,而是他給了她緩和的機會,他說要去解手!

  她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憋到非去不可的程度,但是他之前完全沒有任何不適的表現,彷彿這身體可以抵禦一切影響。所謂人有三急,但他好像根本就是怪胎!

  七月仍舊呆怔在原地,攏著袖看淨曦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參茶在喝。七月怔怔的問:「你手不疼嗎?她可以單手碎大石呢!」

  「疼啊,都麻透了。」淨曦喝了一杯茶,又四處看著旁邊的丫頭手上的東西,撿自己喜歡的往嘴裡塞,有些含混不清的說,「這院裡也有個書房,你看不看?」

  七月此時心思哪在書上,看著他說:「但我看不出來你疼,你好像還能掰。」

  「我習慣了,這算什麼?」淨曦把松子餅咽肚說,「我說她怎麼天天在你四周晃,敢情她是你監工啊?你脾氣太好了,我最不喜歡被人監視著做事。」

  「你是怪胎!」七月想了半天,總結了一句。

  「說別人是怪胎的人才是怪胎!」淨曦笑著接口極快,又指著邊上一幢小樓轉回話題說,「那就是西院的書房,你要去便去,我又冷又餓,要補充體力!」說著,接過丫頭手裡的披風往身上一搭,便一溜小跑往自己往的廂閣裡去。

  七月看著他的背影,派到東廂這邊照顧他們的小丫頭拉拉她的袖子,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淨曦的方向道:「夫人,怪冷的,您就近在這邊瞧書嘛,別再往回走了。要什麼奴婢打發人往這邊送如何?」

  七月回眼看著她,一臉好奇的問:「李子,你在這呆多久了?你們老爺是不是對他從小特別嚴格啊?」

  「奴婢家生的,打小便在這了。老爺對他是很嚴格,不過少爺對自己更嚴格,但少爺脾氣和老爺不一樣,跟舅老爺差不多。少爺最有本事了,奴婢們都很喜歡他!」李子一聽這個,雙眼冒光,鼻孔都噴熱氣,語無倫次起來。

  「看的出來,一大早圍這麼多人在這裡。」七月喃喃的說。

  「奴婢也想去少爺屋裡伺候,但他那裡有八大金剛,篩人最嚴格。嫌奴婢幹活不爽利,哼!」李子捂著臉自言自語,忽然想起什麼拉著七月訕笑著,「夫人,您幾位是雲大爺領來的貴客,少爺肯定要給您臉面的。您看最近奴婢伺候的也算合意不?要不,您幫奴婢說說,一定記您的好!」

  七月看成李子的臉都快冒了血,扭頭小腰笑得春花綻放,小包包頭上的簪花都跟著顫來抖去,忽然說:「去他那裡伺候,以後就能給他當媳婦是嗎?」

  「哎呀,夫人您真壞!」李子捂著臉,垂著頭揪著七月的衣角扭來扭去。七月跟著傻笑,她是不明白才問的嘛,大戶人家一般規矩也多,她哪知道這樣清楚。雖說以前她也在灼雲院幹過,但那裡不一樣,整宅裡統共就她跟流火也沒什麼雜七雜八的規矩。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9:10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36章 亂魂書
   
  七月到底是沒去這邊的書房,因之前淨曦已經給她送來不少的書了,她之所以踏進這個院也是聽說他們能把腕子掰得如此驚天動地橫跨了一個府。如今兩人也不掰了,七月也不願意總在這裡閒逛。

  她依舊回去看書,經過了昨天,從淨曦身上得到不少提示。她決定今天開始著手歸整,集合馭法以及靈法,與紫卷相融合。沒過一個時辰,淨曦便打發一個小丫頭給她送來了一個小冊子,七月展開一看又是吃了一驚。墨蹟未乾顯然是剛寫完不久,裡面詳細記的是風靈的馭術以及風靈自身的各項脈引之法,不僅有這些,還加注了一些他的見解。看那字跡工整,雖是蠅頭小楷,但整個冊子乾淨不沾半點墨印。

  而且聽來的丫頭說,他是先洗澡換衣服,又吃了東西什麼都沒耽誤。

  這於七月而言是無形的鞭策,她道了謝後便醉心其中,桌上的茶涼了又換,她也沒想起來喝一口。邊上不時添點心,她也顧不得吃。眼前由明到暗又增了燈火,而她像是完全進入自己的神思之中,有時深思有時感嘆,有時運筆如飛有時呆呆怔怔。

  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這一天她竟坐在這時一動未動,連茅廁也沒去一次。腰背整個都是麻痛連成一片,連帶頭頂都覺得酸脹,手腕痛的動一下都在咯咯作響。胃早就癟癟的貼著脊樑,但心裡充盈飽滿。

  她像是又回到碧游宮,又回到那個晚上,為了優優而徹夜苦讀,因心繫她的安危絕不輕易去做那殘酷的取捨。千百本書籍裡去拼湊有用的幾句話。在那個時候,天生的良好記憶力只是為她開了一個頭,而契而不捨的努力才能讓她綻放最大光彩。

  七月抬著痠痛的脖子,便看到倚著書架的流火。他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卻不曾打擾她,不曾出過一聲,不曾勸她休息亦不曾讓她吃喝。他眼中有著跟她一樣的疲憊和滿足,亦有著讓她眼窩發酸的心疼和關懷。他手裡託了一個小盞,見她抬頭,便笑著抬起向著她:「黨參枸杞豬肝粥,還是熱的,要吃嗎?」曾在碧游宮的時候他做過一次,益氣護肝又明目,最適合勞神費眼的人來吃。那時他還有些懵懂半解,不過此時他心裡眼裡便全是她。小小的青瓷盞,在他的手心有如煨在小火爐上,以最合宜的溫度保持了粥的營養與美味,一如他內心的呵護。

  無數次想打斷她,在他看來,她的健康比任何都重要。但是無數次的忍住,她全神投入的表情,像是無形的手將他的心捏得疼痛卻歡喜。

  七月笑著,眼中卻酸澀。點點頭微啞了聲音說:「當然吃,我好餓。」

  流火把小碗送到她面前,撐著桌看她:「今天瞅你受了刺激,所以我便忍了。為過廢寢忘食也有個限度,你再這麼著可不成!」

  「你怎麼知道我受刺激了?」七月一邊喝粥一邊說著。

  「那碧丹淨曦跟耒殿掰了一宿的腕子,後來又打發人給你送風靈的馭術不是麼?你肯定想,他也是個普通人,怎麼就能把自己練成這樣?你到了這裡好幾日,只顧舒服了,卻沒了以往的發揮,所以今天跟打了雞血一樣抽瘋!」流火彈她的腦門,「那小子瞧出你愣,故意拐著八道彎的來敲打你。你再傻了巴幾的卯這個勁頭可真的中計了!」

  「啊?他不會的,你多想了。」七月揉揉頭,三口兩口把粥吃盡,舉著碗說,「再來一碗。」

  「反正僅此次一次下不為例。」流火接過碗,順便把她一道拉越來,「回去吃,廚房好些菜呢。耒殿老早就想讓你出來吃藥,那小子把她騙走了。」

  「又去掰腕子了?」七月聽了一怔。

  「沒,明天十五,現在街上就有花燈會,他們兩一道去看了。」流火哼了一聲,「那小子若是沒存算計你的心才怪呢,不然幹什麼把耒殿哄出去?」

  七月轉了轉眼珠,突然笑得十分曖昧,拿肩膀頂頂流火說:「哎喲,怎麼可能是算計我呀?明明就是在算計耒殿嘛!」

  「什麼意思?」流火垂眼看著她笑得很具暗示性的樣子,突然直了眼道,「所以我以前說你,有時精的可以,有時就傻的冒泡!你當碧丹淨曦是雲寧揚啊,一下就中了招?」

  「那他拐著八道彎的算計我又有什麼意思?難不成他就認定了我通融紫卷以後對馭者有幫助?他怎麼就能這樣確定呢!」七月抖著肩哼哼著,「還沒我的想法合理呢,他就是看上耒殿了!」

  流火哧了一聲,把空碗往她手裡又一塞,拎著她的脖領子道:「你還是敢緊回去吃了洗洗睡吧,這會子又開始做夢了。」

  七月拿著碗讓他拎的一路小跑,突然想到自己寫的東西還在桌上,忙掙扎著縮頭說,「書書,我寫了一大半,給你看啊!」

  流火鬆了手,她轉頭又跑到案前拿了一摞紙:「如果還有水靈的馭術靈息,我想就差不多了。水火相融可以蘊雷,雷靈應該是在這些基礎之上的……你看看吧?」

  「亂魂書?」流火看著頭幾個字,忽然輕笑,「你起的名字?」

  「對,不僅是通融木靈蓄力之法,由木而化百千,融合自然之靈以後,亦從生靈各法出發,結合馭者的特質,通達其魂方可解其真意,從而駕馭而出並不相倚法血。如此便稱為亂魂之力,當然這本書也該叫《亂魂書》。」七月說,「我還沒歸整完,因為我還需要知道一些東西,以後慢慢再蒐集吧!」

  「通達其魂而出的馭力?」流火看著絹秀的字跡,「為何也成馭力了?」

  「這個是從穆青絲那裡得到的啟發,後來從淨曦那裡得到的印證。之前與小妖碰到穆青絲的時候,我認為她是馭風靈而凝塵結髮,風靈並不強便聚於髮中借此而凝塵化力。但是後來咱們兩個聊這個的時候,你說如果風靈不強是很難有聚力的。因天地之間空氣流動而形成風,風無處不在,若成靈之風不夠強勁,根本無法摒除其他風力的干擾。於是我便猜了另一個可能,所以才會想要影氏姐妹的水火精魄。而淨曦讓我確定了這個想法,他娘就是吞了吞雲獸的汲風丹,從而生出了沒有任何法血的後代。汲風丹之所以可以隔絕法血,是因丹中有魂魄,或者可以說是殘餘的靈力!」七月看著流火,「所以,穆青絲不是馭風,而是她極有可能吞了風魄,把自己與風融合在了一起!」

  七月說到這裡的時候,眼底有些悲傷:「小妖說,穆青絲的哥哥是馭風的。我想她可能是吞了哥哥所馭的風靈之魂,兩個仇恨的心相融合所催出的力量!因為通了魂所以融了血,不管她有多仇恨南宮修,她……」七月說著拉著流火的手說,「仇恨和愛一樣,都可以讓人刻骨銘心並且激發出強大的力量,但不同的是……」

  「放心吧,我跟她不一樣。」流火勾著她的脖子,「我中了你的招,所以我的命格外珍貴起來。軒轅淩也好,碧展秋也好,都不值得我與他們同歸於盡!就算我要去九幽尋找幽泊,也絕不會丟下你不管。」流火只會被一個人捆綁,只會對一個人心甘情願。而這個人已經在他眼前!

  流火攬著她往外走:「去吃點東西吧,再過一個時辰就是正月十五了。你睡起來,咱們也出去逛逛。」

  「啊?都這麼晚了,他們還沒回來?」七月眨著眼笑,有點像八婆。

  流火嘆了一口氣:「隨便你怎麼想吧,你還吃不吃飯了?」

  「吃,吃!」七月說著捂著肚子感嘆,「還是你做的最好吃,以後如果咱們開飯館的話一定賺翻了。」

  「賺翻了賺翻了。」流火順著她的話說,一臉的無可奈何,無心插柳柳成行就是這個意思,煉火息技巧而意外得到的廚藝,如今是他勾住某人魂魄的最佳手段。

    ×××××××××××

  黑色的髮絲,與寒冷的夜融為了一體,萬千絲絲縷縷竟看不出源頭,瀰漫空中無心成長,冷風令它們抖直或者扭曲,亦或糾結成巨大的黑團。

  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乾枯的屍體,髮絲慢慢從它們身上退去的時候便帶走最後一滴血,將它們化成冰夜裡的朽木,扭曲著支稜在寒風裡!

  遠遠的還有一個疾奔的身影,坐下的馬已經踏出雲團。無數的頭髮在身後追逐,隨風漫長便是天涯盡頭也能觸達。駕馬疾奔的是一個男子,披頭散髮渾身是血。面容已經被鮮血沾染看不清楚,而眼中所閃出的怖意在鮮血的映襯之下分外鮮明。恐懼已經浸進他的眼底,瞳心已經潰散,前路在他眼前變得如此猙獰扭曲。座騎同樣感染了這樣的怖意,頸間的青筋根根分明,撒奔四蹄若騰雲駕霧,卻無論如何也揮不去這身後緊追不放的漆黑!那不是頭髮,更像是黃泉陰魂的勾爪,無數隻的要將他拖進陰冥深處!

  突然閃過兩道閃光,自他身後倏然而至,完全看不到來勢,像是暗夜深處的鬼瞳。瞬間便透腔而入便隱沒在一人一馬的身體裡!奔跑嘎然而止,頹倒的瞬間已經被黑絲完全包裹,如同一個黑繭。待得慢慢吐出的時候,已經成了乾枯!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37章 人心   

  淨曦天快亮的時候才回來的,他剛一下車,不意外的看到流火正倚在門口。邊上打掃的小廝一個勁的衝他努嘴擠眼,淨曦回報一個安慰的笑意。攏著袖子踱上階,跺了跺靴上粘的雪屑道:「一大早便在這裡等我,怪不落忍的呵呵。」

  流火睨著他嘻笑的樣子,也不知他這德性跟哪個學的。他繫著厚厚的黑狐大氅,頸圍的狐毛襯得他的有瑩潤透著柔光,眼尾狹長略略的飛揚,此時微微的眯著,透過濃睫帶出戲謔。流火直了腰身,淨曦笑笑忽然低聲說:「我知道這是你的底限,以後不會了。」

  「你目的已經達到,以後也用不著了。」流火輕哼著,一步一步不知不覺便照著他的意圖走,找到對方的弱點逐一擊破,與其說是馭人,不如說是馭心。為了取得最好的結果,任何小事也不放過,每一步皆有所圖,縝密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七月有絕佳的記憶力,歸納能力,融會貫通之力,強大的理解力以及接受力。同樣的,她有原則有計劃,心腸也好,為人正直。這是她的優點,同樣也是淨曦可用的條件。如何讓這優點能夠有最大限度的發揮並且在最短時間裡取得成果,則是打從她一進這個門開始,淨曦便準備要做的事。或者他天生就喜歡謀算人心,亦或者他只是覺得無聊給自己找點事做,不管出於什麼理由,他最終做到了!

  七月心腸好人也比較簡單直率,取得這樣的人的信任並不難。雖然他是馭者集團最高統率的兒子,但對於七月這樣人來說,對她坦誠心扉便是最佳取得信任的方法。讓出自己的院子,為她提供最多方便,不打聽任何敏感話題,卻她想知道的一一相告。沒有淩人之氣,處處透著親近隨和,當然會對他產生好感。

  接著便以自身為七月豎立最好的榜樣。沒有法血依舊可以淩駕妖靈之上,力量是天生,但耐忍之力則要靠後天的磨煉。一夜的寒冷饑餓,仍與耒殿持衡一宿不移不搖。等到他奉上那風靈馭法並加以自己獨道見解的時候,七月當然會為此而更加努力,因為七月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之前的干擾太多,讓她的心裡不能真正的心無旁騖,環境雖然變得安穩但實際上狀態很難調整。他以這種方式幫助她最快達到專注的狀態,七月之後就會按照他所設定的步驟發揮了最大的實力。

  至於耒殿,他更在短時間裡瞭解通透。七月並不是一個抽一鞭子才動一步的人,過緊的監督只會讓她更緊張而產生負面效果。之前的事已經是一舉兩得,耒殿對他的態度由不屑而轉為認同,加之耒殿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木靈,木靈在化形之前都不可能移動。對外界的好奇遠甚其他妖靈,取得她的信任之後再把她帶出去遊逛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最後是流火,那就更容易了。流火就算是看出來也絕不會阻撓,因為全情設入書本當中正是七月所希望的,只要是她所希望的,那他便會全力支持。為她做一切她所願意做的事,達成她所有夢想,所以就算心痛再不願意也會忍耐。當然這是流火最後底限,這種方法只能用一次,只是一次已經足夠!

  「我之前已經告訴你的了,這是對雙方都有好處的。」淨曦呵出一口霜氣道,「她的優勢是你我都不具備的,而且現在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有事端。我知道瞞不過你了,所以不是提前招了嗎?」

  「這一點你也知道,便是我知道了,最後照樣要按照你的步驟走下去。你知道我的弱點。」

  「動你這個弱點我得格外小心,不然的話我小命不保。」淨曦笑著說,「還好,我也沒做什麼,也是為了她好嘛!我現在全招了,你可以放我進去了吧?外面很冷啊!你要不想進去,咱們出去喝兩杯也成啊!」

  流火的眼中挾了幾分嘲弄,看著他道:「你接下來準備帶我們找你爹去了吧?用不著再設什麼套子七拐八繞了,他在哪?」

  「我現在對你興趣多多啊流火。」淨曦揚著唇,笑意變得深濃,「他在綴錦龍禁海,你們還是等寧揚遣的人回來再去吧!」

  流火搖頭:「你比南宮修還危險,他算計人也總算有理由,而你,更多的是因為無聊。」

  淨曦微皺了下尖尖的鼻:「隨便你們吧,反正這裡也不太平。這裡並不適合練功,也不太適合安心靜養,所以父親才打一入冬便走了。」

  流火笑笑:「總歸感謝你們這些日子的照應,日子到了我自己回來,應過你們的絕不反悔。」說著突然又問,「耒殿呢,她沒跟你在一起嗎?」

  淨曦一聽這個瞪大了眼:「她沒回來?她昨天一直在猜燈謎,我看著很無聊啊。正好碰上一個熟人,我們就去喝酒了……她不會還在那裡猜吧?不該啊,那邊早該散了啊!……哎哎,你……」淨曦話還沒說完便見流火抬腿往裡進,一把扯住他說,「喂,你問完了就不管了?」

  「你把她弄丟的,自己去找。」流火瞥他一眼,「她出事了我就宰了你。」說著,頭也不回的就進去了。

  淨曦攏著袖跺了下腳,眼中笑意卻不散。招呼邊上一個打掃的小廝道;「你去燈市大街瞅瞅,八成她還在那呢。把她領回來!」小廝應了一聲,放了掃帚便往燈市那邊去。淨曦這邊剛要進去,突然聽得身後有人喚,他回身一看是行馭館的人,微揚了眉毛道:「打發人去找軒轅淩不順利吧?出什麼事了?」

  「是呢,大公子一猜就中。」那人順便拍下馬屁,淨曦微籲一口,對這話十分無奈,還用猜麼?他又沒在行馭館任職,平時有事自然不會找他,肯定是流火要的東西拿不來唄!

  「這回遣陸景雙去的,拿了東西回來的時候遭了暗算。東西沒了不算,連陸景雙也折進去!昨兒晚上得的信兒,沒敢擾您的清淨,今天一早雲公子才讓小的過來……」

  「他不好交待,又把這破事推給我。」淨曦聳了肩無可奈何,「知道了,你去吧。」說著,他也往院裡走,水火的精元,如何值得這般劫官差?陸景雙馭的是生靈,跨下座騎就是他的靈物,而且已經化形了,速度起來非比尋常。這些年跟著南宮修也算是身經百戰,手底下也有幾個可用的人,怎麼這般容易就沒了?

  他一邊忖著一邊慢慢往裡走,這還沒到正堂呢,突然眼一凜又忙著掉頭跑。平海正帶了人過來迎他,一見這般模樣,忙喚著:「少爺,你才回來不是?」

  淨曦也顧不得多說,擺著手道:「平大爺,我再出去一趟!」話音未落人已經跑沒影。

  平海瞅著他的影子一閃就沒,搖頭嗔怪道:「跟舅老爺太親,弄的也跟陣風似的。」說著,便領了人慢慢又往回走。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9:27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38章 鬼舞
   
  淨曦一進行馭館大門,正看到雲寧揚忽匆匆的往外走。兩人打了個照面,淨曦見寧揚的面色心下一沉,嘆道:「還是晚了,南宮叔叔親自去了?」

  寧揚微蹙了眉道:「昨晚我再三跟他說不要去,哪知他趁我回了別苑還是走了,小妖這次受了傷,他本就按捺不住……對方如今何人都弄不清楚,我真是快讓他氣死!」寧揚一邊說著一邊眯眼瞅著外頭的天色,「對了,這天怎麼越發陰起來了?」

  淨曦聽了微怔,抬頭盯著天空突然面色微變。他剛欲開口,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咯吱」的輕響,是腳踏在雪上的聲音,淨曦轉頭看去,正看一個人推開大門走了進來。行馭館兩邊皆有配府,前後皆守備森嚴,根本沒聽到外頭有任何動靜,這人便如入無人之境逕自而入!

  是一個陌生的老者,鬚髮大半皆白,一身灰布長袍,嚴冬臘月竟是單衣。他長眉入鬢,雙眼微狹,滿臉皺紋卻無枯朽之態,唇邊笑意若有似無,一直踱到距淨曦四五步的距離站住。淨曦眼瞪著他,面容微微有些抽搐,剛欲相問,冷不防寧揚一把扯著他的肘直將他帶到自己身後。

  寧揚瞪著面前的老者,表情變得出奇的詭異,有驚愕還有些微微的迷離!

  「多年未見,閣下風采依舊,青春不老,實在讓人豔羨。」老者的聲音低啞暗,像是許久不曾開口說話,略帶了幾分破音。

  寧揚瞪著他許久,突然微吁了一口氣,微笑道:「我想見的死人裡面,從來不包括你……穆錦容!」

    ×××××××××××

  流火坐在床邊,看著七月沉睡的面容,那團孩子氣因她熟睡再是掩不住,長髮滾得微亂,額前細細的小絨髮貼著她的額頭溜出一道線,讓他看了就忍不住去撫摸。雖是極柔軟的,但總也摁不住,手指掠過去,捲曲著又站起。

  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臨摹她的五官,這幾個月她跟著他東奔西跑,也不曾享過什麼福。無端牽扯進這些紛亂裡,看多了仇恨與殘殺亦不曾麻木,依舊保有著她簡單的願望和對未來的美好期待。他答應她的事,他還沒有做到,一件都沒做到!但看她這般沉睡,似已經得到最大的幸福,讓人看了慰暖,並且會覺得心疼。

  現在時辰還早的很,今天是正月十五,本來是打算也跟七月去燈市街那裡逛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流火突然覺得不安,從心底深處冒出絲絲寒意,對著寧靜的環境眼睛卻總忍不住要去看那些陰暗角落。這不安讓他昨夜難眠,一早便想見那個小子。不管怎麼說,他們住在這裡,要走總該打個招呼。

  流火想了想,決定再讓七月睡一會。他踱到外間繼續打包行李,無意瞥了一眼門口竟自怔住,方才明明是個大晴天,這會子竟這般陰起來,不時伴著細小的雪晶飄落。

  流火微眯了眼,突然一步搶出門外,頭也不回指尖一彈,房門登時閉的死緊。他單手向後挽個花式,隨之一股火自掌心而透直舔上門扣,接著便轟然燒灼起來,瞬間將整個東廂閣完全包裹。烈火點著了房子,火勢迎風而竄起半天高來!但竟無一人前來,整個院子陷入死寂。

  他的表情微微有些錯愕,這直覺裡的不安,竟帶出這種匪夷所思的結果。火焰燒灼,但這院子的溫度並沒提高多少,灰濛濛的陰暗與火舌相銜竟成了幽藍。

  「你居然能這樣出現!」流火低語,空氣中浮現扭曲的影子,像是憑空聚化,又像是從地底里鑽出來的,在他眼前越來越清晰。

  讓溫度越來越低,雪開始下大了,從細小的晶粒變成鵝毛,院子很快覆了一層白。流火左手凝而不放,火勢不降反升,而那藍色越漸散瀰漫。當那人影完全立體顯現的時候,整個院子都像包裹在藍色的霧氣裡,就連大雪都漸變得藍。

  一個白衣長髮的女子,七月的臉龐卻是面無表情。雙眼漆黑空洞,一眼望不到底,手心裡永遠托著缽盂,那裡面的藍霧嫋而不散。孟婆,黃泉之下忘川之畔的孟婆,引渡死去的亡靈給它們的最後的安息。

  「你集陰而生,如何能來這裡?」流火盯著她的臉,居然還要幻化成七月的樣子,讓他的心抽痛成了一團。

  「是那些自詡為馭者的人。」她迎著他的目光,聲音飄忽,若有似無,卻直達腦中心裡,「他們以屍鬼換生,召喚亡靈。我本不想借這條路來,只是你靈火罩太強,我很難入你夢境!」她一邊說著一邊微欲抬手,「打開火籠,我要帶她走!」

  「什麼時候,你改當拘魂冥兵了?」流火冷笑。

  「九幽冥兵,也是集地之氣所化,與我本就沒什麼不同!」孟婆看著他,「你是天地之靈的聖獸,何苦與一個凡魂糾纏?還想借那些所謂馭者之力,妄改天地之則麼?」

  「天地不公,為何不能改?」流火五指平攤,掌心朝後一浮,火勢更烈,「我早知你不肯放過我們,如此只能孤注一擲,你若想鎖她的魂,便先殺我方可!」

  「天之氣而聚六道,地之精而彙孟婆。歸魂於忘川輪迴於六道,便是神魔仙鬼亦不能例外!」孟婆看著手中的缽盂,忽然抬眼盯著他一字一句的說,「天地從沒有不公,不公的只在於人心!有什麼因便要受什麼果,萬物眾生皆不可脫。她之所以如此全是因為你!」

  「你胡說!」流火低吼出聲。

  「因果迴圈,開始是因你,結果也是因你。保她是你,害她的也是你!」孟婆的眼神黑幽空洞,卻是七月的面容。讓流火霎時便想到前些天那詭異的夢境,這眼神竟與夢中一模一樣。她的話讓他驚厥,腦中轟鳴亂響,如何是害她?難道定要看著她世世受苦才是愛?看著她魂飛魄散,最後只道一聲『天意』才是愛?簡直就是笑話!

  「上天待她不公,若承因而受果,她做過什麼極惡之業?為何要這般折磨她?害她的是老天爺,如今,這縷魂魄絕不給你!」流火怒道。

  孟婆托著缽盂,低聲道:「那沒有辦法了。」言畢突然身體一旋而起,茫茫大雪之下綻放深藍,院景開始扭曲,地面長出枝椏皆是冒著黑煙,聚成葉片開出花朵,全是涉霧的煙雲!她手中的缽盂開始於掌心旋轉,藍色的霜霧一縷縷的向著那黑煙聚成的枝葉而去,她倏然振臂一兜,滿枝的煙葉簌簌而飛,懸蕩空中竟也開始燃燒,紅中透著黑的,在藍雪之中跳簇!

  「九幽開門,織境索魂,冥火鬼舞!」她口中輕斥,身體旋蕩半飄,寬袖鼓風抖起,跳簇的火焰漸漸扭曲拉出人形,黑色飛舞的鬼影,瞬間鋪天蓋地,爭先恐後的在一團死寂之中向著火籠而去。

  院子裡完全黑透,四周景緻已經變幻,早已經不是府邸的模樣,更像是沉在幽冥的囚牢,鬼木已經生長的巨大,樹冠打開佈滿上空將這裡封得密不透縫。

  玄陰徹骨,壓制所有陽間氣息,流火只覺氣如冰刀,吸入便是蝕骨的徹寒,飛竄在他的體脈裡,抑制他自體的火息。流火眼瞳泛紅,掌心浮波而蕩,摒氣收息。火星在他五指崩濺,他運氣一頂,手臂一揮,指尖火花如流星。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39 陰陽之間的距離
  
  耒殿慢吞吞的跟著小廝往回走,腦子裡還全是那些各式的燈籠和千奇百怪的謎面。這也難怪她,她單成靈便已經超過三十年,從碧蒼山移植到碧游宮的清木林,風會帶來各地的消息,聽的多了難免好奇。人世間的熙熙攘攘,於她而言都是新鮮有趣的。

  燈市大街幾天前就開市了,昨天晚上更是熱鬧非凡,不僅有各種燈,猜謎會,還有不少賣吃的攤鋪子。讓耒殿迷花了眼流連忘返,不知不覺便一直逛到天亮。直到淨曦家裡的小廝巴巴的尋過來,這才依依不捨的跟著回去。

  「我說大小姐啊,您要是喜歡買了家去多好?您一個也不買,窮逛不說還不讓人家收攤子……」方才擺攤的掛著黑眼圈衝他使以眼殺人,弄得小廝極為的委曲。此時忍不住埋怨著,一抬眼見耒殿的斜著眼瞪他,登時腳一軟賠著笑又說:「您自然是不沾染這些俗氣的,他們做買賣的都勢利著呢,不管自家東西好也不好,總歸別人不買心裡就堵唄。哼,這樣漂亮的小姐,站他攤子前看就是給他天大的臉面了,還敢不痛快拿白眼捎帶人,真直是沒見識的是吧!」

  「捎帶的是你,又沒捎帶我。」耒殿說著逕自往前走。

  小廝嘆了口氣,這一位說話噎人的很,簡直是半點人情世故不通嘛。兩人一徑回了府,剛過了前堂的樓閣俱是一怔,外頭沒見下雪啊,但真是怪到了家,前堂捂著積雪厚重,幾間屋頂全是白雪皚皚……方才於外,前樓擋著瞅不見後頭,如今進來一見此景生是讓人無端端的毛骨悚然起來!像是老天爺,偏在這一帶落了一場大雪!

  耒殿微凝了眸,身形一縱直直往東院而去,她幾個縱掠進去,這裡的雪下的格外厚。她幾步搶進去,東廂的院裡倒著幾個人,皆是派到這裡的丫頭。

  她伸手探了其中一人的鼻息,氣息均勻,竟像是這樣就睡了一般,但是她的眼瞳縮得更緊了,她感覺不到七月的氣息,亦沒有流火的!消失的如此徹底,像是從未在這世上一樣。

    ×××××××××××

  流火穿梭在巨大的鬼木枝葉之間,縱橫的枝椏瀰漫著黑色煙霧,葉片由黑霧凝聚,觸火星而潰散很快又再度聚攏,幽慘的藍與黑,鬼影不斷的在眼前身邊疊現,飛舞像是撲火的蛾,拚命的衝向那燃燒的房舍。

  他一隻手捏著死緊,火息在陰氣的打壓之下釋放的十分艱難,但他不能鬆開,這火籠是抵擋陰魂的唯一屏障,絕對不能讓七月這樣跌進黃泉!

  孟婆懸浮在空中,長長的白色裙裾就飄浮出一道光影。長髮捲起煙霧,身周便是喚之不盡的鬼影。手中的盂藍意越盛,那鬼木就生長的越加的繁茂。

  流火身形如電,殘息裹帶著紅色的余蘊在藍黑的煙雲里拉出美妙光影,霎時已經切到她的身後,掌心蓄火向著她挺後心一拍……完全是空的!那影子在他拍觸的瞬間消失,既而又在另一端聚攏。鬼木盤生瘋長,觸手般甩出密長的聚煙,裹帶著陰極徹骨的寒意,抖散,包圍,纏絞,彈射一氣呵成。

  煙霧的葉片不斷抖落,有些化在火焰裡有些亦生出鬼影!流火凝眸,眼瞳如血,迴避這些亂觸的同時單臂回掄,聚火成形,繞著肩臂盤出一條火龍,呼嘯竄出已經一分為八,撕碎黑霧,亂旋成極烈的光圈,將那黑氣燒成白煙!

  之前一擊成空,流火已經知道那孟婆的影像只是虛幻。他動作依舊舒展,表情仍是從容,心裡卻是電光火石腦中飛轉千百,她聚陰成形根本沒有肉身,那幫馭者究竟用了什麼方法,居然把這個精魂一併招引出來!陰氣不散,他再怎麼打也沒有意義,她根本不會被這種火灼傷害,天光白日的,她居然可以聚陰至此遊走陽世!如今只能耗了,耗到正午最陽之時,她衝不破靈火罩就不能侵入七月的夢境,那樣就休想拘七月的魂魄!

  流火念頭一定,飛旋避閃有如流星,同時單臂一轉又是一條火龍自臂而盤,另一隻手收手一拽,肩背一拱,一個鳥頭竟是從他人身之內分剝出來!他骨骼作響,眼瞳緊縮之間,那火鳥已經衝天而起,疾向後揮翅掠去,翅抖之間火籠已經增勢一倍,那黑色鬼影霎時飛灰無數,絢如漫天蝶舞!

  「世人常言,閻王讓你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你沒發覺麼?你們已經身在黃泉!」孟婆說著,忽然探手一抓憑空揮散,身形倏轉之間,地面厚厚的積雪綻開無數花朵,「妖嬈現,在彼岸。浮世生生念,不知在黃泉!」

  花影搖曳,朵朵怒綻,瞬間連成大片,漫延成一片無盡花海。鬼木盤縱之間,花影繽紛不熠站出人影,像是從地底攀爬,亦像是隨著花朵的綻開而突然聚生!

  流火眼睨之間頓覺毛骨悚然,不可能,他明明是醒著的,她如何織夢?這院子如何變成這般模樣!!放眼看去,再不見院牆,但身後火籠仍是東廂!幻覺,是幻覺!

  「陽間與陰間,本來就是重疊。陽盛成人,陰盛成鬼!你不知道麼?」說話間,孟婆竟倏的切近而來,流火只覺被無形網套個嚴密,竟是抬手舉臂都異常艱難。孟婆探手出去,手腕綿軟一抖,掌心竟開出一朵冰花來,藍瑩瑩的帶著陰氣,「噗」的一聲悶響,轉眼間便拍上流火的胸口!

  她明明沒有實體,但這一掌卻來的結實,萬冰錐心,流火的身體微抖了兩抖,唇邊已經泛起嫣紅!面上已經浮起血線,一直蔓生至額頭而彙,跳簇出一小團火光來!那打進胸口的花朵竟在身體裡不碎而綻,千絲萬縷順著脈絡陰氣森林,流火面上的血線很快由紅泛青,臂上的血管像在極速的凝結。身後的火籠越來越弱,那火鳥已經成了一道影子!

  孟婆單手一轉,手中的盂竟深陷掌內消失無蹤,她雙手交合,指尖相抵突然一放:「碎!」

  流火的身體發僵,血液脈絡像是凝凍住成了一個大團,然後隨著她的聲音便碎成渣!細小的切割到了極致,像是飲了毒,外表完好無損,內裡已經腸穿肚爛!

  他就這樣被凝在半空,無數的黑霧鬼騰地將他纏繞。孟婆看著他的眼,看那冰藍在一點點浸蝕進他的眼睛。

  他身後的火鳥已經消失無蹤,那火籠外罩的火息越來越弱。

  「憎恨讓陰氣深濃,恐懼讓黑夜降臨。馭者召喚怨懟的亡靈,為我提供了方便。你是贏不了我的,你的力量是用來破壞與摧毀,所有藐視天地之力的狂妄都會在烈火中化為灰燼,這便是你的職責,你存在的原因!」孟婆單手輕拈,那盂又從掌心出現,蕩起藍色煙霧迷離,讓她那張與七月一模一樣的臉也變得幽藍慘澹。

      「這力量,無法用來保護,只能用來毀滅。」她盯著他的眼瞳,那藍已經浸進眼珠,一點點的在掩蓋那紅色,火籠已經只剩薄薄的一層火焰。無數的黑霧聚生的鬼影仍舊在鋪天蓋地的投身其中。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09:46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40章 死與生  

  冰藍罩上流火的眼眸,在血紅之上覆了一層晶透琉璃。黑煙聚如繩如蛇,將那熱盡情吞噬。將他的身體完全包裹嚴密,直到化成巨大的枝椏一部份!火籠完全熄滅,孟婆看也不看,伸手一伸猛然拉扯,房頂轟然而崩飛碎裂。四面牆壁向四方拍倒,七月的身軀被無形的力一下提懸而起。

  她的眼是睜著的,扭曲抽搐的面容無不顯示她的怖意。她不由自主的順著孟婆的手勢慢慢向這邊移動,連掙扎都不能夠,四周的黑霧亦將她緊緊捆綁!

  「很怕嗎?沒關係,於你而言不過是一場離夢!」孟婆的五官在觸到七月眼眸的一瞬便開始扭曲,身形在拉長,竟漸漸化成流火的模樣。說話的瞬間連聲線都在變化,一點點開始低沉,最後完全與流火一般。

  「肉身會隨陰氣的消蝕而慢慢化無,靈魂會隨忘川的煙波到六道那裡去。你現在不能平靜,不過很快就會好的。看著我,我會親自送你走!」流火的面容,流火的聲音,流火的溫柔,卻沒有流火的情感!

  「你是誰?」七月可以清楚的聽到牙齒的碰撞,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跳,這不是夢境,但這個陌生的地方卻又是哪裡?寒冷不在表皮肌膚,而在身體的內部,有萬千小針在細細分剝浸蝕,讓她的漸漸開始麻木,他當然不是流火,又如何安撫她的懼意?

  「我是忘川的孟婆,我從不親迎靈魂,你是萬千年的意外!」聲音依舊如此柔和,表情卻是清冷涼薄,縱然五官絕豔,只會讓人森冷,「喜怒哀思憂恐驚,活人因此而令身體受害,死人亦會因此而令靈魂羈絆,放掉七情得歸忘川,對你才是最好的結果!」

  聲如攝魂魔音,語似散魂搥鼓。身體漸麻木,最好的結果?原來已經死了啊,心裡有許多疑惑,但卻因這話而變得不再重要,死了啊!

  「我要走了麼?」七月的眼變得空洞,連聲音都空洞起來。

  「是的,跟我走。」孟婆的手在慢慢生長,向著七月而去,卻在觸達胸口的瞬間驟然而止。有鮮血,就這樣慢慢滲出來,滲透了衣衫。初時只是一個紅點,越加擴大彷彿開出紅蓮,孟婆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眼微微的睜大,一直盯著七月胸前的鮮紅。

  暖暖的,在這麻木這中,有一點暖暖的。這絲暖意牽引了七月的視線,胸襟上的紅花如此鮮明!身體並沒有被撕裂,鮮血卻這樣滲透。她垂著眼,突然眼眶潮濕,接著便是一團嫣紅,落下一滴紅紅的淚,在空中飛舞跳成一朵小上煙花!

  回憶就這樣豐盈,靈魂便因此而不能安息。流火曾經握著她的指尖說,我們中通了心脈,卻與馭者與靈物不同。所以,我們不會再分開!

  若是死了,如何還在灰慘之下紅豔?若是死了,為何還有這暖意充盈?若是死了,她又如何掉下淚滴?

  孟婆盯著七月胸前的大團紅以及她眼中所落出的血滴,喃喃的嘆息:「火息連脈已經保你不住,但你居然還能哭啊。」突然間後心猛的一震,竟直直地震飛出去!那團裹流火的煙霧不知何時已經散開,更不知何時他竟侵到孟婆的身後!

  孟婆身體在半空中裂開飛散複而又在黑霧之中再慢慢團聚。而因那身體的散碎,讓七月倏然跌落,正跌進流火的懷抱裡。她瞪著那團團的煙霧,正自那當中化出一個白衣女子,黑色長髮半覆著臉,竟然沒有五官。

  七月根本顧不上開口,只顧盯著那半空的女人,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竄起,飛竄的恐懼因一隻手的遮擋完全的打斷。流火的手,就這樣擋在她的眼前,他掌心的脈絡都清晰可見,青慘如藍亦透著紅豔。斑駁著像是沒有皮膚,卻阻斷了她的所有思維!

  「醒過來吧七月,什麼都不要想了,更不要怕!」

  七月怔怔的看著那手,看著它伸出食指向著她的額頭,像以前一樣輕輕的一點,由此她便可以想像的到他當時的表情,必是帶著懶洋洋的微嗔,眼裡卻全都是縱容。什麼都不要想,怎麼可能?看到他,便會想。

  「你做不到我知道,活人怎麼可能做的到?醒過來吧,七月,只是一場夢!」那輕輕一點又退開,額心開出小花朵。

  「你如何掙脫的,還能找到我的弱點?你居然又用這招?」孟婆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直達心底深處,「她被陰力所縛還能哭泣,你究竟……」七月額頭的微暖,竟讓她開始恍惚,這聲音越來越模糊,有些聽不清楚了!

  「你也是妖靈,當然有弱點。」流火看著孟婆,「不怕你,當然就掙脫了!」他的臉上佈滿的血線,青中透著紅,眼瞳藍下盈血,詭魅到了極致表情卻是平靜,她是地之精元所化,純陰之氣而生的妖靈。不沾染半點生力,所以不像人間的妖靈那樣具有肉身,但量魂之精魄一旦聚合,陰極之地必出實體。但他之前無論如何也打不中,那是因為他內心的恐懼,慌張,牽掛,擔憂……擅於織夢的孟婆,會把自己的陰魄之力藏在各種情感裡,打散的,只是化力而出的虛影,揮不去的是心底的陰霾!

  「你又故技重施點血保她。放了她,你就走不得了!」孟婆的聲音依舊如故,「肉身會被陰氣腐盡,陽火會在陰司消磨。」

  「那又怎麼樣呢?你用來困我的陰力就是思憶,我全想起來了卻因此更加不怕你,的確我是她的因,那這結果,我便要改!」流火的身體又開始燃起火來,與七月幾乎化為一體,飛速的拉出長長的餘光,幽慘暗色之中的紅日,縱掠之間便有了蒸騰白霧。轉眼之間已經切到孟婆身邊,單手向著她托盂的肘猛的個托彈。

  細細密密的冰鑽在流火身體裡肆虐,將他攪得稀爛疼痛到了極致竟彙出一股快意,淩駕於諸法萬力之上的天與地,從來不曾有任何感情,而將感情付與世間的生靈,由著他們去演繹悲歡離合。

  人海茫茫之中驚鴻一瞥,情愫暗生魂牽夢縈。有什麼樣必有什麼樣的果,但只要不走到絕望那便不曾結束!這,是七月教給他的,所以此時不是結果,他仍要延續!

  手心一震,頂撞間火光藍光四溢帶出一片花火豔景。流火的臉光影明滅,唇卻是異樣的鮮紅:「你剛才困我所用的冰蓮碎晶,是幽泊的招法,他就在裡面!」盂心隨著震盪已經抖出一個藍團,孟婆伸手欲扣但流火比之更快,一托之後馬上翻手攏合,那藍團瞬間便反彈進了他周身焰火之中。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41章 魂歌
   
  「你倒是沒忘了他!」孟婆的聲音居然透了些愉悅,「你頂陽火入心,讓我不能再聚力於中。不過這種自毀肉身的行為,到底會讓你們天人永隔。結果都是一樣,又何需掙扎?」

  流火沒有回答,手臂一甩竟將七月直扔出去,她的身體包裹著火焰,連同那小小的藍光一併彈上半空,當然不一樣,結果是不一樣的。

  他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裡七月胸口淌血向他說要走了,他當時很恐懼醒來以後很久不能平靜,他寧願代她承受。他答應過她的事都還沒有做到,如何能讓她一夢便隕命,又如何接受這樣的結果?

  她有夢想有希望,她可以腳踏實地一步步前行,她正直而原則,她有一副好心腸更有絕好的記憶力。而他有什麼?他除了這毀滅的力量一無所有,那麼該繼續走下去的當然是她,他很想繼續陪伴她,看著她一步步成長,他很想就此次與她逍遙人間,看她幸福快樂的笑。

  他的確很自私,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放開她的手,但是現在又能怎麼辦呢?他看著火焰變成小小的光點,身體的疼痛在消失,笑容伴著火焰一起燃燒,醒過來吧,七月!

    ×××××××××××

  厚雪在消融,集結在院中的陰雲慢慢退散。耒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完全探不到氣息,東廂裡空無一人。但這氣息又倏然而至,憑空來去讓她心悸。她憑著氣再進入這裡的時候,七月竟好端端的躺在床上!她依舊在沉睡,只是在哭,眼淚是紅的,順著眼角斑駁成血線。

  她身上竟有血,大團的堆在胸口。

  耒殿感覺不到她有傷,她氣息穩定並無半點受傷跡象,但這血來的觸目驚心,讓她沒來由的覺得一股寒氣直衝後腦,帶出一整片的麻。

  這情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完全超出她的認知。她剛往前一步,突然七月身子一震整個人都彈坐起來,瞪著眼那表情說不出的古怪,靜了半刻,她突然猛的跌滾下床。

  眼中是止不住的淚,新流淌出來的就像是透明的珍珠。七月大睜著眼,揮著手在空氣裡亂摸,像是瞎了像是瘋了,她一邊摸一邊喚:「流火,我醒了,那你醒過來!你出來你出來!」

  耒殿被她的樣子嚇呆了,一時間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七月摸遍了整間屋一直摸到院子裡,她赤著足只穿著單薄的小衣卻絲毫感覺不到冷,長髮被風掠起,眼前是一片迷濛。

  她又做了夢,夢裡整間房子都起了火,卻是只在外面燃燒。她被這火焰驚醒,卻透過火焰看到外面層層疊疊的鬼影!它們拚命的撲過來卻在火中化成煙霧,然後有更多的再度撲過來。她看不到流火,卻被困在外部灼燒的房屋裡,極度的恐懼讓她幾乎已經要崩潰,接著房子便坍塌成灰,她看到一個與流火般模樣的男人,他說自己是孟婆!孟婆,死人才會見到的孟婆,卻長了一張流火的臉。

  但是心突然疼了,很疼很疼讓她看到胸口的鮮血,於是忍不住哭泣,卻隨著這哭泣,那孟婆便在空中化成一個無臉的女人。沒有五官,空空蕩蕩的臉上什麼都沒有,接著,就看到了流火的手,是他的手,雖然詭異的佈滿血線但她知道是他的手,為她遮擋所有危險,抵禦所有恐懼,安撫她的心她的靈魂。她因此而驚醒,是南柯一夢,在醒來的一霎,卻有著若有似無的聲音。她聽到流火在說:「真不想離開你,但實在沒有辦法了!」

  心痛還在延續,讓她的眼淚如何也止不住。她必須要見到他才可以安心!之前她有時也會做夢,但醒來總會看到他動人的眼睛。他會懶洋洋的靠在身邊問:「又做什麼夢了?」但這時想見他的眼,他卻不在身邊了。

  她明明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她知道他就在她的身邊但她卻看不到。她無法再相信自己的眼睛,憑著感覺伸手去抓,但一次次都是空蕩!到處都有,到處都沒有!

  她醒了,他卻醒不過來。所以她看不到觸不到,不管那感覺多麼強烈都沒有用。她的心隨著每一次抓空都抽離一分。

  她找遍了院裡每一間房都看不到他的影子,她的腳步越來越潰亂終於栽倒在地。耒殿一直跟在她身後,幾次想拉住她問但幾次都生生忍住。此時眼見她摔倒在地,雙腳都凍得紫黑,急忙撲過去要扶。

  「這個世界與那個世界是重疊的,但永遠不會彼此相遇!你看不到他,他也不會看到你。」突然一個聲音幽幽響起,耒殿嚇得幾乎都要跳起來,什麼時候出現的?什麼時候到了身後,她居然完全無覺!她身子一凜,翻手一個旋身就照著身後拍去。

  青影一抖,看不到是如何的便飄然閃過她的來勢,人已經立到了七月邊上,是一個青衣的男了,眼眸初是水色既而變得漆黑,下巴尖尖身形修長。他唇邊帶出一絲微笑:「陰陽兩隔,就是這個意思!」

  七月怔怔的看著前方,一覺醒來她心痛到了徹底。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現在如此的恐懼,如今終於明白了。她可以感覺得到,他就在這裡但看不見。陰陽怪氣兩隔嗎?那死了就能看到了吧!她昏昏的想著,突然一頭就向著地撞去。

  耒殿本來還欲再打,但一見這情景嚇得魂飛魄散,不及她出手去扯,下一刻那怪人又抖出一道青影,就這樣生生在她眼前把七月拐跑了!

  耒殿胸口一空,眼瞳都有些煥散,恐懼到了極致便成了憤怒。

  身體一縱拔高十數丈,瞬間便掠到了半空。在她眼前將人拐跑,竟半分查覺不到他的方向,但豈能這般讓七月消失無蹤?她在空中短暫屏息停留,沒有半點殘息留下,但卻看到西南方向行馭館的位置亦堆聚大團陰雲,她牙齒咯咯作響,身體倏然急撲而去。

  那陰雲彙集之地陰寒徹骨,與這裡一模一樣。七月為何消失又複現?流火為何不見蹤影?還有那個詭異出現的男人……莫名只落在後院的雪,挾雜著冰雪的徹寒陰森。這森寒不屬於人間,再寒冷的冬季也沒有這樣的冰徹。難道說,真是有鬼出來了麼?

  如果鬼也是妖靈的一種,是馭者所說的歸於死靈。世間可以駕馭的死靈,不是只有淨曦的老爹麼?難道說,還有別的人也會?以往還未成人形之前,常從風中雨裡聽得世間百態,聽聞有高僧高道,可以除鬼降魔,可以安魂引路,亦可以與亡靈通語。

  這些不知是真是假,但慧靈程度比人要低許多的飛禽走獸,尚能得天地之氣而化身成靈,若人能摒除雜念一心向道,技達者能通鬼神也不是不可能!難道說是馭者弄來什麼高人,又有什麼圖謀不成?她一徑急縱一徑胡思亂想,面容隱隱發青。馭者貪得無厭,找流火幫忙尚不自足,更想圖謀紫卷稱霸,早知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若真是他們將人弄走,那便要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10:06 PM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42章 這最初之地
   
  突然身後一道寒氣倏至,耒殿身體一緊,半空之中突然扭身掂指一彈……頭髮!那追身而來的竟是一縷髮絲,卻在她輕彈之間瞬間化無。她怔愣間身體飄落觸地,足底透出一股極森冷的錐痛。她此時此刻才發覺,大街上空蕩蕩的竟沒有一個人,死寂的像是這城空了一般!如今已經近了行馭館,霧氣十分重,隱隱看到有一個身影慢慢接近。

  「什麼人鬼鬼崇崇?」耒殿沉聲冷喝。那個越來越近,分開濃霧立在她面前不遠,衝她微微一笑,耒殿覺得腦血沖頂,根根寒毛都要立起來,雖然她是十月化形,但之前一直是成靈狀態,宮中諸人並不陌生。只是這個人……明明就是死的!

  「碧……逢……蔭!」耒殿覺得齒間直冒冷氣,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碧逢蔭十月底的時候死在叢山鎮,宮中細報早就傳來,當初說是流火叛變投效馭者,殺了南思和逢蔭,但向月以草木探信,早知其中因由。碧展秋圖謀流火之力意欲殺人奪力,如此折了南思和逢蔭。但逢蔭已死是事實,如何又在這裡出現!

  「你是宮中的琉景丹華,向月把你培養的很好。」逢蔭輕笑,微揚了眉毛道,「見到我很意外吧?」

  「你為什麼在這裡?」她一出現,陰氣極重,竟讓耒殿有切膚之痛,而且沒有半分蛇息之氣,明明就是死人!

  逢蔭看著她:「夏七月被陰司索魂都能活,真是好沒道理!不過流火死了我很開心,他屍骨無存比我還要悲慘,真是活該啊!我本來不打算找你,但你既是碧游宮培育出來的,那裡一草一木都是我爹苦心經營的,如今你也該回報我一下。」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冒出來的,向月曾經說過,靈魂羈絆塵世產生怨恨到底是沒有好下場。我看你還是打哪來回哪去吧!」耒殿冷笑,手指尖已經綠氣纏繞。

  「下場?你也一樣沒有好下場!」她話音未落,突然耒殿只覺一股寒氣兜頭罩下,抬眼間已經是撲天蓋地的黑色長髮,這頭髮來的詭異,凝成無數股形成牢狀,縷縷若觸手霎時已經將她團團包住。

  耒殿劈手成刀,橫掃切去,竟是一股電流裹著髮中滋滋亂響,霎時便順著手風急裹入脈。一股徹寒逼心,令她眼瞳急縮,眼瞅那千絲萬縷裹纏而來,讓她眼底完全成黑色!

  逢蔭愉悅的一笑,身形倏轉綿軟無骨,手臂伸切已經向著耒殿而來:「有了你,我就有了第二次生命。你該感謝我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

    ×××××××××××

  密密的樹林,山坳裡是一片蔥蘢,寒冬無法帶走這裡的碧綠,只因這湖泊。溫暖的氣息,霧濛濛飄搖,讓四周的樹木都沾染了濡濕的潮露青翠欲滴。七月抱著膝坐在湖邊,衣服已經被蒸氣弄的濕淋淋的貼在身上。雙眼直直的瞅著湖面,朦朧的濕氣覆裹在眼眸上,卻帶不走那空茫。

  她像是死了,靜的如尊雕。昨天晚上,他還做了黨參枸杞豬肝粥,笑著看她吃了半鍋說她是大胃王,昨天晚上,她還睡在他的懷抱裡,幻想著正月十五的街市花燈進入夢鄉。做夢就可以讓人分離,做夢就可以陰陽兩隔,最瘋狂的事也不過如此了!

  幽泊站在她的身邊,看著這片湖泊。現在這裡叫東蕪山,幾百年前這裡叫湯山。山上有錦泰國的溫泉行宮,而這湖當初叫做暖玉湖。幾百年彈指一揮間,時間於妖而言不過是累加的數字,但幾百年,山也變了,因泉眼枯了許多,連帶這湖也小了不少。山上的宮殿早已經消失在曾經的戰火裡,現在這裡是淩佩的東蕪鎮境,向陽的一側佈滿了民居,而這裡也成了平民百姓時常來的地方。

  後來於南方建國的綴錦也把他們那裡的一座有溫泉眼的山名湯山,但那裡卻尋不到曾經的靈氣了!這湖畔本來有一塊靈石,一切的開始,便是從這裡。於是幽泊把她帶到了這個地方。

  這些,也是他投身忘川之後才知道的。他幫助明光滴血順雨而落的時候,之後所發生的事,縱然他有著千萬年的強力,也只能隔著層層的霧靄在陰幕的另一端看到模糊的影子。如今眼前是一片明媚,清晰如洗,回歸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妙!但終究是殘缺的,這便是命運嗎?不管明光再如何執著,終究是得不到這份愛!

  「他在那裡,孟婆就不會來找你,這是唯一的方法。我是水妖,到了幽冥會被陰力侵蝕。因我一直借孟婆織境的時候給他提示,所以被封在那個淨盂之中。這兩個世界是重疊的,但是隔著極陰之氣,因為相隔而分開,永遠不可能相遇!」幽泊看著她輕聲說,「馭者召喚死靈,令那一帶陰氣暴增。那裡便在瞬間成了陰司,明光只有用最初的方法,以龍血幫你打開陰幕。讓陰氣不能在你心中聚集,孟婆就無法再織境讓你歸於忘川!只是這樣做,一切又回到原點,終究是脫不開命運。

      他不滴那血,只得自己能脫離,他滴了血,便脫不得身了!你死了也沒有用的,你死了會變成魂,肉身腐朽在人間靈魂隨陰氣滲入陰司,直接引渡根本不可能看到他。不要再做傻事!」

  七月一動不動的坐著,看著濃霧繚繞,他要找的幽泊就在這裡,他卻這般從她身邊憑空消失。幽泊告訴了她一切,所知所聞,每當他說一個字,她的心就痛一次。痛到極致一滴血也流不出,眼淚也便止住。他們的靈魂一直在羈絆,不管上天喜歡不喜歡!

  「他只說前世是妖龍,有一個朋友他一定要帶出幽冥。別的他什麼都沒有告訴我……」

  「他不說是因……」

  「我明白。」七月抱緊自己的膝頭,「我要去找他。」他不告訴她那些前世的苦難是不想她的今生有任何負擔,過往有如前塵舊夢更何況是世世輪迴?前塵不提,他想保存的只是這一世的夏七月。她明白,她當然全部都明白。她也並不在乎前世受了多少苦,但今生的點點滴滴又要怎麼去放下去遺忘?

      失去了流火,生命便成了殘缺,他用這種方式換她回人間,週而復始的淪陷在這個漩渦裡,她又如何能認命?開始並不是他的錯,過程他們是一起承擔。他一直會拉著她的手,讓她無論到了什麼地方都不會害怕。那麼,絕不一次次的在原地轉圈,這一次,換她去拉住他的手把他帶回來!


   
第三卷 情生情執 九天九泉 第043章 那些被遺忘的曾經   

  「我剛說的都是白廢麼?你自殺也沒有用,根本不可能看到他。」幽泊蹙著眉頭,狹長的眼眯著。

  七月抿了唇雙眼有些空茫,幽泊說,前世的流火曾是一國之君,而她便在那一世與他結緣。這是他們緣份的開始,他們從那時便相伴。

  他們曾經來過這裡,將中指連心的血滴在一塊大石上。她可以體會當初的心境,想必他們是希望上天可以成全,讓他們的緣份一直不斷,延續到直到他們來生再相遇!

  世人的心裡都有期盼和貪求,誰不希望得到祝福呢?這裡有美好傳說,鏡石可以成全有情人的心。如果他們的影像能在月光之下投在湖面上,就說明上天給了他們祝福,他們來生還能再相守!當時很多人都會這樣做,但是他們做了,得到的卻不是祝福而是詛咒!

  鏡石飲了無數情侶連心血,冷月之下暖玉湖畔沾染靈慧而成妖靈。當時的皇帝並不知自己靈魂深處的秘密,但以人而言,一國之君是為真龍天子,龍血浸瀝就是不祥。而以靈魂而言,他已經歷經第九世,妖龍之力圓滿在即,妖龍之血會助長妖靈的暴虐。於是命運便在此次轉移!

  是他們成全了鏡石的血煉,無數情侶的喃喃低語,眷愛相偎助長它的媚顏無雙,它成妖之後化身絕美,迷惑了錦泰後世的國君最終招惹刀兵四起。

  錦泰亡國後,人間陷入黑暗的亂戰時光長達六十三年。伏屍千里,哀鴻遍野,怨恨憎怒瀰漫。這是人間的劫,而他們也終無法跳脫其中。皇帝死後,妖龍得以歸真,代行天責,火法只為摧毀與殺戮,將藐視天地之力者誅滅化灰。命運的轉移便只能落在尚在人間輪迴的她身上,她一次次輪迴,在戰火紛飛裡嘗盡苦難流離!忘川水讓人遺忘前塵,然後命運再來作弄人的懵懂無知。或者真是冥冥中註定,明光轉世這麼多次,必也經歷許多愛恨。但偏是哪只魂的未來他都不在意甚至早拋於腦後,偏又對她好奇,當好奇又席捲成災滾滾而來,愛便悄然而至佔據心懷。他又如何能置她的苦難而不管,本就成了劫,劫又加了孽。

  關注越多,這份孽就越深,或者只有她灰飛煙滅他才能解脫出來,但是他拒絕!

  當她轉世成了食屍鬼的時候,愚蠢和貪婪指引著她到了那個恢宏的墳墓裡。同樣也讓她面臨了徹底消散的危險,他無法再坐視不管,於是……他們又回到了原點!只是這一次,她卻看不到,只能撕心裂肺的任由那悲惶牽掛將她一刀刀的淩遲!

  幽泊看著她不語,的確,上天沒有不公,上天只是最無情。忘川水將靈魂一次次洗滌,讓人們遺忘卻絕不寬容。命運沒有操縱人,是人心的選擇將他們帶到未知的方向。但處在人生的交叉口,誰又能一口咬定前方就一定是光明?

  若人也與上天一樣無情,就不會再經歷這些苦悲。但若人無情,又哪裡來的這些異彩斑斕,又哪裡來的這些盪氣迴腸?所以何必要聽從天意,天意本來就在人心之中,不走到絕望就沒有絕望,不放棄就沒有終點!

  明光之力已經在流火的身軀複醒,妖力匯合了火岩瓏的妖體,所以就算肉身被陰氣包裹陋在人間之外也不會消蝕,不過以撐多久便不知道了。

  人也好,妖也好,肉身都是五行而化,若到了另一個世界,五行轉換陰極所化,自然陽間的一切都會消亡,帶有陽間強火之力的妖可以暫時保存自己的生之力,而本體必陰的妖就會很快被那個世界同化。比如他!

  他到了幽冥之後,很快被陰氣蝕乾了本來的肉身,水精元魄封存了妖力幻化出曾經的樣貌,但忘川不斷的掠奪他的力量,他根本不可能衝開層層陰幕,若非流火逼退孟婆的本體,以純陽之火將他的精魄從盂中放出,包裹他並以火息相繞,加上七月被流火安撫,龍血相罩孟婆不能侵魂,她還是活人,有她的生命作傍,他才能這般回歸人間。

  只消他一回來,沾水即聚,肉身複建可以說是輕而易舉。院裡未融的冰雪就是他最好的材料,所以當地那個木靈根本沒發現他是如何出現的。

  孟婆是地之精元所化而成,確切的說,是極陰的地之精元,忠實的陰司守護者。在陰氣所構架的陰司裡,她可以無處不在勢不可擋。但她也具有魂魄,只是每隔一段很長的時間,她會融魂重聚,週而復始的行使她的職責。

  隨著時間越來越久,她駕馭陰氣的力量會越來越強,事實上陰司內的陰氣裡,都已經或多或少的包含了她的陰力所在。當她受到強火侵襲,就不得不固魂聚力,這才給了流火撕開陰幕的唯一機會。

  但是出來了,又如何再入呢?他是不可能再回到那裡的,水妖沾染陰氣很快就會被同化,所以孟婆能輕而易舉的駕駛他的力量。

  「你要怎麼帶他回來?難道還要向馭者借力?他們用的是屍鬼換生,施咒的人已經不人不鬼才能遊走陰陽。但這種憑藉憎恨的詛咒是會破壞兩界平衡,就算孟婆管不了,六道也不會坐視不理。」幽泊慢慢開口,「這和聚靈咒的方法不一樣,聚靈咒的死靈是生前聚了一部分力在自己的法血裡,但屍鬼換生是集陰氣,靠收集五行精魄重新組織脈絡,憎恨越深成功率越高,叫出來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可就說不定了。」

  「流火當初想借馭者之力,是想……」

  幽泊的眼微凝:「他想帶我回來,他是個有情的人,我又怎麼會不明白。」他看著七月,「所以,我不能讓你用這種自取滅亡的方式去尋找他!」

  「我當然不會。」七月掙扎著站起身來,臉慘白的卻帶出一絲微笑,「我怎麼能讓他絕望呢?」

  很久以前,在碧游宮的時候他曾經問她,若是到了必須選擇只能活一個人的時候要怎麼辦?她無法做這樣選擇,便說,只要不走到那一步就好了!不走到那一步,而現在呢……他做了選擇。兩個人只能活一個,他選擇讓她活下去。雖然明知無用,但她總是想哭。因為那思念到了極點讓人肝膽寸斷!

  「我也不知道。」七月微吸了一口氣,聲音哽結成了一團,瘖啞著,「我現在……」

  幽泊看著她,她已經很能忍了,她還能站著還能擠出微笑,已經是忍到了盡頭。

  「我先帶你離開這裡吧,馭者的地方不適合你。」

  七月的眼神微微有的恍惚,疼痛在她的意識時盤恆,腦中充斥著全是流火的臉。心攪碎而意彷惶,到哪裡她都不可能擺脫這煎熬。所以,到哪裡都是一樣!

  不知道!她不想用這三個字來動搖她的堅持。但她,的確不知道!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再與他相見,更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再度緊緊拉住他的手。心底最堅持的聲音在被迷茫消磨,想要不絕望真的是很艱難的一件事。

  她看著湖畔的煙霧,嫋嫋之中又化成流火的樣子,他向著她微笑,說,我自是不信命的,你也不信!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這裡是我們的開始,卻不是我們的結束,不想結束,結束就永遠不會到來!是這樣吧,流火!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10:30 PM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01章 恰是故人逢
  
  冬日寒風凜冽,霜雪如刀。東蕪山下暖玉湖白霧繚繞,尚為這裡的冷肅憑添幾分不絕的綠意,芳草於湖畔吐碧,杉木長青綠蘿盤生,與那山上雪景相映成趣。

  東蕪山南側十餘裡的東蕪鎮,這個古鎮已經有幾百年的歷史了。最初叫做南驪鎮,幾百間來改過數次的名字,小鎮也曾荒毀過,直至淩佩建國以後,這才改為東蕪鎮,又漸漸有了人息。青石板路還保留著錦泰國時期的築工撰意,房舍皆是後建的,惟得鎮西的一道圍牆,記載了幾百年的風霜,於炮火硝煙侵襲之中,依舊頑強的屹而不倒。雖說如今已經成了斷璧殘垣,不過在這舊貌換新顏的小鎮上,仍是一道獨特風景。

  淩佩如今已經歷經八朝,舊時的戰爭創痛已經隨著時間盡歸塵埃。現在的人們已經久不曆戰,那些兵荒馬亂只在說書藝人的話本裡變成茶餘飯後的故事。

  不過於東蕪鎮的人們而言,更讓人掠動心弦彌久曆新的,並非是那些成王敗寇的歷史人物,而是距此只有十多里的暖玉湖傳說。

  這裡距離京城不過百多里地,沾染了皇城重地的貴氣也為這裡帶來了勃勃生機。東蕪山原本有許多上好的溫泉眼,曾經一度還是皇家行宮別苑。不過因後期地貌變化枯竭了不少,但也因此皇室不再染指而回歸這裡的自然平靜。

  暖玉湖是這裡有名的盛景,因湖泊為天然溫泉而成為煙霧繚繞的奇景,更曾因湖畔的塊靈石。相傳幾百年前曾一度吸引無數人慕名而來!現在仍是說書唱戲津津樂道加以演繹的素材,但再沒了那纏綿悱惻而成了恐怖怪談。

  鎮正中有座茶樓,正值正午迎來送往,在這寒冬裡一派熱鼎之勢。一樓大廳正中臨時架了幾張桌,有個說板書的正口沫橫飛的說書助興。五湖四海各地奇聞,自他口中抑揚頓挫一番,生是引的賓客忘了移步,茶也多吃了幾杯。掌櫃是笑的見牙不見眼,拎著茶壺的夥計穿梭來去忙著添茶送水加點心,小燕兒一般的輕靈。

  沿折門角落裡一張桌邊坐了兩個男人,一個整襟正坐一臉肅正,俊眉朗目更帶了幾分疏離難近之色。而另一個就坐得歪七扭八,支著手肘側著身臉向著正中,狹眼揚飛幾分不屑漫散,一要腿還架在邊上的長凳上,撇著嘴輕哼著:「還道什麼新鮮的,真沒意思!那暖玉湖裡真要是有鬼勾魂,這鎮上的人不都死絕了?」

  一時湊過來的添茶的夥計聽了,瞪大眼一邊蓄滾水一邊說:「客官,您打外地來的不曉得。那暖玉湖真真是邪門的很吶!聽說,早年間是有塊天上的神石鎮著才無事的,後來石頭不翼而飛,舉凡許過願的男女便都沒一個好下場!正月十五亥時三刻往那湖邊去的,都莫名其妙化成白骨吶,想想就嚇人的很!」

  「你見過?」聽的人一點也沒被打動。

  「小的要見過,還能在這伺候您二位麼?」夥計拎著壺耷拉著眉毛嘟囔,「明兒就是十五了,您不信的話有膽子自己去瞧嘛,不過可得小心著……」

  「無仰,你真是越來越煩人了!」石橫端了茶杯淺飲了一口,微蹙了眉道,「說書的就講究個口藝,哪個還管什麼真偽。你不愛聽回去睡覺去,好端端的咒什麼鎮上人?」

  無仰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不以為意的搔搔鼻尖說:「本來就是無聊嘛,明明就漏洞百出還不許人說呀!那姓鄭的到現在還不來,回頭管他要等待費。」

  石橫輕笑了下,看著他道:「你明知這裡的人只會說這些,還偏要來這裡聽?指望從他們嘴裡說出什麼新鮮的?面對現實吧!」

  無仰微恍了神情輕聲道:「面對什麼現實?正月十五去湖邊就會化成白骨?去年咱們也去了呀,不好端端的還在這裡?」

  石橫看著手中的杯,三年前的正月十五,京都明陵發生一樁震驚全國的大事。行馭館的大頭目南宮修在前往淩谷關的途中遭到突襲,他馭術高絕又有妖化的絞靜瑤為助力,卻被人弄到經脈盡斷,直到現在尚是廢人一個。

  而與此同時,行馭館亦遭受重創,幸好雲寧揚坐鎮其中勉強得保,但亦損失慘重,這件事後來被官府禁封守秘,半點不再外露。各中原因不得而知。行馭館因此元氣大傷,引得馭者人心惶惶。而從那天開始,夏七月和桐幕流火便不知所蹤。

  敢如此向行馭館挑戰的,最有可能的當然是月耀的碧游宮。這些年行馭館為捕強靈與其結了深仇,碧游宮早想重挫馭者以雪多年之恨。當時是個好時機,碧丹傾絕並不在京中,但這幾年多方打聽,事態便更趨於複雜。

  事發之前,碧展秋已經與流火決裂,其女碧逢蔭與宮中另一強手死於亂鬥之中,而流火轉投與行馭館合作,因此才會暫留明陵。照這樣看,碧展秋很難有能力再在短時之內向行馭館發難,而三年前的正月十五,更有可能是其他馭者前來尋仇,而流火與七月,想必是無端端受了連累生死未卜!

  不過一個人若還活著,必有蛛絲馬跡可尋,但這三年來,半點音訊全無。而七月最後的殘息,便是在暖玉湖畔,從此便再無半點痕跡,一如人間蒸發!至於流火,於京中便無半線灼息可探,以他的火息而言,若是揮招動法,殘息必會留於空氣之中哪怕只有半滴,但些許全無,根本就像是毫無招架之力便讓人一招斃命。這般一想,便覺得有些恐怖,這世上還有什麼樣的力量可以讓流火毫無半點還手之力?

  「當年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都過了三年了,你也該……」石橫輕喟,當年流火帶著七月離開,把無仰打擊的不輕。未生即死的愛,自然讓人沮喪。人與妖靈註定沒有未來,即便是沒有未來,七月也願意與流火同往。

  石橫自然是佩服這份勇氣,但現實就是這樣殘酷。有時石橫也會後悔當年多嘴,總躲在東關那裡無仰天天醉生夢死,實在怕他哪天喝死過去。便忍不住出去探探消息,結果一探得知七月和流火竟到了明陵去了,還住進了行馭館。如果當時忍著不說……他看著無仰,無用的,實在是太瞭解他了,便是不說,無仰也不會一輩子躲在東關。早晚會知道的!

  「只晚了兩天……」無仰眯著眼喃喃道,「我不信她死了,若是流火讓人一巴掌打死,她又怎麼能跑到這裡的湖邊來?總之一日尋不著,我便不信!」

  他正嘟囔著,突然眼睨間一個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由的轉臉盯著門口,面色霎時變得有些發慘,嘴唇微微的顫抖連帶眼角都在抖。石橫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不由的轉身過去看,一個身著素灰棉袍的女子,正背著他們與掌櫃的說話,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身上摸銅板。一頭黑髮綰了個簡單的髮髻,只以一根木簪定住。上面還挾著些霜雪漬,身上背著個大包袱風塵僕僕的樣子,寬大的棉袍難掩她的腰身,但讓無仰如此驚愕的,則是她身上若有似無的熟悉氣息!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02章 歸來的唯一目的
   
  七月接過夥計遞來的茶蛋,剛捏著一個茶蛋就著櫃角想磕,突然一隻手打肩後探出來「砰」的一拳砸在櫃檯上!把七月嚇一跳,險沒把手裡捧著的幾個茶蛋一併扔出去。她微微回眼,正看到胸口,順著衣襟往上整個人就木了。眨巴著眼與對方對視了半晌,訕笑著:「嘿嘿嘿~」

  無仰斜倚著瞅著她,胸口裡瞬間劈里啪啦電光火石,一時間攪得翻天覆地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她長大了,個子是沒高多少,白淨了些,五官也長開了些,那團孩子氣變成了明朗。眼睛黑多白少,那扭扭捏捏的怯意已經消散無蹤。此時居然還能腆著個臉衝他樂,弄得他微微有些迷離,彷彿這三年來她並未遠離過。而他到處追尋不過是一場夢!

  「嘿嘿嘿~」無仰皮笑肉不笑的衝她幹咧咧了幾聲,冷不丁的一貓腰將她一下扛上肩,扯開大步就往外走。這下七月手裡剛買的茶蛋瞬間全扔出去,有兩個正砸在來往的客人頭上,不待人轉臉怒駡,無仰已經幾步出了茶樓。

  七月在他肩上掙扎了幾下,低叫著:「茶蛋!我的茶蛋,我還沒吃飯呢!」

  「我請客,去吃點像樣的。」無仰說著便向著不遠處的酒樓去,她這樣一傻笑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三年,一千多個日夜,生讓她乾笑幾聲拂淡成雲煙。他咬牙切齒一肚子怨氣無處訴,竟全化成這樣一句。她沒變,還是儉省的死德性。

  石橫跟在他們身後,到現在都有點沒緩過來。她當年從這裡消失,無仰便不甘心每年的正月十五都要來這裡呆幾日,居然真的讓他給碰上了!

    ×××××××××××

  無仰看著她吃,看著看著眼就有些發直了。她那副樣子就跟餓了三天一樣,狼吞虎嚥風捲殘雲。呃……除了摳門沒變之外,飯量也沒變,而且好像還見長。只消不是她花錢,她就能把對方吃到哭!

  「這三年你跑哪去了?」直到七月吃的差不多,開始慢慢喝湯,他才忍不住發問。這三年,他找的煎心煮肺,他一直在後悔,不該讓他們當日離開,如果他不讓他們走,就不會有後面發生的事。

  他以為他很快可以放下,他蕭無仰如何會讓情感羈絆,更何況還是個不識好歹的!但是不行,午夜夢迴腦中就是一團麻酥酥的惦念,她究竟在哪裡,是死是活?是他將她一路帶到了輝陽,是他將她丟在那裡,才落在碧游宮的手上!但她卻教會他,這世上還有很多快樂,是不用錢就可以得到的。

  是他當初拿走了她的玉,而在井東鎮她從他眼前奔過捲起一團塵煙,從那時起,他就不能遺忘也放不下了!他做錯了好多次,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她。

  「我去了南海焦牢山。」七月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湯,眼被熱氣熏得染有些霧朦朦,「你們過的還好嗎?如今生意好做嗎?」她神情坦然,閒話家常般的低語。焦牢山,並非只是片漆黑焦土,那裡草木蔥蘢生機盎然。四面環海,連天如洗,千里波光一望無垠,真的是一個極好的地方!

  無仰定定的看著她,焦牢山,她居然會去了那裡,難怪有如人間蒸發!忽然微笑:「一般般,我現在不管抓妖靈的事兒了,所以買賣也少了許多。」

  七月輕應了一聲便不再開口,石橫早找個碴出去逛了。雅閣裡除了炭鍋滋滋作響之外十分安靜,與外面廊道傳來的喧囂形成鮮明的對比。

  方才見到她,又是驚愕又是狂喜,又是牽掛又有些怒氣。是啊,是有些生氣的,難道在這個世上除了流火,就沒有人再牽掛了嗎?難道說在她眼裡,他就是那種聽到她出事以後,還能付諸一笑繼續沒心沒肺的笨蛋?難道說她從未想過,在這失她消息的日子裡,有人過得生不如死?她怎麼可以這樣狠心一走三年杳無音訊?

  不過這些很快便煙消雲散了,看著她的平靜明澈眼光,看她依舊健康完整的站在他面前,看著她大口吃菜大塊吃肉,他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只要她還好好活著便已經足夠!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已經無須再追問,流火並未與她一同出現,結果已經不言而喻,還是,不要再提了吧?

  過了許久,無仰又緩緩開口:「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七月放下湯碗,點點頭道:「很好,當年幽泊帶我離開這裡去了南海的焦牢山,他告訴我水靈的馭法,我也讀了許多書。」

  「為什麼又要回到這裡?」無仰聽她提到幽泊,這個本該與火景明光一道出現在傳說中的名字,居然是他把七月帶走的。水靈的馭法,他真的是個水妖!

  「你怎麼會在這裡?」七月沒有回答,反道回他,「不會巧成這樣吧?」

  「當然不會,當年你是從這裡消失的,氣息再也尋不著半分。我總覺得你莫名在這裡出現過又消失很奇怪,所以……」無仰笑笑,垂眼握著杯道,「不過我也的確有筆帳要在這裡收,對方還沒來,你若再晚幾天。我想我們真的就碰不到了!」今年沒有,明年他還會來,但她呢……還好碰到了。

  七月微牽了唇角帶出淡淡笑意,說謝謝或者抱歉都沒有意義。這幾年,她終是明白這世上有許多事,是根本無法理清也分不出對錯的。她以前想清清楚楚,無愧無欠的過日子,但實際上不行。她想只要努力奮進總有一天會看到光明,但實際上也不行。她不想傷害不願意連累,想寬容想諒解更是不行,或者這就是人生!

  她表情有些恍惚,垂了眼瞼半晌才靜靜的回答:「我是回來找他的。」她也是過了很久,才能想到這名字不會驚濤駭浪電閃雷鳴。過了很久,她才能平靜的閉上眼睛,在黑暗裡面對他的容顏,又過了很久,思念帶來的尖銳疼痛化成了細細密密的堆填,想起就如蟲噬麻麻的連了滿身,不想又全是空茫。

  無仰並不意外,看著她道:「他不是死了嗎?」

  七月默了一會說:「在我看來,他還活著!」她輕撫額頭,那滴血還在,溫熱的流淌在身體裡。血通魂,魂通力。他即便是死了,這滴血依舊會指引她到達他的下一世。除非他飛灰煙滅,不然她就要一直找下去,這是她回來的唯一目的。

  這三年來孜孜不倦,努力生存,忘我繼續的唯一目的。他曾經以一滴血保護她來到這個世上,在她懵懂未知的時候一直罩在她的頭頂,後來他又已一滴血幫助她逃離孟婆的掌心,那麼現在,就用這滴血,把他帶回來!

  「這裡是我和流火開始的地方,暖玉湖畔的鏡石,以情人的眷戀和他們的連心之血化成妖靈。要讓她重回大地的懷抱,要讓她明白,愛不是用來迷惑和掠奪的手段。」七月低語。

  無仰的眼微微睜大了:「你說暖玉湖……你……」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11:02 PM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03章 詭異馭術
   
  七月神情凝肅,眼神拉得悠長,低聲說:「幽泊有地之眼,鏡石每隔一甲子,正月十五就會回到自己的出生之地。她是土靈或者說是土妖,所有土妖都會受大地的羈絆。石橫難忘東關山谷,也是因此吧?」

  無仰不由的點頭:「不過他有我的法血為引,就算遠離故土他也不會損力。」

  七月微吁了一口氣:「水土皆為地之靈,水要追源,土亦求歸。馭者法血助力之下的確可以讓水土之靈少了拘束。但主靈蓄以源泉之力則力量加倍,則是不管有沒有被馭的水土之靈都共通的法則。這也就是所謂的自然之限。」

  無仰微眯了眼問:「你練了馭術?你現在是馭者了,難怪你的氣息若有似無,方才見你一瞬我都有些不敢認!」

  「我練了一些自然之靈的催力之法,但不能稱這為馭術。」七月並不否認,「我沒有法血,我只是循了自然之力來催發他們最大力量!幽泊可以幫我通融六脈,讓流火那滴血貫融全身,這樣我就會火息法血,但我不想用這種方法。」

  「為什麼?火息法血十分難得,況且以流火的血做引,絕佳的強火啊!」

  「無仰,法血束縛的不僅僅是靈物還有馭者自身。我要讓流火這滴血發揮到極致,根本不需要六脈,一脈就足夠了!」七月靜靜的說,突然一笑站起身來,「一見面就扯了這些無聊的事,下回我請客啊!」

  無仰看著她,她真的長大了,坦然而獨立,自信又明朗,再不畏縮也沒有戰戰兢兢,沒有自怨自哀,沒有對景淒涼,看著這樣的她,便明白那個幽泊為什麼如此放任她自己飄洋過海,這是一個怎麼樣的磨礫過程,要如何艱苦才能讓今日的她煥然一新。

  這些她一句都沒有提,但此時的她,如此奪目光彩更勝曾經!

  她不再是那個依附著流火身後攀生的小小幼苗,如今她自己已經成為大樹,是任何人的堅實依靠。

  「請吃茶葉蛋啊?」無仰咧了嘴,笑的有些賴,「小七你的摳門我算是領教過的!」

  「我一路來,盤纏也用的差不多麼。」七月拍拍自己的包袱,將它扛上肩笑著說,「過了明天,我會去賺錢的,到時請你吃好的。」

  她看著無仰,眉梢帶起春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很開心能在這裡遇到你……」

  無仰對上她的眼眸,看裡面雲湧風濤,笑意深濃:「開心就好。」哪怕流火已經歸了陰曹地府,在她眼中流火依舊活生生的。在別人看來是可笑的執願,有時自己堅持的就這樣理所當然。他明白,他其實也是一樣,所以什麼也不用說了。

    ×××××××××××

  石橫遠遠看著蹲在湖邊的七月,低聲向著無仰道:「你就由著她這樣亂來?」她表面上很正常,但石橫覺得她根本就是發了癡。倒不是說她執著於那個什麼鏡石化妖,而是她此時的行為。

  居然千里迢迢的背了水和土過來,而且並不是火靈和土靈,完全沒有靈息。沒有法血,只通一脈,竟還大夜裡在這裡刨地撒種子。怎麼看怎麼是不著調的。如果用這種方法就能逮到已經成靈數百年的土妖,那簡直就是開玩笑嘛!

  「當初她教咱們土蘊水火的確是有效的,不是嗎?」無仰抱著手臂倚在一株柏樹邊上,寒夜清冷,因那些怪談弄的這一帶晚上基本上沒人靠近,所以七月再怎麼擺弄也不會有人來打擾她。

  「當初她還沒跟流火分開,還算是正常吧。但現在……」石橫垂頭撫額,「不是我說……」

  「那就閉嘴吧。」無仰拿手肘頂他,「小七很正常,你瘋了她也不會瘋。」

  「她在你眼裡那是神仙,你當然怎麼看都好了,你若真放心,幹什麼大夜裡把我拖出來?」石橫瞥著眼,十分不屑的揭他的短。

  「我是擔心她,並不懷疑她發神經。」無仰死不承認,到底還是忍不住直起腰來,踱了兩步揚了聲問:「小七,你搞什麼呢?」

  「哼哼~」石橫冷笑,低聲說,「她和流火分開的太突然,所以她到現在還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不過機不可失啊無仰,別說我沒提醒你。」

  「橫橫,你真卑鄙啊。」無仰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把手指掰的咯吧咯吧響向著七月走過去,嘴裡說著,「小七,你別折騰了,回去睡吧?我相信你,我幫你捉呀?免費的……」

  「還有臉說我卑鄙,虧的沒看到你的正臉,晚飯都快吐了!」石橫冷言冷語,眼卻帶著笑意。流火已經死了,再不想承認也得承認。都過了三年了,現在不是該考慮那個沒頭沒腦的鏡石吧?總該想想,這世上還有值得她珍惜的人和事才對呀!

  這份執著找尋的心意,連石橫都覺得已經很催人淚下了,夏七月總該有幾分動容吧?他抬頭看看天色,今天十五,但居然是個大陰天。烏雲罩頂,星月全無,這裡霧氣一繚,沒來由的竟真覺得有些鬼氣森森的。也不知是不是鬼故事聽多了,石橫居然微微打了個顫抖。

  石橫就是土靈,土靈和水靈一樣,會細分出許多種。因質地的不同,各類的土靈所用的招式不太一樣。不過催靈的方式皆是大同小異,借地氣而聚生。用木靈的縛土的確可以控制土靈,但這裡的植物皆是凡品,她帶來的種了石橫也感覺不到有什麼靈力。

  他正想著,忽然見七月已經直起身來,把幾個小瓶了塞進懷裡,包袱皮卷折向著起來的無仰遞過去,笑著說:「我可以應付,你和石橫早些回去休息吧?」

  無仰順手接過包袱皮,瞅著她腳下的地面:「你在結地印啊?」這是催土的馭法,還是無仰教的,但一般要頂法血入器才能生效。她這樣有什麼用?

  「對。」七月說著把外氅也脫了,呵氣成霜的冷夜,小風一激她一陣亂抖。

  無仰皺了眉道:「你別鬧了,先不說那東西來不來,便是來了。土妖能怕你的地印嗎?」

  「我回頭再跟你解釋。」七月把衣服往無仰手裡一塞,「為了防止打擾附近的居民,我要錯徑分林……」

  她說著,突然雙手一合,指尖相抵,平揚至胸口突然微微一震。她眉心亮起一個淡淡的紅點,像是一小團跳簇的火焰。紅光之下她的表情十分平靜,指尖交錯之間突然雙手中指一拉,竟從當中拉出一小條血線來。

  以源之水喚源之土養源之木,彙蒼之空引蒼之氣催蒼之靈!她指尖越離越遠,忽然向四週一甩,無仰瞪眼見她腳下四周,呈一圓狀,有種子頂破泥土開始發芽。攀著她的腳面一直生長,根本是以她的身體為依直向胸口而去!

  「七月……你!」無仰大驚,突然眼前光影一閃,蹭的覺得像是有道無形的屏一下在他眼前拉上,接著七月便不見了,不僅是她,連那個湖也不見了!林子依舊是林子,卻像是突然空間轉移,景物變得大有不同。

  他沒來由的覺得一股寒氣直冒,唯有懷裡尚有餘溫的外袍證明剛剛七月就在眼前。這根本不像是馭術,而是像拿自己當祭品啊!他突然想到方才石橫說的話,難道說她真是不能接受流火已死的事實,表面正常實際已經瘋了?這般一想,他突然跳起腳來大吼:「石呆子,快來幫忙。小七在自己身上種花兒!」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04章 本源蒼之力
   
  七月看著沿腳面漫生而上的細枝,糾纏著已經到了小腿。她垂頭微笑:「琥珀,子矜,很抱歉要讓你們離開故鄉。」

  枝條越來越粗壯,慢慢離開七月的腿,只有一些觸絲依舊攀纏。有兩個主根,一粗一細根脈相纏,慢慢展開綠葉。葉小如碧絲,骨褐蘭,長在高山險灘的石隙之中,葉如綠針,花如團燈。枝幹巨大,樹冠展開如大傘,花氣馥鬱芬芳,顏色褐紅,之所以稱之為骨褐,是它們枝椏樹幹有如骨骼,是一節節的相連。

  這兩個是一對母子樹,根已經分不開彼此,卻各自成林。母親名琥珀,孩子叫子矜。是七月自南海焦牢山培育而成的。她只通了一脈,就是心脈,以自己為生命源本,而這對母子會從她心頭汲血繼力,生命之息源源不絕!

  沒有一個馭者會這樣做,馭靈為通心通眼通器,通心為第一位,但現在的馭者已經忘記,馭靈是將生命交託對方,以最高信任完成彼此力量相融。但馭者只會將法血通器,將靈物當成工具,一旦有危險必要收血棄靈以求自保。這種建立在不平等的關係之上的融血之力,早已經違背了馭者最初的意願!

  這三年來,七月以身試藥,辨識草木。瞭解各種植物的特性,以紫卷為基礎,自然之靈的催力之法為輔,各法馭術細究為助力。辛勞已經不必多說,便有多少次她因誤用毒草而瀕臨垂死她自己都記不清。她不通六脈的原因,就是要讓自己處於與靈物平等的地位之上,她付出艱辛,情感甚至生命,而對方給予她保護,強力以及支援!這才是馭靈的奧義,通魂才是最高達的境界!

  「本源之水,本源之土。我並未覺得離開故鄉,況且還有你在我們身邊。」樹林已經越長越大,觸鬚將七月拉離地面。邊上有一棵稍小的,此時樹幹上已經慢慢顯出人臉來,是一個小孩子,帶著微笑開口,「我陷地已經發現,地底下有好些死人啊!雖然已經爛成泥土,但這味道實在嗆的很。」

  大樹的主幹上慢慢凸現一個女人的身形,像是從樹中長出來慢慢剝離,她輕聲開口:「七月,到時你想怎麼打?」

  「她快來了,換體借力吧?」七月已經被觸絲包得只剩一顆頭顱,「琥珀,一會子矜鎖木牢,千萬不能讓她遁地!」

  「我們相知三年,我知道你不想讓我們有所損害。不過我也不會讓她傷你分毫!」琥珀的身體已經完全從枝幹上剝離出來,赤眸褐髮,寬大的袖子擋住雙手。尖尖臉龐眉眼如畫,笑起來萬分嫵媚:「天下人皆言馭靈,卻不瞭解馭靈的真正意義!也難怪他們都無法催發靈物最強力量。人心貪婪,妖心一樣。所以他們彼此殘殺也並不意外了。」

  「法血束力越強,只代表他們貪求的越多。無視妖靈所設的馭關,就是無視妖靈的意志藐視他們的生命。對於不尊重生命的人,生命自然也輕賤他們!」琥珀看著七月,微微笑著,「她來了。」說著,她手心翻轉,一掌拍向自己胸口,三指連開,「血入本心,換體借力!」言畢身體倏的一轉,便直入樹身,與此同時,七月的身體一併被觸鬚皆拉入巨樹之中。

  湖畔依舊是平靜,渺霧繚繞,樹林茂密鴉雀無聲。一會的工夫,便有一道白影嫋嫋婷婷自遠而近,像是倏然而至,更像是飄如仙飛。她長髮高束,結成繁複的髮髻,余髮編結成細細的小辮子,一身白色織絨的袍子,很是柔軟勾勒出她玲瓏曲線,暗夜之中,為她美麗的五官憑添了幾分詭豔之色。

  影子飄至湖邊,立在湖畔看向湖心,聲似玲琅若呢似泣帶出妖嬈的誘意:「什麼時候才不用再回來呢?真是沒辦法啊,為了這美貌只能如此!」

  她一邊說著一邊彎身掬了一捧湖水,那水在她的手心裡開始結晶,微微泛著白光,她看著晶面上的影像:「這一次,要換成什麼樣的臉呢?」

  「我看沒臉最好。」

  突然一個聲音自身後響起,驚得她不由的一跳,猛然回頭看到一個赤眸的女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氣:「你居然能無聲無息到我身後?」

  「我來的比你早,是你打擾了我。」琥珀帶出一絲戲笑,「我還道是什麼高手,不過是個自戀狂!」

  「敢在這裡向我叫囂,你膽子不小啊!」那土妖笑若春花,微動鼻翕道:「不過小小木靈,你也是這裡成靈的?叫什麼名字?」

  「你沒發現嗎?這裡已經不是你的本源之地了。土不是養育你的土,水非灌引你的水,而木,亦不是你培育而成的木!」琥珀身形一抖,翻手五指成爪,「我叫夏七月,鏡石,散血歸土吧!」

  她躲也不躲,身形倏然向後急退,手裡捧的晶石猛的上揚,口中斥道:「彫蟲小技,豈能懼你?」但她方才揚手,晶體剛一脫手便已經化成水滴,琥珀邊側那株小樹「刷」的一聲針葉全散,亂旋之間將水皆盡收走,一側圍的林木開始暴漲,遮天蔽日將這裡化成一團漆黑。

  但琥珀絲毫不受影響,單手翻旋寬袖鼓震而起,隨著她的動作湖畔水波分開兩邊,竟捲出兩個大水流來,同時另一隻突抓向前的手已經開始異化,手指變成細枝條相連「砰」的展開如扇,猛的向側一揮,「本源之土助我蒼之木永寂!本源之水助我蒼之水怒龍!骨褐頓生,助我蒼之風旋蘭亂舞!水木土互倚,助我蒼之境堅牢!破!」

  霎時地表堅盤如鏡縫隙全無,那棵棵木草竟如鏡上幻影,湖水捲起雙龍,巨浪濤天,龍眼帶出幽藍,咆嘯於那土妖身後渦輪狂錐。寂林之中,竟起風湧如烈,細細花朵芬芳撲鼻,卻在風捲飛揚中化如刀鋒!

  「你是什麼怪物?」那土妖大駭,「竟能馭這裡的水土木?」

  「你錯了,是這裡的枯骨哀泣,遊魂不散。養你的生身之母,在召喚你回去!」琥珀單手掂水訣,另隻手行木風。身側樹林搖擺,沙沙作響,竟都化成一個聲音「寂!寂!寂!」

  她額前亮出一個紅點,血滴順額回流向心:「心血相聯,你以心血而彙成妖,卻不明白情真的意義!再回去重新修煉吧!」

  「休想!」土妖身形高縱,避開身後水龍,翻手攏袖,「晶連刀,晶之盾!」她的身體開始結晶,水劍飛射,皆讓她反彈回去。她是鏡石而化,當中礦質已經成晶體,雖無法再汲收這裡的土水之力,但自體依舊是堅不可摧!

  「死不悔改,你是土妖,木克土是老天定的!再堅硬的岩石,也無法抵禦種子的力量!子矜!」琥珀縱身直追,單手掀起水浪,另一隻化成大扇一般的手猛然一推,亂珠飛濺當中手指皆成細枝亂抵。同時身後那株小樹突然扭身亂顫,竟有無數樹種逆向空中,有如長眼一般追著那土妖而去。

  「種牙刀,碎土列陣!」細小的童音一邊說著一邊還嘎嘎笑,連成一片整個林子都在搖擺,一同喊著「寂,寂,寂!」

      那土妖眼欲呲裂,眼瞅無數細小種子像是帶了黏膠一下皆黏了過來,立時張開小小的口辮帶出細細的藤絲,在晶體外側一點點的摸觸。在找那微不可見的細縫!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0 11:29 PM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05章 無心
  
  「怎麼……可能……」巨風亂旋,飛劍風刀,林如密織大傘,水覆逆上結成水幕,風補當中再無空隙。那些種子轉瞬間已經摸到細縫,齊齊發力,只聽細小的咯咯聲,晶體開始碎裂。裂痕一直延到她的身上,她的臉像是土陶一樣開始剝落皮膚,血點飛濺,被水被風被木無盡引走,再難回到她身上。

  琥珀已經掠到與她相同的高度,腳下卻踩了一根細細的藤搖擺支撐,手臂慢慢縮回變歸正常:「你是土妖,本源一失自體有限。水可融之,木可入之,土便令你歸之。血歸於空,納於輪迴陰魂之中,安撫靈魂,是為遵循自然之力。因我不是收力貪求,所以這裡的水土木皆被我所引。我熟知水土木三地,相融以地之印而輔便可以引蒼之力,你安息吧!」

  她的身體已經開始化成土灰色,大睜著眼:「你……你叫……」

  「夏七月,這身體是琥珀的。」

  「馭者皆是懼死,用妖靈的身體與……」

  「這跳動的,是夏七月的心。」身後的小樹突然搖擺著借風發出聲音,「如果輸了,死的還是她!」

  「你借連心血而成妖,但你對哪個人是用過真心的呢?」這聲音嘆息讓那土妖的眼倏然睜大,身體碎裂加劇。突然發現,中軀裡是一片空蕩,真心?好像從未有過。

    ×××××××××××

  無仰和石橫在林子轉了好幾圈,竟生生找不到那湖畔的所在。幾次皆走到原地,來回來去都是在林子邊上轉悠!入土到達一定的深度便無法再向前,像是眼前的一些景象根本就是山水屏,死死的自下而上擋了個嚴實,半點氣不漏,半點音不聞。

  根本是見所未見的詭景!

  「過不去!這裡的土根本不受我所控,真是怪到家!」石橫見無仰炸了毛的樣子,一時也有些慌了神了,「她學的什麼怪招兒啊?」

  「她……她讓……」無仰的牙咯咯直響,馭靈是引器脈的因令靈物靈力增強,流火那滴血在她額頂護她頂極,頂極連心,她又只通一脈……他早該想到的。他昨天才好不容易見到她,夏七月,你要是敢死……他正胡思亂想,突然器脈一震,聽得石橫的聲音:「開了!」

  他提了一口氣離弦的箭一般彈過去,遠遠的見七月正抱著胳膊往這邊跑,臉上滿是疲累卻是一團開懷笑意,生把他惹得眼窩一酸,險沒掉下淚來!

  七月剛欲開口,冷不防他將手裡的袍子一抖,接著她便被衣服兜住徑直跌進他的懷裡。無仰把七月緊緊勒住,衣袍罩得她嚴密,直接壓進胸口如此那呼之慾出的急惶恐焦灼這才稍定半分。

  「你……真是個……」無仰吐出幾個字,最後全成一聲嘆息。他微微的抬眼,那湖又重現於眼前,湖畔倚立著一塊大石,光滑如鏡黑冷似鐵。在霧氣繚繞之中若隱若現!彷彿已經在那裡立了千百載從來也不曾消失過一樣。但他可以感覺到,有妖靈的殘息,環繞著那大石不散。

  石橫走進石畔,看到上面密佈的血絲,正一點點的在向地面退減。每退一分,那殘息便弱一分,而除了這些之外,他再感覺不到任何其他妖靈的殘息。若是七月借用了妖靈的力量來將這鏡石重新縛在這裡的話,對方顯然要比它更強勁,但感覺不到,一點也沒有!除了七月的血氣之外,感覺不到任何異力的存在。真是怪到家,難道只憑幾句話,就讓這土妖乖乖回來不成?

  三個人慢慢往回走,無仰看七月披著衣服,手裡猶自忙著從懷裡掏出方才的小瓶擺弄。一時好奇:「我感覺不到除了那土妖之外的任何殘息,你方才……」

  「這裡面是骨褐蘭的種子,有我從焦牢山帶來的土壤和水。」七月把小瓶遞過來給無仰,「其實他們已經很大了,是子母樹,我與他們通靈三的,只有很微弱的靈息。我方才結地之印,可以讓他們借助我的血肉脈息短時分出人形。」

  「骨褐蘭?從未沒見過呢。」無仰看著小瓶裡,細細的伸出一枝幼苗。

  「長在焦牢山上的。外皮表堅硬,破土力算是草木之中很強的。」七月說著,把衣服穿好。「鏡石如今歸了土,接下來你還要做什麼?」無仰把東西還給她,「還要與那幫馭者合作?他們如今元氣大傷,不過我知道京裡一直在找你和流火。」

  「我要在這裡呆幾日,等鏡石的血全部歸了土。對了,耒殿和優優她們還好嗎?」七月聽了問著,三年了,當初突遭橫禍與流火離分,和幽泊離開了這裡去了焦牢山。這裡的人和事,她當然會惦記。只是,一想到流火尚在那陰幕重重的寒冷裡,她就再無法顧及其他!心裡放不下的羈絆,比時間更殘酷的催促她成長。

  「耒殿是哪個?」無仰詫異,「優優是那個紫檀優夢吧?好像就是她一直在找你。」

  「對,耒殿是後來跟我們一道的,你沒見過。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我去見優優一面問問她好了!」七月忖了道。

  「你懂得紫卷的事,三年前已經傳開了。你還是不要輕易露面的好,若想知道什麼消息,還是我替你跑腿算了!」無仰想了想說,「這裡雖然離京城也不算太遠,但好歹隔著山,加上你三年都沒半點蹤跡,一時也不會有什麼事。你既要在這裡呆著,我看暫時還算可以。」

  他一邊說,一邊看著七月有些表情複雜的瞅著他。他忽然伸手推她的額頭,止住她要出口的話:「你跟我還客氣什麼?總歸你瘋就瘋吧,別再動輒沒了影兒我就謝天謝地了!」

  七月搖搖頭,眼底有些澀撞。印象中的蕭無仰,總量嘻皮笑臉滿不在乎,吊二朗當只認錢,便是兜裡有幾兩銀子,他也必要千方百計的全算計了去。但如今再見他,眼中仍是笑,但笑裡有疲憊,仍是那樣吊兒朗當,但沒了那滿不在乎。讓她的心,除了愧還有疚。她並非是一無所知,但對著他,她說不出抱歉!這是她無法回應的,惟只能在心裡堆積。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06章 不速之客
  
  七月躺在床上,已經過了寅時她卻毫無睡意。漆黑寂寞的寒夜,她用了很長時間才能在這樣的寂冷裡安靜閉上眼睛。如果一個夢境就會奪走你所有一切,那麼夢境就會成為你最大的敵人。怵夜如鬼,每當日落,那心裡的惶懼便會加倍!

  她枕著手臂,伸出手臂向著床頂,張開五指在黑夜裡摸索。觸到的都是空氣,她慢慢的收緊手,牽唇微笑像是找到流火的髮絲。曾經很多個晚上,她都會哭泣,眼淚像是在那一刻決了堤,無論她再怎麼隱忍都要流淌下來。

  但現在她不會再哭了,他曾經這樣看著她在人間顛沛流離,或男或女或人或獸,看著她經歷苦痛哀傷,看著她出生看著她死亡。便是這樣堆積,卻不像她一樣世世都會遺忘。如今她也品嚐到同樣滋味,她看不到但可以感覺到!他們心血相連,她知道他是如何的掙扎不休!傷痕如此細密在心口,直到結了厚厚的痂,疼痛依舊在侵蝕。這裡是他們的開始,那她就要在這裡迎接他的回歸!

  當鏡石吞蝕的血滴重歸於大地,埋葬於泥土深處的靈魂會因此而得到安息。

  鏡石是靠男女傾情的血而化身為妖,初成靈時借此害了許多人命。以人的血肉而聚生自己的血肉,再以土力將骨骸深埋大地。所以這幾百年來,她可以忽男忽女,換顏無數,豔奪無雙。一直沒有人可以擒獲到她!若不是幽泊有地之眼,怕是她現在還逍遙人間!

  再等幾日,等到血絲入土,靈魂歸安之時,這裡的陰氣就會達至頂峰,到時再結地之印打開陰幕,就可以尋到那孟婆。

  七月一想到這裡,心跳不由的便加快,渾身的血像是注入熱力漸漸開始沸騰。她一直高舉的右臂,手指在空中抓握,像是握住流火的手,看到了他的微笑!突然她的手心裡像是塞進了什麼東西,真像是握到一縷髮絲一般的實在。她微怔,不會是因自己太思念竟產生了幻覺了吧?正想著,突然整個人都麻了……手!她竟摸到一根手指!

  開始是一根,接著又是一根,而她平躺的床頂上空開始冒出長髮來,隱隱有影像在聚攏,一個男人的臉,雙眼像白熾珠一樣,分不清眼珠跟眼白。只是一個頭顱,便是這樣在她的眼前像是憑空聚生出來的,居然還咧著嘴衝她笑!

  七月覺得「轟」的一下,整個人都快炸了。這三年她怪事也看了不少,但這般情景發生在暗夜森森的床頂,實在已經超出正常人的承受能力。她的心臟在瞬間漏跳了兩拍,因極懼讓身體竟有短時的麻,手臂竟都忘記縮回來。

  等她反應過來,掙扎著想滾下床的時候,已經有一隻手一下摀住她的嘴把她摁個結實,手就像是從空氣裡冒出來的,看不到肩,那頭顱便越來越近,低語:「別嚷,不然咬死你~~~~!」

  鬼氣森森,但七月偏就暈不過去。死睜著一對受驚過度眸子喉間咯咯作響。腦子裡炸成一團,心臟都快抽搐著扭不成形。

  「我……是找替身的……鬼……」那兩隻白珠子眼越來越亮,晃得七月的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但一聽這個,她突然靜了,一直都快僵著的高舉的手臂突然一個迴繞,食指與中指相合,指尖一勾就向著鬼頭後頸戳去。

  「倏」的一下,帳子被小風一卷抖了兩抖,但那「鬼」卻撤了手,不但撤了手,頭也微微偏倚著盯著她:「死孩子這樣嚇都不暈?」

  「我知道你是風靈。」七月的聲音還打著飄,雙眼還是有點發直,心臟絞得難受眼眶都發痛。她哆嗦著縮回手,瞪著眼死命喘了幾口氣,「你,你要害我早就得,得手了,你……」她話沒說完,忽然聽得外頭起了一陣小風,接著便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小破,你不要嚇唬她!」

  七月方才已經到了極限了,這聲音來的突然,對方如何進來的她半點未覺。之前讓這「鬼」已經嚇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這般再有個異樣的聲音夾進來,她登時失了控,嗓子裡「呃呃」了兩聲,眼一翻一下不省人事!

  「小白~你真強!」那「鬼」瞪著眼突然大笑,「我沒把她嚇暈,你把她嚇暈了!」

  「啊?」對方一聽,幾步過來一掀帳子。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細瘦纖小的身體包裹在厚厚的溜絨藍袍裡,瓜子臉很是尖細,臉上那對眸子就顯得格外的大。黑多白少清透見底,如此更讓人難辨她的年紀。她滿臉歉意,忙忙的伸手去七月的臉:「這,這怎麼辦呀?我根本沒想嚇她的。都說早上再來麼,你看看,你看看……」

  「死不了啦,這廝狠的很。還想戳我的靈脈呢!」那「鬼」在帳子裡已經化得完整,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一身白色衣袍,長髮猶自在自己束結,一會的功夫已經綰得齊整。雙眼顯出黑色,朗若星月,唇紅齒白,狹長的眼有如勾勒眼線,高直鼻樑,薄唇抽抿,五官生的十分的華豔。

  他手一撐,輕飄飄的蕩出床外。

  他伸手拍拍女人的肩,一本正經的說:「小白,你現在裝鬼比我還像,進步啦進步啦!」

  小白一臉醬紫,盯著床上的七月半晌說:「我,我都沒有想……我就從大門……」她突然間垂頭喪氣的一扯他的袖子,「走,你跟我出去,明天早上再來!」話落不由分說的便死拉著他往外走,剛拉開門到了廊道上,便看到蕭無仰一臉陰沈的瞪著他們,邊上站著的正是碧丹傾絕,此時他的手正摁在無仰的肩上。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無仰倚著門口,「流火已經死了,還找她幹什麼?」居然來的這般快,而且是碧丹傾絕親自現身,不僅是他,還把自己的老婆一併帶來了。

  「我沒打算嚇唬她的,我只是去找小破……對不起啊!」小白一見他面色不善,心裡發虛,死揪著小破的衣袖道歉,「她,她暈了。」

  「你們!」無仰一聽快蹦起來,傾絕一把摁住他,手肘一橫徑直將他摁到牆上,微揚了眉淡淡的說:「我娘子已經說了對不起,你總該回聲無妨才是吧?」他神情恬然,五官妖冶,但手底下卻像是挾了千斤之力,膝頭微微一抬已經抵得無仰半分動彈不得,淡淡的說,「石橫,你要是動一動,我就掐死他!」

  石橫就在無仰身後不遠,此時指節亂響卻是半分不敢擅動。碧丹傾絕這個人從不與人賭運氣,若此時石橫一動,他真的會毫不猶豫的殺人。

  「別,算了算了!」小白此時已經顧不得再管邊上的小破,伸手就去扯傾絕的袖子,一邊扯一邊說,「相公,是我們不對,你先放他。」

  「我說什麼來?讓他出來就得裹亂!」傾絕手腕一讓將小白一把箍過來,一邊猶自摁著無仰,卻是偏垂了臉與小白說話,「好不容易咱們出來逛,偏帶了這麼個東西幹什麼?」

  小白尚未開口,邊上已經暴吼出聲:「野狼,你再說我宰了你!」無仰斜睨了邊上的石橫,目光交彙之間已經覺得寒意直冒。沒弱點,完全找不到任何機會!他偏開頭,甚至半身都有些微微偏倚,他隨意的與旁人調侃,但是,周身上下六脈穩固,靈罩鎖慰,荒器緊逼,頂極蓄力,根本半分漏隙全無。這傢伙根本就是怪物!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1 12:14 AM

本帖最後由 ying700406 於 2011-3-11 12:50 AM 編輯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07章 完敗
  
  無仰的房間就在七月的隔壁,他與傾絕對面而坐,整間客棧一團死寂,店家夥計包括住店的客人不知都是睡死了,還是讓傾絕放才來的時候順便都給打掃乾淨了,反正剛才這般動靜,竟是無人過問。

  無仰活動著手腕,冷冷的盯著傾絕。與他角力是半點便宜佔不著,方才那一下,無仰幾乎不能反抗,也算是對他有了初步的瞭解。而如今淩破又牽制了石橫,將他們分開。當下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他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了。

  況且七月還暈在屋裡不知情況如何,真是沒想到,七月才剛到這裡不到兩日,他們居然追來了,竟然還是傾絕親自出馬。

  碧丹傾絕這個人物 ,無異是淩佩的傳奇,無仰打從出道以來,只聽過沒見過,對於他的種種,無仰當然也聽過不少,他自體就是半靈,而且是馭雙靈--妖狼剎寒夜哥以及雷王獸鬼目灼。據說這兩個靈物全都妖化了,而傾絕又身負聚靈咒,可馭六個死靈,而這六個死靈,生前皆是非同尋常的超級強馭。

  便是他娘子白夜黃泉也是一個強馭,風靈淩破方才已經見了,分明是已經妖化的強靈,能感覺得到靈罩的時候就已經失了所有先機。

  這些光環圍繞之下的碧丹傾絕,已經近乎馭者之中的神話。比之當年白夜家祖白夜滌的那個皇封御賜的通天馭靈大主身份更有過之。不過無仰一向覺得傳聞是錦上添花,事實如何未親見也不可盡信。

  不過當初在行馭館,到時見了他的兒子。那雙眼睛的確是挺駭人的,可以物化氣罩半點破綻也藏不得。這雙眼的能力就是來自其母,但無仰怎麼也無法把方才那個女人與傳聞之中的白夜黃泉聯繫到一起。不僅如此,眼前這個男人,與無仰一直想像中的碧丹傾絕也差得太多了些。

  年紀太輕了,聽說傾絕與南宮修的年齡差不多,南宮修已經年近半百,但眼前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若非是方才他們來的詭異讓無仰後知後覺,能隨便一抬胳膊就將無仰三脈全封,半點氣縱不出,半點力使不出,更能在閒聊之中將自身氣罩整到完美無瑕的程度。若非他能做到這些,就算他長了一對標誌性的紫眸,無仰還是鐵定認為他是冒牌貨。

  如今想想,容貌不變許因他是半靈體質,有聚靈咒壓迫狂血,那半靈之力催發出來常保青春倒也不奇怪,但她娘子也這般就有些詭異了,兩人真能成仙不成?不過無仰現在關心的根本不是這些。

  「夏七月當年從這裡人間蒸發,想找她的不僅是你?」傾絕看也不看他,「為了避免他落在碧游宮的手裡,我麻煩一些也就罷了。」

  「流火已經死了,你找她還有什麼意義?還想讓她為你探路?」無仰冷哼。

  「跟你無關。」傾絕歪在座上,微牽了唇低語。

  「她的事就跟我有關。」無仰的指節微響,「跟你角力我的確沒勝算,不過你好像只帶了一個風靈哦?」

  傾絕輕撫了眉毛,一提淩破他就覺得腦仁疼:「我要想找你的麻煩,你還能好生生的在東關藏著嗎?」

  無仰的神情微變,微忖了突然輕笑:「突然發現,我根本就像是個笨蛋,你那裡用查,只要盯著我就行了,難怪來得這樣快。」

  「笨蛋談不上,反正不太聰明。」傾絕拿了杯,微晃了晃看著裡面的水,表情有些淡漠。這話卻把無仰給氣的青筋直突。

  「我來把她帶走只是順便,不想在你們身上耽擱太長時間。」傾絕說著,掀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經近了卯時,冬夜漫長此時仍是黑透的。

  無仰垂頭不語,他已經想了許多對戰的方法都讓自己否了,沒有勝算,對方的罩息此時完全不曾有任何的偏移,像是透明的水晶罩子般,讓無仰半點也探不到他的脈息湧動,也不只是因他有死靈的關係。

  沒有勝算的仗再充大頭打下去那就是笨蛋,能在這個世界生存的不僅僅靠的是強力,有時也需要低頭。但此時這頭低不得,這笨蛋也必是要當的。沒有贏的可能,就要取得牽制的最高可能性。

  七月精通自然催力之法,她身上的小瓶其實就是她最好的助力,而且優點是完全沒有靈息根本不可能被敵人注意到。雖然無仰沒見有過她是如何縱力的,但是那土妖的殘息非常明顯,能贏得這樣的妖靈,至少可以逃跑吧?但是,最可惡的是他現在根本不知七月在哪裡,這樣所有的算計都成了自己的臆想。

  傾絕根本就想到了所有的後果,此時當然不會讓他知道七月如何。傾絕已經在最短時間裡取得了最有效的控制局面的方法,讓無仰與石橫完全成了擺設。

  「我若是想動手,何須親自來?我娘子今天在這裡,自然不會讓你們太難看。」傾絕數著站了起來,轉頭向著門口去。毫不介意後背向著無仰,但依舊是半分破綻全無。

  無仰看著他拉開門走出去,房門虛掩隱隱看到他的影子,他自是有狂妄的資本,若是要打根本用不著他來,還帶著老婆來,難道真是順便?

  無仰正想著,忽然外頭有細細的女人聲音:「我方才給她灌了些凝神散,怕是還有兩三個時辰才醒呢。」

  「讓你找間屋睡一覺去,還操這個閒心幹什麼?」傾絕微微有些發悶,「昨兒就瞧燈逛晚了,又起來逮一起淩破,熬著吃不住,快去睡會去。起了咱們一道去看宅地,你瞧著好,我就叫人動工了。雖說這裡的好泉涸了不少,但也有幾處不錯的,建起來,冬天得閒過來也僻靜。」

  「沒事呢,我也不睏,一會待她醒了,我再與她好好說話。」仍是那細細柔柔的腔調,很是妥帖恬靜的溫和「那個我也不太會看的,你說好就肯定好。」

  「讓你去試那個溫泉,主要挑好泉眼圍進去才是呢。哪有這樣總敷衍人的?心不在焉的又想什麼呢?」

  「呵呵,沒,到底是咱們半夜饒人清夢,你一會……」

  「知道了,我帶你來散心的。那裡就動起手這般煞風景?好端端的又來囑咐我這個,趕緊睡覺去。」話裡含著嗔,聲調卻格外的飄忽舒泰,更像是很一曲輕歌一般的自得。

  無仰聽了,卻是頓覺腦後一麻,他果真是順便而來,而且好像昨天已經到了,這般攜妻帶眷,居然處於一鎮半分痕跡也沒有。真是輸的乾淨徹底。

  她正想著,忽然門一推傾絕又邁進來,半倚著門口說:「夏七月是要跟我走的,你若是跟來也隨便。」說著,他一轉身便要是壓根也不打算再多說半句,更沒有要盯著無仰的意思。

  這般放任無仰一股無名火沖頂,蹭的站起身來,傾絕微微回眸:「你一直不向我發難是在找我的弱點,是人皆有弱點但你拿捏不住。夏七月的父母在我手上,她會跟你逃亡還是乖乖與我回京結果已經分明,看不看著你已經不重要 。」

  無仰倒抽一口冷氣,瞪著他咬牙切齒:「你真卑鄙。」

  「是你做事不夠縝密,狂妄自大的沒有道理。」傾絕輕哼了一聲,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我早說過,要找她的不止你一個,她家在何處早不是秘密,你為何漏了個大馬腳不先行妥善處理?我讚你一句能在這裡等,遇上了算你的運氣好。但又能怎麼樣呢?把成敗盡付老天,不是笨蛋又是什麼?沒有靈物,你就是一無是處的莽夫,這就是你和我的根本不同,你輸,不在於打不過我,而在於這裡。」

  傾絕伸出手指指自己的頭,扯開一絲戲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黃雀之後尚有毒蛇。眼光膚淺做事衝動,縱然能改天換地,照樣是一塌糊塗。就憑你與夏七月,我用得著卑鄙麼?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若非她與淨曦也算是相識,我娘子心腸好總要說些好話。不然的話,我倒真想看看,你們與碧游宮爭到兩敗俱傷的好戲!」

  說著,傾絕再不理會,逕自甩門出去,只留無仰一人面若死灰,傾絕一直踱到盡頭,見小白正靠在門口衝他笑。他一時眉間微舒,伸手勾過她的脖子,挑著眉毛眼中卻漾出笑意:「你又美什麼?怎麼還不去睡?」

  「說了不睏麼。」小白笑呵呵的抬臉看他,「你格外看得起他,所以忍不住要跟他解釋,他還是孩子,要慢慢來麼。」

  傾絕垂眼看著她,突然一掐她的腰把她整個提起來:「那你就是格外看不起我,所以我的話壓根也聽不進去半句哦!」

  他正掐在小白腰眼上,弄得她一聲低呼忍不住開始掙腿,傾絕一把箍住她,順便一腳把門勾上,將她吱吱哇哇關在房門裡。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08章 屍鬼換生   

  七月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心裡一激靈「蹭」的從床上坐起來,一撩起帳子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天已經大亮了,無力的爐火尚未全熄「是夢?」七月微喘了一口,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手,尚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靜著坐了許久,搖搖頭捋了一把自己的頭髮,慢慢披衣下床,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茶還是隔夜的早就冷透了,她飲了一口,正眯著眼出神,突然聽外頭傳來腳步,接著便是幾聲輕輕地叩門聲。

  「誰?」七月被這敲門聲嚇了一跳,不由出聲問。

  「對不起,昨天晚上嚇到你了,我是小白,可以開開門嗎?」門外的聲音端和有禮,還帶了幾分歉意,細細的又格外溫柔,卻生把七月嚇得一後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敢情……不是做夢啊!

  七月是又覺得極怪,明明昨天晚上能這般出入,幹什麼還這會子跑來敲門?剛一回來怎麼能碰到這樣的怪人?

  聽聲音全無惡意,但這行徑……七月硬著頭皮往前邁了兩步,反正人家都闖過了,這破門板子能抵擋得住什麼?死就死,七月做好了完全的心理準備,一般聲音越溫柔,搞不好樣子越恐怖,她儘量的去想像最醜怪的鬼臉給自己打厚心理防禦,然後猛地把門一拉……她的眼霎時一怔,心裡頓時覺得有什麼東西劈里啪啦碎一地。搞什麼,一點也不嚇人。

  門外站個細瘦的女子,梳著雙花團髻,兩側各有一支梅花簪子。穿著藍色綴暗花的織絨袍子,梳著雙花團鬢,立領寬袖,下面是灑花的大裙子。顯得整個人十分的纖細小巧,因頭髮都攏上頭,顯出尖尖的小臉來。一對眼睛格外動人,靈動烏亮的像是裡面嵌了星,手裡還拎了個長把的食盒。

  七月拉門的動作太猛,對方顯然有些愕然,微微後錯了一步,但堆著滿臉的笑意,竟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卻一直瞅著七月看。

  「我從未見過夫人。」七月被她瞧著有些不自在,不由得摸摸鼻子說,「你,你昨……」

  「昨晚對不住,那人是淩破,他平時就喜歡開玩笑,我一會叫他給你道歉。」小白的臉微微泛紅,眼裡帶了笑,「你沒見過我,但我們也該算是認識,三年前,你住過我家,認識我兒子淨曦對吧?」

  七月險些把手裡的茶全給潑了,臉抽搐著瞪著她的五官,她這般一提,七月腦子便浮現出淨曦的樣子來,仔細一看倒真是眉眼間有那麼幾分神似。

  但是若說是他的兒子,七月怎麼也不敢相信啊,這女人太年輕了,再說保養得好,也不像是有淨曦那麼大一個兒子的呀!

  「呃,我只是顯得年輕,其實已經不小了。」小白的坦誠讓七月半點也沒緩過來,她一看自己的解釋也沒什麼大用,只得指指屋裡說,「我進去坐坐可以嗎?」

  七月被他的眼神弄的無奈了,本該十分憤怒的,昨晚好端端險沒讓那風靈給嚇死、更該有一肚子疑問的,但瞧著他這樣子,讓七月此時也發作不出半點。不但發作不得,竟是自動讓開了門口,將她讓了進來。

  「我不大會說話,但我覺得該和你交代清楚比較好些。」小白走進屋裡,看著她認真的說,「該從三年前你離開的時候說起,這樣你就好接受了吧?」

  「三年前?」七月看著她的神情,不由得微怔。

    ×××××××××××

  小白與七月聊了許久,接著便把桌子上的食盒打開來,上面皆是些精緻的細點,說是從家裡帶來的請七月嘗嘗。

  待她走後,七月看著桌上的東西出神,恍然間回頭,見無仰不知什麼時候倚在門口看著她,見她回眼,表情有些複雜,半晌低語:「原來我最是無能的,什麼也幫不了你。」

  七月搖了搖頭,牽起了唇角說:「你教我的,抬頭挺胸嗓門大,有勇氣有要氣勢,不是嗎?」

  什麼也不需說,更不需要安慰。無能的定義,在於意志是否堅強。無論怎麼樣被踐踏,都要昂著頭努力站起來。

  無仰微怔,看著她不由得笑:「我當時只不過是為了整你,只有你這個白癡才當真。

  「我當真了。「七月應得一本正經,」所以我現在還能堅持下來,以後也會。」

  無仰慢慢踱進來,這一夜他太難熬,挫敗的是意志,讓他曾經的自信像是一場大笑話。沒有石橫的話,他還算什麼呢?

  便是石橫,也不是靠他自己的本事得來的,他不過是個一直活在保護傘下的長不大的孩子,恣意的任性,狂妄的毫無道理。

  「我知道你現在心裡不舒服,不過我不會安慰你的。」七月託了腮哼著,「石橫就是太放縱你了。」

  「夏七月,你越來越惡毒了。」無仰垮了臉,跟她一樣託了腮有氣無力。

  「反正你要沮喪的話正合了他們的心意了,你自己看著辦吧。」七月瞪著他,帶出一絲如他一般的無賴來。

  無仰瞧著她,懶懶的哼了哼:「你可真夠討厭的。」居然用一句石橫常數落他的話,卻是帶出笑意來了。他這一句就夠了,這一夜雖是難熬,他卻明白,傾絕讓她看清楚自己。如果從此真的消沉那才爛到家呢。

  「你爹娘現在在他們手裡,你是非回去不可了。」無仰靜了一會又說「你若是去,我便跟你一道。」一石二鳥,無仰並沒有笨到那個份上。傾絕要的最好結果就是這樣,他充分利用了無仰的最大可搾取價值。這三年,他必是廣佈人線,不止盯無仰這一條但是從這裡取得夏七月的蹤跡當然是最好不過。

  無仰可以尋找三年不綴,這份情誼已經不需要在驗證,那麼如果他控制了七月,當然無仰自然就站在他的陣線上。因三年前的那樁事端,強手折損不少,不需要在攪和,無仰也會成為他手中的利刃。傾絕心裡很清楚,縱然無仰明白這一點,還是要按照他的預想走下去,因為七月。

  「我很惦著我爹娘,當然要回去。」七月看著他,緩緩又補充了一句,「但我不想照著他們的步調走。」

  無仰的眼微微一亮,七月接著說:「三年前,幽泊向我提過屍鬼換生之法。當初我也是初聽並不瞭解,不過後來我修習自然之力有了領悟。方才碧丹夫人向我提及這樁往事。正是穆家搞出來的,穆家與行馭館有舊仇,穆青絲使用禁術將令其祖父方才碧丹皆復活,不僅如此,連那已經死在從山鎮的碧逢蔭竟也在當時出現。他一這般說,我便全明白了。為何他們要這般尋找我。因他們看了當初我留在碧丹家的一些東西。想必是聯想到了,屍鬼換生,原與結印借蒼之力根本源屬同根。」

  無仰微抽一口冷氣,屍鬼換生!怪不得流火會一夜就此無蹤無息,怕是這禁法引來了更強的敵人,讓他無從抵抗。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1 01:06 AM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09章 宛若時光   

  屍鬼換生是馭死靈的一種方法,召喚亡靈支配冤魂從而得到強力,與傾絕的馭死靈方法不同,施術的人會漸漸被陰氣侵蝕不人不鬼。

  屍鬼換生所召喚的亡靈,生前橫死,死後怨氣衝天不能安息,離魂遊蕩人間不去,於世的時間越久所吸納的怨恨越深。無仰也曾是聽聞過,若要用屍鬼換生的方法,則要以殘骸,墓土或者生前重要的遺物,彙以至親相通法血,再配合水火風之力,從而彙結成天地之物,令亡靈於人間現形,但具體的方法,連石橫也不曾聽過。

  「碧丹夫人方才跟我說,三年前襲擊行馭館的,是已經死去多年的一個馭者,名叫穆錦容,他生前馭水,後來死在南方的龍禁海,當時應該是屍骨全無的,所以複生的穆錦容,他的肉身該是用屍鬼換生,以土水堆砌而成的,而召喚他重現人間的。該是他的同血之親,便是當初抓過我和小妖的穆青絲。」七月緩緩說,「而在那之前,我曾想要珊瑚和夜紗的水火精魄來研究紫卷,但這東西后來被人搶走。南宮修去查探的時候就遭了襲,身體攪碎無數,雖然後來經寧揚勉強治癒,但也再無法動法血了。」

  「當初穆青絲扮成老嫗抓走我與小妖的時候,她以頭髮為兵刃,招數十分詭異,當時我以為他是馭一個不算強的風靈,所以聚塵成髮以迷惑敵人,但後來我在看紫卷的時候漸漸覺得,她不是馭那個風靈,而是根本與風靈合了體。」七月的神情微微有些凜然,眼神幽深而有些淒涼,「確切的說,是她吞了風魄,以人身血肉匯合風息聚於頂極,最大限度掩氣,根根髮絲沾染空氣之中的游塵彙成萬千長髮任她駕馭。」

  屍鬼換生,與本源蒼之力其實類屬同源。至不過所借的,是極陰之氣,是憎恨,是仇恨,是怒火。 天地源生五行,五行化生萬物。所有世間生物,皆要靠自然之力生生不息。死後歸塵土,鬼魂轉向忘川,輪迴轉世複還人間。而死後心有不甘,尚有未盡之事,魂不脫體,陰不盡歸,便游離人間與黃泉的陰幕之中,這種通常被稱之怨靈,附著人身謀人性命,有此化出實形的為惡鬼。

  「能順利完成融合,那風靈必是已經死了的,只餘了風魄,而且是他的至親留個他的,想必是穆如風的風靈,同樣的血引,同樣的仇恨,後來她又搶得了水火的精魄,用來召喚他家中的祖父。屍鬼換生,原來並非只是傳說。」無仰緩緩接口,「她召喚了死靈,陰氣加重所以流火和你才……」

  「他和碧展秋聯了手,碧丹夫人告訴我。在流火出事的當日,我被幽泊帶走的時候,與我們一道的耒殿也消失無蹤了。後來碧逢蔭也出現了,會使藤系絞殺與耒殿的招法無二,」七月的指節微微作響,漸漸泛白,「她可以四處引發事端,當然有幫手在後,可以順利完成屍鬼換生,必有地之靈為她作傍,屍鬼換生所召喚出來的亡靈,根本已經不再是她的至親,而是彙集無數憎恨的怨靈結合體,保有的記憶,也無非只是仇恨。為了復仇用這樣的方法,實在太過悲哀。」

  「她如何會與碧展秋聯手?」無仰愕然,「當初流火為何突然跟碧展秋翻了臉?」

  「我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相遇最後聯手。」挖掘那創痛,無異於她更是撕扯,但他的表情卻越來越平靜,「流火前世是火景明光,這個你也清楚。簡單來說,碧展秋就是為了這份力量才養著流火一直到他成年。當他聽說流火準備與我成親脫離碧游宮的時候,他就露出了真面目。流火打死了碧逢蔭和他的一個手下,而他卻跑了,他當然不會甘心了,他利用了穆青絲的仇恨,成功的與她同仇敵愾。在那些仇恨的亡靈向行馭館展來報復的同時,孟婆就那樣把流火帶走了。」

  仇恨的滋味,七月現在當然可以體會,每當她多體會一分,就覺得離流火更近一分,流火曾也被仇恨所羈,不顧一切想向軒轅淩索命,但流火並沒有偏激到使用極端的方法,他只是刻苦練拚命的想變得再強,那麼七月也絕不會用任何極端的方法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無仰眯著眼,伸手勾過她的脖子,碧逢蔭如果也復活,當然不會放過七月,七月只消一集陰氣去找流火,那些死靈必要循陰而來,的確,他的父母在碧丹傾絕的手上才更安妥許多,突然他微微轉過臉。向著門口:「你不是盯著石橫麼?」

  七月聽無仰開口,不由得抬起頭來,看到門口站著的淩破,他長髮束結,垂蕩千絲萬縷飄搖,但站在那裡,卻完全沒有存在感,更讓七月覺得像是一個幻影隨時都會消失。

  他咧了嘴一笑,向著七月說:「昨晚對不住了,只是淨曦將你誇得天上有地上無,所以忍不住想試試你的膽子,嘿,沒想到你不怕我,居然怕小白那一嗓子,」

  無仰坐著沒動,半傾了身看著他,淩破見無仰眼神不善,嬉笑道:「又不是來為難你們的,幹什麼總盯著不放?把話說開了不就得了,那鏡石我已經見了,那東西已經成了妖,居然可以這樣收拾掉,不簡單吶。」

  七月身子不動,低聲說:「我事先得知她的弱點,守株待兔只是取巧罷了。我知道碧丹大人所求正是我借力之法,但我方才已經與夫人交代,我至少還在這裡多待兩日。」

  「我並不是來催你,只是告訴你們,他們一會看了宅地就先回去。小白讓我留下來照管一下,碧游宮現在也在四下尋你,他們現在手裡有死靈,如果過兩天你也要集陰氣的話,必是會出事端的,」淩破看著無仰,「她都告訴你了,你也該明白吧。她接下來要做的事,就等於擺明瞭告訴死靈她在哪裡。」

  七月聽了一愣:「你怎麼會知道我要……」

  淩破垂眼微哼了一聲:「你說的沒錯,傾絕所求的家就是你這種借力之法。不過,找到你父母並不是用來要脅你,而是你應得的回報。」

  無仰聽了微微展眉,他總算是全明白了。

  「應得的回報?」七月怔然,「我知道這一次的確是你們想得更縝密周全,比起落在碧游宮的手上,我寧可家人在行馭館的掌控之下,只是你說的應得的回報……」她恍然抽氣,「你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麼,你們已經……」三年前,她曾寫了亂魂書。雖然是沒有完成的,但傾絕極有可能從中得到提示。

  「沒得到全部,但對於那小子來說已經差不多了,要不然他才沒麼好心保你爹娘呢!」淩破翻了下白眼,「三年前,你留在他家的幾頁亂魂書,其實已經指向很明確了。他這人的確談不上是什麼好人,不過有一點,對於光明磊落的人,他必也會光明磊落的方法,單你的父母這件事,是他給你的回報,而不是給你的要脅。」

  七月點頭,眼兒微彎:「你嘴上咒駡,心裡還是很喜歡他的,要不然怎麼還會替他解釋。」

  「哪個喜歡他,你少胡扯了。」淩破差點沒跳起來。

  無仰看著他,忽然補充了一句:「不過讓你留下來,我相信夫人的本意是想多加照應,不過大人的本意,想必是想看看效果如何吧?」這一對夫妻,想必是世間最奇異的組合。出發點完全不同,卻可以踏出如此契合的步伐,那白夜黃泉可以保有那般清澈目光,不沾染這世俗塵埃,必是有人貼心相護為她吸走所陰霾。因此不管世事變遷或者風雲變幻,於她的日子總是如一的靜好美滿,有時真的讓人豔慕吶。

  淩破愣了一下微笑:「無仰你倒也不笨。」一邊說著,一邊慢慢轉身離開,「不過能弄出亂魂書這種東西的夏七月更是怪胎。流火……我突然挺想見見是個什麼人物!」

  七月不再開口,額頭跳蹙的溫暖讓心也變得溫柔,每當她想憎恨的時候,就會想到他的容顏,集陰氣的時候會引來死靈,碧丹傾絕的確是更縝密的多。不管他的目的是不是利用,至少她這樣成功的機會就會增加。成與不成,對碧丹傾絕都只有好處,夏七月此時卻非作不可!

  無仰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忽然輕舒了一口氣笑道:「你想把他帶回來就去吧,有那個風靈在這裡,到時總算能妥當些。我會幫你結地之印,縱然死靈尋來,我自然替你擋。」

  七月聽了怔然,抬頭說:「無仰,我當時並不知道穆青絲與碧展秋聯了手。但是現在……」她頓了一下澀然的開口,「有些事我非做不可,但是……要知道,我一方面是很高興在這裡遇上你。一方面我也……」的確,她若集陰氣,死靈皆聚,無仰在這裡又要讓他連累,很高興能在這裡遇上他,但也覺得愧疚,她根本不值得他這樣做。

  無仰伸手抵住她的嘴唇:「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她怔怔的站著,眼圈有些泛紅,他看著她輕笑,眼角飛揚眼底有些索意:「就這樣吧,說到底我也是笨蛋一個。」他一邊說著一邊拉起她來,「走,吃飯去。這些點心怎麼好當正經飯呢?他們來這裡瞧宅地來玩的,咱們怎麼能讓他們的順便給弄得茶飯不思?剛過完十五,街上好東西多著呢」

  七月不由自主的跟著他起來,看著他的微笑有些哽咽。無仰看著她的樣子,眼神深澈神情坦然:「你想做什麼就去吧,只是記得告訴我一聲。」

  她點頭,淚水因她一晃這樣跳碎出來,窗外有薄霧輕饒,淡淡的無聲無息,宛若時光!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10章 故人
   
  七月跟無仰坐在飯館裡吃湯麵,冬日裡熱乎的連湯帶麵吃下肚,滿足又溫暖。七月捧著跟臉一般大的巨碗,一邊喝湯一邊說:「我每次一吃熱湯麵,就覺得有股丹田氣冒出來!」無仰噎了一下,抬眼都能看到她的碗底,登時就有種惡劣的衝動想拿手頂她的碗底。

  跟她在一起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就算她滿載悲傷。沉重到有時讓人想一想就覺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但是她所散發出來的氣息,依舊是那種寧和安詳,飽滿而昂揚。由此就會帶走他心底的遺憾糾結和悵惘,讓他那可看卻不能觸的情懷,也變得不是那麼重要。

  不由自主,就要學她那樣,大口的吃麵捧著碗喝湯。兩人齊齊灌個底朝天,放下碗皆是一聲滿足的嘆息。無仰半窩著身子眼睛發直著說:「嗯,我也覺得有股丹田氣冒出來。」

  「嘿嘿。」七月抹抹嘴,看著別桌上的東西伸手指指,「既然請客,你再買個燒雞打包唄。」

  「還吃?」無仰瞪著眼,卻是抬手招呼夥計,嘴裡數落七月,「你當心長出一身橫肉來。」

  「我好像是胖了。」七月說著,挺了胸雙手掐著腰比了比道。因外氅七月為了方便吃東西脫了搭在腿上,裡面是一件並不算厚的拉絨斜襟袍。

  此時這般一挺腰,登時是曲線畢露。立馬引來一眾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她。無仰手快地扣著她的肩險沒把她壓的趴在桌上,他照著她的後腦勺就是一記爆栗,嘴裡很惡毒的損她:「你這樣兒哪像望夫欲斷魂的?你就該食不下嚥而面黃肌瘦,天天以淚洗面才對。還有臉在這裡胡吃海塞?」

  「我要這樣,哪有力氣找他?我就得吃。」七月雙手撐著桌掙扎著要起,他摁著她的肩不讓動。哼著:「吃吃,你吃虧把你。你以後佝僂著走路好了!」無仰四處以眼殺人,生把眾人瞪得不敢抬頭。

  「你教我挺胸抬頭的,現在又讓我佝僂著,我又不駝。」七月回嘴,兩人正說著。忽然她心裡一緊,沒來由的竟有種萬箭穿身的感覺。不僅是她,無仰冷不丁的一個哆嗦,他鬆了手臉微微有點抽搐,沒回頭僵著背發怔。緊著便聽到一聲暴喝,生把一飯館的人給震了:「蕭無仰,你真在這裡!」

  七月聽得出來是小妖的聲音,但讓她有種萬箭穿身的感覺不是小妖。她慢慢抬頭,眼神在瞬間變得迷離起來。與南宮小妖一道站著的,正式優優!此時她跟南宮小妖怒視無仰一樣,正在怒視她!

  「早該想到的,碧丹傾絕能尋來,這廝……」無仰僵著背,一臉的悲催。看七月哆嗦著欲站起來,他突然擠了眼:「我……我得先……」他話沒說完,拔腳就往殿堂深處鑽,一路撩人掀桌橫衝直撞,店裡登時炸了鍋亂成一團。小妖一見立時大怒,跳起腳來攥著拳就追:「還跑?我看你跑到哪裡去!」說著,看也不看七月一眼,呼一下就衝進人堆裡去。

  七月哪裡還顧得管無仰,看著優優半晌說不出話來。正在她顫抖著要喚的時候,優優身子一卷,下一刻已經將七月整個勒在懷裡。七月兩眼一摸黑,被她悶個正著。接著後背連挨好幾下熊拍,險把剛吃的麵全吐了。

  「你這個沒良心的,害得我以為你死了呀。混蛋混蛋!」優優咬牙切齒的把七月的後背拍得連著悶響,疼得七月跺腳咬牙,快跪地上了。

  「要不是聽淨曦說,我還不知道呢。你真是要把我給折騰死啊,你怎麼能一去三年沒音信?」優優紅著眼把她當麵團一樣揉來摁去,「就算他沒了,還有我呢啊!你把我當什麼了。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得很這幾年你一定也過得不好,我也一樣啊!還說什麼好朋友,你怎麼能這樣啊!」

  「優……優……放……放……」七月已經有出氣沒進氣了,憋得雙淚長流。突然優優一下鬆開她,當新鮮空氣湧入的同時,七月聽優優說:「你要去找流火,那我跟你一道!」

  「你說什麼?」七月瞪大了眼看著她,優優依舊如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如今五官皺著滿臉是淚,卻無損她的生機盎然光彩明豔。仍然和三年前碧游宮剛化形時一般模樣,讓七月的心裡起伏澎湃難以止歇。

  那一年的經歷非凡,她的足跡由西至東。認識了許許多多的人,有些人成了朋友,有些人成了敵人。經歷了愛與別離,經歷了生與死。有著最快慰安寧的十五天,也有著刻骨痛徹的一瞬間!那一年就像是七月的一生一般,而如今,因又見了無仰,優優又到眼前,將那一年的波濤洶湧又帶了回來,彷彿她從未離開過。

  「我知道你不相信流火死了,你不信我也不信,」優優伸手撫著她臉上的淚珠,自己的卻是止不住,但卻是笑的,「你記得我說過吧,我說我喜歡和你在一起,就算沒有法血我也不介意。我想當你的靈物,和你一起闖蕩天下。現在還是一樣,我從來沒有改變過。當初在別苑,你總是看書,然後你說木是生靈與自然之靈的媒介。通過木靈可以駕馭其他力量,我都還沒有機會陪你試呢。現在我陪你試!」

  「不一樣,你現在有家了,我怎麼能這樣冒險?」七月微退了一步,聲音微微顫抖,「就算沒有家,我也不能……」

  「雲寧揚,他可以體會我的這份心。」優優笑著,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他在家等著我,我會回去的。七月,你教我如何與人相處,給了我化形的機會。你同樣也希望有朋友,你說你以前沒有朋友你覺得很寂寞。但有了朋友之後,你又怕連累。這不是連累,七月,你想一個人完成一切,完全的不依靠別人,那你希望得到朋友幹什麼?你還要關懷幹什麼?你既然相信流火沒有死,堅信可以把他帶回來。那你還怕什麼呢?」

  「優優……」七月的淚複又滾落,樣子一點都沒變,但她真的了解很多,竟說得七月啞口無言。時間只會讓年紀增長,並不一定讓人長大。時間與經歷一起,才是會讓人長大的!

  「當初害你被抓走,我一直都很後悔。但我更後悔的是,在你最危急的時候,我沒有一次在你的身邊。」優優拉過她緊緊抱住,「所以這一次,我去定了。淨曦說,你的亂魂書所記的是借力之法,將是淩駕於馭者之上的更高馭術,如果有木靈為引,你必會事半功倍,那現成的就是我!當年的眠蛇咒讓我將蛇息與木力相融,這三年我一直苦練。因為就算你死了,我要下到黃泉去見你。也正是因此,我瞭解了寧揚的心情。我是通過你,才真正明白的。若你不信我,便是從未將我當做朋友看待!」

  七月纂緊她的肩,許久囈語般的說:「我相信你,幫助我吧,我的確需要。因為我太想把流火帶回來了!」

  正在兩人千愁萬緒難以抑表的時候,聽的身後顫顫巍巍的聲音:「客……官……」

  兩人一怔,七月回眼嚇一跳,見掌櫃的哭得比她還慘,原本的冬瓜臉拉長的像絲瓜,淚水嘩嘩的向她伸著手:「客官,結個帳吧?大爺把我的店全砸了呀!」

  七月這才注意到,環視四周,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桌傾椅折,人仰馬翻,酒菜滿地杯盤亂碎。

  還有好幾個人在地上躺著直哼哼。這頓飯貴了!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1 01:32 AM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11 歸陰   

  打發了痛不欲生的店老闆,七月拿著無比昂貴的燒雞和優優一道出了店門。雖然只是晌午,而且尚在正月裡,但大街上十分蕭寂。

  想是這幾日總有衣著光鮮,氣度斐然的陌生人接二前來,弄得鎮人有些惶惶不安起來。

  這裡的百姓過慣了平靜安寧的生活,鎮上的人也大多是熟面孔。縱偶有遊人,也不似這幾日般。因此方才無仰跟小妖一逃一追,害得飯館遭了殃後,鎮上的人一瞧這架勢,索性作鳥獸散,早早閉門回家,省得再招惹了無端的是非。

  「小妖她……」 七月捧著包燒雞的油紙包。

  「她這幾年一直在找無仰,當初無仰曾在京裡出現過,不過還是讓他給跑了。」 優優攏著袖低聲說,「以前我是挺討厭這個南宮小妖的,仗著自己的老子是大官完全不把旁人放在眼裡。不過後來倒是有了些長進,也是,當初若非她受傷在先,南宮修也不會動怒至此中了別人的詭計。若她還跟以前一樣,南宮家怕真是要垮個乾淨!」

  七月嘆了一口氣,經事而讓人成長,只是這代價也的確不菲。一邊與優優往客棧走一邊又問:「南宮修的傷,當真是連雲寧揚也治不好?」

  「可不是。」 優優也跟著嗟嘆,「聽寧揚說,南宮修這些年在朝上江湖也皆有不少仇人。往昔趨炎附勢者許多,如今這般一來.....」

  「人情冷暖,便是此時才算分明。」 七月應著。

  「南宮修也算是個人物,起起落落自是見多。不過他的幾個女兒皆是含著金匙萬千寵愛捧著長大的,落差一大難免心裡有些變化。」 優優說著微哂,「妖靈與人混的久了,搞的我這會子倒是唏噓起來。總說這些沒意思,說說你吧,這幾年過的如何?」

  「優優你是真的長大了。」 七月笑笑,伸手挽了她的胳膊,「我?還不就是那個樣子。」

  優優側臉看著她,喃喃道:「七月,你有沒有想過不好的結果?或者說.....最壞的打算。」

  「有時也會想,但我沒有最壞的打算。」 七月挽緊她,眼神拉得很遠,「找不到他會怎麼樣,只能繼續找。我也只有這一個打算!」

  優優點頭,牽出一縷笑意:「一起找吧。」

  兩人走到客棧邊上,見小妖滿臉黑氣正立在門口,顯然是又沒抓到無仰。一見兩人過來,她三步並作兩步閃過兩人面前,盯著七月表情變幻莫測。但最後只吐出一句來:「你當年說的,我還記得。」

  七月笑了,點點頭。將手裡的燒雞遞過去:「你要吃嗎?」 她見小妖盯著油紙包發呆,補充了一句,「沒動過的。」

  急急忙忙的趕路而來,心裡火急火燎,哪裡顧得上吃東西。如今到了這裡,一見蕭無仰更是堵了一肚子的火和怨。他一如的避之如鬼,小妖能忍得如此已經是難得。別是皆是廢話,根本不需要多說。

  說起來,她們的確也談不上有交情。只是這三年的物換星移,而人也皆都變了。卻是因此,拉得更近或者更遠!

    ×××××××××××

  正月二十,鏡石的最後一滴血已經滲進了泥土裡,周圍土質散出暗紅。七月沾了一些土放在鼻下嗅了嗅,她平靜依舊,但微抖的手出賣了她的心事。三年來她一直在盼著這一天,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她將自己逼迫到了盡頭。她想要的,無非是最平凡日子,只是命運不肯放過她,一直將她推在風口浪尖。這兩個相連的世界可以隔絕五感,卻不能阻斷思念。而她要做的不僅僅是追憶,還要追尋!

  冷風簌厲,立於暖玉湖畔竟更覺森冷。寒風裡浮蕩著亡靈的氣息,身為風靈的淩破最有體會。天格外的黑,濃厚的雲層久積不散,這幾日一直是陰天。林裡鴉雀無聲,像是鳥獸都散盡了一般的死寂。縱然立了這麼些大活人,淩破還是覺得一股麻意飛竄,說不出的不自在。

  「鏡石將血盡歸泥土,拘在這裡的亡魂很快被引向忘川,我要借地之力脫魂出去。」 七月站起身來,看著無仰,「三天如果不醒,就.....」

  「我會結地印保你的肉身,三天不醒我就再等三天!」 無仰看著她的眸子,「你想做什麼,我必讓你去。但有一樣.....」

  「我知道了。」 七月點點頭,強拘著淚不放。便是去找流火可以,便是去送死也沒什麼,這是她的心意他任她決定。但他的心意,她可以不接受,但不能替他管束!

  七月說著轉眼看著身邊的優優,見她渾身亂抖一時拉了她的手說:「木靈皆是地生之靈,所以半含陰陽,不過如果你怕的很的話,不如.....」

  「我哪裡是怕,我是興奮的。」優優牙齒亂咬卻是一臉的激動,「這兩天跟你學得這招實在是讓我激動的很!」

  「呃……」 七月一下噤住,有了優優強悍的木息絕對是對她最大的幫助。她願意讓優優幫助的原因,並不僅僅是為了增加成功的概率。而是因為,這靈犀相通的情懷!朋友究竟是什麼?一直以來,她只瞭解了一半。而這另一半,如今才算是明白。

  七月環視了一下眾人,再不言語。她垂下頭,中指相對,額間帶出微微的紅色淚滴狀印記,種子已經再度進入泥土,細小的根苗在慢慢攀纏生長。無仰已經見過一次,並不覺得意外。倒是小妖和淩破,眼睛都瞪著滾圓。

  有小樹苗長出來,慢慢拉出觸絲纏著她的足踝。七月低聲道:「優優。」

  優優會意,足尖一立,腳已經深陷泥土,雙掌一合長髮亂舞如扇,扭曲著化出藤絲,身體越來越深入泥土,她雙眼一睜低喝一聲:「紫檀蔓地,逆花放!」 隨著她的聲音,她的人形已經淹沒在亂舞攀纏的藤枝之中,巴掌大的葉片鋪蓋滿地,突然地面「噗噗」一陣亂響,竟從泥土之中綻出花朵來,將泥屑頂得飛濺。黃霧四起,而此時,七月雙指一拉,以源之水喚源之土養源之木,彙蒼之空引蒼之氣催蒼之靈!血線驟然抖出紅光,足踝攀纏的碧絲猛然上抖,受而一震。樹苗以急速開始增長,枝幹節節如骨,褐中透紅,慢慢抖開樹冠有如巨傘,同時優優的藤絲已經抓攀住樹幹,飛速的纏繞。

  樹幹之中顯出一個女人的臉來,皆是褐色慢慢透出主幹。看得小妖頓時倒抽一口冷氣,無仰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這巨樹,見它邊上斜生出一株小樹來,此時方才感覺到的木靈的靈罩,卻是帶了一股熱氣。木靈的寒涼,竟不知七月是以什麼方法而育,竟帶出火息來。

  「我的肉身會被封進樹幹,一會你們見了不要驚訝。」 七月此時已經半身被觸絲纏滿,看著無仰微微一笑。她忽然掌心變勢,相對一捻,額前的血逆彙向心,延著頸脖帶出一絲血線:「集陰納歸,借木成橋。培土之力,送于歸處!」

  說話之間,空中竟開始起風,漫捲的霧挾著塵土竟聚出無數人臉來。無仰目瞪口呆,淩破指尖微動,這風不可控,竟不知從何而來。更像是從那怪異的木體裡散發出來的,而這些扭曲的霧氣聚結的面孔,陰森之氣讓他想到了二十多年前!

  突然間黃霧猛的向七月罩去,而與此同時,她的身體被觸鬚皆包成繭一下子拉進樹幹裡!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12章 九幽   

  優優嘆息著看著身後的巨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是從樹中分剝出來的。她有短時間的失神,大腦之中是一片空白。等她再度反應過來的時候,便是身體一晃像是有什麼東西身後推搡,再下一步,便到了這個灰濛濛的世界!

  還是林子,與方才沒什麼不同,但樹形狀詭異,張牙舞爪的扭曲,而且皆是鐵黑色的。霧氣像是帶了灰塵,讓眼前總隔著一層抹也抹不盡的灰紗。眼前居然還是一個湖,與暖玉湖一模一樣。若非這裡全是灰暗,優優壓根也不認為到了所謂的陰間。

  她看著身邊的七月,捂著胸口說:「我還有心跳耶,這裡真的是陰司?」

  「我們還活著,與肉身的牽絆未斷,當然會有心跳。」 七月盯著面前的湖泊,眼底一團衝撞,她幾乎想嘶喊出聲。但她生生的忍住了,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是甜是苦,是激動是恐懼,或者都有亦或者都沒有。

  「前兩天,你只教我逆脈逼心,然後顯形伏地並不深入土中,收土綻花抖藤纏上那骨褐蘭。居然這樣就能下到陰司?」 優優仍是一臉的興奮,嘿嘿,那雲寧揚也沒來過陰司吧?她也總算有機會在他面前抖顯一下了。

  「你是知道的,舉凡妖靈或者馭者,逆脈逼心無異自盡。」 七月回眼笑笑,「但我讓你這樣做,你並不問就這般做的乾脆。」

  「那當然。對你還有半分懷疑麼?別說逆脈了,便是讓我斷了靈根我也半點不猶豫。」 優優滿不在乎的一拍胸口。

  「就是這樣,完全的信任。」 七月凝眸,「只有完全的信任,才能與我配合得益,我們才能一起下來。只消你有半點猶豫,都不能借助琥珀脫體分魄。」

  「琥珀?」 優優回眼看那巨樹,指著它道,「是你的靈物麼?」

  「可以說是我的靈物,也可以說是我的生死之交。」 七月低語,「我們通靈只有三年,沒有共六脈,但是我們可以通魂。而她在沒有我的心血相輔之下是不能成形的。在世人看來,像這樣的木靈實在是孱弱的可以。但是,只消配力得宜,天下強靈強馭,能勝她的寥寥無幾。」

  「如何配力得宜?」 優優極度好奇,拉著七月道,「你先告訴我,方才我們如何這般輕易的下來?那幫馭者所言,都是要靠驅馭死靈才能遊走陰陽阿!」

  「我方才已經導了心血給琥珀,骨褐蘭是陰寒之木,具有透陰之力。木靈在逆脈的時候陰氣最盛,當你攀纏上她的時候。就可以她為媒介,將我導引的心血過給你。咱們三個通心之後,借地之陰氣魂魄就會被地陰所收。而讓你逆花綻,紫檀花向陽而開,收引陽力,逆地而綻的時候,會在陰幕之中打下標記。」 七月說著指指上空,「這樣就給琥珀留了帶我們回去的出口。」

  優優抬頭,看到天空之上隱隱有一些紅通通的東西,像是濃雲之上懸了好些紅燈,她微抽了一口氣道,「我怎麼看不到琥珀的樹冠阿!」

  「世間萬物皆具陰陽二氣,現在我們在九幽。只能看到她汲陰的部分,看不到向陽的部分。你看這裡的樹,長得都像樹根一樣。那些枝葉,全是陰氣彙的。」 七月說著,「遊走陰陽並不一定要靠死靈,只要陰氣重的時候,讓身體的陽氣散到最低就可以脫魂出來。當然是很冒險的舉措,不過只要有橋樑,便可以來得去得。」

  「橋樑就是琥珀?」 優優瞪大眼看著七月,「你為什麼可以借助她?」

  「通魂阿。」 七月笑笑,「瞭解她的所有特質,感受她的生活,就能與她一樣合二為一。練習換體借力!」

  「感受她的生活?」 優優怔忡。

  「像一棵樹一樣,立在天地之間,感受自然之力。從泥土中獲得生命力量,從風雨裡獲得各方消息。你曾說過,未化形前,可以與風雨通信,瞭解很多世情百態。為什麼可以,因為那時你還沒有雜念。」 七月仰頭看著,「開始我連幾個時辰都站不住,完全找不到章法,肚子餓,頭昏眼花心裡恐懼……」

  「七月。」 優優攬過她,「我明白了,你為什麼可以在三年完成別人三十年都做不到的事。」

  「這三年,其實我過的並不艱難,而且我明白一見事情,馭靈的本意,根本不是像現在這樣。」 七月低語,「馭者奉獻法血,靈物奉獻力量,然後彼此互進。這本來是公平的,也就是所謂的平衡。但現在馭者奉血,就要求靈物以命相奉。那便不平衡了,不以生命相托,憑什麼要求人家以命相陪?但最起碼的尊重都做不到,又談什麼馭靈之術?便是瞭解了木靈的培靈方法,馭者還是不能駕馭木靈,原因是他們根本捨不得自己的心頭血。」

  木靈是半陰半陽的生物,世間萬物皆具陰陽二氣,但能將陰陽平衡拿捏到完美程度並且可以引發其他諸靈之力的,只有木靈可以做到。這與它們衍生的條件密不可分,除了低等植物之外,大部分植物都是半向土陰半向陽天。收光與熱,彙土與水,所以它們成為陰陽世界的交彙點和媒介。

  紫卷裡,詳細寫了許多木靈的培靈方法,也記載了如何與它們相通。但是想要得到它們的力量,就需要陰陽最為平衡的氣血以彙之。作為人而言,心脈連通靜與動,連通生與死。衰極而亡,盛時而生。是陰陽交彙點,要想馭木,就要導心血!沒有這種覺悟,懼對方貪婪或者有半點猶豫,便是之前再怎麼相通也沒有辦法駕馭。

  「我與琥珀通靈之後,便彙以心血習練換體借力之術。將身體與之相融,匯合二者力量完成全新軀體,就可以借木力導引蒼之力。我現在只能練到出來半個時辰左右,不過對付那個鏡石半個時辰夠了。」 七月說著,眼睨著四周,見隱隱出了人影。

  「也就是說,一旦換體借力,你的命就在她手上了。如果她不肯歸還,直接把你吃了,你也就完蛋了。」 優優瞪大眼,「這麼危險的招你也練。」

  「彼此信任是基礎,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最初也不是靠立字為據的。」 七月回身走了幾步,撫著樹身,「她吃了我,也不過多了一餐血肉之力罷了。但平衡之力打破,像鏡石一樣,成妖多年心是空的,六脈終究有一脈完成不了。當然也有許多木靈靠著這種方法練化,要慢慢瞭解其性才行。一時也說不清楚太多!」 七月瞅著那些人形已經越來越清晰,低聲說,「那些彙在土裡的死靈顯形了,咱們跟著他們就行了!」

  優優盯著那些人影,心裡突然麻酥酥的:「一會兒不會直接讓咱們投胎去吧?」

  「這會子怕了?」 七月笑,「我方才說的你都忘了?我們中通心血,現在你我這體內,是有琥珀的魂力的,先找到流火再說別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跟了上去,想了一下又補充道,「一會你要是看到雲寧揚,那個是孟婆你不要吃驚阿。」

  「什麼?」 優優險沒跳起來,臉抽抽著,「昨天你跟我說過,孟婆會變成生前最想見的那個人。但我最想見的人是你,我該見到你才對。」

  七月嘆了一口氣:「靈魂是不會說慌的,一會她變成雲寧揚的樣子你才肯承認是吧?」

  「得了吧,這裡這麼些人,你說她變的過來麼?」 優優翻了白眼,只覺腳挪動,卻沒有踏地的實在感。越發覺得毛骨悚然,「我好像真的在飄耶,我是魂麼?」

  「九幽深處,孟婆是無處不在。」 七月的話更是讓優優覺得嚇人的慌,一個勁的拍她。

  七月笑著拉住她的手:「她只是引渡黃泉的使者,不會把你打得魂飛魄散的。」

  優優嘆氣:「我看你這三年吶,生是把膽子練得跟鐵膽一樣!」 她話音剛落,突然只覺眼前一花,竟有種場景羅疊變換之感。霧濛濛之間,那些人影竟全都無蹤,她像是處在萬花筒裡,扭曲旋轉之間,撕開一道幕便成了另外世界。依舊是霧濛濛,但樹林和湖泊已經不見,腳下不知何時綻開大團的花朵,而眼前竟橫攔出一條大河。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1 02:03 AM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13章 孟婆的秘密
   
  這情景詭異到了極致,因此連恐懼都不及有便成了一種說不出的奇異平靜,居然能平靜,這感覺讓優優自己都不能接受!

  一個人影向著她們走來,越來越近,霧薄之處漫散而分,白衣長髮,竟是沒有臉!優優瞪著她看了半晌,突然罵了一句粗話:「媽的,我竟然誰都不惦記阿!」

  「你們尚未死,如何會惦念?」 沒有臉,聲音卻清晰的傳進耳朵裡。優優覺得自己快魂飛魄散了,壓根找不到手足在哪了。

  「我找到了原因,我讓鏡石歸於土,血彙於地而安撫死去的靈魂。這樣我可以見流火了吧!」 七月的聲音微微顫抖,強調都有些變了。她竭力讓自己平靜,但腦子裡還是轟鳴,「我知道你從來不會誑騙於人,什麼樣的因受什麼樣的果,那麼現在.....可以讓我見他了吧?」

  「你讓我很驚訝,夏七月。」 孟婆的聲音淡漠如初,驚訝二字的意義像是她壓根也不知道一樣,不過是隨口遣詞罷了。她的聲音緩緩複傳來,「衰極近死,就能脫體分魂接近陰司,這個方法很多人會用。但借木傳靈,導引黃泉,生力不絕,讓我不能拘扣你,這手段便不是人人都會了。」

  「流火在哪裡?」 七月的壓抑已經到了極限,渾身顫抖眼瞳微微泛著紅。額心帶出一滴紅,在這灰霧的世界裡格外的清晰。七月明明知道,不肯成全她與流火的,並非是這個無臉的女人。她不過是九幽之下引渡靈魂的使者,她只是遵從命運的安排,只是天地之間的棋子。

  但是,三年前就是這個棋子,將流火帶離了人間,讓七月在睡夢中失去了一切。當她醒來,便是可感而不可觸的別離,他們便遊走在兩個世界裡各自悲悽。這三年,她無一日不想著下到黃泉,無一日不想著要將流火帶回來,她無一日不逼迫自己。她不能倒下更不能絕望,她不想說自己過的如何生不如死,因為每每一想到幽冥深處的流火,她的心就千瘡百孔!

  她千辛萬苦的來到這裡,不是為了與這無臉的孟婆閒話家常,更無意聽她那些無聊至極的讚揚,她盯著孟婆的臉,一字一句的重複:「流火在哪裡?」

  「生氣了麼?」 孟婆的聲音依舊,沒有五官,但不妨礙她的覺感存在。清晰到可以感知這裡一切的流淌或者凝滯,「是他當初選擇讓你回去.....」

  聲音未落,七月的手已經一扯邊上的優優,眼瞳凝縮,面色帶出微微的猙獰之色:「我已經不想再跟你廢話了,不說的話,就打到你說!」 說著,她單手一扣,將優優的手一把攥住,右手食指點額,徑直帶出紅光,「異體同魂,木力歸身,蒼之亂魂之術!」 拉扯之間,優優只覺七月的掌心有一股強力在吸,讓她的手在不由自主的縮小再縮小,竟自像是被黑洞逆拉而入。

  優優登時大驚,尖叫道:「七月,你不要這樣,太危險了.....」 在那一剎她已經反應過來,本源蒼之力,借木汲陰氣脫魂,但魂所依的生力存於琥珀的半陽一面之中,靠的就是七月催引的心頭之血來保證肉身與靈魂相依不絕。現在她們都是魂體,七月複引陽力之血,要融魂借力。

  但她的聲音還未盡,已經整個人倏的一下被完全吸進七月的掌心。七月的眼已經泛出碧意,單掌一甩已經藤枝嘩嘩亂湧的飛竄出來。在這霧蒙世界,是一團極刺目的綠!

  「想不到你居然會用這招。保了她的命魂,你自己就完蛋了!」 孟婆的聲音帶出戲笑之音,「在極陰之地引血,只會加速你的敗毀。靈力消耗盡時,便是肉身成泥之刻。」

  「她能隨我下來,就已經過了木靈的限界。我若用她的力,必要保她的命!」 七月冷笑,「最高信任,兩不相負。」 她說話間,左臂已經完全化藤,亂枝攀纏之間竟絞出如巨樹一般的節幹來。就像是她的肩側,斜斜的長出一株怪樹來。

  「你想以靈魂為奠,借此拉開陰幕讓陰陽相融?憑你小小一個生魂?」 孟婆手心一翻,已經有盂自掌而出,汪出一抹幽藍。藍光四溢,慢慢堆湧而上,竟如盂中納百川,無限波濤隨意支配,「陰極隨我心,幽冥在我懷。浩.....」 她的聲音突然嘎然而止。而七月則像是定住一般,因不知何時,有一雙手臂,自她肋下穿過,將她抱滿懷!

  七月僵怔住,眼瞪得奇大,而那碧意中心的一抹殷紅,瞬間充斥了她的眼眶。冰冷的,她感覺不到任何溫度,但後背所抵而喚醒的記憶,就這樣鋪天蓋地的佔據她的靈魂!何時而來,她完全不知。就像他當初離開一樣,以為是一個惡夢,醒來變一無所有!

  「傻子!」 微微的嘆息,她的頭頂觸到他的下頜,實實在在的抵靠。讓七月的心裡下了場大雨,她看到一縷髮絲蕩到眼前,如此便成了迷濛。白色的,像是一抹雪!

  「讓木靈的生力在你的靈魂之上生長,見不到我你要先成了花肥了。」 他依舊是那懶洋洋的腔調,似是剛做了一場好夢。慵而起身,兜她入懷,從未分開過!有微微的嗔意,但從不惱她,「給你那滴血,也不是要你這樣胡來。」

  「桐慕流火,是連心血的作用嗎?」 孟婆囈喃,她居然不再喚他火景明光,反倒稱呼起了這個名字。

  七月覺得身體在瞬間化成了灰,腦中是無休的轟鳴帶出紛亂的吶喊。想念到了極致便成了平靜,只是暗濤洶湧,湖底的黑洞從未被填補過,到如今,碎了一切只剩那臨近崩潰的思念。她就知道,他一定不信命!

  她慢慢轉過頭來,那抹雪色在眼前放大,依舊是長髮翩然流洩如瀑,眉眼精緻神情微懶,唇角含著笑,眼中是眷戀,就這樣垂眼專注,時光凝滯世界裡再無旁人。只是,滿頭的青絲成了雪!肌膚是慘白,唯得眼瞳的深處,有一錐血芒。

  有兩道鎖鏈,穿過他的肩,在灰霧之中似寒鐵。找不到彼端在何處,只是因此讓他沒了自由。他有一雙翅膀,曾經在天空之上自由的翱翔。而現在,他被緊鎖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消耗自己的熱力。她的眼角滲出血紅,靈魂在哭泣,於是在這裡化如血滴。嘴唇卻揚起弧度,看著他的樣子,她便再無畏懼。

  「我就知道,你才不信命,你會一直等我來。」 七月眼角帶出血線,斑駁著如刀劃過。她知道,便是他耗乾了陽火,也絕不輕易認命。他不會這般再飲忘川水,等待命運的捉弄。所以孟婆也不再喚他前世的名字,因為今生的流火,比火景明光更加通透。不求來生,只要今世,她也一樣!

  「我就知道,你肯定回來。若你來了,見孟婆化成我的樣子,說我已經投了胎。你這個笨蛋一定會中計,跟著一盂水喝進去,就像當初的我一樣!」 流火盯著她的面容,笑容如花綻放。當年的種種,原是如此。最後一次,他滴血罩頂,而招惹死靈怨怒將他與幽泊拉進陰司。她赴輪迴而去,他二話不說追了過去。這樣,命運的懲罰就奏了效!難怪孟婆當初會說,這第十世是他自己選的。上天最是無情,看人們在世間兜兜轉轉,遺忘前塵,相遇再別離。只是這一次,再不如此聽命!

  她點頭,發了癡的一般看著他,再說不出半句話。

  「是連心血的原因,她一下來我就知道了。」 流火掀了眼看著孟婆,「激怒她,讓她放棄還陽的希望。將她投向六道,就是你安撫靈魂的方法麼?」

  「因果迴圈,你們起的因自是你們要吞的果。」 孟婆的髮無風而起,漸成扇狀,雙腳似是離地於半空漂浮。腳下的花怒綻,朵朵都代表遺忘。

  「鏡石已經歸了土,便是誤情九世,那滴血已經歸了天地,還要拿因果迴圈來誑人?」 流火濡染伸手,把七月整個提起來放在肩膀上,「原我以為,你是極陰地之力聚化而出的妖靈。不過看多了忘川來去才算明白,在你的地之力深處,有一個失望到了極點無論如何也得不到安息的靈魂!」

  孟婆的身體微震,平板板的面上居然開始漸漸有了五官,一點點的立體。七月的眼不由的瞪大了,一個女人,從未見過的陌生女人的面孔。細長的眼睛,微尖的鼻,微豐的嘴唇。生的十分妖嬈,但是滿眼的陰霾還帶了怒氣!

  流火看著她的樣子微哂:「忘川就是遺忘之地,前塵盡夢盡付彼岸。你要等的人,在這裡拋下了記憶投身輪迴,而且,他最後想見的人並不是你。你死的太早了,他後來的人生發生了變改。你不再重要,他也不再需要你了。死亡是一切的終點,所以你不允許任何人,侵犯死亡的尊嚴!但世上有些靈魂,終究不會因遺忘而迷失。有些感情,就算死亡之後,還要讓回憶羈絆。你得不到,不代表世上不存在。我就是再輪迴一百次,到底還是放不開,那該怎麼辦呢?」

  「果然是天地之精元,火氣盡消居然還能知道這些。」 孟婆微笑,但笑得僵硬詭怖,「若沒有那滴血,你們焉能牽扯至此?看出來又如何,前塵舊夢我早就忘光了。現在你們在這裡,便盡歸我渡!」 她說著,掌心一揚,那盂已經倒扣在半空,自她身後,竟掀出巨浪來。波濤洶湧,明明似水卻半無聲息。陰寒至極,鬼木由地而生,攀纏飛舞的黑暗立時席捲!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14章 焚生
   
  七月一見此景,哪裡顧得多想。腰身一挺,逕自從流火肩上急撲而出,左臂翻舞枝條抖若靈蛇吐信,身若無骨斜斜一蕩,肩頭拱頂,那本因見到流火而回縮的枝椏又開始自肩頭生長,右手掌心浮游指尖拈放已經撚了火訣在手,額血反彙手掌一震一團紅火這般跳躍在掌心之間。

  此時那鬼木已經生出一片,暗影羅疊,連帶著無聲巨浪鋪天蓋地近在眼前。七月眼瞳急縮,幾個錯步,突然右掌已經拍向左臂,轟的一聲,那火已經燎著臂肘異化的藤木,帶出一片紅海。

  木出於魂火出於心,木火相倚,木源蒼之境堅牢!七月身形急退,空氣已經漫起沙塵,於這暗霧之中浮蕩千千萬萬,凝塵成股旋飛如土龍,在她眼前交錯成網扭漿如壩,竟是壘出一面巨牆。

  一燒之下,藤木化土灰,本源之引具備,便是森羅暗土也被召喚。她左肩連動,不敢半分怠慢,雙眼也半化藤枝攀纏蔓長,將她順著土牆頂上半空。她沿牆遊手,右手不斷在土面上劃動,拉出長長的血線,皆如她的額頂一般亮出紅光。

  「心血喚木,翠滿華蓋,藤蛇亂舞」只聽悶響陣陣,有細牙自土而生,飛速生長,土牆在瞬間化成豎立的大片碧林。灰慘世界,唯得這裡濃碧嫣紅!

  無數籐條破土而出,扭曲如蛇。嗞嗞亂響之間探頭竄身,碧枝形成的蛇體在吞吃黑氣,既而滲進土中讓黃色漸漸變黑卻不再釋放。

  「還沒完呢。」七月身如靈蛇,在樹林從中飛竄,右手已經滿手是血,「以土養木,木訥陰極,以血喚火,複歸土灰!火龍葬!」手指過去,滴血成火,吞吐黑霧變成白煙。頓時暖意四起,蒸騰成了一大片的濕霧。

  流火靜靜地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飛舞曼妙的身影,眼底的痛徹連成癡狂。給他震撼的,並非是這亂魂之力,而是她那成長之後的堅忍與勇氣。

  她曾經膽小又畏縮,慌慌張張又毛手毛腳。所到之處總是意外頻發,闖了禍只會躲躲藏藏。而此時,她站在這靈魂棲息之地,面對著陰渡使者也全然無懼,在這森冷之下他已經耗盡了熱力,但她卻給他帶來了勃勃生機!

  他一直以來的堅持有了所託付的物件,他的靈魂總有她與之呼應。她以自己做為試煉體,將這亂魂之力印證在這陰司黃泉。以木為媒介,與木靈合魂借力。彙心血以引火,綻木力以焚。木歸於土,帶有火木之力的生之土便在陰冥而存。環環相扣,一氣呵成,一手引木一手引火。她的靈魂,綻放無限斑斕花火!

  七月的右手已經漸漸泛青,左肩不斷傳來劇痛。他們才剛剛相見,更不及說那別後千愁。而他此時的樣子,落在她心中激起痛徹的火。她一直都是躲在他的身後接受他的保護,她是無力的普通人,什麼忙也幫不上。而他卻是因她的緣故,掉落在這裡耗盡了火息。讓他髮成了雪,眼底蒙上了灰,那麼這一次,換她來保護他了。

  孟婆,可以調動無限陰寒。而在這陰寒深處,蒼之力可持續的時間在明顯的縮短,燒多少還會湧現多少。她一己的鮮血,如何讓這裡陰幕打開?如果引盡了肉身中的血,她就真的死了不能再回去。但是,就算與他一起隕落在這裡也好,至少不用在過那種徹膚痛思的日子!

  流火伸手扶著透骨而出的鎖,這種極陰而化的噬魂在一直吸取他肉身中的熱力。他的肉身沒有留人間消腐歸地,他是連同身魂一起拉進這裡,肉身會在陰氣之中虛耗。他必須保住身體,否則成了死魂體,那被引渡就在所難免。想要出去,這東西就得弄出來。但現在他的火已經半點都發不出,他盯著七月的背影,突然喊她「七月,回來!」

  七月的手臂越來越青,濃火之後的黑色是觸目驚心,她完全看不到孟婆在哪裡甚至聽不到半點聲音。被火焰燎燒的黑氣化成森寒,侵在她的體內讓她的嘴唇都在不停地哆嗦。她聽得流火開口,不由得回眼看他:「我不能把你給她,哪怕死了我也要在這裡壘一道牆。」

  我知道。他慢慢把手伸向她,微笑:「借蒼之力來燒我。」

  「什麼?」七月愕然。

  流火突然撩臂翻手,身子飄飄的向她疾掠而去,眼瞳帶出一點點的紅光:「我們中通了心脈,你還怕什麼?這是唯一的機會,不要在這裡跟她耗。燒過來!」

  七月咬牙,眼前是一篇模糊,優優的魂力已經快要脫離她的身體。一旦優優出來,她就保不得了。如今只是借優優的力,用的是七月肉身順琥珀傳導而來的血。但優優魂體出來動法,就用的是她自身的血了。但是蒼之空而出的火息,流火現在根本控制不了,她好不容易才見到他,怎麼能.....

  「燒過來。」流火已經侵到她的面前,盯著她的眼睛,「燒吧,我相信你。把鎖弄出來,咱們一起走!」

  她顫抖著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反抵額心雙眼滴血。繞手迴旋突然一個拍掌正打在流火的胸口,接著指尖一劃,便有血線彙集成一個圓點。

  「心血喚火息,以自體火岩瓏以借蒼之火而焚,龍火葬!」火星在流火的胸前而簇,接著便轟然燒灼。曾經七月一直以為似幻似真的夢,在她眼前再度重演。

  他的身體瞬間被裹在巨大的火球裡,因離得太近連同七月也被這灼燒一同蔓延,她覺得自己將在這火中泯滅,寒冷被熱沸代替。左肩有清晰的拱動感,她狠狠地攥著右手強逼心脈,優優,再等一刻,只要一刻就好!

  火焰之中,他似是成了枯槁成了灰,但人形被撕碎焚化的同時,有獸形在慢慢伸展。她明白了,他不能控制這火,但他想要的,是這火所帶來的蒼之空。在地府陰冥的深處,他嗅到了天空的味道。

  他壓抑著複見的狂情甚至連話都不多說。他不想跟孟婆打,只想帶著她回到人間!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1 02:34 AM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15章 選擇與命運
  
  七月眼前是一片濃紅,完全已經看不到流火的樣子。源火引焚流火,同時也將她席捲。通過心脈燃燒木力!她已經沒有時間再去品位內心的千濤萬湧,肉身的血力已經借木力傳導殆盡,要趕在優優脫魂出來之前再度異體合魂,這一次,要與流火相合!

  她一直行的就是亂魂導力之法,先借琥珀半陰半陽之體而入幽冥,再借優優魂力而設土壘,最後再借流火之體破幕而出。亂魂之力,就是借中通心脈,不斷異換身軀魂力彼此互進之法。要想達到熟練就需要千百次的嘗試。

  她右掌翻起,在火焰之中迴繞向額。拇指抵緊中指一掂放,胸口一陣急痛,左肩碎骨一般的撕扯。再忍一下,只消再有一滴血就可以!

  火焰之中呈現出了巨大的獸首,竟是與流火的本體完全不同的!七月並沒有怖意,她的心裡已經堆湧無數,半點來不及品味,所以眼觸的一霎,她幾乎什麼反應都沒有,便瞬間陷入了黑暗!

  孟婆看著眼前巨大的火幕牆,有極烈的熱感,帶了生的氣息。流火的那滴血,如今讓夏七月發揮到了極致。源之火,就在心中。彙以火息熱漫引心頭之血,引導蒼之空,這星星之火,遇到本源之木,便成燎原。燃燒所化成的土灰,便成本源之土。汲收陰氣壓與土崩之下,催魂導木,複引強火的灼燒。

  這個曾經見到她只會愕目犯呆的丫頭,如今竟在這陰冥深處,藉著木靈之力將生生不息的蒼之力引入九幽。能讓她做到這一步的,是流火。而讓流火居於陰司而久耗不竭的,是七月。他們之間的羈絆,早已經不是一滴血了。

  鬼木在她周身生長,黑氣源源不絕向著火幕瀰漫。所謂九泉之下,所層隔得陰幕便只憑一個生魂萬萬是不可能掀開。無數的陰冥之氣在不斷的向著熱火之地撲湧填補,它們只會在這裡消耗,直到夏七月引盡肉身之中的最後一滴血。

  她一動不動的浮蕩在空中漆黑的眼盯著那火幕,面頰和手臂的肌膚在開裂露出黑洞又慢慢被陰氣填補,她並不覺得疼痛,但眼神有些迷離,盂在她的頭頂旋轉,盂口向著火牆吞放幽藍,無聲之水無盡無休,捲起層疊浪濤向著火牆而去。

  突然她的眼一凝,隱隱看到揮舞的翅膀,像是只是骨,骨上灼著大火。只是一個輪廓,但她的手卻慢慢抬起:「怪不得一直保持人形不肯釋放,要拿這敗毀枯竭的皮囊當燃料,用以催發妖軀。桐幕流火,你就是這樣堅信她可以回來並能善用你的那滴血?!」

  話音剛落,那土牆林木全部化成火焰開始向那輪廓逆湧,亂流席捲形成渦輪焚天之景。在那渦旋的正中,一隻巨鳥騰空而上!只有骨骼,但已經不再是火岩瓏,脊骨完全是龍形,火焰包裹之下竟開始聚生血肉。

  黑洞洞的眼眶裡噴薄的全是火焰,那噬魂之鎖早已經不知去向。引頸只見呼的一聲悶響,衝天火海鋪洩如融,登時將這裡蒸的通紅,死黑變成白霧。而天空的黑暗開始向兩邊分散,竟隱隱能看到無數根鬚張開大網一般,向著巨鳥攀纏包裹!

  「居然四體合魂!」孟婆的眼不由得瞪大,灼熱讓她的身體開始扭曲裂開,黑氣鋪纏很快被熱力蒸騰。

  她手風一揚,盂增大數倍,無數黑影飛撲而湧,但更快的,那些漫長在空的根鬚倏的一收,竟整個將那巨鳥一併吞了去!霎時黑霧亂彌,根鬚開始飛速的向上縮收。

  孟婆的身體裂開又合攏,她身形一縱雙臂大展,長髮如扇兩眼顯出濃黑之色:「冥獄萬鬼殺,陰陽斬!」

  血口吐出幽藍,地下妖嬈無限,每一朵皆出人形,聚合成巨,七月完全陷入黑暗,橫空竟聚出彎鐮,巨大的鬼影拱身而起,孟婆一躍而上踏上鬼首,抬臂之間那鬼臂與她一般姿勢,一下握住巨鐮,接著便是一記憑空橫掃。鐮刃飛舞,漫天彎月抖出慘白之光,巨鐮於中似可割裂。

  但這頃天之力竟生生被抵住,孟婆一怔之間,鐮勾中心竟立了一個人影,是一個男子的影像,像是倚在巨山之腰的一抹幽曇。他微曲了手臂,手抵在鐮刃之上,蜉蚍撼樹一般,但那刀鋒卻半分凝動不得。因巨鐮的止住,讓那漫天慘月竟成虛無!

  只是這般輕輕倚扶,一如推低的不過是枯葉。黑髮黑衣,似與黑幕融為一體。

  只得血色雙眸浸人肝膽!

  「六道?你居然顯行出來!」孟婆瞪著他,「為何阻我拘魂?」

  「你若斬了那骨褐蘭的探陰靈根,亂了她的命數,那就是亂改天地之書!」他屈指一彈,那巨鐮悄然化無,血眼微凝,「四體合魂,夏七月借了蒼之力,魂中含了當生之命,你不能強索。」

  「擅走陰陽,下到幽冥皆在我限界之內,如何不得強索?我就是照地之書而為,何來亂改?」孟婆微慍。

  「輪迴六道,盡在我身,他們的命運已經改變。」六道身凝半空,有如閒庭,「你明知如此,何不放他們還陽?」

  孟婆盯著那黑暗中的瞳:「世間萬物,各有不同。唯得死亡最為公平,千秋萬載,也難逃一死。夏七月動魂力而遊走陰陽,挑戰天地之力,如何能放?六道,你掌管輪迴,我管渡魂,何來干涉我?」

  「這張臉你多久不曾用過?我以為你早已經棄置忘川。你在陰司聚散許多次,為何還不放不掉?」六道瞳心閃爍,光徹如電,「你既為陰司納守,就該知道順應天地!」

  孟婆道:「我正在順應天地,不然早就散於陰司。地之書早有示告,他們緣止一生。是他們貪心不足,聽信妖詭邪說。向鏡石淋血,使其為妖,因此他們便要在人間曆劫。妖龍不能脫離陰司掌控,一旦有違便要將他拖回。而那生魂就要在人間苦楚,今世的陽壽早該盡了!」

  「該盡而未盡,是為什麼?你當初要拘的是夏七月,但最後留下的卻是桐慕流火!樁樁件件,皆是改變命運的召示。」六道看著她,「還需我多說什麼?」

  天地初始,便有天眼地眼以窺萬物,有天地二書載括眾生。命運便在天地之間開始運作,隨萬物輪迴不斷改變。命運在天,天給萬物開始,而經歷過程則在於地,選擇權在於人心,如此天地生生不息。

  在經歷的過程裡,心中的不同選擇,便會被命運帶往不同的方向。當年情人間的連心血,造成鏡石化妖。讓許許多多的生靈由此蒙上詛咒的陰影,流火與七月的前世,也在這當中。這是命運的一次轉移,指引的方向,就是七月不斷輪迴歷劫,流火將妖龍的血用來保她。

  妖龍瀝血給凡魂,註定夏七月今生若遇妖龍,必命止於血歸之時,還要輪迴嘗盡苦楚。妖龍歸體讓流火回憶複歸,他料到這一步,於是與其通了心脈為她建構靈火咒。但即便如此,他亦料不到有死靈尋仇,孟婆還是如期而來拘拿七月的魂魄。

  但是留下來的,並不是夏七月而是桐慕流火,載世間之魂的地之書,便因此再次改變。命運的巨輪,因心的選擇,而向了新的方向!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16章 複歸   

  六道緩緩開口:「夏七月修得亂魂之書,通曉借力之法,流火拘陰不死,肉身仍存,一直等到鏡石之血回歸。地之書隨此選擇再度變改,火景明光已經不存在了,取代他的是今生的桐慕流火。夏七月如今還是生魂,她引了肉身的血借木靈為橋。當初她沒有死,現在便不是她的死期了。就算你現在在這裡把他們變成死魂,下輩子他們還是會相遇。這是地之書變化之後所載,如果他們此時死去,靈魂來世重續前緣。如果今生仍在,經歷便會繼續,那就還有變改的可能。這裡你的魂力無所不在,是真是假你心裡早就清楚。他們不是挑戰死亡,而是在堅執之中改寫命運。選擇權在於人心,當你拘回來的不是夏七月而是流火的時候,就該清楚。」

  孟婆久久不語,六道凝眸低語:「你清楚,只是不相信罷了。你不信她有本事能下來,你也想看流火失望的表情,讓他放棄,讓他安息……你已經習慣這樣做了。萬物都難逃一死,回憶這東西在忘川開了花,你留在這裡想忘也忘不了。當初放棄的,不僅是對方,你也是!你如今只剩一縷惆悵,由此你也對死亡最忠誠。所以才讓你來引渡靈魂,但順應天命,是你和我皆要做的事。否則,忘川吞你,輪迴噬我,天地的力量誰都不能違背。到底也是長久的鄰居,我不想看著你走到那一步。」

  孟婆抿了唇:「我……已經記不清楚了。」

  死亡造成的分離是誰也不能阻擋的,死去的已了,活著的煎熬。初幾年或是刻骨,再紀念便淡泊,災禍紀念墓草森森無人祭,活人又有了新生活。選擇權在於人心,遺忘了也不為過。有很多這樣的靈魂都經歷這般被遺忘的苦楚!

  的確,她是被遺忘過,所以盤恆不散的失落一直在這聚化靈體的深處。怎麼樣的經歷已經不重要,因這陰司聚合無數次,現在的孟婆,更多的是收納陰極之力而得到的力量。幻化成亡靈生前最想見到的人的樣子,給他們最後的安撫。

  也許這一對,總是與她所見的不同。沒見過這般執著的,十世的執著,讓命運在選擇之中一次又一次變改。不知不覺,跳脫之外的孟婆也投身了當中。她原本只該看著就好,天不管對錯,地不管開端,她只管看著這些亡靈來去就好,他們的經歷與否又與她何干呢?放棄與不放棄,又與她何干呢?

  孟婆伸出手去,盂又落回到她的掌心,她看著裡面波濤不絕。可以改寫命運數次,讓地之書在他們的選擇之下轉變了數次。讓人忍不住會想,若是當初……她握緊手掌,盂在掌心消失。輪迴無止境,有如汲井輪。亦如蠶吐絲,作繭又自縛。當初如何,今日是如何?世間的紛擾,早就與她無關了!

  「我們雖說是集天地之氣而化的精體,時間久了,難免要沾染些凡情俗意。真正的無情,也只有天地了。」六道開口,「事實上,他們只消還在天地之間,就無法脫命運之手。選擇在於他們,經歷在於他們。至於結果,只要看著就好。我們一直是這樣做的,繼續這樣做就行了。我們必須要遵行天地之書,現在把他們打死在這裡,不過是成就他們的來生。況且妖龍投世,必有巨變,你看他之前九世,有哪一次是安生過的?到時改變的就不僅僅是一人之命,引得人間動盪,麻煩的不還是你我?」

  孟婆的五官漸漸消失,又成了平平板板的無臉之相。她翻袖一抖,鬼木倏而不見,那巨大鬼影亦消失化無。滿地開花複陰霧重重,靜寂若死。天地構架出繁複的密網,萬物之間環環相扣此消彼長。不過,生生死死,是劫是福,作為代行天地之責的他們也不過只是看著罷了。

  「夏七月通曉亂魂之術,如此放歸人間難免生出大亂來。」她的聲音幽幽而蕩,但卻複歸平靜,更有些漠不關心了。

  「初始有人習得五雷術而引發人間大劫,枉死者千萬。

  後至有妖生人間,亦引大亂。現有馭者妖靈橫行天下!不過到底都是自食其果,我只管根據天地之書將他們放至六道。餘的便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六道應著,「不過亂魂之力乃是集合天地之法的奧妙,她能參透,也不枉她這十世不黯的靈魂,加上妖血逼心,當然還有她不滅的執著。說到底,還是因果迴圈。」說著,他身形一動,自孟婆眼前消失。

    ×××××××××××

  七月被那溫熱的柔軟觸感喚醒,意識飄飄忽忽便又落回身軀。感覺到手臂的糾纏,還有如紛紛雨般落在眉梢眼角,鼻樑嘴唇的親吻。怔怔然的有些恍惚,隱隱看到他的眼眸,於是腦子裡便再容不下其他。

  是黃泉還是在人間?如何合魂又分了開來?那孟婆是不是還緊迫不放?這些七月都顧不得了,思念是唯一的念頭,而如今他在身邊,讓她的思念已經霸佔所有神魂。確實感知他的存在,與他在一起,如此便什麼都無懼!

  他的唇碾轉,噙住她的細細品嚐。手臂緊緊的收攏,將她整個都箍在懷抱裡。當心靈承受了別離的痛與懼,再度相見的時候,身體就會想要更緊密,如此才會覺得安全!

  「現在我們在哪?」七月昏昏沉沉,窒息的感覺在放大,這種感覺召示著她是活生生。許久,她才囈語般的發問。

  「琥珀把咱們帶回來了。你引的太多的血,所以乏了。」流火微支了肘,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複又吻了下去,「東蕪鎮吶!」

    「回來了……」七月撫著他的臉頰,他伸手握著她的手道,眼眸如星耀,聲音慵懶:「回來了!」七月看著他,忽然覺得這三年時光像在此時開始倒流,他……又回來了!

  長髮依舊如雪,肌膚亦是蒼慘。陰霧之下那暗淡的身軀引來源之烈火,妖體再度複化而出的仍是這般樣子。讓她看著,便不由迷濛了眼睛!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1 03:00 AM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17章 凝滯
   
  暮色煙光,蘊露愁緒。淒涼別後是兩心相同,看著對方的眼睛,再不需隻言片語。一個恨隻影繫人間,一個願孤身飲黃泉。分離他們的重重陰幕,惟是分不開那離魂憑寄,長思無絕。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如此才是世間最大的悲哀。黃泉本茫茫難見,但夢魂堅信不疑,於是這中通心脈不會因生死大限而斷絕!

  他相信她終有一日回來,而她相信他定會等待,不管如何寒徹陰森,都不輕易放棄今生!不再投身輪迴任命運捉摸,這一生還未結束,他們才剛剛開始。

  有細細的縫風鑽進七月的領口,帶出微凜的癢麻來。而這股浸涼讓她有幾分清醒,恍惚看到一地的流銀,像是灑了一片白霜。還是在東蕪鎮外的,還在林子裡!

  她腦子一激,手不由得亂摸了幾把,身體不由的泛了僵:「你……沒有衣服了吧?」

  「早就沒了」。流火嘟噥著,人間的所有,到了陰冥都會被陰氣蝕耗,若只是魂體則會在那裡顯出實體,就要承受陰氣的不斷銷蝕。身體靠熱力不斷循環以固穩脈息,保證生命就算在陰司依舊可以得到維持。但仍然會乾枯敗毀,慢慢呈現虛化,這些都是陰司帶來的負面效果。至於羅帛之類的人間之物,沒有通過傳遞而直接被陰司包裹後,很快就成飛灰。不過陰氣會持續包裹肌骨,以吞噬各種的熱力。久而久之亦如衣袂飄搖。

  方才七月借蒼之力在他身上結本源之力,燒盡人形的同時也讓妖力借這火焰短時凝聚,吞掉七月的魂體與她結合。借之前琥珀探陰之根由陰轉陽。這一系列的過程雖然只在瞬息之間,卻是要求高度的配合度以及彼此之間的絕對信任。

  由陰轉陽的過程,便是合魂又分開的過程。而他桐慕流火,又再度回到了人間!天氣很冷,霜深霧重,慘月黯淡。但是這些,因沾染了人間的生氣,在他感覺而來十分的溫暖愜意。他不是幽泊,一旦回歸沾水即現,所有妖力會在短時間受到空氣中的水氣而恢復。而他需要更多的熱力,需要強火灼燒。不過現在,他更需要的,是抱緊七月感覺她的存在!

  「早就沒了……」七月喃喃的重複了兩句,忽然腦子裡轟的一聲,眼瞪得渾圓,「我下來的時候,好,好多人圍……圍……」她的話都說不清楚了。

  「沒有,一個人都沒有」。流火撫著她的頭髮,看著她戲笑,「便是有又怎麼樣?讓他們看好了」。

  「什……」七月剛要叫嘴唇被他堵住,他的輾轉廝磨以及懷抱讓她的大腦又開始昏昏然。

  算了,不管這些了,反正只要他回來就好!

    ×××××××××××

  流火腰間圍著七月的外袍,赤裸著上身,長髮一直抖到臀以下。他眼中是帶著笑,以至於便是這般怪異的打扮仍讓七月覺得漂亮到了驚人。他赤足立在鏡石旁邊,看著暖玉湖,瞳心的那點紅越發的明豔。七月站在他的身邊,兩人手拉著手。因為她的存在,他感覺不到冷。其實七月的身子已經有些微微發僵,現在的他,哪有力氣勾結火罩阻隔寒氣。但是,就是不覺得冷,不僅不冷。甚至有種春風拂面的溫暖!

  「方才回來就沒瞅見別人,優優與你分回歸本體。就說先去鎮上掃看,居然再沒回來。」流火依舊是微笑的,像是說一件很普通的閒事罷了。與七月顧眼只見兩人心裡皆是一凜,寂靜如果太久,難保惹人懷疑。更何況他們的對手,正是最會織夢索魂的孟婆。

  「我已經感覺不到優優的魂力了」。七月感到他掌心的溫度,抬眼看著他,「難道說,咱們還在………」

  就是極為真實的一切才讓人覺得恐懼,林子裡一團死寂,但這薄霧氤染,僵寒潮冷皆是如此真實。腳實實在在的踏著土地,眼前是水波蕩漾的暖玉湖,身側是巨大如鏡的黑色石頭,週遭是樹影婆娑,而天空有淡淡朦朧月影。手掌握的實實在在,心跳這般在胸膛裡躍動到了疼痛。若是織夢,這夢境與現實還有什麼分別?

  「管他呢,先去鎮上再說吧」,流火攬過她,「就算是在夢裡,也得先找身衣服」。

  七月點頭,他的坦然鬆緩解了她的懸崩欲斷的緊張情緒。越想逃離反倒越會被利用,幽泊曾經告訴過他,喜怒哀思憂恐驚,任何極端的情緒都會給孟婆織境的機會。在幽冥深處的她,最擅長的並非是借陰氣殺傷對方,而是在幻境之中讓人瞭解內心的絕望。

  但就算是如此,七月又如何可能做到沒有情緒波瀾不驚,到底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如何沒有七情?不知道的未來最讓人恐懼,黑暗的空間走一步會遇到什麼總是對心理的挑戰。她緊緊地握著流火的手指,像是自我安慰一般的低語:「不管看到什麼,我都不怕」。

  她是不可能做到無愛無恨無愁緒,她也會貪婪也會自私。但是,她不會輕易絕望!不管看到什麼都不怕,就算怕也不絕望,更不會再放開流火的手。

  流火垂眼看著她,通常在這個時候,總會懷疑對方也是幻夢的一部分。織開虛幻的夢境,讓人在此迷戀便放棄了生的希望。就在他們剛剛認為安全的一瞬間,最容易跌落在這樣的幻夢中。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包括懷中的這個女人!

  不過,她此時微縮著脖子,瞪著有些微恐的眸子顫抖著聲音說「不管看到什麼,我都不怕」。一如數年前,她說,「只要不走到那一步就好了!」

  孟婆織境到與現實無二的地步,但惟有一樣便是她也做不到。她一直悍守的是死亡,永遠無法瞭解活人的心!就算她一直引渡靈魂也是一樣,看到的更多是死後的嘆息,才不會明白堅持的意義。

  因此,孟婆就算能織出與現實無二的夢境,也無法給他一個與現實之中一模一樣的夏七月,他懷中的這個女子,是他想要延續今生的唯一。

  「先到鎮上再說」。流火越往鎮上走,越覺得詭異。頭頂的月影幾乎從方才就沒變過,好像時間是凝滯的。但明明有空氣流動,會覺得冷嗖嗖。

  兩人剛到了鎮上,頓時完全呆住了。街上的人並不多,但形態各異猶如栩栩如生的人偶。有站有倚,有走有跑,有說有笑,但皆是凝止不動的,有如被施了凝水咒一般。滿鎮的人皆是如此,他們一徑往鎮上唯一的客棧走,在門口看到了優優,她手裡拎了個包袱,一副急匆匆的欲趕路狀。卻是一動不動,連眼珠子都像是凍住一樣。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18章 天責
   
  流火的眼掠過優優,投射在店堂正中。凝立不動的人們,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動作。而在他們當中,一個男子端坐桌邊,卻是自斟自飲。

  他執著壺,細細的水線帶著蒸騰的熱,投注在面前細小的杯裡,一滴也不會濺出來。他端起杯放在鼻下輕嗅,喉間溢出細細的嘆息。

  週遭的極靜,讓他倒酒的聲音格外的清晰。七月也很快注意到,她正待開口,流火已經拉著她進了店堂,逕自立在那男人的面前:「孟婆奈何不得我們,讓你出馬了嗎?」

  七月聽了脊骨發寒,若這並非孟婆織境,而是眼前這個人所為的話。那麼此時,他們真的是麻煩大了 !在不斷地修行過程中,觀察對方做出初步的判斷也是必修的課程。

  從形態,動作,眼神,可以做出初步的判斷。或強或是弱,或是刻意掩藏亦或者勉力強撐。當她瞭解自然的力量越多,當她越能體會通心奧妙,對這些判斷就越加的準確。但是眼前這個人,只是看一眼,甚至都沒有對上他的眼睛。七月竟覺得像是跌進一個無底黑洞之中,她在黑暗中不停的掉落卻絕難抓住一絲一毫。居然給她這樣的感覺,讓她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住,不能呼吸!

  「你該先找套衣服,我們再來好好說話。」那人微哂,慢慢轉過臉來,眼瞳出其不意的對上七月的眼。只是一霎,七月在看到他眼睛的一霎那,感覺還不及出來,人已經整個的僵立住了。像是這店裡街上的人一樣,她臉上的微怖就這樣一直停駐,眼睜的大大,嘴微微張開。一手仍在流火的掌中,一手猶自掐掂著中指。這是時刻防備的姿勢。

  流火的手一緊,變化只在一瞬間,但因七月的手一直在他的掌心,所以他感覺到了。她被停在了方才那個瞬間,熱力仍存在,身軀仍柔軟。但所有的行動力停滯在了方才的一刻,血凝止但肌不青,心停跳但熱不絕!這個人,控制的不是人,而是時間!

  可以讓時光停駐的,當然不是這個這個世界的力量。流火盯著他血紅的狹眼:「你……」

  「我和孟婆是相隔忘川的老鄰居,她管引渡靈魂,而我將這些靈魂投向輪迴。你可以叫我六道!」他半揚了肘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人間的東西,果然都是塵埃。我只是停住了這些人的時間,對於他們而言,是過不完的那一刻。這樣好方便我們說話!」

  「若想抓我們,方才便不必讓我們出來。既然不想抓,還有什麼話好說?」流火伸手挾住七月的腰將她扛上肩,「覺得我們礙眼就動手吧。」

  「一切皆是命運的指引,不然我也不想這般麻煩。」六道睨眼,複又斟了一杯酒,「改寫自己命運的同時也在改變他人的命運,將有些人引向死亡而將有些人帶來人間。命運的千絲萬縷總會如此牽涉眾多!不想孟婆繼續追索你們的話,就將那些不該活的人通通送回陰司。」

  流火眯了眼,突然輕哧出聲:「輪迴六道,居然與我做交易?」

  「不是交易而是命令。」六道牽唇卻並無笑意,「避免因地之書的變故牽涉太多而引發人間之亂,這也是天地的仁慈。」

  流火看著他,他更像是氣聚的結合體。雖然如此真實的在眼前,但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的脈息,與孟婆一樣,本體或者虛體基本上沒有分別。但便是如此,最初這兩個天地的傀儡也是要靠靈魂為寄體的。所以才能找到孟婆的弱點,最初的那個被親人遺忘再不曾祭奠的靈魂。這份遺憾,不管孟婆在陰司散而又聚多少次,都無法消亡。也正是因此,她才會如此執著的要去安撫每一個所遇到的靈魂!

  但現在這個六道,完全感覺不到靈力的所在,感覺不到導力的方向,當然更感覺不到任何的情感波動。比起孟婆來,他更接近那所謂的「神」。

  「天地的仁慈?」流火半揚了唇角,帶出一絲謔諷。

  「天地衍生萬物,由此曆人間紛擾而得諸多感悟。而這些,皆是因天地的仁慈而得到的。萬物之間皆有聯,變一而變百千。天地奧妙之處正是在於此!我被賦與天之力,掌管六道輪迴,與生死之外看世間生死,久而久之,難免沾染些許。」六道輕聲說,「世間因誅伐過甚最終都會引發天地震怒,天災之禍一向被人稱之天罰。每當此時,便不得不借用天之力引發六道歸正。而六道也在此時重新聚合納力。人間每一次大劫,同樣也是六道的劫。」

  「夏七月通曉亂魂之力,懂得借蒼之力以破萬限。這是她歷經十世苦楚而獲得的感悟!但是你和她都該知道,借天地之力與馭靈一樣。取得的力量越強,而付出的代價越高昂!她一直中通心脈,以生命奉上換取木靈信任,借木半陰半陽之體以導引天地風雷之力。她是為了救你,為了改變你與她之間的宿命。才會如此不顧一切,只是,蒼之力所要的代價,當然不止生命這樣簡單!」

  流火的身體微微泛僵,托扶著她的腰的手輕顫:「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應你。」

  六道慢慢站起身來:「如此甚好……」

    ×××××××××××

  七月覺得眼前如萬花筒一般亂旋扭曲,眼底的景像如同被瞬間打碎成千萬塊,紛亂著卻怎麼也拼湊不起來。不僅是影像,連聲音也是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攪亂成了一團,或是被擠碎又重拼。而拼來拼去,卻是紛亂光影和迷濛的呢喃。

  當再度眼前又聚合完整的影像的時候,首先投入眼底的,是白色暗紋襟口。她微微一怔,剛一抬頭就抵到一個下巴。氣息如此安寧而熟悉,讓她不由自主的便嘴角飛揚。她小心翼翼的偏了頭,看到床頂上的花團帳子,外罩著輕紗綴滿了花朵,嫩黃柔白的顏色讓人心生溫柔。突然她覺得不太對,客棧裡哪來的這樣好的帳子?

  她忙著撐起身,又四下打量。這根本就是一個陌生的屋子,紫檀牙雕的大床,床角嵌的大珠子足有拳頭般大小,床上罩的雙層帳子,那紗如蟬翼般輕透,卻能綴出如此逼真的花朵。而另一層薄而不透,軟若煙霧般,竟是瞧不出是什麼質地的。七月的手摸了摸,觸到絲絨一般的質地,卻是綿軟到讓手都覺得酥。

  七月瞪著眼,不是吧,怪夢連連。之前見到鎮上的人都像被施了咒一般定住,接著便又夢到這樣一個華麗如仙境的地方!難不成這是孟婆的什麼絕技,讓他們這輩子也休想回到現實去,只能不斷的在夢裡旋轉旋轉!

  她的心肝突突亂跳,忍不住伸手去推流火。她現在已經不能確定這「流火」是真是假了,或是也是孟婆織境一部分,迷惑她的意志讓她自己都不想出去了。

  雖然推觸是如此實在,但七月心裡的慌張還是無法平息。她用力搡他,流火迷迷糊糊的一伸手,將她重新裹在懷裡:「再睡吧,早呢。」

  「這裡是什麼地方?」七月被他半壓,悶在他懷裡低喃。

  「焦牢山啊。」流火閉著眼鼻音重重的應著她。

  七月覺得「啪」的一聲,腦子跟被電擊了一樣。焦牢山……她在這裡呆了三年豈會不認的?哪裡有這樣好的床和屋子!她登時覺得一股怒氣衝天而起,該死的孟婆,耍人也要有個限度,不要以為老實人不會發火的!

  她這廂一想,猛的一推流火伸手就是一記炮拳,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鼻樑上。接著便伸腿猛踢,連環腿照著流火的腰下就使毒招,嘴裡喊著:「孟婆,你再弄出好夢我也不稀罕,我跟你拼了!」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1 03:34 AM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19章 花園   

  七月一拳直捅出去,接著伸腿亂踹,怒不可遏的同時又有些悲從中來。若只是求個夢境,何必還要這般艱辛。擅迷神幻志的藥物不知有多少,想醉生夢死逃離現實並不難,但是於她又有什麼意義?她越想越是悲,世人常說,死生如命,富貴在天!這人生下來一輩子便是定好的,命運不可違,天命已不能左右。是淒哀痛苦或者歡欣幸福皆是上天給予的,皆要盡收盡嘗。若真是如此,生命豈不是可笑?世人還要碌碌執著奔走又是為了什麼?

  所以她不信,一直是不信。就算對手是孟婆,而她不過是一介碌碌凡俗,依舊不能輕言輕棄!因此她悲中含怒,怒中生悲。一拳過去,收了臂就想再來一拳。咬牙切齒目泛紅絲,眼中猶帶了幾分蠻厲。流火被她一拳給砸醒,看到她眼中的眼淚,聽著她含混不清的胡言亂語。伸臂一兜,隨之腿一挾鉗,任她如何蹬踹也無用。一手探到她的腦後,繞著她的頭髮微微一拉。她不由得揚起臉,不待她破口大駡,他已經蹙著眉侵近過來,照著她的唇就是一口。不輕不重的,七月身如過電,似麻似痛。一時間靜下來,更像是怔愣住。

  他垂眼凝睇,不慍亦是不語。只是蹙著眉頭,眼眸深砌漆黑。箍得她動彈不得,只怔怔看著他。他見她一副仍是回不過悶來的樣子,低頭下去,這回可是照著她的脖子。

  七月微微的縮,忍不住低嘶出聲。有些麻痛,並不是尖銳卻帶出了熱。他由噬咬變成了吻,彌足綿長,直到她的脖子上印上花瓣,如此才掀眼看著她,低聲開口:「醒了嗎?」

  流火托住她的後腦勺,蹙著眉頭微展。抵著她的鼻子廝摩,戲謔般囈語:「借力之法學不錯,我看你的力氣也長了不少!」

  七月的臉微窘,帶出一層胭脂色,伸手試探的去撫他的臉頰:「我以為……」若是夢境,自然是不會痛的。但方才那唇上頸上的麻痛如此清晰分明,當然不是夢!但仍有些不可思議,這裡當真是。

  「你從焦牢山往淩佩走,也走了有大半年了。幽泊閒得無聊,改變一下環境有什麼奇怪?」流火說著,便送了臂撐坐起身,順便把她一併拽起,「要出去看看麼?」

  「明明……」七月微歪了頭,看到對面一排通窗,陽光透過輕紗投進屋內的木板地上,是一團團的碎金,像是戲蝶逐蜂,花葉團簇的春意妖嬈。屋內有坐蟾彩釉的香爐,嫋著淡淡的百合味道,清新之中是微微的甜,一如這靜默的空氣,與光影團疊讓人浮想聯翩。

  記憶中是在東蕪鎮。他們看到一鎮定住的人,當中還有優優。之後便見到那陌生的男子。他擁有一雙血紅的眼眸。但這種紅卻不同於流火,不像灼著光,倒像是個無底深譚。

  無意之中瞥了去,便跌進詭異光圈難尋出口。

  但這般醒來,竟入了這般場景。也難怪她會當做是一場夢。會以為是孟婆擺的迷魂陣了!焦牢山距東蕪鎮何止千里之遙?綴錦以南更要過茫茫大海。便是流火乘她未醒而帶她返回,這也有些太快了吧?

  流火看著她的表情,伸手替她披了一件袍子:「你引血借力最是累神,加上又是中了六道的招。已經睡了好幾天了。」

  「六道?」七月微楞,一時又問,「優優他們……」

  「輪迴六道」流火緩緩補充,披衣站起身來,「優優無事,但其他人我皆未見到」

  「一個都沒在?」七月喃喃道,淩破,無仰,石橫,小妖……明明當時他們都在,無仰為她結了更為強大的地罩。沾染石橫的妖靈之氣的土印,如此才能崔引已經化成人的優優。優優化出真身倚地而存,逆綻花開,土中含有生力。而她的肉身則包於琥珀半陽枝幹而存於人間,靈魂隨琥珀探陰靈根與優優一同下去。

  感覺在陰冥的時間並不長,不知那裡的時光流動是否與人間一樣。但上去的時候,見厚衣重裘,與離開的時候無二,想必不會有太久。旁人七月不知,但無仰定是會等在那裡,難道說真是引來了死靈……

  七月這般一想,又如何呆的住。她也顧不得細細看著屋裡陳設忙著披著衣也跳下床去:「總該見他們無恙再回來,況且我爹娘還在明陵行馭館的手裡呢。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凡事總該一步步來,這般連軸轉也不是什麼好事了。」流火側眼看著她,伸手過過她的脖子。

  他不緊不慢地領著她往門口踱,一連好脾氣地說:「我在下面呆了三年,錯過了許多事。所以你該慢慢講給我聽。為何你爹娘回落在行馭館的手裡?你下來尋我的時候,行馭館也在監視你麼?」他微彎了腰,撫著她的眉眼淺淺帶笑,「最重要的是,我們錯過了三年的時光,是不是該盡情補償。」

  七月在他的輕撫之下紅燙了臉頰,是心在沸,所以意癡情狂。三年的時光,不短也不長。於有些人來說,三年不過彈指一瞬間,一切都依舊不曾變遷半分。但於他們而言,不止是三年,而像是三十年或者更漫長。有時候也想拋開一切什麼都不想,自私到只看著眼前的他,什麼都不想管也不再過問。因為他們一直在彼此錯肩,相遇又分離。

  這短短幾年,像是把那之前的九世光陰全部濃縮。曾漠然不問,曾暗自關懷,曾惺惺相惜,亦曾生離死別茫茫無尋跡。所以該補償的,何止是三年?便是一生癡纏不問世事,也難盡這心底的癡。

  只是,她終究不能這般自私,她一直唸著他人的點滴,更不會忘記人倫親情。這些皆是有生命所給的牽絆,不管是否曾經鄙輕視,都無賴那些許美好的存在。正是這些存在,她才能一步步的走下來!

  她看著他的眼睛,忽然眼前一花,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推開了房門。於是陽光灑滿,讓他的身軀照上一層耀眼的金彩。有風拂過,帶起他的白色長髮,與她的青絲一起飄搖。他微微的側了身,她的眼便如此投浸在這般壯美山河之中不能自拔。

  這是高峭的山崖頂端,遠望是粼粼碧海萬丈濤波,鷗鳥飛渡帶出幾聲清鳴,豔陽橫空,是金光萬道一灑千頃。崖是白浪翻捲,水波曜日有七色光暈,而這山頂四周,卻是漫開無禁的姹紫嫣紅!峭壁逆勾向天是骨褐蘭,以淩絕險傲之勢淩然而立。滿地的紫留香,像是墜了一地的紫色鈴鐺,攀纏的碧蘿和兩株合歡樹之間,滿樹粉白的合歡如小絨扇。被風拂起,在陽光之下有粉團蝴蝶。

  「之前,這裡還……」七月怔然說不出話,遠望有如立海上,近看更似駐花田。連那陣陣潮風,都是清新而無嘯意,一如近了春。

  流火攬著她看著海與天遠遠的相連。事實上,五天前這裡還與她離開的時候一樣。但是,他曾經答應過她,要給她一個最好的大花園!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20章 新生
   
  這幢小樓建於山頂,二層環繞廊道,可將焦牢山盡覽無疑,若是立在屋頂,不僅是焦羅牢山,連整個瓊羅島都可以盡收眼底。

  世人訛傳,說位於綴錦國以南的龍禁海是火景明光與水景幽泊當年的戰場,明光死後化成出陽山,而幽泊則化為龍禁海。而事實上,遠在南海星羅群島之中的焦牢山, 才是明光與幽泊魂隕之地。與五國之中最南的綴錦,尚還隔著茫茫海域。

  這裡鮮有人煙,萬物勃然蔥蘢,四周環海山中有淡水源,是一處極好的避世之所。焦牢山並不高險,淩於高空俯看,更像是層層羅盤疊累而成。因植被非常豐厚,自上而下已經很難看清這裡的地貌,不過據幽泊所說,這裡曾是一座海底火山。而火景明光便是自山中而生,隨融漿四溢,引發天雷霹靂,亂泥橫流。由此而出世的妖龍!

  火山海嘯皆是天地巨變,羅瓊島因此而浮出海面,成為這裡諸多島嶼中的一個。天地的小小一隅經歷如此的巨變,毀滅的同時又帶來全新的希望。融火而生的火景明光,在這裡渡過了最初的數百年。遠離塵寰,接天席地而初識慧。受他的妖力影響,這裡的萬物也都漸漸發生變化。

  當水火土風之類皆沾靈慧,初成妖靈之態,而在這種環境生長之下的植物以及動物,皆因其智慧的高低而都萌始靈力。因發展的不均等而產生強弱分化,處於最底層的草木也不再甘為生靈之食,而本弱小的動物,亦不甘受強獸欺淩。爭奪在所難免,戰亂由此而來!

  戰亂由南至北,漸漸到了現在綴錦南境一帶的地方。智慧度更高的人,也因此被捲進來。或者從那時起,人開始通悟馭靈之術,並最終形成血契。

  火景明光淩駕萬妖之上,破壞力日益增強。更因他不曾涉人間,完全不懂七情之味,焚燒之勢很快牽連眾多。與他極似的水景幽泊,借茫茫碧海有萬頃之力,更將無數水靈吞納於腹收其力量。兩人一個欲水漫禁,一個是火焚無度。由此衍生的憎恨越來越多,將會造成人間大亂。

  一向遵行天地之書而為的輪迴六道,由此而不再放任他們。天地賦予其力,必要煉其魂。讓他們瞭解世情,必要他們親歷人間種種。所謂陰陽平衡為人間,而當憎恨充盈,怨怒滔天之時,陰氣極盛而陽氣不足之地,陰司與人間便成了一體。孟婆便可以織境往來,將他們一併納入輪迴之中。

  不過如今,明光的魂力已經在流火身上得到完全複醒。火景明光被今生的桐慕流火取代,當他們再度回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已經是煥然新生。

    ×××××××××××

  七月繞到後面的廊道上,扶著欄看下面。下方是一片花田,遠望碧景連天,一直接向海岸。他們所處的山峰並不險峻,而是處於綠林紅濤之內。樓後不遠挖出一處塘來,倚著山隙的泉有如一汪小湖。幽泊立在水央的浮臺上,那抹青影與這層層綠靄融為一體,成就了七月眼中最為絕美的一幅天然畫卷。

  她雙眼漾出水波,窒息於這片風光裡。之前這裡只是小小茅舍兩三間,巨木成森,細小的花朵難盡妖嬈。山澗流水,入林而潛入地下。入山便全是遮天蔽日的巨樹,哪裡有此等的姹紫嫣紅。此時,這裡更像是她心目中的田園。畫樓憑風立,碧波托羅瓊。蒼翠圍柵欄,細花築雕屏。遠隔紛爭與紅塵,是她心心嚮往的大花園!

      這裡已經無了冬日的森寒,暖暖的風與陽光帶出七彩的燦爛,細枝柔葉盡情昭展,古木參森是最雄偉的臂膀。

  她攏了手合成圈,也不管幽泊是不是可以聽的到,盡全力的大喊:「幽泊!謝謝你啊!」流火倚在她身側,支著肘看著遠遠的幽泊的身影。那細的青點在他眼中是如此清晰,以至於他那有些微微發僵的表情都逃不過流火的眼睛。

  「我知道他蓋這房子,是要等你回來。他本來就是水,在哪裡都可以。根本不需要這樣麻煩!」七月轉臉看著流火,那眼中是激動是感喟,是歡喜是明媚,是滿足是雀躍。讓他看了,便覺得溫暖非常,愜意無雙。

  「我覺得這裡最好,以後咱們就在這裡過日子吧?」流火替她撫整髮絲,指著北面說,「過了那邊的幾座島,就是綴錦的南境。有城鎮,便有什麼需要,到那裡去就可以。但若是住在那裡就不好,人多很麻煩。」

  她連連點頭,撐著欄大口的呼吸:「只要有你在,哪裡都好。」

  他微慟,勾著她的脖子。他不會再離開了,縱是要離開也要帶著她。

  絕不再放她一個人在這世上跌跌撞撞!

  「樓下有池,你可以洗洗。這幾天你體弱神潰一直睡著,也是靠藥湯子吊著。一會洗洗,少少吃些粥湯,也讓腸胃醒醒。」他替她拉緊袍襟,「回頭我帶你四處逛逛,焦牢山這裡,有好幾處好地方,連幽泊都不盡知。」

  「真的?」七月一聽眼便發亮了,「我以為這三年,我都把這裡逛遍了呢!」

  「差得遠。」他拉著她的手回去,「別的事暫先放一放,你爹娘在明陵想必妥當的很。至於其他,總該養好了再說,也急不來。」

  七月任她拉著,突然問:「那個六道,如何輕易放過你我?難不成,要你……」

  「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人生的起落,的確有時不由自主,不過有時也是事在人為。」流火揉揉她的頭,「這命運二字的奧妙,自然也是包羅萬象的。想的太多也是無用,你當下最重要的,自然是把身體養好。」

  他看著她一直咧著嘴笑,壓抑不住的狂喜與妥帖源源不絕由心而發。忍不住低頭吻她的額角:「人活著總是有麻煩,但總不能讓麻煩拖累死。不然這日子要怎麼過?」

  「我知道,我都聽你的。」七月喃喃應著,被那光影羅疊以及他周身的氣息弄得有些意亂情迷。是的,她還有許多事放不下。但是,只要活著便是有希望的!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1 02:30 PM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21章 六道的意圖   

  幽泊站在塘中心的浮臺上,這塊天然石取自山澗深處,已經讓水沖刷得光滑可鑑。他靜立當中,只見水波逆紋而聚,竟是絲絲縷縷自塘心慢湧而上最後彙進他的腳下。

  他微是睨眼,帶出一絲戲笑:「真是怪人,把山頂改成這樣,累死累活的蓋房子。最後卻說是我弄的?她看上我怎麼辦?」

  流火垂著眼站在塘邊,風帶起他的髮絲,是亮閃閃的銀白,讓他的面容出奇的詭美,他輕哼了聲:「你有半年的工夫弄這些不足為奇,我五天要弄成這些,她知道了哪有半分歡欣?」

  水火相倚,萬物俱生。世人皆道水火相剋,事實上,這天地萬物的生生不息,離不得土樣,離不得水溉,更離不得火生!化生招法之後,五行之力相扶相剋,水火難容。不過七月的亂魂書卻的確給了他們幫助,力量達至強橫的地步,反倒容易忘記最初的本源!

  幽泊溉以水力,想讓這裡草木繁盛並不難,但想要各品皆能爭芳奪豔,萬物俱生機勃勃,就需配合火之生力。水火相倚,改變土質甚至變改氣候。再以妖力催發,才能在這短短五天裡達到這樣的效果。

  這片島嶼,如今已經於週遭的氣候完全不同。蓋房子並不難,但流火和幽泊並不精於建築。所以回來的時候,先找巧匠繪以詳圖,再依據這些結構催生凡木,將它們的結構完全改變。所以說,目前這個樓,並不是死木而成的。底基都是樹根,這些樓閣還是活的!

  流火從陰司歸來,因為火息不足需要汲火息繼力。但若是讓七月知道,這幾日他在耗力,別說歡喜了。

  以她那個個性,定是又要疚痛許久不安。

  幽泊回眼看他:「倒也是。不過你逆向火息改變土質的同時,也是向萬物借了生之力。七月的本源蒼之力,果然受益良多。不然你還得到處去尋熾火之地,我看要不了多久,你便可以恢復了吧?」

  「嗯,再有幾日便差不多了。」流火看著指尖,肌膚仍是蒼白,但已經帶了血色。比之前要好了許多,待他髮色轉黑,也就是力歸十成的時候。

  「你把她帶回來,讓我用水息寧神之法讓她多睡了好幾天。不是只為了給她這個驚喜吧?」幽泊的身體自石上化成一汪水融進塘中,接著波漣輕動,又自塘邊自水中顯立出來。正好站在流火的身邊,「六道自人間顯形總歸是沒什麼好事吧?」

  「六道可以操控時間,逆改天輪地因。他的力量,根本不是人間之力可以相衡的。」流火低語。

  「但他和孟婆一樣,皆是要循天地之書而為。孟婆於陰司魂力無所不在,但不能安息的靈魂她照樣引渡不了,最後還是要在陰間與陽間指尖遊蕩化為厲鬼。至於六道,他同樣不能用這種力量去殺人奪命,就算那個人再是該死,也不能出手誅罰以改變對方的命運。」幽泊應著。

  幽泊被困陰司的時候,雖然力量被孟婆支配但魂力不散。知道孟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化而重聚,相當於人的生死輪迴。而六道,則是當天地巨變,不得不循天地之書而用六道規正的時候,那時也同樣是他的浩劫。天地的傀儡或者是執法者,同樣也有著他們的無奈!

  「不錯,所以他才會放我和七月一條生路。」流火凝看著水面,「當天地發生巨變的時候,他與孟婆也不能倖免。」

  所謂六道輪迴,世間萬物皆不可逃脫便是這個意思。便是成仙成鬼,都是如此。說他們是鬼也好,是神也好。到底也脫不開天地,人間大亂,對六道和孟婆而言都沒好處。

  流火緩緩又說:「孟婆就算成功拘了我的魂,不過是把我再投向輪迴。鏡石的血歸了身,便是我有了來世,魂力也會很快甦醒。與其這樣,不如放我回來。」

  「說到底,鬼也好,神也好。總是練不到像天地那樣無情的。」幽泊笑,「不過若真是與天地相同,那有便是無,存在於消失都沒分別了!」

  「他可以說自己是仁慈大善,也可以說是不想受連累。」流火微揚了眉,「但不管怎麼樣,這件事我也非做不可。」

  「找到那些複生的死靈,再讓他們死一次落到孟婆手裡?」幽泊側眼看他,「現在你已經跳出命輪,他們不敢逆天強索,你還怕他什麼?他拿七月威脅你?」

  流火低喃,眼神悠長:「六道只是告訴我事實。七月用的是本源蒼之力,先取得木靈信任,再引心頭血以彙催發木力。從而以木為媒介,借天地五行之氣以引發強力並且可以遊走陰陽。這種借天地之力的招法,最終的代價不僅是性命,而是靈魂!」

  當七月交付生命的時候,卻不再納入輪迴,魂力將會被天地逆收。如果當時,七月沒能把流火帶出來。他們將一同被困到黃泉,或者可以把希望寄予來生。此生雖了,但鏡石歸土,命運因七月的不棄已經變改。

  但是六道卻把他們放歸人間!他比孟婆高明了許多,更知道如何利用這世間的眾生!

  流火的眼瞳微微的泛紅,指節微微作響:「孟婆若當時強拘我們,同我們一起死的是優優和琥珀這兩個當生的木靈。那時孟婆就會因逆天強索而受到散魂的懲罰,而我與七月會投身六道再度輪迴以求來世!但是現在......她不會再有來生了,她用本源蒼之力得到了今生最大的願望,若是死了,會魂歸天地,再也不會回來了!」

  幽泊愕然,瞪著流火道:「六道居然……」

  「其實這就是命運,我一直不棄妖軀,要保就是今生。我一直跟她說我是不信命的,所以他才會這樣執著。才會用三年的時間融彙自然之力,用我的那滴血彙引心頭以催亂魂。她保住了今生,那我就要一直替她保今生!」流火輕吁了一口氣,表情微微的舒展。

  他們要求的今生,已經得到了。那麼之後所付的代價,便是今後要一直碌碌代行天責,也是無悔!

  流火挑了眉毛,繼續開口:「死靈於人間複生,汲怨而存。馭者又一直想探九幽,有聚靈咒連繫黃泉。這樣下去如不抑制,早晚有一天,陰司與人間再度重合。到時跑到天邊也沒用,七月是不能死的,她若死了就與魂飛魄散沒什麼區別。所以從我們出來的那一刻,六道就知道,死靈這檔子事我是非管不可了!哪裡還用什麼威脅?」

  幽泊撫眉長嘆,凝眸低語:「其實這般說來,七月……」

  「六道出現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的命運又有了變化了。其實這樣也好,只消她無災無病,命許是比你我都要綿長。而且只要活著,命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變化。七月說過麼,只要不放棄,就不會到絕望。」流火仰頭看著天空,他只是想讓她與其他的女人一樣,過些簡單又快活的日子。她那十輩子的苦楚,這輩子都該得到補償。反正只消她活一日,他便活一日。不能再讓她用亂魂之力,他也不會允許死靈再惹出事端引得人間成黃泉!

  幽泊靜了一會微揚了眉剛要開口,流火突然睨了眼又緩緩補充:「若我還活著,她卻死了。我就把見到的人全殺光給她陪葬。到時陰司人間相連,誰也別想舒服!」

  幽泊微抽了一口冷氣,許久喃喃道:「也包括我麼?」

  流火哼著:「到那時,哪個還認得你是誰?」

  「重色輕友沒人性,我被你連累成這樣,問都不問一句,現在居然跟我說這個!」幽泊指著他立著眉毛罵。「誰讓你熬著不死了,死了去投胎大家省心。轉世這麼多回一點沒長進,骨子裡還是老德性!」

  「誰讓你用水通她的脈了?誰讓你告訴她水靈馭法了?誰讓你教她如何融於自然了?」流火憋著眼噎回去。

  幽泊白著臉愣在那裡,瞪著他直喘粗氣。命運,他現在好像明白點了!許久勾了流火的膀子:「算了,反正已經這樣了。她這樣不也算跳出命輪了麼?只要保人間太平,不就萬事大吉了麼?」他細長的眼笑彎彎,心裡直啐,六道就是一個混球,用這種方法逼他們代行天責。

  還以為回來以後就可以快活一把,再不用管那些煩人的事情。結果還是回到原點,總要做這些清掃工作。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22章 神飛
  
  七月趴在木沿邊上, 手裡捏玩著一顆軟軟的澡豆。方才流火陪著她吃了些東西,她便過來洗澡,而他去尋幽泊說話。

  她任那澡豆化在掌心裡,香芬融在熏暖潮熱的霧氣中彌了滿室,浸入心脾。邊上有一個立腳銅杯,裡面滿滿的盛了一杯這樣的澡豆。有些豔紅,有些瑩黃,有些醬紫,還有綠色的。每一顆味道都有些不同,膩膩滑滑的便可以帶走疲懶和污漬。池水裡還浸著一個藥包,隨著四角的魚嘴出水口不斷的起起伏伏。

  這池子很像流火在灼雲院的浴池,但這澡豆讓七月想到天刀峰的日子。他們的快樂時光總是很短暫,他們總是在馬不停蹄的奔波不斷的捲入一場又一場的紛爭裡。等到好不容易以為衝破了重重地阻礙,又因那離魂的夢境一別三年。

  像是總在一個圓圈之中打轉,每一件事都來的那樣突然,讓他們戳不及防。像那次碧展秋突然的發難,還有孟婆------

  一時胡思亂想,卻忍不住漾起笑意。雖然她總忍不住要想許多事,會很擔心自己的家人,還有無仰他們。但是至少流火回來了,至少他回來了便是給她很多的希望和安慰。讓她看著遠方的時候,眼裡不再迷茫。

  她撐著池沿出去,用大絨巾擦乾發上身上的水珠,換了乾淨的袍子。覺得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焦牢山這裡氣候很溫暖,不過以前海風是很大的。但是今天七月醒來,覺得那潮黏的風似也變得溫和柔媚起來,細細揚揚的,不像是四面環著海,倒像是倚著一個大湖一樣。風中也不再夾著濕鹹的氣息,更多的是花草的芬芳。

  七月趿著鞋,剛拉開房門,見流火正倚在門外。她微怔了一下,四下看看:「幽泊呢?」

  流火垂著眼,眼神有些泛直。把這項功勞推給幽泊的負面效果出來了,她現在明顯對幽泊的敬仰之情有如濤濤江水連綿不絕,讓他心裡的酸水開始不停的往上泛。

  「出門了。」流火的聲音根本就像是從鼻子裡發出來的,伸手點著她的額頭,「你現在眼裡還看的見我麼?」

  「啊?你不就在這嗎?」七月本想問去哪了,被他後半句一頂生生轉口。抬頭看著他,突然咧著嘴笑:「我只是隨便問問嘛,說起來,他還是我師父吶。」

  她話音未落,已經讓流火挾起來,托高她看著她的眼,「這三年,你好像跟他相處得不錯哦?」

  七月伸手扶著他的肩,看著他笑:「我又看到你臉上的字了。」

  流火一怔,不由的就想起他們從西遲回來的途中,彷彿只發生在昨天,又像已經過了一千年!看她淺笑微微,眼若含露。

  唇角微揚如花瓣,兩腮微染嫣紅,更有那淡淡馨香撲鼻直入胸臆。讓他的手越箍越緊,直想將她嵌進身體裡。

  「又看到「不知所謂?」 他微微笑著,眼中閃著光。

  七月斂了笑意,手指繞結上他的一縷髮絲,低聲說:「是恍如隔世。」

  流火凝了眼眸,心隨著她的話而顫抖,窒壓得快要爆炸。她收緊了手臂貼近他,眼中蒙了一層霧。他此時的表情已經向她坦開了心,與她是一樣的,是恍如隔世!

  他微是探頭,噙住她的唇,就這樣把她提起來箍在懷裡。心跳是如此激烈,直想躍出胸腔與她一起癡纏。她勾緊他的脖子,任他在身上撩起一簇火焰。她就這般綿軟下去,變得溫熱變得滾燙。彌足又貪求,三年的時光,她的等待成了荒。

  每當站在海岸,看那鷗逐來去的熙攘,天空雲朵綿纏的熱烈,看闊海濤濤風起雲湧,看著一切在眼底失了色,變成濃灰慘黯。時間成了裹著木刺的釘,鑽磨的她鮮血淋漓,長痛不癒。想忘是忘不了,逃卻無處可逃,忍不得。

  強忍下去,手足無措窒息澀堵卻無可釋放,想掏心扒肺的哭哭,卻也流不下淚來。

  一直抓著希望的尾巴,或者在他人看來是可笑的自欺,但這是她唯一可保有的東西,唯一的讓她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還有誰會像他這樣需要她的存在呢,只有面對他的時候,她才會覺得自己無比重要。只有這樣想,才能讓希望不泯滅在無盡的荒暗裡。所以,當再度看到他的眼睛,她的眼前才重新有了綠意!

  他的手掌熨在她的肌膚上,滾燙的帖觸裹出急電般的麻意。袍子自肩頭鬆鬆的滑落,他的氣息噴薄,讓她微微的顫慄。她的腿不由自主的想勾纏,在他握上她的胸口的時候喉間輕嘶出聲。後背抵上門框,腰身仍在他的臂彎。他的唇已經吻上她的脖子,她攀著他的肩膀連串的急喘,他忽輕忽重的力道讓她覺得被小魚啄來啄去,熱意有些忘乎所以,眼前的景象都搖晃不安。他抬起頭,吻她的鼻尖,眼睛漆黑到了極致,手掌繞到她的頸後將她抵緊在小小空間。

  她感覺到了他的熱燙,在與她廝摩,嘗試著要將她剖開。她在這種熱密裡綿軟,已經做好了準備卻仍被疼痛弄濕了眼。分隔了三年的時間,她的身體同樣也在沉睡。她艱難的想承受也不是很容易,足崩成小弓,腰身不由自主的微微後縮。他再度吻上她的嘴唇,手掌推著她的腰身讓兩人貼得更加緊密。脈搏相連,最後就執著的跳到了一起。分不清彼此,這樣緊密的契合,拉近的不僅僅是身體!

  當隱隱的疼痛退卻,隨之而來的便是瀰漫的熱與陣陣酥麻。七月緊緊攀著他的肩,感覺他隱忍的僵緊,她微喘了一口氣。一陣細風掠過,讓她突然有些回神,原本就酡紅的面頰更蒙了一層血色,她啞了聲音低語:「咱-----們,回,回房吧?」

  浴室是在一樓,外面繞著遊廊挽著青紗,細蒙如煙,被飛裹起正對著就是巨大的天然庭院。居然瘋到這樣不顧一切,她現在整個人都盤在他身上,袍子已經滑脫到了腰間。

  她的身子一發緊,流火不由的也隨著泛緊。他箍緊她,她細窒滾燙的包裹讓他的後背已經開始泛麻,忍耐真是一件艱苦的事。之前能忍耐好幾天已經是非常困難,此時的忍耐簡直就是要瘋。他僵著不動,半晌回應:「當真回去?」

  「回浴室也行……太難看了。」七月被他箍得死緊,動也動不得。

  「好吧。」他咬牙,就這樣托抱著一邁步。他剛一邁步,七月便險在他身上驚跳起來,那異樣的感覺瞬間攀爬,身體不由自主的開始微扭:「別----別走-----」

  流火額前青筋都快崩跳出來,被她撩磨的死去活來,垂頭咬她的耳垂,卻是開始惡意的邁大步。她哆嗦成了一片,眼前星光異彩耳中都成了轟鳴。

  不知是不是他們離別的太久,或者是她的思念太劇,這種輕跳的廝磨與膨脹在她身體裡連成一片,順著細嫩的柔軟麻了滿身,肌膚都開始粉透嫣紅。

  他一直把她送到屋側的軟榻上,這短短的幾步已經讓七月癱軟成了泥。他半壓著她,撫著她的唇,漆黑的眼底深處,染上一絲動人的紅,她額上已經起了密密的一層汗。兩人的髮絲交織在一起,他的手慢慢向下,尋到她的手握著,微喑著開口:「是你讓我回來的。」

  一語雙關,七月恍著眼又蘊上淚滴,他繞著她的手指,撫著她指肚上的薄繭。垂頭吻上她的嘴唇,在她失神的瞬間含糊的低語:「所以我不走了。」

  火灼紛飛,在霧氣暖繞之間迷離蔓延,於是便是欲至而神往。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1 03:45 PM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23章 相偎
   
  七月又有些昏昏欲睡,蜷縮著像一隻懶洋洋歇午的貓咪,睫毛半闔為她灑下暗影。外面天氣很好,陽光透過廊紗一直抖進室內好幾丈。

      因屋裡紗影重重,泉池暖霧,更是帶出七彩迷離。她半擁著被,窩蜷倦懶無骨的摸樣煞是撩人,肌膚透著粉帶出點點紅印,像是撒了花瓣在上面。

      她實是在是不想再睡了,睡了這幾天讓她腦筋發皺。

      如今外面花枝搖曳,全心面貌的焦牢山讓她心裡都癢癢的。況且還有許多事未盡,不把事情做完總是不能安心下來。因此安寧的日子總是格外珍貴,但她又偏就這樣睡過去了。錯負了五日的光陰,是在讓她覺得可惜。但是現在又是酸酸麻麻的,愉悅過後帶來的倦懶讓人難以抗拒。加上窩在他的肘彎很是舒服,周公已經再三的召喚她去下棋。

  七月強撐著半掀了眼皮,便是這個細小的動作便引得流火過來親吻。她的喉間細細的囈唔,觸到他的眼睛,黑漆漆的讓人看了便醉了去。他的手臂將她環繞,更緊密的拉進懷裡,手掌撫揉在她的身軀上,讓她的眼霎時又潮了幾分。

      她亂扭了兩下,卻蹭出一團火來。看他的眼神深沉之中又跳簇出小火苗,不由得心間直顫。實在被他揉捏的難耐,低囈著:「咱們出去逛吧?」

  「不去。」他喉間擠出兩個字,手指纏上她的胸口,指腹斯磨引得她的身體微跳了兩下。他的腿糾纏上來,讓她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變化。不由得咬牙,不清不楚的嘀咕:「色狼!」

  流火聽了,索性將她整個壓住,笑得有點邪裡詭氣的,看到七月的眼中又成了詭異的誘惑。

  七月被他壓得動彈不得,稍一扭動便成撩撥。看他輪廓如裁,鼻骨修直,眼尾飛揚眼底帶著幾分張狂。一時看怔了眼,臉上又飛紅了幾分。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就不能辜負你對我的誇獎。」他的話說的七月想打嗝,瞪著眼發呆。他手底下的掐揉引得她蹙眉低呼:「誰.....誰誇你.....」

  流火提著她的腰,鼻尖抵著她的,弄得她都快鬥雞眼了。他淺啄她的嘴唇,低聲說:「跟我共脈吧?」

      她的眼瞪得溜圓,那表情讓他想一口吞下腹。他吻上她的眼睛,聲音打著飄像是神魂都要飛到九霄雲外:「你必還是要回去的,既然這樣共脈吧?通心通眼通氣,法血彙連,生死與共任你差遣。」

  七月怔忡著,良久低語:「透過紫卷通融的亂魂書,包含的是本源蒼之力.....所求的越多,代價越大.....」見到他之前無需想這些,見他之後已經定局在想無用。

  「用這種代價把我救出來,再撒手人寰?」流火說著把她揉的亂扭無處躲。她急著勾著他的脖子開口:「不是,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嘛。我們註定只有一輩子的緣分,但是現在,我們又在一起了不是嗎?或者還有什麼別的契機......總之先得把你帶回來。」

  他盯著她的眼,牽唇帶出一絲戲謔:「還在誑誰?」常人的壽限只有百年,追求延年長生者則需修心煉法。如萬物化妖,人也一樣。所謂修仙練道,白日飛昇則是人體突破命限的方法。七月借幽泊水力,通融心脈以借他的血彙引萬物,心脈之中含有妖血,想修仙練道的這條路已經行不通。但以她的個性為人,讓她走旁門左道她必是不肯。

  「人生百年,就算無災無病,本體若無進宜也難逃大限。你休想幾十年就把我丟下。你魂歸天地,讓我一人孤苦伶仃。跟我共脈,我反彙妖力保你長生,然後咱們再慢慢想辦法。活著就有希望,所以先把時間拉長是最重要的。」

      流火撫著她的臉,「你要回去找你的父母,便是將他們接過來我也都依你。要去找無仰優優什麼的,我也沒有意見。但是這件事你一定要聽我的,不然你哪也別想去了,有本事你借本源之力打死我!」

  七月怔怔的看著他,流火笑笑:「當初是想,不能這樣自私。只為了通心通氣,把你也拖進馭者一列。但是我們一步步走來,命運在不斷改變,亦在不斷的耍我們。到底是要把我們逼到這一步,之前我想,只消你肉身長安,五臟得健無病無災。只消不逢大亂,沒有太多怨靈瀰漫招惹陰氣加重,許是你的命比我還長。但總覺不得安妥,不想再冒任何險。」

  她靜了半晌,收緊手臂微吁了一口氣。點點頭:「好。」

  他眼中生光,明媚到迷亂了她的眼,他垂頭吻她,如此而心滿意足!

    ×××××××××××

  七月把琥珀重新種在東側的縫隙間,遇土而生很快便完成當初的形態。當初琥珀與子矜是兩株母子連根的骨褐蘭,樹齡已經超過百載,但是出靈是近幾年,七月與他們通靈以後,以地之印借水土之力將他們化成種子原貌,帶了這裡的泥土與水,從而將他們帶離焦牢山作為引力的橋樑。

  如今他們又回歸本源,節節褐幹微微搖弋。受了心血的彙引,靈罩明顯加強,比之三年之前更有茂盛之態,七月撫著樹身笑:「我會好生照管你們,親眼看著你們憑藉自己的力量化為人形,必比那借力之法催出的形態更美十分。」

  流火站在她的身後不遠,身在山中而不知全貌,山林茂盛,鳥啼水鳴。海濤聲已經遠不可聞,惟得谷隙澗流叮咚,山風裹帶著花香,各種花朵錯季怒放。改變氣候以後,這裡已經形成一種與週邊海灘完全不同的生態體系,他與幽泊同樣也借助了本源之力,但他們是妖,用妖力彙引與自體相應的水火,焚木從而馭土息。這種借力法雖是靠七月提點而通透的,但與七月所用的不同。

  「我之前覺得這裡變了,好像刮的風都不太一樣。開始還以為,是因為與你相見的緣故。心境不同了,所以看什麼都美。怪不得我一連睡好幾天,哪裡是彙心血太過的緣故?」七月拎著裙往回走,揚著眉毛淺淺的笑。眼中帶著閃閃的光,落日的餘暉透過密林的縫隙灑在她的身上,讓她的灑花銀繡的羅裙更添了一圈金紅碎影。

  流火踱了兩步拉了她的手,垂眼說:「那你還老幽泊長幽泊短的,故意的啊!」

  「乍一看嚇了一大跳嘛。 」七月的頭髮鬆鬆的挽著,垂蕩在耳側的碎髮也帶了點點金閃。如今那團孩子氣已經成了嫵媚,眉眼更多了幾分坦蕩與柔和,「不過後來細想,憑他之力,便是半年也得不成這般的景緻,更不可能改變這裡的氣候!若是添了你,才得成。」

  他笑著抱起她,卻仍舊忍不住要解釋:「若是說教現在也晚了,總歸這樣更好。以前海風太大,一年裡,總得刮個兩三回弄得半山傾流。而且也不全是為了弄花園,外圍環水火融氣罩,若有外人來我們也能知道。」

  「嗯。」她扶著他的肩,像個孩子被他托在臂彎上。當然會心疼,更會覺得甜美。曾經那些錐心刺骨的創痛,因他的回來便雲淡風輕的散去,添了滿心滿意的彌足。

  看著她的眼神,便已經明白她的意思。向幽泊道謝時應該的,總歸有他幫忙才能成事。只向幽泊道謝,是因在她心中,自有親疏之別!如此讓流火也微彎了眼,一手托著她,一手指著前面山腰的林子說:「我想吧這裡也開了,再蓋一個樓。頂上風大,但觀景好。這裡靜謐,更適合居住。到時若是你的父母也願意來,便再加一幢,怎麼樣?」

  她不說話,只看著他笑。他捏著她的臉:「問你呢?總傻樂什麼?」

  七月咧了嘴,挑著眉毛哼哼:「你現在長本事了,還會蓋房子呢。」

  「那是,我是十全賢夫。」流火的話險沒讓她笑倒,歪倚著他的肩連連點頭:「嗯,是我十輩子修來的造化!」

  她隨口的話引得他眼神凝深,盯著她的眼不語。她頓時回過悶來,忙著擺手要往回找,他已經勾了她的脖子將她抱緊:「我不是你十輩子修來的造化,是你十輩子的劫難。」

  七月埋在他的肩頸,眼有些微微泛潮。輕吁了一口氣說:「是造化,若讓我再選一次,還是要你。」

  他垂眼,胸口微窒而充溢,吻她的頭頸:「我只要你。」說著,便錯分林枝往山上去,曾經從這裡聚火而生,有強力而不識七情,因此而投身輪迴感悟塵世種種。如今兜兜轉轉,再度回到這裡。

  卻已經換了身形樣貌,更嘗盡世間悲歡離合。不僅是如此,身邊還多了牽掛,連結他力量的失與歸,記載了他經歷的愛與恨的所有,這一世最讓他覺得波濤洶湧,也讓他最為的餮足。

  只要這樣就好,再不去追尋,落花重疊千帆過盡。這裡是他的聚力隕魂之處,而她令他殘缺又完滿,亦是他的歸處!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24章 共脈
   
  「桐乃積土蘊萬物,慕為熾灼焚千骨。斗轉陰陽如火息。本源之處並雙極。我自因火生離恨,更借火息覓芳蹤。火自行身隨心起,火自歸慰推六脈。火自焚天邀烈日,火自融地零百川。灼火之地無陰死,焚心之處延平生。化盡凡血歸於法,融盡千絡盡火同!」

  七月身周已經旋起火籠,繞出大火圈周旋而上,隱隱若龍形盤繞將她團團包裹。她立足的地方正是水塘中心的浮台,但水波半分動,只於火焰周圍淡淡起了霧氣。她雙手開展,七竅已經開始冒火。感覺身體內部竄起無數細小的針刺在千扎萬擠,馭火之術她本就不陌生,至於火岩擾的招法她也很是熟悉。如今她通融二法,儘量借助這種方法導息,而不是強忍硬抗。

  流火站在塘外三丈,單手向著她,手臂上盤繞出一條火龍一直綿長抖轉到她的全身。如今他不僅僅是火岩瓏這樣簡單,他是在火岩瓏妖軀之上複醒的妖龍。雖然他導氣的方式已經全告訴了七月,但是仍需要他時刻控制,不在易脈過程之中給她造成傷害。

  他知道七月現在很疼,變改脈息與之相通有如分筋錯骨。雖然她一聲都沒出,但他可以感受到。他們心血相連,她痛幾分,他便更痛幾分。

  火息是抵陰的最佳力量,所以他可以肉身不死在陰司過三年。

  七月一旦六脈通引,就可以借火保命突破人的正常壽限。爭取更多的時間,就是爭取更多的希望。

  七月的衣衫早就爎成灰,外皮肌骨不斷焦黑又被內息複健,這種極短時間的轉換讓她承受了極大的苦楚。她全身都在吱吱作響,偏是不咬出一聲悲呼。

  流火看著她的身影在火龍的團繞之中模糊又清晰,像是在極短的時間涅槃重生無數次。但她沒有半分的意識失控,一直保持著導息順脈的呼吸頻率。他的心揪成一個小團,抽搐著卻不敢大意。一個折磨在身體,一個折磨在心靈。所謂打在你身痛在我心,真真是讓他瞭解個通透,偏還要這樣看著,半分錯不得神!

  她的身體在火中開始發亮,像是燒紅的烙鐵,後背開始慢慢爬上龍紋,是一隻詭異至極的妖鳥,仍保有著火焰瓏的形態,拉出長長的龍體脊骨。流火眼凝之處,拇指抵著中指一彈,登時那火龍由一化二,一條仍在盤旋,另一條已經竄上半空向著七月的頭頂直扎而下,竟倏的一下完全鑽了進去!

  七月渾身一震,疼痛到了極致就成了麻木,但另一種憋炸的悶窒堆在胸腔,與她原本摻雜了妖血的心血混繞成了一處,像是充滿氣的紙袋子,只撐成了薄薄的一層膜。稍有差池,便爆碎成千萬塊。

  此時正值正午,天上的日頭像是增加了一倍,若夕陽般圓若紅輪,詭異的竟也帶出一圈龍紋。七月儘量的憋了一口氣,突然一張口,那龍影一下化成巨焰噴了出去!在那一剎,流火清楚的感覺到了異樣的跳動,像是他的心裡又裝了另一顆心,此起彼伏的讓他通紅的眼光泛起了潮意。

  他開始試著用心脈導音,這是六脈通靈的一種傳遞資訊方式。火焰中,他看到七月慢慢舉起右手,她聽到了!他方才說,若是聽到,就舉起你的右手。

  七月其實已經完全找不到四肢在哪裡了,她只憑著強悍的記憶力在調動所有的調息方式,當疼痛已經放大到其他感官麻木的時候,便要憑心志放棄五感,將會產生通心第六感,以此清楚的瞭解自身體脈,從而做出相應的控制動作。所以一般強馭,就算讓人打到四肢近廢,只要有一脈不斷,仍可以憑此操縱繼血。

  當火息漸弱,七月身體亦完成最後一次由焦複平的轉換。背後的鳥紋亦漸漸隱沒肌膚之中,最後在後頸彙成一個小小的血點。這是她的靈脈之處,與他一樣。

  流火脫了外袍,掠過去,在她軟倒的一剎那將她包住一兜。她的面色由通紅化成青白,額頭上原本有個滴淚狀的血點,此時已經化成淡淡的雙翅狀,很快也消失不見。他顧不得急惶亂湧的焦灼,探了探她的頸脈,跳的很亂很亂,而且密佈的血管都透著紫紅,但行走筋絡的方式已經與之前完全不同。他抄起她來,急急的往樓裡走,一直將她送進浴室裡。

  七月恍惚間做了一個惡夢,夢見自身體裡跳脫出一個猙獰的火獸,瞪著眼張開血盆大口向她撲來。四周都是熊熊烈火,燒得她皮焦肉爛。她奮力地掙扎撕扯,像只瘋獸一樣與它爭鬥成一團。死死掐著它的口不肯葬身獸腹。她大聲的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無論如何用力似乎對方都是技高一籌。廝打無用,最後她亦一口咬上去,死咬著它的脖子血肉模糊成了一大片。接著,便陷入了無盡的黑!

  亦不知過了多久,她碾轉著張開眼睛,胸口還是窒悶,週遭是一團熱氣。是浸在水中的,一眼便觸到流火的胸膛,壁壘分明的精健上,卻是血跡斑斑。牙印清晰可見的顯在肩頸上,肩肉都拱了起來。

  她微微顫抖,抬頭看到他的面容。線條是如此柔和,長睫如扇闔緊出一團溫脈。俊秀精緻又添了幾分祥寧的愜意。抱著她坐在池子角落,倚靠著池壁便是這般睡著了。手臂仍是這般固執的環繞,薄唇抿出動人的線條,鼻子仍是堅挺的像是量裁而成的精秀,呼吸又沉又寧。泡在這水裡,身上是條條痕痕,卻睡的比任何時候都安穩舒泰。她動也不敢動一下,生怕擾了他的好夢,只是怔怔的看著他,淚珠滾了一串又一串。

  哪裡是他害她倒了十輩子的黴,明明就是她累得他十輩子不安寧。他微動了一下,嚇得她忙噤住發僵。他只是伸了手無意識的一勾,將她一併壓到胸口,繼續睡了過去。

  她微微抽了口氣,亦也閉上眼睛。泡的四肢發皺也沒關係,這樣睡最好不過!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1 04:38 PM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25章 風雨欲來   

  幽泊回來的時候,不意外的發現七月的脈息已經與以往有了不同。六脈構架完整,氣息微微含灼。靈罩浮蕩,明顯還控制不好。但精慰兩脈十分淳厚,得宜於之前對本源蒼之力的悟練。

  他之前是出去打探一下消息,七月一醒,流火馬上重色輕友的開始嫌棄他多餘。說起來,這羅瓊島上雖只得焦牢山,但也有方圓百里之廣。加上焦牢山雖說不甚高險,但山中植被濃茂,錯峰連疊,也不乏谷壑險灘之地。別說就他們兩個,便是扔五百人在這山裡,怕也難得一見呢。但饒是如此,流火仍覺得他礙事,七月剛醒來不久便把幽泊給擠兌走了騰地方。

  幽泊有地之眼的力量,其實這種力量用七月所融彙出來的《亂魂書》亦能推出本源來。說到底也是一種借力之法,借陰水通幽而可以推演前生後世。這種力量與六道所負的地之書相通。憑藉本體的能力可知資訊的多寡。也正是因連同天地之書,最終會受六道操控。不可能無所束忌的使用。事實上,天下萬物,無論人也好妖也好,達到一定的程度都可以或多或少的通曉天機。不過命運本就是瞬息萬變的,根本不可能事無鉅細提前知道。

  之前幽泊用過一次,便是替七月尋找鏡石之妖的本源。他三年前先帶七月去了東芫鎮的原因,也是要探那裡的水土之息,用以尋找這個借血化靈的石妖。從而得知,鏡石之妖每隔一甲子的時間必要回歸本源之地,借這裡水土之地重新整合妖軀。

      而這種地之眼的力量。同樣也是對妖體的損耗,所以短期內他不可能再能聚純陰之力以得地之訊。

  天地看似無理無拘,事實上皆有定律,而這種定律並不需要特意有人執法,萬物亦必要遵從。一旦違逆自有天罰而現,所以世人常說,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也不光是自我心理安慰,因世間萬物連繫眾多,千絲萬縷一動百動,失衡之下,便會產生連鎖反應。夜路走得多了,難保遇到鬼。恃強淩弱,也難保強中更有強中手。

  幽泊借水探信可達廣遠,自然之靈中,探訊高手當然首推風靈,次之便是水靈。幽泊的本體是許許多多的水魄化生出的水妖,實際上就是許多水靈凝聚而成產生的一個新魂聚化成妖。他可以散魂百千,幽游各地以得知不同的資訊。因這種特異的聚靈化妖方式,含幽泊在探信方面比之風靈還要更強。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十分,七月正在流火的指導下在一樓大廳裡進行調整打坐。七月自從通融紫卷並且歸整出亂魂書以後,自己就是第一個正式的試驗品,而且是一個成功的試驗品。但各中的調息方式就差的多了,亂魂書所要求的,是清明之氣。也就是將自身與自然相通相融,更要求心與意的悟,而不拘於自體血脈。

  但是現在與流火連通六脈以後,更追求的是自體的完善以及強大。導氣要嚴格按照火息走向,並整六脈回歸心脈。所以她全副注意都集中在自體六脈之中,壓根就沒注意到幽泊進來。

  幽泊慢慢踱進來,自己自足倒茶一飲而盡。流火正坐在桌邊,見他進來也不言語,懶洋洋的半闔著眼皮,似是馬上就要睡過去一樣。

  幽泊不以為意,托著杯看了一會低聲道:「什麼時候通的脈?」

  「兩天前。」流火應著。

  「她以前調息的方式和現在完全不同,兩天能到這個程度沒有走火入魔已經是很奇蹟了。」 幽泊坦然道,又慢慢補充了一句:「但是若想憑著這就出去實在有點……」

  流火明白他的意思,以一個馭者而言,七月現在這樣當然不行,她的確有一肚子的馭術,各系靈法皆囊於胸中。但是理論本來就跟實踐是兩碼子事,況且現在還需要拋開以前所學,完全專注於一系之中,現在這種調息,她完全把所有的心神專注都投入在六脈的細小變化之中,也就基本上放棄了所有防衛。對外界的感知降低到了零,此時也就是她最薄弱的時候。

  強馭在調息的時候已經習慣成了自然,幾乎不會再刻意去專注六脈,越強的馭者氣罩越廣,感知力越高,舉凡接近的皆有所覺並能做出相應的對策。當然現在要求七月能做到這一步實在有些強人所難,這個需要長期的訓練。天分不好的,三四十年無成也多的是,便是有些馭者,繼承了上代的好法血也是一樣,更何況是這種逆力彙脈的新新手,因此幽泊說的一點沒錯,七月能有這種程度的確是很奇蹟了。

  「有什麼信兒了麼?」流火瞥了幽泊一眼。

  「原本我以為區區死靈很容易收拾,還想替你料理了回來呢。想不到啊……」幽泊說著又倒了一杯茶,挑著眉毛,掃了一眼流火,微抿了唇嘆息:「我出了綴錦的北境,就感覺到了水靈的聚合體,我的水魄一入便捲進去了。」

  「水靈的聚合體?」流火聽了微怔,喃喃道:「那就是複生的死靈當中,還有水靈了?而且不止一個。」他腦中反應出溪南思,但不可能啊,溪南思的主靈當時被他火蒸強收。就算有屍鬼換生,也不可能復活。

  「你是知道我的,我本身就是藉著許多水魄凝聚而集力化妖。」幽泊嘆,「所以當年,我被你燒了那麼多次都沒死。」

  「呃。」流火睨他一眼,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時無語,當年,很久遠了。像幽泊這樣的水妖也算是特異,水靈吞吃水靈,最後在這個基礎上生出了全新的魂魄而凝聚成妖。本靈內裡包裹了無數的靈魄,要想完全殺死也真的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那邊陰氣很重,我在陰司呆了那麼久,那感覺真讓我……」幽泊壓低聲音,「真不知是什麼樣的數量。」

  「或者他們現在已經知道我的所在了。」流火凝了眸,忽然輕吁了一口氣。

  「不會吧?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幽泊愣了一下。

  「我不是說你的本事不及那些死而復生的水靈。」流火說著拍拍他站起身來,「說到底,是我欠你的多,不能再把你牽扯進去了。」

  幽泊啐了一口,卻是笑眼微微:「這會子講兄弟情誼了?少來這套了,我認了還不成?」他仔細看著流火的面容,斂了神情道:「當年若非是你助我,哪裡會被陰司索命,說到底,我也是強留人間的死靈,是你改變了我的命運。」

  「那麼久的事,我早不記得了。」流火淡淡說著,微抬了下巴向著七月,「她還差兩個時辰,你幫我看一下,我出去瞧瞧。」

  「你真以為我把死靈引來啦?都說了我沒那樣挫好不好?」幽泊立著眉道,手底下一錯力,生把杯子給捏成渣。

  「都說了不是了。」流火無奈,撫著眉毛道,「能把死靈叫到人間的,可不止屍鬼換生一個法子。那個傢伙一直任由陰氣漫生到這一步都不動,根本就是憋著呢!」

  幽泊怔了一會,流火瞥了眼,指指自己的頭道,「你啊,不在人間行走也有百多年了。反應越來越慢了。」說著,便搖頭往外走。

  幽泊聽了怒,壓低聲音罵:「你在損我跟你拼了。」流火懶的理會,徑直踱出門去。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26章 客來  

      浩海波濤,茫茫千里不見岸。羅瓊島以北百里之外,小島星羅棋佈。有些不過如浮海大礁,有些聳有鬼牙直衝天幕。

      流火立在其中一處極高的峰尖,從這裡往南複看羅瓊方向,是空無一物的茫茫。水霧障目,自然是幽泊的招法。可以在這海天深處,匿避無蹤。他極目向北足可遠達數十里之外,這種極遠極廣的視線,不僅僅有賴妖力,更多的來自於身體的條件。火岩瓏,為他拓展目力提供了優厚的先天條件。

      他白色的長衣飄袂如仙。白髮已有轉青的跡象。汲天地之自然光熱,亦是一種生力。具有生命體的一切生物,都有本源之能,從而讓他體內鬱結陰寒慢慢消化怠盡。之所以要帶著七月遠離中土,是不想再沾染陰死之氣,加速自己的力量恢復。還有一點當然就是有關六道,只有在這裡,才能安靜不被打擾的與七月共脈。

      人情相連,她自是放不下親眷朋友,這些他當然可以理解。但這一切前提是,她必須先自保。只有在保證她生命不絕的基礎上,才能考慮其他的事情,因此不管如何,先要回來。

      天色已經漸暗,落日的餘暉散盡,海天融匯一色。藍幕籠罩之下昏慘無光,浪拍驚岸洶湧,夜晚的海洋,有著吞噬一切的黑暗卻無阻流火視線的蔓延。

      他足尖微點,身子筆直向天空彈去。拉出一道微白的光影,很快消失不見。他看到濃雲之中,有著點滴的影子。對方淩空而來,借天黑已經成了天然遮擋。有如漫天煙塵裡的一粒沙,融入當中無聲無息。

      流火身如鬼魅,彈高之後便成淩翔之勢,有如蒼鷹捕兔。瞬息之間已經切到對方頭頂,黑色駿馬,翼展過丈,鬃毛已經結成束束螺旋。身體烏黑髮亮如緞,兩側翼根之處各拉出紋印,亦是黑色。常人在暗夜根本不可能發覺~!是一隻雷獸!

      他自上而下急墜,自由落體一般,探手如爪直取對方頭顱。不見其仰頭,手風到處那身形竟消失不見。流火眼睛都不眨一下,下墜之勢瞬間竟翻身逆上,隨之回身抬腿就是一個旋踢。險險的蹭著對方頸邊,虧得連震雙翼急退,否則真要讓流火一腳給踹下雲端。

      那雷獸險險急退,瞪著流火歪了頸忽然開了口:「你是桐慕流火?」

      流火半點也不意外他能開口說話,轉了轉手腕突然肩膀一聳又向著他探出手去。

     「慢……我……」他剛吐了兩個字,流火的掌風已到,兜手一旋有如挽花,便向他拍了過去。那雷獸見之微凜,不敢硬接,四蹄一抖雙翼已經旋出一股強風旋狀突湧想將流火生生推開。哪知一掠風間,正中流火下懷,他那一掌壓根不是要打,而是在散氣。對方風頂一觸,他指尖輕輕一彈,竟「轟」的一聲,半空突生巨大火幕出來!有如千萬條龍在火幕之中紛飛,炎龍亂舞,生把那雷獸整個燎著。他一驚之下急縱翻飛,雙翼連振身體竟開始發光,那火隨著身上紋印遊走,像是有鐵漿在模子裡流竄一般。

      他引頸痛呼一聲,流火背了手飄在火幕之外,這才慢慢開口:「你身上全是碧丹傾絕的法血味道,我知道你是他的靈物。慢慢收火吧,妖化的雷王獸。」雷獸會隨著體內妖靈之力的異化而分成雷妃雷王兩種,而面前這個,是精於雷火術的雷王獸。

     「既是知道為何還燒?我並不是來尋釁的。」

     「怕你身上沾死氣,不燒一燒不放心。」

      流火慢條斯理的說,引得對方骨頭都在咯咯作響。來尋釁當然不會派一個招法與他相融的來,更不會在被發現之後亦不引雷而是先要確認身份,這點流火當然明白。但是打北邊來的,難免沾了死氣。或者碧丹傾絕就是故意的,想藉著把死靈引來他好坐山觀虎鬥。

     「我叫鬼目灼,如你所知是碧丹傾絕的靈物。你也不必小心成這樣,我是不會把靈物引到這裡來的,對我們也沒好處。」他身上的紋印越來越亮,強收妖力催出來的火實在痛的很。害得他一個勁的搖頭晃腦,若是顯出人形,怕定是一副呲牙裂嘴的苦相。

     「沒辦法,跟狐狸打交道。我總該小心些,見過鬼還不怕黑麼?」流火開口,「你可以告訴他,如果要借地方通通過我的火幕。不然就一個也別來,我恕不招待。」

      不待鬼目灼開口,流火又慢慢補充:「別告訴我你們還帶著七月的爹娘,若他白癡到這份上,我也就不用說什麼了。」

     「哼,是啊,我們要是帶了她爹娘過來。你更有理由放手不管了,待殺的凋零你再收拾殘局不是更省力。」

     「正是呢。」流火看那火勢越來越小,他周身的通紅亦開始慢慢變暗。

      鬼目灼微凝了眼道:「你如何料到的?」

     「幽泊橫穿綴錦,你們當中也有一個馭自然之靈的不是麼?」流火精神微懶,「方向你找的不錯,但不經火幕絕不能上島。沒的人情可講。」

     「燒我便罷,他們耐不得。」

      「少廢話,哪個耐不得?耐不得就在綴錦藏著吧。」流火冷笑,碧丹傾絕是半靈,身有聚靈咒,這東西本來就很容易引死靈。人情這東西有時害死人,以前他便常常記住,但回報他的是什麼呢?真真假假欲蓋彌彰,看多了便覺得無趣至極。

      「淨曦只是個普通人,他耐不得燒。」鬼目灼輕嘶,坦白道。「的確,我們是通過龍禁海的魚龍淬雲海得知幽泊縱水探訊並找到大概方位的。現在許多人都陷於死靈陰幕,你……」

      「別給我講大道理。」流火說著回身,身影一晃已經隱於雲霧之中。之前他半點妖氣未洩,直至到了頭頂鬼目灼才發覺。而此時他更像幻影,被風一吹就散。

      鬼目灼盯著他消失的方位,晃晃頭顱突然轉頭回去。他聽到傾絕的聲音,在喚他回去。鬼目灼一邊返回一邊胡思亂想,傾絕的確是很縝密,不僅是縝密可以說是洞悉了。

      傾絕當然知道不會這樣便宜,所以派鬼目灼先來探路。當年雖然只在行馭館的密室見過他一面,那時他還處於不安定的妖力困擾之中。但只一面,寥寥數語,傾絕對他已經有了初步的瞭解。

      流火雖是異類也算是為人正直,無好勇鬥狠之心。若非因兄仇而憎惡馭者,或者會淡薄山林不涉塵世。但即使憎恨,也並不偏激。說明這個人並不是情緒多變,容易劍走偏鋒之流。不過時運多舛,他的運氣好像一直不怎麼好。後來因三年前的舊事才曉得,原是前世糾葛!如今這樁禍事,說到底是因馭者而起。

      卻是在這個時候,也唯他可以信賴。並非是因他強法火灼,論火息,鬼目灼不弱,他體內的死靈亦可縱火。而是信賴,不是朋友卻值得信賴。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1 05:41 PM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27章 團聚(上)
  
  三天以後,一艘商船停靠在了羅瓊島。能如此輕易尋得此地,是因流火將外籠氣罩由水霧障目改為火灼龍炎,遠望猶如巨大柴堆浮於海上。而敢這樣靠近的,當然是鬼目灼帶來的人。

  火灼龍炎不會致人死命,但死陰之氣沾之即毀,死陰之氣一旦厚重,附著人身之後會形成獨立魂魄,也就是所謂的鬼附身。弱一些的話會汲收對方的生氣轉換陰力,強一些的話甚至會淩駕對方意志之上支配肉體。

  這種火給人造成了強大的震懾力,未近便有強烈的灼燙感令人望而卻步,但實際上,只消一直接近,越深入反倒不會覺得滾燙。但最初接近的幾里海路,的確是一種折磨。

  不過讓流火意外的是,來的人當中並沒有傾絕。有淨曦,南宮修夫婦以及除小妖以外的三個女兒,還有七月的父母弟弟!

  七月的父親四十出頭,但看起來似乎比南宮修還要蒼老許多。乾瘦的,有著沙丘地一帶人的體貌特徵,眼珠是褐黃渾濁的,皺皮乾枯,表情拘謹膽怯,而且是個瘸子。這些都與七月描述的一致,最重要的是,血息的味道是一樣的。他的後娘微胖,圓盤臉,兩頰帶著常被風塵裹砍的沙紅色,眼睛微長的勾吊著,像是年輕的時候也有幾分姿色。跟著他們的一個瘦乾的小男孩,卻有著一雙與七月一般的烏蒙大眼。七月說過,弟弟比她小七歲,但看起來他不過七八歲的樣子。

  傾絕居然把他們送來了,的確是流火沒有想到的。不過轉念一思便當明瞭,同樣是送人過來,但是時間方式的不同,所取得的結果也完全不一樣。若是三日前,他令鬼目灼先送人過來示好,流火收人以後便一定會按兵不動,要等他們打到稀爛再收拾爛攤子!

  但今天送過來,結果便不一樣了,因隨著大撥而來,流火已經喪失了隱瞞七月的最好時機!而七月的個性,實在太容易讓人琢磨透徹了。就算傾絕沒有機會細細瞭解她,也會從她的父母身上窺得更細微的地方。

  黃沙滾滾之地而來的七月,一直是不被重視甚至被遺棄的可有可無。過於被人排斥和鄙夷,養成了她畏縮又慌躁的性格。而祖父對她的唯一關懷與培養,又成了她的風向標與榜樣。而七月對命運的這份不屈不撓,欣欣嚮往的執著與希望,皆是從她的祖父那裡得來。而這些東西,這比表面的畏縮與慌躁影響更為深遠。正直與知恩圖報,更是七月一直所柄承的做人態度。所以傾絕這看似真誠的技倆,到了七月眼裡就成了非要湧泉相報的隆恩厚待了。

  不過流火倒沒覺得有什麼可氣的,因為他也看到了南宮修。一直以來,傾絕這個人給他的印象是謀算大於真心。南宮修是他所利用的標靶,利用了南宮修好權愛勢的心理,從而讓他成功隱於身後過了好些年的太平日子了。照理說,現在的南宮修已經是一顆廢棋了。而且他同樣是死靈的靶子,這會子再保他就是弊大於利。但清絕卻沒有棄了這個廢子,直到最後還要給他找安全的所在。

  遠在南海的焦牢山,茫茫大海是死靈難越的屏障,陰氣會在海上烈日的灼烤之下散之七八,而單憑那些水靈的聚合體就算能到這裡也很難在焦牢山上有所作為。這裡是他們唯一的避難所,傾絕的點滴人性,流火總算在南宮修的身上看到了。

  七月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家人,離家至現在已經四年了,說不想念是假的。就算這四年發生了這樣多的是,她也時常會惦念家人。不是她不想回,不是她只顧著流火。而是這些年樁樁件件,逼得她不得回還。雖然在家鄉的記憶裡,不愉快的經歷佔了大半。

  而家人是否這般想念她,她並不計較。本是一家人,哪裡還會計較這些。

  但此時見了父母弟弟,看他們難堪風霜挾送歲月催促,看他們滿臉懼怯相攜顫抖,真是讓她心如刀割,他們都是遠僻山野的老實人,哪裡見過這等詭異怪事。若非是她連累,他們或者現在仍能在金井攤裡安安寧寧的過他們的營生。雖然清苦,但勝在心愉情足。如今這般顛沛轉棧南北無一日得寧,生生是把七月撕扯的鮮血淋漓痛哭出聲。

  一時流火將他們分別安置,見過七月的家人之後便放著他們閒敘。這邊過來找淨曦等人說話,南宮修看起來行動無礙,但流火能感覺到,他半分罩氣全無。經絡紊亂,法血與自體的平常血脈完全混淆,他已經不能再調動法血逼引馭靈。見了流火,他只牽了唇似笑非笑,卻沒吐出一個字來。淨曦仍與當年一般模樣,不過眼中帶了幾分疲意。

  此時兩人站在樓外的花田邊說話,淨曦看了看流火,抿了唇低語:「總該道謝,多謝。」

  「三年前我和七月嘮擾了,不過是回禮罷了。」流火淡淡的說道,「優優怎麼沒過來?」

  「她也不見了。」淨曦低聲說,「當時留在東蕪鎮的,優優,小妖,蕭無仰還有石橫……包括我舅舅,全都不見了!我爹引了聚死咒中的死靈出來都找不到。」

  「什麼?」流火怔然,「我明明當時看到她了呀。」當時她被六道止了時間,同鎮上的人一樣成了木偶。他走的時候還特地等她清醒,問她要不要同來。她說要回去找寧揚,於是就此分別!如何竟不見了?

  「是麼?但是她沒有回來。」淨曦應著,流火聽了不語,淨曦又說:「那些死靈打不死的,我爹說,當年他與聚靈咒中的死靈相鬥,採取馭抵相剋之法。傾盡全力,對方依舊法血綿延。而如今出來的,根本就……」

  「便是打碎,也會很快積怨重生。找不到用屍鬼換生之法的人,戰鬥永遠不會結束。」流火嘆息,「他們就算可以恢復當年的形體容貌,但積聚而成的可能是泥土木屑甚至是別人的身體。」

  「我看不到。」淨曦微垂了眼,「只能看到黑色霧氣,找不到牽引的源點。我能給你的資訊只有這些了!」

  完全失蹤有如被拖進黃泉的眾人,黑色的死霧淨曦可以目及但看不到縱氣源點。淩佩應該是平靜依舊,因為這種陰氣普通人是完全感覺不到的。但會有人莫名失蹤,會有人生病或者離奇死亡,這些都是積屍氣帶來的負面影響。但是死靈借體,如果能力達得到的話,更會借馭者或者妖靈,相對更強更具殺傷力。如果這樣繼續下去,的確會造成極大的影響。陰氣的瀰漫會將兩個世界聯通,到那時就真是麻煩極了!

  「這些已經足夠了,現在你爹可用的人還有幾個?」流火知道,淨曦方才口中的舅舅,是風靈淩破。他其實與淨曦並無血緣關係。

  但似乎因與馭主格外親密,竟結了兄妹。居然連風靈也無端不見,真是怪呢。

  「我爹的雙靈都在,還有雲叔叔也在,還有幾個也都是曾經的舊交。問題是現在不僅是死靈……」

  「碧游宮的妖靈趁機出來尋仇。」流火接口,「這我早料到了。碧展秋不在我身上討這些便宜是不會甘休的。你便在這裡住著吧,我去找他們。」一時說著,抖了抖襟擺便欲往回走。雖然離的遠,但他依舊能聽到聲音,七月的父母在房裡與她的對話,實在讓他心裡不痛快到了極點!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28章 團聚(下)
  
  七月僵立在屋裡,焉頭搭腦的聽著後娘在數落她,她也知道,爹娘連著兄弟也因著她著實受驚怕又奔波來去,她心裡的確覺得愧對家人。但另一方面,亦覺得家人安好也讓她十分欣慰。

  況且爹爹見了她,的確是有些激動,眼眶潮潮的,他這輩子看著老天爺的臉色討生活,勞累辛苦的養活一家子的人實在是十分不易。他寡言少語,以往在家一年與她說的話兩隻手都能數過來。雖談不上疼愛她,但方才那一霎,她的心都揪了起來,看他的眼神,真的讓她覺得有心痛又安慰。因那一刻,看到他眼中的擔憂與心疼,她是他的女兒,就算再不討他喜歡也是親生的骨血。

  所以這會子後娘緩過氣來數落她,她心裡倒也沒了以前的難過艱澀,不過就低個頭聽著罷了。

  七月的後娘姓林,本來就是外村過來的,當初給七月的爹當填房也是因她家算是金井灘的富戶,雖說家裡有個掃把星女兒,但後來也成功的掃地出門了。 哪裡知道又惹出這麼一大攤子怪事來,嚇得他們是三魂六魄去了一大半,哪敢多言半句,只要哆嗦著跟著的份。如今見了七月,複一想這段日子的經歷,再細細打量了她並這裡的東西。那心裡自是就竄出股子又嫉又恨來,沒了外人,又得了緩,嘴裡就不太好聽起來。

  一時說了半天金井灘的艱難之類的,又連飲了幾盞茶,見自家男人窩著也不言語的勁頭,就更是管不住嘴,撇著嘴道:「哼 ,三年前,倒是大騾子大馬的拉好幾車的東西來。還道你嫁得風光,引得村裡人都羨慕,連帶咱們家也長了臉面,你爹之前還埋怨,說不該把你小小年輕就打發出去,我就說了,這人啊,不出門哪知個輕重,你瞧瞧咱家七月這不也出息了麼?雖說你不是我親生的,但你出息了,我自當為你高興不是?想不到啊……你這出息還真出大了呢!我就說麼,哪裡的好人家,還這七聘八聘的弄這麼些個排場,敢情,竟是弄出歪魔邪道來了呢。」

  「你倒是好吃好住的,越發的水靈親貴起來了。害的你爹和我外加你弟弟,一路擔驚受怕的,一年多前,來那麼一幫子人,二話不說架了就走,虧得我是掌的住的,那個經得起這般嚇唬?我們可是青白老實人家,你閒招野攬的那些個怪裡怪氣的人,可別再連累我們!你倒是說說,打算怎麼安置我們?」

  方才他們在艙裡,只覺得紅通一片,熱得燎死人。到時也沒楸見外頭什麼景況,否則現在怕是都站不起來。

  「待得外頭太平些,我自然送爹娘回去。」七月聽得她劈頭蓋臉,低聲說。

  「你在外頭惹的亂子,怎麼的讓人打到家裡來?」夏父一時也皺著眉說,「我不指望你嫁得多風光,能太平就是好的,怎麼……」

  「哎呦,咱家的七月吶,以前在村裡就惹得雞飛狗跳的,你現在說這些不是多餘?」夏林氏啐了男人一口,四下打量周圍,「你男人好像挺有錢的,你是小的吧?家裡的婆娘容不下你?要不然怎麼養在這麼遠的地方?還讓我們回去?金井灘那裡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好一人風光了,還把我們扔在窮溝子裡?」

  雖說這一年多,沒人告訴他們什麼情況,只道七月有囑,將他們好生招待。一直往在淩佩的京城,錦衣玉食也著實養了一陣,那夏林氏此時哪肯再回那窮鄉之地。

  七月聽了忙應和著說:「若是爹娘不想回去,要不……」

  「這裡也太背僻,還得坐船呢。這一路都快吐死,況且南邊的水土我也不喜歡。我還是願意回月耀去,房子敞亮又高闊。這全靠木頭搭的,好看是好看但不穩當。」夏林氏接口,掃看著這裡,摸摸這個動動那個又瞅著七月說,「還是輝陽好,不過京裡的房產怕都貴吧?他這麼有錢的,你也該有些子積蓄吧?」

  「我也沒什麼積蓄……」七月剛喃喃的說著,一見後母面色不悅,馬上硬著頭皮改口又說,「不過買宅地該還可以。」

  「我說麼,這麼大排場穿得又這樣好的,還能結交這幫五湖四海的傢伙,哪能沒錢呢?」夏林氏話裡挾了點小刺兒,挑著眉毛說,「這一年多,我和你爹連帶你弟弟,命都去了半條多。回頭安生了,咱們也好多走動不是?」

  這些話夏父不太愛聽,呸了一聲道:「我們夏家世代都在那裡,我哪也不搬。祖宗哪能隨便棄了不顧?」他抬眼看著七月,到底是親生女兒,當初把她打發走,心裡也的確愧疚,如今瞧著她好端端的心裡也歡喜,當時已經送來那麼多聘禮,哪好厚著面皮盤剝她,「反正不管做大作小,只消他待你好就行了。我也不指望什麼,能見上一面也心安,我瞧著外頭也是太平的,你們到底招惹什麼人啊?怎的跟淩佩的官府都扯上了?」

  「爹……我……」七月一時看著父親,潮著眼眶也不知從何說起,林氏聽了不滿,拍了桌子說:「退一萬步說便是回去,也不能再住那房子了,當時你是給了點,但東西也不頂吃不是?又沒什麼銀子……照理說,你這個……」

  正說著,忽然聽得外頭懶懶的出聲,帶了些微微的飄低吟又悠遠:「那些金器變了現,蓋十個都夠了。有米有酒,哪樣不當吃喝?」這話弄得屋裡人都愣了,七月嚇得肩頭一抖,回眼間流火已經推了門進來,他一進來,生把夏家兩口子驚得一怔,竟是皆看呆了眼。

  方才下了船倒是見了,但兩人誰都沒敢仔細打量,一來人多七晃八晃的弄得二人也嚇得不行,而來七月情緒激動,夏父的注意力也都一下分散出去。而夏林氏顧著瞪著這碧山密林泛怔,只恍惚著瞅著白頭髮,一時還以為是個老頭子。

  但這會子在屋裡緩了半晌,又過了嘴癮狀態十分放鬆。突然進來一個,本能的便抬頭瞅。一瞅之下,那眼珠子就瞪得塞不回去了,不但不是老頭子,竟還生的這般的風采卓然,同樣是兩個眼睛一張嘴,但能把眉眼生的如此精緻動人的真真是沒見過。不但五官動人,配上神態變更生動優美,再加上身形,更成淩仙之態。

  便她已經是徐娘半老,竟看著他便心狂意亂,有些遐飛亂想起來,竟連方才他貶損的話都壓根沒過心裡去,因聲音更比話的內容讓她鑽心的顫!

  七月瞪著流火,還沒顧上努嘴擠眼暗示,流火已經兩步跨到七月身邊,向著夏父鞠躬施禮,口稱岳父大人,這系列動作弄得七月兩眼發直,也不知怎的,就覺得奇怪的很,不僅如此,更有隱隱不詳的預感。

  果然,流火彬彬有禮之後,馬上就翻臉如翻書成了放肆無禮,倒不是說他的表情變得多猙獰,他仍是謙和優雅的讓人不忍對著他大聲說話,但他的話就不客氣了:「只有正妻才會行三媒六聘,人是這樣定的規矩吧?」

  他話一出口,七月快摔倒。什麼叫「人」是這樣的規矩吧?他生怕流火下一句會說「我不是人」。急得雙腿亂抖,就想一腳踹出去。

  另兩人壓根沒反應過來,怔怔著被他誘惑。居然還跟著點了點頭,流火又接著說:「人還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以後跟我姓,不是你們夏家的人了,既然這樣,要打要罵,也輪不到二位。貼補娘家倒也是應該,人總講個「孝」字,但一邊指望著盤剝佔便宜,一邊還挾槍帶棒的覺得自己吃了大虧就實在惹人不快了。」流火這話已經擺明衝著夏林氏去。

  「哪,哪個盤……這本來就是她惹出來的。不然,我們,我們不是好好……」

  「對,她惹出麻煩了,但哪個把她轟出去的?」流火眼神帶出一絲冷虐,「她死在外頭就沒麻煩了,本來是這樣想的吧?」

  這話弄得屋裡一團死寂,夏父的臉微微抽搐無語,流火看了一眼他,緩了聲音道:「總歸先在這裡住著吧,不會麻煩很久的。」說著,也不管七月一臉愕憤之色,扯著她就往外走。
作者: ying700406    時間: 2011-3-11 07:14 PM

本帖最後由 ying700406 於 2011-3-11 07:35 PM 編輯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29章 北歸
   
      七月被他拽的一溜小跑,出了門沿著廊快繞了半圈才停下,她喘著粗氣甩開手,瞪著眼說:「他,他……」她快氣暈,為人子女,便是爹娘打罵,不管是不是對都得受得,況且禍事的確是她惹的,他們擔驚受怕了這麼久,說幾句怕什麼的?哪能這樣噎人讓他們顏面無光?

  「我知道他是你爹,只有他對沒有他錯,就算他掐死你,你也得大笑著說好好好。」流火伸手掐她的臉拉來扯去,唇揚凝著眼看她,「但你現在是我老婆,我自己還捨不得數落呢,讓他們說的頭點地?總之他們待你好,我便待他們好。不然,天王老子也沒情面講!惹出麻煩了就全怪你,就這還要這要那不停嘴呢。」

  「我爹又沒要。」七月怔著眼看他,有些甜絲絲又有點餘窒在胸,除了爺爺,也只有他當她是塊寶,幸福的滋味再度環繞。但又一想爹娘又有點痛,忍不住頂回去。

  「我也沒說他呀,你那個後娘嘴裡就沒一句好聽的,把你都說到泥窩子去了,什麼出來當小老婆,還是個養在深山老林裡的小老婆?」流火又好氣又好笑,「我才不在乎他們要什麼呢,反正就是煩她。」

  「就因這個煩?你氣性還真大。」七月也笑了,「有什麼好氣的,說幾句又少不塊肉,怎麼想還能管得了?現在金井灘肯定全都是說我是小老婆,你能都煩了?」

  「至少金井灘裡沒人像她一樣,教你把胸脯綁成鐵板吧?虧得發現得早,不然都不知長成什麼怪樣兒了。」流火就突然想到這件事,原來煩的源頭在這裡。

  七月的臉霎時紅透,在他的掌心下越發的滾燙。一時瞪著眼死犟:「沒教錯,不綁變成大西瓜才難看呢。」

  「……」流火的眼已經不由自主的往下看,七月手快的一把撐住他的下巴,幾乎就是一拳搗上去的。

  流火被她頂得一僵,垂著眼說:「就你這身板,撐死也就是個稍大的甜瓜,還大西……」話還沒說完,七月已經氣急敗壞一腳跺在他的腳面上,他就勢伸手一勾她,開口:「我種瓜了,要不我把它們催熟算了,我想吃……」

  七月鼻子都快冒血,指節咯咯作響,她很後悔說他是色狼,因為他非常投入的要扮好這個角色!

  她紫脹著臉憋了半晌,忽然看到淨曦在花田的身影,一時回過神來,抬頭說:「我收拾收拾東西,咱們今天就去吧?」

  流火垂眼看著她,潮紅未褪眼如凝露,讓他的心不由自主的便失了律,握了她的手半垂著頭說:「我就知道,一見你爹娘你就馬上急撲出去當炮灰了,我不想和你分開,但也不想帶你去,你說怎麼辦吧?」一時說著,不待七月反應過來已經吻住她的嘴唇。

    ×××××××××××

  當天晚上,流火便帶著七月離開了焦牢山,幽泊本想同往,但是山內如今住了好些幾乎沒有戰鬥力的,而且流火之前設龍炎也考慮到了這點減弱了火息,怕有死靈餘氣散不盡,會被人尋到這裡。所以幽泊先留下照管,若是他們太久未歸再說。

  這幾天等他們到來,七月也抓緊時間練習,這三年的修煉過程流火是沒見到,但七月醒來,這不到十日的功夫,流火也就能瞭解她的艱辛過程。沒有先天的優勢,但有後天的勤奮。加上她很聰慧,理解力超群,之前就有人說,七月是一個天生的馭者,其實這並不誇張,各家馭術一點就通,而且還能推陳出新。

  她在這幾日裡,根據自身的優劣,最大限度的提高自己的技巧。她新生的法血幾乎對流火無用,所以頂極匯血只需要練到可以通器的地步就行。 通器就是五感與對方相通,當對方與自己離得很遠的時候,可以借通器以看到對方所看到的一切。

  接著便主練構罩,為自己形成一層基礎的防護,關於這點,她還練不到凝罩息以抵抗外部傷害,但能提高自己的覺感。

  她並不求速成,只在有限的時間裡緊著對她而言最為有用的部分習練,而且她並沒有完全放開本源之力,又再度進行以她的方式的調和通融,導氣入脈,是採用與流火脈力相融合的順脈之法,而催引法血借力調力,則是借助本源蒼之力的方式。

  夜海暗詭駭人,浩蕩只覺得黑漫連天,七月背著包袱,摟著流火的脖子,出了焦牢山,那溫暖如春的感覺便蕩然無存。海風凜冽,濤聲轟鳴,雖然流火已經攀升到較高的位置依舊可以隱隱聽到。

  流火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顫抖,呼吸微促心跳張狂,一時帶出一個無聲的笑意:「你激動什麼?」她當然不是懼怕,流火十分清楚。

  七月的牙微微發響,她的確是激動,只覺得腹部升起一股暖意,有別樣的熱意再周身飛竄,儘管高天之上風勢更狂溫度更低,儘管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半點星火,儘管要去的目的地充滿陰死的氣息,但她不但不怕,居然有幾分興奮!連她自己都詫異,她從來不是一個好勇鬥狠的人,從心底深處,她更厭惡這種爭鬥,但此時,像是血都快沸騰,她竟有些躍躍欲試,

  「不知道,就是莫名有些激動,可能見了爹娘弟弟都平安無事,高興了吧?」七月喃喃的說。

  流火淺笑不語,他們是一樣的,骨子裡都是不輕易認輸的,不見得是非都喜歡爭鬥才有鬥志,七月鬥志埋於靈魂深處,打從在金井灘起就從未熄滅過。

  「當初那些死靈最早現身於淩佩的京城,但屍鬼換生不見得是在京城。」七月靜了一會又說,「我們是不是要去京城看看?」

  「在龍禁海,穆錦容死於龍禁海,他的水靈也在龍禁海送命。水出一源,碧逢蔭可以復活的原因……」

  「她也死在水裡。」七月恍然大悟,「難怪淨曦說他爹爹也在龍禁海。」

  「碧丹傾絕找到了源頭,他已經在最大限度的壓制死靈。穆錦容一定不斷從龍禁海復活,那裡曾經死過上萬的人……」流火道,「幽泊以為死靈皆在淩佩,當時橫跨了綴錦國,縱水的時候其實已經洩露了行蹤。我當時想,碧丹傾絕為何跑到南方躲藏卻不渡海,原本他壓根就是衝著源之地而去的。」

  「優優他們,是跟著當初的你我一樣,被隔到那個世界去了?」七月聽的突然一抖,「當時我……」

  「應該是沒到,當時你就是借木探陰,隨魂易界,就算陰氣暴增,死靈就算再快聚攏來襲也是需要時間的,他們失蹤不在東蕪鎮,而是在回去的路上。

  不過是迷在陰幕之中,我想他們也沒有陰暗到能到死靈在他們身上重聚魂魄操縱他們的力量吧?」流火低語。「如果碧丹傾絕壓得住的話,他們很快會現身的,我們直接去龍禁海,到了再看情況吧?」

  兩人正說著,忽然流火身子猛的向上竄去,隨著動作的上揚,他的微微下睨,眼見黑霧之中竟凝出七八道旋扭狀的水柱,猛然挾收險險因他上揚的飛竄而四散飛濺,水滴在空中飛揚又合攏,隱在暗夜之中像是無數打碎的晶片。

  七月手臂一緊,合罩開息過程之中她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她噤聲屏氣,心跳如狂,流火的眼亮出灼光,感覺不到任何脈引的流向。但水氣充盈,並非是從海中逆汲,而是從空中凝聚的!他伸手兜住七月,斜斜一蕩之間便急墜下去,七月胸腔一空,整顆心都快蹦出嘴去,失重的感覺讓她雙眼泛黑,但這種突墜已經讓她瞭解流火要做的事。 在急速之中催血,前兩天才練過,此時在心跳失控的瞬間,她勾著流火頸脖的手已經做出反應,雙手相合,突換三指相抵。血網自手中綻開,額間逼出亮意。

  飛墜之間,流火單手翻掌,掌心輕托灼氣已起,跳簇之間掄臂一甩,半空之中劃如血紅彎月,而七月身周已經兜起網狀細灼,沾火便灼,瞬間形成漫天火蝶之勢,方圓之內化為血紅!


   
終結卷  此情難死 亂魂延生  第030章 憎與怒(上)   

      火焰燒處,蒸起絲絲白霧。七月覺得無名指泛著麻痛,她捏緊手指全副注意力只顧集中在此。方才流火一墜,她已經做出了最為正確的配合反應。流火揚火沙,而她結火息連脈,少借風雲之氣從而形成火籠之勢。

  不需要耗費多少血力,便已經可以將火沙最大限度的連漫成片。而正因此,罩息相連已經形成凝氣,像是她的胸腹生出了吸血,將她牢牢固定。

  七月像是牽引著無形的絲,用它找尋空氣裡的細小波動。每當觸及,就微微振指讓其產生渦旋,從而令火勢越加的放大。縱氣的心得,只有在實戰之下才能得到真正的提高,而情況越是迫急,個中的竅門越容易被發覺。

  她凝神之間,流火已經帶著她斜刺縱穿,身後拉出長長的火線,兩側是翻飛火幕。流火不需要再變招易勢,只是普通的揚火沙,已經在七月的調配之下番然成漫火無禁。白霧蒸騰,流火眼睨向下,清楚的看到了濤浪之中的身影。匿在水下的蛇形,再無法掩藏痕跡!

  「碧展秋?」流火輕語,在此攔截意欲借水克火。

  他話音未落,水波逆流成渦,那巨蛇的影子漸漸隱沒。挾雜在驚浪之聲裡居然帶出絲絲竊笑,斷斷續續卻是清楚的灌進流火的耳朵。

  「猜錯了……」細小的嘆息,分明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而這聲音流火並不陌生,正是那碧逢蔭。裂濤之聲轟鳴,但更為詭異的景象頓現,眼下觀處濤沒之下竟成叢林,似有磐石漸湧而上,周圍陰氣大盛,像是巨大的集陰團在水底複現!一個島分水而出,初時只是黑黑的一片,但景像在瞬間異化,與那遠處叢林開始相連,更有尖峰頂。這種可以聚氣化物的力量根本見所未見,火蝶紛飛之中,足下已經沒有濤海,而成為一片陸地!

  一棵巨大的出雲杉破空而出,直直向著他們頂來。流火身體上揚看到碧逢蔭立於杉頂,方才還是蛇影,此時已經一如當初容貌。碧衫層疊,淺笑含詭。

  「別來無恙啊,流火哥哥。」逢蔭看著流火,喃喃輕語。眼眸通碧,夜空之中閃爍妖嬈。表情有幾分複雜,像是追憶往昔。

  「這招是翠滿華蓋易境換景,隨時可以轉換成木牢。」七月微掂中指,聲音自腦中灌入,「她殺了耒殿,所以現在可以行木法。」

  從他們感覺到陰氣籠罩開始,其實已經踏進了陷阱。就算燒開陰幕,她也並非是被迫現形,而是到了可以收網的時候了。

  「怎麼?哥哥在這裡看到我,似乎不太開心吶。」逢蔭微微挽了袖子,「當年流火哥哥一把火燒死我,害我一縷孤魂遊蕩無依。只得於那水濤深處不斷起伏,卻再不得脫困!這些都是拜哥哥所賜。如今我出來了,哥哥可以再燒一次,送逢蔭下黃泉也好解脫!」

  「你活該。」流火輕哧,從那一日開始,對於這對父女再無半點恩憫之意。

  這話令逢蔭的表情微微的抽搐,盤桓的憎恨再度掀起濤湧,她盯著他身後的七月道:「當年就是因為這個土包子,你不肯領我的情。現在還變本加厲為她所馭!我真是想不通,我到底哪點不如她?哥哥的眼瞎了不成?」

  「把碧游宮當成家,視碧展秋為父才是瞎了眼。」流火盯著她的樣子冷笑。

  「既然這樣,再敍舊也無益。」說著,她身體一拱,微一低頭,竟是從頸後竄出無數碧蛇,以極電之勢向著流火身後的七月便飛撲而來。流火身形不動,但就在欲至的一剎那。他的身影完全的消失了!

  逢蔭一愣之間,突然聽得身後喑語:「太慢。」不及她錯愕回頭,一隻手已經透腰而出,「噗」的一聲悶響,她的身體癟癱下去,化成一灘黑水。隱隱有細細的黑絲盤繞,但很快被附著於流火周身的火息灼幹,化成白煙。

  流火甩了甩手道:「水傀儡還挾了毒,七月你可別放開罩息。」他立在樹尖,眯著眼看四周環境,「空中設了水息幕,怎麼走也得回來,我看得把她收拾了才行。」

  正說著,忽然腳下一空,流火隨之而墜。他在半空之中變勢,周身火灼不減,飛散之間只見白霧紛紛。但那林木竟是一根未燃,不僅如此,就在他墜下地的過程,不斷有橫枝亂莖飛撲席捲,挾帶蛇息亂繞盤旋,密密如雨,枝枝如刀。他左突右閃,靈狡如隼,帶著七月在這鬼霧亂枝之內上下翻飛。

  火竟無法讓這些樹枝燒灼,白霧越來越重。七月緊緊挾著指尖,罩息的增強讓她的五感在瞬間得到提高,直覺這片林實在太過巨大,陰氣逼迫已經帶出明顯的壓力,她的指尖在顫抖,身體與流火貼合只覺二人的心跳已經成了同一個頻率!

  火無法點燃只能帶起煙波,明顯這些催化出來的林木都是由水包外罩。陰氣太重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凝聚點在哪裡,況且就算感覺到了將其打爛,碧篷蔭依舊會不斷重生!

  枝刀越來越密,帶著嗞嗞亂響。流火看地面上不斷拱起種子,不斷生根發芽,不斷飛枝彈繞,蛇息挾在當中,一中即成毒!他指尖飛彈,將無數切近的彈開,同時又在高速之中迴避兜轉。落不得地上不得天,挾在當中沒完沒了。正當此時,忽然地底拱起泥土,倏然彈出一條大黑蟒,混合著泥土與海水的鹹腥,猛的向他們張開口。兩側密密鋒刀,上方招展亂葉,再無任何他們躲避的空間。流火手掌一拱,龍頭已經自掌心竄出來。正待將發未發之時,忽然腦中急電一過,聽得七月的聲音:「不要用這招,耒殿不能解脫了!」

  電光火石,蛇首已經逼近足尖,情勢迫在眉睫由不得流火再細想。生生逆吸龍炎,翻掌成刃勢,直逼而下將那巨蛇豎裂兩半!割裂的過程黑水四溢,股股腥羶臭不可聞。流火強逼火罩,生將這股黑氣隔於罩外,屏息回應:「當心中毒不要吸氣。」

  他垂眼觀察情況,餘光掃到七月圍在他頸下的手臂微微收緊,指尖掂放五指相攏。這個招式是七月自創的,結合了馭術與借力之法,他心下微寧,偏頸錯肩骨骼已經在咯咯作響。身體仍浮蕩飛旋,亂枝密如雨卻半點沾不得身,而肩頭點起微微火星,已經有鳥頭突頸而出!

  七月掌心猛地一合,五門大開,引息龍炎,心血罩瀝,汲熱歸源!合掌的瞬間,七月的十指都漫布血線,紅絲順著她的手掌一直爬到手背而向身體蔓延。當血線密佈的同時,已經有微微花火自掌而出,於此同時,流火的肩頭已經竄出一隻火鳥,鳥口微張,輕鳴之間火屑紛飛,與七月掌心相連轟然灼燒。頓時七月成為一個大火球,有如隕世之日。而那火鳥衝天而起,竟是將七月直接銜住飛突上空。

  流火雙手解放,旋臂招展有翅光外罩,猛一汲氣揮展便成烈火熊熊。白霧繚繞再難瀰漫,而是形成無數股逆引上空。七月與那火鳥已經難分彼此,像是一個汲風口更像夜空中的驕陽。白霧成為她散發的光芒餘蘊,紛紛向她的身周聚集!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17.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