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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貢茶 -【小戶千金】《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0:05 PM     標題: 貢茶 -【小戶千金】《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1-7-2 04:24 PM 編輯

【書名】:小戶千金

【作者】:貢茶/一壺好茶

【內容簡介】:

人人都誇她好兆頭,一出生她爹剛漲了工錢、小叔叔親事說成,算命的還說她將來能提攜父兄發達,必是個旺夫益子的,大家都以為她過得順風順水是八字好, 噓,她是從現代穿越來的這祕密可不能說!

其實生活在古代還是二十一世紀都一樣,重點是懂得做人,有沒有十八般才藝沒關係,長得可愛、識得眼色,偶爾再發揮穿越優勢,做些未來才有的小玩具,賣到海外海撈一筆,誰能不把自己當福星?!

只是大人都以為她年紀小,老愛派她去當紅娘,先幫表哥來個廟口巧遇佳人,再來是自家大哥的姻緣也要靠她牽線,桃花還開到自己身上,幾個同窗小哥哥都商量著要跟自己定娃娃親,呃,人家她想自由戀愛啊,只好再當一回邱比特,這些對象能銷幾個就先銷幾個……

雖然她的靈魂是大學生的歲數起跳,但戀愛經驗值可是零,這個名滿京城的神算小神仙,到她們這鄉下來避難,既然當初有緣相識一場,她幫忙煮幾頓飯也算情義相挺,怎麼會演變成人約黃昏後、送你手帕兒的純愛戲碼?

還沒搞清楚自己是不是戀愛,就出現三家媒婆來求親,親事還沒說下,就先大吵大鬧起來,叫街坊看笑話,大人不在家,她只好跳出來撂一句「本姑娘不嫁」,大趕媒婆,誰知未來準婆婆們竟又帶著準新郎上門來,這下全不能得罪,只好請出米神坐鎮,她出難題問男主角們,結果得分都差不多,不得已祭出拋繡球那招,她若有心,便會拋到心上人手裏,這當中除了天意,還有他們兩個的心意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0:14 PM

第一話   貴姐兒出生

  “又不是沒生過孩子,現下大個肚子就成金貴人了,趕明兒要不要請人來家裡侍候著?”鄭婆子肩上扛了一把鋤頭從田裡回來,一進門聽見家裡兩頭豬餓的“嗷嗷”直叫,心頭有氣,嚷嚷了幾句,眼見二媳婦巧娘沒有迎出來,才要開罵,鄰居李大嬸走過來道:“他嬸,剛看巧娘挑了水回來,扶著肚子直嚷腰酸,怕是要生了,你快往她房裡瞧瞧!”

  鄭婆子一愣,巧娘嫁過來八年,生了三個兒子,大兒子來榮七歲,二兒子來華六歲,三兒子來富五歲,隔了這幾年沒了動靜,以為不會再生了,不想去年底又大了肚子,算算日子,確是這幾日就要生了。

  鄭婆子揭了巧娘房裡的簾子瞧時,果然見她躺在床上直哼哼,鋪在身子底下的一件舊衣已是水淋淋的,忙去後街找產婆。

  來榮幾兄弟本來跟著三叔鄭明業在池塘裡撈魚,聽得娘親快要生了,忙拿了木桶和魚網趕回家,一邊討論說:“咱家都是男娃,希望咱娘這回給咱添個粉嫩嫩的妹妹。”

  鄭明業十八歲,還沒娶親,不知不覺就做了孩子王,平素有空就領了幾個侄子往外抓魚捕鳥的,這會聽得幾個侄子的話,也樂呵呵說:“你娘一懷上,你爹可不是就念叨著想要一個閨女?咱們快些回去,沒准已生下來了。”這鄉下身子壯健的村婦,除了頭胎,生個孩子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因此鄭明業見幾個侄子跑的飛快,怕錯過熱鬧的樣子,倒也不喝斥,反而跟著飛跑。

  待得來榮他們回到家時,只見爹爹鄭明發搓著手站在房門外跟肖婆子說:“記得生三個小子那會,不是挺快嗎?這次折騰了這半個時辰了,還沒生下來?”鄭婆子沒好氣說:“你沒看你媳婦那肚子,比有來榮他們時大了許多,怕又是一個大胖小子,得費些力了。”

  鄭明發一轉眼見來榮他們站在身後,悶悶說:“小子可夠了,咱家缺閨女呢!”正說著,房裡已是傳來一聲嘹亮的嬰兒哭聲,鄭明發先是一喜,接著卻脫口道:“聽聽這哭聲,挺帶勁兒嘛!莫不成又是一個小子?”正驚疑著,卻聽產婆報喜道:“生了,生了,是個大胖閨女,母女平安!”鄭明發還沒回應過來,來榮幾兄弟已是揭了簾子擠進房裡,喜翻天一樣嚷道:“是一個妹妹,是一個妹妹,哈哈!”

  “哇,看這頭髮,好黑喲!”來富一看小妹妹軟乎乎的頭髮稀稀蔬蔬、濕淋淋的貼在頭皮上,好像用墨汁畫上去一般,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摸,手指才碰到小妹妹的頭,就被來榮打掉了手說:“小妹妹剛出生,不能亂摸的,看你,都把她摸哭了!”

  “她本來就在哭!”來富不服氣,一看小妹妹閉著眼,皺皺的小臉哭的紅通通的,一時卻不敢再摸下去,卻學大哥來榮的樣子打掉二哥來華摸向小妹妹鼻子的手,哼哼說:“都哭了,還摸?”

  巧娘身子壯實,雖則剛生完孩子,卻還有力氣喝幾個兒子道:“去去,都出去,別嚇著妹妹!”鄭明發忙也進來趕開幾個兒子,自己小心翼翼抱起小女兒,笑呵呵說:“我說想要一個閨女,果然心想事成,過年得還神酬謝一下。”

  鄭婆子送了產婆出去,這才笑眯眯進來說:“可得起個名字。老頭子在時,就排了二房的孩子該叫榮華富貴的,若是小子,來貴自然是現成的名字,閨女卻得另起名。”

  鄭明發早在妻子懷上時,就議定了好幾個閨女的名字,可是這會一看胖乎乎,軟綿綿的小閨女,卻覺得那些想好的名字一個也不適合,一眼掃過幾個兒子,遂笑了說:“先取個小名兒,就叫貴姐兒吧!”巧娘一聽鄭明發起的這名,不與村裡那些閨女們春呀花呀紅呀的類似,倒極滿意,農戶人講究也不多,當下就貴姐兒貴姐兒的叫起來了。

  鄭貴晴昏昏沉沉,感覺身體很是異常,耳聽得自己張開口發出一串串嬰兒哭聲,恍然如夢,待聽得眾人一聲又一聲貴姐兒貴姐兒的喊聲,心裡隱隱約約明白了過來,自己只怕是穿越了。正又慌又亂,卻被一雙大手抱了起來,接著被穩穩的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個婦人的聲音說:“小乖乖,餓了吧?”

  貴姐兒聞得一陣奶香味,小嘴兒不由自主的向前拱了拱,只覺饑渴的很。耳聽得幾個小孩子的聲音笑著說:“娘,小妹妹嘴巴嘟起來了,好可愛呀!”接著嘴裡被塞進了什麼東西,輕輕一吸,固然溫溫、甜甜的,不由又急又慌,差點嗆著了。

  “喲,慢慢吸,沒人跟你爭。”巧娘輕輕撫貴姐兒的背,又憐又愛的說:“可是餓壞了!”

  貴姐兒心裡悲憐,卻無力反抗,條件反射吸了一通奶水,一吃飽便沉沉的睡著了。

  巧娘一見貴姐兒睡著了,輕輕的抱著放下,接過鄭婆子遞過來的一碗米湯喝了一個底朝天,這才籲口氣說:“貴姐兒算是一個有福的,這才出生,趕上的全是好事。”

  “雖是閨女,腳頭倒真是好。一懷上那會,明發就漲了工錢,這頭才生下,明發又得了賞錢,又得了幾日假,真真是福氣來著。”鄭婆子扳著手指頭說著話,對剛生下的孫女也極其滿意。

  鄭明發在方大戶家的帳房裡幫忙,本來不知道妻子要生了,只是剛巧方大戶家裡辦喜事,一時高興,賞了合府諸人,鄭明發算了算日子,也怕妻子快要生了,趁著此時機卻告了幾日假,不想才一回家,卻看到自己娘親趕著後街的產婆上門,倒是親眼看著女兒出生了。

  鄭家在甜泉村原也是大戶人家,只是鄭太爺五個兒子爭家產,打了許多年官司,家產大部分被大房得了,其餘幾房便敗落了下來。鄭明發的父親鄭尾生是鄭太爺的小兒子,只分得十幾畝薄田和現下住的這所院子。

        領著原配老婆和大兒子鄭明興、女兒鄭明芳過活,不上幾年,老婆又一病去世。看看女兒和兒子先前跟著在大宅過慣了好日子,並不會管家事,無奈之下只得托媒人又給自己說了一頭親事。進門來的便是鄭明發現下的娘親鄭婆子。

  鄭婆子農戶出身,身子壯實,相貌卻很一般。不過她一過門便操持起家務孩子,又生下鄭明發、鄭明業,把鄭尾生也服侍的妥妥貼貼,搏得鄰里一片贊聲。待得鄭明芳出嫁,鄭明興又娶了親,鄭尾生卻一病去世,留下鄭婆子又要面對鄭明興的冷眼,又要拉扯自己親生的兩個兒子鄭明發和鄭明業,天幸她心性堅強,倒是咬牙應付了過來。

  話說貴姐兒吃吃睡睡拉拉的過了十幾日,一時醒著,想起自己前世,啼哭了好半天。引得鄭婆子嘀咕道:“莫不是衝撞了什麼,怎麼今兒哭的一張臉全成紫紅色了?”說著不放心,趕忙蒸了幾個饅頭到媽祖廟裡上香,又求了一道香火來給貴姐兒系在脖子上,見她晚上不再亂哭,這才放下心來。

  貴姐兒其實還想哭來著,只是怕鄭婆子萬一來個迷信升級版,又說自己定是衝撞了更高級的神明了,只怕不是系一個香火那麼簡單,搞得不好得被灌幾口符水,這才生生忍下悲傷,只埋頭吸自己的奶水,專心做一個愛吃愛睡的好寶寶。

  還沒滿月,鄰里都揭了巧娘的簾子看過了貴姐兒,盛讚道:“難得的白白天胖胖,眉眼又清白,倒一幅夫人相。”說的鄭婆子滿心歡喜,從袖底摸出幾個銅板,走到媽祖廟旁請一個素日幫人算八字的的老道給貴姐兒算了一算。

        老道左手拈須,右手捏著手指掐算了半天,言道:“此女確是好命水,倒能提攜的父兄發達,將來也是旺夫益子的,好生養著罷!”鄭婆子聽得此言,拍著大腿說:“我就知道她是有來歷的,一出生,她爹明發便漲了工錢,她小叔明業前頭提的那門親又松了口,正是喜事連連呢!”

  老道接了鄭婆子的銅板,又囑道:“女娃子命大,你家怕壓不住,還得找家大戶人家做了契親,許給人家當乾女兒,再向人家要一個貼身小衣穿了,方保無事。”

  鄭婆子忙又問了一個詳細,回去路上便尋思找哪家當貴姐兒的契娘,想來想去,還得找明發的東家方大戶家。只是要攀上這門契親,極是不容易,怕得費許多周折。一路低著頭謀算,快到家時卻差點撞到一個人身上,仔細一看,卻是巧娘的大哥來了,不由喲一聲道:“親家舅舅,不是說你跟人行商出海了麼?卻回的這未快!”



第二話   女兒該嬌養

  “這次順風順水,回的便快。這一回來,便聽說巧娘給我添了一位外甥女,這便趕著來看看。”巧娘的大哥方達一看是鄭婆子,忙把手裡提著的一個食盒遞與她,笑著說:“這是從鎮裡買的一點吃食,給你們嘗一嘗。

         ”說著又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巧精緻的瓔珞出來,呵呵直笑遞與鄭婆子先瞧了瞧說:“剛巧這次出海得了一個瓔珞,正好給我外甥女當見面禮。”

  鄭婆子跟方達客氣了幾句,又就著方達的手裡瞧了瞧瓔珞,點頭咂嘴讚歎道:“看著倒像是大戶人家小姐才佩戴的物事,可叫親家舅舅破費了。”

  “自家外甥女,有好的物事自然先與她。”方達一路說,一路隨了鄭婆子跨進門,在巧娘簾外叫了一聲。巧娘早聽得大哥的聲音,這會兒忙應了,笑著說:“貴姐兒雖沒滿月,但你是自家大舅,也沒什麼講究,只管進來瞧瞧罷!”

  鄭婆子把一個蓋碗淨了淨,尋了鄭明發珍藏著一包茶葉,好歹沖了一蓋碗茶進去與方達喝,嘴裡說:“這雖不算好茶,味道卻清香,親家舅舅潤潤喉嚨罷!”

  方達接了,卻因簾子被鄭婆子揭的猛了,捲進一點豬燥味來,遂不動聲色說:“親家,養的兩頭豬若是賣了,可還會再養?照我說,家裡不算寬敞,又新添了一個孩子,不如莫養豬了。得空只做些刺繡來賣還劃算些。”

  鄭婆子心裡嘀咕道:做刺繡若是賺的錢能多過養豬的,誰還巴巴的非要養豬不可?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方達似是看穿了鄭婆子的想法,笑道:“若是做些普通的刺繡,自然賣的不值錢。我這次從海外得了好幾種精緻的圖案,你們描了繡在屏風布,自然能賣個好價。”

  “這敢情好!”鄭婆子看看天也不早了,想留方達吃飯,便往街上去買肉。

  這裡方達見貴姐兒還沒醒,卻等不及了,把她抱了起來,往她脖子上套那個瓔珞。

  貴姐兒正睡覺,卻感覺有人往她脖子上掛了一個東西,接著耳朵又被撚了幾下,打個小呵欠睜開眼來,卻見一個男人湊近她說:“小耳朵又厚又軟,耳垂子也長,分明是一個有福的,可別薄待了她。”

  “可不是嬌養著她?”巧娘抿嘴笑著道:“還沒出月子,倒收了幾件禮物,說她沒福都沒人信。只是大哥這瓔珞,理該送與大嫂戴著才是,怎麼拿來送與她小小孩子?”

  “不打緊,將來沒准連人帶物又進了我們方家了!”方達瞧著貴姐兒,越瞧越愛,只恨不得這是自己的女兒,嘿嘿直笑問了貴姐兒的時辰八字,竟有聯親的意思。

  方達自家婆娘連生了五個兒子,竟沒一個女孩兒,這回得知妹妹產下一個女孩兒,如何不高興?出海才一到家,婆娘就拉了他嘀咕道:“巧娘產下一個女娃兒,取名叫貴姐兒,雖還沒滿月,已是聽聞乖巧異常,你可瞧仔細了,若是生的好,得跟巧娘悄悄的說了,將來與我們親上加親。”方達先存了此心,這會自然透出話來。

  巧娘聽出大哥的意思,倒吃吃笑了說:“要我的意思,自然是願意的,只是婆婆讓曾半仙曾道人給貴姐兒算了八字,說她八字大,得要一個八字比她還大的婚配,方才壓的住,只怕信哥他們幾個八字壓不住她。”

  “這且再說罷!”方達尋思找人給自己兒子與貴姐兒合一下八字,若是合不上時再說。

  貴姐兒摸清楚來人是自己舅舅,待聽得舅舅與娘親的話,差點嚇出一身冷汗。我的媽,這便開始求親了。若不是老道說咱八字大,這便要被許了人家了,可太危險了。

  方達見貴姐兒眉頭皺了皺,接著又舒展開了,這會轉動眼珠瞧他,不由笑道:“這才多大,臉上便有這些表情出來了,可知以後必是一個聰明的。保不准還能提攜父兄。”

  方達走南竄北,見識頗廣,他說出這話,巧娘自然是信的,喜的又抱了貴姐兒直親,笑著說:“承舅舅貴言了!”

  方達三兄弟都是行商,雖不算大富大貴,卻也是殷實人家。當初鄭尾生在時,家境還不錯,且鄭明發當時剛考中秀才,正是前途一片前明的時候,上方家向巧娘提親,方達自是一口應承。不想鄭尾生一過世,原配所生的大兒子鄭明興便霸了大部分家產,鄭明發為了母親與弟弟,只得放棄考舉人,托人進了方大戶家當帳房。

        方達也想過悔婚,無奈巧娘並不嫌棄鄭明發,只得讓她嫁了過來,及後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小日子雖不算很難過,畢竟沒甚前景。

  方達沉思一會,這才把心中謀算了小半年的想法和盤托出:“巧娘,當初把你婚配給明發,卻是看中他是一個讀書人,甚有前途,如今他只在方大戶家當帳房,每月得的是一點死銀子,雖餓不著你們,依哥哥看來,卻無甚用處。

        不若重拾經學,下點苦功考個舉人罷!你且放心,明發若重拾經學,家裡一切費用和上京考試的總總費用,為哥的全包了。”

  “這……”巧娘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猶豫著說:“大哥這幾年出海行商雖也賺了些,但信哥他們也漸漸大了,怕要用到銀子。再者,明發早年雖考取了秀才,然停了這幾年,再要拾起經學,怕是生蔬了。若是考不中舉人,卻費了銀子,又失了方大戶家那份工,可怎生是好?”

  方達揮手止了巧娘的話道:“你且莫憂心那麼多。實話對你說罷,我這次出海,卻是狠賺了一筆的,尋思找個鋪面做些綢緞生意,不再出海了。只是自古便分士農工商,做商人的,再有錢也比不上做官的。

         信哥他們又不是讀書的料,你家榮哥他們又還小,待要扶持一個信得過的來考取功名,除了明發再無其他人選,少不得搏一搏。若是明發考不中,我自有法子再為他謀得一份不錯的工。”

  貴姐兒聽得方達的話,知道這是一個極會謀劃的人。他若是培養了爹爹當上官兒,爹爹自然得為他服務,官商自然就勾結起來了。雖然有考不上的風險,但是比起考上的利益來說,卻是值得大力投資的。

  巧娘聽得方達如此說,自然意動,笑道:“待晚間明發回來,我卻與他商量了,過幾日貴姐兒滿月,自然過去拜訪哥哥嫂嫂,再細細的說。”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0:19 PM

第三話   嬰兒聽床腳

  吃飯時,巧娘先把方達的意思跟鄭婆子說了,鄭婆子自然歡喜,忙著在碗底先臥上兩個雞蛋,這才盛了飯,又挾了好幾塊肉放在飯上,看看再挾菜那肉就要掉下來了,這才把飯放到方達面前說:“親家舅舅,家裡也沒什麼好東西,讓你見笑了!”

  鄭婆子初時嫁與鄭尾生作填房,上頭雖有原配所生的大兒子鄭明興冷眼看著她,畢竟得尊她一聲娘,並不敢太過份。也算過了十幾年的好日子,不想鄭尾生一病去世,族裡長輩全助著鄭明興,不把她與鄭明發鄭明業放在眼裡,全靠鄭明發爭氣,助著她渡過了艱難的日子。

  因巧娘這頭親事是鄭尾生在世時定下的,還道方家必定會悔婚,不想方達如常把妹子巧娘嫁了過來,鄭婆子當時就說了:“親家舅舅好信義,將來必有好報。”因此,對方達格外尊敬,更兼方達每回來看妹妹,從沒空過手,言語態度也從沒透出看輕鄭家的意思。

         鄭婆子對巧娘這個大哥,便存了十二分的厚待。每回方達來了,鄭婆子甚至不讓巧娘下廚,只讓她伴著方達說話。這回方達說要助著鄭明發重新考舉人,鄭婆子如何不感激,吃飯時只是刻意奉承方達。

  方達因又贊貴姐兒好福相,笑與鄭婆子道:“雖是女娃兒,你們可莫看輕了她,待得略略懂事,也該讓她讀書識字。”

  鄭婆子笑呵呵回道:“論理來說,小戶人家的女娃兒,就是草籽命,哪裡金貴得起來?偏生鄭家與別家不同,自打鄭太爺那代起,男丁一生就是一串,女娃兒卻生的少。這一少就嬌養起來了。現下明發就止得一個大姐明芳,還是前頭人所生的。

         我生完明發雖也育了一個女兒,不上一歲卻沒了,傷懷了小半年,及後來又生下明業,才解了一些悶氣。再說明興這一房,也是生下三個兒子後才育了一個女兒的,如今看待的比兒子們還金貴。更別論咱們貴姐兒了。如今咱們吃飯,來榮他們幾個還怕貴姐兒躺大床上沒人陪,幾個猴子難得的安靜下來守著妹妹呢!”

  說的方達倒笑了起來。

  至晚間鄭明發回來,巧娘把方達的話轉述了,鄭明發自然是願意的。他現下日間在方大戶家做事,晚間回來便教自己幾個兒子讀書寫字,究竟放不下從前那份心思,常趁著空隙自行看經學之書,胸間也藏有一些獨到的時論,只是上有老,下有小,萬不敢棄下家庭負擔,再作那些趕考的想法。如今又有了機會,不禁喜動顏色,笑道:“雖說貴姐兒好腳頭,一出生便帶攜了幾件好事。但這件事卻是你大哥疼愛你之意,若是我考上了,你自然是夫人了,呼奴喊婢的,也不用再鎮日勞作。”

  巧娘見鄭明發並不擔憂萬一考不中之事,倒似胸有成竹一般,便也放下心來,尋思究竟是自己大哥助著,考中了自然曉得報答,若是真考不中了,將來這份人情再慢慢的還也使得的。因此也帶笑說:“看我大哥那意思,倒有幾分把貴姐兒當媳婦兒,先助著親家發達的意思,並不單單是疼愛我這個妹妹。”

  巧娘說起方達是十分中意貴姐兒的,若是鄭明發考不中了,方達家自然是一門體面的親事。若是考中了,也得與方達家聯親,兩家結成一家,牢固關係,才不枉方達培養鄭明發一場。說來說去,貴姐兒似是許定了方達家的兒子了。

  鄭明發聽了巧娘的話,遲疑一會說:“咱家貴姐兒不是八字大,怕他們家兒子壓不住嗎?而且,要是配他家大兒子,年齡卻嫌大了些。若是配他家小兒子,卻委屈了我家貴姐兒。”

  巧娘捅捅鄭明發的額頭說:“他家大兒子信哥兒都快可以娶親了,自然等不得我們貴姐兒長大。只在底下幾個中挑一個罷了。至於說八字大這件事,卻還有一法可解決。”

  巧娘說著,見貴姐兒醒的不甚安穩,忙把她抱起來把尿,果然憋了好大一泡尿。待得把完尿,把貴姐兒妥妥當當放到大床上,小心蓋好被子。回頭見鄭明發還等著她的下文,這才接著說:“貴姐兒八字大,只要在出嫁當日請幾個命硬的婆子伴著她,壓下她的煞氣,自然衝撞不到她的相公上頭。且信哥兒底下還有四個弟弟,總不會個個的八字都輕浮的不經一沖。”

  自打鄭尾生去世,鄭明發便生生明白了人情冷暖,但他畢竟是忠厚的讀書人,心底還是殘存著些許讀書人的傲氣骨氣和迂直,覺得方達助著自己,自己便要把女兒許配與他家兒子這事,有點兒賣女求榮的味道,心中委實不大樂意,再加上,他總還認為自己是書香世家,女兒也該嫁入書香世家,而不是商人之家。

  見鄭明發不作言語,巧娘也知道他心中有疙瘩,歎一口氣說:“你若真不願意咱家貴姐兒嫁到方家,我便想法子拖著此事罷!只是一條,你若是考上了,大哥的恩德可得加倍的回報才是。”

  “這個當然!”鄭明發心中感激巧娘,不顧老夫老妻,伸長手便摟過親了一口說:“得妻如此,夫複何幸!”

  巧娘羞紅了臉,推開鄭明發說:“仔細貴姐兒看了去。”

  “貴姐兒曉得什麼?”鄭明發燈下看巧娘,見她這段子身段越法圓潤了許多,此時紅起臉來,顏色極是動人,不由又伸過手去緊緊摟住,低聲說:“還有幾日才出月子?我有些兒等不得了!”

  貴姐兒被一些曖昧的低語聲吵醒了,張開一雙嬰兒星星眼,就著朦朧的燈光,看到大床前一雙人影正相擁著親嘴呢!一時嚇得忙又閉上眼,心裡道:不知道嬰兒會不會長針眼?

  巧娘終是不敢由著鄭明發胡來,推開他說:“現下可不行,你都忍了這幾個月了,也不差這些時候,……”

  鄭明發一把堵住巧娘的嘴,過一會才鬆開,喘著氣說:“一刻也等不得了,可怎生是好?”

  巧娘又啐了鄭明發一口道:“你舀一桶冷水,洗洗去去火罷!”

  “我這當口火燙火燙,這一桶冷水下去,怕得大傷元氣。傷了我的底子,異日後悔的可是你。”鄭明發卻還是癡纏。

  貴姐兒躺在床上聽得這話,小心肝亂跳:老爹,你可要忍住啊!至少忍到俺這個未滿月的小嬰兒睡著為止,那時,任你地動山搖,俺只香夢沉酣。一邊亂想,一邊默數綿羊。天幸嬰兒容易困倦,不一會就又沉入夢鄉了。至於老爹老娘最後有沒有那啥啥,貴姐兒就不得而知了。



第四話   被占了便宜

  貴姐兒滿月後,巧娘略收拾了收拾,本待上方達家去的,方達卻帶了自家婆娘董氏和六歲的小兒子方文偉來了,還帶了許多吃食過來。

  “哥哥,嫂嫂,來便來罷,又帶這許多東西做什麼?”巧娘抱了貴姐兒迎出門口,嘴裡嗔怪了幾句,騰出一隻手去摸方文偉的頭道:“小半年沒見,偉哥愣是高了大半個頭。”

  貴姐兒被巧娘打橫抱著,眼睛只瞧得見藍藍的天空,大人們如果不湊過來看她,她便瞧不見別人的臉,這會兒聽得偉哥兩個字,想起前世某種極受男士歡迎的藥物,眼珠不由骨碌碌轉向旁邊,使勁想去瞧是哪個倒楣催的孩子叫了這個名字。

        這一使勁,頭倒略略轉向外,還沒瞧清楚前面的人,卻聽一個婆娘驚奇的叫道:“才滿月,這個頭就曉得動了!”說著過來托起貴姐兒的脖子,把她扶著靠在胸口抱了過去,嘴裡“嘖嘖”聲逗著貴姐兒玩。

  貴姐兒聽得自家娘親管這個婆娘為嫂子,知道這是大舅母,見她落力逗弄自己,只得很給面子的跟著學她的聲音“嘖”了一聲。

  “喲,天啊,出聲了,出聲了!跟著我嘖了一聲哪!”董氏生了五個兒子,一見別人生女兒就眼紅,此時見貴姐兒白白胖胖,小鼻子圓圓的,小嘴嘟著,特別的惹人愛,一抱過來,軟乎乎的,非但沒有農家奶娃那股洗不乾淨的尿燥味,倒是飄出一股好聞的奶香味,不由心肝兒肉的叫起來,顧不得避嫌,沖巧娘就說:“這個兒媳婦我可要定了!”

  巧娘先是一愣,臉上卻馬上裝出笑來,嘴裡說:“瞧我,都忘了請你們進家了,盡站門口閒扯呢!”說著讓方達夫婦和方文偉進門,又朝方達說:“婆婆前天把家裡兩頭豬賣了,把豬圈打掃的乾乾淨淨,現下堆了柴草,再沒以前那股豬燥味熏人了,哥哥嫂嫂只管放心進去。”

  董氏聽得這話,倒笑了說:“說的倒像我們是嬌滴滴的美人,味兒一熏就倒了似的。”

  鄭婆子聽得人聲,也早迎了出來,嚷道:“親家舅舅親家舅母快些請進來罷!明發出門去買東西,還道買了回來,就帶了巧娘和貴姐兒到親家舅舅家坐一坐呢,不想你們倒先趕來了。”說著話,看方達夫婦進了門,忙著搬椅子騰地方讓方達夫婦坐下,又去摘下掛在鉤子上一個小籃子,取出一盤自製的蕃薯乾塞與方文偉吃,這才緊著泡了茶過來遞與方達夫婦。

  董氏暗暗點頭,鄭婆子不愧跟著鄭尾生過了十幾年好日子,這些待客之道倒沒忘,做的有模有樣,大人孩子都沒冷落著,輕重遠蔬分的清清楚楚呢!眼見巧娘讓她喝茶,伸手過來要接過貴姐兒,卻不捨得還回去,笑著道:“茶先放著,我待會再喝。”一壁說一壁又去逗弄貴姐兒,想讓她再跟著學“嘖嘖”聲。

  貴姐兒見董氏嘴裡“嘖”個沒完,心裡煩膩:大人真無聊,這麼一個聲音也能重複這麼多次不帶一點變化的。怪不得許多嬰兒無緣無故就哭呢,肯定是被大人悶哭的。

  方文偉吃了幾塊蕃薯乾,也圍過來看貴姐兒,嘴角還沒擦乾淨,便嘖的一聲親在貴姐兒臉蛋上,又用嘴去拱貴姐兒胸口,想逗她笑。

  貴姐兒被方文偉這一親,只覺臉上粘粘的,帶了一股蕃薯味,再被他往胸口一拱,雖說對方只是小男孩,也覺被占盡了便宜又沒法討回來,心裡著急,只得使出唯一*****鐧,哇哇大哭起來。

  “可能餓了!”巧娘聽得她的哭聲,忙從董氏懷裡接過貴姐兒,背過身子解開上襟便餵奶。董氏和方文偉還不放過她,圍了過來觀看她吸奶,一邊討論道:“吸的可帶勁了,力氣不小。這麼能吃,怪道抱過來沉沉實實呢!”

  鄭婆子聽得董氏說話不避忌,便提醒道:“親家舅母,貴姐兒還小,臉嫩,經不起贊。”

  董氏這才想起這鄉下的風俗一般不當著奶娃娃的面贊她的,反而是要當著她的面說她醜說她像貓兒狗兒之類,道這樣才好養活。不由拍了拍手說:“貴姐兒這般惹人愛,我一見愛都愛不過來,倒忘了這個了。”說著待要依風俗說些反話數臭貴姐兒,見貴姐兒已是吃完奶沉沉睡去,一時怕吵著她,卻止了話,只揮揮手示意巧娘先把她抱進去睡覺再出來說話。

  巧娘安頓好貴姐兒,出來時見鄭明發也買了東西回來了,正跟方達夫婦說話,忙也搬了一把小椅子過去坐下。

  方達聽得鄭明發已是辭去了方大戶家的工,又打聽得家族裡出去做過官的一位同宗不日將會回鄉,打算去拜訪他,想法拜在他門下當弟子。不由撫掌道:“妹夫倒真開了一些竅,不像一些自高身價的貧家學子,只一味讀死書,不曉得人情世故,卻異想天開一步登天,平步青雲。

         一個人會讀書,卻不一定會做官,一個會作官的,也不一定就滿腹經綸。若是腹內既有經學,又曉得結交人,這才能事半功倍呀!”

  鄭明發點點頭,這些年為生計奔波,看了許多世情,自是明白一些事情的關鍵之處。如今若能先拜在同宗門下當學子,不怕同宗不為自己出一份力。有同宗為自己出力,再有舅爺為自己出錢,只要考場上發揮的正常,這個舉人怕不是囊中之物。

  幾個人計議良久。方達又招了巧娘上前,與了她一張銀票說:“往後妹夫只管讀書,家中之事你卻得好生操勞著,該花銀子的地方只管花。我每月過來看望你們,若是銀子不夠花了,只管告訴我。”

  巧娘應了,收好銀票,待見鄭婆子去廚下倒水,悄悄跟進去,從懷裡拿了銀票出來道:“婆婆,這個銀票由您收著罷!”現下還是鄭婆子當家,雖是大哥給的銀子,巧娘卻怕鄭婆子介意。

  鄭婆子這回倒開通,溫言道:“這是你大哥給明發用的,你只管收著。家裡田地有收入,明業又常時打了鳥去賣,倒還不是很難。若真難了,我再與你拿來用便是。”

  巧娘忙應了,進房放好銀票,這才出來與鄭婆子商議中午買些什麼款待大哥大嫂。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0:23 PM

第五話   張黑桃說親

  鄭明發在舅爺的幫助下,重拾經書,欲待明年考舉人的事,沒多時便在鄰裡親戚間傳開了。家裡忽然比往常熱鬧了些,親的蔬的親戚都忙著先來打個照面,深怕待鄭明發真個考中舉人時,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鄭明發也不拂他們的面子,耐著性子應酬著。應酬了幾日,這才說道自己現下需要靜心讀書,改日再請親戚們來坐,這些親戚們方才散了。

  不想才靜得幾日,卻有本家一位不常來往的嬸婆上門,這回卻是為鄭明業提親來著,把鄭婆子喜的一愣一愣。先前托了媒人四處為鄭明業說親,人家姑娘不是嫌他是小兒子,將來分不到什麼產業,就是嫌他是繼室所出的兒子,在宗族裡說不上話,更有那膽大的姑娘,曾遠遠見過鄭明業的,說道憑他那瘦巴巴的身子骨,走路還打晃呢,嫁了他那有個盼望。

         因此要為他說個親,竟費了許多口舌還沒成事。上回有個松了口的人家,鄭婆子本以為這頭親事定能說成了,誰知人家說道聘禮不能少於鄭明發當初娶巧娘下的聘禮,還要再打四樣金飾,過了門一個月就得分家自個過小日子等等。

        把鄭婆子氣的倒仰,背地裡暗罵了好一陣,此事自然不再提。如今卻有人自動上門來說親事,且不說人家姑娘如何,單是女家托人上門來男家這件事,就夠榮耀的。

  巧娘在房內聽得本家嬸婆上門,忙抱了貴姐兒出來瞧個究竟,聽見嬸婆所提的姑娘卻是村裡張家的姑娘,名叫黑桃的,不禁詫異。那張黑桃又高又壯,父兄又得力,她不挑人還罷了,怎會反讓嬸婆上男家提親?

  鄭婆子聽得是張黑桃,這個姑娘她也是見過的,一看就是幹活的一把好手,身段有前有後,正是鄉下最受歡迎的媳婦人選。要說自己讓媒婆去說親,也不敢挑他們家去說,這會媒婆反上門來說她家,也跟巧娘一樣愣住了。

  嬸婆最會察顏觀色,分辨心思,見了她婆媳兩人的表情,如何不明白她們的想法,只呵呵笑著說:“論起來,張家姑娘你們也是見過的,雖不敢說百裡挑一,但上他家提親的卻是踏破了門檻。只是張家姑娘心性與人不同,說道嫁人不嫁田,只想挑個知冷知暖的體貼人兒過日子。

        這就看中你家明業了,張老漢也疼女兒的,自然依了,因此請了我上門來問一聲,若是行,你家便請了正經媒婆上張家去提親,聘禮什麼的,任憑你家的能力出,也沒甚特別要求。若是有甚不妥,或是八字合不上,或是你家明業已先說了人了,卻悄悄的別作聲,只當我沒來過。”

  鄭婆子和巧娘互相疑惑的對看一眼,摸不清張家的真實想法,要說,這自然是一門求之不得的好親事,只是姑娘家如此主動,反令人生出一些想法來,一時便沉吟著,只拿眼看嬸婆。

  嬸婆本是一個老人精,因此張家才會托她來說這個話。如今見了鄭婆子和巧娘的神色,知道一些門面話卻是哄不了她們,只得咬咬牙說了實話。

  原來張黑桃心氣高,一心想挑個好人家才嫁。可是自家只是農戶,再怎麼挑,不過是在村裡挑一戶好些的、門當戶對的農戶嫁過去罷了,高門大族啥的卻怎也輪不上她。雖是如此,她卻總不甘心,現下上門提親的雖多,卻咬緊牙關,只是不應承。

         前些時聽得鄭明發欲待明年重考舉人,又已托在鄭家那做過官的本家那裡做了學子,卻是一個有前途的。因此思量著若是鄭明發中了舉人,鄭明業也算是舉人的弟弟,再怎麼說,也比一般農戶強。若待鄭明發中了舉人再來說,只怕這頭親事還輪不上她張黑桃。因此上定下神來跟爹娘商量了幾日,才決定請了嬸婆先來探下口風。

  貴姐兒在巧娘懷裡聽得嬸婆的話,大大吃一驚,這個張黑桃不過一個鄉村女子,卻這般會為自己謀算,只怕是一個不簡單的,若是進了門,老娘不知道會不會吃她些暗虧?

  鄭婆子和巧娘聽得嬸婆解說了這一大篇話,這才信了張黑桃確是真心想嫁進鄭家,這自然是極好的事,哪會不應承?當下就講明瞭什麼日子拿貼子合八字,什麼日子請媒婆上張家去提親等等,商議完畢,這才拿根紅繩串了一吊錢謝嬸婆。臨走又把上回方達送家裡來的吃食包了一油紙包遞與嬸婆,令她拿去與幾個孫子們吃。

  待送了嬸婆出去,鄭婆子便拍著大腿說:“我說先前請了媒婆為明業提親,總是不成事。卻原來他的姻緣未到,這回姻緣到了,不用去說,人家倒先上門來說了。又是一門知根知底,難得的好人家,可知風水輪流轉,讓人憂幾年,又讓人喜幾年,不會絕了人的路,也不讓人太順心。老天慣會拿捏住咱們凡人,一切得順天意行事哪!”說著興沖沖的拿了籃子,裝了一點吃食,說道要先去媽祖廟裡答謝神恩。

  貴姐兒看鄭婆子來去匆匆,沒一會就回來了,這才知道媽祖廟裡離家裡極近,怪不得鄭婆子拜的勤,原來不過半盞茶的腳程。

  鄭婆子掛好籃子,老臉笑成一朵菊花對巧娘說:“我對著媽祖娘娘說道明業欲娶張家姑娘的事,一溜兒三個勝杯,真正大吉哪!今兒老道不在,要是老道在,還得再叫他為明業蔔一個卦。”

  巧娘聽得大吉,也笑了說:“可知天註定張家姑娘是咱家的人,月老都安排好的姻緣哪!”
  婆媳兩個討論了一會,又商議聘禮該給多少,要不要上鎮裡再打幾樣金飾之類。張家雖說聘禮只憑鄭家能力出,究竟不能太寒酸,也得有幾樣拿的出手,方顯了鄭家的面子。

  待下午鄭明業從田裡回來,得知張家托人來說張黑桃,一張臉倒漲的通紅,老半天憋出一句話說:“她那身子壯的很,將來過了門,要是打起來,只怕我打不過她。”一句話引的全家笑的半死。



第六話   洗澡隱私權

  看看日頭偏西,巧娘忙著燒水讓幾個兒子洗澡。這陣子收拾了一間小廂房給鄭明發讀書用,還深怕幾個兒子在家吵著他,天天趕了出去,跟著鄭明業出去打鳥抓魚下田的,看看兒子們的一張臉全曬的賊黑賊黑,不由有些心疼他們,尋思天越來越熱,要是曬出什麼事來,可不好,少不得也把兒子們送到學堂上學罷了!

         這村裡大多數孩子都是十歲上才上學堂的,幾個兒子在家跟著鄭明發也認了不少字,這會兒送到學堂去倒也沒問題,只是一下子全送去,要送三份束修,卻有點猶豫。若是只送了來榮來華這兩個大的去,又怕小的來富不依,且來富一下子失了兩個哥哥作玩伴,也坐不住。

  巧娘一路想著,一路打發幾個兒子洗完了澡,這才舀了水給貴姐兒洗。

  貴姐兒滿月後,因天越來越熱,巧娘給她洗澡時並沒關房門,還任由幾個兒子揭了簾子看她給貴姐兒洗澡。所以,貴姐兒每到洗澡時間,便有些心情不爽,雖說看自己洗澡的是幾個親哥哥,可自己好歹是女孩子,怎能任由人看個夠?

        因此洗澡時一見簾子被人揭開,就哇哇大哭,簾子一放下就停了哭聲。引的巧娘萬分奇怪,心中不信貴姐兒真個懂得有人看她洗澡不高興,便叫幾個兒子揭簾子試了幾次,結果見貴姐兒果真瞪著簾子看,一揭開就哭,一放下簾子就不哭了,一時樂的跟鄭婆子說:“這未小的女娃,倒懂得害臊了,這可奇了!”

  鄭婆子也樂了,笑著說:“咱家貴姐兒金貴著呢,洗澡可別叫人亂看了去。”婆媳兩個雖這麼逗趣說貴姐兒,畢竟不信她小小嬰兒真個懂事了,還是沒攔著來榮幾個亂揭簾子。貴姐兒一則見自己反抗無效,二則也怕做的真出格了引人懷疑,只得放棄維護自己的洗澡隱私權,心中悲泣幾聲,任由幾個哥哥觀看去了。

  “妹妹小手臂分成四節,小腿也是分成四節,很像蓮藕。還有你們看,她小手還有五個酒窩呢!”來榮揭了簾子,把頭探進去看貴姐兒,一邊看一邊評價。

  “妹妹小肚子鼓鼓的,小屁股全是肉,很像在水裡游泳的青蛙。”來華不甘落後,也探頭進去評價。

  貴姐兒聽得哭笑不得,鼓著腮幫子吹了一下口水,吐出一口悶聲,默念道:不要跟小屁孩們一般見識,沉住氣,沉住氣。雖是這般默念,還是忍不住氣的半死,我哪裡像青蛙了?聽聽這形容詞,沒的噁心人。待我長大了,有你們好看的。

  巧娘左手扶在貴姐兒背上,讓貴姐兒的脖子靠在手肘上,手掌輕托著貴姐兒的小屁股,右手拿毛巾幫貴姐兒洗小腿內側,一路洗一路聽得來榮幾兄弟討論貴姐兒的身體結構,不由眯眼笑了,忍不住托起貴姐兒的小屁股狠親了一口。

  “嗷!”貴姐兒冷不妨小屁股著了一記狼吻,心中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揮舞小手小腳哭了起來。

  “娘,你把小妹妹親哭了!”來榮他們在簾外大驚小怪,嚷了一聲道:“哭的這麼慘,看看是不是親破皮了?”說著三個人擠進房內,湊近了去看貴姐兒的小屁股。剛好巧娘拿毛巾圍住貴姐兒的肚臍,托高她的小屁股去察看究竟,見來榮他們都擠過來,轉過身來喝斥他們說:“快些出去,都擠了進來幹什麼?小心嚇著妹妹!”

  巧娘這一轉身,貴姐兒就正面對著來榮他們,見來榮他們的臉就在自己小屁股下面轉動,小小心裡真個羞惱交加,用力大哭出來,這一使勁,“嘶”的一聲就尿了出來,正好來榮最近她,又張著嘴說話,這個尿柱就直接噴進來榮嘴裡,來榮驚叫一聲,嘴巴忙閉上,頭臉也早著了一些尿水,他慌亂中向來華來福身後一避,來華和來福迎面而上,也被濺得一臉尿水,各各驚叫一聲,用衣袖去擦,嚷道:“好大一泡尿!”

  來榮往地下直呸,吐了好多口水出來,天幸奶娃娃的尿並不臭,除了一點點奶燥味之外倒並沒什麼,只是心裡不舒服,還在幹嘔著。

  讓你們再看我洗澡,讓你們再看我洗澡。貴姐兒尿了來榮他們一通,心裡稍稍消了氣,再一看來榮他們的狼狽樣,卻又忍不住在心內唱道: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貴姐兒本來哭著,這會心內卻又笑著,發出的哭聲便有些古怪。巧娘聽貴姐兒哭的不同往常,只以為剛剛真把貴姐兒吻破皮了,顧不得其它,只是先去察看她的小屁股,見被自己親過的地方確實一個紅紅的印子,不由深悔,一邊哄貴姐兒,又忙著幫她擦乾身子穿上衣裳,嘴裡又埋怨自己道:“都怪娘,都怪娘,可把咱貴姐兒親痛了,真該打!”說著又喝斥來榮他們道:“讓你們不要擠進來,偏擠進來,這下可嘗著妹妹的尿水了。”

  來華來福已用衣袖擦乾了臉,瞪大眼說:“才洗的澡,這下被尿了一頭一臉,得去再洗一次了。”一邊卻指著來榮大笑。

  來榮哭喪著臉說:“妹妹的尿剛噴進我嘴裡,倒楣死了!”

  鄭婆子聽得這邊吵嚷,過來看個究竟,也笑了一個半死道:“奶娃娃的尿可是消淤散熱的好東西,有那不小心撞傷,積傷積淤的,還得尋人家奶娃娃的尿去喝呢!便宜了你們幾個小子。還不快去洗頭洗臉,再堵在那兒,小心你們妹妹再賞你們一泡黃金。”

  貴姐兒哭的一張小臉通紅,此時聽得鄭婆子的話,又覺得好笑,臉上的表情便有些古怪,在來榮他們看來,便像是憋著一泡屎,正要拉出來的樣子,倒嚇了一跳,這回都忙搶著出去了。

  巧娘回頭見了來榮他們的狼狽樣,笑的亂顫,手卻沒停著,把貴姐兒收拾停當放在大床上,這才去倒掉洗澡水,轉頭又來喂貴姐兒喝奶,候得貴姐兒沉沉睡去,方才去廚下燒飯。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0:28 PM

第七話   路遇張黑桃

  接下來的日子,鄭婆子和巧娘忙壞了,又要去打金飾,又要請人上張黑桃家說親,又忙著收拾家裡,騰出新房等等。好在貴姐兒乖巧,極少哭鬧,婆媳兩個一邊忙乎一邊得空去看貴姐兒,見她睡便睡,若是醒了,除非肚子餓或是憋了尿才會哭,其它時間都是在吹口水玩手指的,一時間都大贊道:“咱家貴姐兒就是一個得人疼的,知道俺們沒空,倒曉得自己跟自己玩,並不來鬧騰大人,確是難得的。這也是媽祖娘娘保佑著。”

  再說張家,果如嬸婆所說,極是容易說話,於聘禮和種種禮節方面並沒有特殊要求。兩家當下商議於入秋擇定吉日過門。一時倒都說妥了。

  自打定下親事,鄭明業更加早出晚歸,一心想幫輕家裡的負擔,又四處掏鳥蛋拿回家給來榮等吃。這天回到家時,卻漲紅著一張臉呆在一邊,半天不說話。鄭婆子催他去洗澡,催了幾句見他沒動,這才注意到他不同往常,不由瞧了瞧他的臉說:“這是怎麼了?看你紅頭漲臉的,難不成和別人置氣來著?兒啊,你可是快要成親了,再過幾月也是當家作主的男人了,可不興鬧孩子氣和人吵。”

  “並沒和人吵!”鄭明業臉色更紅了,嚅嚅了好一會才嘣出一句道:“我回來路上遇到黑桃了!”

  巧娘剛從柴房抱了柴火要到灶間去,一聽見這話,“噗”的一聲笑了,停下腳步聽鄭婆子對鄭明業說:“黑桃再過幾個月便過門了,這會兒只有避著你的,斷不會自個跑到路上去攔著你說話。看把你害臊成這樣,莫不成你見了她,攔上去說話了?”

  鄭明業臊的不知道把頭轉那裡才好,嗡著聲音說:“我今兒掏了許多鳥蛋,想著來榮他們也吃不完,路上遠遠見了她,想著她遲早是咱家的人,就叫住了她,讓她拿點鳥蛋回家吃。她扭扭捏捏的就是不拿,還說道讓我自己吃,多補補身子。”說著搔搔頭,見巧娘已是忍著笑抱了柴火走開了,才低聲問鄭婆子:“娘,黑桃她說這話,是不是還和我外道著?”

  鄭婆子又好氣又好笑,手裡拎著的攪面棒就朝鄭明業頭上敲了一下,瞪著眼說:“她這是關心你,讓你多吃點,把身子養壯了才把她娶過門。”

  鄭婆子當初生鄭明業之前,還育有一個女兒,養到不上一歲就沒了,當時傷心了好久,連帶的病了一段時間,不想病時卻有了鄭明業,因此鄭明業出生時便有些不足,稍大些讀書也不如鄭明發,只認得幾個字便不再讀了。

         如今十八歲了,個子雖不算矮,人卻長的黑黑瘦瘦,沒有大哥鄭明興那般壯實,也沒二哥鄭明發那般白淨,偏性子最老實,鄭婆子最是疼他,還一直擔憂他說不到一門好媳婦,如今說下了張黑桃,真個是心滿意足,得知他今日遇見張黑桃時敢於上去搭訕,本來高興,聽得他把人家姑娘關心的話聽成外道的話,一時恨不得當時自己便在旁邊,好代他說些好聽的。

  鄭明業聽得鄭婆子說張黑桃是關心他,不由咧開嘴笑了,搓著手道:“娘,我先還擔心黑桃不是自己願意嫁過來的,如今這般說,她卻也是願意的,這便好了。”

  鄭婆子這才想起只跟鄭明業說過張家托人來說張黑桃,卻一直沒跟鄭明業說過這本是張黑桃自己的意思,怪道鄭明業一直擔心張黑桃本人不願意呢。鄭婆子看看鄭明業一副這才放下心的樣子,不由笑了,把當初嬸婆上門探口風的話全說與鄭明業聽。鄭明業細細聽完了,張張嘴說:“若是二哥到時考不上舉人,那張家不是打錯了算盤。”

  “快吐了口水再說過話。”鄭婆子推了推鄭明業,不樂意的說:“你二哥定會考上的,你別說晦氣話。再說了,你二哥現是咱鄭家本族鄭大官人門下的學子,若是有甚事,鄭大官人也會為你二哥謀算一些的,倒不用憂心。”說著又俯耳過去鄭明業耳邊低聲道:“你二嫂的大哥已是在鄭大官人那兒為你二哥使了許多銀子,若不出意外,憑你二哥的才學,這個舉人定會中的。”

  鄭明業不大通這些道道,但聽得鄭婆子這般說,也放下心來,也低聲道:“將來自然得報答親家舅舅的厚恩。”

  鄭婆子朝裡呶呶嘴道:“你沒看我現下對你二嫂也待客似的嗎?她大哥既這般為咱家,咱家自然曉得恩德,連帶的也不會薄待她。所以說,女人哪,有個好娘家作靠山,在夫家那才說得上話。”

  鄭婆子這是有感而發。當初鄭尾生死時,鄭家宗族幫著鄭明興爭家產,把她這個繼室和鄭明發鄭明業不放在眼裡。當時若是鄭婆子娘家是得力的,站出來為她出頭,鄭明興便不敢明目張膽的太過份,可是鄭婆子娘家膽小怕事,避的遠遠的,任由她帶著兩個兒子孤身對抗鄭家宗族,結果自然敗下陣來,只分得現下住的這所院子和些許薄田,鄭尾生積了半生的銀子置下的幾間商鋪卻全被鄭明興霸了去。

  鄭明業見鄭婆子提起娘家,也知道她心中有怨氣,想當初爹爹在世時,母舅家來往的多勤快,爹爹一死,母舅家不幫一把還罷了,遇事還推三阻四的,漸漸的竟不來了。對比之下,二嫂的大哥方達就是信義之人了,不單沒悔婚,如常把妹妹嫁了過來,那份嫁妝也頻豐厚。更兼常時接濟著,就算他這次不幫著二哥考舉人,將來鄭家有誰能夠能人頭地,也得報他這份恩情,何況如今又出力出銀子的幫著二哥。

  鄭婆子跟著鄭明業說了一會話,見天晚了,催著他去洗澡,說道洗洗吃了早些睡,明天早起還得舂米,沒得時間閑嗑牙了。一壁說著一壁見來榮身後跟了來華和來福,挑了簾子要進房去瞧貴姐兒,忙喊住來榮道:“妹妹睡覺呢,你們別進去吵醒她。”

  來榮手裡舉著一把扇爐子的破葵扇,笑嘻嘻說:“我看妹妹熱不熱,幫她扇扇風。”

  “小心扇了髒東西進妹妹眼裡。”鄭婆子看來榮手裡的扇子黑乎乎的,那裡會讓他進房內,早過去拎了他說:“你給我安生些,這是扇爐子的扇子,看你娘等會要用,還不放到灶下去!”

  正好巧娘在灶下找扇子,高聲喊來榮,來榮這才轉身進了廚房。來華和來福又一溜煙跟了進去。



第八話   口水小菜糊

  暑熱漸退時,貴姐兒也滿了五個月。巧娘漸漸已是喂她喝些米湯和菜湯。這天鄭婆子端了碗吃飯,因見貴姐兒感興趣的看著她碗裡的菜,二話不說,從桌上拿了小湯匙,把嘴裡剛剛嚼得稀爛,還沒來得及吞下去的菜糊一把吐在小湯匙上,笑眯眯走近貴姐兒。

  貴姐兒剛喝了一點米湯,正坐在巧娘懷裡悠閒的觀看鄭婆子等人吃飯,錯眼見鄭婆子把嚼得糊糊的菜吐在小湯匙上,那個菜糊還泛著一點白沫,分明是鄭婆子的口水,小小心裡一下大感不妙,還沒來得及把頭埋進巧娘懷裡,鄭婆子已是把小湯匙湊近她嘴邊,自己張大嘴作示範說:“來,貴姐兒也嘗嘗咱自家種的小菜是什麼味道。”

  貴姐兒鼻端已是聞到那菜糊散發著鄭婆子的口臭,想那鄭婆子平時漱口,都是三下兩除二的隨便漱漱,更兼上了一點年紀,口腔就有一點酸臭味,這會兒嚼過的這口菜糊,可想而知是什麼味了。我的媽呀!貴姐兒心裡打鼓,魂兒都快嚇散了,閉緊了嘴,把頭靠到巧娘懷裡,死也不敢吃這口菜糊。
  鄭婆子見貴姐兒不吃,只得把菜糊又舀進自己嘴裡,含糊說:“貴姐兒還沒長牙,這些也嚼不爛,趕明兒用搗花生的石碗搗些米糊糊,加點菜汁煮了單與她吃罷!

  貴姐兒聽得這話,大大松了一口氣。想這鄉下地方,有許多村婦喂還沒長牙的嬰兒吃東西,總是往自己嘴裡嚼爛了,然後“呼”一聲吐在湯匙上,動作迅猛的喂進嬰兒嘴裡。

        巧娘有時抱了貴姐兒出去竄門,貴姐兒有幸見到這些不幸的嬰兒們,因此這些日子就擔心著自家娘會像別家村婦那般嚼了喂自己,好在自家娘好像沒這個習慣,偶爾要喂自己一點什麼,總是用湯匙背用力按壓散了,又用湯匙前端搗的軟乎了才喂進自己嘴裡。想一想別家的嬰兒,哪要吃大人多少口水才能長大啊?

  因過幾天便是迎娶張黑桃過門的日子,鄭婆子吃完飯又進進出出的張羅著,沒個空閒。巧娘見鄭明業把來榮等幾個送去學堂,自己抱了貴姐兒進廂房看鄭明發,見他已在埋頭苦讀,悄悄退了出來,先幫貴姐兒把了尿,放到床上,這才去沏了一蓋碗茶進去給鄭明發。

  鄭明發抬頭見是巧娘進來了,看看四下無人,就著巧娘的手裡先喝了一口茶,這才接過放到桌子上,拉了巧娘的手說:“這陣子忙裡忙外,你可瘦多了。”

  巧娘見夫婿對自己溫言細語,縱是再辛苦,只覺也值了,遂含笑道:“瘦了也好,從前穿不下的衣裳又能穿了,倒不用再費銀子錢去買布。”

  鄭明發摸摸巧娘手掌裡幾個老繭,發誓般的說:“巧娘,你放心,待我中了舉人,定不會再叫你吃苦,好衣裳盡著你穿。”

  巧娘抽回自己的手,笑道:“我嫁你時,圖的又不是好衣裳,難道這會兒反圖起這個來了?只要你好,我便好!”說著自己先不好意思起來,也怕影響鄭明發讀書,一個抽身就往外走,跨過門檻,又回過頭來,見鄭明發瞧著她背影發呆,宛如新婚時的情狀,不由嫣然一笑,身子一扭走的飛快。

  這裡鄭明發怔了好一會才回過神。巧娘過門時不過十六歲,現下算起來年紀不過二十四歲,雖育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然身段圓潤,眉目姣好,在這村裡的婦人中,就算是一等一的人材了。這臨走回頭一笑,自有一股成□人的風情,引的鄭明發腹下一陣火熱,猛灌了幾口茶才定下神來讀書。

  巧娘出了廂房,進自己房間去看貴姐兒,見她翻轉了身子,正趴在枕頭上玩,伸手去把她的衣裳抻好,這才拿了紅紙出來剪了許多喜字。那貼在大門和新人房裡的大紅喜字,自然是要請了輩份高的嬸婆剪的。巧娘這裡剪的喜字卻是要貼在廳裡的。

  鄭婆子忙乎了一陣,進來見巧娘剪好喜字,隨手又剪了好幾朵窗花,這才想起糊窗子的那些個紗,還是巧娘嫁過門時裁的,已是舊的發灰了,這會子若是要換新的,所費不少,若不換,看著又不像,因此只瞪著窗紗看,半響不說話。

  巧娘抬頭見了鄭婆子的情狀,心中已是明白了,沉吟一會說:“婆婆,我先時陪嫁的,還剩著一匹輕紅紗,這本是要留著將來與貴姐兒做了裙子穿的,如今不如先拿了出來換了窗紗,也好看相些。”

  巧娘先時陪嫁了許多物事,除了幾件金飾,其餘的卻是用盡了,如今壓在箱底的這匹紅紗,本是連自己也捨不得用,想著留了將來給貴姐兒做裙子與罩衣的,這會子見鄭婆子想換窗紗又捨不得花錢,只得把這匹紅紗翻了出來。

  鄭婆子待巧娘翻出了紅紗,見顏色極是鮮豔,如若不是現下要娶親辦喜事,也萬不捨得拿這好紗來糊窗子的,一時拿眼看巧娘說:“拿這紗來糊窗子,確是有些兒糟蹋了。你且收起,我還是往布鋪裡看看罷!”

  巧娘既然翻了出來,自不會再收起,含笑道:“東西自然是拿來用的,用不完才拿來存放。如今做幾幅窗紗還有剩的,何必再往布鋪裡去買。”說著已是量了原窗紗的尺寸,展開紅紗量了起來。

  這小門小戶的,誰家的媳婦不是把自己的嫁妝看的極緊,偏巧娘生來心性開闊,於這些東西上並不十分肉緊,這也是鄭婆子高看她一眼的原因。此時見她壓箱底的紗也拿了出來,心裡倒有些兒感觸,只暗暗向天道:老頭子,你當初為明發說下的這頭媳婦,卻是一個好的,萬事只為鄭家著想,卻不藏私,單是這點,村裡的媳婦就沒人比得上。

  鄭婆子自己舍不下手去裁這紗,只是在旁說:“難得你如此為鄭家著想,將來明發要是對你不好,我也不依的。”

  巧娘含笑不語,當下裁了幾幅窗紗出來,飛針走線的縫好邊,待到晚上,換上一幅試了試效果,果然映的房子都喜氣洋洋。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0:31 PM

第九話   娶親喜慶日

  過得幾天,便是娶親吉日,貴姐兒睡覺時被鞭炮聲吵醒,翻個身沒有聞到奶香味,睜開眼時見枕邊空空的,大人都不在,簾外傳來歡聲笑語,亂紛紛聽到有聲音道:“新娘子請跨過火盆。……好了,禮成!”知道張黑桃是嫁過門了,從此,自己又多了一個小嬸。

  貴姐兒是極想瞧瞧古代農村娶新娘要行什麼禮節的,可是躺老半天沒一個人進來理會自己,情急智生,只得哇哇大哭引人注意。哭得幾聲,房間的簾子被揭起了,進來的卻不是巧娘,而是鄰居張大嬸家八歲的小孫女張海妹。

  “貴姐兒,你娘忙著呢,來,姐姐抱你出去瞧熱鬧。”孫海妹今兒得了幾顆喜糖,心頭喜悅,進來瞧貴姐兒,見鄭家的大床同她的肩一般高,要探手去抱貴姐兒,一下卻抱不著,只得攀住床椽爬上大床,先把貴姐兒抱了起來放在膝蓋上,挪到床邊吊著腿坐著,先探出一隻腳去試床的高度,發覺自己腿太短夠不著地,左瞧右瞧的,似乎想抱著貴姐兒跳下去。

        把貴姐兒嚇的出一身冷汗,大姐,不帶這樣玩命的,今兒是娶親的好日子,你要是帶著俺跳大床,跳出一個殘廢來,那可是後悔終身的事呀!因此想掙扎著往床上躺,不想張海妹一見她掙扎,還以為她覺得好玩呢,審視一下床邊形勢說:“貴姐兒,我自己跳肯定沒問題的,可是你太重的,要是帶著你跳,你會連累我受傷的。”

  嗚嗚,這是什麼話?我又沒說要你帶著我跳,你可千萬別跳呀,我經不起嚇。貴姐兒哭喪著臉,想要哭出聲來,又怕張海妹誤會這是她不跳了,自己才哭的,只得忍住了,腦裡急速思想要怎麼自救。

  張海妹權衡了好一會,終於把貴姐兒倒著挾在腋下,順著床邊“呼”的一聲溜了下去。貴姐兒頭臉朝下,正在以為自己該腦袋開花時,張海妹卻把她順著抱了起來,原來安全著陸了。

  “來,我們偷看新娘子去!”張海妹左手環住貴姐兒的腰,右手就去揭開簾子。貴姐兒感覺抱著自己的這只手不甚穩當,只得自己翹起兩隻胖乎乎的小腿盤在張海妹腰上以增加牢固度。

  待張海妹抱了貴姐兒出去瞧熱鬧時,貴姐兒發現人家早已禮成,新娘已被送入洞房了,院子裡全是來吃喜酒的人。

  因鄭明業是小兒子,娶親時便不似當初鄭明發娶親時那般講究,只略在院子裡擺了幾桌,請的都是六親內的親戚們,另外一桌請的是鄭明發和鄭明業平時有來往的幾個友人。村裡的小孩子們全圍在大門外叫著要喜糖,嘰嘰喳喳的極是熱鬧。來榮幾個嘴裡都含了糖,正幫著大人遞東遞西的忙乎,又故意鼓得腮幫高高惹門外的小孩子羨慕。眼見張海妹抱了貴姐兒出來,來華蹦跳著過來說:“小妹還沒看過新娘子呢,走,看看去。

  張海妹抱了貴姐兒,跟著來華就往新房裡走,新房並沒關門,只掛了一幅嶄新的紅簾子。幾個孩子一揭簾,就看到新人蓋著紅蓋頭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呢!

  張海妹挾了貴姐兒,湊過去跟來華咬耳朵說:“新娘子要這樣坐著,直坐到晚上新郎揭了紅蓋頭才能動。”

  “你怎麼知道?”來華見貴姐兒在張海妹手臂中直下墜,伸出手去托住她的小屁股,減輕了張海妹一點負擔,一邊作出不相信張海妹所說的話,歪頭道:“坐到晚上,那不得餓的動不了?”

  張海妹見來華不相信她的話,橫他一眼說:“我叔叔娶我嬸子時就是這樣的,你的嬸子肯定也得坐到晚上才能動。等他們晚上在房裡動時,就有許多人躲在房門外聽動靜呢!”

  哦,聽房!這個我有興趣,貴姐兒興奮的動了動,可惜自己還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晚上人家來聽房時,肯定也不會帶了她來聽,這宗好玩的事情是跟自己粘不上邊了,想到這裡,又洩了氣。

  來華手裡攢了幾顆花生米,一邊聽張海妹說話,一邊探頭探腦的,一揚手把一顆花生米朝新娘子扔去,嘴裡說:“我看看她會不會動。”

  新娘子坐在床邊聽到聲響,手一伸接住了花生米,袖入袖底中,把來華看的瞪大眼說:“好身手!”說著欲待再扔一顆花生米過去,卻被巧娘尋了來一把拎住說:“我說到處尋你不著,卻原來跑這裡調皮來了。”來華見老娘出馬,只得灰溜溜往前頭去了。

  貴姐兒一見巧娘,忙嗚嗚叫,伸長身子,張開手要巧娘抱。汗,終於能擺脫張海妹這個小屁孩了,老娘你來的太遲了。

  巧娘伸手接過貴姐兒,親親她的額頭說:“咱家貴姐兒也看新娘子來了。”一邊摸貴姐兒的屁股,見沒有尿濕,忙抱了往無人處把尿,把完尿卻帶往前邊去讓張大嬸抱著,自己又跑進跑出的忙。

  張大嬸把貴姐兒放在膝蓋上,繼續跟一眾三姑六婆說起一件近來發生在鄰村的葷笑話。

  “看看這晚沒有月色,伸手不見五指,那哥哥待到半夜便摸進妹妹的房裡,一心以為睡在床外側的還是那來借宿的李姑娘,一把按住了就要強來,不想身底下的姑娘掙扎的狠,啞著聲音道:‘哥,是我!’那哥哥正在情動,一下子分辨不出底下姑娘的聲音卻是自己親妹妹,只淫聲道:‘正是哥哥我!’兩下裡撕打著,驚醒了睡在裡邊的姑娘,那個姑娘驚叫得一聲,跳下床叫了起來,早有人掌了燈過來。那哥哥這才發覺自己按錯了人,底下躺著的卻是自己親妹妹,人家李姑娘正白著臉站在床邊呢!”

  貴姐兒聽了半天,這才弄明白原來說的是一位李姓姑娘在閨中好友家借宿了幾晚,那閨中好友的哥哥卻看上了這位李姓姑娘,苦於不能得手,便跟妹妹商量了一個法子,說道進去強了這個姑娘,不怕她不成為自家嫂子。妹妹見哥哥苦苦哀求,只得答應待哥哥進去時自己不出聲。

        不想這晚妹妹睡到半夜起來上茅房,那個李姓姑娘翻個身睡進床裡側,妹妹上完茅房回來,眼見哥哥並沒有進來,以為他不會進來了,也沒想那麼多,便往床外側躺下了,不想就發生了後來的事。

  “張大嬸,你說說,那個哥哥那種情況可得手了沒有?若是得手了,那妹妹可怎麼嫁出去?”另一個嬸子尋根問底。

  “我當時又沒在場,怎麼知道得手了沒有。”張大嬸抖動膝蓋,搖的貴姐兒昏昏欲睡,笑著道:“且不理那位哥哥得手了沒有,今晚鄭家新郎,卻一定會得手的。”說的三姑六婆全笑起來。



第十話   聽房兩人轉

  巧娘趁空又端了小半碗米糊過來請張大嬸幫著喂貴姐兒,張大嬸爽快接了,讓巧娘只管忙去,這有她呢。

  米糊加了肉汁,聞著極香,貴姐兒這時也感覺餓了。微微張了嘴,呱呱待哺。

  張大嬸餵食極有一手,一邊說話,一邊不疾不徐的喂,總是待貴姐兒剛好吞下,就又一湯匙進口,手勢圓熟,最後連糊在貴姐兒嘴角的一丁點稠稠的米湯,張大嬸也用湯匙給刮了進她嘴裡。小半碗米糊喂下來,嬰兒乾乾淨淨,碗底也乾乾淨淨。

  貴姐兒肚裡一飽,睡意就上來了,被張大嬸拍一拍背,打個呵欠,沒一會就在三姑六婆的說話聲中睡著了。

  待得再次醒來,天已完全黑了,爹娘還沒來睡,外面傳來壓著笑意的幾句笑語,聽起來全是熟悉的鄰居聲音,多數賓客似是散了。貴姐兒凝神聽了聽外面的說話聲,待聽得她們在商量聽房的事,不由“哇哇”大哭起來。你們全聽房去了,就拋下我幾個月大的嬰兒無聊的躺在大床上,也不怕我翻幾個身滾到床底下,真是狠心的大人哪!

  聽到哭聲,張大嬸卻揭簾進來了,抱起貴姐兒,拍著她的背哄住了,一邊說:“你娘還在忙著收拾桌椅碗筷呢,哪有空來抱你這個小千金。”說著晃動貴姐兒,意思是想再把她哄睡了。無奈貴姐兒今天睡的多了,這下怎麼還睡得著。張大嬸看看貴姐兒毫無睡意,只得抱了出房門,喃喃說:“既然睡不著,只好與咱們一起去聽房了,只是聽到緊要處,你這個小屁孩可別忽然哭起來才是。”

  哇塞,還真能跟著去聽房呀!貴姐兒喜動顏色,乖巧的趴在張大嬸肩上不再亂動。要知道,活了五個月,吃吃睡睡拉拉,偶爾跟著老娘竄竄門,其它活動幾乎沒參加過,這古代娛樂生活也極缺乏,間中有村婦傳一下八卦,說一下葷笑話,就能讓人樂半天了。今晚能湊巧跟著去聽房,實在是頂級娛樂了。

  到了院子裡,十幾個婦女正竊竊私語,低聲說,大聲笑,其中兩個年輕些的,人喊雲娘和芳娘的,見張大嬸抱了貴姐兒出來,捂嘴笑道:“咱們剛把幾個孩子趕了家去,不讓她們跟著去聽房,不想你又抱了一個更小的出來。”

  “貴姐兒才五個多月,曉得什麼?”張大嬸跟鄭家關係不錯,見鄭婆子和巧娘這幾日來忙的腳不沾地,這當口還有大把功夫要做,哪得閒來哄貴姐兒,少不得幫著她們把貴姐兒哄住了。想著貴姐兒還小,抱著去聽房,也不妨礙什麼的,這會樂呵呵說:“貴姐兒只要不哭鬧,帶去了也無妨的,難不成她還能聽得懂什麼?”

  幾個媳婦子也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說:“她雖聽不懂,這月份卻已懂得學人歎息些聲音,可別過後忽然有些不像的聲音出來。”一路說著一路笑。

  雲娘和芳娘也湊趣說了幾句,又看看月色,估量了一下時辰,笑道:“這會子進去正好,可別作聲了。”

  貴姐兒知道這雲娘和芳娘最善搞笑,耳朵又尖,據聞每回聽房,這兩個人能憑著房內一點小小的聲響,模仿出房裡一對新人的語言和動作,讓人如臨其境,因此這次有了她們兩個領頭,其它媳婦子只等著看熱鬧而已。

  一行人悄悄潛伏到新房的窗外,各各霸好位置,窗邊兩側最利於聽聲音的地方,大家讓給雲娘和芳娘站著。張大嬸抱著貴姐兒自然不好擠的太前,站的略略靠邊了一些,只探個頭去聽動靜。

  貴姐兒暗贊她們挑的好位置,新人大床可不是靠近這窗邊放著麼?這地兒正是最佳聽房地點,可知這些媳婦子全是聽過無數床腳的老道人物。

  雲娘和芳娘伏在窗邊聽了半晌,見其它聽不到聲音的媳婦子瞧著她們,忍著笑比了比手勢,意思是聽到一些了。雲娘先學了鄭明業迷迷登登的樣子去扳芳娘的肩頭,芳娘便學張黑桃的女兒態假作嬌羞狀,欲迎還拒,向旁避了一避。

         因鄭明業今晚喝了幾杯酒,有些醉意,雲娘又學鄭明業醉意上湧的樣子向旁邊一趄趑,芳娘便趕緊學張黑桃的樣子眼明手快的扶住了,於是,雲娘順勢一摟,兩個學新人的樣子摟作一團。眾媳婦們全忍住笑看著她們表演,一個還*****勢強烈要求配上聲音。雲娘比比手勢回應,張了張嘴,作出將會有口型配合的樣子。

  經過雲娘和芳娘精湛的表演,洞房內新人的一舉一動就像在實況上演。貴姐兒雙眼賊亮的觀看著,自行在腦裡播出極端兒童不宜的過程。

  一對新人摟著,鄭明業喊得一聲“娘子!”張黑桃“嗯”的一聲,芳心亂跳,眼見鄭明業醉的腳步不穩,若是不作一點幫助,只怕就得雙雙倒在地下了。只得不動聲色的挪往床邊,慢慢兒的坐下了。張黑桃這一坐,鄭明業失了她扶持的力量,一下壓在她身上,撲倒在床。

         表演至此,雲娘張張嘴用口型表達道:“脫衣啦,脫衣啦!”一眾精神大振,憋紅了臉揮手讓雲娘和芳娘別漏過重點情節,得細膩的一一演來。

  張大嬸一邊觀看,一邊還怕貴姐兒哭鬧,見貴姐兒也跟大人一樣憋紅了臉探頭看著,一時大奇,看看貴姐兒,又看看正在表演的雲娘和芳娘,悄悄嘀咕道:“看來也是一個愛熱鬧的小人精。虧得你不知道這是在搞什麼,要知道了,我還抱著你站這兒看,可是罪過。”

  貴姐兒聽得張大嬸的嘀咕,心中一驚,收斂了一些,作困倦狀,靠在張大嬸肩上繼續看表演。張大嬸也不以為意,騰出一隻手跟旁邊另一個媳婦子示意讓她別擋住了。

  終於,雲娘作出一副俯臥撐的樣子,芳娘便半眯了眼,作出一副痛疼嬌呼的樣子。貴姐兒觀看到這兒,小嬰兒的身體卻真個困倦了,頭一歪,趴在張大嬸肩上便睡了過去。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0:37 PM

第十一話   效鴛鴦交頸

  且說巧娘忙完,已是半夜,自己捶著肩進房,見貴姐兒睡的爛熟,鄭明發卻倚在床上還沒睡,坐到床邊脫了鞋道:“今兒來的客也不少,你可是代小叔攔了不少酒的,怎麼還不睡?”

  “等你來了再一起睡。這幾天可忙壞了你,天天我睡了你還沒進來。”鄭明發扶住巧娘的身子,一隻手放到她肩上幫她揉捏著,有些心疼的說:“想你在娘家時,哪裡幹過這些家務活,自打嫁了過來鄭家,一樣不落的幹了,虧得你也熬下來了,如今只希望來年我中了舉人,讓你也享享清閒,不須再這般操勞。”

  巧娘得了鄭明發這般言語,比什麼都強,自動倒在鄭明發懷裡,頭枕在他肩上,吹了他一口氣說:“記不記得咱們新婚時,你撚了我的手看了看,只怕我下不得廚房,會遭婆婆厭棄,不想我三日後下廚,卻煮出一手好菜,吃的你們眉開眼笑的事?”

  鄭明發低了頭去瞧巧娘,好幾天沒碰她了,這會只覺她吐氣如蘭,不由神魂半蕩,嘴裡卻陪著她回憶往事道:“記得呀!只是晚間臨睡時,我牽了你的手細看,卻燙傷了好幾處,只得悄悄尋藥膏與你塗上。”

  “後來,傷便漸漸少了,再後來,幹的多了,便習慣了,也不容易受傷了。”巧娘憶及往事,苦中帶甜,只要夫婿疼著自己,再苦也能熬的過來。

  兩個人敘著話,吹熄了燭火,放下羅帳,效新婚時那般鴛鴦交頸,正在情熱,床裡側熟睡的小女嬰貴姐兒眼眉跳了跳,兩人忙緩下動作,帶笑道:“待斷了奶,也得讓她睡小床去。”

  第二日張黑桃出廳堂敬茶時,貴姐兒倒是看了一個仔細,見張黑桃膚色略黑,相貌其實一般,只是寬肩豐臀,嘴角帶笑,步履生風,顯得是一個有主見的人,連帶的看起來便有幾分神采。

  待得張黑桃敬完茶,眾人又打趣道:“還沒敬你相公呢!”

  鄭明業今兒分外精神,一看就是被張黑桃打扮過一番的,這會兒略略臉紅,眼睛看向鄭婆子,拿不准眾人是打趣他還是新娘子真得也要敬新郎一杯茶。

  卻不知道是誰人又倒了一杯茶放在盤子上,早遞到張黑桃手裡,只鼓噪道:“快些喊你相公請喝茶,你相公自然得封你一個大大的紅包,包你滿意。”

  張黑桃眼看逃不過,乾脆大大方方把茶遞與鄭明業道:“相公請喝茶!”

  眾人皆大笑,看向鄭明業道:“喝了你娘子的茶,便得把身上所有全交與你娘子,以後也莫在你娘子面前欺瞞,須得一切清清白白的,不得藏私。”

  鄭明業紅著臉不知道怎麼答,鄭婆子卻從後拉拉他衣袖,把一個早準備好的紅包塞進他袖子裡。鄭明業這會倒機靈起來,摸出那個紅包放在張黑桃手上的茶盤上,輕聲說:“以後便須娘子與我持家了。”

  眾人見他這個老實人好不容易憋出這句話,也不好再捉弄他,相顧笑著道:“好了,新人敬完茶了,新郎且扶了她進去,這過門頭三天,卻該好生伴著敘些話的。過得三日後回娘家作客,自然神采奕奕,也是鄭家人的面皮。”

  正鬧哄哄說著,于鄭明業這頭婚事出了一些力的嬸婆朝門口喊了一聲道:“既是來了,便進來讓新人敬一杯茶罷!”

  眾人朝外一看,卻是鄭明興的老婆呂氏。當初鄭尾生去世時,鄭明興仗著是原配所生的兒子,又得了宗族的支持,硬是霸住了幾間商鋪,又發狠話對鄭婆子道:“你別在我跟前充什麼母親,我的母親只有一個,早埋在土裡了。將來你百年之後,也休想我去拜你一拜,如今趁早交割清楚,免得再牽扯不清。”

  鄭婆子身邊沒一個得力的助著,自己兩個兒子又還沒娶親,在鄭家族人面前竟是說不上話,又被鄭明興叫囂著要趕走他們,一時只怕連房子也分不到,只得忍氣吞聲由得族人作主分了家,得了現下所住的這所院落和十幾畝薄田,硬是撐著把日子過了起來。

         如今鄭明發欲待考舉人,鄭明業又娶了親,對於鄭婆子來說,已是苦盡甘來了,這下見了呂氏,那個臉卻一下子拉了下來,那有半點讓她進門的意思。

  嬸婆作好作歹,轉頭對鄭婆子說:“再怎麼說,呂娘都是你大媳婦,如今讓小媳婦敬上一杯茶,喊上一聲大嫂,一家人齊齊整整,豈不是好,何必再置氣?”

  呂氏幾個兒子也漸大了,卻不會讀書,只一味好吃懶做,鄭明興又好賭,雖有幾間商鋪,卻不經折騰,日子越過越不如先時。自打聽說二叔鄭明發在方達的幫助下,巴上鄭大官人,欲待明年再考舉人,心中意動,只尋思怎麼借個機會恢復兩家關係。候得鄭明業迎親,已是著人先送了禮過來,不想被鄭婆子退了回去。

         昨天待要硬著頭皮過來,又怕酒席人多,鄭婆子要給自己難堪的話,自己不好落台,今早卻尋了嬸婆先說了許多好話,這才敢上門來。

  當下呂氏趁著嬸婆為她說項,自己先跨了進門,硬硬頭皮“咚”一聲跪在鄭婆子膝前說:“婆婆,我們先時自是千錯萬錯,如今只求你原諒。”

  嬸婆自是幫著拉起,又示意呂氏去倒了茶先來敬鄭婆子。鄭婆子見呂氏作低伏小,雖不十分解恨,也有幾分消氣,聽得眾人紛紛相勸,便也想在眾人面前作出大度的樣子,遂接了呂氏手裡的茶呷了一口。

  眼見鄭婆子喝了呂氏的茶,張黑桃忙著過來喊大嫂,又雙手捧茶敬呂氏。呂氏有備而來,在張黑桃的茶託上放了一個紅包,又從懷裡摸出一個紅綢包著的玉鐲道:“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個玉鐲卻是珍藏了數年的,且與弟妹戴著罷!”張黑桃瞧瞧鄭婆子,見她點頭,便收下了,笑著道:“謝過大嫂了!”

  鄭婆子雖喝了呂氏的茶,也令張黑桃收下了她的禮,畢竟心中積怨經年,不是那麼容易擺出笑臉來的,呂氏也知道一時急不得,只略坐了一坐就先走了。

  待得人散了,鄭婆子卻哼哼跟巧娘說:“若不是明業剛娶媳婦,正喜氣著,我不想鬧的人不自在,是斷不會那麼容易讓呂娘進門來的。先前那般做了出來,如今又想回頭,這算什麼?”

  巧娘不好介面,只逗弄貴姐兒玩,貴姐兒見鄭婆子一臉的不痛快,猴過去要她抱,又嘖一聲親在她的老臉上,倒叫鄭婆子忘了剛才的事,兒啊肉啊的抱起來打轉,又笑對巧娘道:“我且抱著貴姐兒出去走走,昨兒酒席間吃剩了許多魚肉,放在廚櫃內,你午間整置了與大家吃罷!”說著抱了貴姐兒出門。



第十二話   村裡一枝花

  再過得兩個月,貴姐兒已是會坐會爬,扶著椅子等物也能跨著走幾步,只不過年關漸近,天陰冷陰冷,全身被棉襖罩衣等厚衣物包的嚴嚴實實,嚴重影響了爬行速度。

        眼看鄭婆子和巧娘緊著辦年貨,打掃院落,晾曬衣物等,忙的沒一時空閒,貴姐兒扶著椅子走幾步,想放開手走到院子裡去,手一放,小腿卻直打抖,膝蓋彎彎的直不起來,一個倒蔥,骨碌碌倒在地下,好在衣裳厚,倒沒摔傷,一時卻還是象徵性的哭了幾聲。

  張黑桃正在後面收拾房間,聽得哭聲,忙出來瞧時,不由笑了說:“這才七個多月,卻想學人走路,不摔倒才怪。”

  鄭婆子也聞聲進來,見張黑桃已是抱了貴姐兒起來,幫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去抻她的棉襖,卻對張黑桃道:“你剛有了喜,且仔細著,莫給貴姐兒踏到肚子了,放她下來罷!”

  張黑桃自打過門,見鄭婆子雖有時嚴厲些,卻是個講理的,巧娘心胸也開闊,凡事有商有量,並不因為她是小媳婦就把事情全丟給她做,因此上也一心一意跟了鄭明業過起日子來。前些日子忽然胃口不開,只思吃酸的,大夫一診,卻是有喜了,這下自己也喜的合不攏嘴。一有喜,更加不自覺的喜歡小孩子,對著貴姐兒這個粉嫩嫩的女娃,常常一伸手就要去抱了起來逗著玩。

  正說著話,門口卻有人喊,原來是張黑桃嫁去鎮上的姐姐張甜桃帶了女兒過來瞧張黑桃。鄭婆子自是熱情的迎了進來。媳婦是自家的,態度家常就罷了,媳婦的親戚們卻須得好生接待,于媳婦面子上也好看,這點,鄭婆子一向做的到位。

  剛巧來榮他們也下了學堂,一進門瞧見張黑桃姐姐帶來的女兒白白淨淨,不同於村裡小女娃,都爭著拉了過去玩。

  張甜桃自然有些體已話要跟妹妹說,見得鄭婆子等人客套了幾句,自去忙碌,卻讓妹妹陪著她說話,一時有感觸道:“妹妹,雖說你不能嫁往鎮上的人家,只嫁在同村,但妹夫老實本份,你婆婆等人又和氣,卻比我嫁往鎮上還好些。”

  張甜桃是幾姐妹中長的最俏麗的,當時號稱村裡一枝花,張家自然不輕易許人家,一心想攀高枝。剛好有一家親戚七彎八繞的跟鎮上一戶商家有些交情,因此借機讓那戶人家的第二個兒子見了張甜桃一面,沒多久那戶人家便托人來張家說媒,張家自然忙不迭答應了。

         誰知張甜桃嫁過去後,夫家卻有些瞧她不起,言語間透出她不過是鄉下人,卻攀上了鎮上人家,是三生修來之類的意思。

  想那張甜桃在村裡,多少小夥子愛慕,又有多少姑娘學她的裝扮言行,怎麼受得了這個落差,忍不住便會駁幾句,不想這便不受婆婆待見。婆婆一開口就說:“鄉下來的東西就是粗野,你再學幾百年,也學不了俺們鎮上這些做派。”因這回又與婆婆鬥了幾句嘴,一氣之下帶了女兒就回娘家了。一回娘家卻得知妹妹張黑桃有喜了,便忙過來瞧瞧,也囑咐些該注意的事。

  張黑桃也知道姐姐的難處,歎口氣說:“你也莫成日與婆婆置氣,學著裝聾作啞些,待得生下兒子,位置便站穩了,也不用成日憂心著。”

  張甜桃一聽這話,倒抹了眼淚道:“我不過生了兩個女兒,婆婆便鎮日家說我一肚子賠錢貨,每日裡指桑駡槐的。現下又竄掇著寶兒她爹趕我出門,說道再娶一個好的生兒子去。我一口惡氣壓不下,狠狠跟她吵了一回,帶了寶兒就走,隨那婆子給她兒子娶多少個都眼不見為淨。”

  這裡說著話,貴姐兒卻從門縫中爬了進來,扯住張黑桃的裙邊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自行攀上張黑桃的膝蓋就要坐上去。張黑桃只得伸手抱了她上去坐好。

  汗,非是貴姐兒故意想來聽女人家的閒話,只不過幾個哥哥顧著跟申寶兒玩捉迷藏,不來理會她。鄭婆子和巧娘又有事忙著,一時間百無聊賴,只得湊上來聽張黑桃兩姐妹說話,圖個熱鬧而已。

  張黑桃抱好貴姐兒,見她並不亂動,這才探頭出去看看在院子裡跟來榮他們玩的申寶兒,皺著眉說:“你把寶兒帶來了,哪珠兒呢?雖說珠兒六歲了,也略懂些事,可是你這一走,丟下她在申家,若是奶奶不疼,爹爹不愛的,叫她一個小孩子可怎生是好?”

  “當時氣著,見珠兒不在房裡,又想著她大些,有事兒也是曉得說的,便只帶了寶兒回來了。”申珠兒六歲,申寶兒四歲,雖不受申婆子待見,卻都是張甜桃的心頭肉,這會想起自己只帶了小女兒回來,丟下大女兒在家,倒確有了些不安。

  “你若是好好的走親戚回娘家,任你只自己一個回來,丟下她兩個在家也不相干的,如今是跟婆婆置了氣,卻帶走一個,扔下一個在家,家裡那個還不得被大人拿來撒氣?”張黑桃雖為妹妹,卻一向比姐姐有主見,這會子也犯了難,搖頭說:“像這個樣子,你要回去,也沒個臺階下,得想個法子讓姐夫來接了你回去,方有些面子,不至於再被你婆婆看的似馬棚風。”

  張甜桃一時也犯起悔來,想著若是寶兒她爹真個聽了婆婆的話,要再納一個的話,自己難不成真個與他分開?

  張黑桃一看張甜桃的神色,已知道她的心思,悄悄俯過去說:“寶兒都四歲了,你肚裡怎麼還沒個動靜?若是趁早生下兒子來,還怕你婆婆說三道四?”

  張甜桃低了頭,半晌才抬頭說:“這兩三年月事常不調,有時幾個月才來一次。暗裡也找了大夫瞧了,開了藥服下了,大夫只說我肝氣鬱結,血液不行,極難懷上的。我也知道自己往日裡凡事好強,當初嫁往鎮上又在姐妹中得意了一把,如今在夫家難立足,又不好跟人說,怕惹人譏笑,每回只是自己忍氣吞聲。日子有功,不鬱結才怪。”

  張黑桃拍拍她的手說:“你自己得好生想了法子開解自己,再怎麼樣也得設法懷上才是道理。”

  張甜桃伸手捏了捏貴姐兒胖乎乎的小手,澀澀一笑道:“妹妹,還是你會得為自己謀將來,當初也有許多人上門求親,你只說夫婿自然要一個老實顧家的,又要家裡婆婆嫂子等好相處的才肯嫁,卻是如你所願了。”

  貴姐兒聽的怔怔出神,古代嫁人不但是嫁給那個人,更是嫁給那個家庭,夫婿若是一個好的,婆婆姑子之類的不好,日子也難過。看來自己將來嫁人,要學張黑桃一樣既挑人,也挑家庭才能幸福。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0:42 PM

第十三話   長牙分男女

  張黑桃跟姐姐說著話,感覺貴姐兒坐的一動不動,低頭一看,見她吧咂著小嘴兒,又黑又亮的眼睛卻瞪著張甜桃,不由笑了道:“難不成你聽得懂我們說話?倒一副聽得出神的小樣兒。”

  張甜桃正順手捏著貴姐兒胖乎乎的小手,這會瞧瞧貴姐兒,也“噗”的一聲笑了,“怪道你們疼她,長的這般,再作出一股小大人的樣子來,讓人心裡癢癢的,就想咬她一口呢!漫說我自己有兩個閨女的,看著也是要捏一捏她的,再莫說你剛懷上的,瞧著自然是愛極的。”說著又要去捏貴姐兒肉嘟哮的臉。

  貴姐兒回過神來,忙把臉埋在張黑桃胸前避開張甜桃的手。

  “喲,你埋哪裡幹什麼?”張甜桃一捏不得手,打趣道:“你小嬸可還沒奶水呢,要餓了,可得找你娘去。”

  張黑桃也笑了說:“如今日間三餐都是吃米糊了,只晚間臨睡前還要喂一次奶。她娘本來要給她斷奶的,又慮著如今天冷,怕晚間把她隔開了,會哭鬧傷了風,少不得摟著睡,又隨便喂了的。”

  貴姐兒心中哀歎,我自己早想老娘給我斷奶的,可是老娘一片慈母心,硬是怕我吃米糊沒吃飽,晚間還非要按著我的頭往她那兒吸奶,不吸還懷疑是不是病了,被摸頭摸額摸背的不得安寧,這才不得已繼續吸奶的,你道我自己願意?

  貴姐兒心內哼哼著,一邊感覺下齒齦正中間兩處地方脹痛脹痛又癢癢的,忍不住用舌頭去舔了舔,這一舔,那口水就流了出來,滴在張黑桃手上。

  “喲,又流口水了!”張黑桃忙從懷裡摸出一塊手帕子幫貴姐兒擦了擦,又笑著對張甜桃道:“貴姐兒前陣子發燒,請了大夫來瞧,大夫還賀喜來著,大家正暗罵他說話發昏,誰道大夫用手托住貴姐兒下頷令她張開嘴來,手指往她下齒齦中間一按道:‘長牙了,這不是喜事?娃兒一長牙,很快就會嚼硬東西,不再是奶娃娃了,不久就會爬會走的。

        多點喝溫水,她齒齦要是癢了,拿紗布醮了鹽水給她按按。夜裡仔細看著,若燒的厲害了,才把我開的藥煎了給她服下,若燒的不厲害,卻不須服藥的。’因此說著自去了。我們這裡又扳開貴姐兒的嘴看時,果見下齒齦正中間腫起兩個小小的紅點。如今那兩個小紅點又腫的高些了,只是那小牙齒硬是還沒長出來。只鎮日流口水。”

  張甜桃聽得這般說,也去扳了貴姐兒的嘴裡看,笑道:“這最先出來的兩顆門牙呀,都得鬧上半個月上才破土而出。說也奇怪,這女娃兒,總是下齒齦先長牙。男娃兒呢,就總是上齒齦先長牙。正應了那一句,男是天,女是地。天理如此,我們也逆不得。”

  貴姐兒吸溜了一下口水,嚴肅思考張甜桃的話,男娃兒長牙先長上齒齦,女娃兒先長下齒齦,這是生理特點好吧?怎麼扯到天理上了?

  這裡張甜桃看貴姐兒在張黑桃膝蓋上坐了這麼久也不鬧,也稀奇的道:“雖還看不出什麼性情,憑這安安靜靜聽大人說話的樣兒,就一副大家閨秀的派頭,比俺婆婆鎮日誇上天的外孫女不知道要嫻雅多少倍?”

  張甜桃的婆婆申婆子的小女兒嫁到鎮上另一戶富戶家,第一胎生的也是女兒,如今月份跟貴姐兒差不多,也是七個多月。那個申婆子不疼張甜桃所生的兩個女兒,卻特別疼自家小女兒生的小閨女,閒時常跑了小女兒家去瞧,回來又一個徑的誇那小閨女長的派頭之類,引的張甜桃心中更加不滿,更兼那個小姑在家時,也與她不對盤,常時助著申婆子欺負她的,這會兒說起來,自然也是一腔怨氣。

  張黑桃聽得姐姐說起她小姑的事,插嘴道:“上回聽婆婆說起來,你小姑所嫁的這戶人家,卻是貴姐兒舅舅的本家。兩家也有來往的,貴姐兒的娘也見過你小姑,卻沒說她好歹。”

  見張黑桃提起巧娘,張甜桃倒來了好奇心,低聲問道:“方達在鎮上也是一方人物,我只是不明白,當初鄭家是怎麼求到這門親事的?按理說,鎮上的姑娘是死也不肯嫁往鄉下的,雖說那時貴姐兒爹爹考中了一個秀才,但是據聞當時鎮上也有一戶考中秀才的人家往鄭家求親,卻被拒了,如今貴姐兒她娘熬的越來越像個村婦,倒叫人可惜了。”

  張黑桃探頭見巧娘往灶下去了,遂低聲說:“聽得婆婆說,這是姻緣天定呢!這裡頭自然有一段故事,不是外人所知道的。”

  原來巧娘做姑娘時,身體一向壯健,不想有一回著了些風寒,久久不好,只尋思是不是衝撞了髒東西,便與嫂子商量著要到廟裡上個香。嫂子見她年青姑娘要出門,自然相陪著,兩個買了一些果品往廟裡去。在廟裡上完香出來時,嫂子往廟祝那兒斷簽去了,巧娘見廟前一顆祈福樹站了許多人在祈福,自然也是要祈一下的。這祈福也簡單,只須把心願寫在紅紙上,拿紅繩縛好了,其中一頭系上柳枝扔往祈福樹上,再在樹下默祝幾句,這便成了。

  不想巧娘往樹上扔柳樹時,樹前也有一個年輕人往樹上扔,兩下裡的柳枝在祈福樹上相碰,自然掛不住,一起掉了下來。巧娘只得皺眉上前揀起柳枝,卻見自己的柳枝和另外一枝柳板所系的紅線纏繞在一起,只得細意的解了開來。

  年輕人見巧娘解半天才解開兩枝柳枝,拿手裡怔怔出神,分明是辨別不出哪枝才是自己的,只得說:“姑娘,你隨意解開其中一枝的紅紙,看看是不是你所寫的字,若是,自然那枝是你的。若不是你的字,自然另一枝便是你的。”

  巧娘抬頭見說話的年青男子笑的溫文,倒也不像歹人,嫂子又在左近,倒也不怕對方搭話,便解開其中一張紅紙,卻見上面寫著:在下甜泉村人氏鄭明發,只求父母身體康健,來日能順順利利考中舉人,再覓個可人可意的姑娘為妻,平生心願便足了。

  巧娘冷不妨見了男子這等私房話,一張俏臉一下子漲的通紅,慌忙把手裡的紅紙遞給年青男子道:“想來這個是你的。”

  鄭明發見面前伸過一隻白生生的手,不知怎的,心裡猛的一跳,忙接過自己的柳枝,抬頭見那個姑娘已是紅著臉走到另一邊,忙重新縛好紅繩,運力往祈福樹上扔。不想巧娘在另一邊卻拆開手裡的紅紙看了看,見確是自己的字跡,這才縛好了也重新往樹上扔。就是那麼碰巧,雙方的柳枝再次在樹上相撞,再次纏繞在一起掉了下來。這下兩個人都不好意思了。巧娘再次解開柳枝,一言不發拿了其中一枝就退開了。

  鄭明發瞧瞧手中的柳枝,縛的一個好看的結,分明不是自己剛剛那枝,一時卻不好意思喊回人家姑娘,見那姑娘拿了柳枝,這回卻不扔了,自顧自往廟門口幫人斷簽的廟祝那兒走,怔得一怔,不由自主就解了自己手中的紅繩,卻見紅紙上寫著:月老當知我心願,桃花鎮方家女子方巧娘拜上。

  張黑桃說到這裡,捂嘴笑道:“貴姐兒的娘捏了那柳枝,猶不自知是人家的,卻拖了她大嫂到大樹下,這才扔了上去。不想過得一段日子,卻有媒婆上門提親,其中一個庚貼赫然寫著鄭明發三個字。貴姐兒她娘只覺這是上天註定的,自己同意了這門親事。”

  貴姐兒津津有味聽著爹娘巧遇的往事,誰說古代沒有浪漫愛情故事的?



第十四話   小女兒情狀

  這日鄭明發與鄭明業卻不在家,鄭婆子因留張甜桃與寶兒在家吃飯,巧娘也笑眯眯說:“看你家寶兒和來華來福他們玩的開心,就留下來吃飯罷,吃完還叫他們再玩一會。

        因近年關,學堂裡放了假,這幾日不用上學,幾個日日在家淘氣,一個錯眼看不著,又打起來。不想今日寶兒來了,幾個倒和和氣氣的陪著玩,看著像是自家兄妹。你這會子急急領了寶兒走,卻傷了來華幾個的心。”

  張甜桃見鄭婆子和巧娘留的懇切,一時也不好就走的,少不得就留下來吃飯了。這鄉下吃飯並不太講究那麼些虛文的規矩,又因男人不在家,幾個大人自然是和孩子們一起上桌了。巧娘為大家盛了飯,這才舀了小半碗米糊去喂貴姐兒,只笑說待把最小的喂飽了,自己才上桌,讓她們先吃著。

  幾個大人自是吃的快,不一會就吃完下桌了,來榮因肚子有些脹,只吃了一碗飯也下桌了,剩下來華和來福吃幾口又過去跟寶兒耳語,再吃幾口又幫著挾菜與寶兒,兩個的筷子在菜盤子上相撞不休。

        巧娘一時喂完貴姐兒,把她放在靠背椅上給鄭婆子看住,自己才上去吃,見來華和來福不安生,一時喝止這個,又去喝止那個。張甜桃自己吃完了,回頭見寶兒半碗飯還沒吃完,因是作客,又不好喝斥她,只說:“寶兒快些吃罷,你看哥哥們都快吃完了。”

  寶兒聽得自家娘催自己,忙著扒了一大口,冷不妨卻噎著了,一時乾咳了幾聲。來華見她咳的小臉紅紅的,把來福面前一小碗湯撥拉到自己面前,用湯匙舀了喂到寶兒嘴裡說:“你喝一口湯,就不會噎著了。”寶兒忙張開口喝了,一邊甜甜道謝。來福眼見來華搶了自己面前的湯去討好寶兒,心中有氣,站起來伸長手用筷子插到那盛湯的碗裡,打算用筷子把碗撥滑回自己面前。來華見了,也用筷子去插在碗裡頂住,不讓來福撥拉回去。

  巧娘裝了一碗飯回來,見他們兩個鬧,忙喝道:“兩個還不快些松筷子,看把碗撥到地上,是不是幾日沒打你們,屁股發癢了?”

  來福被巧娘一喝,筷子一滑,滑出了碗裡,不想來華正用勁撥拉著碗,來福這一鬆手,來華一時卻來不及收回力道,“呼啦”一聲,把碗猛的撥拉到桌子邊上,碗裡的湯濺了他一頭一臉。好在湯並不燙,他驚叫得一聲,忙用袖子去擦。這裡巧娘一看沒燙著他,先松了一口氣,一時又氣的說了他幾句。

  卻說寶兒見來華被湯濺著了,卻拿了自己的小手帕子過來幫他擦,還一副心疼的樣子說:“來華哥哥,沒燙著吧?”

  來華得了她的關心,作一副英雄狀說:“沒事,不相干,這個小兒科。上次娘炸東西,我上去瞧,被那滾滾的油濺了在手臂上,也一樣一聲不吭。”說著還撩起袖子給寶兒瞧那被油濺過的傷痕。寶兒用手摸摸來華的傷口,仰頭說:“來華哥哥,這傷口要是在臉上,那可難看的緊,幸好是在手臂上,你下次還是別再燙著好了。”來華趕緊點頭說:“那好吧,我下次小心些。”

  巧娘見三個兒子中最調皮的來華卻聽寶兒的話,一時倒笑了,提高聲音向張甜桃開著玩笑道:“若不是寶兒他爹是鎮上人家,怕看不上我們鄉下,我還真想訂下寶兒作二兒媳婦。”

  張甜桃也捂了嘴笑道:“什麼鎮上鄉下的?鎮上的人家,只怕也有好多生活沒著落,不如鄉下的。待得來華他爹爹考上舉人,那時要什麼人家的姑娘作媳婦還不是任挑,只怕我家寶兒還輪不上呢!”

  “你可真別說,我還真看中寶兒了。若是來華有出息了,定叫人上你家去求親。你可別先應了別人家。”巧娘說著哈哈笑,對著寶兒左看右看,越看越滿意。

  貴姐兒見自己老娘這便要預訂媳婦了,不覺好笑,忙拿眼去細看極有可能成為自己二嫂的寶兒,見寶兒眉清目秀,還一副曉得心疼人的樣子,倒也跟老娘一樣滿意起來,不錯,不錯,三歲定八十,這個樣子的招進家當媳婦,自然不會錯兒的,老娘好眼光!

  寶兒才四歲多,還不曉得要害臊,聽得巧娘和自家娘親的話,並沒什麼反應,可是來華已是六歲多了,隱隱約約有些懂得娶媳婦就是像小叔把小嬸娶進門那樣,然後生下娃娃過日子的,一時怔怔的,不覺就臊紅了臉,三兩口把飯扒完丟下碗就走。

  寶兒見來華走了,忙忙的也扒完飯,卻追出去說:“來華哥哥,你不是說待會還跟我們捉迷藏嗎?怎麼自己先跑了?”

  “嗯,我先察看一下家裡的地形,看看待會藏那兒好。”來華瞧一眼寶兒,見她確是比村裡其它小女娃要白淨好看,暗暗癡想道:寶兒長大了不知道會不會比娘親還好看?若是比娘親還好看,娶來當媳婦,卻是養眼的很。一邊想著心事,卻不好意思再去看寶兒,只拿眼看著別處說:“待來福吃完飯了再玩。這捉迷藏是人越多越好玩的。”

  寶兒敬佩的點頭說:“來華哥哥你懂的真多。”因來榮比她大了些,把她當小屁孩看,不正經跟她說話。來福年齡又太接近了,玩時不盡讓著她。只有來華跟她差著兩歲,有說有笑的,最是相契合,因此較為喜歡粘著來華,這會見來華把眼轉向別處,也不疑有它,只移了步子,也順著來華的眼睛往前瞧,見並沒有什麼稀奇的東西,不由扯扯來華的袖子說:“來華哥哥,你瞧什麼呢?”

  “我瞧,嗯,我瞧那兒好像有一隻麻雀飛過。”來華低頭見寶兒牽著他的袖口,忙用手去托在額角作眺望狀說:“哦,那只麻雀飛的無影無蹤了。”

  貴姐兒在裡面見寶兒追了來華出去,一心只想聽聽兩個小屁孩說些什麼,會不會玩超早戀?因此候著鄭婆子不留意,自己溜下靠背椅,悄悄爬往外面,剛手腳並用爬過門檻,正好聽見來華的話,不由笑得在地下滾來滾去。

  來華聽得背後傳來貴姐兒的笑聲,忙過去扶起她,大聲喊鄭婆子出來抱回去。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0:47 PM

第十五話   我是耍猴的

  一過完年,日子過的飛快,很快就是端午節。貴姐兒已經會走路了,動作敏捷的很。說話卻還是只能發出一個單音節,多說幾個字,舌頭就好像打結一樣卷住了含糊不清,有時想要某件東西說不清楚,只得配以動作說明,把自己搞的像個耍猴的。

        這會兒跑到灶下想拿湯匙,踮了半天腳尖夠不著,鄭婆子問她想要什麼,結果只發出一個音“時,時。”見鄭婆子不明白她要什麼,只得又耍起猴,伸出兩隻手指捏在一起,作舀東西狀,嘴裡發出“吃,吃”的聲音。

  鄭婆子其實知道她想要拿湯匙,只是裝不明白,逗著她玩呢!貴姐兒白白表演了半天,見鄭婆子還是一臉不明白的樣子,一急嘴裡就蹦出“笨,笨。”一邊說著一邊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瞅鄭婆子,把鄭婆子樂的直拍大腿,把她抱了起來讓她自己伸手到碗櫃拿了湯匙,又跟著出去看她作拿湯匙作什麼用。

  原來來榮他們正吃粽子,都是剝開粽葉,拿在手裡就吃的。貴姐兒嫌燙,把粽子放在桌子上,剝開了粽葉,這會子拿湯匙舀了慢慢的吃,跟來榮他們狼吞虎嚥的樣子一比,她的吃法就顯得特別的文雅。

         鄭婆子瞧了瞧,去跟巧娘說:“我瞧貴姐兒愣是與眾不同,小小孩子,行動做派怎麼就透著大家閨秀的模樣?你可別被你大嫂攛掇的緊了,就鬆口說要許給他們的哥兒。貴姐兒將來呀,指不定是一個貴夫人呢!”

  巧娘聞言笑道:“貴姐兒還小,再怎麼說也得待她的哥哥們都說了親才輪到她。自然不會這麼快就鬆口應承人家什麼的。再說了,貴姐兒像是個有主見的,這會兒還不曉得什麼我就把她許了人家,將來要懂事了還不得怨我,還得待她大些,看她自己的意思再說。”

  因巧娘大嫂董氏見了貴姐兒就邁不動步,捧在手心裡只怕化了,一來就送些小玩意與貴姐兒玩,又自己做了新衣裳與貴姐兒穿,巧娘一推辭,她便當著眾人的面一個徑的說貴姐兒將來是要做她的兒媳婦的,這會兒先穿她做的衣裳怕什麼,將來她老了,讓貴姐兒做好的與她穿就補償了。因此鄭婆子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只怕巧娘真個會鬆口應承了她大嫂。

  論起來方達家當然是一門好親事,只是方達的大兒子和二兒子與貴姐兒年齡差的太多,自然是等不到她長大就要娶親的,底下三個兒子看著又比不上老大老二,鄭婆子自然就不願意貴姐兒許給方家了。

  得了巧娘的話,鄭婆子這才放下心來,轉頭笑道:“明兒是貴姐兒的生辰,你可莫忘了,雖說年紀小,也該煮碗長壽麵與她吃。”

  巧娘應了,心中暗笑來榮幾個生辰時,有時都混忘了,偏貴姐兒是在端午節次日生的,一吃完粽子就想起她出生那會的事來,再不能忘的。

  第二日,待得一碗長壽麵擺到面前,貴姐兒偏偏頭,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辰,不容易啊,終於一周歲了,不由眼含熱淚,拿了筷子就去叉麵條吃。

  正吃著,方達和董氏來了,董氏一進門就嚷道:“今兒是我兒媳婦的生辰,我可來遲了。”說著嘻嘻笑的拿了新打的長命鎖去掛在貴姐兒胸前,又往她手腕上縛了一條據說是祈過福的紅繩。
  鄭婆子見董氏對著貴姐兒又是一口一個媳婦兒,只得以眼向巧娘示意,讓她向董氏解說一下打消她想要貴姐兒作媳婦兒的念頭。

  巧娘無奈,只得向董氏道:“大嫂,貴姐兒先前出生那會,婆婆讓媽祖廟門口的曾老道給算了一下,說是八字大,得要一個八字比她大的婚配,方才壓得住。大嫂一向喜歡貴姐兒,她將來若能做你媳婦兒,自然不會被人欺負了去,我也放心些。

         只是信哥和昭哥大了,自然等不及貴姐兒長大才成親,上回偉哥來了,倒是拿了他的時辰八字去讓老道合了一下,卻說不合呢!趁著今日貴姐兒生辰,想帶她往媽祖廟裡上上香,不如就趁這個時機讓曾老道把你家老三老四的時辰八字拿了與貴姐兒合一下,看看合的上合不上。合上了誰,自然先認准了,若不然,到時你家老三老四怕要打架搶老婆呢!”說著先自行笑了。

  董氏一聽這話也有理,一把抱起貴姐兒就說:“媽祖廟離你們這兒才幾步遠,也不用再等了,現在就去罷!”

  從媽祖廟裡回來,董氏便有些喪氣,千想萬想,就是想不到老三和老四的八字也和貴姐兒的合不上,這叫竹籃擔水一場空,眼看著到手的媳婦兒就這樣雞飛蛋打,與自己不相干了。一時發恨說:“這幾個的八字合不上,看我老蚌生珠,再生一個兒子來配貴姐兒。”一言方出,把鄭婆子和巧娘等人笑倒在地。

  董氏自然還是不甘心,嚷嚷道:“你們別小瞧我,我不過三十多,想再生一個也不是不可能的。住在我們前街的老李家媳婦,年過四十了還能生下雙胞胎呢!”

  方達看他婆娘越說越大聲,在旁邊咳了一聲道:“你要是再能生,也得盼望生個閨女才是,好過你白白眼紅別人家的閨女,若還是小子,怕不把你悔的。

  董氏這才想起自己本未倒置了,只一心想要貴姐兒作兒媳婦,卻沒想到自己已生了五個兒子,若是再生下一個兒子,確實沒什麼高興的。這一回想,才醒覺自己剛剛失態了,想再生一個哪能當眾這麼嚷嚷的,羞死人了。只是疼了貴姐兒這麼些時候,什麼也沒撈著,怎能甘心,於是扯過巧娘說:“既是老三和老四的八字也和貴姐兒的合不上,這個媳婦兒我卻是沒福得了。貴姐兒作不得我的媳婦兒,那作我的乾女兒總成吧?”

  舅母當乾娘的,這也是常事。鄭婆子一聽這話,先點頭說:“貴姐兒還沒滿月那會,曾老道可不是說過她八字大,得認個乾娘,讓乾娘做件貼身衣物與她穿穿,壓一壓才好。我當時還想著怎生想個法子讓明發跟方大戶家的婆娘說一聲,認了她當乾娘,只是一直拖著,卻沒想到認親家舅母當乾娘豈不是比認方大戶家的婆娘還要便宜些。此事就這樣定了。”

  董氏一聽,喜上心頭,撫著手說:“媳婦兒成了乾女兒,這也沒虧著。得,選個吉日正式到我們家,行了禮數,讓貴姐兒跟著我住幾日,咱娘倆親熱一回再送回來。以後許配人啦,嫁妝啦,都得讓我摻一腳,不許瞞著我。”

  巧娘見皆大歡喜,不由笑著牽了貴姐兒的手送到董氏面前說:“今兒先讓貴姐兒與你親熱個夠罷!不用苦苦等那吉日了!”

  貴姐兒也知道董氏真心疼愛自己,這會說定了要認她當乾娘,自己也頗樂意,不由笑的甜蜜蜜上去抱在董氏大腿上。董氏被這粉嫩嫩,胖嘟嘟的娃兒一抱,一顆心早軟的不像話,一把抱起,又搓又揉,心肝兒肉的叫。又大驚小怪的說:“人說外甥像母舅,這外甥女卻像舅母。你們看,貴姐兒這雙眼睛,正宗的杏仁眼,瞳子又黑又透亮,可不是與我很相像麼?”

  眾人瞧了瞧,哪裡像了?一時卻不去說破,只任董氏喜洋洋的抱了貴姐兒去鏡子前挨著臉照了一個夠。

  因這裡一周歲前的嬰兒不給照鏡子,怕她魂魄未全,會被鏡子攝了魂去,因此貴姐兒這也是第一次照鏡子,一眼見鏡中一個胖乎乎的女娃,一張臉粉嘟嘟的,雙眼又黑又亮,鼻頭卻圓圓的,小嘴巴翹翹,知道這就是自己。不由對著鏡子張開小嘴打個哈哈,怪不得別人都喜歡捏自己的臉,原來長成這樣。



第十六話   夜來有異聲

  不幾日,董氏果叫人擇了吉日,讓鄭明發和巧娘帶了貴姐兒到方家拜乾娘。

  拜乾娘的禮數雖然也頗講究,但那都是屬於大人的事,貴姐兒只負責在吉時對著董氏磕幾個頭,口稱“乾娘”就完事了。待得儀式行完,鄭明發和巧娘自是要回家,董氏卻把貴姐兒留下了,只說過兩日後再來接。巧娘雖不捨得,又怕貴姐兒哭鬧,可是剛拜了乾娘,董氏又如珠似寶,一時就不好推拒,只得狠狠心拉了鄭明發告辭出來。

  這裡貴姐兒被方達的幾個兒子眾星哄月似的圍繞著,一時又做鬼臉逗她笑,一時又塞了麥芽糖給她吃,卻不知道爹娘怕她哭鬧,已是先悄悄告辭走了。

        待得晚飯時間,董氏先舀了一碗一早準備好的肉羹來喂她,她這才發現不見了爹娘,眼睛不由骨碌碌四下尋找,心知必定是先回家了,也不以為意,不想一轉眼卻見到董氏和眾位幹哥哥一副擔心的樣子瞧著她,微微一怔,卻明白過來,小孩子第一次到別人家留宿,又找不到自己的爹娘,必定是要哭著尋找的,自己不尋找,便太過不正常。如此一想,肉羹也不吃了,扁了嘴就哭起來:“娘,娘!”

  董氏露出一副看吧,果然哭了的神情,放下手裡的碗哄貴姐兒說:“小乖乖,你娘家去了,過兩天就來接你回去。別哭呀,看,這裡有許多好吃的東西,我們來吃一點吧!吃完還有許多好玩的東西,哥哥們全陪著你玩,好不好?”

         一路哄,一路抱了貴姐兒輕搖著,另一隻手去輕撫她的背,旁邊董氏的大兒子方文信忙著端起肉羹,舀了遞到貴姐兒嘴邊說:“來,這個可好吃了,吃吃看!”貴姐兒淚眼看方文信,權衡了一下,覺得再哭下去就矯情了,便就著方文信的手裡吃了肉羹,眾人松了一口氣,笑著說:“姑姑說貴姐兒是一個易哄住的,果然沒誇大。這要是別人家的小孩子,不見了爹娘,那得哭多久呀?”說著又是好一陣誇獎。

  待得晚間睡覺時,更是誇張,方達夫婦和五個兒子全擠進房裡來,深怕貴姐兒哭鬧要爹娘,想盡法子逗貴姐兒笑。貴姐兒見他們出盡八寶,確也是不易,很是配合的跟著“咯咯”笑,笑鬧了好一會,也確是倦了,打了一個呵欠,把頭埋在董氏懷裡沉沉睡去。

  見貴姐兒睡著了,董氏*****勢噓幾個兒子出去,輕手輕腳把貴姐兒放在大床上,小心掖好被子,回頭見方達還在,嗔道:“好容易認個乾女兒,我可要看住她,今晚我就跟她睡一起了,你還不去書房睡,杵在這兒幹什麼?”

  方達作個抹冷汗的動作道:“你也知道我最怕進書房的,卻要趕我往那兒去,可不是狠心?”

  董氏不由笑了道:“你既是自己怕進書房,為何平日總是趕著幾個兒子到書房訓話?誰不知道你是行商出身,學人買了不少書放在書房附庸風雅,卻翻也沒翻過那些書,說起來笑死人。好不容易說動巧娘把貴姐兒放這兒兩天,我可要跟她娘倆擠個兩晚親熱一下,你不去書房,難不成想在這裡打地鋪?”

  方達見貴姐兒這會已是翻個身,霸到床中間,就算是自己想委屈點跟她們擠一擠,也擠不下,不由嘿嘿笑著說:“打地鋪就打地鋪,反正我不去書房睡。”

  董氏又好氣又好笑,輕輕嚷道:“不去書房也行,不是還有客房嗎?還真個出不得這房門了?”
  方達只得站了起來往門口走,走幾步卻又回頭說:“你咋就不明白我的心思呢?我本想著貴姐兒在咱們家,趁著這機會我們卻恩愛一通,不一定就能生下一個像貴姐兒一樣可人的女娃了。你偏要趕我走,我只得走了。”

  這裡董氏一張老臉不由發起燒來,推了方達出門,回身關了房門,也不吹燈,卻去瞧著貴姐兒直微笑,喃喃自語道:“認了你當乾女兒,若真能幫著引一個小女娃到我肚子裡就好了!”

  她這裡話一說完,方達卻去而複返,推開房門進來說:“沒有我在,貴姐兒就算想引,也引不來小女娃到你肚子裡。”

  董氏愕然一下才明白方達的意思,啐了他一口說:“你進進出出的,小心吵醒貴姐兒。還是早些安睡罷!”

  方達一把拉了董氏的手說:“你莫不信這些事,我走南闖北的,聽到好幾個人家自己生不出兒子,卻認了乾兒子或是從同宗那兒過繼了兒子到自己跟前,沒多久就自己生了兒子出來的。我們想要生個女兒也是同個道理,貴姐兒這麼小,靈竅肯定還在,指不定睡著時就幫我們引一個女娃娃到你肚子裡的,不管靈不靈,咱們閑著也是閑著,就試試罷!”

  董氏不由大窘,一早就聽說有那生不出兒子的人家,卻去認了乾兒子放在自己床上,兩夫婦恩愛一晚,不多時就有喜了,生出的就是兒子。只是想不到這認了乾女兒也能效法一通。

  卻說貴姐兒睡到半夜,被一陣異響吵醒了,迷糊中聽得身邊的聲音似不是爹娘的,這才想起自己身在舅舅家,還沒睜眼,已是意識到身邊發出的是什麼聲音了,這下嚇的不敢翻身,心裡直嘀咕:你們大人怎麼都以為小孩子就不懂事呢?

        小孩子躺在身邊,你們還這麼大聲作什麼?待要強逼自己繼續睡,一時間卻哪兒睡得著,聽得身側全是一聲聲低語與喘息。小心肝亂跳,暗歎古人還真風情萬種哪,半點不像現代人所想像的那樣保守,你聽聽人家這時候那個高低起伏的喘息聲,讓人聽起來就臉紅心跳,不克自恃。你再聽聽人家現在那互相讚美的低語聲,讓人自信心爆滿,超常發揮。你再聽聽……

  呃,貴姐兒打住了自己的想法,恨不得捂住耳朵,忍無可忍之下只得用腳跺床板,閉著眼睛說:“尿尿!”天幸方達和董氏也到了尾聲,聽得貴姐兒的說要尿尿,兩個趕緊結束戰鬥。

         董氏草草收拾了一下,忙抱了貴姐兒下去屏風後的馬桶上噓尿。貴姐兒痛痛快快尿了,回到床上見方達已是在外側睡著了,暗松一口氣,待得董氏把她往最裡側一放,只一會也重新睡了過去。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0:50 PM

第十七話   一股牛奶味

  第二日一早起來,董氏住得不遠的堂姐董玉嬋帶了小兒子李甘雨過來拜訪,一見貴姐兒,眼睛一亮說:“昨兒你托人來說認了一個乾女兒,這便是了罷?這麼得人意兒,看的人心裡直癢癢,來,我抱抱!”說著從董氏懷裡抱過貴姐兒,一接過就笑了說:“沉手的很,份量十足。”

  “那是!”董氏笑吟吟,與有榮焉,似乎貴姐兒這麼胖乎乎全是她一手喂出來的一樣,扳著手指說:“一早起來就喂她喝了一杯牛奶,據說那玩意對小孩子極有好處,我當初養信哥兒他們時偶爾也給他們喝過的,只是他們不愛喝,便擱下了,貴姐兒倒愛喝這個,一氣兒不歇的喝了一個底朝天。

         喝了牛奶後,又喂她吃了小半碗蓮子白合粥,熬的稀爛的,味兒十足,怕她吃的太飽,倒沒敢再喂別的。她這睡覺時睡的爛熟,半夜裡除了起來尿尿一次,並不鬧大人,白日裡好哄的很,胃口又不錯,這個樣兒的小孩子最是好帶,也最是會長膘,我抱得一會,手臂還酸酸的呢!不過女孩子嘛,大了自然瘦下去,瘦不下去的卻少。”

  貴姐兒別的沒聽到,光聽到最會長膘這句,不由暗翻白眼,我又不是豬,怎麼用長膘這個來形容?現下胖點倒沒關係,要是長大了也這麼胖,我就該哭死了,長膘這個詞還不得一聽就傷心。

  董玉嬋捏著貴姐兒的手說:“我們雨哥那時抱在手上時,可比貴姐兒還要胖還要沉實,你看他現在,可比先時瘦多了。”

  貴姐兒順著董玉嬋的手指去看她的小兒子,哼哼一聲,這也叫瘦多了呀?分明還是一個小胖子!
  李甘雨今年五歲,正是調皮的年紀,不過到了別人家,還是遵守著家裡的教導,不敢亂撒歡兒,這會兒規規矩矩的坐著裝斯文,見娘親抱了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女娃又親又摸,終是坐不住,挪了過來,也伸過手去摸貴姐兒的臉,笑嘻嘻說:“小妹妹好胖,肉嘟嘟的,真好玩!”

  你才肉嘟嘟!貴姐兒用手撥開李甘雨的小胖手,心裡有點鄙視他,自己都長的這麼胖,還敢說別人胖。

  “呵,還不給我摸!”李甘雨乾脆俯身過去,“嗒”的一聲親在貴姐兒臉上,咂咂嘴說:“一股牛奶味!”

  董氏笑了說:“剛剛可不是把喝剩的一點牛奶醮在紗布上與貴姐兒擦臉呢!我聽得信哥兒他爹說過,那回他跑到京城裡,住在一位朋友家,那位朋友有個親戚的女孩子,進了大戶人家侍候少奶奶,回家時就說那大戶人家的小孩兒,早起都是給喝一杯牛奶,晚間又有人送牛奶來,以為還是喝的,誰知卻是給太太小姐們洗臉用的。

         說是用這個洗臉,美白肌膚,養顏著呢!咱自己老了,可不興再搞這些東東,家裡又沒一個女孩子,也用不著研究這些個,如今認了貴姐兒當女兒,正該把她養的更得人意兒。雖不比大家閨秀那般嬌貴,也要比小家碧玉強。”

  董玉嬋呵呵笑了道:“你我都生不出女兒來,看到人家閨女才這般疼惜,有那般普通人家,養出三五個女兒的,看的如泥土,別說嬌養著打扮著,能把她收拾乾淨就不錯了。”

  董玉嬋嫁的是鎮上的李姓大戶,李家本來富商出身,到了董玉嬋夫婿李濟這代,倒也著意想要培養出一個讀書人來光宗耀祖,恰好李濟打小便聰明過人,十幾歲就考中了秀才,李家遂讓老大老二經營著商鋪,卻讓李濟這個老三隻專心讀書。

         待得娶了董玉嬋過門沒多久,李濟便中了舉人,只是直至生下三個兒子為止,李濟卻數次落第,考不中進士。但以李家的家底和李濟的舉人身份,董玉嬋走出去也是風光無限的。只是有一條,稍嫌美中不足。那便是董玉嬋生下第三個兒子李甘雨時,因嬰兒太大,當時難產,好不容易生出來,卻致大出血,後來雖救了回來,李家又是人參補品的滋養著她,卻不能再生育了。

  董玉嬋生了三個兒子,一心想再要一個女兒,這下自己不能再生育,自是看到別人家的閨女就走不開的,如今見了貴姐兒這般得人意的女娃,自是極為羨慕董氏,低頭看貴姐兒說:“你卻是比我有福的,白白得了一個這般趣致的乾女兒,我再要尋一個這般樣子的去認乾女兒,卻是不能夠了。”

  董氏捂嘴笑道:“我本來想讓貴姐兒當我兒媳婦的,無奈信哥和昭哥大了,等不得貴姐兒長大,底下三個兒子的八字卻沒一個和貴姐兒合的上,只得退而求其次,認了她當乾女兒。你想啊,若是我兒媳婦,將來自然還是進我們方家的,給她多少東西也不可惜,有那珍品,她將來自然又是帶了進方家當陪嫁,叫做人財兩得。

         如今只認了乾女兒,給的東西卻得斟酌著,提妨將來不知道嫁到哪裡去,沒的益了不相干的人。這用在貴姐兒自個身上的東西,舉凡現在吃的,用的,穿的,我卻要把她當自己親閨女一般,不差她半點。”

  “你們方家不愧是行商出身,凡事總會計算。”董玉嬋打趣董氏,見貴姐兒掙扎著下地,李甘雨已是過來牽了在一邊玩去了,看看兩個小孩子,都是胖乎乎的得人愛,心中一動,笑著道:“你怕把東西給貴姐兒,將來不知道嫁哪裡去益不相干的人,如今卻有一個好法子,保准你給貴姐兒的東西,益的還是有相干的人。只是不知你作不作得貴姐兒的主?”

  董氏一抬眼見董玉嬋瞧著李甘雨和貴姐兒,眼神兒有些不一樣,不由笑了說:“虧得你打的好算盤,才見了貴姐兒一面,就起了歪心思,還連帶的想著借貴姐兒的手拐我的好東西。”

  董玉嬋被董氏看破心思,一笑說:“我家老大老二也大了,自然也是等不得貴姐兒長大就要結親的,雨哥卻只有五歲,配貴姐兒正好。你看他們兩個一見面就投緣,這會兒又玩的正好,看著般配的緊,這不正是一門好親事?只怕你作不得主罷了!”



第十八話   半月形牙印

  董氏聽董玉嬋的話,知道這是激她呢,也不上當,只倒了茶與她喝,慢悠悠說:“我又不是貴姐兒親娘,自然作不得主,就算巧娘家很給我面子,至多也是敲敲邊鼓的份而已,哪輪得到我拿主意!你也莫一見就動心,這小孩子湊一起自然就是玩起來了,若是將來大了,卻未必就一定投緣。”

  董玉嬋抿嘴一笑,拿眼看董氏說:“我這只是隨口說一說罷了,你就一大遍道理,像是我就要來跟你搶貴姐兒一樣。罷了,等貴姐兒再大些,看看是怎麼個性情再說罷!若是真個好性子,不必指靠你,我自己上鄭家去提親。”

  董氏一聽董玉嬋這話,意思卻是她這個乾娘既是作不得主,那就要把她撇在一邊,自己去求貴姐兒的親娘了。這下倒真有點不痛快,端起自己的茶來喝了一口,賭氣說:“我既是貴姐兒的乾娘,又是她的舅母,貴姐兒要許配與誰家,巧娘怕都得問過我,若是我不點頭,她也不好就鬆口的。”

  “看看你,這下就與我當真起來了!”董玉嬋見董氏這般情狀,半真半假說:“你雖不是我親妹,卻也是嫡親的堂妹,若是貴姐兒真是一個好的,你自然先想著我,巧娘有甚說的,你自然先告訴我,我真要到鄭家去說貴姐兒,哪裡能不通過你呢?”

  董氏這才陰轉晴,白董玉嬋一眼說:“做姑娘時,你就愛和我搶東西,如今見我認了一個乾女兒,就想來搶了當兒媳婦,你道我不明白你的心思。”

  董玉嬋這回倒不好再言語了。想當初做姑娘時,李濟父親令人到董家說親,本來說的是董氏,結果那回董玉嬋的母親剛好在廳裡服侍老太太,跟老太太耳語一陣,老太太便跟來人說道大房的三姑娘玉嬋剛好十六,還沒有許配人家,如今只等把玉嬋許了人家,再許二房的三姑娘呢!

        來人只得回去原話搬給李老爺李老太太聽,李老爺令人打聽了一下董玉嬋的人品相貌,得知不比要說的二房姑娘差的,又是滿十六了,一說就可以娶過門的,遂改了主意,令人上門為李濟說董玉嬋。

  董玉嬋的娘是一個能幹的,早打聽了李濟的情況,自然攛著老太太馬上就答應了下來,沒過多久董玉嬋就過了門。為了此事,董氏有好一陣子不跟董玉嬋來往,直至嫁了方達,兩家住的近些,董玉嬋又親自登了好幾次門,這才慢慢的又來往起來。

  見董玉嬋不再說話,董氏倒後悔自己說了這個,遂轉了話題道:“上回不是聞得人傳你賢慧,說要給你家相公再納一個妾侍生兒育女麼?怎麼卻又沒了動靜?”

  這鎮上和鄉下的,除非正室生不出兒子或是真個富貴的很,才會納妾,一般的人家極少人納妾的,就算是李家和方家,也不興這個,男人真個起了興頭,最多跑鎮上的摘月樓去喝喝花酒,第二日便歸,卻不會再去搞個女人放屋裡惹的正經老婆撒潑吵鬧,家屋不寧。因此有人傳董玉嬋要為李濟納妾,董氏卻不很相信,也就沒去問,這回倒隨口打聽起來。

  董玉嬋聽得問這個,倒吃吃的笑了起來說:“不過那回老太太生日,請了兩個戲子上門唱了一個折子戲,其中一個扮起來俊俏的很,雨哥兒他爹看的不眨眼,我故意說若是真個中意,就娶了來家生女兒,不想這話就傳了出來,說道我賢慧,要為雨哥兒他爹納妾,真個好笑。”

  董氏瞅她一眼說:“你既這麼說,不怕雨哥兒他爹真個動心起意?”

  “說與你聽罷,那戲子沒裝扮上時,那個樣兒是瞧不得的,雨哥兒他爹就算是有個什麼想法,見了她的真面目,還不得嚇退。”董玉嬋雖不再年輕,對自己的相貌卻還是有信心,俯過去跟董氏道:“我家老大老二也快可以娶媳婦了,雨哥兒他爹斷不會這個時候起心思的。有那舊時同窗來喊了去摘月樓喝花酒,他也常時推了的。”

  摘月樓是鎮上最大最紅的一家青樓,收費不是一般的貴,這鎮裡的男人能到摘月樓喝花酒的,多數也是有一點身份地位的才能去得,那起口袋裡銀子不多的,至多去坐上半個時辰,摸摸姑娘的手,還沒登堂入室就得回家了。

  李濟和方達都是鎮上有頭有臉的人,若是他們推了人家說不去摘月樓,卻不是沒銀子,而是表示很給老婆面子,沒有十分必要就不會往那兒去。因此董玉嬋說起這個,倒沾沾自喜。

  董氏也點頭說:“信哥兒他爹先前幾年往京城裡走了幾遭,只說凡是大戶人家,必是三妻四妾的,聽的我心驚。一時倒是想著那起富貴人家的太太奶奶們,雖是呼奴喊婢的,內裡只怕不如咱們自在。因此心裡倒定定的,只守在這鎮上過日子,也不嚮往京城了。”

  貴姐兒一邊與李甘雨玩,一邊卻豎起耳朵聽董氏和董玉嬋說話,見李甘雨一意要搶她手裡的線球,只覺牙癢癢的,一低頭就咬在李甘雨手背上,痛的李甘雨哭叫出來,甩著手嚷道:“小妹妹她咬我!”

  “喲,這是怎麼了?”董氏和董玉嬋忙搶著上來分開他們,一面去看李甘雨的手背時,已是兩排半月形的牙印,數一數,一共凹下去六個小點,董氏扳開貴姐兒的嘴一看,果然只長了六顆牙齒,不由笑駡道:“才六顆牙,卻把人咬成這樣。好在是咬在手上,要是咬在臉上,不把你賠給雨哥兒作媳婦只怕不算完。”說著又忙忙去尋菜籽油來給李甘雨塗上。

  李甘雨塗了油,跑到貴姐兒跟前,故意張大嘴露出牙齒,雙手向前作撲倒狀嚇唬她說:“我要咬回你報仇!”

  嗚嗚……貴姐兒假裝哭起來,把臉去埋在董氏懷裡。董玉嬋忙喝住李甘雨說:“妹妹還小呢,你嚇她作什麼?若是晚間睡的不安生,可要怨你。”

  董氏把貴姐兒抱到膝蓋上坐好,見她只是假哭,這會兒倒講起理來,安撫李甘雨說:“妹妹把你咬傷了,卻是她的不是,我打她代你報仇好不好?”說著拿起貴姐兒的手,往她手心裡輕輕拍打了兩下,教訓道:“以後再不能亂咬人了,知道嗎?”

  李甘雨見貴姐兒被打,心裡燙貼了許多,笑嘻嘻也上來拉了貴姐兒另一隻手,學董氏的樣子拍打貴姐兒的手心說:“不能咬人,再咬人我就打你。”

  貴姐兒見李甘雨湊的太近,有心嚇唬他,張大嘴發出“嗚嗚”聲,作一副我就要咬人的樣子朝李甘雨的手湊去。李甘雨嚇的忙鬆開她的手,往後便退,一跤跌在地下。貴姐兒見了李甘雨狼狽的樣子,不由哈哈大笑。

  董氏和董玉嬋見貴姐兒小小孩子作弄李甘雨,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都嚷道:“以小欺大,貴姐兒卻忒的精靈古怪。”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0:57 PM

第十九話   小心肝亂跳

  待得方達從綢緞鋪回家,見董氏摟著貴姐兒在一邊陰笑,詫異道:“大白天的,怎麼笑的這般寒磣人,倒像是陰了誰一道?”

  “有這般明顯?”董氏拿貴姐兒胖乎乎的小手貼在自己臉上,遮去了那股從心裡透出來的笑意,跟方達說:“雨哥兒他娘剛帶他來坐了一會,不想雨哥兒被貴姐兒咬了手背,又被貴姐兒作弄了一通,剛把他娘倆送出大門外回來,我這忍不住就笑了。”

  方達素知董氏和董玉嬋總是有些兒面和心不和,偏又愛湊在一起,一有什麼就忍不住攀比起來,這會貴姐兒欺負了李甘雨,在董氏來說,就像是自己欺負了董玉嬋一樣,壓過她一頭了,笑的就像是報了積年老仇一般。

  方達搖搖頭,自顧坐下。董氏看看時辰不早了,估計文信他們也該回來了,忙喊家裡一個新請來的老婆子緊著準備飯菜,自己抱了貴姐兒去放在椅子上,起身倒了茶與方達喝,笑道:“今兒回來的倒早。我就說請的掌櫃他們都是可靠的,有些事就放手與他們做去,再說信哥兒雖年紀不大,現下也能幫著你,你就踏實些不好,非得天天還早出晚歸的操勞?”

  方達喝了茶,抱過貴姐兒逗弄,一邊卻跟董氏說:“阿逍全家搬去京城裡也有好幾年了,如今才熬出頭來,因之前自己做的也是皮貨,對皮貨最是熟悉,如今不單是掌櫃,還幫著老東家經營著新開的皮貨鋪。他知道我雖不再跟著行商出海,但跟這些行商們的交情還在,這些行商的足跡又是遍步各處的,也有一些發了跡,已是搬到京城裡住著,因此來信託著我介紹現下住在京城裡,信用好又可靠的行商與他認識。

         想借著自己是皮貨鋪的掌櫃,拿了鋪裡的貨只記帳,不用先給銀子這條便利,買些上等的皮貨托行商運出海外去買,所賺的錢四六分。為了他這件事,我這幾日才早出晚歸,打探的十分妥當的人,回信與阿宵。前幾日本待與你說這事的,你又正惱我,就丟開沒說。”

  方達嘴裡所說的阿逍,正是他二弟方逍,早年也跟著他一起出海當行商的,誰知他那回所搭的船遇上海盜,船上的人雖沒事,貨物卻盡被搶淨,待得回轉,又碰上家裡一個老夥計收錯了一批次貨,一下子左支右拙,自然是求上方達家。

  方達當時出海未歸,董氏狠狠心作了主,把家裡剩下的銀子拿出來與方逍還了追得急的債。因方逍家裡還常有人上門討債,董氏只得把方逍的婆娘和兒子接到自己家裡,跟方逍說待方達回來才作道理。

  方逍焦頭爛額了半個月,見方達遲遲未歸,沒奈何只得把商鋪和宅子賣掉還清債務。當時正好有一位從京城裡來此地購買一些獵戶手中皮子的大掌櫃,從方逍手中購買了幾張好皮子,交談之下,得知方逍的境遇,便道:“我們東家新開了一家皮貨鋪,正要請一位十分懂得皮貨的副掌櫃站櫃前看貨色,你若是願意,倒不妨帶了老婆兒子同我一起上京。”

  方逍當時正在走投無路,聽得這位掌櫃所說的東家,卻是聞名已久的一位大商家,再一聽所給的酬勞並不低,還有一所大宅院,隔開了一幢幢小院落,專門給他們這些有家屬的掌櫃和夥計等住著,立馬心動。回去跟婆娘商量了,過得幾日就帶了婆娘和兒子跟那位掌櫃上京了。方逍盡心助著東家打理皮貨鋪,熬了幾年,終是被東家信任,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這陣子便寄了信回來與方達說自己的現況。

  再說董氏前幾日之所以惱了方達,卻是方達兩晚沒回家,她聽得是集了幾個行商到摘月樓喝花酒去,卻不知道他是為了方逍之事正拜託幾個行商打探如今在京城裡住著的行商們的情況。待得方達第三日回家,自然吃了董氏一個閉門羹,後來雖是開了大門,董氏也沒給他好臉色看,自鎖了房門,他只得睡書房去。

         昨日,他候著董氏氣消了些,正待說這件事,卻剛好是貴姐兒拜乾娘的吉日,一時要接待巧娘和鄭明發等,也沒機會說。於是,他們兩個因種種原因而空曠了幾日,昨晚上才會發出那麼大的異響,讓貴姐兒聽的小心肝亂跳。

  董氏聽了方達的話,白了他一眼說:“既是為著二叔的事才上的摘月樓,有什麼不好說的?你道我不知道,你們借著談事情到那些個地方去,就算沒有真個作了入室之賓,雙手又哪會空閒著,雙眼也自然是瞧盡了春光。你既是得了甜頭,在別人那裡吃的飽飽的,回來自然是宿往書房去,不肖和我解釋的。”

  方達拿眼覷董氏,似笑非笑說:“我在別人那裡調動了全身的火,可是一直忍著,至昨晚才洩在你身上的,你可莫冤枉我!”

  董氏啐了他一口,見貴姐兒憋著一張臉,似是忍著尿的樣子,慌忙抱了到裡面去把尿。

  其實貴姐兒是聽得他兩個話話兒童不宜,一張臉才古怪起來的,一邊按著自己的小心肝,一邊暗暗歎氣:天咧,我什麼時候長大呀?起碼這些人不會在我跟前說這些話。

  方達跟了友人們到摘月樓去,又哪會清清白白走出來。只是這回的姑娘特別的妖豔,因此跟著友人在摘月樓連宿了兩晚,打破了從前至多只宿一晚的規例,因此心中有一些愧意,見董氏生氣,一時又怕言多必失,便忍住想等董氏消氣些再作解釋,到那時她也不會追問的太詳細。

  董氏又何嘗不知道這些男人們到了那些個地方,除了不能的,哪個會如君子一般守著規矩。只是男人要應酬做事等等,少不得逢場作戲,自己若是不能夠睜一眼閉一眼,這個家早散了。好在方達多年來也恪守一些規矩,並不太過份,人前人後也很給她面子,相較於其它稍稍有些頭臉的男子,方達的行為已算是十分難得了。

  董氏抱貴姐兒把完尿出來,也不欲再深究方達的事自尋煩惱,轉問起方逍在京裡的情況。方達見董氏不細問宿在摘月樓裡那兩晚的事,悄悄松一口氣,笑道:“阿逍他們到京裡時,只有一個兒子,如今新添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了。女兒卻是新納的婆姨生的。”

  京裡果然是一個大染缸,二叔這才去幾年,又是做的人家掌櫃,自己並不是東家,這便納上妾侍了!董氏一聽方達的話,狠是吃了一驚,脫口說:“二叔本不是京裡人氏,又不過幫著東家打理鋪子而已,卻是哪家願意把女兒嫁與他作妾?”

  “據聞他新納的婆姨,本是東家身邊最得寵的一個姨太太的丫頭,那回東家帶了姨太太和那個丫頭到皮貨鋪去挑皮貨,那姨太太不知道跟東家說了什麼,後來就叫了阿逍到跟前去,把姨太太那個丫頭給了阿逍作小的。阿逍一者覺得這是東家信任自己,給自己的賞賜,二者見那丫頭貌美,自然就接受了。”

         方達說起這件事,卻冷笑一聲道:“這自然是東家那姨太太見阿逍經管著皮貨鋪,想要結納他,因此才把自己身邊的美貌丫頭與了他作小的。將來若是有什麼,怕那個丫頭不會跑她那兒去報告?阿逍若是有什麼把柄被拿捏住,就得聽那姨太太吩咐了。這事兒我門兒清,已是寫了密信細細的囑了二弟妹,叫她好生看著那婆姨,莫要鬧出什麼事來。”

  “我就說呢,姨太太是那麼容易納的?不過打人家一份工,就呼奴喊婢,三妻四妾起來,那正經主子又該是怎生排場?”董氏不以為然,正待再說,見自己幾個兒子相繼從鋪裡和學堂回來了,便止了話,吩咐婆子開出飯來。



第二十話   小胖子休想

  吃飯時,方達幾個兒子邊吃邊側頭看董氏喂貴姐兒,都笑嘻嘻說:“別人家一歲的娃都會自己揮舞湯匙吃飯了,怎麼貴姐兒還要喂的?”

  貴姐兒就著董氏手裡又吃下熬得濃香的雞湯粥,並不理會方文信等幾個的打趣,態度極是悠閒。有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不好好享受,自己瞎操勞什麼?

  董氏見貴姐兒並不來跟她搶湯匙,還是乖乖就著她手裡吃,笑了對文信等幾個說:“你們一歲左右的時候,不會自己拿湯匙吃飯時,就硬要搶了自己吃,糊的滿身滿臉方才甘願。到了自己會穩穩拿湯匙吃時,偏不肯自己吃,一到吃飯時間就叫囂著要大人喂,有多彆扭就多彆扭。現下貴姐兒乖乖的坐著等我喂,吃完飯頭臉還是乾乾淨淨的,這正是她乖巧之處,你們可別說的她不肯給我喂,偏要自己吃,我可不依的。”說的方文信等幾個禁了聲,只互相眨眨眼,埋頭吃自己的飯。

  董氏這裡見他們幾個不再說話,倒笑了說:“正是貴姐兒這般乖巧,容易打理,早上雨哥兒他娘來了,才眼紅我有這般一個乾女兒,又說讓貴姐兒作她的兒媳婦呢!我哪裡會得答應,自然一通太極打了過去,不理她那話,誰知她還咬著不放,說待要自己到貴姐兒家說去呢,把我氣的倒仰。後來貴姐兒跟雨哥兒玩著玩著,咬了他一口,又嚇的他跌在地下,倒給我出了一口氣。”說著一臉笑。

  方文信幾個素知老娘嘴皮子耍不過董玉嬋,幾次三番在她那裡敗下陣來,記恨在心裡,只想著那一回能扳回一局,不想這回貴姐兒幫她扳回了面子,令董玉嬋帶了李甘雨狼狽而去,這心裡自然是痛快的。

         只是說起董玉嬋要說貴姐兒當兒媳婦這件事,他幾個臉上也帶出不願意來,方文信哼哼道:“咱們幫著費了多少口水才認了貴姐兒當幹妹妹,好不容易拐的貴姐兒來住兩天,他李家一上門就想拐了去當兒媳婦,這也太一廂情願了,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得逞。”

  方文信對李家有心結,這也是因為董玉嬋大兒子李甘風與他年紀差不多,當時大家同窗,李甘風會讀書,得先生誇獎,他不會讀書,還被先生罰站,偏李甘風回家還繪聲繪色的說與家人聽,董玉嬋到方家時,就照樣學了跟董氏和方達說,使方文信被方達好一陣打,自此後,對李甘風就愛理不理,如今大了,李甘風還在埋頭苦讀,只思著要考秀才,前途似是一片光明。

         他方文信卻因為讀書不成,早早出來跟著爹爹學做生意,如今大家見面,李甘風看不起方文信作了商人,方文信看不起李甘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還在靠著父母,只說前途無量,那前途究竟還沒真個看得真切,得意什麼?因此順帶的對李家的人也存了一股大家走著瞧的味道。這會兒聽得李家要說貴姐兒當兒媳婦,不管能不能成,都必定要擋著阻著,不讓他們成事。

  最小的方文偉聽得說董玉嬋說道貴姐兒跟李甘雨般配的詞語,也撇撇嘴說:“李甘雨那個小胖子,怎麼能配得上咱們的貴姐兒,他休想。”

  董氏見方文偉也一臉憤慨,一時倒笑了,原來還想著貴姐兒跟他年紀相近,要說給他當媳婦的,誰知兩個八字合不上,如今做了妹子,雖還不懂什麼,也是下意識維護著的。看來以後誰要是覬覦貴姐兒,得預備著過種種關口,殊是不易。

  貴姐兒聽得大家討論的熱鬧,卻一頭黑線,大家,我才一歲多,這說的事情太早了吧?再說了,這事還有我自己的親爹親娘親哥他們呢,你們也來插一腳,將來自己要真的看中誰了,那個誰還不得三災六難?

  候得大家吃完飯,董氏見貴姐兒昏昏欲睡,只怕她剛吃飽就睡覺,肚裡會積食,因此只哄了她玩,又倒了一杯溫水來喂貴姐兒,見得方文信幾個出去了,這裡婆子沏了茶給方達喝又退下去收拾飯桌,便跟方達說:“上回在老李家看見他家親戚那女孩子,長的清秀,說話又條條有理,我本待打聽著人品如何,若是好的話,就說與信哥兒作媳婦,誰知一打聽,卻已許了人,真個不逢巧。

        如今信哥兒跟著你打理鋪子,每日裡倒得見許多媳婦姑娘,我只怕他年紀小不懂事,萬一錯眼自己看中一個,生了什麼事就不好了。怕得趕緊幫他說個媳婦兒,成家立室,也省了我們那起擔憂的心思。”

  方達在外頭打滾,素知男人無論年紀大小,一到場面上,就是愛面子的,兒子也大了,若是被鋪子裡的夥伴激得一激,也跟著上了摘月樓,他又沒個媳婦在身邊,到時迷上了誰,自己和婆娘還不得悔之不迭,因此也深贊同董氏的話,只說確實得多留意了。若是這鎮上的姑娘沒有中意的,不如就讓巧娘幫著在鄉下說一個。嫁女當嫁比自己家門檻高些的,娶媳卻得娶比自己家門檻低些的,這是常理。

  董氏得了方達的話,自是點頭說:“信哥兒是大兒子,挑的自然要得那起明理能幹的媳婦,但是鎮上那幾戶教養的女兒最是大方的人家,現下的姑娘們不是太小就是已許了人,信哥兒不上不下的,也說不上他們的家。

         再退而求其次,有好些姑娘長的好了,又大字不識一個,究竟娶的是大兒媳,得要會管家看帳,這不識字卻是為難。如今往鄉下去說,人品相貌自然有得挑,只是怕難以挑到一個識字的。”

  方達揮揮手說:“看看再說罷!也不是一說就要定的。”

  正說著,卻聽得門口有人喊,卻是鄭明發和巧娘來了,原來他兩個不放心貴姐兒,硬是等不到明天,這會就來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1:00 PM

第二十一話   大名鄭貴晴

  不過分開一天而已,貴姐兒這會見到爹娘,卻感覺鼻子一酸,分外親切,“嗚”的叫了一聲,掙開董氏的手,猛的朝巧娘沖上去。巧娘忙蹲下身子,嘴裡萬分疼愛的叫道:“貴姐兒,小乖乖,娘想死你了,可一晚沒睡好。”

  貴姐兒一被巧娘摟住,嘴裡甜甜的叫娘,把頭埋在巧娘肩窩處聞那從出生到現在都聞慣了的氣味,雙手纏在巧娘脖子上,胖乎乎的小腿盤到她腰上,粘的緊緊的,像一隻壁虎。

  董氏見了貴姐兒跟巧娘的親熱勁,故意上去要扯她上來,卻怎麼也扯不動,不由笑道:“小孩子全一個樣,別人對她再怎麼好,她還是只記著親娘。這懷胎十個月,把屎把尿,餵奶熬夜的,沒白費功夫!”

  巧娘也緊緊摟了貴姐兒,倒像是分開不少日子似的,又摸又親的,一邊笑道:“懷著貴姐兒時,肚子比較大,挺著幹家務活倒是累的緊,待把她生下來,卻比幾個兒子容易帶。小小的時候,剛會翻身,屎尿一急就曉得挪動身子提醒我。再不理她,就會大哭。

        這把屎把尿把的及時,很少尿在身上,也不用一天到晚換衣裳,身上更是幹乾爽爽,一股奶香味,見著的人都喜抱一抱逗一逗。不像別人家的小娃,一抱過來就是一股尿臊味,沒生過孩子的還不敢抱。再說那晚上,硬是睡的好,張大嬸就說,這娃身子壯,吃的多,氣血足,夜裡就極少鬧著大人,大人孩子也都睡的足,真正是福氣。這一晃眼,就一歲多了,倒像是不久前就生下她似的。”

  巧娘跟貴姐兒分開一晚,心裡一時怕貴姐兒睡不慣方家的大床,一時怕她晚上要找娘哭鬧,一時怕她吃不好,足足的擔心了一晚沒睡好,等不及明天就扯了鄭明發上門來要接回貴姐兒。這會兒見董氏說起孩子就是跟娘最親這話,忍不住就叨叨了好些貴姐兒小時候如何如何的話,證明自己沒白疼她。

  董氏聽得巧娘長遍大論的說起來,插嘴說:“昨兒晚上也睡的極好,並不鬧人。只是昨天你們走時,找不著人,哭了幾聲,只一會就哄住了,也算是極好帶的。”說著又用手去扯掛在巧娘身上作壁虎狀的貴姐兒道:“好了,好了,都摟了這麼一會了,該讓你娘去洗個臉,喝杯茶才來抱你。”

  貴姐兒猴在巧娘身上,只覺安穩的很,被董氏扯得一扯,強抱了過去,正要扁扁嘴哭起來,嘴裡卻被塞了一顆糖,這下哭聲馬上止住了。說實話,貴姐兒剛剛也驚奇自己的舉動,完完全全的投入于自己是小孩子這樣的情緒中,見到巧娘,就覺得鼻子一酸,被親娘拋棄了一天之後那種委屈,別後驚喜等等全湧上心頭,非得去纏在巧娘身上才覺得安全。

  待得鄭明發和巧娘洗了臉出來,又沏上茶來喝了,貴姐兒嘴裡的糖還沒溶盡,自是過去甜甜的叫了一聲又一聲的娘,把巧娘叫的心裡直發軟,忙著又把她抱到膝蓋上,扳著臉親了又親。

  董氏這裡打趣道:“怎麼只跟你娘親熱,就忘了你爹呢?”

  貴姐兒伏在巧娘身上不說話。鄭明發自己笑了說:“自打出生,都是巧娘帶著她,我這個做爹的除了給她起個名,啥也沒做,甚至也很少抱過她,她不跟我親熱,這也正常。”

  董氏見他們喝完了茶,知道他們一路上趕來渴的緊了,現下天又熱,正是該多喝點茶,忙又起身再給他們各沏了一杯茶,笑問道:“貴姐兒這個名不是小名麼?什麼時候正經給她起個閨名?”

  鄭明發又喝了一口茶,隨手拿了擱在邊上的扇子自己扇了扇,又去給巧娘和貴姐兒扇了幾下,一邊答董氏的話說:“正經的閨名其實已是想好了,就叫鄭貴晴。只是我娘不讓人叫這個,說她還小,怕叫大名沒的折了她的福氣。給她起這個名時,我娘居然令我寫了,拿了去給那個曾老道掐算了一回,讓他給測這起的名兒好不好呢?想來榮他們當時,我娘也沒這般著緊過,正經是疼著這個寶貝孫女了。”

  董氏聽了笑著說:“想你們鄭家,女孫向來少,如今貴姐兒這般乖巧,大人如何不疼在心裡?不是說貴姐兒大伯娘趁著你弟弟辦喜事的當兒,跑了回去想認回你們麼?她生的小女兒,如今有六歲了吧?聽得極會說話,嘴巴最會討人歡心的,可有回去讓你娘疼愛疼愛?”

  董氏之所以這般問,卻是當時鄭明發與巧娘定了親,還沒過門時,鄭尾生就沒了。鄭明興霸著家產,極是欺負了鄭明發他們一通。方達和董氏待要出面撐著鄭婆子和鄭明發,卻因為巧娘沒過門而不好出面,雖然如此,為著巧娘的將來,也硬著頭皮找鄭明興和他婆娘講了一些話,不想鄭明興根本不給他們面子,還噴的他們一臉屁,說的話極不好聽。

         方達男人家的,不屑于把鄭明興說過的話一直重複,董氏一想起卻還是要冷笑的,這會不由哼得一哼道:“想當初,鄭明興那個小子還看死我們不會把巧娘嫁給你呢!還說道你若是有出息,他就把鄭字倒寫,再爬到你跟前舔你腳底,承認自己有眼無珠。這話我還記著,只看他什麼時候來舔你腳底了!”

  董氏沒有阻止方達協助鄭明發再讀書考舉人這件事,除了自己幾個兒子確實不像讀書的料,親戚們又沒一個讀書人撐著,到了鎮裡那幾家大戶去抬不起頭來之外,還是因為那回找鄭明興說話,被他激的狠了,後來見巧娘還是想嫁鄭明發,自然就一直盼望著鄭明發能有出息,將來可以看鄭明興怎生下場。

  見了董氏的神情,巧娘自然知道她還記恨著鄭明興,聽得呂氏當日也去湊熱鬧,跟鄭婆子一樣不痛不快著呢!自然低了頭說:“就算他們想認回,也沒那般簡單的。辦喜事那日,我婆婆受了她一杯茶,倒不是真消了氣,只是卻不過嬸婆的面子,再有那一眾鄰居都在,大家幫著說道,也不欲在辦喜事那日跟人置氣,只得胡亂喝了她的茶,省的她在那兒又跪又說的,像是虐待了她似的。倒是黑桃受了她一隻玉鐲,喊了一聲大嫂。”

  董氏點點頭說:“總之,你們出息了,就有他們好看的。”



第二十二話   人力蕃薯粉

  雖是夏季,日落的晚,但是巧娘想著張黑桃這陣子身子沉重,做不得許多重活,鄭婆子又忙著要把蕃薯輾了得些薯粉,實實走不開,因此說了一陣子話,就忙忙的要告辭。

  董氏萬分不捨得貴姐兒,又強留不得,少不得把她昨天至今天看著喜歡玩的,喜歡吃的,一股腦的裝在提籃上,令鄭明發提著回去。另又把一串菩提銀鏈子遞給巧娘說:“這是你大哥前幾年出海得的,雖不是很值錢,寓意卻吉祥,你先給貴姐兒收著,過些年她大些,才拿出來給她戴罷!”

  巧娘看那銀鏈子,隔著小小的銀錠子就串一個菩提果,難得的是那菩提果比尾指還小,呈扁球形,周圍散佈星星小點,中間天然有一個洞,方便穿孔。她正端祥,董氏又笑道:“據聞這菩提也稱星月菩提,中間那個洞意為月亮,周圍散佈的那些小點是星星,俗稱眾星拱月。貴姐兒戴上這個,將來也做一個眾星拱月的貴人。”

  巧娘聽得寓意果然極好,少不得代貴姐兒道了謝,小心收好了,笑道:“貴姐兒認了一個乾娘,偏了多少好東西?若是多認幾個乾娘,我們也不用幹活了,只等在家裡收東西就罷了!”一邊說一邊笑,心裡知道董氏是真正疼愛貴姐兒,越法感激,只尋思貴姐兒將來要如何,都不能越過董氏去。

  貴姐兒猴在巧娘身上,雇的驢車已是等在門口催著,董氏還是不捨得她,俯過身子貼在她耳邊說:“小乖乖,下次再接你來玩,還有許多好玩的你沒見過呢!”

  貴姐兒轉過臉,“嘖”一聲親在董氏臉上,甜甜的笑了,一邊指指天空,一邊又指指董氏的臉,作出快些進去,不要被曬黑的表情動作來。

  董氏得了這一個甜吻,一顆心酥麻酥麻的,再一見貴姐兒的動作,笑的花枝亂顫道:“我就知道,乾娘沒白疼你,現下就曉得疼愛乾娘了,還怕乾娘被曬黑了,讓我快些進去呢!”

  “你怕你乾娘被曬黑,倒不怕我被曬黑?”巧娘逗貴姐兒,托在她小屁股上的手緊了緊,笑對董氏道:“現下就偏心著乾娘了。”把董氏說的更加高興,看著他們上了驢車,方才戀戀不捨的進了門。

  一回到家,鄭婆子和張黑桃正忙著往一個下面縫了紗布的架子上倒水,隱約見到紗布上一團團的米色糊狀物,正是輾成糊狀的蕃薯。張黑桃舀了水倒在架子上,鄭婆子用手去大力攪動架子上的糊狀蕃薯,讓水滲進去,沒一會,放在架子下一個大盆子就流了一大盆泛著白沫的米色蕃薯水。

  貴姐兒知道放到晚上,這些蕃薯水下面就會結成一層蕃薯粉,只要把上面的水倒掉,然後把結得硬硬的蕃薯粉弄出來,搗散了晾到蒙了紗布的平面架子上,晾乾了就是白生生的蕃薯粉了。

  鄭婆子見巧娘接了貴姐兒回來了,轉頭笑道:“輾了蕃薯粉,正待明兒就做點粉果子與大家嘗嘗,你要還不回來,可不留給你。”

  貴姐兒見她們勞作,已是湊過去看個仔細了,古代人民真個心靈手巧,沒有電力的情況下,愣是人力也把問題解決了。

  巧娘這裡忙著下灶燒飯,待得煮好,見鄭婆子和張黑桃還沒忙完,只得安頓孩子們先去吃飯,自己又去給鄭婆子打下手,一邊囑張黑桃說:“你身子不便,還是歇一歇,先吃飯去罷!”張黑桃正覺腰酸背痛,得了這句話,便把手裡舀水用的長柄大勺子遞了給巧娘,扶著腰進去。

  鄭婆子一邊攪蕃薯糊一邊問巧娘說:“貴姐兒這回到親家舅舅家去住了一晚,沒攪的他們不安生罷?”

  巧娘一邊舀水一邊說:“她乾娘嘴裡都是誇的話,半句沒提攪不攪的,我去接回時依依不捨的,若不是貴姐兒粘我身上不下來,她嘴裡那句要留貴姐兒再住幾日的話就要蹦出來了。”說著想起董氏跟她說的董玉嬋看中貴姐兒的話,便也跟鄭婆子學了一遍,待說到李甘雨被貴姐兒嚇的跌在地下時,婆媳兩個相顧笑了起來。

  巧娘這裡說著,看看桶裡沒水了,進屋到水缸裡去舀了一桶提出來,經過飯桌時見貴姐兒坐的四平八穩,自己舀了菜汁拌在白粥裡,大口大口吃的歡快,並不用大人服侍,出來跟鄭婆子說:“貴姐兒雖然還小,這言行舉止,叫我如何不疼她?有時我得閒時,看她吃東西吃的慢,拿了碗來喂她,她也不推拒,乖乖就著我手裡吃。

         若是大人忙時,她就自己照顧自己,也不勞人叫嚷,該怎生吃就怎生吃,既沒有餓著,也不跟哥哥們爭搶什麼。雖則她哥哥都盡讓著她的,偏生她也盡讓著哥哥們,並不嬌氣。看看別人家那起受寵的小女兒或是小兒子,自己吃不了的東西偏要搶,自己能吃的東西偏不要,跟大人彆扭著。就算疼著他們,心裡也有限。”

  鄭婆子看看蕃薯糊也攪完了,只覺手臂酸麻的很,自己甩了手臂說:“老了,不中用了。這才幾桶蕃薯,就把我累的成這樣。想那先前,趁著月色好,十幾桶蕃薯,都是自個兒左手舀水,右手攪動,連夜就幹完了。看看天就亮了,歇也沒歇得一會,煮完飯就又下地了。那時也沒覺著怎麼樣,現下還有人幫著,這手卻抬不起來了。”

  巧娘也知道鄭婆子于鄭尾生剛去世時,要操持一切,極是辛苦了好一陣,後來自己嫁過去,她多了一個幫手,這才好些。兩婆媳這些年熬下來,雖免不了時有一點小碰撞,然在鄉間也算她們和睦了。再加上巧娘見鄭明發於明面上雖沒偏幫自己,有時還貌似站在鄭婆子那邊,但於夜間,卻是代鄭婆子賠小心,又著意體貼,好語溫存,便慢慢也讓著鄭婆子,至現下,倒有說有笑,狀如母女。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1:04 PM

第二十三話   白飯拌菜汁

  兩個幹完了活,收拾好傢伙,進去見孩子們也吃完了,卻不見張黑桃在飯桌,原來她先洗澡去了,並不敢先上桌吃飯。

  鄭婆子見她還是守著規矩不敢越過她和巧娘先行吃飯,心中自是高興,嘴裡卻說:“你現在肚子裡還有一個,只管先吃便是,不必等我們的,要是餓著我的寶貝孫兒,可不是玩的。”

  張黑桃步履有點重,挪了過來坐到巧娘身邊,笑著說:“進來時先喝了一碗米湯,可不敢空著肚子去洗澡,怕肚子那個不依呢!”

  婆媳三個把孩子們吃剩的菜湯菜汁拌在飯裡,一邊吃一邊說笑。鄭婆子見飯還有多,揚聲對鄭明業說:“你們今兒吃的倒少,這還有多呢,快過來再吃一碗。”

  鄭明業坐在屋角一小塊木板上,正拿刀子雕出一隻鳥兒來,看看剛雕了一隻鳥頭,已是形神十足,這會兒聽得鄭婆子的話,也揚聲答:“我吃的不少了,這會吃不下了。卻是二哥吃的少,說是在親家舅舅家吃了不少茶果子,肚子脹著,吃不下飯。”

  鄭婆子哦了一聲說:“既是如此,這剩下的飯留著夜裡炒一炒與明發吃罷!他這會又埋頭讀書去了,灌得幾杯茶水就該餓了。”說著話見貴姐兒走近飯桌,低下身子,卻把碗遞近貴姐兒道:“貴姐兒,可要再吃一口?”

  貴姐兒自己拿菜汁拌白粥吃自然沒覺得什麼,這會兒見得鄭婆子拿菜汁拌了的那碗飯,白中泛綠,邊邊被扒了幾口凹下一個大洞,那兒有食欲,忙不迭搖頭走開了。

  鄭婆子縮回手自己扒了一口飯,帶著笑說:“來榮他們像貴姐兒這般小的時候,吃飽了飯還要纏在飯桌前不肯走,非要大人再喂一口方罷。貴姐兒倒與她幾個哥哥不同,正經的這一餐吃完就不再來纏著大人的。”

  正說著話,聽得外面有吵鬧聲,卻是鄰居張大嬸那大嗓門。巧娘聽得幾句,問鄭婆子道:“海妹她娘又跑了?”

  鄭婆子點頭道:“晌午時,海妹她那個爹又喝醉了,把她娘打了一頓,雙手抓了她的長髮,拖到門檻邊,拿她的頭去撞門檻。眾人好不容易攔下了,海妹她娘自然就跑了。”

  張海妹的爹張大力雖有一把力氣,能幹得活,但是脾氣暴躁,一喝了酒就要打老婆,好幾次把老婆打跑了。這次又把老婆打跑了,待得酒醒,見家裡幾個孩子吵吵吵鬧鬧,卻沒人煮飯,自是打發了海妹去找她娘回來。海妹知道娘也沒什麼去處,不過還是跑外婆家去罷了。

        外婆的家也不算遠,幾條街外而已,就一路小跑去外婆家門口大聲的喊娘,沒想這次娘沒出來,外婆出來了,先是括了張海妹一個巴掌,又把她推倒在地下,這才惡狠狠說:“張大力的女兒,我警告你,以後別來我們吳家,你要來一次,我就打一次。”

         把張海妹打的哭了,跑過家去跟張大力學了一遍。正好張大嬸從另一個兒子家過來,見他們鬧的不像話,不由大罵張大力只會喝黃尿,又罵張海妹沒用,叫不回自己的娘。

  這裡巧娘等人聽得張大嬸還在罵,不由出去相勸,卻見張海妹縮著身子蹲在門邊,捂著臉在哭,一問還沒吃飯,只得拉了往家裡去,給她盛了一碗飯,見她用衣袖胡亂擦了臉,還一個徑的抽咽,都安慰說:“明兒你娘就回來了,不必擔心!”

  張海妹端著碗,抽噎著說:“外婆罵我說張大力的女兒,你再來吳家還打你,我奶奶罵我說吳春花女兒,你要再叫不回吳春花回來,就別回張家。嗚嗚,我娘又不是我打跑的,都罵我幹什麼?”

  貴姐兒邁著小短腿過來,見張海妹哭的淒涼,再一聽她因為要學話,也忘了避諱父母的名字,直接說了外婆和奶奶的原話出來,不由咧開嘴笑了笑,雖是覺得自己於這個時候抱著看熱鬧的心思有點缺德,只是那個笑意卻是藏不住。

  巧娘正安慰張海妹,又去拿毛巾給她擦臉,一轉頭見貴姐兒笑嘻嘻的,不由過去掐掐她的臉說:“姐姐正傷心呢,你怎麼笑人家?”

  張黑桃把大大碗公一點菜汁倒到張海妹碗裡,拿湯匙給她攪了攪,見巧娘說貴姐兒,笑著幫貴姐兒分解說:“貴姐兒還小呢,她懂什麼?不過見海妹哭的像一隻小花貓,覺得好玩兒呢!”轉頭又對張海妹說:“我說海妹,你快吃飯,別哭了,看貴姐兒都笑話你了。”

  張海妹見巧娘她們又是幫她擦臉,又是好語安慰,止了哭,只覺肚子餓的很,忙扒起飯來。一碗拌了菜汁的冷飯,在這個時候吃起來只覺特別的香甜,很快就只剩了碗底,忙拿筷子把碗底剩下的扒拉到一起,正待也往嘴邊送,眼角瞥到貴姐兒還在旁邊看著她,就把那口剩飯湊近貴姐兒嘴邊說:“來,我喂你!”

  哇呀,怎麼都要我吃你們碗底的剩飯?貴姐兒慌忙別開臉,退開一步擺擺小手,意示自己不吃。
  張海妹見貴姐兒不吃,這才把那口剩飯扒拉到自己嘴裡,放下碗卻幫張黑桃收拾飯桌去了。張黑桃得了這個小幫手,很快收拾完洗好碗。

  鄭婆子進來說張大嬸親自到吳家請張海妹她娘了,過一會自然就回來了,讓張海妹只管在這邊待著,這會兒回家,指不定她爹還要拿她撒氣呢!

  張海妹這個時候也不敢回去的,幾個哥哥全避了出去沒敢回家,自己這個時候回去就是被罵的,因此只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想等聽到娘的聲音再回去。

  巧娘等人憐惜她,都安撫說:“你別怕,要是今晚你娘不回來,你就在我們家睡,你爹在自己家撒野,卻不敢跑這裡撒的。”

  張海妹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見張黑桃做小衣裳,搬了一張小凳子去坐在她旁邊,幫著拿東拿西的。張黑桃笑著說:“要是來榮他們有這般聽話就好了。可知還是生女兒體貼母親。”

  鄭明業還坐在角落裡雕著手裡那只木鳥,聽得這話,抬頭說:“如果你肚子裡的是一個女娃,大了自然能幫著你,也能幫著帶弟弟們。”

  張黑桃啐了他一口說:“別瞎說,我肚子裡的可是男娃。”她雖喜歡貴姐兒和張海妹,可沒希望自己第一胎生下的是女兒,一心只想著生下男娃,好吃個定心丸,至於以後再生的是男是女,就沒相干了。

  晚些的時候,張大嬸終於把張海妹她娘接了回來,張海妹欣喜的跑了出去,回了自己的家。這裡巧娘等人見張海妹她娘回來了,都說:“若不是張大嬸親自去請,海妹她娘怕真的不回呢!上回就說了要剪了頭髮做姑子去,再不回張家的,若是真鬧的狠了,張大力就自己過日子去吧!”

  貴姐兒歪在巧娘身上,聽得大家都罵張大力,暗贊這個鄉下好風氣,沒有一味的抬高男人,貶低女人,女人們的日子並不算太難過。



第二十四話   幫兒子吮吮

  暑熱漸退時,張黑桃也到了臨產期,因為第一胎,總是有些害怕,悄悄跟巧娘說:“人說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腳踏進鬼門關,這幾日肚子下墜的厲害,想是要生了,我睡的不好,心裡不由自主的亂想。”

  巧娘拍拍她的手安撫道:“你身子底子好,沒事的。我生第一胎時比你還害怕,未了還是順順利利的生下來了,孩子也壯健可愛。你這個時候只管養好精神,包保你母子平安。”

  孩子在娘胎裡,母親雖然感覺到他,他也時不時在動,可眼睛總歸還沒看到他,心中隱隱的生著害怕,害怕孩子會不會缺個手指頭,會不會缺個腳趾頭,會不會有什麼毛病。這些念頭一起,就坐睡不安,又不敢說出口,怕一說出來,這些想法會變成事實。張黑桃坐睡不安也是因為起了這些疑慮。這會兒聽巧娘這麼說,再見她身子骨比自己纖巧,還不是很順利生了四個孩子,想得一想,倒是心定了一些。

  見張黑桃還是有些疑慮,巧娘悄悄跟鄭婆子說了一聲。鄭婆子點點頭,蒸了粉果子,又去買了香燭,拿了張黑桃家常穿的一件罩衫,提了籃子到媽祖廟裡祈福。回來時把罩衫拿給張黑桃說:“我已在媽祖娘娘跟前許了願,保你生產時順順利利。

         這罩衫叫廟祝念了經的,你穿上一會兒,再脫下來掛在床頭罷!”說著又從籃子裡拿了一小杯黑乎乎的符水,用柳葉拈了符水,灑在張黑桃身上,口裡不知默念了幾句什麼,默念完收拾好東西,過來笑著說:“好了,萬事已妥,只等抱金孫了!”

  張黑桃被鄭婆子這麼一弄,再這麼一說,果然心神大定,疑慮全消,又照常好吃好睡了。

  貴姐兒本來見這裡的鄉人若是有個什麼事,總要跑去媽祖廟裡求個簽,祈個福,暗暗嘀咕過真迷信。只是這回,看著鄭婆子往媽祖廟裡跑這麼一趟,卻令張黑桃鎮定下來,卻暗暗點頭,有信仰的人總能從神明那裡得到精神安慰,求神拜佛這種事,對科技不發達時代的升鬥小民,總有無可估量的安撫作用。

         前世時也看過一篇報導,說是道士手裡的符,因為是用墨汁畫的,墨汁本身具有定神作用,因此心神不安的人,喝了符水,確實是能鎮定心神的。再說那求神拜佛,在某個方面對人體也有好處。因為人雙膝跪在土地下,身子俯向前,額頭叩地,與大地做了親密接觸,這種肢體動作于人體健康有好處。這也正是為什麼有小部分鄉人得些小病小災的,不用請大夫,只去廟裡拜一下媽祖娘娘,又求一杯符水喝下,沒多久就好了的道理。

  到了八月初一這天早上,張黑桃悶哼著說肚子痛的厲害,巧娘看她的神色,估計可能要生了,忙讓她躺到床上,出門口見張海妹在門邊玩,忙讓她跑到田裡叫鄭明業和鄭婆子。自己慌忙跑到後街叫產婆。

  產婆來時,摸了摸張黑桃的肚子說:“早著呢,過得兩個時辰再來叫我!”

  這裡鄭明業和鄭婆婆已從田地回來了,也不敢再出去,只守在家裡,再怎麼說,這第一胎總是要小心些的。過得兩個時辰,巧娘聽張黑桃哼哼的大聲了些,忙又跑去叫產婆。產婆這回來了,倒是忙著叫她們燒水,又摸張黑桃的肚子,手裡轉了幾個圈,回頭對鄭婆子等人說:“先給她喝碗米湯長長力氣。這胎頭有些大,生時得費些力氣。”

  這胎頭偏大,可大可小,鄭婆子雖心內嘀咕,看看守在門外的鄭明業,臉上卻不動聲色,怕自己一慌亂,倒使眾人失了主張。只是吩咐巧娘去舀一碗米湯進來,自己又雙手合什,朝四面拜了拜,不過求四方神明都來保估之類。

  貴姐兒被張海妹帶到大門外玩,玩了好一陣,還是沒有聽見嬰兒的哭聲,也有些不安,這小嬸子不會出事吧?先時覺得這個小嬸子極有主張,還怕她過了門會與老娘等人不和,及至她過了門,尊老愛小,也是一個顧家的,又很意外的與小叔和和氣氣,闔家倒也慢慢兒的把她看作自己人。這會兒大家見她哼了半天沒生下來,都著急起來了。

  看看午飯時間,貴姐兒撇下張海妹,自己回身跑了進門,見鄭明業伸長脖子去看掛了簾子的房門,只是被鄭婆子攔住不能進去,急的直跺腳,正要過去扯鄭明業的手,只聽房內傳來張黑桃“啊”的一聲大叫,接著就是一串嬰兒嘹亮的哭聲,產婆高聲道:“一個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大家不由全松了一口氣,喜的全沖進去看那小嬰兒。

  鄭婆子知道產婆這回辛苦了,除了慣例的辛苦錢之外,又另送了她一份賞金,千恩萬謝的送出了大門外,這才回身來看張黑桃母子。

  鄭明業看著軟乎乎的嬰兒,卻不敢下手去抱,只瞧著嘿嘿的笑,眼睛溫柔的瞅一眼張黑桃的臉,湊過去說:“你好生歇著,我去問問二哥,給咱娃娃取個什麼名好?”

  鄭明發在廂房聽得張黑桃順利產下一個男嬰,翻翻老黃曆說:“今兒初一,他又是頭胎,就叫來初罷!”

  張黑桃一聽來初這個名字,很是喜歡,暗暗覺得比來榮他們的名字文雅許多,聽得來初哭的大聲,已是掙扎著側身躺了,把來初抱放到手臂上,撩開衣衫喂他喝奶。因是第一胎,奶水出的慢,來初極是費力的吸了一通,一口沒吸出來,急的紫漲了小臉大哭。

  鄭婆子在旁邊看了,推著鄭明業說:“快幫你兒子吮一下□,把它吮通了,你兒子才吸的出來。”

  巧娘捂著嘴,“咯咯”笑著,抱了貴姐兒就要退出去了。貴姐兒一聽老實的鄭明業要當眾幫張黑桃吮□,如何肯走,掙扎著下地,一心要留在房裡看熱鬧。巧娘沒她的法子,只得自己先出去了。
  鄭明業見兒子吸不出奶來,自然也著急,可是要他當著眾人的面吮□,這卻無論如何做不出來,一張臉也憋的跟他兒子一樣紫漲紫漲的。

  “看你兒子餓的直哭,你還杵著不動幹什麼?這有什麼難為情的?當初你還不是吸奶長大的。”鄭婆子推不動鄭明業,回頭瞧瞧一雙眼睜得賊亮的貴姐兒,揮手說:“貴姐兒,咱們出去!”說著抱了貴姐兒出去,回頭又跟鄭明業道:“你可快些吮,看餓壞了初哥兒!”

  貴姐兒被鄭婆子強行抱到房門外,探頭探腦的卻什麼也瞧不著了,過一會聽得來初止了哭,鄭明業出來小小聲跟鄭婆子說:“行了,吸到奶了!”

  鄭婆子和巧娘瞧瞧鄭明業那百味雜陳的神色,不由“哄”的全笑了。貴姐兒自然也是笑的一臉賊忒忒的。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1:08 PM

第二十五話   豎起小拇指

  第二日天還沒亮,巧娘便起來幫鄭明發收拾行李。距離鄉試不過半個月,從這裡到考鄉試的省城就要七天的路程,自然得提前出發,到了省城要騰出時間熟悉地方,又要拜訪舊時同窗,因此鄭明發不敢再拖日子,已是擇了今日吉時出發。

  因張黑桃坐月子,鄭婆子也不得閒,忙裡忙外的,又要看鄭明發還有什麼忘了拿,一時團團轉的。大家忙到天大亮,檢查了幾遍鄭明發的行李,見確實沒什麼遺漏的,方才放下心來。

  看看差不多可以出門了,卻見方達和董氏來了,鄭婆子等人忙迎了進去。

  原來方達想著鄭明發就要上省城,怕他不捨得使銀子,又特特的拿了一張銀票過來與他,囑道:“到了省城,只管找那乾淨清幽的客棧去住,千萬莫貪便宜住那起嘈雜的小地方,若是不小心吃的不乾淨東西,叫你後悔莫及。”因又想起省城有一兩個舊交的行商,又寫了信給鄭明發收著,吩咐他若是有甚不妥當的,只管去找這兩個舊交。

  鄭明發也不跟方達客氣,小心收好信,又笑道:“前兒已是過去拜候鄭大官人,他也密密囑了幾句話,又寫了一封信讓我收著,說是若遇上什麼為難的事,也只管持了信去找他一個舊識。”
  方達聞言拍拍鄭明發的肩,笑道:“如此方好,先祝你蟾宮折桂!”

  鄭明發呵呵笑著道了謝。巧娘幫他搬了行李出門口,卻見許多素日有來往的親戚和鄰居也來相送,大家自然是滿口的祝福。

  鄭明發少不得一一的道了謝,眼見方達先前幫著聯絡好的車夫也已駕了馬車到了大門口,忙著搬上行李,爬上馬車,探出頭來隻讓大家別遠送。

  貴姐兒知道老爹這回去趕考,實在事關重大,是改變家境的唯一出路,若是不中,那個打擊怕難以承受。因此也追出大門口,揮舞小胖手,奶聲奶氣喊道:“爹爹,爹爹!”待要說出祝你考試順利之類的話來,一則現下說話還不利索,二則覺得自己若是如此說卻顯得怪異,因此只豎起兩隻大拇指作勝利狀,一臉鼓勵的神色。

  鄭明發雖對自己所學有信心,然於這個關口,卻還是有些憂心的,方達和巧娘等人的祝福還罷了,這下見貴姐兒小小孩子追出來豎起大拇指,心中不由一暖,跳下車來抱起她,挨著她的臉貼了貼,小聲說:“小乖乖,爹爹定會高中的,放心好了!”說著放下她,揮揮手,這才又爬上馬車。
  鄭婆子和巧娘追著馬車,直送到村口方回。

  這裡方達見她們回轉來了,笑著說:“咱們這裡雖不算繁華地方,離省城卻不能算遠,也不用改搭船,只一路坐了馬車,快的話不上七天就到了,你們不必憂心。再說,這請的馬車的車夫又是大家相熟的,一路盡有照顧的。一考完,又是坐了他的馬車回來,最是妥當的。”

  這個送鄭明發上省城的車夫,與方達卻是相熟的,原是他鋪裡一個掌櫃的弟弟,因頭腦靈活,只想自己出來做行商,卻先用積蓄買了一輛馬車,尋思著上省城看看行情,好決定販賣什麼物品。聽得鄭明發要上省城趕考,決定在方達跟前賣個人情,充當車夫送了鄭明發上省城。將來若是販賣的物品有求到方達跟前的,方達自然也不好推拒。

  董氏正跟鄭婆子說話,聽得房內傳來嬰兒哭聲,這才知道張黑桃昨天產下一個男嬰,不由拍手笑道:“你們鄭家今年盡是喜事啊!每家每戶到了初一都要上香拜一下天地父母,初一這日正是貴人日,這小娃生在初一這日,自然就是好日子了。”

  鄭婆子也笑道:“昨兒忙亂著,自然沒顧上拿他的八字給曾老道去掐算一番,待會要到媽祖廟裡為明發祈一下福,再順道給初哥兒算算八字,看看他是哪一路神仙來出生的,趕的好日子。”

  鄭明業聽得董氏贊來初生的好日子,有心想抱了他出來獻獻寶,便揭了簾子進去房裡,見來初剛吃飽,睡的正香,低聲道:“剛還聽見哭聲呢,怎麼這麼快就睡著了?”

  張黑桃正摸來初的小屁股,見乾爽著,還沒尿濕,聞語笑著說:“小娃兒一吃飽就睡的,這有什麼好奇怪?”待聽得鄭明業想抱了出去給董氏等人瞧瞧,不由嗔怪的看他一眼道:“虧得初哥兒壯實,才禁的住你抱來抱去的。只是出生還沒滿三天,老人家俗稱還沒開目的,卻不能抱出房門外,小心那陽光刺痛他的眼睛。”

  鄭明業摸摸頭說:“原來小孩子有這許多講究,我從前都不知道的。”

  “你從前又沒當過爹,當然不知道!”張黑桃好笑的看一眼鄭明業,讓他幫著倒一杯水進來,一時只覺又累又倦,先行挨著來初躺下。

  鄭明業到了灶下,待要倒一杯溫水,揭起大鍋一看,見早上還有剩的稀飯,便舀了稀稀的一碗,端進去與張黑桃道:“那白開水淡而無味,你既是口渴了,先喝一碗稀飯罷!這既能抵得口渴,又不會喝了一肚子全是水。”

  張黑桃坐了起來,接過鄭明業遞過來的稀飯,幾口喝完,看著他把碗端了出去,一時卻不忙躺下,只怔怔出神。

  想這鄉下窮些的人家,常有婆婆和媳婦為吃食吵架的,自己在娘家時,就常常聽娘提起她年輕時的事,說道當初生下第一個女兒時,因要餵奶,沒到吃飯時間肚子卻餓了,一時待要自己去舀一碗稀飯吃,見婆婆平時嚴厲,又不敢去,遂央求爹爹代她舀一碗進房,誰知爹爹理也不理她,粗聲道:“要吃自己舀去!”把她氣的在房內垂淚。如今輪到自己生兒子坐月子,鄭明業不待自己說,卻體貼的舀了稀飯來給自己吃,可知沒嫁錯人。

  想當初自己就是見村裡的粗漢一言不合就打婆娘,才一心要挑一個斯文些的才肯嫁,見鄭明業雖瘦削,一見女孩子卻臉紅,知道他不同於其它粗漢,後來打聽得他哥哥欲待再考舉人,若是考中了,鄭家自然就是村裡人想攀附的人家了,考慮再三,這才把自己的意思透給爹娘知道,爹娘跟哥哥商議了好幾日,便托鄭家嬸婆來探口氣,終是事成了。初初嫁來時,心裡還是忐忑不安著,只怕自己當初作錯了決定,如今卻真正舒了一口氣。



第二十六話   我要看閒書

  鄭明發走後,巧娘每天算日子,說道今天應該走到那個地界了,明天又該到那個地界了。鄭婆子一輩子沒有出過遠門,聽得巧娘念叨,笑著說:“你又沒到過省城,怎的這麼熟悉這些地名?”

  巧娘手裡正拿一幅刺繡在飛針走線,鬧言抬頭道:“先時在娘家,我大哥出遠門行商,好幾次到省城去,大嫂在家日日念叨多少腳程該到那個地兒,多少腳程又該到了省城,聽她念的多了,我便也知道了這些地名和路況。”

  鄭婆子點點頭道:“你大哥如今只守在綢緞鋪裡,不再出遠門,你大嫂可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雖如此說,我大哥竟像是坐不住的一個人,這陣子已是在計算著要上京裡會我二哥呢!他給二哥介紹幾個行商捎了皮貨出海賣,聽聞人家不願跟二哥四六分賬,最後說到五五分賬,二哥寫了信回來說這件事,大哥冷哼一聲說若是自己在京裡,那起人必不敢提五五分賬這些話,如今第一趟且讓他們多賺些。因此自己要上京裡看一下情形,再順便看看二哥發展的如何。

         ”巧娘說著,用嘴咬斷了手裡的線,把殘絨吐在屋角,見鄭婆子聽住了,便接著道:“若是誠信好的行商,說好五五分賬,他不存私心,二哥也盡有賺的。只是怕他還要從中取利,明著是賣的十兩銀子,他假說只賣了九兩,自己先悄悄暗了一兩在內。回時只把賣的九兩的利潤分五成與二哥,二哥便吃虧了。大哥于這些上面,最是曉得彈算,如今還不是怕二哥吃暗虧,就欲待上京裡去為他謀劃一二,再親自為二哥搭上誠信可靠的一兩個行商方罷呢!”

  鄭婆子也知曉方達能幹,又長袖善舞會結交人,笑道:“憑你大哥的性子,不會上了京裡,就不捨得回來,轉頭把家搬到京裡罷?”

  “那倒不會!”巧娘拈線穿過針眼,把線兩頭扯平了,揉著打了一個結,插了進繡布上,用手指去掠幾絲垂到耳邊的髮絲,笑道:“大哥最是念舊,又掛著要在家鄉奠拜祖宗,輕易不會搬離家鄉的。

         三哥跟了人去挖參,這麼些年沒見回來,也沒個音信,大哥也怕自己搬了地兒,有那送信來的人找不著,因此上雖新買了地皮,卻沒心思去建造,只把舊宅子翻新,一家人依然住著,還不是怕三哥在外托了人捎信捎消息,卻找不著人。”

  巧娘未過門時,鄭婆子也是見過她這個三哥方遙的,是三兄弟中最瀟灑的一個人。當時新婚不過一年,娶的是打小就一起長大的表妹,卻沒想到表妹身子弱,生產時血崩,母子皆救不回。方遙傷痛得不行,只說表妹當時殘留著一口氣時,自己手上若有那成了形的百年老參,定能吊回表妹一條命,因此上消沉了一年,後來就跟挖參的人一起走了。

  貴姐兒聽鄭婆子和巧娘閒話了一回,揭簾去看張黑桃,見她和小來初睡的香甜,便沒有進去,一時有些悶悶的。爹爹出了門,小叔又去打鳥了,哥哥們上學堂了,奶奶和老娘忙著幹家務做針線,算來算去,只得自己一個閒人,呼,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呀?

  見鄭婆子和巧娘沒有留意她,貴姐兒偷偷的進了鄭明發用來讀書的小廂房,拖動椅子,費力的爬到書桌上,盤腿坐在書桌上到處翻看,沒有出意外的,全是豎排版繁體字的經書,連猜帶蒙的當然也能看下來,只是這些古文對她來說,總是誨澀難懂,看得幾頁就沒了耐性。

          把書歸位後,貴姐兒站在書桌上眺望了一下另一邊書架上的書,估計書架上應該放有幾本能看的閒書,遂爬下桌子,把椅子拖到書架前,踮起腳尖去抽了幾本書下來。

  鄭婆子在外面不見了貴姐兒的蹤影,喊了幾句沒人應,經過小廂房見門開著,探頭進去看時,不由“喔喔”的笑了。

  巧娘聞聲過來,也探了頭進去,只見貴姐兒盤腿坐在楠木大靠椅上,左手裡捧了一本書,書的右邊卷成筒狀,她小小右手橫放在書上,手指拈著左邊的書頁,低頭湊近書,努力分辨著字體,作一副邊看邊要把書頁揭過去的樣子。一時忍不住也笑了,進去抱起貴姐兒,合上她手裡的書說:“小乖乖,你作的好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認得字了,哈哈!”

  貴姐兒好不容易找到一本閒談的書,雖然口氣是一個老頭子在講些類似聊齋的故事,但是這麼久沒接觸文化類的東西,還是很稀罕了,看的正入神,沒提防鄭婆子和巧娘找了進來,見手裡的書被拿開了,不由“哇哇”大叫,伸手去搶了回來。

  巧娘好笑的親了親她說:“小乖乖,等你長大認得字再看罷!這裡面又沒什麼好玩的,小心弄破了,你爹爹回來說呢!”說著又拿開貴姐兒手裡的書,小心的放回書架上了。

  貴姐兒沮喪極了,一點點的文化娛樂也沒有了,看來得長大些跟著哥哥們認些字,才能要求進來看書了。

  鄭婆子見貴姐兒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也笑道:“那些書不是用來玩的,得認了字的才能看,貴姐兒乖,來,咱們吃蕃薯去。”

  貴姐兒也聞到蕃薯煨熟的香味了,退而求其次,沒得看書,有得吃的也行吧!

  鄭婆子牽著貴姐兒的手到了灶下,讓她坐在小木凳上,揭開鍋蓋正要拿蕃薯,卻聽見大門外有人在喊“阿嫂”,出去一看,卻是鄭尾生一個極蔬的遠房表妹,住在鄰鎮的。只得打招呼笑道:“你怎麼得空來了?快些進來,可吃了?沒吃的話晌午就跟著我們娘兒幾個隨便吃一餐罷!”

  鄭尾生這個遠房表妹呂婆子年歲跟鄭婆子差不多,看著卻比鄭婆子還老相,因為嫁的不好,家裡甚是貧窮,鄭尾生在時,常常上門,鄭婆子也時時接濟她。後來鄭尾生去世了,呂婆子看看鄭家敗落下來,卻不大好意思上門了。這陣聽得鄭明發去考舉人,尋思了老半天,就從菜地裡摘了一把菜來走親戚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1:12 PM

第二十七話   這水有味兒

  待得呂婆子走後,巧娘拿了她送來的那把菜去洗,卻發現那菜全是菜蟲,蝕的不成樣子了,一把丟在盆邊,跟鄭婆子說:“呂老姑眼花了罷,看看這菜被菜蟲吃的這個樣兒,也好意思送來給我們?下回讓她別送了。”

  鄭婆子一笑道:“她又不是專門送菜來給我們吃的,不過一個手勢,想上門來攀攀話,又不好意思空手來,一時找不到東西,隨手就摘了一把菜來罷了!”

  巧娘點點頭,上回也有一個窮親戚來,提了半籃子蕃薯,她一看那蕃薯似是放的久了,發出一股味來,見那親戚卻還當一回事似的遞給她,正要說不用了,你拿回去自家吃罷!還沒說,鄭婆子卻從旁接了那個親戚的籃子,笑著說:“來便來罷,何必提東西呢!”

        巧娘見那親戚似是松一口氣,一臉釋然的樣子,極是不解。待得那親戚走後,鄭婆子卻說:“若沒那半籃子蕃薯給她作面皮,她卻不好意思在咱家又吃又拿的。

         咱家雖是難點,卻又比她強的太多,我待要接濟她一些,她若空手而來,又怎麼好意思拿咱家的東西,有了這半籃子蕃薯,她就想著這是禮尚往來,拿的也理直氣壯些。下回再來,也覺著還是走親戚,而不會覺著是來打抽風的。心裡也好受些。”

  鄭婆子雖沒有茹齋,卻極其信佛,又信輪回,對待比她困難些的親戚們都極好,接濟人時也不使人難堪,極通曉鄉下的人情世故。鄭尾生初喪時,那時鄭明發還在埋頭讀書,鄭明業又還小,她不欲鄭明發舍了讀書那條道,只得自己咬牙撐著,後來想給鄭明發借些銀子拜在一個師子門下,以備考舉人時有個依持,在親友間奔走了無數次,也有白眼相加的,也有好言相慰的,只是究竟沒有借到銀子。

         鄭明發一時氣憤,乾脆舍了讀書那條路,尋了方大戶家,進去當了帳房,幫著鄭婆子支撐起生活來。這麼些年過去了,鄭婆子於自己當初求告無門的事還記得,倒也不記恨,卻想著自己當時那股難堪的心情,現下有比她更難的親戚們上門,她便設著法子不使人難堪。

  巧娘雖父母早亡,幾個兄長卻能幹,先時跟著方達,過的好日子,對於這些鄉下人彎繞繞的心思卻不大理會,後來跟著鄭婆子接待的親戚多了,慢慢的倒也體諒得窮苦人的一些小心思,這些人雖厚著面皮求人,卻還是希望人家給她留點面子的。

  鄭婆子符度呂婆子久沒登門,這會來了,說了不多的話,話裡話外不過是她早就看出鄭明發是文曲星下凡,以後必是官老爺之類的話,想來是留個伏筆,異日必會再來的。遂對巧娘說:“呂姑姑先時恃著明興婆娘是她一手撮合成的,在明興婆娘面前作出一副尊貴長輩的樣子來,後來老頭子去世了,明興婆娘卻看也不看她一眼了,她跟我們走的也淡了許多。

         如今又走動起來,自是想著明發極可能有出息,想跟我們親近些。我也不記恨她,再怎麼說,人總有三災六難的,所謂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她這會兒還難著,指不定將來有些兒孫卻抖起來也未定,卻不必讓她難堪的。”

  巧娘知道鄭明興的婆娘呂氏本是呂婆子的本家侄女,她家也曾得意過一陣子的,因此那時鄭明興要說親,呂婆子來一說,兩家才會一拍即合。那呂氏有些勢利眼的,你若是得意時,她做低伏小的服侍你,你若是不得意時,她拿眼瞧也不瞧你的。呂婆子雖撮合了她和鄭明興,又是她的本家嬸子,她卻不甚放在心上,怠慢得呂婆子幾回,呂婆子自然不上她的門了。

  貴姐兒吃完蕃薯,踱過去看巧娘扔在一邊的那把菜,一看也嚇一跳,菜葉被蝕了一個又一個的大洞,梗邊還結了白白的蟲蛹,看著寒磣的很。正要走開,只覺腳背癢癢的,低頭一看,有一條白白胖胖的小菜蟲正在她腳背上蠕動呢,不由魂飛魄散,尖叫起來。

  巧娘聽得她的叫聲,慌忙過來,一看不過一條小菜蟲,用手拎開了,一邊笑道:“貴姐兒真是長人不長膽,一條小蟲也嚇成這樣。”

  鄭婆子也說道:“別的還罷了,她就最怕這些小蟲的。”一面說一面把一碗飯端進房裡讓張黑桃吃,出來見來榮他們也下學了,忙收拾飯桌讓巧娘把飯端出來給孩子們吃。巧娘看看日頭說:“小叔今兒怎麼還沒回來?等他回了再一起吃罷!”

  鄭婆子擺擺手說:“看餓著來榮他們,讓他們先吃罷!”

  來華和來福不等大人說,早已自己去拿了碗裝了飯就吃。來榮大些,卻知道要等小叔回來一起吃,只拿了一個蕃薯坐在門檻上說:“我先吃個蕃薯,等小叔回來再一起吃飯。”

  張黑桃在房內聽得鄭明業還沒回來,扒完碗裡的飯,放下碗抱起小來初說:“你爹爹還沒回來呢,莫不成今兒逮著大鳥了?”說著想起也該幫小來初把尿了,撩開他的開檔褲,卻見他的小鳥早已支了起來,“嘶”的一聲,尿柱打了一個半月的弧度,正正好尿進她剛剛放在床邊的碗裡。

         張黑桃一時怕擾了小來初尿尿,會讓他尿一半就停下來,便一動不動,見小如初尿了一碗,不由笑了,幫他整好褲子說:“你個調皮的,怎麼就這麼巧尿進碗裡了?”正說著,卻見鄭明業揭簾進來了,一頭汗,笑嘻嘻說:“今兒大豐收,逮著了好幾隻大鳥。”

  “我就說呢,回來的這麼晚必是有收穫!”張黑桃看一眼鄭明業,嗔道:“看你,還不去洗臉吃飯,看餓壞了。”

  鄭明業先上去看看小來初,一壁說:“倒不甚餓,就是帶去的水早早喝完了,可渴壞了!”說著見床邊放了一碗水,二話不說,端了起來一飲而盡,嘴裡還咕嚕道:“這水有點味兒,放了什麼了?”

  張黑桃一個轉身,見鄭明業端了他兒子剛撒的那碗尿就喝,來不及阻止,哭笑不得的說:“那是來初剛剛撒的尿,你怎麼喝下去了?”

  “啊!”鄭明業目瞪口呆,忙沖了出去漱口。

  鄭婆子和巧娘聽得他喝了來初的尿,全樂了。就是來榮和貴姐兒等,也笑的東倒西歪。



第二十八話   牽呀牽小手

  就在巧娘計算著鄭明發該已到省城時,方達托人來告知她一個好消息,方遙回來了,讓她快去見面。巧娘又驚又喜。三哥走了這麼多年沒個音信,大家心裡都暗暗想過或許不在了,只是不敢說出口,還抱著一個希望而已,沒想到他真回來了。由於父母早亡,巧娘與三個兄長相依為命,感情極深,跟三哥方遙年紀相近些,比其它兩個兄長更見親密,這下聽到這個消息,差點喜極而泣了。

  因來榮等人上了學堂,巧娘也來不及等他們下學,只收拾了一下,抱了貴姐兒跟鄭婆子說:“我三哥回來了,一家子相聚,只怕有許多話要說,我今晚卻不一定會回來的。”

  鄭婆子聽見方遙回來了,也代巧娘高興,點點頭說:“來榮他們有我呢,你只管去罷!把我們新曬的菜幹拿些去,這個雖普通,熬起湯來味兒卻好。”

  貴姐兒伏在巧娘懷裡,見她提的東西頗重,掙扎著下地說:“娘,我自己走!”

  鄭婆子和巧娘一怔,同時喜道:“貴姐兒,今兒說話怎麼利索了,不再說兩個字停頓兩個字的?”

  貴姐兒自己也一怔,以往說話,舌頭愣是打著結一樣,沒奈何只得把一句話拆開好幾次說,不知道什麼時候舌頭已不再打結,說話竟是順溜的很了。

  巧娘不等貴姐兒回過神來,已是忙忙的拉了就走,嘴裡說:“你三舅舅回來了,見著面可要記得喊三舅舅,知道嗎?”

  貴姐兒應著,腳步不停跟著巧娘走,到了村口,剛好見著趕驢車的李大叔,巧娘喊了一聲,抱了貴姐兒就上車。從甜泉村走路到桃花鎮,快的話半個多時辰就到了,巧娘以往是怎麼也不坐驢車的,今兒心急,又兼帶著貴姐兒,更嫌走的慢,也不省那幾個銅板了,只催李大叔快些走。

  驢車只一會就趕到了鎮上,到了方達門前停下,巧娘還沒下車,就大著嗓子喊:“三哥,三哥!”一時要下車,卻因為一路上是抱了貴姐兒坐在膝蓋上的,一時腿麻了,只得先把貴姐兒抱著放到側邊,自己用力揉著大腿。

  門裡面早有人聽到巧娘的叫聲,“呼啦”走出好幾個人,其中一個不上三十歲,長的玉樹臨風的白麵男子嘴裡喊道:“巧娘!”早已過來驢車旁邊先抱了貴姐兒下來,又去拉巧娘,激動的說:“小妹,你可沒變,還是那個樣子!”

  巧娘拉著白麵男子的手跳下驢車來,眼中早含了淚,卻笑著說:“三哥你好狠心,這麼多年一個音信也不肯捎給我們,讓我們日日為你憂心著。讓我看看,哦,倒沒變多少,就是瘦了好些。”

  貴姐兒仰頭看白麵男子,見他跟自己老娘有幾分相似,知道這便是三舅方遙了,上去甜甜喊了一聲“三舅舅”。

  方遙剛把貴姐兒抱下車時,卻沒怎麼注意她,聽得她喊了一聲舅舅,這才低頭看了看她,見她長的粉嫩可愛,伸出手摸摸她的頭,抱了起來細看一下,轉頭跟巧娘說:“這是你小女兒罷,長的跟你小時候一個樣。”

  這裡說著話,站在門口一個年輕少婦拉了一個小男孩上來喊巧娘道:“這便是小姑了,可見著了!”
  方遙這才放下貴姐兒,指指那個年輕少婦跟巧娘介紹道:“這是你三嫂梅娘。娘家姓唐的。”又指指少婦手裡牽著的男孩道:“這是你侄兒文龍,今年五歲了。”

  原來三哥已重新娶妻生子了,巧娘暗暗點頭,嘴裡與方遙的婆娘客套著,眼睛卻看著方文龍,見方文龍酷似方遙,小小年紀已是俊秀異常,不由笑道:“文龍長的倒跟我家來華有幾分相似。人說外甥肖母舅,三個兒子中,就來華跟三哥最像,今兒沒來,要來了,跟文龍站一起,不知道的,定以為是親兄弟倆。”

  方遙聽得這話,指指門口站著的另一個小男孩說:“人人都說文龍跟他這個小表弟少華有些像呢,你瞧瞧像不像。”說著又指指站在小男孩側邊的一對年輕夫婦跟巧娘介紹道:“這是梅娘的弟弟和弟妹。”

  唐梅娘的弟弟唐明山和弟婦慶氏聽得方遙介紹他們,忙牽了唐少華過來跟巧娘打招呼,大家呼嫂喊姑的認了親戚。

  貴姐兒一見方遙這個三舅,打心眼裡便覺得親切,靜靜觀看唐梅娘等人,見她們氣質沉靜,倒像是大家出身,暗暗為三舅高興,這是苦盡甘來了。

  董氏見眾人還沒進門,出來道:“怎麼站門口就敘起話來了?還不快些進來坐著慢慢的說。三弟妹家裡是茶商,這回帶了不少好茶過來,不可多得的,巧娘你可要好好嘗嘗。”

  眾人忙進門,方文龍見貴姐兒趣致可愛,伸手過去要牽她,嘴裡說:“我帶小妹妹進去!”

  唐少華只比方文龍小幾日,卻得喊方文龍一聲表哥,大人又教導說凡事得以哥哥為先,他時有不甘,卻也沒奈何,這下見方文龍要去牽貴姐兒的小手,想跟他爭個先後,早他一步先牽過貴姐兒的手說:“我帶她進去就行了,你殿后吧!”

  嗯,兩個小男孩都長的不錯。貴姐兒見慣了村裡到處撒野的小男娃,有些黑乎乎的,掛了兩條大鼻涕就到處竄門,幾個哥哥長的雖也不錯,氣派上卻比不上眼前這兩個小男孩。

         方文龍氣質文雅,唐少華卻酷酷的,再加上收拾的乾乾淨淨,一身嶄新的衣裳,腰間各佩了一個玉佩,一看就讓人覺得這兩個小子家境不錯。貴姐兒品度著眼前兩個小男孩,小手被唐少華牽住了,也不排斥,任由他牽了自己跨過門檻。

  方文龍唐少華得了一個新玩伴,都忙去搬了自己的玩具出來給貴姐兒玩。貴姐兒其它的倒不大感興趣,見唐少華一對用泥塑成、對坐著連在一起的小公仔,笑容可掬,一看卻喜歡上了,拿在手上翻來翻去的玩。一邊豎起耳朵聽方遙說他這些年的經歷。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1:17 PM

第二十九話   品茶敘往事

  原來方遙當日跟了挖參人去挖參,很湊巧的給他挖了一根成了形的百年老參,他得了參,心願得償,正歡喜,忽的想起表妹早已故去,他就算是得了此參,又有何用?因此在深山裡抱著參只是發呆。

         同去挖參的人以為他歡喜的呆了,不知道如何打發挖到的這根參,便建議道:“你這根參,實屬難得,若是就近賣了,所得銀子卻不多,不若跟了人到京裡,賣與達官貴人,也好得一大筆銀子。”方遙渾渾噩噩的,便跟挖參人一起上了京。

  挖參人帶著他,果真把參賣了一個好價錢。方遙得了銀子,依舊沒個打算,只跟挖參人混著。挖參人把賣參的銀子買了不少茶葉胭脂,打算跟行商出海賣了賺多一些錢。見方遙只跟著他打轉,卻沒動靜,不由笑道:“你既然單身一人,何不也採買些茶葉跟我一起出海賺錢?”

  方遙聽了,便拿了銀子到茶莊,想要買那上等的茶葉。茶莊的夥計是東家的一個遠房親戚,平日本就囂張,剛巧那一日跟自己婆娘置了氣,又有大掌櫃拿了一大盤新收到的茶葉讓他把茶枝揀出來,他把茶葉放在櫃檯上,邊挑茶枝邊罵娘,凡是有客人進來,無不吃了他一兩句冷言冷語。

         見方遙進來時,冷冷打量他一眼,見他面目雖俊秀,眼神卻呆滯,更兼衣著普通,不像一個要買貴價茶葉的客商,因此雙手抱在胸前,理也不理。方遙見夥計愛理不理的,言語便有些不耐,誰知夥計冷笑道:“要買便快些,不買便走。別像家裡死了人似的在咱們鋪子裡陰喪著一張臉。”

  方遙這些日子如行屍走肉,被夥計一嚷,撞到心中傷痛,手裡本來正抓著一把銅柄勺子舀了茶葉聞茶香,一怒之下,把手裡的銅柄勺子朝夥計砸去,口裡說:“我叫你亂說話!”

  夥計被勺子砸中肩膀,不由大嚷道:“好傢伙,竟敢打起人來了。”因此惡狠狠把手邊正挑著茶枝的那一盤茶葉連銅盤抄起,朝方遙砸過去。方遙這些日子吃的少,睡的少,腳步本虛浮,吃夥計這一砸,竟沒避過去,正正被砸在腦袋上,一下子暈倒在地。

         夥計這才慌了,叫嚷間,大掌櫃和東家也來鋪裡看,自然慌慌的請了大夫來瞧,大夫只說撞中腦袋,只怕得過幾日才會醒,因此開了藥就走了。東家這裡令人問遍了人,卻無人識得方遙,無奈何只得令人先行抬回家療養。方遙過了幾日醒來時,生生想不起自己是何人,東家見他略識得字,便留在身邊使喚。

  貴姐兒聽到這裡,便知道後面必是東家女兒唐梅娘看中方遙了,招了為婿,兩口子恩恩愛愛過日子,生下一個兒子來,忽一日,方遙卻恢復記憶了,這才領了人來認親。果然,方遙說的跟她猜測的差不離。

         貴姐兒雙眼滴溜溜轉的看向唐梅娘,心裡道:舅舅當時失去記憶時,再怎麼看也應該過了婚配年紀的人了,你怎麼敢接受了招為夫婿?就不怕有一日舅舅恢復記憶,記起家裡還有草頭之妻,只把你當妾看嗎?

  唐梅娘如何不怕?她當時青春少女,跟方遙接觸的多了,迷上了他,一心要招為夫婿,卻不顧得其它。及後生下兒子來,暗暗松一口氣,以為不會再生變故了。誰知方遙卻恢復了記憶,說起老家的事來,忙忙就準備著要回老家認親。

         唐梅娘暗暗嘀咕,也怕方遙沒有跟她實話實說,萬一家裡還有正妻,這可要如何是好?她自然攔不住方遙,咬了牙細想了好幾回,只得讓弟弟和弟妹也陪了她跟著方遙回老家。若是方遙家裡竟然藏了一個正妻,那麼她斷然不依的,不方便出面的地方,正好叫弟弟和弟妹處理。

        自己兒子和弟弟的兒子也帶在身邊,卻是想憑著兩個孩子分散些大人的注意力,也增加自己談判的條件。不想回家來一看,方遙所說的情況卻全部屬實,並無半分虛假之處,放下心來之餘,卻又暗暗怪自己小人之心。

  且說大家聽得方遙的話,又笑又歎的。方達卻不動聲色觀察唐梅娘,見她倒真個對方遙情深意重的樣子,所生的兒子方文龍年紀雖小,看著也是一個出色的,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董氏聽得方遙當初失憶,單單記得自己名字叫方遙,笑嘻嘻插嘴道:“你記得自己的名字也罷了,難不成還記得方家排輩的輩份是文字輩,這才順著文信他們的名字下來,給你兒子起名文龍?”
 
     方遙還沒答,唐梅娘這裡搖手笑著說:“他哪裡記得?文龍本來名為飛龍的,他那天記起一切,馬上就令人改了飛龍的名字,說飛龍是男孩子,在族中要論輩份命名,正好他排在文字輩,合該叫文龍,不能叫飛龍的。我們京裡的人卻少有人論輩份命名的,倒不理論這個,我爹爹聽見改為文龍,卻說這名字比飛龍還要好些,也沒甚說的。從那天起,闔家便改了口叫文龍。”

  巧娘聽著話,呷了一口茶,這才品出茶香來,剛才只顧著問方遙的情況,雖喝著茶,卻沒顧得上細品。待得唐梅娘說到文龍小時候的趣事來,巧娘這裡只覺口齒生香,細聞聞杯底,茶香清幽,似有若無,知道是上等好茶,不由笑著說:“三嫂家裡不愧是茶商,這喝的茶果然不由凡響,一杯下去,再喝其它的茶,只怕喝不出味來了。”

  唐梅娘笑了道:“小姑若喜歡,我下次帶兩斤送你。說起來,這茶可是貢品,市面上買不到的。因我舅舅家是賣門幫皇商採辦茶葉其中的一支人馬,除了少數極品好茶,他要親去茶莊採辦,其餘的,卻是讓我爹爹代著採辦的。所以我們家喝的卻是外間人沒法喝到的好茶。”

  貴姐兒跟方文龍他們玩了一會,也覺得口渴,跑到巧娘身邊,就著她手裡,喝了她杯底剩下的一口茶,小嘴不由咂巴了一下,貢品就是貢品,果然清香。貴姐兒的動作引的唐梅娘等人都笑了,吩咐婆子道:“看貴姐兒的樣子倒像是曉得品茶的,你單沏了一杯與她喝罷!”

  方文龍和唐少華也覺有些渴了,聽得唐梅娘吩咐人沏茶與貴姐兒,也嚷著要喝。婆子只得沏出三杯來,唐梅娘因怕他們燙,守在旁邊看著。卻見貴姐兒拈了一個蘭花指,兩隻手指捏在杯上端,小口小口的品著,煞有介事的樣子,不由笑了說:“貴姐兒真個趣味,看的我恨不得自己也趕快生一個女兒出來。”

  眾人笑道:“那你便快生罷!”一邊拿眼睛去看方遙,言外之意卻是方遙晚間須得多點努力,把方遙鬧了一個紅臉,眾人卻笑了。



第三十話   我不要丫頭

  唐梅娘因家裡是茶商,她又是大女兒,免不了跟著爹爹接觸些三流九教的人物,倒養成敢說敢做的性子,比一般的閨秀開朗得多,聽得眾人取笑她,並不以為忤,反倒跟著眾人一起笑了。

  唐梅娘的弟弟唐明山也插嘴取笑道:“姐夫與姐姐比我們早成親一年,臨了文龍卻只比我們少華大幾日,他們不努力怕是不行的。”

         說的眾人又是笑起來。都拿眼去瞧方文龍和唐少華,見方文龍和唐少華個頭一般大小,相貌雖有幾分像,但是方文龍笑容溫文,唐少華卻一副不愛笑的樣子,氣質極是不同,可說各有千秋。見大家看方文龍和唐少華,唐梅娘卻說唐明山道:“少華也有五歲了,不說我,你也該給少華再添一個弟弟妹妹的。”

  唐明山婆娘慶氏見唐梅娘把火燒到他們這邊來,忙要轉移話題,過去抱了貴姐兒道:“少華這回跟著來認親,可不是認了一個小妹妹了?”

  唐家老爺唐楠正妻止生了唐梅娘和唐明山兩個,底下兩個妾侍又各生了一個女兒,因此現下唐家只有唐明山一個少爺,于唐明山子息方面的事便催得緊。慶氏止生得一個兒子,這幾年卻沒個動靜,唐家已是謀劃要為唐明山納妾了。因此慶氏一聽唐梅娘的話,不欲多說,便抱了貴姐兒逗著玩去了。

  唐梅娘一見慶氏的動靜,也知道自己造次了,大家大戶的,男人家總歸要納多幾個,只是唐明山與慶氏少年夫妻,感情極好,才拖著沒納妾。至於自己,當初招了方遙進門,方遙既是上門女婿,又是那種待人一心一意的,倒沒生納妾的心思,自己只要再為他多生下一男半女的,料應該不會再有什麼變故。慶氏卻不同,無論她是否能再生下兒子女兒,將來總歸要與人分享丈夫的。

  董氏一邊陪著敘話,一邊打發婆子先洗菜淘米的,見家裡人多,婆子有些忙不過來,正好被她支使去買東西的方文信和方文昭回來了,便喚方文信上董玉嬋家去借一個婆子過來用用。方文信和董玉嬋的兒子李甘風不對盤,聽得要上他家借婆子,擺手道:“娘,這個你叫文昭去就行了,我不想上他們家。”董氏橫方文信一眼,只得叫方文昭去了。

  “既是沒人使喚,便買兩個丫頭家來罷!何必去借人?”唐梅娘聽得董氏這邊讓方文昭去借婆子,過來笑道:“若是怕買不到合意的,下回我跟阿遙回來,送兩個給你如何?”

  “這倒不用!京城裡的丫頭,不說她們不願跟著我們鄉下人過活,就算願了,咱們使喚起來總有些不便。”董氏笑著跟唐梅娘道:“再說了,不過你們來時,忙一陣子就完了。若是平時,我自己也動手作一些,小子們也不讓做少爺,該幫著做什麼就做什麼,一個婆子盡夠使的。再多兩個,平日裡只養著,卻不須做什麼的,這不浪費嗎?”

  唐梅娘聽得如此說,笑道:“說什麼京城裡的丫頭,除了家生子,她們也不過是我們從人販子手裡買的,先前還不知道是哪個山溝溝出來的,哪裡就敢嫌東嫌西了?平日裡閑著就讓她們幫著你刺繡閒話,給你捶背解悶的,豈不是好?”

  董氏再三推辭,只說自己用不著,讓唐梅娘不用費心,唐梅娘這才罷了。這鎮裡的人,有那個得機會上了一趟京城了,回來不是吹噓了一遍又一遍的?因此董氏不相信跟著主人家在京城裡住了一些日子的丫頭,到她手上會乖乖聽話。

         搞的不好,妹子大過主人家,又因是唐梅娘送的,不能十分打罵,那時豈不是自尋煩惱。退一步說,就是想買丫頭,自己在鄉下托人買了,又誠實可靠,又聽話,不比唐梅娘送的強?其實董氏還有另一層心思,怕自己一個鎮上的婆娘,會讓京城裡來的丫頭看輕了。再則文信他們也大了,家裡忽然多了兩個京城裡來的可人丫頭,豈能不生事?

  這裡說著話,方文昭已領著董玉嬋家的婆子過來了,董氏忙安排婆子去幹活,一眼見鋪子裡一個夥計來了,吩咐了好幾句,給了他銀子雇驢車用,又囑他一路上小心些,這才轉頭跟巧娘解釋道:“前兒文信他姥姥生日,我們闔家都趕了去,回來時,他姥姥非要留了那三個小的在家住幾日,說道中秋節前就令人送回來的。現下小叔回來了,少不得讓夥計幫著去接了他們回來,大家也好團聚一番。”

  “我說怎麼進來不見文偉他們幾個猴兒呢,原來都往姥姥家去了。”巧娘一邊說著,一邊擼了袖子要去幫婆子幹活,董氏忙阻止了,扯了她道:“你只管陪著小叔他們,這些有我呢!”說著起身去灶下看了看,還是怕菜式不夠,出來讓方文信趕往酒樓買幾個現做的時令菜送來方放下心來。

  方達見婆娘忙亂,巧娘陪著唐梅娘等人進去洗臉,他忙拉了方遙細問在唐家的事。

  唐梅娘出生時,唐老爺剛好賺了一筆大錢,又因是第一胎,極為疼愛。待得唐梅娘長大,脾氣行事又極合唐老爺的胃口,因此上很聽得進唐梅娘的話,後來見她一意要招方遙這個不知來歷的作夫婿,也出人意料的答應了。好在方遙原先就是做行商的,雖失了記憶,于生意一道上的心竅總沒有忘,很能幫得唐老爺的忙,因此在唐家也是受人看重的。

  方達聽方遙把唐家的家事說了一個大概,點點頭道:“這些還罷了,只要梅娘和你一條心就好!”

  “梅娘她很好!”方遙欲待再說,見得唐梅娘她們洗了臉,重新整了衣出來了,便止了話。
  這裡董氏已是喊他們過去吃飯了,因人多,大桌子上坐不下,董氏便帶了幾個小孩子坐在另一邊的小桌子上。唐梅娘等人見這裡吃飯時不分彼此,大人孩子男人女人全一起上桌了,倒極贊這方式好的。一家人圍著一起吃,有說有笑的,極是溫馨。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1:20 PM

第三十一話   一筷子魚肉

  董氏給方文龍和唐少華裝了飯,又幫著舀湯挾菜的,貴姐兒喝了小半碗湯,等了半晌,不見董氏給她裝飯,決定自力更生,拿了碗,小屁股扭一扭就跑灶下去讓婆子給她裝飯。董氏這裡抬頭不見了貴姐兒,再見桌上的碗也不見了,不由笑嚷道:“莫不成自己裝飯去了?這個小人精。

         ”一邊說著,一邊怕貴姐兒摔著了,正待起身往灶下去看,卻見婆子左手端著飯,右手抱著貴姐兒出來了,樂不可支的說:“見我忙著,自己挪了椅子往灶上添飯呢!我這裡一抬頭,見她站在椅子上,這個大碗放在一邊,她怕摔倒,左手扶著灶台,右手拿飯勺已是舀了一碗飯了。”

  唐梅娘在這邊聽得婆子的話,抬頭看過來說:“我們文龍五歲了,從沒自己添過飯,都是婆子丫頭服侍著,有時還得喂才肯吃。年前餵飯時還得邊喂邊哄。貴姐兒這麼小,吃飯時不單不用哄,還自己跑著添飯去了,真個難得啊!”

  方文龍聽得自己的娘當眾數說自己的不是,本已覺得失了面子,再瞧唐少華似笑非笑的瞧著他,貴姐兒也睜著圓溜溜大眼瞪著他吃飯,似是想看他這次會不會自己吃一般,一時急紅了臉,在這邊比劃著手勢跟唐梅娘說:“娘,娘,那是小時候,我還不懂事的時候才那樣,現在不是自己吃了嗎?

         你別再說了!”這裡說著,見唐少華眼睛的笑意還沒有褪,不由指指他鼻子說:“你以前不也跟我一樣嗎?怎麼好意思也跟著人笑我?”

  唐少華覷一眼方文龍,低頭扒一口飯,過一會才慢悠悠的說:“我還小嘛!你是哥哥都這樣,我這個做弟弟的沒人做表率,自然就這樣了。”

  方文龍被噎了一下,氣憤的說:“我才大你幾天而已,怎麼老要我給你作表率?”

  “沒辦法,大幾天也是大,大幾天也得讓我哥哥前哥哥後的叫你,你不作表率是不行了!”唐少華依然慢條斯理的氣方文龍,還不忘喝了一口湯潤了潤喉嚨。哈哈,今兒真爽啊,終於逮著作哥哥的壞處了,整天讓我跟著哥哥學,又讓我聽哥哥的話,這不才大幾天嘛,就真充起老大來了,看看你這回怎麼下臺!

  貴姐兒見自己正經的表哥受唐少華言語的排擠,有心想插嘴幫一下腔,便用筷子敲敲碗邊說:“少華哥哥壞,欺負文龍哥哥!”

  “貴姐兒,我哪兒欺負他了?”唐少華見粉嫩可愛的小妹妹幫著方文龍,作一副嚴肅大人狀說:“小孩子別亂說!”

  哇呀,誰是小孩子?看把你拽的。貴姐兒見唐少華一副欠揍樣,眼珠滴溜溜一轉,嘴巴一扁,朝那邊的慶氏告狀道:“少華哥哥欺負我!”

  慶氏在那邊早聽得幾個小孩子拌嘴,她一向知道自己的兒子個性倔強,凡事不會吃虧,聽得貴姐兒奶聲奶氣向她告狀,便責駡唐少華道:“妹妹還小呢,你怎麼欺負她了?”

  貴姐兒見得唐少華嘴角抽得一抽,作無語狀,不由掩嘴偷偷的笑了,我叫你小小年紀學人裝酷,不叫你吃點兒暗虧怎麼行。

  這裡董氏向巧娘道:“貴姐兒上回來時,說話還不利索,這回倒什麼也會說了,口齒又伶俐,長大怕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主。”說著看貴姐兒,知道她人小鬼大,明擺著是她在欺負唐少華,卻惡人先告狀,心裡好笑,安撫唐少華說:“妹妹不懂事,別跟她一般見識,快些吃飯罷!”

  唐少華嘴角再抽得一抽,決定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貴姐兒一回,一邊伸了筷子去挾放在桌中間的清蒸魚。這清蒸魚是董氏讓方文信從酒樓現買的,放在食盒提了來,約三斤,做的色香味俱全,因它沒有小骨刺,幾個小孩子都伸了筷子去挾,一時吃的熱鬧。

  董氏還怕貴姐兒自己不會挾魚,伸了筷子要幫她挾,卻見方文龍已是幫她挾了放在碗裡,不由一笑道:“文龍還真會做哥哥,趕明兒你娘生了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只怕你都會幫著照顧了。”

  貴姐兒看了看方文龍挾過來的魚肉,心裡嘀咕:又得吃多一個人的口水。

         很明顯,這裡吃飯時顯示親熱愛戴等等的方式就是幫著挾菜挾肉挾魚了。自己從小到大(汗,也不是很大,才一歲多。),有多少人給自己挾過菜呀,那粘在筷子上的口水都吃了不少了,這不吃還不行呀!

  方文龍自己挾了魚吃了,見貴姐兒低頭吃自己挾給她的魚肉,笑了一笑,欲待再幫她挾,瞧見自己筷子上粘了一塊魚皮,怎麼甩也甩不掉,只得放到嘴裡吮了吮,把魚皮吮掉了,這才又去挾魚。

  貴姐兒吃完碗裡的魚,一抬頭見方文龍吮完筷子,瞧瞧她的碗,再次把筷子伸向那條魚,心裡暗呼不妙,還沒來得及出聲,方文龍那筷子魚肉已是挾著放到她碗裡了。嗚呼,你筷子吮的那麼用力,還用它來挾魚給我,這次真沒法吃下去了。

  貴姐兒發愁的看著碗裡那塊魚肉,急中生智,把那魚肉挾到唐少華碗裡說:“少華哥哥吃!”

  唐少華一怔,瞧瞧方文龍說:“文龍哥哥挾給你的,你怎麼挾到我碗裡了?”

  “嗯,你不欺負我,變乖了,就給你吃。”貴姐兒說完話,見董氏用湯匙舀了湯伸到她嘴邊,還像幾個月前示範她吃飯那樣“啊”的張大嘴道:“貴姐兒,來,喝一口湯,這可是熬了半天的,味兒好著呢!”

  唐少華這裡吃完貴姐兒挾到他碗裡的魚肉,一抬頭見董氏哄著貴姐兒喝湯,貴姐兒卻瞪著湯匙沒有張大嘴,便接過董氏手中的湯匙道:“我來喂她!”

  眼見不趕快喝了那湯,唐少華就要把湯灑在她裙邊上了,貴姐兒摸摸溜溜圓的肚子,只得痛痛快快的喝了那口湯,這才“呼”的溜下椅子,向董氏宣告說:“乾娘,我飽了!”



第三十二話   再論娃娃親

  大家吃完飯,沏上茶來,方達與巧娘究竟還有許多話要與方遙說,待說起方逍也在京城裡,卻在大富商蔣騰所屬的一間皮貨鋪當掌櫃時,方遙和唐梅娘都大吃一驚,嚷道:“蔣騰咱們也認得的,年前他做壽,還送了禮去。

         只是他家的鋪子也多,卻沒一一的去逛,萬萬想不到二哥就在他家的鋪子裡當掌櫃。蔣家開的皮貨鋪,都是設在鬧市,極好認的,偏生咱們自己從不去逛皮貨鋪,嫌那裡有味兒,若想買皮貨時,只叫人拿了家來瞧,有中意的才付銀子。”

  大家驚歎連連,都說道這麼多年兄弟同在京城,隔的也不遠,偏生連一次也沒碰到,實在離奇等。貴姐兒坐在巧娘膝蓋上聽著大人談話,方達和方遙還罷了,巧娘說著往事卻落下淚來,忙用袖子去幫巧娘擦淚,嘴裡說:“娘,你別哭呀!”

  “傻孩子,娘這是高興呢!”巧娘自己拿了帕子擦淚,一邊詫異貴姐兒說話不利索便罷,這一利索了,卻顯的有條有理,來榮當時三歲了也未必能像她這麼說話的。心裡雖驚奇,卻沒深究,還是接了唐梅娘的話頭問道:“據說那蔣騰家大業大,家裡三妻四妾的,爭寵爭的死去活來。

         只聞道二哥納的那個姨娘,卻是蔣老爺第五房妾侍的近前丫頭,那丫頭為人好歹倒不知道,只怕二哥捲入蔣家姨娘爭鬥中,那便不好了。”

  “說起蔣家老爺那第五房姨娘,我卻是認得的。”唐梅娘呷一口茶,放下茶杯道:“這姨娘原是蔣老爺正妻一個遠房親戚的女孩子,自小寄養在蔣府,人雖尊稱她一聲表小姐,其實全無地位,只常時隨在蔣夫人跟前遞茶倒水,半主半僕的。

         前些年漸漸大了,出落的一枝花似的,大家只猜測蔣夫人最多為這個表侄女指個管事之類的為夫婿,那曾想,這表小姐卻入了蔣老爺的眼內,一躍就封了一個姨娘,近年最為寵愛她,常時帶在身邊出入,又帶了應酬客戶,因此倒有好些人見過她。她一得勢,身邊的丫頭自然也搶手,這回既是給了一個丫頭與二叔作小,自是要拉攏二叔為她所用了。”

  巧娘把貴姐兒放下地,示意她跟方文龍他們玩去,皺著眉說:“大家子最多事的,二哥接受了那個姨娘的丫頭,在蔣家來看,只怕他就是與那姨娘一道的,若是一天那姨娘不得勢了,二哥豈不是也遭蔣家人厭棄?”

  自然得保佑那個姨娘一直得勢了!貴姐兒在心裡念了一聲阿米豆腐,一轉頭見門口湧進好幾個人來,卻是方達鋪裡那個夥計接了方文偉他們回來了。

  “快過來見過三叔三嬸!”方達見三個小的兒子回來了,忙揚聲讓他們先過來見過方遙和唐梅娘。

  唐梅娘早有準備,自然一一的給了他們一人一份見面禮,又笑道:“大嫂是一個有福的,一氣兒就生了五個兒子,一個賽一個的俊,羨慕死我了!”

  董氏見方文偉他們接了禮物,並不失儀,一一道了謝,顯的比平日有教養,極是高興,又推著他們見過唐明山和慶氏。這裡唐梅娘也讓方文龍和唐少華上來見過幾位哥哥,方文偉今年七歲了,上頭幾個哥哥一向嫌他小,不大愛跟他玩,這下見來了兩個小表弟,只略小兩歲,正是好玩伴,高興壞了,只一下就混熟了。

  貴姐兒見三個男孩子玩的熱鬧,又爬上巧娘膝蓋上坐好聽大人說話,還是這裡的話題深沉些,跟幾個小屁孩玩真沒勁。

  唐梅娘見貴姐兒挨在巧娘胸口乖乖坐著聽大人說話,還一副聽了進去的樣子,不禁笑了道:“貴姐兒小小年紀,倒聽話的緊,不哭不鬧的,看著就讓人愛,怪道大家都疼呢!要不是大嫂已認了乾女兒,我也想認一回的。”

  “你別跟我搶,我就是嫌舅母還不夠親,想讓貴姐兒做我兒媳婦,只是幾個小的兒子八字跟貴姐兒全合不上,只得退而求其次,認了她當乾女兒,偏巧娘自己愛如珍寶,我每回要接來住幾日,她不上一天就來接了回去的,硬是不讓貴姐兒與我多親熱。

         你要也來插一腳,認了乾女兒的話,將來再接了進京去親熱,那時我卻竹籃擔水一場空,啥也沒撈著。”董氏見唐梅娘也極喜歡貴姐兒,還真個怕她要爭著認乾女兒的,從巧娘懷裡抱了貴姐兒過去,攬在自己懷裡說:“將來貴姐兒要配誰家小子,也得問過我,我可要給她備一份嫁妝。”

  唐梅娘見了董氏的架勢,不由開玩笑道:“好了,我不跟你搶乾女兒了,只是你瞧瞧我家文龍,可當得你的幹女婿麼?”

  老天,女人坐一起聊天就一定要談婚論嫁麼?我這才一歲多,已被論了多少次了?再有,文龍這不是我表哥麼,三代血親呀,要是成了親,生下白癡兒的機率可極高,我萬萬不會冒這個風險,就算你們真給我定了,我長大也必要悔婚的。

         貴姐兒一邊想著,一邊打個呵欠,把頭埋在董氏懷裡,懶得再聽她們說下去。可能早上起的早了,又跟著方文龍他們玩了好久,這一埋頭進董氏懷裡,卻有了睡意,只一會就沉沉睡著了。

  唐梅娘雖如此說,其實只是開玩笑,她現下只有一個兒子,本來跟著她姓唐,那一日方遙恢復了記憶,就去跪在她爹爹唐楠跟前,只說唐明山已育有唐少華,唐家已有後,再有唐明山還年輕,將來自然還會有兒子,求唐楠讓文龍恢復方姓。

         唐楠略一沉吟,只說道:“文龍若是姓唐,將來唐家的家產自然有他一份,若是姓方,卻難說。你自己考慮清楚。”當時唐梅娘也在旁邊,自然也是不贊成讓文龍改姓方的,無奈方遙執意要改,只得不作聲。只是想著自己一日在唐家,便一日為他父子作謀劃罷了!至於文龍的婚事,那自然是要找那高門大戶相登對的姑娘才行的。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1:24 PM

第三十三話   終於中舉了

  中秋過後,方遙和唐梅娘等人又回了京城,臨走千叮萬囑讓方達和巧娘等人得空上京去玩,又囑巧娘說:“明發若是中舉,定要來信報喜,異日進京考進士,大家不一定還能團聚一起呢!”倒是方文龍和唐少華,和貴姐兒等相處了幾日,依依不捨的,把好幾件心愛的玩具送了給貴姐兒,這才上了車。

  送走方遙等人,巧娘帶著貴姐兒回到家,又是整天掐算鄭明發回家的日子,只說早考完了,定是等放榜了才回呢!鄭婆子見巧娘心神不定,知道她擔心鄭明發考不上,挎了籃子又往媽祖廟裡求籤,得了一支上上簽,讓曾老道解了簽後,合不攏嘴的回來跟巧娘說:“曾老道說了,定能高中。

         求的簽文寫著‘千錘百煉成真金。’說這回定能苦盡甘來,真是媽祖娘娘保佑啊!”說著雙手合什,很是感恩了一回。

  巧娘得了她這句話,稍稍定下心來,也雙手合什向四方拜了拜,默佑了一回。

  又等了好些日子,這天一大早起來,卻聽村前有敲鑼打鼓的聲音,巧娘乍疑乍喜,已是忙忙開門去看,一忽兒功夫,只見村長和裡正等人領了好多人跨著大步走來,高聲喊道:“鄭明發中舉了,……”

  鄭明發人還沒回來,中舉的消息先傳了回來的,沒一會兒,鄭家已是擠滿了人,巧娘一時疑似做夢,都忘了好好招待客人,好在眾人也不計較,只一片恭喜聲。

  貴姐兒跟在鄭婆子身後,見滿屋子人,一片嘈雜聲,知道老爹如願中舉了,長長籲了一口氣,老爹好樣的,終於給家裡帶來了光明。

  忙到中午,終於把恭喜的人送走了,巧娘等人雖然累,卻都笑容滿面,正待坐下歇息一回,卻見鄭明興的婆娘呂氏帶了她的小女兒鄭曉意來了,一進門就讓鄭曉意給鄭婆子叩頭,又親熱的喊巧娘二嬸。

         俗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鄭婆子和巧娘見呂氏笑意款款,又刻意的做低伏小,一時也黑不下臉來說話。想著這回鄭明發中了舉人,反倒要客客氣氣的跟人說話,免得被人說鄭明發一中了舉人,她們就反臉不認人。

  鄭曉意可能得了大人的囑咐,甜甜的趕著鄭婆子喊奶奶。鄭曉意未出生時,鄭明興已霸了商鋪,帶了呂氏在鎮上憑了房子住了,所以鄭婆子並未見過鄭曉意,這會見她雖才六歲,樣子清秀,竟有幾分像她嫁去外地的姑姑鄭明芳,一時憶起鄭明芳雖與鄭明興一母同胞,當時卻未偏幫鄭明興,見鄭明興霸了家產,還曾有勸說過。

         因此臉色稍好一些,雖還不想太理會呂氏,卻拉了鄭曉意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問她吃飯了沒有,可有跟哥哥們上學等。

  鄭曉意上面也是三個哥哥,被呂氏捧在手心裡疼愛,最是自信大膽,這會聽得鄭婆子相問,自是一一的道來,一點不怕生。鄭婆子見她如此,便有幾分喜歡,看她的娘呂氏時,也順眼了些。

  這裡呂氏悄悄拉過貴姐兒,往她手裡放了兩個銅板說:“貴姐兒,這是給你買糖吃的,你拿著,小心哦,不要弄丟了。”

  貴姐兒自然是繼繼續續聽過鄭婆子和鄭明興呂氏的一些舊事的,欲待不拿那兩個銅板,呂氏已是扯了她衣裳裡縫製的一個暗袋,把銅板放了進去,還拍拍她的小胸口,確信放的牢了,這才鬆開貴姐兒的手,笑嘻嘻的過去奉承鄭婆子。

  張黑桃剛出月子,見大家忙碌,便把小來初綁在背上,去灶下燒飯,淘米時出來問呂氏道:“大嫂吃了沒有?若沒有吃,我下多點米,跟著我們隨便吃一餐好了。”

  呂氏忙搖手道:“我們吃過了,你不用忙。”說著過去讓張黑桃把小來初解下來給她抱,好輕鬆幹活。張黑桃笑道:“初哥兒一離了我的手,就要哭的,還是我背著罷,省得他哭的吵人。”正說著,張甜桃卻帶了珠兒和寶兒來了,忙著跟鄭婆子和巧娘道喜,讓珠兒寶兒帶了貴姐兒去玩,她自己幫著張黑桃下灶煮飯。

  鄭曉意見珠兒和寶兒帶了貴姐兒在院子裡劃了幾道框框,教貴姐兒跳房子呢,忙也湊過去玩。
  貴姐兒人小腿短,跳得兩跳,卻把呂氏給她的那兩個銅板給跳出口袋外,掉到地上,一時忙揀了起來。珠兒寶兒見貴姐兒小小年紀,懷裡卻藏了銅板,都羨慕的看著她,小聲討論說:“貴姐兒還不會買東西吧?大人怎麼就給她銅板了,不怕她弄丟了?”

  鄭曉意聽得珠兒寶兒討論,得意的說:“這兩個銅板是我娘給她的。我娘可有錢了。”

  珠兒和寶兒對看一眼,小聲問:“家裡的錢不是都得歸爹爹管嗎?你娘怎麼會有錢?”因張甜桃不受家婆待見,家裡自然不會讓她管事,又深怕她是鄉下嫁到鎮上去的,眼皮子會淺些,一有好東西就要搬到娘家,銀錢的事一點不讓她粘手,克扣的極緊。

         所以張甜桃在眾姐妹眼中,雖是嫁得最好的一個人,事實上手裡緊巴巴的,比嫁在鄉下的張黑桃差的多了。因此在珠兒寶兒的心裡,只有爹爹是管錢的,娘是沒權利管錢的人。

  鄭曉意聽了珠兒寶兒的話,眨眨眼,仰頭說:“我家裡的錢都歸我娘管。”因鄭明興愛賭,賭輸了不少,呂氏發狠,跟鄭明興玩命似的吵了幾回,這才把銀錢攢在手裡,如今見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鄭明發卻中了舉人,自然是忙忙的跑來巴結了。鄭曉意自小嬌慣,卻還是以為自己家裡有錢,有些看不上珠兒寶兒,對貴姐兒得了她娘兩個銅板這件事,也以為這是接濟窮親戚呢!

  貴姐兒見鄭曉意一副驕傲小母雞的樣子,暗暗好笑,只去扯珠兒寶兒,讓她們繼續跳房子。

  張甜桃在灶下卻偷偷告訴張黑桃一個消息,說道自己有喜了,如今只瞞著家裡的人,誰也還沒告訴,只帶了珠兒寶兒回娘家,想請一個有經驗的喜婆看看,現下肚子裡這個是男是女?若是男的,自己以後就揚眉吐氣了。姐妹倆悄悄說了一回,見飯熟了,忙著開飯,便止了話。



第三十四話   三兄弟亂侃

  鄭明發回來那天,不說村裡的裡正村長等人,連鎮上那些平日只聞其名沒見其面的人物也來了,把鄭家院子擠的滿滿當當。鄭明發有些甚至叫不出名來,好在方達全認得,幫著應酬說話,方文信也幫著收禮物登記,至晚客人方散了。

  鄭明發送走了客人,回過頭只去朝方達和董氏深深行了一個禮。方達和董氏忙扶住了,笑道:“你現下是舉人老爺,可別折殺了我們平民!”

  鄭明發抬頭對方達笑道:“我只知道你是我舅爺,又是貴姐兒的乾爹,這些日子多得你們照顧,現下受我一禮實屬應該。”

  方達知道鄭明發感激他,也不多話,只道:“現下客人走了,我帶了幾壇好酒來,咱們待會合該痛飲一次。”說起方達助著鄭明發考舉人,除了因為見自己身邊親戚多是行商,並沒一個有臉面的讀書人依仗之外,也是瞧中鄭明發為人忠厚,將來必不會負他的。

         自己還罷了,幾個兒子若也讀書不成,將來出來做行商,有個舉人姑夫撐著,做起事來自然順手許多。

  鄭明發過去看冊子,見還有鄭大官人令人送來的禮,因同巧娘道:“明兒卻得先行去拜會一下鄭大官人的。這回雖不用他出力,然拜在他門下,少不得以師禮行之。你也收拾一下,跟著我上門,拜候一下鄭夫人。”

  巧娘含笑道:“這是自然。”一面思量著明日該怎生打扮方不會失禮,只是這幾年沒怎麼做新衣裳,待會少不得翻箱倒櫃找找可有穿得出去的衣裳。

  來榮抱了貴姐兒騎坐在自己肩上,正與來華來福解釋道:“先生說了,中了舉人,便是老爺,以後若是考中進士,就是天子門生。也就是說,爹爹以後有機會當皇帝的學生。”

  來福憨憨的說:“我聽說天下所有的事都要皇帝來管的,他老人家本事很大,爹爹要是當了他的學生,肯定能學到很多本事。只是,不知道皇帝長什麼樣呢?”

  來華插嘴道:“我聽說皇帝是天上的星宿來下凡的,是真龍天子,他老人家肯定長著長長的白鬍子,一副老神仙的樣子。”

  貴姐兒聽得他們亂侃,笑的直揉肚子。結果大家一回頭,便見到這樣一副景象:三個大些的男孩子站在門檻邊說的口水亂噴,一個粉嫩可愛的小女娃坐在她哥哥肩膀上,一隻手去吊在門環上扯動了玩,另一隻手揉著肚子笑的直抖。眾人也聽得孩子們的片言隻語,只相顧莞爾。

  又忙亂了一通,巧娘去灶下幫張黑桃炒菜,大家先吃了晚飯,這才團團坐下敘話。巧娘見貴姐兒也擠著坐在大人中間,不肯去睡,不由笑道:“貴姐兒雖小,也知道這回爹爹大喜,考中舉人了呢!”

  鄭明發想起自己臨出門時,貴姐兒朝自己豎兩個小拇指的事,心中還是熱乎乎的,回身去抱了貴姐兒坐在自己膝蓋上,笑道:“貴姐兒一出生,娘跑去叫曾老道給掐算了一回八字,只說她腳頭好,我本來還將信將疑,這下卻信了。

         自她出生後,家裡一切順心的多,現下我又中了舉人,心願得償,家裡一眾人也能過些好日子,不必再鎮日勞作。就是巧娘,自從跟了我,沒過一天好日子,每日天沒亮就得起來勞作,夜裡有時還得做刺繡,熬的脫了形,如今我是舉人,她是舉人夫人,卻是苦盡甘來了。”

  巧娘見鄭明發當眾誇她,心裡自然極是甜蜜,只是鄭婆子也在,她卻不好得意,只使了一個眼色給鄭明發。鄭明發知機,說起辛苦,自從爹爹去世後,還有誰比自己的娘更辛苦的?

         自己只顧著誇巧娘,卻忘了娘,若是娘真個介意起來,覺著兒子只跟媳婦親,婆媳豈不生了心結,因此抱了貴姐兒放到巧娘膝蓋上坐好,自己順勢向鄭婆子行了一個禮說:“這麼多年來,也虧得娘辛辛苦苦撐著家裡,我才有今日。”

  鄭婆子見兒子出息了,回來卻一味只誇方達和巧娘,心裡再怎麼樣,也略有些不快,已是想起張大嬸口頭常嚷兒子們的那句“娶了媳婦忘了娘”的話了,正酸溜溜,忽見舉人兒子向她行禮,這一下心中大暢,把橫在喉嚨頭那句“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嘀咕放回了肚子裡,一張老臉笑成一朵菊花,擺擺手說:“說這些作什麼?你是我的親兒,我不為著你,又為誰?

  方達聽他們說完,便跟鄭明發說起方遙回來之事,又轉述唐梅娘等人的話,只說若是中了舉,只該發狠再好生溫書,明年進京考進士,方不可貪戀著鄉鎮,只思著守在鄉鎮裡過一生。

  鄭明發聽得方遙回來了,也驚喜一回,細問了幾句,這才點頭笑道:“大家說的也是,只是考進士不同考舉人,上京應考的舉子,全是各地的人傑,我就算苦讀,也未必能中的。”

  方達揮揮手道:“你現下中了舉人,已是孝廉,只管好好讀你的書,已備再考,其它事不必多想。退一步說,中不了進士,也叫做盡了力。”鄭明發聽方達說完,見巧娘另擺了小桌,放了酒杯,又給他們炒了幾個小菜,便拉方達過去坐了詳談。

  這裡鄭婆子細看今兒收到的禮物,笑的合不攏嘴,又叫過巧娘道:“誰家送來的,你好生記著,將來若是人家辦喜事,咱們也照樣送了禮過去。”

  巧娘一邊點頭一邊看方文信登記的冊子,見也有許多鄉親送的禮,一一的指了出來給鄭婆子看,又過去跟鄭明發說:“鄉親們知道你中了舉人,在你名下的田地卻是免賦稅的,有好些送了禮來,明日必會來求著把田地投在咱家,可以避過賦稅的。只是人數看著太多,這卻如何取捨?是按親疏,還是按……”

  鄭明發略一沉吟道:“論理該按親疏,只是當初我和娘被大哥排擠時,族裡這些人並沒有理會我們一些。也不是我小心眼欲與他們一般見識,只是現下就這般接受了他們,村裡眾人以後再有欺負人的,也沒個警示,因此還是接著平日與咱家有來往的看罷,先挑那起忠厚老實的。”
  巧娘點頭應了,自去與鄭婆子細細的商議。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1:28 PM

第三十五話   一坨粉果子

  當晚鄭明發與方達痛飲一場,喝的大醉,各被董氏和巧娘扶了進房。

  董氏安置方達睡了,出來見巧娘房裡還掌著燈,便上前去敲門問道:“巧娘,你還沒睡,翻什麼呢?”

  “明兒要跟明發上鄭大官人家,我找不到衣裳穿。”巧娘支支吾吾的說了原因。

  “原來是這個,你早說嘛!”董氏笑了,“我來時帶了換洗衣裳,是新做的,款式雖老些,布質卻好,且拿過來你試試看合不合適,若是合適,便送了你穿罷!”

  待得董氏拿了衣裳過來給巧娘,巧娘試了一下,卻正好,不由笑了道:“異日我做了新衣裳,再送與大嫂穿,這個我就留下了。”

  兩個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各自去安睡。

  接下來的日子,鄭家還是人來人往的,原有的十幾畝薄田也有其它鄉人代其耕種,鄭婆子和巧娘輕閒了許多。只是兩個人做慣了活,這下不做,倒覺不習慣起來,閒時還是描了圖樣,邊聊天邊做些刺繡,這才覺好了些。

  這天呂婆子又來了,這回帶了她的小孫女,挎了一籃子新摘的瓜,一進門就忙著喊鄭明發老爺,倒把鄭明發喊的發了一下愣,笑著道:“自家親戚,還是照舊時那樣稱呼罷!”

  鄭婆子見呂婆子笑的諂媚,也有點代她難為情,扯過她道:“明發讓你喊以前的稱呼,你便喊以前的稱呼罷,何必跟著外人喊,顯的生份。”

  呂婆子得了這個話,卻還不敢造次,推孫女出來喊人,又對鄭婆子道:“我這孫女香兒今年七歲了,什麼活也幹得。如今貴姐兒是小姐了,也該找一個人來服侍,不如就讓香兒留下服侍貴姐兒罷!”

  “這如何使得?況且,貴姐兒精靈古怪,什麼事都曉得跟大人說,又有三個哥哥帶著,並不需人來服侍她。香兒還是帶回家去罷!”鄭婆子如何不知道呂婆子的心思,現下只尋找機會巴上來,說是把香兒送來服侍貴姐兒,其實眼睛卻看著來榮,心裡打的好算盤。

         來榮是鄭明發大兒子,現下看著又會讀書,將來自然是有前途的。他今年八歲,大著香兒一歲,若是香兒來鄭家,大家慢慢的混熟了,呂婆子再借機說些什麼,要讓香兒先跟來榮結個娃娃親,那時不好回絕的。因此只極力推辭,萬不敢接受香兒進門。

  貴姐兒在旁邊看著鄭婆子和呂婆子打太極,然後呂婆子敗退,領了孫女走了,不由暗贊一聲,奶奶好樣的。

  人來客往的,轉眼就過了年,迎來了元宵。

  這天一大早,巧娘便起來炒花生,準備用來做粉果子的餡料。貴姐兒蹲在旁邊看,見巧娘把炒好的花生晾在兩個人合抱的大盤上,晾的沒有熱氣了,這才用手掌去揉,把花生的膜揉脫了,然後拿一把大扇子,用力一扇,把花生膜扇走了。

         這才抓了一把放到一個很大的石碗,再用一根打磨得極光滑的石棒有節奏的搗下去,一邊搗一邊又放進去一些紅糖,轉頭見貴姐兒在旁邊,便讓她去拿一個大盆子來裝搗碎的花生粒。貴姐兒忙跨過門檻到灶下去拿盆子。

  待得巧娘搗好花生,鄭婆子在裡面已是用米粉和了薯粉,在大鍋上煨的熱乎乎,軟軟的,拿了出來放在大缽上,加了紅糖,用力的揉搓,時而加點水進去,直把粉團揉搓的粘性十足,拍打起來又有彈性,這才停了下來。

  貴姐兒饒有興味的看著她們在地下攤開了地方,然後做起粉果子來。

  先是掐了一團粉團,在手心裡揉的圓圓的,然後兩手的拇指朝粉團的中間一按,按下去一個大洞,拇指再朝大洞裡往外按著,手掌轉動,粉團在手掌裡轉了一個圈,便成了一個杯子狀的東西。
  
         貴姐兒看的有趣,忙挪上去坐在巧娘旁邊,拿把小湯匙舀了花生碎粒倒進巧娘做好的杯子粉團中。

        巧娘笑著贊了她一聲,右手食指和拇指在粉團杯口上朝裡捏著,粉團又在手掌轉了一個圈,然後杯口就合攏了。貴姐兒又忙著把粉團印子遞給巧娘,巧娘把粉團放在印子上,拍了一點麵粉以防粘手,手掌輕輕的按壓粉團,把粉團按在印子上攤開了,翻過來再按壓一下,然後放到準備好的另一個盤上。

  貴姐兒細瞧那個做好的粉果子,一面印了四個字,吉祥如意,另一面印了一朵花,精緻漂亮,暗暗的讚歎了一聲,原來粉果子是這樣做出來的。不由摩拳擦掌,決定也加入做粉果子的隊伍中。

  鄭婆子和巧娘看貴姐兒學她們的樣子掐了一個粉團出來,然後在手心裡揉圓了,都看著她笑道:“咱家貴姐兒也會幫忙了!可要等著吃你做的粉果子呢!”

  嗯,嗯,一定讓你們吃上我親手做的粉果子。貴姐兒心裡使著勁,可是手裡的粉團子很不聽話,用手按下去的那個大洞一點兒做不出杯子的形狀,歪歪扭扭的像個殘破的淺口盆子。淺口盆子我也要把你變成漂亮的粉果子。

         貴姐兒瞄一眼花生碎粒,舀了一點倒進自己手裡的淺口盆子中,雙手一收,把盆子口收攏,就著手裡一看,很醜的一坨。不怕不怕,只要進了粉團印子中印一印,它就是一個漂亮的粉果。

  鄭婆子和巧娘看著貴姐兒手忙腳亂的把手裡那坨東西放到粉團印上,也學著她們先拍了一點麵粉,然後專注的按壓著攤開,都悄悄笑了。

  我壓我壓,一定要壓出一個漂亮形狀來。貴姐兒眼看著粉團印子中那坨東西慢慢扁下去,心裡高興,只要翻過來再按壓一下,就大功告成了。誰知樂極生悲,那坨東西被按的狠了,破了皮,漏出花生碎粒來。貴姐兒怔一怔,隨即伸手去掐了點粉團,補在那破皮的漏洞處。雖然有個補丁,但是不要緊,只要把它翻過來,印出圖案來,那個補丁就會消失不見的。

  鄭婆子和巧娘見貴姐兒折騰著把那坨東西翻了過來,叭的攤在粉團印上,再接再勵的按壓起來,都不忍卒睹的轉開眼。果然,印好字的那面再度被按壓得破了皮,再度被補上補丁。最後,一個補丁累累的粉果子被做成了,放在大盤子中間的顯眼處。



第三十六話   補丁與小花

  粉果子蒸好時,鄭婆子把個子差不多,樣子漂亮的挑了出來,先拿去拜神。貴姐兒做的那個補丁粉果子便和其它大小不一樣的幾個粉果子放在盤子上,上了桌讓大家吃。

  “哈哈……”來榮幾個一看盤子中間趴著一個奇醜無比的粉果子,一問是貴姐兒做的,都大笑起來說:“貴姐兒做的第一個粉果子,我給面子吃了它吧!”幾個人說著,都把筷子伸向那個醜粉果,還沒挾下去,另外一雙筷子伸了過來,從他們筷子底下繞過去,把那個醜粉果給挾走了。

  貴姐兒見幾個哥哥取笑,並不惱,想著那個粉果子那麼醜,到處打補丁,皮兒不一樣厚薄,包的餡兒又少,肯定也不好吃。若是他們不吃這個粉果子,少不得自己挾了吃。不想他們取笑歸取笑,倒都很給面子,一時都把筷子伸向那個粉果子,嘴角不由翹了起來,笑了!

         正笑著,卻見另外一雙筷子伸了過來,搶走了那個醜粉果,不由抬頭一看,卻是老爹。哈哈,這麼醜的粉果行情也這麼走俏啊!真太開心了,貴姐兒自己給自己比了一個V字。

  鄭明發挾了貴姐兒做的粉果子,笑眯眯說:“這是貴姐兒做的第一個粉果子,這凸出來的地方我看著像是一朵朵的小花,不算難看,你們嫌醜,就不給你們吃。爹爹吃了它就是!”說著放進嘴裡咬了一口,還不忘誇讚貴姐兒說:“貴姐兒做的真好吃!”

  原來護短可以護到這種程度,補丁愣是能被形容成小花,樣子不好看了,還硬生生給一句“真好吃”的評語。貴姐兒感慨了,這就是父愛啊!

  他們這裡吃完粉果子,巧娘手裡挎了籃子,從一個離家遠些的廟裡拜神回來了,一回來便笑著對鄭婆子說:“林打鐵家的大女兒林翠,原來生的好模樣,剛才一起過去解簽,不承想她卻認得字,這倒難得了!只不知許了人沒有?”

  “林打鐵小時候也上過學堂的,聽聞先生還誇過他,只是後來生了一場病,家裡為他花了不少錢,沒錢再供他上學堂,便放牛去了。後來跟著他叔叔學打鐵,膀子有力,打的鐵倒比他叔叔還好些。他家的女兒粗粗識得幾個大字,應該是林打鐵自家教的。

         許了人沒有,卻不知道。這也不相干,出去打聽一下就知道了。”鄭婆子笑著應了巧娘的話,想起這裡有些人家也興為幾歲的兒子娶個年紀大的媳婦,為的是家裡多一個勞力,不由轉頭問她:“你打聽林翠許了人沒有做什麼?來榮可還小,她的年紀也不合適。”

  自打呂婆子有意送孫女香兒來鄭家後,鄭婆子對小姑娘們可警惕著呢,兒子明發出息了,來榮又是嫡長孫,可要慢慢的挑一個好的才行。

  巧娘一怔,反應了過來,笑著說:“來榮早著呢,哪裡就論到他了?不過上回大嫂想為她家文信找個識字的姑娘作媳婦,讓我幫眼看著,若有合適的,儘管告訴她,我這才詢問一下。”

  “原來這樣!”鄭婆子點點頭,“只是鎮裡姑娘也多,何必在我們這裡挑?”

  “鎮裡姑娘雖多,那起家教不好,人多口雜,眼皮子淺的,大嫂也看不上。那起家境好些的,不是許了人,就是年紀不合適,再有一些卻把眼睛放在頭頂上,因此思來想去,倒不如在我們鄉下這裡找一個喬楚的。

         鄉下長得好,略識得字的姑娘,若能高攀鎮上人家嫁了過去,萬不敢做怪的。只是一條,還得她娘家不是那起興風作浪的人家方好。我看來看去,林打鐵家一向不與人爭論什麼,婆娘也好說話,幾個女兒極懂人情世故,卻是一個好人家。”

  鄭婆子聽得巧娘這樣說,笑著道:“既如此說,我待會出去打聽一下她許了人沒有!”

  巧娘點點頭,卻聽來榮他們嚷道粉果子不夠吃,忙把籃子裡拜完神的粉果子拿去灶下再蒸一蒸,端了一盤子出來給他們。一面聽來華說貴姐兒做的那個醜粉果大家都想搶來吃,結果被爹爹搶到了,不由笑了說:“貴姐兒這才多大,粉團子過了她的手,能做出一個形狀來,已算難得了。你們卻不該嫌的。”

  哈哈,又來了另一個護短的!貴姐兒埋頭吃碗裡一個細皮多餡的粉果子,聽得老娘跟老爹一樣護著自己,心裡極是甜蜜。有這樣的父母,真是幸福啊!

  待到下午,鄭婆子出去鄰居那兒轉了一個圈,回來跟巧娘說:“林家那大丫頭,還沒許人呢!聽聞有幾家上門求,沒答應人家,該叫你大嫂來看看,若是合意,也好早些下手。”

  “早上大家同在廟裡求籤,倒聽得林翠那丫頭說下午會到媽祖廟裡祈福的,若是大嫂來了,正好去瞧瞧。只是今天這般忙,她怕是不會來了。”巧娘說著,卻聽見大門外有響聲,出去一看,不由笑了,原來董氏帶著方文信和方文偉來了,說家裡也拜神,買的吃食太多,卻吃不完,帶些來與孩子們吃。

  巧娘一邊笑道來的倒巧,一邊拉過董氏說起林打鐵家那個大女兒的事來,董氏聽的直點頭,沉吟一下,叫過方文信把話說了,又道:“你小姑說道人家姑娘待會就到媽祖廟裡拜神的,咱們挎了籃子跟你小姑一起往媽祖廟裡去,見得你小姑跟人家姑娘說話,你下足眼力瞧瞧,若是合意,咱們再細打聽著脾性人品如何,便可以上門求親了!”

  方文信心裡有些彆扭,鎮上姑娘多數花枝招展,自己娘親不為自己在鎮上求一個,巴巴的跑這鄉下看什麼姑娘?因此臉上帶出一些不情願來,只打定主意去了就隨便瞧瞧,然後一口說自己看不中就罷了!

  貴姐兒聽得巧娘等人要帶了方文信去偷看人家姑娘,這個熱鬧怎會放過,已是過去猴在巧娘身上,奶聲奶氣說:“娘,我也要去!”

  巧娘被貴姐兒纏不過,再加上媽祖廟也近,只得讓她跟著去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1:32 PM

第三十七話   人為的巧遇

  媽祖廟裡人來人往,大姑娘小媳婦的全跨了籃子來祈福,巧娘先領了董氏和方文信到媽祖娘娘跟前拜了拜,又捏住貴姐兒雙手合在一起,讓她跪下也拜了拜,這才四處去找林翠的蹤影。

  因是元宵節,媽祖廟門口空曠處,有舞龍舞獅,打拳耍雜的,眾人看得熱鬧處,都紛紛給耍雜的盤子裡丟銅板。貴姐兒聽得喝彩聲,不由扭頭直朝那邊看。方文信本來無心偷看鄉下姑娘,見貴姐兒一副想看熱鬧的樣子,跟巧娘說:“小姑,我帶貴姐兒上那邊看看舞獅的,待會再過來找你們。”

         說著也不待巧娘回答,一把抱起貴姐兒,把她騎放在自己肩膀上,抓住她的兩隻小手,讓她雙腿夾緊了自己的脖子,撒腿就跑。

  貴姐兒坐在方文信肩膀上,倒清清楚楚瞧了一場舞獅的把戲。只見一個戴了面具,腳上踩了高蹺,作妖嬈狀的人,拿東西逗引那扮作獅子的,手裡的東西一忽兒左,一忽兒右,獅子堪堪要吃到,就被他一扭腰身避開了,驚險萬分。直逗的獅子似乎發怒了,左竄右跳咆哮,村民卻發出一陣陣的笑聲。

  方文信饒有興趣的看著,看到熱鬧處,也摸出兩個銅板扔了下去,側頭笑嘻嘻跟貴姐兒說:“好看吧?”

  “好看!”貴姐兒坐得高,望得遠,早看見自己老娘在離舞獅不遠處跟一個姑娘說話,乾娘在旁邊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個姑娘,心裡估計那個姑娘就是老娘嘴裡所說的林翠。看那個林翠打扮清爽中帶點喜氣,並沒有像今天所見到的其它姑娘那樣,只一味的把自己身上弄的花花綠綠,先就生了好感,暗贊老娘好品味。

  眼看著老娘和乾娘跟林翠說完了話,眼睛到處搜索方文信,偏生尋找不著,乾著急的樣子,貴姐兒正待跟方文信說一聲,卻見老娘扯了乾娘往另一邊走了,估計是以為方文信帶了她在那邊看耍拳,待要高聲叫喊,舞獅的這邊聲音嘈雜,老娘肯定聽不到,只得作罷,眼睛卻骨碌碌轉,決心要穿針引線。

  “大哥哥,娘在那邊!”貴姐兒看到林翠從那邊走過來,俯下身子,趴在方文信耳邊說:“我要找娘,我要找娘!”

  “好,這就帶你找你娘去!”方文信見她鬧小孩子脾氣,有點吃不消,忙忙退出人群,轉身朝她手指的方向走去。

  貴姐兒見林翠手裡跨著籃子,已是近了些,便一邊在方文信脖子上挪動小屁股作鬧脾氣狀,兩隻小手又掙開方文信的雙手,改摟在他的臉頰上,擋住了他左邊大部分視線,還鬧著說:“快走,快走!”

  方文信無奈,只得加快腳步。貴姐兒眼看林翠只差半個腳步就要從左側跟方文信擦身而過了,猛的扳過方文信的臉朝著左邊,指揮著說:“這邊走!”

  方文信被貴姐兒一喝,條件反射的向左邊跨了一個大步,正好林翠右腳輕輕跨了一步,兩下裡撞在一起,各“啊”的一聲。方文信因為要護著坐在他肩膀上的貴姐兒,卻不及避讓,林翠晃眼已見撞上來的人肩膀上坐了一個小女娃,卻是忙忙的退讓了一步,退的猛了,一個趄趑,腳步不隱,一下摔在地下,籃子裡的粉果子滾了幾個出來。

  “姑娘,姑娘,對不住啊!”方文信見撞倒了一個年輕姑娘,早慌了,抱了貴姐兒放到地下,也不顧得男女有別,忙忙的去扶了林翠起來,口裡一迭聲問:“可有摔著哪兒?到大夫那兒瞧瞧,診金我來出。”

  林翠只是摔了一屁股而已,並沒有傷著,被人一把扶起來,一抬頭見是一個年輕男子,不由羞紅了臉,只搖搖頭說:“沒事兒!”一邊伸手去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塵。

  方文信一看林翠籃子裡滾出來的幾個粉果子已是粘了灰塵,詢問道:“這幾個粘了灰了,不要了吧?你看看,我賠你幾個銅板行嗎?”

  “不用,不用!”林翠已是蹲到地下揀起那幾個粉果子,嘴裡說:“我拿回去給我家的豬吃就行了!”

  貴姐兒忙蹲到地下幫她揀,一邊脆聲說:“大姐姐,我大哥哥撞著你哪兒了?痛不痛?”

  林翠自是遠遠瞧見貴姐兒幾次的,只是年前天冷,鄭婆子就不帶貴姐兒往林翠他們住的那邊去竄門,及至年後,貴姐兒長了好些,今兒又穿了新衣,戴了一頂線帽子,直遮住整個額頭,所以林翠一下子沒認出來,只是聽見貴姐兒說話利索,小臉粉嫩嫩,不由多瞧幾眼,笑著說:“沒撞著!”

  還沒撞著,是不好意思說吧?我都親眼瞧見他撞著你胸口,你才猛退一步摔在地下的。貴姐兒暗暗偷笑,臉上卻一派童真,把揀到的粉果子放到林翠籃子裡,站起來說:“大姐姐,你到我家去,我們賠你幾個乾淨的粉果子,好嗎?”

  “是啊,是啊,到我們家去吧!”方文信見林翠並沒有像其它村姑那般五大三粗,而是長的清清秀秀,這會羞紅了臉,別有一番動人處,嘴裡也熱絡起來,甚至暗暗想:小姑要介紹的姑娘,如是眼前這位,卻還不錯。

  林翠這裡收拾好籃子,見撞倒她的年輕男子眼睛還瞧著她,臉上又是一紅,別過頭去,正要走開。卻聽那邊有人喊:“阿翠,阿翠!”不由回頭去看,見是鄰居另一位姑娘,忙應了一聲,朝方文信說:“你只是錯撞了我,也沒撞傷,不相干的。粉果子也不值錢,不用賠了!”說著便要走。

  方文信一聽見有人叫眼前的姑娘為阿翠,心中一動,脫口就問:“姑娘可是姓林?”話一出口,馬上後悔了,心中只怪自己莽撞。

  “我是姓林呀!你怎生知道?”林翠這下倒詫異了,看方文信不像本村人,卻不知為何知道她的姓氏,一時驚疑的掃了他一眼。

  方文信這下倒詞窮了,半晌才蹦出一句話說:“我昨晚夢見今天會撞倒一位姓林的姑娘,故有此一問。”

  好嘛,真懂得打蛇隨棍上,連這種謊話也隨口就編了出來。看來這一對的事十有八分成了。貴姐兒在旁邊笑嘻嘻的看著他們。一轉頭,見老娘和乾娘在那邊已是瞧見他們,正走過來呢,這下知道還有戲,大叫道:“娘,我們在這邊呢!”

  林翠一回頭,見是巧娘和董氏,詫異的問方文信說:“你是鄭舉人的兒子?不會吧!我記得他家的大兒子才八九歲的樣子。”

  “我是貴姐兒表哥!”方文信見林翠認得巧娘,知道這確實是巧娘口裡所說的林打鐵家的大女兒林翠,這下卻不好意思起來,抱了貴姐兒朝巧娘和董氏的方向走去,只拋下一句話說:“我叫方文信!”




第三十八話   羞答答見面

  巧娘和董氏早瞧見方文信在跟林翠說話,都驚訝一下,咱們還沒跟他說要看的就是這個姑娘,他怎麼就知道是誰,還搭上話了呢?

  方文信一走近,見了巧娘和董氏的神情,只得老實招供,把剛才的情形說了一遍。一聽得方文信走路把林翠撞倒了,還編個謊言說昨晚夢見撞倒一個姓林的姑娘,巧娘和董氏不由笑了:“不承想你倒開竅了,既是看著中意,自然得編些話搭搭腔,讓人對你也有個印象。”

  貴姐兒在旁邊叉著小腰笑的得意極了,這來的早,不如撞的巧。大表哥的婚姻大事啊,人生大事啊,愣是讓我插了一腳,還朝著皆大歡喜的方向發展了。

  這裡巧娘早瞧見貴姐兒笑的賊忒忒的,一把抱過說:“大哥哥撞倒了大姐姐,你有沒有代著賠一下禮,道一下歉?”

  貴姐兒猛點頭說:“有啊,有啊!大姐姐的臉還紅紅的。”

  “哦,臉還紅了?”巧娘和董氏對視一眼,嘿,有戲。看來兩個年輕人先對上眼了。

  因為貴姐兒插了一腳,不上三個月,方文信果然就跟林翠訂了親,只等年底就過門呢!

  端午節前一天,董氏帶方文信拿了許多節禮,先到巧娘這裡。巧娘一看,就知道他們要給未來親家送節禮呢!不由笑對董氏說:“信哥兒到林家去就行了,怎麼還得你這個長輩跟了來?”

  “我只是來你這兒,沒打算跟去林家,這送節禮,當然還得信哥兒自己去,哪有長輩陪著去的道理?”董氏也笑了,看一眼方文通道:“雖定了親,兩個人究竟只是那回在媽祖廟裡見過一次,定完親,剛好趕上端午節了,自然要給未來親家送禮,一說要他自己上林家送節禮,他這忸怩了老半天。要是別人家,自然叫一個能說會道的姐妹陪著一起去,偏生家裡全是男孩子,他只得自己出門了。”

  這鄉下陪著男孩子相親或是上親家送禮的,通常都是挑自己家的姐妹或是堂姐妹之類的一起去。之所以不讓兄弟之類的陪著去,一來怕親家搞錯了人;二來怕兄弟的光彩勝過自身的,會讓當事人失色;若是讓那各方面都略遜自己一籌的兄弟陪著去,又怕兄弟會丟了當事人的臉面。

         因此形成風俗,只讓姐妹陪著上未來親家的門。只是可憐見的,方文信既沒有親姐妹,唯一的小堂妹,卻是二叔方逍家的,此時遠在京城,也救不了近火。

  董氏和巧娘說著話,把要給巧娘的節禮先行拿了出來,收拾好要給林家的,催著方文信快些上林家。方文信想著自己要面對林家一大家子,頭都大了,只是慢吞吞的整衣,一張臉先漲紅了。

  董氏見了他的情狀,又好氣又好笑的說:“林家又不會吃了你,況且小翠是你未來的娘子,自然會悄悄的幫著你說話,你怕什麼?還不快些出門,再待下去天都黑了。”

  貴姐兒聽得方文信來了,還要去林家送禮,笑嘻嘻的跑了出來看。方文信提了禮物,正要跨步出門,一回頭見了貴姐兒,眼睛一亮,跟巧娘說:“小姑,不如就讓貴姐兒陪我上林家好了。”

  “什麼?貴姐兒還小,她懂什麼?萬一亂說話,那不是給你添亂嗎?”巧娘猛搖頭,笑道:“況且,哪有兩歲大的女娃陪著表哥上未來親家送禮的?那起陪著去的姐妹,都是十歲上,會來事,嘴裡能說的。貴姐兒走路還沒穩呢,陪著你去了,只怕被人笑話。”

  “不會,不會,貴姐兒一向乖巧,而且你想一想,她雖小,卻什麼時候亂說過話了?就算說的不對,那也是童言無忌,沒人會見怪的。”董氏一聽方文信的提議,也大力贊成,又提起上回的事道:“那回上媽祖廟裡去,若不是貴姐兒讓信哥抱了她看舞獅,又哪會自己撞上小翠?又哪會一下就看對了眼,輕易就定了親?說起來,貴姐兒功不可沒。再有,我總覺得貴姐兒腳頭好,有她在,凡事總順利些。”

  方文信也央巧娘說:“小姑,你就讓貴姐兒陪我去嘛!她雖小,長的這樣,人家一看就愛的,顧得逗她說話逗她玩,也不會全家子都瞪著我看。”

  嘿嘿,你們說的熱鬧,怎麼就沒人問問我的意見呢?貴姐兒正腹誹,卻見方文信放下禮物,朝她走來,一把抱起了問:“貴姐兒,你想不想跟著大哥哥到林家大姐姐那邊玩?她那邊很多好吃的東西,還有好玩的。我們去吃吃喝喝就回來。”

  汗,我就只管哄小孩子吧!貴姐兒仰起臉想了一會,好吧,這一對也算自己撮合的,就陪著去玩玩吧!

  見貴姐兒自己點頭說要去,巧娘只得鬆口,囑咐道:“去了卻得跟著大哥哥叫人,不能哭鬧,也不能亂吃東西,大人給了東西也要問過大哥哥,大哥哥點頭了才能吃,知道嗎?”

  貴姐兒還沒答,方文信代她答道:“我會看住貴姐兒的,小姑放心!”說著怕巧娘反悔,抱了貴姐兒,提了禮物,已是忙忙出門了。

  林打鐵自己開著一個小鐵爐幫人打鐵,婆娘侍弄田地,幾個女兒在家刺繡做家務,日子過的不錯,在這村裡就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人家。只是萬萬想不到自己大女兒能許給鎮上的富戶,且這富戶還是鄭舉人的親家舅舅,一家都極是滿意。

         今天是端午節前一天,按這裡的風俗,未來女婿是必要上門送節禮的,因此一家子狠是收拾了一下屋子,只等著方文信來到呢!

  貴姐兒跟著方文信到林家時,果然受到他們全家的熱情接待,只是未來大表嫂林翠卻躲了起來不露面,貴姐兒見方文信微微失望,心裡好笑,便問林翠的妹妹林琴:“姐姐,翠姐姐怎麼不出來?是不是不喜歡我來,所以躲起來了?”

  “不是,不是!”林琴不知道怎生回答貴姐兒這個小孩子的問題,只回頭看著她的娘詢問道:“我叫姐姐出來吧?”

  林打鐵的婆娘瞧方文信,那是標準的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愛,想著女兒年底就要過門了,這會讓她見見方文信,也不算失禮,便點頭說:“你去叫吧!”

  林翠隔了好一會才出來了,穿著新衣新鞋不說,臉上似乎還塗了胭脂,低著頭,聲如蚊呐的讓方文信喝茶,那一股含羞答答,真叫貴姐兒笑破了肚皮。方文信見得她出來了,手裡的茶卻差點打翻了,顯見是有過相思一回,這下見了人,心慌慌的樣子。

  太好了,兩情相悅的婚姻啊!貴姐兒見了他們的情狀,暗贊自己當日穿針引線,引的妙!偷偷捂嘴笑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29 11:37 PM

第三十九話   木鳥也沒哭

  不知道是兩家大人著急,還是方文信著急,方家和林家在七月份就商議著要把兩個小的婚事提前。於是,九月份才過,方文信便娶了林翠過門,很是熱鬧了一回。

  鄭明發參加完方文信的婚事,回家來時卻準備上京城赴考。他本來待十月份才進京的,可是方遙來信說他見了方逍,兩個人說起他的情況,只說既是中了舉人,這回要上京考進士,不論如何,得提前上京,也好帶著拜訪一下京裡認識的權貴。

         鄭明發於仕途上,想法倒並不太迂腐,也知道有時學識同等的情況下,你若是人際廣些,前途便寬廣些,因此同巧娘商量了一下,決定提前上京。

  送走了鄭明發,巧娘夜裡寂寞,又抱了貴姐兒一同在大床上睡。轉眼便到了年底,這天夜裡,又展開鄭明發的信看了起來。貴姐兒爬了起來,把手肘托在巧娘膝蓋上,也探頭看起信來。

         見鄭明發在信裡說道現下住在方遙家,唐梅娘等人待人有禮,極是好相處,又說道方文龍還向他問貴姐兒的情況等。巧娘這裡看信,見貴姐兒也跟著看,一副認得字的樣子,不由笑了道:“你年紀還小,上不得學堂,現下你爹爹不在,娘晚上教你認些字可好?”

  貴姐兒猛點頭,哇,終於能名正言順的學認字了,認了字,自然可以進書房看書,枯燥的生活將會精彩許多。

  第二天,來榮等人聽得貴姐兒要學認字,都自告奮勇要教她,結果貴姐兒一下子多了好幾個小老師,整天忙的不行,不是忙認字,就是忙寫字,還要忙著把原先自己認的簡體字轉化為繁體字。

  這天正忙碌,呂氏帶了鄭曉意來了。鄭曉意長了一歲,衣裳又嶄新,看著已有了一點亭亭玉立的味道。一進門,鄭曉意便甜甜喊鄭婆子奶奶,又趕著叫巧娘和張黑桃嬸子,大人也沒法跟小孩子拉下臉來,早拉了過去坐好,又問她冷不冷,可要喝杯熱茶。鄭曉意撒著嬌讓鄭婆子給她倒了茶,又去逗弄小來初。

  張黑桃見鄭曉意似是喜歡小來初,便讓她看著些,自己去灶下燒水。這裡呂氏陪鄭婆子說話,一邊見貴姐兒在小桌子上學寫字,不由贊道:“貴姐兒真能幹,這麼小就會寫字了。”

  鄭婆子見她贊貴姐兒,心裡歡喜,便道:“可不是。來榮他們可得上了學堂才會寫字,沒上學堂之前明發雖教他們認些字,要他們拿筆來寫,卻塗的一團團,都是墨團,哪裡有個字的形狀?貴姐兒卻不同,那個筆上了她的手,握的牢牢的,來榮拿了她的手,只一下,就寫了一個筆直筆直的一字呢!”

  巧娘見小來初拿了一隻鄭明業雕刻的木鳥在玩,怕他弄傷自己,正想過去拿開,卻聽得張黑桃似乎在灶下摔了什麼東西,忙進去看,卻見張黑桃扶著灶台站著,手裡舀水的勺子的摔在地下。一時慌了,問道:“這是怎麼啦?”

  “我剛蹲下洗一下東西,站起來時只覺頭暈暈的,眼前發黑,站不穩呢!”張黑桃慢慢站直了身子,聲音有些虛弱,晃著頭說:“這幾日不知是怎麼啦,起猛了就頭暈。”

  巧娘見張黑桃身子一向不錯,這回卻直搖晃,也怕了,忙扶她進房,讓她去躺在床上,出來跟鄭婆子說了。鄭婆子一聽,便說:“明業還沒回來呢!巧娘你便往大夫那裡走一趟,請了來給初哥兒的娘診一診。”

  巧娘應了,忙要去。呂氏因想著鄭明興最近夜裡有點咳嗽,卻想往大夫那裡拿幾貼藥,便站起來說:“我陪巧娘一起去請罷!”

  鄭婆子見她們一起出去了,忙進去看張黑桃。

  鄭曉意看了一會小來初,見大人都不在跟前,早不耐煩了,自己去趴在窗邊看巧娘新剪的窗花。
  小來初已是一歲多了,剛學會走路,像鴨子一樣搖搖晃晃的走著,時不時把手裡的木鳥塞嘴裡咬一咬,把鳥頭咬的毛絨絨的。

  貴姐兒坐在廳裡小桌子正努力學寫毛筆字,忽見一隻胖胖小手拿了一隻木鳥過來,鳥頭作喝水狀一下探進墨硯中研起墨來,抬頭一看,卻是小來初,不由大聲喊大人:“快來啊,初哥兒來搗亂了。”

  鄭曉意見貴姐兒學寫字,學的鄭重其事,捂嘴笑著說:“你拿了紙和墨硯出來玩,讓小弟弟跟著一起玩不好嗎?怎麼還得喊大人?”

  呂氏疼愛鄭曉意,一心想等到她長大了好攀高枝兒。因此早早送她上學堂,又請了人來家教她些琴棋書畫,因鄭曉意有幾分小聰明,學的頭頭是道,有親戚來訪時,呂氏便讓鄭曉意出來賣弄,博得好多誇獎,把鄭曉意縱的不知天高地厚。

         鄭曉意雖已從呂氏嘴裡得知二叔鄭明發中了舉人,今非昔比,貴姐兒也算是小姐了,但心裡卻還是認為貴姐兒只是鄉下的小姑娘,並不能跟她比。這下見貴姐兒小小年紀,拿毛筆的姿勢有模有樣,覷一眼她寫的字,似乎也有稜有角,心裡卻有點醋意,一心想打擊她。

  貴姐兒聽得鄭曉意說話微微有些譏諷,卻沒空理她,只抓住小來初的小手,不讓他再拿鳥頭研墨,小來初走路雖不穩,力氣卻大,掙得幾掙,貴姐兒差點就抓不住他的手。貴姐兒見鄭曉意站著不過來幫忙,瞥她一眼說:“曉意姐姐,你過來幫著抱開初哥兒呀!”

         鄭曉意猶豫一下,還是過去了,從小來初身後環抱著,就要把他抱開,不想小來初掙得幾掙,鳥頭上的墨汁就塗在鄭曉意袖口上,把她好好一件衣裳塗的一條條的。她一看,馬上鬆開小來初,任由他摔倒在地,自己只大叫:“哇,弄髒我的衣裳了,賠我衣裳!”

  小來初在地下哇哇大哭。貴姐兒嚇了一跳,怕小來初手裡拿的木鳥會傷到他,慌忙過去扶起小來初,嘴裡哄著說:“別哭,別哭,看看這個木鳥,它摔的比你還痛,它也沒哭不是?”一面檢查了下小來初,見沒有傷著,這才放下心來。

  小來初聽了貴姐兒的話,看手裡的木鳥,果然摔那麼重也沒有哭,便拿手去摸木鳥的眼睛,一時止了哭。



第四十話   小小男子漢

  貴姐兒好容易哄住了小來初,見鄭曉意還在跳腳,極是無奈,抬頭說:“曉意姐姐,衣裳髒也髒了,你再跳也跳不乾淨。不如脫下來讓小嬸子幫你洗洗。”

  “這種墨蹟哪洗得乾淨?”鄭曉意嘟著嘴,氣乎乎說:“這衣裳還是我生日那天做的,只穿了一遭,平日我不捨得穿,今兒跟著娘來你們這裡,才換上的,這不過穿第二遭,就糟蹋成這樣,你說,這要怎麼辦?”說著翻看袖口,手指也被黑汁粘黑了些,不由尖叫了一聲。

  能怎麼辦呢?貴姐兒皺眉看一眼鄭曉意,不滿的說:“最多讓奶奶賠你一套好了,鬼叫什麼?”

  “你,你怎麼這樣說話?”鄭曉意什麼時候受過重話,見貴姐兒小小孩子,學大人一樣皺起眉頭指責她,口氣還這般不耐,氣上心頭,逼近貴姐兒說話,手指直指到貴姐兒鼻子上。小來初見鄭曉意氣勢洶洶,他小小心裡也知道鄭曉意這是要欺負貴姐兒,扶住貴姐兒的肩膀站了起來,跨前一步擋在貴姐兒身前,拿手裡的木鳥去啄鄭曉意的手背。

  鄭曉意被鳥頭尖尖的地方一啄,手背一痛,忙縮回手,心裡更委屈了,自己好好的,怎麼就被兩個鄉下小屁孩給欺負了,一個罵她,一個還用鳥頭啄她。不給他們一點厲害瞧瞧,還上天了?這裡想著,一張臉早板的兇惡惡,揚起手就要去推小來初和貴姐兒,嘴裡還說:“不教訓一下你們,就不懂得要尊敬姐姐了!”

  貴姐兒見勢不妙,拉著小來初退後一步,大叫起來:“曉意姐姐打人了,曉意姐姐打人了!”小來初也學她的話說:“打人,打人啦!”

  鄭婆子在張黑桃房裡聽得叫喊,忙出來看時,見鄭曉意果然揚著手,貴姐兒拉著小來初退在桌角,這下也生氣了,責駡鄭曉意說:“你是姐姐,怎麼打妹妹和弟弟呢?”

  “我沒打他們,只是說說!”鄭曉意覺得自己被冤枉了,委屈的哭了起來,一邊舉起自己的袖子給鄭婆子看,抽噎著說:“初哥兒塗了我一衣袖的墨,我叫了一聲,貴姐兒就說我鬼叫。”

  “貴姐兒她還小,懂什麼叫‘鬼叫’?”鄭婆子心裡本來就偏心貴姐兒和小來初,再加上出來時,看見鄭曉意瞪著眼嚇貴姐兒和小來初,聽她這麼說,不大信她的話,只暗暗嘀咕:小小孩子也不是一個好的,什麼不好像,像足了她的爹爹,也是愛欺負小的。

  鄭曉意見鄭婆子一副偏幫貴姐兒和小來初的樣子,更加委屈了,淚水湧的兇猛,嚷嚷著把剛才的情況複述了一遍,卻沒提她把小來初摔在地下的事。

  鄭婆子見她哭的厲害,貴姐兒和小來初笑嘻嘻看著她哭,倒也怕被外人看見了,說自己一家人欺負她一個小女孩,只得哄著說:“好啦,既是把新衣裳弄髒,我讓你二嬸再給你做一套可好?上回有人送了一匹粉紅色的綢布來,要給貴姐兒做衣裳,還沒做,先給你做一套吧!”

  鄭曉意聽得有新衣裳,自己擦了淚,不再說話。

  呂氏和巧娘帶了大夫進來時,見鄭曉意擦淚,都有點詫異,一問,給貴姐兒和小來初欺負了,呂氏不好說什麼,巧娘卻假意責駡貴姐兒道:“你還小,怎麼敢欺負姐姐,小心姐姐教訓你一頓!”

  “姐姐剛剛想打我們,打不著,所以自己哭了,不幹我們的事。”貴姐兒見呂氏一臉難看,似乎她的寶貝女兒真給自己和小來初欺負的狠了,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拉了小來初說:“曉意姐姐剛剛把你摔在地下,屁股還痛不痛?”

  小來初這下想起鄭曉意剛剛鬆開他的事了,用小手去摸自己屁股,奶聲奶聲說:“痛痛!”

  一歲多的小孩子哪會說慌?呂氏這下相信是鄭曉意先欺負人了,自己訕笑著說:“小孩子在一起玩,總是打打鬧鬧的,過一會就好了!”

  鄭婆子早領了大夫進去給張黑桃診脈,出來時滿臉喜色,跟呂氏和巧娘說:“初哥兒他娘又有喜了!怪道這幾日懨懨的,我還以為年底事多,把她累的沒精神。沒承想又有了!”說著謝大夫,大夫收了診金,撚須笑了笑道:“只需靜養些,喝多點滋補的湯水補補血氣,就無礙了,不須再開藥的。”

  巧娘聽得張黑桃又有了,忙進房去賀喜她,笑道:“你也糊塗,自己有了竟不知道!”

  張黑桃也滿臉喜色,笑道:“因上個月來月信時,遲了好些日子,這個月也遲了,我就沒放在心上。這幾日常覺倦倦的,以為自己這幾夜忙著給明業和初哥兒做新衣裳,熬的過了,人有了火氣呢!”

  巧娘見她邊說邊摸肚子,不由笑道:“現下還沒顯形呢,你摸什麼?若是顯了形,倒要叫喜婆幫你看看,是不是也跟你姐姐一樣,一胎兩個。”

  “姐姐那兩個雙胞胎,不說樣子一模一樣,哭時一起哭,笑時一起笑,動作一模一樣,煞是可愛。一家子捧在手心上,疼的不行。”張黑桃嚮往的說:“若是也能生下雙胞胎,還不知道多可愛呢!”

  原來張黑桃姐姐張甜桃在六月份時就產下了一對雙胞胎男嬰,這下吐氣揚眉,不單婆婆不再給重話,相公也絕了要納妾的念頭。上次張黑桃到鎮上看她那對雙胞胎侄兒,回來就一臉羨慕的說雙胞胎多好玩什麼的,若是也能生一對雙胞胎嬰兒,豈不喜人。

  這裡說著話,貴姐兒已是拉了小來初擠進房來,歡喜的說道:“嬸子又有了,明年又有小弟弟可以玩了!”

  小來初聽得大家的話,似懂非懂,跑過去趴在床邊瞧張黑桃的肚子,一副想不明白的樣子。巧娘見了他的神情,不由笑了問:“初哥兒,你娘有喜了,你要弟弟還是妹妹?”

  鄉下極相信孩子有靈氣,說的話最准,常有人剛懷上就問家裡關係親密的小孩子,喜歡弟弟還是妹妹,若是小孩子說喜歡那種,很奇怪的,多數生下來的就是那種。所以這裡張黑桃聽巧娘問小來初,也聽住了。

  小來初很是猶豫,覺得弟弟也好,妹妹也好,若是只能要一個,就很難選擇,因此扳著小指頭,過半天才說:“弟弟,妹妹。”

  “哇,你很貪心呀,要弟弟,也要妹妹!”巧娘笑著點小來初的頭,跟張黑桃說:“你看看,初哥兒既要弟弟,也要妹妹,沒准你肚子裡的是龍鳳胎,一男一女呢!可要好生保重!”

  張黑桃抿嘴笑了,問巧娘道:“我在房內時,聽得曉意在哭,卻是怎麼回事?”

  “她那麼大,說自己給貴姐兒和初哥兒兩個小的欺負了。”

  巧娘見呂氏這陣子帶鄭曉意來的勤,表面上不露什麼,暗地裡卻不以為然。想當初鄭明發未中舉時,自己到鎮上找大哥,在鎮上碰到呂氏,不得已喊了一聲大嫂,她那愛搭不理的樣子,至今還記得呢,如今裝什麼親熱?

  張黑桃聽巧娘把事情說了一遍,雖未親眼見到當時情景,也覺好笑,低頭對小來初說:“你怎麼知道家裡這個姐姐親一點,見那曉意姐姐想欺負家裡這個姐姐,你就挺身而出了?倒像個男子漢!”

  “小孩子家也懂得分好壞的,莫說貴姐兒親點,平素兩個玩的開,就曉意那小小女孩,趾高氣揚,把貴姐兒和初哥兒看的不如她,貴姐兒和初哥兒雖小,哪會不明白,自然排擠她的。”巧娘說了幾句,怕呂氏聽了去,便不再說,囑了張黑桃幾句,領了貴姐兒和小來初出了房。

  待得呂氏和鄭曉意走時,鄭婆子跟巧娘說:“初哥兒把曉意的衣服弄髒了,我說賠給她一套,呂娘極力推辭,只說不用。我也懶待說太多,你做一套放著,過幾日她來了,拿與她便是。”

  “曉意也好笑,哪有大孩子給小孩子欺負的,還弄髒衣裳了。”巧娘想著那匹布本來是要給貴姐兒做年下的衣裳的,這下便宜了鄭曉意,有些嘀咕,想著做完曉意的衣裳,若有布剩下,只能給貴姐兒做條綢褲了。

  婆媳兩個說著話,卻聽門口又有人喊,卻是張黑桃小妹張錦桃來了。原來張黑桃的娘在村口聽得村裡人說巧娘請了大夫匆匆往家跑,是為張黑桃診脈來的,只以為張黑桃生了什麼病,急的忙叫小女兒過來瞧瞧。

         待聽得是有喜了,張錦桃也喜的合不攏嘴,跟鄭婆子說:“我娘在家急的跳腳,還以為姐姐得了什麼病。我回家去告訴她這個喜事,省的她待會自己不放心又跑來。”說著蹦蹦跳跳就跑了。

  過了沒多久,張黑桃的娘還是親自來了,手裡提了兩斤紅棗,一進門就跟鄭婆子說:“那回我有黑桃她大哥時,也頭暈,後來吃了些紅棗,竟好了些。聽老人家說紅棗最是補血,家裡剩著這兩斤,我都提來了,讓黑桃每日吃些。”

  鄭婆子只得接了她的紅棗,一面讓她自己進房跟張黑桃說些體已話。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1:01 PM

第四十一話   圈圈比字多

  因張黑桃身體不適,巧娘包辦了多數家務,在忙亂中便過了年。年後,大家默算鄭明發應考的日子,待得應考日子過了,又等他的信。

  三月底時,終於收到鄭明發的信,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大意是說落第了,本待早些回家,但是方遙和方逍留著他在京城裡再住一段時間,端午節前必會回家的。

  巧娘看了信,卻並沒有如何失望,鄭明發丟了書本那麼些年才重新拾起,上次能考中舉人已屬幸運,這次沒考中進士其實在大家的意料中。

  過得幾日,巧娘卻收到方遙的信,倒是詳細說了鄭明發這次應考的事。

  原來鄭明發當日從考場出來時,已知必不中的,本待馬上收拾東西回家的,只是方遙和方逍等人苦留,又說道再如何,也得等放榜了才回去,也有一個交代。

         待得放榜,那起落第的人自然有許多呼天搶地,狂歌當酒的,鄭明發見到有些人口才甚了得,見識似是不凡的,也落了第,更兼有那寒窗苦讀多年,沒未一日丟下書本的,也同他一樣與此次進士無緣,心情倒平靜了下來。

         方遙與方逍見得他的情狀,卻拉了出去喝酒散心,只說待三年後再考便是,無須憂煩的。不想鄭明發這些年嚴於律已,甚少喝酒,幾晚喝下來,卻傷了胃,一時請大夫診治,又引發一些舊疾,生生病倒了。如今只待養好病再回家呢!

  巧娘見得方遙的信,這天夜裡便思寫一封信與鄭明發,略為安慰一下。只是她雖識得字,卻極少動筆,拿起筆來塗了幾回,終是覺得字太醜而沒完成。貴姐兒爬在床邊看巧娘寫了幾回還是沒寫成,忙爬下床來瞧,笑著說:“娘,我幫你寫!”

  “你才跟著你哥哥他們學寫了幾個月的字,識得的字也不多,怎麼幫娘寫信?”巧娘好笑,把手裡的紙揉成團,卻沒扔掉,只放在桌子上,打算明天用來引火用。

  貴姐兒見巧娘不相信她會寫信,自己拿過巧娘丟在桌上的筆,醮了醮墨汁,在另一張攤開的白紙上寫上四個字:父親大人。

  巧娘見貴姐兒寫的雖不算好,筆劃也略略歪扭一些,但是每個字都認得出,不由又驚又喜,摟了過去坐在她膝蓋上,笑著說:“我念,你寫,若是不會寫的,便畫個圓圈代替好了。”話雖如此說,巧娘還是握著貴姐兒的手一起寫了起來。結果,貴姐兒第一封佈滿圓圈的家書便誕生了。貴姐兒看著那封家書,圈圈比字還多,暗暗可憐自己和老娘,竟然有許多繁體字不會寫,真是太文盲了!

  遠在京城的鄭明發,於若干日後,收到巧娘口述,貴姐兒動筆的信,一看裡面許多圈圈,落款是巧娘和貴姐兒上,看完信,卻笑翻了。這一笑,病卻好了大半。待得病好便準備回家。因五月中旬卻是方達父親的死忌,方遙和方逍也思回老家祭拜,兩家商討了一會,便決定和鄭明發結伴回去。

  方逍跟東家請了假,又把鋪子裡的事交代給幾個得力夥計,少不得又叮囑婆娘好一通話,因小妾夏至這陣子跟婆娘有些不對盤,又怕自己一走,兩個會明爭暗鬥的,便準備帶了夏至一起上路。晚間便跟婆娘李敏華說:“你我成親也這麼多年,你應該知道我的為人,不是寵妾滅妻的人。現下帶了夏至一起回老家,卻不是冷落你,偏愛她。

         卻是因為我一走,把她放在這裡跟你看著鋪子,反是不放心。她原是五姨娘跟前的紅人,凡事不認輸,若是我不在,沒人攔著她,她跟你鬥氣,再要抬出五姨娘來,你可是憋氣。再則,這皮貨鋪雖不是我自己的產業,卻化了不少心血,現下拿出來托人往海外去賣的皮貨也從這裡出去,除了你,我也不敢亂相信人。

         我把夏至帶走了,你好好的收拾一下原跟著她的人,該賣的賣,該配人的配人。待得我們回來,再給她買幾個新的丫頭。到那時,她就成了一個沒牙的老虎,想使人往五姨娘那兒說道什麼,我們也自然先知道了。”

  李敏華見方逍要帶夏至一起回老家,本來滿心不痛快,待得聽了他這一番話,這才知道他還是跟自己一條心,遂點點頭說:“既是如此,你把泉哥兒也帶去。泉哥兒是長子,也該去祭拜一下祖父,隔了這許多年沒回老家,怕族裡的人都不認得他了,還得回去認認人。”

  方逍的大兒子方文泉今年已是十四歲了,李敏華使兒子跟在方逍身邊,自是可以做個耳報神,回來時凡事就可以細細的說給她聽,不會漏過半點。

  方逍也明白婆娘的心思,點頭道:“你既還是不放心,就讓泉哥兒跟著一起回罷!”

  他們這裡商議,方遙那邊也甚是熱鬧,聽得方遙要回老家祭父親,唐梅娘就笑著說:“現下夏季將至,春茶已摘完,鋪子裡又有夥計看著,卻正是走得開的時候,我陪著你一起回罷!”
  方遙還沒答,方文龍已是嚷著說:“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旁邊傳來另一個聲音,大家一看,是唐少華。

  “哦,你也跟去作什麼?”唐梅娘見唐少華也嚷著要跟了去,不由好笑,說道:“路上要走好幾日,還要改搭船,上回你跟著,還嫌路上悶,這次又要跟去,你娘定是不讓的。”

  “姐姐說的,春茶已摘完,夏茶產量少,也不勞咱家費心,正好趁著這個時候出外遊玩,近些的咱們也全去過了。上次回姐夫老家,那邊風景獨好,人情味又厚,正思再去一次,借了姐夫回老家,索性我們一家子也跟了去,遊玩一番才回來。”唐明山從簾後轉了出來,笑著說:“姐夫姐姐可不要嫌棄我們。”

  唐梅娘一愣,明白了唐明山的心思。因唐家已在為唐明山物色女孩子,只待有好的就挑了給他作妾。慶氏自是不歡喜,唐明山卻想避得一時是一時,他要走開了,納妾這事自然就得擱下,待得日子過了,極可能就淡了。再有,若是離開唐家,慶氏心理一放鬆,能夠再懷上,這納妾的事在短期內自是不會再提了。

  因此上,鄭明發提了自己一小包行李出唐家大門時,看著方逍一家子和方遙一大家子,及馬車,箱籠等,便怔怔的說:“這是搬家還是打仗呀?”說的方逍和方遙都笑了。

  最高興的卻是方文龍和唐少華,最近被拘著讀書,拘的緊了,這回能跟著大人一起回老家,正好放鬆一下。方文龍還跟唐少華說:“不知道貴姐兒現在長成怎麼樣了?”

  “小時候胖嘟嘟,大了肯定也是一個小肥妹!”唐少華遙想起貴姐兒一歲多的樣子,搖搖頭說:“她好玩是好玩,就是太小。”

  “差不多三歲了,不算小了!”方文龍在唐家,來來去去就只跟唐少華玩,心裡很想念貴姐兒這個胖嘟嘟可愛的小表妹,早從懷裡掏出一個裝在盒子裡,包了層層錦布的東西說:“我準備把這個送給貴姐兒,讓她稀奇一下。”

  “你真捨得?”唐少華見方文龍把珍藏的東西也拿了出來,瞧瞧他的臉說:“可別送出去了,回來後悔的。爺爺說了,這東西從海外帶回來,不可多得的,你要送了,再想要,也不能了。”
  “你不是還有一個嗎?我以後要真稀罕了,就跟你借來瞧瞧過過眼癮就是了。”方文龍合上盒子,摸了摸,想要送給貴姐兒的決心卻沒有動搖。

  唐少華想了想說:“算了,回家來我把我那個送給你吧!反正我爹爹那裡還有一個大的,我想瞧什麼,跟他拿了來瞧,比我們這種小的好用多了。”

  兩個人說著,被大人抱了上車,又探頭去跟唐家送出大門口的諸人揮手,便止了話。

  因人多,又帶了小孩子,一行人的行程便有些慢,只得先捎了信回去告知董氏和巧娘等。

  巧娘接到信時,跟鄭婆子說:“不得了,我二哥我三哥都要回來,二哥帶了泉哥兒和姨娘來了,三哥三嫂帶了龍哥兒回來不說,居然又捎帶上舅爺一家子來了。好在大哥上回把宅後一塊地也買了下來,擴建了宅子,要不然,這回只怕不夠住的。”

  鄭婆子笑道:“就算不夠住了,你大哥自然會安排的。只是,究竟什麼時候能到家?明發自打去年九月份去了京裡,現下都四月份了,足足七個多月,不說我老婆子,你和貴姐兒豈能不想他?”

  巧娘又細看信,彈算他們在信裡說著到達的地方兒,又板著手指頭算著到家時該多少行程,算了半晌說:“最遲在端午節後也就該到了。”

  “端午節第二日便是貴姐兒三歲生辰,希望明發趕得回來賀貴姐兒生辰。”鄭婆子一邊說,一邊默算離端午節還有多少天。

  五日後,便是端午節,鄭婆子和巧娘等人吃完粽子,還不見鄭明發一行人回來,心裡雖急,卻互相笑道:“趕明兒就是貴姐兒生辰了,該不會等到明兒再回來,恰好湊了熱鬧罷?”




第四十二話   賀貴姐生辰

  因董氏說三歲定八十,三歲生辰切不可馬虎,因此貴姐兒一早起來,就被從頭到腳用粉色系衣裳和頭飾打扮了一通,站到鏡子前看自己時,不由瞪大眼,活脫脫一粒果汁糖,還要是古色古香的果汁糖。

  “哇,貴姐兒好漂亮!”貴姐兒正瞪著鏡子裡的自己發怔,旁邊早有讚美聲傳來,側頭一看,卻是小胖子李甘雨。李甘雨七歲了,比先時瘦些,眉眼也長開了好些,打扮的像一個小少爺,很拿得出手的樣子。

  貴姐兒聽得李甘雨贊她,還笑嘻嘻的湊近來想拉她的手,退後一步說:“我自己走!”出了房,廳裡董玉嬋卻和巧娘說的熱乎,一見貴姐兒出來了,忙忙遞過自己買的玉佩說:“貴姐兒來,我給你戴上,這禮雖薄些,卻是我的一片心意。”說著已是拉過貴姐兒,幫她系上了玉佩。

  生日收禮物,應該沒什麼不妥才是。貴姐兒見董玉嬋一邊幫她系玉佩,一邊似乎在偷著笑,小小心裡猜測了一會,想不出她一個婦女送她一個玉佩能有什麼意圖。過一會也就丟開了不再細思。

  原來董玉嬋早起帶了李甘雨到董氏家竄門,見得她提了禮物要趕往貴姐兒家裡為她賀壽,想起貴姐兒的爹現下也是舉人,貴姐兒又生的可愛,再加上有董氏這個疼她的乾娘,深處來說,實實是一個難得的好媳婦人選,再想起之前自己跟董氏開過的玩笑話,說要貴姐兒作她兒媳婦的事來。這麼一想,就拉了董氏,非得跟著來鄭家給貴姐兒賀壽,還臨急在鎮上買了一隻小玉佩,準備作壽禮。

  跟著董氏來的還有林翠和方文偉。林翠坐得一坐,跟董氏說了一聲,先行回娘家了。

  這裡巧娘悄悄問董氏道:“小翠過門也半年多了,肚子裡還沒動靜麼?”

  “還沒呢!她自己也急,這回跟著來,忙忙回娘家,怕是讓她娘陪著去拜拜送子觀音呢!”董氏說起這個,俯耳過去跟巧娘道:“兩個好的蜜裡調油,偏生沒個動靜,我已囑了文信,讓他到書房睡幾晚,隔開幾日再到房裡,看看可好些!”

  貴姐兒豎起耳朵聽她們說悄悄話,也聽了一個大概,暗暗點頭,少年夫妻太頻密了確實容易不孕呀,隔開幾日確是有道理的。巧娘見貴姐兒湊過來聽她們說話,笑著推開道:“小孩子家家的,怎麼大人一說話,你就喜歡湊過來?”

  “貴姐兒,今天你生辰,這是送你的,拿著!”鄭明業拿裡拿了一隻雕刻得活靈活現的小鯉魚遞給貴姐兒,笑著說:“找了木匠家的,好容易尋了那顏料來塗上顏色,你看看,塗上顏色了,遠遠一看,倒像真的鯉魚一樣了。”

  原來鄭明業平日空閒最喜拿了木頭雕刻出一些小動物,雕的小魚小鳥最是栩栩如生。貴姐兒上回見他雕一尾小鯉魚,魚尾彎彎翹起,魚鱗清晰,要不是顏色不對,跟那水裡遊的魚幾乎沒兩樣。不由暗暗吃驚,看這手雕工,要是放現代,那就是雕刻大師了。因跟鄭明業說:“小叔,你塗上顏色,然後送給我好不好?”

  鄭明業自小便喜歡拿小刀雕些東西,從沒人表示欣賞他雕的,之前貴姐兒和小來初雖也拿了他雕的小動物去玩,但並沒有像這回這般鄭重其事的跟他說,聽得貴姐兒這般說,自是喜滋滋道:“這鄉下地方也沒人賣那顏料,我卻到哪裡尋去?這個先送你,待下回尋了顏料,我再另雕一個,塗上顏色送你。”

  因貴姐兒今日生辰,鄭明業便尋了木匠家,好容易得了顏料,便細心把雕的魚塗了顏色,這才候著時辰拿來送她。貴姐兒接過鄭明業手裡的木雕魚,見比上回雕的那個還精巧些,不由愛不釋手。

  李甘雨和方文偉圍過來看貴姐兒手裡的木雕,第一次見到塗上顏色的木鯉魚,用手粘了粘,也不掉色,都驚奇的說:“像真的一樣。”一面回頭去找鄭明業說:“可不可以也雕一個給我?”

  鄭明業見他們喜歡,笑道:“家裡還有,只是沒塗顏色的,若是不嫌,一人送一個給你們玩。”

  李甘雨和方文信聽說沒有塗顏色的,有點失望,跟了鄭明業進去房內看時,見雖然沒有塗顏色,雕的生動活潑,也很好玩,忙一人挑了一件,喜滋滋出來了。

  張黑桃見巧娘要陪客,忙讓小來初去跟貴姐兒玩,自己扶著大肚子去灶下洗菜。巧娘跟董氏和董玉嬋說了一會兒話,也進了灶下,與張黑桃道:“你莫蹲的太久,看壓著了肚子。我來洗罷!”

  張黑桃早挪了一張矮凳子坐了,笑著說:“不相干的,壓不著肚子。明業特意做了這張矮凳子,寬大結實,中間還凹進去一點,我坐著,感覺比坐那高些的椅子還穩當些。若是單單親家舅母來了還罷了,今兒她堂姐也跟著來,且是第一次,你自然得陪著,這灶下的事就交給我了。

         我也不是第一次大肚子,且別人家的,誰不是大著肚子什麼都做?也是你們體諒著,我還時時的躺一躺,若還不知足,可是討嫌。”說的自己笑了。

  因張黑桃懷的這胎先是常常頭暈,現下雖還未到臨盆的時候,肚子卻大的嚇人,巧娘等人自是不敢讓她做重活。張黑桃見巧娘說著話,已是挽起袖子蹲下來洗菜,讓她只管出去坐著,只得扶著腰站了起來,出去陪董玉嬋等人說話。

  大家說起來,董玉嬋也是認識張甜桃夫家的,見得張黑桃的肚子大的厲害,笑著說:“別也是一對雙胞胎罷!你姐姐的婆婆常時帶了那對雙胞胎出來顯擺,大家看著只覺一模一樣,愣是認不出哪個大,哪個小,每回都猜錯。據說你姐姐幫著他們洗澡時,也鬧過笑話,說道一個洗了兩次,一個沒洗。還是那個沒洗的自己跑進去比手劃腳的,你姐姐這才發現呢!”說著捂了嘴笑。

  張黑桃聽的也直笑,姐姐那對雙胞胎差不多一歲了,雖還不會說話,卻精靈古怪,常時鬧些笑話出來。姐姐因了這對雙胞胎,也在申家站穩了腳跟,夫婿也不再把她當透明人。

  貴姐兒見大人聊天聊個沒完,自己跑去灶下看燒了什麼菜式,見到居然有雞有魚,還有一碗專門準備的甜面,不由心滿意足,這才像做生日嘛,前兩次都是一碗長壽麵就算是過了,也太簡單。

  待得燒好飯菜,大家正要入席,只聽門口有人來喊鄭婆子,喘著氣說:“村口好幾輛馬車都往這邊來了,舉人老爺就在裡面呢,車簾揭開時,我見著兩個氣派的男娃,還晃眼見到幾個細皮白肉的夫人,我度著是舉人老爺和京城裡的親戚來了,你們快些出去迎接。”

  鄭婆子和巧娘等人一聽,喜的不行,巧娘嚷著說:“明發可回來了,同行的該是二哥和三哥他們呢!”

  董氏一聽,也忙忙的跟了出去迎接,拍著手兒說:“怨我,出來時沒讓人留門,他們應該是先到鎮上我家,見家裡鎖了門,一氣兒全跑這兒來了。這兒地方小,少不得跟人借些椅子,就擺門口大家坐著。”

  幾個人說著話,奔到大門口,沒走多遠,幾輛馬車倒全進來了,可不是鄭明發他們?大家咋咋乎乎見了面,又忙著迎到大門口,果然人太多,東西又多,董氏只得說:“你們人下來,東西就別下來了,待會回去我們那兒再放東西下來,巧娘這兒沒法放。”

  方遙還罷了,方逍與巧娘和董氏已是好幾年沒見面,這一下來自是有許多話說,又讓夏至過來見過她們,請安問好。夏至見此地不過鄉村,巧娘雖說是舉人的娘子,穿的簡僕,完全一個村婦的模樣,態度便有些淡淡的。巧娘見了,自是心中不快,向方逍說:“二哥,二嫂為何沒有一起來?”

  方逍笑道:“你二嫂還得幫著我管夥計,哪裡走得開?她也常時念起你,這回也讓我帶了東西給你呢!”

  “我就說嘛,二嫂怎麼會忘了我?”巧娘說著淡淡瞥一眼夏至。你又不是正經的二嫂,就抖起來看不起鄉下親戚了?

  方文泉在那邊見過董氏,已是忙忙過來喊小姑。巧娘比了比他的身高,笑著說:“你們到京裡時,你才丁點高,現下卻是一個小大人了,過了年滿十五歲,也能幫得你爹爹的手,不叫你娘憂煩。”

  方文泉正想回答,見來榮他們拉了貴姐兒也上來喊哥哥,忙應了。慶氏在旁邊見貴姐兒今兒打扮的好看,忍不住就抱了起來,笑著對巧娘說:“貴姐兒打扮的這麼漂亮,倒不遜色京裡那些小孩子。”

  “不過她今日生辰,她乾娘幫著做的新衣裳,趕著穿上了,嶄新嶄新的,這就看著像樣子些罷了!”巧娘笑著謙虛了一句,見張黑桃已在鄰居那兒借了好多椅子放在大門口,忙招呼眾人坐下。

  方文龍和唐少華也聽得今兒是貴姐兒的生辰,忙圍了上去,學著看戲時看到賀壽時戲子說的話,拖長腔調說:“小的賀貴姐兒三歲生辰,特獻上賀禮一份!”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1:07 PM

第四十三話   都來測測字

  貴姐兒聽得方文龍和唐少華怪聲怪調,不由“咯咯”的笑了。方文龍自然是獻寶似的拿了一個長條形錦盒遞給貴姐兒,一邊手掌伸開,作扇子狀擋在嘴邊,俯到貴姐兒耳邊悄聲說:“這可是好東西,能看好遠的,上回二叔家的文鳳想要,我沒給她,想留著送給你呢!”

  貴姐兒知道他所說的文鳳,卻是二舅方逍和妾侍夏至所生的女兒方文鳳,今年好像是四歲,大了自己一歲,家裡也是疼的寶貝似的,沒想到她想要方文龍這個東西,方文龍還不肯給,看來真是一個好東西了。

         一邊想著,一邊揭開盒子,掀開幾層錦布,露出一個長條形筒狀的東西。遠望筒?貴姐兒驚奇了一下,拿出來湊往眼睛裡一看,遠處的東西果然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哇的一聲叫道:“還真是好東西!”

  “貴姐兒,你還知道這是作什麼用的呀?真聰明!”方文龍見貴姐兒拿瞭望遠筒,本來想告訴她是什麼東西,要怎麼用的,沒想到她自己一拿就湊近眼睛去看,還驚喜的哇哇大叫,不由笑道:“這個叫望遠筒,能看到很遠的地方,聽說以前的人打仗時,也用這種望遠筒來觀察敵情,但是做的沒現在這個精巧。”

  這古代物資貧乏,有許多看似普通的東西,在這裡也不易見到和買到,方文龍這個望遠筒,確實是一份大禮。貴姐兒心裡歡喜,一手拿瞭望遠筒,另一隻手就去搖方文龍的手,笑著說:“謝謝文龍哥哥!”

  “你喜歡就好,不用謝!”方文龍見自己珍藏的這份東西果然博得貴姐兒的歡顏,也極是開心,轉頭去看唐少華說:“剛才聽你說也有禮物要送貴姐兒,在哪兒呢?”

  唐少華慢吞吞從懷裡掏了一個錦盒出來,見方文龍和貴姐兒瞪著錦盒看,嘿嘿笑道:“我這個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怕路上摔碎了,特意拿了錦布層層的包著,又裝了盒子而已。希望它還好好的,不會缺手缺腳。”

  貴姐兒放好望遠筒,伸手接過唐少華手裡的錦盒,揭開了看時,不由怔一怔,裡面的是一個陶泥捏的胖乎乎小女娃,拳頭大,笑眉笑眼,看樣子怎麼有幾分像自己似的?

  “這個是我跟了爺爺出去,在鬧市上看到的,當時見它有幾分跟你相像,就買了下來,沒想到真派上用場了。我記得上次跟文龍來時,你很喜歡我帶來的一對小公仔,只是玩著玩著,把它摔碎了,當時還差點哭了呢!

         這個胖乎乎,看著更好玩,你可別再摔碎了!”唐少華一本正經的說著,抬頭見方文偉和李甘雨都湊過來看那泥公仔,竊竊笑著說:“捏的真像貴姐兒,要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照貴姐兒的樣子捏出來的。”

  “別胡說,我哪兒有這公仔這麼胖?”貴姐兒哼了一聲,左看右看,卻極是喜歡這個胖公仔,還真怕摔碎了,忙忙跑房裡收好了才出來。出來時,方文偉和李甘雨已是湊過來央求說:“貴姐兒,剛剛文龍送你那個稀罕的望遠筒,可以借給我們瞧一瞧麼?”

  “沒問題!”貴姐兒見方文偉和李甘雨一副稀罕得不得了的樣子,笑呵呵把望遠筒拿了給他們,叮囑道:“別弄壞了。”

  “放心,放心,保准小心拿著!”方文偉先行接過了,湊近眼睛看了一眼,驚叫道:“哇,那邊張大嬸跟人說話,我連她腳上穿的草鞋沾了泥巴也看的清清楚楚呢!還有,還有,那邊有一隻小豬用嘴巴拱著牆角,也看到了。”

  李甘雨焦急的搓著手,在旁邊直嚷:“文偉,文偉,你看完了沒有,輪到我看看了!”

  方文偉依依不捨把望遠筒遞給李甘雨,催著說:“快看,看完再給我看!”

  那邊大人都在催道:“快過來吃飯了,別看了!”

  原來巧娘等人見人太多,索性把飯桌抬了出來放在大門口,又另煮了飯,炒了幾個菜,讓方遙和方逍等人吃。碗筷倒是夠了,一時不夠湯匙用,往張海妹家借了,又招呼孩子們也快過來吃。

  眾人只讓貴姐兒和大人們坐一處去,笑道:“今兒是貴姐兒生辰,讓她坐個好位置罷。咱們叨擾的這一餐,也是借貴姐兒的福吃的。”

  “你們別折殺了她,還是讓她和文龍文偉少華他們坐一處去,他們小孩子家的,喜歡湊一堆,吃著也熱鬧,跟大人坐一起,還怕拘著她呢!”巧娘自然不讓貴姐兒坐到大人桌上,另安排了小桌子讓孩子們坐下,又忙著幫大家盛飯。董氏過去和孩子們坐一桌,方便照料。鄭婆子和鄭明發鄭明業等陪著方遙他們坐在大桌上。

  夏至見沒人讓她坐,自己厚著臉皮挪了椅子坐到方逍旁邊。往常在家宴客,自然沒夏至的位置,她還得在旁邊侍候著客人吃飯,因此方逍見她坐下了,低聲說:“你去幫著巧娘給大家盛飯罷!”

  夏至好不容易跟方逍出來一趟,來的還是農村,本想著這回能夠當個女主人了,不想方逍竟讓她去幫巧娘幹活,明顯的還把她當使喚的人來看,心裡有氣,也低聲道:“我跟了你這麼多年,就不能讓我跟著你吃一餐平起平坐的飯,還得侍候著你們這些親戚呀?”

  方逍怕吵起來讓人笑話,便不再說了,抬頭去跟方遙說話。

  巧娘見菜不大夠,又去灶下再炒了兩盤,張黑桃從張海妹家借了盤子過來,笑著說:“海妹她娘說新醃制的鹹菜,吃著爽口,問我要不要拿些過來,我想著京城裡的人必是吃慣了魚肉,沒准愛吃這鹹菜呢,因此撕成小塊上了桌,沒承想他們真愛吃。

         只說一路上吃的飯不好消化,正思吃點米粥就著小鹹菜,這鹹菜咬著卜蔔脆,最是開胃。一盤子鹹菜上桌,倒叫他們全吃掉了,你大嫂在外取笑他們鹹菜命呢!”

  巧娘笑了說:“他們既是愛吃鹹菜,你再跟海妹她娘要點,咱們自己醃制的,放的時間久些,有些綿軟,卻不脆了。我這裡再炒一盤子花生出去,應該也盡夠了。”

  張黑桃應了,拿了盤子去了。

  巧娘炒好花生,出來時先放一碟子到孩子們的桌子上,再端了一碟子放到大桌上,卻聽得鄭婆子正在說貴姐兒小時候的趣事,又吹噓媽祖廟旁邊那個曾老道測字算命多准什麼的,方遙和方逍還罷了,慶氏唐梅娘等人卻全聽住了。都說:“老道既是如此靈,不若咱們吃完飯,去媽祖廟裡拜一拜,順便讓他測一測!”

  大家好容易吃完飯,真個就商量著要往媽祖廟旁邊讓曾老道給測一下。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媽祖廟旁邊時,可把曾老道嚇了一跳,按著眉毛說:“我說今早起來怎麼眼眉直跳,還在想著是跳財還是跳災,沒承想來了這麼多貴客,還真個是跳財了。”說著呵呵直笑。

  眾人見鄭婆子滿口稱誦的曾老道一襲道袍,一副白鬍子,雖稱不上仙風道骨,也頗有幾分世外高人的味道,都來了興趣,紛紛讓他算一算八字。

  曾老道見人多,笑道:“若是算八字,只怕今天還算不完你們這麼多人,不若一人測一個字就罷了。有覺得測的有道理的,明兒再來算八字,這樣可好?”

  眾人想一想,也深以為然,讓唐梅娘先測。唐梅娘有心先試一試曾老道,想得一想,在紙上寫下一個“靈”字,笑道:“你且測測我是什麼身份地位?”(注:小茶設定架空的這個年代,雖然用的是繁體字,但是也有極少的一些字跟簡體字一個樣,比如唐梅娘讓老道測的這個“靈”字。)

  眾人對視一眼,這也太難為人家老道了。卻聽曾老道不慌不忙道:“女施主剛才執筆,手腕有力,成一豎。此一豎加於‘靈’字上邊,‘靈’字火上邊的字變成日字,也就是說,火上有日,光輝燦爛,女施主在家裡是一個地位超然的。

         再有,火上邊這個字既為日,日升日落,不停移動,去掉剛剛那一豎,火上邊這個字的三橫貫穿到右邊,成為王字,女王者,夫婿應是招進門的,自己也應是管事者,為女東家。”

  曾老道一說完,把唐梅娘等人驚的目瞪口呆,忙忙收起那股測著玩的心思,各人倒認真的把要測的字寫在紙上。

  慶氏紅著臉寫了一個“易”字,攤到曾老道跟前說:“測一測我什麼時候有喜?”

  眾人再度對看一眼,這個貌似難度也挺高。

  曾老道撚須笑了笑,細看“易”字道:“ ‘易’字下邊為勿,勿本是月的別寫字,故勿字也是月字,上為日,下為月,為日月合明,陰陽合體,故此段時間女施主的相公應該在身邊。

         再者,‘易’字上為日,日光正盛應為正午,午也是五,一年中日光最盛時,又是五月。也就是說,女施主五月有喜。”

  眾人再次聽的目瞪口呆。五月呀,現在不就五月了,有沒有的,這個月總會知道,老道信不信得過,這個月底也就知道了。也得老道有本事有信心,才敢這麼一口斷定。慶氏心底雖還有一絲兒疑惑,臉上卻已透出喜色來,再怎麼樣,老道此言,也給了她一個安慰。

  老道抬頭見了慶氏的神色,作一個還沒說完的手勢道:“這個‘易’字雖顯示為五月有子,惜乎現在已五月,端午剛過,陽氣最足。胎兒在體內,喜陰不喜陽,陽氣太足則損胎,此胎雖懷上,卻註定早產。又‘易’字為八劃,因此胎兒八個月早產。”

  眾人這回聽的徹底呆住了,且不論老道所說的准不准,憑一個字能說出這麼多道道來,那也不是常人了!

  董玉嬋在旁邊見唐梅娘和慶氏聽的發怔,知道曾老道震住了她們。她住在鎮上,早風聞曾老道是神算子,之前已帶過李甘雨來給老道算過。她看中貴姐兒的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聽說貴姐兒讓曾老道算過八字,曾老道說貴姐兒八字好,所以她一心想讓貴姐兒給她作媳婦兒。這回趁著機會,卻想讓老道給李甘雨和貴姐兒合一下八字看看。只是要如何開口方不顯自己唐突呢?

  董氏抱著貴姐兒站在旁邊聽,怕方文偉走遠了,轉頭去找他的蹤影,忽見董玉嬋瞧瞧她自己的兒子,抬頭又瞧瞧貴姐兒,心中一動,想起之前曾幾次聽董玉嬋開玩笑說要貴姐兒當她媳婦兒的事來,再聯想起今日她送貴姐兒玉佩的情景,自是明白了幾分。

  哼,肥水還不流外人田呢!我家偉哥他們八字跟貴姐兒合不上,這不還有龍哥和華哥嗎?幾時輪到你家的雨哥了?董氏見董玉嬋已是擠上前想跟曾老道說話,忙也搶前一步,用手肘把董玉嬋擠開一點,帶笑對曾老道說:“老神仙,你給我家貴姐兒看看,配個什麼八字的相公方好?”

         說著報了貴姐兒的時辰八字,一面回頭對唐梅娘和慶氏道:“龍哥和華哥是什麼時辰生的,讓老神仙算算看,哪個合的上貴姐兒?”



第四十四話   哪一個更好

  唐梅娘和慶氏剛被曾老道所測的字震住了,還沒回過神來,聽得董氏問方文龍和唐少華的出生時辰,脫口就報了出來,一時倒沒計較董氏後面那句合不合得上貴姐兒的話。

  貴姐兒今天起的早,這會有點困了,正懶洋洋趴在董氏肩上,忽見她抱著自己擠到曾老道跟前,還冒出要給自己找相公的話,不由嚇的一醒神,哇呀,乾娘你這也太急了吧?我才三歲,三歲呀!

  董玉嬋見董氏搶了先,心裡一急,也搶著道:“老神仙,我家雨哥上回讓你算過,說他八字不錯的,你也幫著看看跟貴姐兒合的上合不上?”說著不管董氏的臉色,忙忙報上李甘雨的出生時辰。

  貴姐兒這下差點掉了下巴,原來自己行情這麼走俏呀!

  巧娘站在外邊,聽得董氏和董玉嬋爭著說話,也愣住了,自己是貴姐兒親娘呢,怎麼沒人問一下自己的意見,這就爭起來了?

  唐梅娘和慶氏聽得董玉嬋說話,也回過神來,一時有點失笑,貴姐兒不過丁點大的孩子,怎麼董氏和董玉嬋兩個堂姐妹一副搶親的勢頭?

  這裡曾老道看了看方文龍、唐少華、李甘雨三個的八字,又去看貴姐兒的八字,右手拇指頭在食指和中指點來點去,笑呵呵道:“女娃的八字大,要找合得上的本來不易,這次卻巧的很,三個男娃的八字跟她都合得上。”

  都合得上?董玉嬋避開董氏的眼神,不死心的說:“三個都合得上,卻是哪個最好?”天下的父母總是認為自己的子女是最好的,董玉嬋雖也看到方文龍和唐少華是不錯的,內心深處卻還是認為自己的小胖子兒子也不差過他們。

         這回聽老道說李甘雨的八字跟貴姐兒的合得上,喜不自禁,只是三個都合得上,人家那兩個還是更親的親戚,自己要取勝,還得追根究底。老道上回就說雨哥是一個有福的,沒准八字跟貴姐兒更合的上呢!

  “對,哪個更好?”董氏見董玉嬋伸著脖子追問老道,心裡惱怒,你就樂呵吧,以為咱家龍哥和華哥還會不如你家雨哥了?再說了,就算你那個更合的上了,咱家貴姐兒看不上還不是白搭!

  貴姐兒聽得她們的話,卻哭笑不得,轉頭去瞧唐少華他們,見他們站的遠些,正指點著媽祖廟門口的香爐在討論,沒過來這邊聽大人說話,稍稍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自己假裝還小不懂事,這樣就不會尷尬。那幾個稍稍懂事了,沒聽到這個話,也不會尷尬,算是萬幸了。

  卻說唐梅娘和慶氏聽得董氏也跟著追問老道哪個更合的上貴姐兒,也聽住了。她們兩個剛被曾老道各測了一個字,心裡的震憾還沒過去,這個時候老道說些什麼,她們都是相信的。

  唐梅娘上回來時,那時鄭明發還沒中舉人,嘴裡雖也開過玩笑說讓貴姐兒作她兒媳婦,卻沒當真。這回心境卻不同了。一者鄭明發已中了舉人,若是以後再考,能考中進士的話,身份地位自然擺在那兒。

         二者這一兩年也陸陸繼繼聽得方遙說道貴姐兒好腳頭,帶攜的家裡越來越興旺的話,貴姐兒在她心目中也不同往日了。因此也想聽聽老道怎麼說。

  慶氏這幾年憂煩著沒再懷上,剛剛聽了老道的話,心裡又驚又喜,沒一會兒,已是患得患失,心思百轉。這會兒也凝神聽老道說話。她對自己兒子能不能跟貴姐兒合的上倒不甚在意,卻想聽聽老道評價一下自己兒子的八字。

  曾老道極通人情世故,為人測算時,本就好事說到足,不好的事卻不會說盡,現下瞧瞧三個男娃的八字,都是好八字,運程自然是有起有落的,若要說說三個男娃的運程倒還無防,把他們比較了來評說,卻不是自己的初衷。因此只撚須笑道:“三個都好,都好!”

  不說三個,這會兒就是三十個,你也會說都好,都好的。貴姐兒常跟著鄭婆子和巧娘來媽祖廟裡,也經常聽到老道為其它人測算,知道他最會打圓腔,這會兒聽得他的話,悄悄笑了。

  貴姐兒正笑著,冷不妨董玉嬋招手叫過李甘雨,硬是推到曾老道跟前,笑著說:“老神仙,你看看我家雨哥的長相,是不是長的福氣相?你再看看貴姐兒的長相,也是一副有福的樣子,兩個的長相看著是不是很相配?”

  我呸我呸,誰跟小胖子李甘雨長相很相配了?貴姐兒小小心裡怒了,拉郎配也不是這樣拉的。貴姐兒正瞪李甘雨,沒想到董氏也火了,揚高了聲音叫方文龍和唐少華過來,嚷著說:“老神仙你看看,這兩個男娃是不是長的貴相?”

  黑線,我一頭黑線,究竟有完沒有?貴姐兒這次瞪著眼前三個小豆丁男孩子,搞不好,其中一個還真會成為自己的相公了。李甘雨白白胖胖,性子溫吞,是個好欺負的;方文龍文文雅雅,行為斯文,是個好相處的;唐少華酷酷拽拽,愛裝老大,是個能幹的。真要挑,還真難選擇!貴姐兒皺眉看了他們一會,忽然驚覺,自己還真挑起來了?

  見董氏和董玉嬋都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曾老道不得不抬眼看看眼前三個男娃,沉吟一會說:“長的都好,各有各的福氣。只是一條,八字和長相這東西比較不得。

         比如玉米和羅蔔各有各的樣子,你不能因為喜歡玉米,就嫌羅蔔不好,也不能因為喜歡羅卡,就嫌玉米不好。把他們三個比成青菜羅蔔和玉米,那麼,他們就是這三種東西裡頭出挑的。只是,品種不同,比較不得啊!”

  貴姐兒差點噴了,老道就是老道,聽聽這說的,讓人無法再說什麼呀!

  方遙和方逍見幾個婆娘問個沒完,催道:“快回罷!還有什麼要問的,趕明兒再來也行。今兒趕車,一路上顛簸,倦的很了。剛吃了飯來這兒看看,只當散散食,再問下去,天都黑了。”

  唐梅娘和慶氏站了一會,聽得方遙和方逍催促,也覺倦了,只得道:“今兒確是累了,明兒或是後兒再來算一算罷!”

  董氏和董玉嬋聽大家催促,只得作罷。

  大家打賞了曾老道,有說有笑的往回走。董氏卻很不爽董玉嬋,半天沒說話,只讓貴姐兒趴在她肩上休息一會。貴姐兒見董氏抱了自己半天,怕她手酸,掙扎著要下地,一邊說:“乾娘,我自己走就行了!”

  “喲,怎麼行?人多眼雜的,看把你走丟了!”董氏把貴姐兒放下地,自己蹲下了,示意貴姐兒趴在她背上,想背著貴姐兒走。

  這裡是我的地頭,我比你還熟呢!貴姐兒常時跟著鄭婆子竄門,也經常跟來榮他們跑媽祖廟這裡來玩,本村的基本都認得她,哪會走丟?此時見到董氏愛護她,小小心裡還是感動的,扯著董氏的手,讓她站起來,仰頭說:“乾娘,你拉著我就行了!”

  慶氏正好在旁邊,見得貴姐兒懂事,要自己走,笑著說:“我抱你走一會吧,你家又不遠,不過一會兒就到了。”說著半蹲下身子,抱起貴姐兒,還不忘捏捏她的小屁股,回頭跟董氏說:“貴姐兒肉肉的,軟乎乎,抱著不硌手。”

  “是啊!長的白白胖胖,福氣相。”董氏隨口相應。

  嗚嗚,人家哪裡胖胖了?只是有一點點肉而已。貴姐兒有點傷心,自己什麼時候才會變瘦呢?
  來榮帶著方文龍和唐少華他們跟在後面,一邊追追遂遂的玩著。跑過慶氏身邊時,見貴姐兒趴在她肩上昏昏欲睡,都不忘做個鬼臉去嚇嚇她。慶氏捂住貴姐兒的眼睛道:“乖,咱們不看他們,就不會被嚇著了。”

  貴姐兒聞得慶氏身上香香的,再得了她的溫聲細語,心裡對她也頗為親近。雖說不是直系的親戚,但慶氏生的雅致,性子又好,相較于唐梅娘這個三舅媽來說,貴姐兒倒更為喜歡慶氏。只是可惜這麼一個人,整天憂憂鬱鬱,像有無盡心事似的。

  董氏見慶氏柔聲安撫貴姐兒,笑著說:“你也是一個疼孩子的,老天必會讓你多生幾個的。曾老道在我們這地方很神的,他測的一向很准。你只須放開心懷來,好生養著身子,必會懷上的。”

  慶氏低了頭,細聲說:“好在少華是男孩子,才能拖這麼久,若他是女孩子,明山早納妾了。”
  說起妾這個字,董氏卻瞥一眼走在前邊的夏至,見她妖妖嬈嬈靠著方逍一起走,搖搖頭道:“咱們這裡有時聽折子戲,常時一唱就是說西宮妖嬈,東宮正氣的,咱們沒見著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這樣。只是這回見著了這個夏至,我一下就想起唱的這個戲,她活脫脫一副西宮模樣。”

  慶氏聽董氏說的有趣,不由笑了。董氏見她笑的好看,瞧她一眼道:“你就該常時這般笑笑,也好去了一臉鬱色,這人臉色一喜氣,喜事自然也來了。常時皺眉歎氣的,那些好事也不敢靠過來。”
  慶氏點頭稱是,轉頭向後看看,見唐少華和幾個男孩子繞在身邊玩來玩去,並沒有離開視線,正要跟董氏說話,卻見前頭的夏至站住了,尖叫一聲,一邊尖叫一邊抬起一隻腳看鞋底。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1:11 PM

第四十五話   踩著什麼了

  “怎麼了?”巧娘本來跟在最後看著幾個孩子,聽得夏至尖叫,忙跑幾步上來相問。

  夏至把一隻手扶在方逍肩上,提起右腳甩著,嚷嚷說:“我踩著豬糞了,好臭啊!”

  “誰叫你走路不看地下,光顧靠著我。”方逍不耐煩的說:“往那邊石塊上跺掉就是了,叫什麼?”

  一行人看夏至跳著腳,都想笑。貴姐兒早笑出來了,不知怎麼回事,每回看別人無端踩到屎,她就很樂。貴姐兒正樂的不行,忽見人群中□一個七八歲大、穿著破爛的陌生男孩子。男孩子左手提著一個編的密密的藤條簸箕,右手提著一桿類似現代高爾夫球一樣的木桿,所不同的是,木桿盡頭縛的是一個小小扇形狀的貝殼。

  見慶氏瞪著那個擠進他們中的男孩子,一副他這是要幹什麼的神情,貴姐兒更樂了。哈哈,他這當然不是要打高爾夫球,他這是要獵豬糞啊!

  只見那個男孩子沖到夏至身側,看她剛好提腳要往石塊上跺掉粘在鞋子上的豬糞,左手簸箕擋到夏至腳下,右手長長的木柄子一伸,縛在木柄子上的扇形貝殼極速的在夏至鞋子底下一刮,那坨糊糊的豬糞就掉進他的簸箕中。

         夏至本來用手捂著鼻子,這會卻聞得一股汗臭夾著豬糞臭的味道撲面而來,那股奇異的臭味在手指縫邊打轉,硬是鑽進她的鼻子裡,正覺反胃,就見一個男孩子在她跟前一閃,在她鞋子下一刮,一個跨步,往她剛剛踩到豬糞的地下也一刮,一個轉身,提著簸箕已是去遠了。

  夏至捂著鼻子還是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只是嚷道:“哪裡來的野孩子?怎麼臭成這樣?”一面還要去石塊上跺掉豬糞,一抬腳,發現那豬糞不見了,鞋底乾淨著呢,不由直發怔。

  貴姐兒在慶氏懷裡笑得直打抖,*****,真太可樂了!

  大家搞清楚發生什麼事之後,也全笑了,指著夏至打趣道:“人家幫你刮掉豬糞,你沒道謝,還說人家野孩子,沒禮貌的可是你。”

  來榮和來華他們早見到夏至踩到豬糞了,也樂的不行,跟方文龍和唐少華耳語了一通,一起跑過去聞聞夏至,皺著鼻子說:“豬糞是刮掉了,怎麼還有一股味。呀,我們知道了,豬糞是刮掉了,這味道可刮不掉,還在呢!”說的大家直笑。巧娘卻笑駡他們沒禮貌,讓他們一邊去。

  夏至被取笑的不好意思了,捶打了一下方逍說:“都怨你,不提醒我看著路。”

  方逍見她尷尬,也不與她計較,拉了她的手道:“好啦,我不嫌你一身豬糞臭就是。”說的夏至又捶打他。

  來華摟了唐少華的脖子,兩個交頭接耳的說話。這裡慶氏見了,笑道:“兩個名字都有一個華字,偏生這麼親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兄弟倆。”

  一行人說著笑,很快到了鄭家門口。鄭明業正招呼幾個車夫吃飯,待車夫們吃完,好一陣忙亂,眾人又上了馬車,只說巧娘這裡地方小,還是去董氏那兒先安頓下來,空了再來找巧娘他們。

  唐少華和方文龍被抱了上馬車,卻揭開簾子喊來榮他們和貴姐兒道:“跟我們一起去大伯家呀!”

  巧娘笑道:“這村口的路有一段子不好走,再加上馬車都坐滿了,他們就不去了。明兒得空再去找你們玩。”

  待得送走董氏等人,巧娘和鄭婆子正待收拾屋子,早湧來好多鄰居,就坐在大門口那些還沒收起的椅子上,都笑著說:“咱一輩子沒離過家鄉,上一趟鎮上回來還能說道半天,沒承想這回連京城裡的貴人都瞧見了好幾個,有眼福哪!”

  “可不是,不說那幾個夫人細皮白肉,掐的出水來。就是那兩個男娃,那通身的氣派,比戲臺上扮起來的公子皇孫還耐看些。”

  “我就稀罕他們吃飯時那個樣子,都拿茶杯先漱了口再吃,小口小口嚼著,專挑青菜和鹹菜吃,不碰那個肉,這清清淡淡的吃完,又再漱口才算完。我躲在門邊看了半晌,覺著他們那個做派真大家子啊!”張大嬸看椅子上坐滿了人,沒地方坐了,索性一屁股坐到鄭家門檻上,拍著大腿說:“我還聽到那位坐在貴姐兒二舅旁邊的夫人在嘀咕說:‘這青菜炒的油膩膩,一層豬油泛著,筷子都插不進去了,可怎麼吃?’

         她的話可把我嚇著了,天呐,咱剛嫁過來張家那會,炒菜時用筷子頭粘了一點豬油,還被婆婆罵敗家呢!這京裡來的夫人居然嫌炒菜放的豬油太多了,不愛吃呢!要不知道的,還以為來貴客了,得多多的放豬油才行呢。”說著直笑。

  眾人也道:“居然嫌菜太油了不吃,咱家一天不吃點豬油,一干完話,肚子就餓的慌呢!怪道那幾位夫人都豆芽菜似的身段,原來這吃的素淡,這麼著,自然不長膘。”

  張海妹的娘吳春花也湊過來說:“那幾位夫人雖然生的好模樣,可要放這鄉下幹一天活,保准就倒下了。看著都弱不禁風的,走路就差叫人扶著走了。要是碰上海妹她爹,一拳頭就打倒了三個了。”

  “這你們就不懂了,這京城裡的娘們,都是養在深宅內,慣的細皮白肉,嬌嬌弱弱,一看就令人憐惜的。哪像咱們鄉下地方,挑媳婦時,專挑那膀大腰圓的,生的弱小就沒人要。要是叫咱們村裡幾個最出挑的姑娘到城裡去,保管人家看不上。沒准那幾個說話喘著氣,走路打晃,病病弱弱的姑娘去了,人家還當小姐看呢!”另一個鄰居雲娘手裡端了碗水,邊喝邊湊來說話。

  巧娘見大家說的熱鬧,卻沒空去湊話,只先去收拾灶下,出來時跟吳春花說:“我家的餿水桶可滿了,你快些來倒了去喂豬。”

  “喲,顧著說話,倒忘了倒餿水了。”自打鄭家不養豬了,吳春花就跟鄭婆子說鄭家的餿水讓給她倒,鄭婆子一向和張大嬸走的近,自然就答應了。自打鄭明發考上舉人,鄭家吃的豐盛了些,每日裡那餿水也比其它家的滿些,吳春花來倒了去喂豬,猛贊那豬吃了鄭家的餿水,長膘快。

  大家見吳春花倒餿水,都笑著說:“今兒那京城裡來的夫人不愛吃的豬油,沒准全倒餿水裡了,你快些倒了給你家的豬吃去,保准那豬吃了直幸福的哼哼。”

  貴姐兒在房內把玩今日收到的禮物,玩了一會,聽得門口熱鬧,忙溜出來看,正好被張大嬸逮住了,一把抱著放到膝蓋上,笑道:“別人家的女娃,我還不稀罕抱,就愛抱貴姐兒。看她眼珠子亂轉,總覺著長大是一個不簡單的,這會兒多抱著些,待她長大做了貴夫人,那時回鄉下省親時,我這個鄰居老婆子拄個拐出來,沒准能博得一聲稱呼。”

  大家見鄭明發中了舉人,還是如常和鄉人相處,並沒有恃強淩弱之類的事發生,也不像別人家有丁點大的好事就吹噓的全鄉都知道,因此得空倒都愛湊來鄭家門口坐一坐。夏夜時,也自帶了小腳凳和葵扇圍坐在鄭家門口納涼,大家說些村裡各戶人家發生的事。

         這回見鄭家一下子來了許多京城裡的親戚,見識了一下他們的排場。更加深覺鄭家有前景,話裡話外,已是不知不覺的透著羨慕和巴結。

  這裡說著話,那邊又有馬車過來了。從車裡跳下來兩個人,大家一看,卻是方達和方文信,都嚷道:“一大家子親戚都往你家去了,你怎麼又跑這兒來了?”

  原來方達和方文信今兒起了一個大早,往另一個鎮上去送貨,一回來聽得鄰居說道京城裡來了一大幫子親戚,見他家鎖著門,又往他鄉下的妹妹家去了。他知道自己婆娘今天起來是念叨著要來幫貴姐兒做壽的,這當口自然也在巧娘這裡,顧不得換衣裳,領方文信雇了馬車,忙忙的往巧娘這裡來。因嫌馬夫走的慢,還讓他從另一條路走,不想就這樣錯過方遙和方逍他們了。

  巧娘迎了出來,一問,方達和方文信還沒吃飯,忙著又往灶下去炒了兩個飯給他們吃,笑道:“也來不及煮了,灶下還剩著一點冷飯,我下了一個雞蛋,切了一點青菜下去炒的,你們別嫌。”

  “小姑,聞起來好香啊!”方文信早餓了,接過飯就大口大口的吃。

  巧娘待方文信吃完,拉過他說:“小翠還在娘家,你接了她一起回罷。家裡一大幫子親戚,她也得回去幫著你娘些。”

  方文信聽得林翠回了娘家,也知道可能是跟著她娘拜送子觀音去了,忙點頭說:“我這就去接她。”

  方達跟巧娘說了一會兒話,見方文信領了林翠來了,讓他們先上了馬車,自己朝貴姐兒招招手,待得貴姐兒走近來,伸手一撈,抱了起來,也跳上馬車,探個頭出來跟巧娘說:“家裡全是男孩子,現下文龍和少華來了,還是男的,一屋子人,沒個女娃的蹤影,貴姐兒可得去點綴一下才行。我抱走了,明兒或是後兒再送回來。”

  巧娘追出來才要說話,馬車已走的遠了。



第四十六話   誰扮作新娘

  董氏正安頓眾人,聽見門口有馬車聲,出來見方達帶了貴姐兒,方文信帶了林翠回來了,不由笑道:“回時馬車多了我跟偉哥,還有巧娘拿的好些菜幹蘿蔔乾等,堆的滿滿當當的,想把貴姐兒抱來,也坐不下,只得罷了。不想你們倒乖覺,碰不上我們,倒知道不能空手而歸,隨便把小翠和貴姐兒都領來了。”

  說著話,方達已忙忙進去,這裡方逍和方遙等人忙上來見了,正述些別話,唐少華和方文龍在裡面聽得把貴姐兒帶來了,都跑出來說:“咱們幾個商量要玩一個強盜搶新娘的遊戲,叫文偉扮作女孩子裝新娘子,他不肯呢!貴姐兒來了,正好做新娘子,快來蓋上紅頭巾。”

  “不,不,我也不扮新娘子,我要扮強盜!”貴姐兒跟了他們進去,卻不肯扮新娘子,跟唐少華搶戲份,硬要扮強盜。

  “你是女孩子,你不扮新娘子,叫誰扮?”唐少華頭上戴了一頂破帽子,準備扮作強盜,方文龍收拾的乾乾淨淨,卻準備扮作新郎,大家見貴姐兒來了,便叫方文偉扮作抬新娘子的轎夫,誰知貴姐兒不肯扮新娘,這下三個人都為難了。

  “這有何難,抽籤決定誰扮新娘子啊!”貴姐兒轉動眼珠子,已去灶下掐了一段稻草棍子,出來掐成不一樣長短的四截,捏在手心裡讓他們抽,一邊說:“誰抽中做新娘子了,要聽我的話,打扮的像樣些,行不行?要行的話,我才跟你們玩。”

  唐少華等人隨口應了,三歲的小女孩,能有什麼新主意,不過他們怎麼玩,就跟著怎麼玩罷了。

  抽籤結果卻是唐少華要扮作新娘子,貴姐兒這下樂了,拍著手道:“新娘子就要有新娘子的樣子,不能這樣邁八字步,要小碎步,扭屁股走路。要尖起嗓子喊救命。還有,還有,要打扮漂亮一些,不能素著一張臉。”

  大家被說的一愣一愣的,以前玩這個遊戲,扮強盜的不過戴個破帽子,扮新娘的自然蓋個紅帕子就完了,哪用這麼複雜?

  “剛剛我是怎麼說的,你們可答應了,男子漢丈夫,不許食言的。”貴姐兒見他們不以為然,忙拿男子漢的大帽子扣他們。果然,一聽她這話,三個小男孩都一副咱是男子漢,說話算數的樣子,嘿嘿笑著說:“你說怎麼打扮就怎麼打扮吧!”

  貴姐兒忍著笑,推了唐少華進董氏房裡,讓他閉著眼不許亂動,假裝打打他的臉,其實卻是粘了董氏的胭脂塗了一點在他兩頰上,再把他的頭髮打散了,編了兩條粗辮子。編完一看,差點笑破了肚皮,在唐少華身後直揉肚子,好容易忍下了笑,又去找一條大些的紅帕子蒙在唐少華頭上,這才道:“好了,新娘子可以出門了!”說著扶了唐少華出去。

  “你要扭著屁股走路才像嘛!”貴姐兒見唐少華還是八字步,拍拍他的小屁股說:“放鬆,扭動!”

  唐少華無奈下只得扭了一扭。到了廳裡,遊戲開始了,待得扮作強盜的貴姐兒搶了新娘子,揭開蒙在唐少華頭上的紅帕子,故作驚豔時,方文龍和方文偉卻全笑倒在地。笑聲把大人都引來了,大家一看,也笑的半死。董氏指著唐少華說:“這是誰幫你編的辮子,怎麼稀奇古怪的?塗著胭脂,倒真像一個小姑娘,若不是眉毛粗一點,能蓋過貴姐兒了。”

  唐少華見大家笑的厲害,這才沖進去房內照鏡子,這一照才知道貴姐兒把他扮成這個樣子了,不由漲紅了臉,自己忙忙的擦掉臉上的胭脂,又拆散了頭髮,走出來跟慶氏說:“娘,你幫我重新梳一下頭髮。”

  慶氏幫唐少華梳好頭,拉過貴姐兒摟在懷裡,笑道:“我也恨不得能生個得人意的小女娃,最好像貴姐兒這般精靈的,時不時的引人一笑,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林翠成親半年多,至今未懷上,聽得慶氏這般說,見男人們不在跟前,便接嘴道:“我也這般想呢!如今也不求男娃了,只望能懷上,生一個如貴姐兒這般得人疼的,也滿足了。今兒跟我娘去拜送子觀音,順便求了一支簽,簽文倒是好的,上面寫著‘如今喜產玉麟兒’,意思卻是今年會產一個貴子,叫我好一陣歡喜。只是,還是忐忑著,怕萬一……”

  林翠的意思自然是怕求的簽不准,卻不敢再說,怕得罪神明。

  婆子燒水給大家洗澡,男人們先洗好出來了,慶氏和唐梅娘忙喊唐少華和方文龍去洗,兩個一邊說道:“在家時都是奶娘幫著他們洗,到了這兒,少不得咱們自己動手給他們洗了。”

  “文龍哥哥和少華哥哥還不會自己洗澡呀?”貴姐兒驚訝了,汗,這兩個已是七歲了,還不會自己洗澡呀?農村裡的孩子,五歲多就會自己洗澡了,且不論洗的幹不乾淨,總歸是自己動手了。

  方文龍和唐少華聽得貴姐兒的話,愣一愣,一起紅著臉說:“娘,你幫我舀水找衣裳,我自己洗就行了!”

  慶氏和唐梅娘對視一眼,貴姐兒一句話,他們就聽進去了!大人們說了好多遍的話,他們未必聽得進去。

  雖說讓方文龍和唐少華自己去洗澡,慶氏和唐梅娘終是不放心,還是進去幫他們擦了擦背,又幫著擦乾身子,穿好衣裳才出來。

  輪到貴姐兒洗時,方文龍和唐少華見董氏幫她舀了水拿了衣裳進去,沒一會就出來了,都過來問道:“貴姐兒這麼小,難道自己會洗了?”

  “說起這事兒,怪著呢!”董氏笑眯眯的解釋道:“貴姐兒說話一利索,就向我們鄭重聲明,說她洗澡時,不許哥哥們進去。今年還沒到端午,她又說了,她要自己洗澡,讓我們也不要進去。

         初時我們自是不放心,還偷偷進去看,欲幫她擦背穿衣,不想一進去,見她拿了毛巾背著手搓背,擦的有模有樣,竟真個不用大人幫她洗了。雖說農村的孩子早早就會照顧自己,但是像這麼早就會自己洗澡的小孩子,畢竟太少,從這件事來看,我們就說貴姐兒確是一個不同於別人的。”

  慶氏笑道“上回我們來時,她才一歲多,就已精靈古怪,這回三歲了,自然更是難得的。”

  大家洗完澡,林翠出來喊大家到廳裡用甜點。這甜點名為薑薯,長長瘦瘦作竹子狀,外皮和形狀有些像薑的。煮時把薑薯的外皮削去了,煮沸了水,用鉋子把薑薯一片一片薄薄的刨到沸水裡,薑薯被沸水一燙,全卷成一團作了丸狀,這時忙加冰糖,一沸就熄了火上桌。吃時最是爽口清潤。貴姐兒最愛這道甜點的。

  大家吃著,聽得門口有人喊董氏,卻是董玉嬋領著一個婆子來了,進門就跟董氏說:“雖說你現下有兒媳婦,能幫的上你的忙,但是這回家裡人多,還是怕你忙不過來。我叫了李媽媽過來幫著做些粗重活,你只看作是自己人,有事儘管吩咐她做就是了。”

  董氏今兒見董玉嬋自說自話讓老道給李甘雨和貴姐兒配對,不顧眼色的跟她搶話說,本來惱怒她,已是想著不再理她了。這會見她帶了婆子來幫她做家務,心中對她的惱意卻消了好些,嘴裡說:“難得你有心了。既來了,也吃一碗甜品再走。”

  “剛吃過東西,肚子脹著,卻是吃不下其它東西了。”董玉嬋笑著說:“你們慢慢吃罷!我先過去了,明兒得空再來。”

  待得她一走,董氏便吩咐李媽媽到灶下幫著洗碗,暗暗想:或也該再請一個婆子了。總不能每次來親戚就跟玉嬋借婆子來用。人說有借有還,我這借了人,卻沒什麼可還她的,白白欠著她的人情,也不好甩她的臉。若是將來她家雨哥真個入了貴姐兒的眼,兩小相悅,欲娶進門,我難道好意思真攔著?

  她這裡想著,唐梅娘已是笑道:“上回來時,我就說下回來時帶兩個丫頭送你,你卻說不要。這回我們來了,又不夠人手用,把你自己忙的團團轉。”

  慶氏也笑道:“不若買兩個粗使丫頭來用罷!那起精細些的東西,也指望不得她們,但這些灶下的功夫,卻非她們不可的。沒的白累著自己。”

  董氏點頭道:“這些時讓人看看,有合適的就買兩個來用。”

  說著話,唐梅娘去房裡拿了茶葉出來沏茶,一面跟董氏道:“這回帶的好幾斤貢茶,倒要拿兩斤給巧娘,上回見巧娘愛喝這個清淡些的茶,便說要帶些給她,誰知直到今兒才又回老家呢!剛剛去巧娘家時,這些行李全壓在馬車裡面,想單找這茶葉出來給巧娘,一時卻翻找不著,只得作罷。”

  這裡慶氏卻拿了人參切的片出來沖水喝,道是大夫說她體虛,平素多喝點參水補補氣方好。

  才喝了幾口參水,慶氏卻捂著肚子道:“想是今兒趕路顛簸的緊了,這胃裡有些作怪,一喝參水竟然有些作嘔的感覺!”話一說完,已是嘔了出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1:16 PM

第四十七話   醫蔔不分家

  唐明山聞聲而來,見董氏忙著幫慶氏掃背,皺眉說:“該不是吃錯什麼東西了?”

  “今兒吃的跟你們一個樣,並沒有再吃其它東西,怎麼單單我的胃不舒服呢?”慶氏見婆子過來收拾地下,退開一步,回思今天所吃的東西,搖頭說:“這人參水也是慣常喝的,這……”

  董氏在旁邊卻眼睛一亮,嚷道:“莫不是有喜了?”

  眾人一聽,驚疑不定說:“今兒老道測的那個字,這就應了?”

  方達早已令方文信快去請大夫,不論是吃錯東西還是有喜了,都非同小可,耽誤不得。

  這裡董氏忙著扶慶氏坐下,又另倒了熱水來與她喝。一時大夫來了,診脈良久,沉吟著說:“夫人,這些日子是否勞累著了?”

  “也不算勞累,只是從京城趕路到這裡,一路上吃的差點,也睡得不好,其它並沒有甚不妥。”慶氏聽大夫問的鄭重,一時懷疑自己得了什麼怪病,一張臉刷的白了,扭著手指問大夫道:“大夫,我可是得了什麼病?”

  大夫撚須說:“不是病,是有喜了!”

  “真有喜了!”

  “哈哈,老道真神,一說一個准!”

  ……

  大夫聽得眾人紛紛說話,搖頭道:“且別高興的太早,這胎懷的有點玄。照脈象和夫人所說,卻是在路上就懷上的,只是一路上顛簸,沒有好生保養,就算把胎兒保住了,怕也得早產。”

  “大夫,你一定要想想辦法,幫我保住胎。自打生了第一個兒子,到如今七年了,好容易才懷上這胎,無論如何要保住。”慶氏一聽大夫的話,差點落下淚來,回頭去瞧唐明山說:“明山,你讓大夫想想法子!”

  大夫聽得慶氏的話,笑道:“夫人也別慌,只要從現在起,好生靜養,不輕易出門。我再開幾貼安胎藥,照理卻應該保得住的。”

  “不輕易出門?哪豈不是不能回京城,得在這裡待到把孩子生下來?”慶氏急了,董氏這裡畢竟不是自己正經的親戚家,若是待到生下孩子才走,那得給人家添多少麻煩?況且,這裡不比京城,吃穿用度,總是差些,住上一年,總有些不便。若是明山陪著還罷了,若是他不陪著,只讓自己留在此處,可怎生是好?

  “夫人,你一路上顛簸,已是損了胎氣,若是這期間再出門,神仙也保不得你的胎兒。你自己三思!”大夫站了起來,自往桌子上開了藥方拿與唐明山,囑道:“一天一貼,萬事不得吵著她,放寬心靜養。”

  待方達陪唐明山去配藥,慶氏怔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也不知是喜是憂,跟唐梅娘商量道:“現下既然如此,不若叫明山在此處買一幢小院落,我住到把孩子生下來才回京城罷!”

  “何必如此生份?住在我們這兒就行了。況且你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在外住著,豈能放心?”董氏已是忙著過來道:“你是梅娘的弟妹,也就是我的弟妹,真跟我們外道了,我們可生氣的。”

  慶氏這會說要自己買小院落出去住,其實也怕著,自己剛有喜,若是沒有人陪著,出個什麼事,那就悔之晚矣。說了這話其實也看著董氏的反應,見她果然挽留著住下,稍稍放下心來。一來董氏是當地人,凡事有她照料著,比什麼都強;二來這會需要靜養,卻不想費神去猜測別人的心意,董氏直腸子,有話就說,頗合自己的脾性,正是好相處的人。

  唐明山出去配藥,沒多久就回來了,忙忙親去灶下看婆子煎藥,又端了來給慶氏,看著她服下了,方才籲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待得晚間,慶氏跟唐明山說了打算,只道如今須得在方達家靜養著,待產下孩子才回京城,說完拿眼覷唐明山,過半晌又道:“你姐姐和姐夫自然先回去的,你也跟了先回去罷!你爹娘要為你納妾,趁這個時候我不在,也好辦事。少華就跟著我在此處好了,也免得我在這裡,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夜半起來,怕是難以睡得著。”

  唐明山從後輕輕環住慶氏的腰,怕壓著她的肚子,又把手移上些,卻趁機上下其手,嘴裡含糊說:“我怎麼放心讓你獨個兒在這兒養胎?你且放心,我已寫了信,明兒讓人先寄了回京裡。我娘自然會派了奶娘和婆子過來侍候著你。

         姐姐是一個能幹的,有她和姐夫先回京裡,兩個人助著爹爹打理鋪子,一時缺了我,也不相干的。我爹寵少華寵的不像話,我不在跟前,還不知道他會成個什麼樣子?還是讓他跟著我們一起住在這裡,到時再一起回京城的好。”

  慶氏一聽唐明山的話,又驚又喜,若能一家三口都在這裡住著,不說住到孩子生下來,就是住它個三年五載的,自己也願意。

  慶氏的父親原是一個秀才,在唐家當西席,是唐明山的先生。唐明山碰巧見過慶氏幾次,被她那柔和的個性吸引住了。不想唐母早相中另一戶商人家的女孩子,想著那女孩子個性爽朗,又跟唐梅娘是閨中密友,娶來家裡,一舉數得的,不想唐明山見多了跟唐梅娘一樣精于計算的商人之女,對那個女孩子並不感興趣。一心一意只要娶慶氏進門。唐母拗不過唐明山,逼於無奈只得讓唐明山娶了慶氏過門,只是,自此卻不喜慶氏。

  慶氏生下唐少華之後,好幾年沒有所出,唐母一再的讓唐明山納妾,又被唐明山以各種藉口婉拒了。今年初,唐母趁著慶氏回娘家,自行挑了一個看著好生養的丫頭放到唐明山房裡,沒想唐明山跑到書房睡了,第二天又裝病,直裝到慶氏回來為止。

         只把唐母氣的牙癢癢,對慶氏更加冷言冷語。慶氏滿心憂鬱,卻也無可奈何。如今跟了唐明山來他的姐夫家鄉,沒承想卻懷上了,唐明山若能陪著自己在此地住到孩子生下來,卻是比在京裡住著還叫自己開心的。

  見慶氏臉上透出喜氣來,唐明山嘿嘿直笑,把手探了進她的衣裳裡。慶氏見唐明山的手不老實,按住了不讓他動,一面嗔道:“若不是來時,大家住在客棧裡,你半夜裡不老實,又如何會懷上,懷的這麼不是時候?”說著紅了臉,輕輕拿開唐明山的手,拉了去坐在床邊,靠在他肩上說:“大夫讓我靜養,你怕得忍耐到孩子生下來的時候了!”

  唐明山一聽,故意呱呱叫,嚷道:“那得多久,哇呀呀,十個月呀!”

  慶氏忍不住笑著捂住他的嘴,嗔道:“你小聲些,想叫人聽到麼?”說著又開唐明山的玩笑:“若真忍不住,在這裡找個鄉下妹子納了也行。只是我瞧著這裡的姑娘,全大刺刺在街上走,見了男子也不避讓一下,雙眼直瞅,潑辣大膽的居多。你要納進一隻小母老虎來,可有得你受的,我可不幫你管著。”說著自己也笑了。

  唐明山見慶氏開顏,凝視她一會,把她看的不好意思了,這才說:“你若常時這般說說笑笑,又何至於三天兩頭的病倒。大夫早就說了,說你鬱結於五官,血氣不通,難以懷上。這回跟了我出來散散,在路上雖說吃睡不好,倒放鬆了心情,這不就懷上了。若早些想通,在家就懷上,這回也不用長途跋涉跑到這裡來養胎。”

  慶氏低了頭,半晌方道:“若是還在京裡,怕也懷不上。只是沒想到一出來,路上那般情狀,卻有了。若不是發現的早,這胎也難保。”

  說起這個,唐明山大贊曾老道說:“你今天叫老道測的那個字,老道說的玄乎,我聽著還嘀咕,你就吹吧,這都五月了,你老道就敢這般說,回頭五月過去了沒個動靜,咱們正好來砸了你的牌子玩玩。沒想到這老道真有些本事的,一說一個准,還沒過一天,大夫就把出你有喜了。可知這是天意。如今只是擔心老道後邊說的那句話。”

  慶氏介面道:“我也有些微的擔心呢。老道說懷上了,卻會早產,胎兒八個月就要出生。這孩子出生的早了,總歸是……”

  唐明山見她又憂慮起來,忙安撫道:“老道並沒有說難養,你就放心吧!天意如此,叫你現下就懷上,又叫你離開了京裡那些煩心事,只在此處靜養。我和少華又會陪著你,你還有什麼不如意的。”說的慶氏轉憂為喜。

  兩個人討論起曾老道的神奇來,慶氏捂嘴笑道:“先時常聽父親道:‘自古醫蔔不分家。大夫望聞問切的,都要給病人看氣色,問病情。這測字看相的,也要看五官、觀氣色方下定論。’這老道該不會曉些醫術,看了我臉色,斷定我有喜了,這才把我寫的那個字說的那麼玄乎罷?”

  唐明山笑道:“雖如此說,那他給我姐姐測的那個字呢,為何說的也那麼准?要是住的近些的人家,還道他先行打聽了人家的情狀,咱們從京裡遠道而來,這還是第一次見著他,也打聽不到咱們的事。這測的是有些意思了。”

  慶氏點點頭,輕輕的撫一下肚子,就算是大夫,也要把了脈方才確認自己有喜,這老道若不是測的准,只望一下自己臉色就斷定自己有喜,也是神了。待得身子養好些,少不得再去讓他測算一回。
  唐明山自脫了衣,回頭見慶氏含笑倚在床邊想心事,心情也自歡暢,笑道:“我來服侍你脫衣罷!”說著去扯慶氏。

  慶氏卻不敢亂動,笑著輕捶了他一下,由得他服侍著脫了衣,兩個方安歇了。



第四十八話   貴姐上學堂

  第二日起來,方達帶了方逍方遙等人去見了族長,因方文泉倒是入了族譜的,方文龍卻還未入,方遙與唐梅娘商量了好一會,鐵了心要讓方文龍認祖歸宗,因此在族長等人見證下,把方文龍的名字添上族譜,這才放下心來。

  忙完這些事,方達等人又忙著準備祭拜父親之事,直忙到月底,待祭拜完方父,眾人方坐下來商量唐梅娘等人回京,慶氏等人卻要留下靜養諸事。

  聽得唐少華要留下來陪著父親母親,暫不回京的,方文龍也不肯回,只嚷著也要留下來。唐家大宅裡本來規矩多,方文龍和唐少華常被拘的緊緊的,這回跟著來家鄉,就像出籠的鳥兒一般,吃吃玩玩都痛快。

         只是唐少華有得留下,自己卻要回去,想起回去時,沒了玩伴不說,只怕還得被拘的更緊,方文龍如何肯依。他平素極少鬧情緒,這回為了留下,連飯也不吃了,大人怎麼哄也不行。

  方遙和唐梅娘沒了辦法,最後只得答應讓方文龍也留下。唐明山見方文龍留下了,不由笑道:“我正想著既是留下了,卻不能荒廢了學業,待要為少華找個先生回家來教的,如今文龍也留下了,正好大家一起學習,有個伴。”

  董氏聽得要請先生,過來說道:“這個倒好辦,讓貴姐兒她爹出面去找就是了,他那識得的人,多數往大戶人家那兒做了先生的。”

  待得方遙方逍等人回京時,貴姐兒卻和方文龍方文偉唐少華一起做了同學。先生孫山是鄭明發一個舊時同窗,在鎮上頗有些才名,早年就考中秀才的,只是他命運不濟,適逢幾次考舉人時間,都病倒了,沒能到省城趕考,如今只等下次考舉人的時間了。趁這時間,就上方家做了西席。

  孫山到方家時,見一共四個孩子,三個男孩子倒罷了,一個玉雪可愛、三歲多的小女娃,也坐的端端正正聽他講課,一時倒奇了,一問是鄭明發的小女兒,不由笑道:“你們鄭家男丁居多,女娃一向少,怪道讓你也來學認字呢!”

  貴姐兒聽得先生名叫孫山,揉著肚子卻不敢笑,怪不得每回要考舉人時,都會病倒呢!就這個名字,考上了舉人,進了京裡,也一定會名落孫山的。

  孫山見貴姐兒憋著一張臉,以為她害怕先生,倒走到她跟前蹲下說:“你還小,功課自然會布的少點,只須先學著認些字就罷了,不必害怕。”

  貴姐兒忙點頭,作放心狀。方文龍和唐少華見貴姐兒一上課,一副乖巧狀,先生眼睛裡全是疼愛,心裡嘀咕,平素跟咱們玩時,全是鬼主意,這回上了學堂,又變成這副小白兔狀,真會裝!

  待得貴姐兒他們上了三個月學堂,唐家那邊派來侍候慶氏的婆子丫頭等人也到了。

         慶氏見兩個婆子是有經驗的嬤嬤,這還罷了,兩個丫頭卻是唐母身邊的人,都生的俏麗,心裡不由“咯當”一聲,自己懷上了,本想著離京城遠遠的,別人也粘不著唐明山,這回唐母遣了這兩個身邊的一等丫頭來,其意自明。一時心裡又不痛快起來。

  唐明山見了兩個婆子和兩個丫頭,再看了唐父唐母的信件,回頭見慶氏臉色有異,也知道她的心思,悄悄說:“這裡是方家的地頭,凡事自有方家擔待,只管把她們送與大嫂去管教就是了。她們若有甚不好的想法,此地山高皇帝遠,索性就賣了,回去只說一聲服侍不周,我娘難道還能去把人找回來不成?”

  慶氏低了頭不語,沒有這兩個,將來怕也有別人,只是擔憂著,也沒有用,趁著不在唐家,若是看出是真個好的,索性收了做個左膀右臂,安了唐家一眾人的心。想著這些,與唐明山道:“她們是你娘房內的人,哪能輕易就動的,你不必忙,我自有主意的。”

  貴姐兒聽得唐家派了人來,早出來瞧熱鬧,她擠在一邊,剛好聽見慶氏的話,不由瞥一眼那兩個俏麗丫頭,又瞥一眼慶氏,嘿嘿,好戲開場羅!一邊尋思著,必要時刻,自己得幫著慶氏些,她現下大了肚子,萬一出個什麼事,可不是玩的。

  卻說那兩個丫頭,一個叫綠泉,一個叫綠眼,長的水靈靈,是唐母身邊的一等丫頭,最會察顏觀色,是水晶心肝的人,這回唐母讓她們兩個來侍候唐明山和慶氏,臨走前叫了她們進房說:“你們是服侍我的人,自是不同其它丫頭,明山也要高看一眼的,到了鄉下,好生侍候著他們兩個。若是有甚事,有我作主呢,回時自不會虧待你們,必叫你們如意的。”

  一席話把綠泉和綠眼說的愣住了,唐府只得唐明山一個少爺,稍有姿色的丫頭自然是眼巴巴的候著,想得個機會上枝頭。這幾年見慶氏不得唐母的寵,又遲遲未能再有喜,更兼慶氏娘家不得力,護不著慶氏,因此多少人躍躍欲試,只是未得手而已。

         但是她們兩個自小在唐母身邊服侍,見多了那些大宅裡妻妾爭鬥的事,卻淡了這些心思,只悄悄商議著將來若能配個府裡的管事,再仗著唐母撐撐腰,在夫家說的上話,比當小妾要強的多。因此兩個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每回唐明山進唐母的房,並不像其它丫頭那般眼睛裡放出光來。只是萬萬想不到,唐母這回卻挑了她們去服侍唐明山,只得跟著上路。

  綠泉和綠眼在方家待了三個月,眼見慶氏待她們和顏悅色,倒悄悄放下心來。轉眼便過了年,慶氏的肚子早挺了出來,行動不大方便,綠泉和綠眼只小心服侍著,若唐明山在旁邊,兩人便借機跑出房外,待傳喚了才進去,慶氏暗暗點頭,這兩個在唐家時雖不甚跟自己說過話,現下看著,倒是不錯的。若是真個要納,納了她們倒也強過其它人。

  這天晚上,慶氏見一道魚做的色香味俱全,合了她的胃口,一時多吃了半碗飯,覺的肚子脹,便叫綠泉扶了她往宅子後邊一個小花園裡散散步消消食,不知是吹了風還是怎麼的,回來時卻肚子痛,慌的唐明山忙忙去請大夫。大夫倒是很快就到了,一把脈,臉色凝重的說:“動了胎氣了。怕是要生了,快叫穩婆來罷!”

  眾人驚道:“這才八個月,就要生了,這可如何是好?”一邊遣人忙忙的去請穩婆,又叫唐家來的那兩個婆子坐在旁邊壓陣,卻還自是慌亂。這生孩子本是一腳踏進死門關的,加上慶氏看著柔弱,好容易平平安安養到現在,如今胎兒要早產,眾人如何不慌?董氏急的一頭汗,跑進跑出的忙亂,一時又趕幾個孩子先去睡。貴姐兒見得大人全慌慌的,這回倒不敢添亂了,自己乖乖的先去睡覺。

  睡到半夜,聽得慶氏房裡傳來一陣嘈雜聲,夾雜著尖叫,不由嚇醒了過來。睜眼見外面有燭火,自己穿好小衣裳,推開房門,往慶氏的房裡去瞧。

  才到慶氏房門口,就聽到一聲微弱的嬰兒哭聲,穩婆高著聲音道:“好了,好了,生下來了,母子平安!”

  貴姐兒才要掀簾進去看,卻見林翠挺著一個大肚子,端了一碗米粥過來,喜道:“終於生了,我說先熬著粥,一生下來便可以吃一點補補力氣的,果然不錯。”說著一眼見到貴姐兒站在房門口,嚇了一跳說:“你不去睡覺,跑這裡做什麼?

         小孩子家家的,半夜裡也來湊熱鬧。”雖如此說著,因聽見慶氏生了,母子平安,卻是滿臉喜氣,見貴姐兒掀起簾子示意她端了粥進去,也生氣不起來,還怕貴姐兒半夜起來凍著了,回頭吩咐:“快些回房去,看著了風!”

  “我看看小弟弟就去睡!”貴姐兒跟著進去,見婆子收拾房內,唐明山一臉喜氣看著慶氏和床上一個剛被包的密密的小嬰兒,就著燭火湊上去一看,哇呀呀,剛出生的嬰兒好醜呀!小臉皺巴巴,紅通通,像個縮小版老頭子。

  在京城生小孩時,男人自然是不給進產房的,就是生了,也得過半天方能進去,哪像這裡一生完就能進來的。唐明山急了一晚上,這會見慶氏和小嬰兒平平安安,慶氏雖虛弱些,看著還精神,小嬰兒雖早產,穩婆和大夫都說無礙,只要有力氣吸奶,養上一兩個月,就和足月的嬰兒一般了,因此擔了整晚的心到這會才松下來,回頭見大人全累倒了,貴姐兒卻精神抖擻的進來看小嬰兒,不由笑道:“可好生看著了,你小時候也是這般的。”

  貴姐兒正觀察著小嬰兒,聽見唐明山這般說,脫口就應道:“怎麼會,我可是足月出生的,小時候肯定比他漂亮的多了。”說的眾人笑了起來。

  慶氏雖然累,聽得嬰兒哭聲,卻掙扎著要撩開衣裳餵奶,這會兒聽得貴姐兒的話,忽的驚歎一聲說:“八個月早產,真的八個月生下來了!”

  眾人一愣,也想起了曾老道為慶氏所測的那個字來,都合不上嘴,過一會才說:“神了,神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1:21 PM

第四十九話   是個搶手貨

  唐明山也點頭讚歎,笑道:“老道真是一個人物,當時測的是一個‘易’字,現下就為我兒子起名少易罷!唐少易,哈,多好聽的名字。長大也讓這個小子聽聽當初這段故事。”

  董氏見林翠端了米粥進來,過去扶起慶氏道:“你且先喝碗米粥再餵奶,折騰了半夜,現下還沒昏睡過去,算是不錯了。”說著往慶氏腰下塞了一個枕頭,讓她靠著,接了林翠手裡的碗湊往慶氏嘴邊。

  慶氏又累又餓,只是強撐著,勉強喝了粥,聽見唐少易還在微弱的哭,一顆心直掀著,又去按自己的□,心裡悔恨不先找了奶娘來待著,只想著過兩個月再找,哪曾想自己卻早產了。

  見唐少易又瘦又小又軟,唐明山也不敢去抱,只是在旁邊“嘖嘖”的逗他說:“兒子,別哭呀,你娘再不出奶,咱們就直接喝米湯算了。”一席話把眾人逗樂了。

  慶氏側身躺好了,感覺□倒是開始脹脹痛痛的,便把唐少易抱放到自己右手臂上,手掌托著他的小屁股,只覺這個兒子真小,不知道有沒有力氣吸奶,一邊撩開了衣裳,把□塞進唐少易嘴裡。唐少易可能餓的狠的,出盡力氣吸著,小小不足月嬰兒,竟然吸的出汗,滿頭濕濕的。眾人好一陣詫異,都說:“雖不足月,力氣倒大,瞧瞧這吸奶的勁頭。”

  董氏回頭瞧見貴姐兒還沒去睡,拉了出去道:“半夜三更的,你小孩子不睡覺,跑這裡湊什麼熱鬧?這更深夜寒的,看著了涼,我跟你娘不好交代的。快些回房去。”說著把貴姐兒送到房間,安頓她躺下了,方才自己去睡覺。

  看看過了一個月,慶氏也出了月子,只是唐少易身子弱,半夜常愛哭,現下不過春二月初,天氣還寒冷著,因此也不敢抱他出門,只守在房內哄著。月底時,京裡又有唐母遣來的一個管事和幾個媳婦子,說是來接唐明山夫婦等人回京的。

  慶氏跟董氏商量著把幾個媳婦子和管事先安頓下了,這才跟他們說:“易哥兒體弱,此時卻不敢長途跋涉的,還得將養兩個月,看看天氣暖和起來,他身子骨也硬朗些,方才上京罷!只是要委屈你們在此陪著住上兩個月了。”

  管事和幾個媳婦子在唐府本是得勢的,並不如何巴結慶氏,這回聽得她又產下一個兒子,唐明山為了陪她,竟然連京裡也不回,足足的在此地待了**個月。因此想著慶氏畢竟是正經少奶奶,再如何,將來也是管家的,倒不敢怠慢於她了,聽得她這般說話,都站起來道:“奶奶折殺我們了。奶奶住得這兒,我們做奴婢的反會不慣不成?自然要待小少爺硬朗些方能上路的。

         過得兩個月,春寒將將盡了,天氣不冷不熱,趕起路來也方便的多。這回太太叫我們來接奶奶,不過怕奶奶帶著小少爺住在這鄉下,有諸多不便,還得回京裡,眾人服侍著方妥當的。因此忙忙的遣了奴婢們來接,倒並不是催著要走的意思。奶奶只管寬下心來,有事吩咐奴婢們就是了。”

  慶氏聽得他們口氣不跟往日一樣,雖沒有透出十分諂媚的意思來,倒也有了幾分尊她為主的味道,點點頭道:“既如此,我便叫人先寫信回京裡說一下。這裡日常用度雖簡樸些,媽媽們的月錢卻還是照舊,大家辛苦得一回,回京裡時,我另有打賞的。再有,這裡女主人是方家大嫂,她雖凡事不甚計較,大家也尊著些,莫叫人看了我們的笑話。”

  眾媳婦忙應了,笑道:“方家大嫂雖是鄉下人,看著是一個豪爽的,倒有些像咱們姑奶奶的作風,敢說敢做的。奴婢們才來,她風風火火的接待了,並不因奴婢們不是主子就怠慢,奴婢們現下住在她家,哪能不尊著?”

  慶氏又囑了幾句,終是有些倦了,招手叫過綠泉和綠眼來,吩咐道:“你們領著媽媽們熟悉一下這裡,方家諸人,你們也介紹一下,也好有個稱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的,你們盡告訴媽媽們罷!我這會兒子也沒精神了,有事明兒再來跟我說。”

  綠泉和綠眼應了,自領了眾媳婦在方家轉了一圈,又去見過董氏和林翠,這才安頓她們往房裡去休息。

  眾媳婦子早聽得慶氏當初懷唐少易時,曾老道為她測了一個字的神奇故事,這會兒拉了綠泉和綠眼問道:“姑奶奶和姑爺回京時,繪聲繪色的說了來這裡碰到的事,又道奶奶來時,並不知道自己有喜了,卻有一個老道為她測了一個字,說五月定有子,當晚回來嘔吐,以為吃錯了東西,請了大夫來診脈,卻果然有喜了。老道當真有這麼神奇?”

  聽得眾媳婦相問,綠泉和綠眼又把聽到的事重說了一遍,說到慶氏八個月就產下唐少易一事,少不得再次讚歎一下老道的神算。

  眾媳婦聽的呆住了,都說:“京人眾人都贊欽天監監正他家小孫子是小神算,跟這老道一比,倒不算什麼了。”

  眾媳婦又說起方家全是男孩子,現下加上唐少華唐少易,一屋子竟沒一個女孩子,可是奇了。

  綠泉和綠眼笑道:“方家就是男丁多,也奇怪,凡是同方家有親戚關係的,也多數生的是男孩子。聽得他們閒時論起,說是有一塊先祖的墳地,做在一個極好的地方,那個地方地氣厚,最是旺丁,因此男丁居多。若是生了女孩子出來,必是清貴相的。

         方家三兄弟,現下止得在京城裡做掌櫃的二房生了一個女兒,還是妾侍生的,聽得聰明伶俐,大人最疼的。上回在咱們府住過的鄭舉人,也就是姑爺的妹夫,他家生了三個兒子,倒是有一個女兒,人稱貴姐兒,今年四歲了,精靈古怪的,也最得大人疼的。現下跟著少華小少爺和文龍小少爺一起上學堂,先生也贊的,說道她學的快,不輸幾個小少爺的。今兒早上回了自己家,明兒必接來上學的,你們到時就看到了。”

  眾媳婦聽得綠泉和綠眼說起貴姐兒,也笑道:“倒聽姑奶奶跟太太說了,說鄭舉人家的女兒如何如何的精靈,樣子長的像鬧市上捏的陶人兒,喜眉喜眼,看著招人疼。又說當時幫著姑奶奶和奶奶測過字的那個老道,幫貴姐兒算過八字,說她八字大,是貴相,將來是一個有福的。

         那天方家大嫂拿文龍少爺的八字跟貴姐兒的合了一下,倒是合得上,將來不若娶了過門等話。說的太太心動,這次我們來時,太太還囑道多看看那個貴姐兒,看是怎生模樣和品性。若真個比京裡女孩子還聰慧些,卻要留意著。將來鄭舉人若是考中進士,他這個女兒倒是良配。”

  綠泉和綠眼早和貴姐兒混的爛熟,聽得這話,瞧瞧四下無人,俯身去跟幾個媳婦子說:“照咱們看,別說這鄉下的,就是京裡咱們識得的女孩子,並無一人及得上她。這才四歲,說話行事透出一股靈氣來,又是一個有主意的,上學堂認字,認的比誰都快。

         那天我們還看到她偷偷藏了一本書在看,看的入迷,都沒發覺我們經過,可知真是看進去了。若不是識得那些字,可怎麼看?要我們說,倒是快些定下的好。方家大嫂有一個堂姐,就極想貴姐兒做她兒媳婦的,聽得都提了好幾回了,只是方家大嫂愛理不理的,才先擱下了。

         那回奶奶去測字時,方家大嫂和她堂姐,都搶著報自己家男孩子的八字給老道,讓他看看哪個合的上貴姐兒,當時合得上的,不單單是咱們家文龍少爺,還有少華少爺和方家大嫂那個堂姐的小兒子呢!咱們聽得,當時都爭起來了,都說自己家的男孩子才配的上貴姐兒,幾乎吵翻了。”兩個說著,都笑了起來。

  “這才四歲,就有人爭著要了?”幾個媳婦子驚訝的不行,笑道:“咱們聽姑奶奶跟太太說時,還道姑奶奶不過想跟姑爺的妹妹來個親上加親,聽你們這麼說,倒真個是搶手貨。”

  “自然是聽得老道批了貴姐兒八字好,全上心了。又說道自貴姐兒出生,鄭家好事不斷,都信了她八字好,能帶攜家庭呢。”綠泉和綠眼悄悄道:“咱們太太也頗喜歡她,還說道下回要生個跟貴姐兒一樣的女兒呢!文龍少爺和少華少爺也喜歡約了她一起玩,有她在,凡事有盡讓的,幾個孩子和和氣氣的,叫人看了喜歡。”

  綠泉和綠眼這裡說著話,忽聽外面有人喊,卻是董氏的聲音,叫她們提水去房裡給慶氏洗澡呢!
  待得綠泉和綠眼出去,幾個媳婦子悄悄討論道:“太太聞得奶奶有喜了,尋思爺身邊沒人服侍,把她們兩個送了來服侍爺和奶奶,其實是讓她們只服侍爺的,怎麼瞧著兩人都沒有得手的樣子?”

  幾個媳婦子尋思不透,卻在門縫上張了張,見綠泉和綠眼提著水經過了,搖搖頭道:“兩個水蔥一般的丫頭,連太太都不捨得叫幹重活的,來了這裡,成粗使丫頭了。回去太太若問,奶奶怕是難以交代。”

  卻說綠泉和綠眼提了水,來到慶氏房裡,推門進去時,見房裡沒有人,往擺放屏風的地方瞧了瞧,卻有一個人影在脫衣服,兩個以為是慶氏,忙要過去服侍脫衣。屏風後的人影聽得響聲,赤著上身走了出來,一見是綠泉和綠眼,倒怔住了。

  綠泉和綠眼定睛一看,是唐明山,不由嚇住了,卻捂住嘴不敢叫,匆匆就要退出去。不想門一響,有人推了進來,這回卻是慶氏。



第五十話   甜蜜蜜的糖

  綠泉和綠眼呆住了,心想這回水洗不清了,奶奶親眼見到少爺赤著上身站在一邊,她們兩人滿臉桃紅呆在當地,還有什麼好說的。

  “奶奶,方家大嫂讓我們提水進房,我們以為房內只有奶奶在,沒想到……”綠泉白著臉欲待解釋,心裡懊惱的不行。

  唐明山換衣時,還以為是慶氏進來了,這才會從屏風後走出來的,這會見得局面尷尬,把搭在床邊一件衣裳披上了,揮手對綠泉和綠眼道:“你們出去罷,你們奶奶豈是那等見風就是雨的,自然知道你們只是提水進來而已。”

  慶氏進來時,雖是怔了怔,卻馬上想了起來,自己剛剛是讓人提水想洗澡,不想唐明山也想洗,便讓他先進來的,綠泉和綠眼自然不知道房裡的是唐明山了,想到這裡,臉色緩和下來,看了看綠泉和綠眼說:“你們別慌,都怪我沒說清楚是誰要洗澡。你們且出去,待我洗了澡,還有話要跟你們說的。”

  綠泉和綠眼低著頭應了一聲,忙忙退出房外。

  慶氏過去關好房門,服侍唐明山洗完澡,兩個拉著手坐在床邊,這才慢慢說:“我看綠泉和綠眼是不錯的,你收了她們罷!”

  唐明山嚇了一跳,急道:“剛才的事你也知道是誤會,我並沒有和她們怎樣,你何出此言?”

  “我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麼?”慶氏拍拍唐明山的手安撫他,笑道:“綠泉和綠眼也來了這麼些時候,並不因為自己原是你娘身邊的大丫頭就上頭上臉的,反因為這裡人手不足,幹的都是粗使丫頭才幹的事,雖說月例錢沒變,但這裡吃穿不如京裡,也沒人打賞她們,她們能耐得下這些日子,沒一句怨言,已是難得了。

        你娘當初讓她們來服侍咱們,打的什麼主意,你也知道。如今她們服侍了這些時候,究竟和你怎樣,卻只有我和你才清楚,其它人哪能知道那麼多的?自然是猜測我容不下而已,哪會相信你放著美人不動手?這次回去,她們兩個是沒法配人了,一者你收了她們,二者她們只能在府裡終老了。

         據我看,她們兩個是本份的,與其將來納其它人,不如納了她們。回去時,你娘見你納了她們了,自然不再嘀咕,我也好清淨過日。若是她們能生下一男半女,自然不會再有其它人進門,到那時,我也可以徹底放下心來。”

  唐明山正待接話,慶氏又拿許多話堵了他,分析了好久,終使唐明山點了點頭。

  至晚間,慶氏叫了綠泉和綠眼進房,讓她們坐下,見她們忐忑不安,笑道:“提洗澡水進去的事,我自然知道是誤會,只是怕別人不會這麼想。若不是府裡剛來了幾個多話的媳婦子,也不用怕將來有流言,只是這會卻難了。

         再說了,太太讓你們來這裡服侍我們,存的什麼用意,你們自然一早知道的,說你們還是清清白白,這話有幾人信?這次回去了,你們再想著找個可心的配了出去,卻難了。可心的自然會疑惑你們,不可心的又怕你們受委屈。你們自己說說,這可要怎麼辦?”

  綠泉和綠眼聽得這話,都眼含淚水,跪下說:“奶奶教教我們!”

  慶氏淡淡歎一口氣,少易體弱,自己產下他之下,也自知想要再懷上,怕是更難了。若不趁著這時為自己和兩個兒子打算一下,先行為明山納兩個看著可靠的,將來被塞進那等不明來路的,卻沒處哭去。

  綠泉和綠眼其實也知道這次來服侍慶氏和唐明山,在府裡眾人眼裡,她們已是唐明山的人了,只是枉擔了虛名,她們也無可奈何的。這會聽得慶氏歎氣,倒全嚇的道:“奶奶素知我們是不爭什麼的,本來也無心爭什麼,只是太太讓我們來,我們不得不來的。求奶奶看在我們本份,讓我們留下來,做個粗使丫頭也甘願。”

  慶氏見她們著急,知道她們聽到流言,說道自己容不下人,若是真個惹的自己急了,趁著此處唐母管制不著,越法賣了她們去這等話。不由笑道:“我何止要留下你們,還要留的長長久久呢。你們且起來再說話。”

  綠泉和綠眼驚疑不定,站了起來,見慶氏示意她們坐下,只得偏著身子坐在她跟前。慶氏伸手拿了茶杯,呷了一口茶,這才道:“我已跟爺說了,讓他納了你們!”

  “什麼?”綠泉和綠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怔在當地。

  待得慶氏慢悠悠說了一通話,綠泉和綠眼不由又跪了下來,哭道:“只憑奶奶作主了!”

  過了幾天,慶氏讓人擇了一個吉日,讓唐明山正式納了綠泉和綠眼。此事倒讓幾個本來欲看熱鬧的媳婦子跌破了眼鏡。

  只是貴姐兒這回卻沒趕上熱鬧,已是連著好幾日沒來方家跟少華文龍他們上課了。董氏使人去接,接的人回來道:“鄭家那個遠嫁外地的大姑奶奶回娘家,沒到她親弟弟鄭明興那兒去,倒奔了她繼母那兒去了。那個大姑奶奶說住幾日就走,她疼貴姐兒,讓貴姐兒陪幾日,說待她走了才讓貴姐兒來上學堂呢!”

  董氏這裡問著話,貴姐兒倒是靠在她姑姑懷裡吃東西,一邊聽鄭明芳說些家裡的事。當初鄭婆子過門時,鄭明芳已是懂事了,跟鄭婆子還算合的來。後來同母的胞弟鄭明興跟鄭婆子等人爭家產,還勸說了一回,鄭婆子對她倒感激在心,這回見她來了,雖不是親生女兒,倒也拿出娘家人的態度接待。

  鄭明芳做姑娘時,也是一個出挑的,好多人求親,偏生她只看中一個同是姓鄭的同村男孩子,鄭尾生自是不答應,大罵道:“自古以來,還在同拜宗祠祖宗的同姓人家,就不相嫁娶,現下你看中的人,和咱們還是一個先祖,計起來,你還得稱他一聲堂兄,若是把你嫁了他,不說全村人要罵,先祖在天上也會不安的。”

  鄭明芳被罵的哭了說:“他家雖與咱們是同個祖宗,到他這代,已出了五服,有何嫁不得?”

  鄭尾生見她不聽勸,深怕她鬧出什麼醜事來,強行縛了,親押了送到外地一個親戚家去,只跟親戚說:“你給我看看,有那戶過得去的人家,讓她過門,嫁妝我已備好了。”就這樣,鄭明芳被強行嫁給了一戶方姓人家。

         初過門時,鄭明芳自是鬧過,不承想夫婿是一個性子溫和的,只以水磨功夫來磨她,磨得生下孩子後,她也安份了,倒跟著夫婿一心一意過起日子來。因夫家是養鳥的,一隻只養在籠裡,送到大地方專賣與富家大戶把玩。自打鄭明芳嫁了過來,夫家的生意越做越好,闔家都說她好腳頭,在家裡說話極有份量的。

  因聽見鄭明芳來了,呂氏忙帶了鄭曉意也趕著來。鄭明芳見了鄭曉意,笑道:“巧娘還在這裡說家裡就兩個女孩子,貴姐兒長的不像我,倒是曉意有幾分像我的,這一看倒果然。”

  呂氏早知道鄭明芳夫家這幾年發展的好,見她來了不往自己家去,只跑來鄭婆子這裡,跟鄭明興道:“那個是你同母的胞姐,怎麼不跟你親,倒跑後母那兒去了?你倒是說說,還有那個得力的親戚跟你在來往的?”說的鄭明興煩了,揮手道:“若不是你先時冷著她,她會一來就跑那邊去了,不往這邊來?你還好意思說我?”

  呂氏跟鄭明興吵了幾句,終是想著鄭明芳是鄭明興親姐姐,現下跟鄭婆子等人又說的上話,自己若不自動湊了去,只怕更被孤立了,因此忙忙拉了鄭曉意,提了一點東西就來了。

  這裡說著話,卻聽見門口又有馬車聲,鄭婆子出去一看,笑道:“怎麼都來了?”

  貴姐兒聽得是董氏的聲音,也跑出去看,卻見馬車上一氣兒跳下四個男孩子來,卻是方文龍、方文偉、唐少華和李甘雨,不由摸著頭說:“你們不上學,跑這裡來幹什麼?”

  “今日先生家裡有事,放假一天,咱們想著你已是幾天沒來上課了,就央求大伯娘帶了來找找你。”方文龍笑著回答道:“昨日少華他爹納了兩個姨娘了,家裡喜喜慶慶,好生熱鬧,還有糖吃,偏你趕不上。我這裡給你留了三顆糖,給你!”方文龍說著,從懷裡摸了糖出來,塞在貴姐兒手上。

  貴姐兒笑著道了謝,回頭見小來初粘在身後,忙給了他一顆糖。正要收好另外兩顆糖,只見小來初那一對雙胞胎弟弟在地下“呱呱”的朝她爬了過來,眼睛瞪著她手裡的糖。哇呀呀,保不住了。這一對兒雙胞胎不知道是初期不夠奶水喝,形成了見吃的就搶的心態還是怎麼的,總之一見有吃的,就不會放過。

  剝了糖紙,把兩顆糖喂進雙胞胎嘴裡,貴姐兒拍拍手,乾脆連糖紙也送給鄭曉意去收藏了。

  “貴姐兒,過來,過來!”見貴姐兒得了糖,自己還是沒吃著,唐少華招手讓她靠近,從懷裡摸了一顆糖出來,削開糖紙,捏在糖紙邊角上,把糖放進貴姐兒嘴裡,嘿嘿笑道:“只有放進嘴裡的,才是你的!”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1:25 PM

第五十一話   風水輪流轉

  貴姐兒含了糖,聽得唐少華說話像個小大人,“噗”的一聲笑了,嘴裡那顆糖一下子掉到唐少華手心裡,不由脫口說:“放進嘴裡了,也不定是我的,你看看,這就掉了。”

  唐少華攤著手掌心看了看,笑著說:“又不是掉到地上,只是掉在我手掌心,還能吃的。”說著,捧著手掌心的糖湊近貴姐兒嘴邊。貴姐兒只得湊了過去,就著他的手掌心,含了那顆糖,笑的眉眼彎彎道:“果然是我的還是我的,它照常會進我嘴裡。”

  唐少華手掌心捧了糖,本來覺得粘粘的,貴姐兒在他手掌心含了糖,嘴唇掃過他的手掌心,感覺溫溫軟軟濕濕熱熱,一下子覺得手掌心有點癢癢的,心裡似乎也癢癢的,看著貴姐兒白白嫩嫩的臉頰,手掌一翻就掐了一把。

  “哇,不過吃你一顆糖,你就要掐我呀?”貴姐兒用舌頭把糖頂到左腮去,鼓起腮幫子,氣乎乎說:“還掐的這麼用力!”

  唐少華不知怎麼的,忽然不好意思起來,甩著手說:“我去洗洗手!”說著往灶下去了。貴姐兒見他似乎有些忸怩,有些奇怪,這小子一向拽拽的,極少出現這種落荒而逃的表情,這是怎麼了?

         心裡想著,一抬頭,卻見鄭曉意站在門檻邊,嘴角含笑,手指繞著衣角,陽光照在她臉上,額角細小的絨毛清晰可見,五官細緻,已是一個小美人了。哦,原來如此呀!貴姐兒瞧瞧唐少華的背影,再瞧瞧鄭曉意,心裡納悶,兩個歲數不過八歲,難不成就……

  “貴姐兒,貴姐兒!快過來玩玩這個!”李甘雨和方文龍在院子裡的泥地上釘了兩根手指粗的小木棍,往木棍上繞著圈了一根小繩子,橫放了一根狗尾草在繩子上,各蹲在一邊,拿石塊在小木棍上磨動,狗尾草就朝前移動,兩個一邊玩一邊叫貴姐兒。

  貴姐兒過去瞧了瞧,往繩子上又放了一根狗尾草,把兩根狗尾草各放在小木棍盡頭,拍著手說:“比賽開始!”話音一落,李甘雨和方文龍就各自拿了石塊在自己那頭的小木棍上磨了起來,放在繩子上的兩根狗尾草朝前移動著,看看就碰到一起了,鄭曉意也過來幫方文龍加油說:“磨快點,就快可以鬥倒他那根了!”

         方文龍抬頭見是貴姐兒的漂亮小堂姐,笑得一笑,兩隻手握了石塊加快速度,果然自己那根狗尾草兇狠的碰向李甘雨那根,把李甘雨那根撞出繩子外,掉到泥地上。

  “哇,我贏了!”方文龍站了起來,笑著向李甘雨伸出手說:“拿來!”李甘雨只得乖乖拿出僅剩下的一顆糖,拍在方文龍手上。

         方文龍本想把糖給貴姐兒的,轉頭找不到貴姐兒,往另一邊一看,她正和來榮說話呢。鄭曉意湊近方文龍手裡看那糖的糖紙,“嘖嘖”笑著說:“我還差一張這個糖紙就滿十張了,你吃完糖能把糖紙給我嗎?”

  方文龍聽得鄭曉意的話,脫口就說:“行啊!”說著乾脆把糖遞了給鄭曉意說:“給你吃吧。我這幾天吃了不少了。”鄭曉意有點不好意思拿,抬頭見貴姐兒過來了,一伸手便拿了,笑著說:“謝謝你了!”

  呂氏在門內見鄭曉意和幾個男孩子玩的好,暗暗笑了。方文龍和唐少華就不必說了,是京城裡大茶商的外孫和內孫,若能攀上,比什麼都強。就算是李甘雨,他家是鎮上的富商,他爹又是舉人,也是好人家。呂氏想著心事,幾乎恨不得自己能生多幾個女孩兒,可以把這幾個好的男孩子全掃入囊內。

  董氏正和鄭明芳說話,抬頭見呂氏瞧著門外,順著她的眼光看了出去,見幾個孩子玩的歡快,不由笑道:“你家曉意看著斯文,沒想倒和男孩子玩的來。”

  呂氏心裡得意,嘴裡說:“我家曉意脾性好,跟誰都合得來,不論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都願和她一起玩的。”

  “說起來,不光我們方家盡生的是男娃,你們鄭家也生的多是男娃,幾代人都是如此,難不成跟我們方家一樣,也是做了一個好風水的祖墳,盡出男丁的?”董氏瞧瞧滿院子的男孩子,貴姐兒和鄭曉意正是萬綠花叢中一點紅,笑著向鄭婆子道:“明發三個兒子才得了貴姐兒一個女娃,現下你家明業的媳婦也生了三個兒子了,下胎怕是希望生個女兒了。只是瞧著你家的形勢,總是生夠了兒子才生女兒的,下胎是男是女怕是玄啊!”

  說起這個,鄭婆子笑道:“老頭子在時,就說過我們有塊先祖的墳,風水極佳,曾經出過官的。至老頭子的祖父,當時在村裡也數一數二的,只是幾個兒子分家產,卻把家分薄了,不復先時繁華,至老頭子這代,就這樣了。

         但據風水先生有句話說:‘風水輪流轉’,意思是風水不會一直一個樣,總是轉個不停,有時好,有時壞,好過了,就隨之有段時間要壞,壞過了,又會變好。所以呀,老頭子在時,常說:‘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得饒人時且饒人,積得陰德益兒孫。’

         他這話倒說的對,你們看看,先時我熬的多苦,現下出門,誰不尊稱一聲?再有,兩房媳婦也和睦,孫子和孫女又聽話,風水確實輪流轉咧!”

  鄭明芳聽鄭婆子說起風水,插嘴道:“據說祖爺那塊風水,當時去請一個出名的風水先生來做,請不到,不得已,請了那風水先生的徒弟來了,那徒弟膽子不夠,不敢令人挖深一點,又做的偏了些,把好好的乾卦做成了坤卦,因此,鄭家不出女兒便罷,若出女兒,在家裡必有地位的。現下看來,這話倒是事實了。”

         說著看向鄭曉意和貴姐兒,鄭曉意已經八歲了,生的自然是出挑的,看著又是聰明伶俐的,呂氏為她謀算著,將來自然能嫁個好的。至於貴姐兒,年紀雖小,卻把幾個哥哥使喚的團團轉,又有幾個得力的舅舅,將來自然也是有出路的。

  呂氏聽得鄭明芳說這些話,心裡自然拿鄭曉意和貴姐兒比較了好一通,自己是鄭家正式大戶的長子長媳,曉意是自己的女兒,就是正式嫡出的孫女,若是坤卦能益女孩子,首先要得益的自然首推自己家曉意了。

         貴姐兒現下還小,看不出什麼來,再怎麼樣,也比不過曉意的。這般想著,臉上便微微透出得色來。待要說話,卻聽鄭曉意在外尖叫了一聲,接著聽得“啪”的一下,卻是貴姐兒一巴掌扇在鄭曉意臉上。



第五十二話   我有小秘密

  “這是怎麼啦?”幾個大人聽得叫聲,忙出去看。原來鄭曉意蹲在地上看方文龍和李甘雨鬥草,又幫著拿狗尾草放到他們的繩子上,不想狗尾草裡猛的飛出一隻小小黑黑的東西,粘在她臉上,她自然嚇的尖叫。

  貴姐兒見鄭曉意用手胡亂揮了幾下,還是沒趕走那只小東西,怕那東西會咬人,若是在鄭曉意臉上咬一咬,待會腫成豬頭餅,那就不美啦。剛好她站在鄭曉意跟前,所以揮掌“啪”的打了過去,把那小東西拍的糊在鄭曉意臉上。

  鄭曉意感覺那東西還粘在臉上,一時又尖叫一聲,要用袖子去擦臉,一舉起袖子,想起自己這衣裳是新做的,擦髒了可惜。見貴姐兒近著自己,一把拉過她的袖角就往臉上擦。貴姐兒被她拉得趄趑了一下,一時火起,順著她拉的勢頭向前一推,正好鄭曉意蹲的不穩,一下就坐倒在泥地上了,新衣裳算是徹底髒了。

  大人們出來時,見貴姐兒幫鄭曉意打死了蟲子,鄭曉意似是想拉著貴姐兒的手站起來,誰知貴姐兒卻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一時都喝斥道:“貴姐兒怎麼可以推姐姐呢?”

  唐少華在旁邊看的清楚,幫貴姐兒出聲道:“貴姐兒小小孩子大著膽子,幫她打死了粘在臉上的蟲子,她自己還叫,自己穿的新衣裳不捨得擦掉臉上的髒東西,還拉了貴姐兒的袖角去擦,貴姐兒被她拉的差點摔倒,這才推的她。”

  華哥好樣的,見色不忘友,仗義出言。貴姐兒感動了,這才是朋友啊才是朋友,這麼想著,兩隻白白胖胖小嫩手便過去拉了唐少華的手,搖了搖說:“謝謝少華哥哥為我說話!”

  “我說的是事實!”唐少華被貴姐兒那溫溫軟軟小手一拉,又有了剛才那種心裡癢癢的感覺,捏著貴姐兒的手緊了緊,就想掐下去。貴姐兒感覺到唐少華似乎又想掐她,慌忙甩開他的手,瞪他一眼說:“少華哥哥,你的手似乎長牙齒了,動不動就想咬人。”

  誰叫你的手軟軟的,好像沒骨頭一樣,我忍不住就捏一捏嘛!唐少華心裡嘀咕,嘴裡卻說:“你拉著我的手搖來搖去的,我怕你站不穩會摔倒,這才捏緊了些嘛!”

  貴姐兒看在他剛才仗義出言的份上,也不跟他計較,轉頭去看呂氏幫鄭曉意擦臉,又拉了起來哄著說:“衣裳髒就髒了,家去洗洗就是了,別哭了!”

  鄭曉意這會卻不是哭衣裳髒了,而是看到唐少華方文龍等人似乎不幫著她,只偏向貴姐兒,心裡委屈這才哭的。大人一向疼著自己,只是每回碰到貴姐兒,總會吃些暗虧,心裡吞不下這口氣呀!自己好歹大著她幾歲,怎麼就鬥不過她呢?

  巧娘在內見鄭曉意哭個不停,只得出來道:“曉意別哭啦,嬸子代貴姐兒向你賠一下禮可好?”說著出來拉了她進屋,幫著擦乾眼淚,看她止了哭,這才說:“你好好一個小美人,哭的花貓似的,可不好看。

         往灶下洗洗臉出來吃東西罷!跟小孩子計較什麼?”巧娘雖這麼說,心裡大不以為然,都八歲了,還動不動就哭。況且,貴姐兒一向是人不犯她,她不犯人的,若不是你自己要拉了她袖子去擦臉,她又怎麼會推你?

  鄭曉意進去灶下舀水洗了一把臉,沒有新毛巾給她,只得用貴姐兒的小毛巾胡亂抹了一下,抹完心裡恨恨的,差點就把小毛巾扔地下踩幾腳,終是忍住了。洗好要出來時,剛好張黑桃炒好了菜,讓她隨手先端了一盤出去放在飯桌上。

  巧娘擦好桌子,眼見鄭曉意端了一盤子菜出來,笑道:“今兒人多,你小嬸已在灶下忙乎半天了,你幫著端菜,倒是一個乖巧的,不枉大人疼你。”鄭曉意被巧娘贊了幾句,心情好了一些,不再一臉惱色。倒真個進去幫張黑桃端菜出來。

  巧娘忙出去喊幾個孩子洗臉洗手吃飯,吃飯時,因問董氏唐明山他們什麼時候上京城,董氏笑道:“京裡早就派人來接他們了,只是易哥兒體弱,想等天氣暖和些再上京城。畢竟是早產兒,難帶著呢!”

  說起慶氏為唐明山納妾的事,巧娘搖搖頭道:“他們大家子,子息反不及咱們農家人厚,怪不得要納妾的,不過為的是多子多孫。”

  鄭婆子介面道:“他們大家子挑媳婦跟咱們不一樣,挑的是家世學識門弟,身子骨倒在其次,況且那起大家閨秀,多的是足不出戶,鎮日只坐著,走幾步路也要人扶的。你叫她們生孩子,自然是不簡單的。

         倒是納的妾侍,平日總侍候著人,走走動動的,身子骨就好,若是得寵時,連著生幾個,卻是沒問題的。”說著指指張黑桃道:“要挑的像黑桃這般的,一氣兒給他生十個,看他還納妾不?”說的眾人全笑了。

  巧娘也笑道:“華哥兒他娘柔柔弱弱的,生孩子本來就不易,現下生下易哥兒,又是個早產的,只怕天暖了也未必能起程回京的。若能再養上幾個月,方才妥當。”

  “我也這樣說呢!只是家裡來了好幾個媳婦子,一大幫子人等著接她回京,她心裡也急,看著差不多,只怕就得起程了。”董氏說著,見貴姐兒盡挾青菜吃,碰也不碰盤裡的肉,忙挾了一塊半肥瘦的肉進她碗裡。

  吃完了飯,董氏急著要領幾個男孩子回去,跟巧娘道:“他們幾個幾天沒見著貴姐兒,嚷嚷著讓我帶了來瞧瞧,現下也瞧過了,又擾了一頓飯,可該回去了。雨哥兒他娘只怕還不知道他也跟了我來你這兒呢!待會到我家找不著,可該著急了。”

  “怎麼雨哥兒今天也不用上學堂嗎?倒跟了來這裡。”巧娘一邊說著,一邊進去提了一罐子蘿蔔乾出來讓董氏帶回去。董氏因唐明山等人早上倒愛就著蘿蔔乾吃米粥,就接了,一邊說道:“你還不知道呀?

         早前雨哥兒就鬧著要跟龍哥兒貴姐兒他們一起上學堂,鬧的他娘沒法子,跑來跟我說了說,我想著平素也多有麻煩她的,現下請的先生在家裡,不過教四個小孩子,添多雨哥兒一個,並不費事,就答應了。

         現下雨哥兒就跟著一起在我家上課呢。也算是貴姐兒的同窗了。今兒先生臨時放假,雨哥聽見龍哥他們說要來見見貴姐兒,自然也跟了來。”

  巧娘見董氏一邊說話一邊急著要走,也不虛留,拿了一包蕃薯乾出來遞給方文龍,笑道:“你們幾個坐馬車,別只顧著玩鬧,嚼嚼蕃薯乾說說話,一會就到家了。貴姐兒過幾日才去上學,這回多謝你們記掛她,還跑來看了。”

  方文龍和唐少華等人上了馬車,還不忘探了身子出來跟貴姐兒等人揮手。鄭曉意也追了出來跟方文龍等人揮手道:“得空再來玩呀!”

  董氏見馬車動了,忙把幾個孩子扯了進去坐好,笑道:“不過幾日沒見,倒這般依依不捨了,將來貴姐兒要長大了,只怕你們更不捨得。”

  李甘雨憨憨說:“貴姐兒要是大了,我就把她娶進門,天天見著,就不會想她了!”

  董氏一聽,想笑又不笑的,瞪著眼看李甘雨說:“小小年紀想的什麼事情?小時候被貴姐兒咬了手,還沒咬怕你呀?不怕她長大了欺負你,還想娶過門,膽大夠大的喲!”

  李甘雨摸摸手背說:“小時候被貴姐兒咬的地方,印子早消了。而且那時候她小,不懂事才會咬的,現下可沒欺負過我,對我好著呢!”

  “呃,怎麼個好法?”董氏這下忍不住笑了。

  “貴姐兒知道我愛吃肉,剛吃飯時,把碗裡的肉挾給我了。”李甘雨藏著這個小秘密,好不容易藏到上了馬車才說出來,樣子得意極了。

  那個肉不知是誰挾她碗裡,她不愛吃才隨手挾你碗裡的好不好?怎麼變成知道你愛吃肉,特意挾給你的?方文龍和唐少華面面相覷,這小胖子怎麼就這麼自戀呢?

  方文偉見李甘雨還在自得,忍不住說:“貴姐兒怕胖,這陣子不敢吃太多肉,才把肉挾給你的。”

  李甘雨一聽,雖有點失望,卻還自我安慰說:“那她誰也不挾,單單挾給我了,不是對我最好嗎?”

  “那是因為你坐在她右手邊,她挾了起來,隨手一丟,剛好丟進你碗裡了。”唐少華落井下石,繼續打擊李甘雨的自信心,作一副望天狀說:“或者她本來要丟在桌子上的,丟偏了,就進你碗裡了。”

  “不會,她特意挾給我的。”李甘雨繼續堅持自己的想法,堅定自己的信心道:“反正我知道她對我最好!”

  這回,連方文偉也和方文龍唐少華面面相覷了。

  見方文龍他們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話,李甘雨舉起手,弱弱說:“我,我還有一個小秘密,可以證明貴姐兒對我最好!”

  “什麼小秘密?”方文龍三個人異口同聲追問。不得了,還跟貴姐兒有秘密了,怎麼咱們幾個一絲兒不知道,反天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1:32 PM

第五十三話   老道再測字

  “吃飯前,我進去跟貴姐兒她叔叔再要一個雕刻的小豬,貴姐兒也進去了,見我拿了小豬瞧著,就跟她叔叔說:‘這小豬胖墩墩的,小叔你雕上李甘雨三個字再送給他。’說著還笑眯眯看我一眼。

        她叔叔也笑了,二話不說,拿小刀就雕了我的名字在小豬腹上。”李甘雨說著,從懷裡摸出鄭明業雕刻的小豬,炫耀的翻過小豬腹背,指出三個小刀刻的小字給唐少華他們看。還不忘補充道:“貴姐兒知道我喜歡這些小動物,讓她叔叔刻上我的名字,你們說說,這還不是對我最好呀?”

  唐少華接過木雕小豬看了看,再看看李甘雨,忽然笑了,指著李甘雨說:“還真像!”

  方文龍和方文偉看看小豬,再看看這陣子越法顯得肥頭大耳的李甘雨,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董氏聽得李甘雨有小秘密要說,也來了好奇,這會見了他拿出來炫耀的木雕小豬,不由拍著大腿說:“雨哥兒,你被貴姐兒戲弄了,還不知道哇?你不看看這雕的小豬,憨憨厚厚的,樣子跟你有幾分相似嗎?貴姐兒說你像小豬呢,你還以為她對你最好呀?”

  李甘雨見大家笑他,也不惱,拿了木雕小豬細看,自語說:“這小豬很可愛呀,貴姐兒說我像小豬,那就是說我可愛呀,這有什麼好笑的?”

  這回,連董氏也跟著大家笑了起來,摸摸李甘雨的頭說:“雨哥兒凡事往好的方面想,是一個樂觀的,難得了。你娘說老道為你算過八字,也是一個有福的,看來倒不假。”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家門口。一下車就看到董玉嬋等在門口。原來董平嬋找不著李甘雨,聽方文信他們說跟了董氏去鄭家看貴姐兒,忙出門口張望,正好迎著他們,不由笑道:“我還說再不回來,就要趕到鄭家,順便也看看貴姐兒呢,可好生些天沒見著她了。”

  “貴姐兒姑姑來了,在家陪著姑姑,過幾日才來上學堂。”董氏見幾個孩子都下了馬車,提了那罐蘿蔔乾,揭開了讓董玉嬋聞了聞味道說:“這個是巧娘自己醃的,看著不錯,你可要拿些回家吃?”

  “也好,我拿個碗裝一點過去吧!”董玉嬋跟著董氏他們進門,看她摳蘿蔔乾出來放碗裡,悄悄問道:“貴姐兒他爹也是舉人了,怎麼巧娘還自己動手醃制這些,不請個婆子在家做事的?”

  董氏笑道:“舉人只是免丁賦,現下又沒做官,也不像你家還有鋪子在賺錢,家裡幾個孩子都上學堂,負擔重著呢,巧娘哪敢就享受起來了?”

  董玉嬋點點頭道:“貴姐兒她爹現下自然還是埋頭讀書,萬事丟給巧娘去處理的,巧娘也辛苦。貴姐兒她爹再過兩年上京考進士,若能考中了,巧娘這才算真真正正的苦盡甘來。只是這進士實實難考,雨哥兒他爹連著考了三次,都落弟了。過兩年再考一次,若再不中,怕也沒心思了。只能謀個事先做著罷了!”

  說著話,董氏已是裝了一碗蘿蔔乾,董玉嬋也不客氣,端了碗,拉了李甘雨回家了。

  董氏自己撕一點蘿蔔乾放嘴裡,咬的蔔蔔脆,正待裝好,林翠過來了,笑著說:“婆婆,後兒是我娘生辰,我想去幫她慶賀,不知道大著肚子有什麼忌諱沒有?”

  “倒是沒什麼忌諱,只不過你都八個月身份了,這麼大一個肚子去了,你娘她們指不定還得侍候著你。文信後天要送貨,怕是沒空陪你一起去的。”董氏嚼完嘴裡的蘿蔔乾,抬頭見林翠咬著嘴唇想說什麼,知道她還是想要去娘家,只得說:“既然你非要去,那這樣吧,後兒我陪著你一起去。”

  林翠大喜過望,笑道:“當時讓我娘陪著去求了送子觀音,過了兩個多月就有了喜,這回去了,我隨道去拜拜送子觀音。”

  “你還沒生呢,待生完再還願罷!”董氏笑了笑說:“既是去了,咱們就去讓曾老道測一個字罷,上回幫易哥兒他娘測的那個‘易’字,真神了,咱們也去測一個,問問你懷的是男是女,過兩個月就知道結果了。老道要這回也能測中,我就信了他是神仙下凡的。”說著“咯咯”笑。

  過了兩天,董氏真陪著林翠回了娘家,幫她娘賀完壽就領著往媽祖廟門口找曾老道。

  “測一個什麼字好呢?”林翠自語了一句,想起上回老道幫慶氏測的是“易”字,說了那麼一通解釋,要自己也寫個“易”字,不知道他會怎麼說?這裡想著,便在紙上寫下一個“易”字,推到曾老道跟前道:“測測我這胎懷的是男是女?”

  喲,上回易哥兒他娘測了這個“易”字,雖說生的是男孩兒,可是八個月就早產了,你這會又寫這個字,不大吉利呀!董氏見林翠已把字寫了出來,心裡嘀咕,又不好說什麼,只得看老道怎麼說了。

  曾老道看看手裡的字,撚須笑道:“此字上邊為‘日’,下邊的‘勿’是‘月’的別寫字,日月合明,甚好。”

  董氏和林翠聽得老道這般說,對視一眼,上回易哥兒他娘測這個字時,老道也這般說的,這還測什麼?

  曾老道並不看董氏和林翠,自顧自接著說:“此字上邊為‘日’,日者,為震卦,震者為長男,此胎為男娃,為長房長子長孫。”

  此胎若是男娃,還真個是長房長子長孫呢!董氏驚歎一聲,卻見老道又撚須道:“此字下邊為‘月’,月者,為水。這會正是春天,萬物生長,草木發芽,胎兒也如魚如水,又得了月水的灌溉,發育良好,卻是一個健壯的男娃。”

  董氏和林翠聽的一臉驚喜,自打慶氏生下唐少易,又瘦又小又病弱又難帶,夜裡還常哭,她們看的就直搖頭,深怕自家的孩子生下來像那樣的,一直擔心著呢。這會好了,吃了一顆定心丸了。

  待得董氏領著林翠回家時,媒婆忽然來了,一進門就嚷著說:“大喜啊,喜事怕得提前辦了!”

  原來方文昭今年也將近十六歲了,已是托了媒婆說下蔣姓人家的三姑娘。近來蔣家老太太病的厲害,蔣家怕一旦老太太腳一伸,家裡姑娘都要跟著守孝,會誤了婚期,索性讓媒婆來問方家是否要先迎進門,若這時候不迎進門,老太太要不好了,就得等守孝期過了才能迎娶了。

         媒婆忙忙的來問了,笑道:“自然是先迎了來的,哪有等著守孝期過後再迎娶的?到那時,指不定你都抱孫子了。”

  董氏一聽,也點頭道:“自然要先迎了進門,只是時間倉促,一時準備不及,有些禮節怕要省了,若有失禮的,親家就要擔待了。”媒婆忙表示蔣家已說過不介意的。

  接著,董氏便忙二兒子方文昭的婚事,待得忙完,林翠又生產,果然是一個健壯異常的男嬰。大家都笑說老道怎麼一測一個准的。

  看看已經五月初了,唐明山等人收拾了行李,只待擇個好日子就要起程上京的。沒承想唐少易又拉肚子,足足的鬧了好幾天方才好了,大夫卻說此時不宜帶他趕路,還得再養多兩個月方妥當。唐明山等人無奈,又得又住了下來。

  看看到了七月份,天還熱著,暑氣未消,如何敢帶唐少易上路,沒奈何又得多耽了一個月,直到八月初時,才叫人擇吉日,只等擇好日子就上路。誰知綠泉卻于此時有喜了。一行人又喜又憂,喜者綠泉既是有了,唐明山又多一個後,憂者卻是就要上京了,綠泉於這會子有喜,帶她上路,又怕路上顛簸,不帶她上路,又怕她不肯。

  慶氏自打在此地住下,卻有些入鄉隨俗的,常時跟了董氏去求神拜佛,有難以取決的事,也愛求求籤問個決斷。這當兒見唐明山猶豫著要不要帶綠泉一起上京,就說:“不若往媽祖廟裡求求籤罷,隨便也祈祈福。”

  第二日,董氏慶氏等人便領了綠泉買了果品,步行至媽祖廟裡祈福求籤,求完簽出來見老道跟前又圍了幾個測字的,大家想起慶氏和林翠讓老道測的“易”字,都准的不行,不由笑跟綠泉道:“你也識字的,不如也寫一個讓老道測一下,看看懷的是男是女?”

  大家擠到曾老道跟前,綠泉執筆待要寫字時,神使鬼差的,又寫下一個“易”字。

  “哈哈……,上回易哥兒他娘和小翠都是寫的這個字,都生了男娃,你又來寫這個字,莫不是懷的又是男娃。”董氏眼見綠泉寫的也是一個“易”字,一時樂了,且看老道這回怎麼說?

  綠泉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寫下“易”字了,可能潛意識覺得慶氏和林翠寫下“易”字時,都一舉得男,心裡也希望自己如她們一般,便寫下相同的一個字了。這會見老道細看自己寫的字,不由凝神細聽,只希望從他嘴裡也嘣出“生男娃”三個字。

  曾老道歪頭看看綠泉寫的字,笑眯眯道:“此胎是一位千金!”

  董氏等人一聽,都一臉詫異,同一個字,慶氏和林翠測時,都說會生男娃,怎麼綠泉所寫這個,就變成“千金”了?



第五十四話   你是個偽胎

  老道用手指點了點“易”字,抬頭說:“‘易’者,上為日,下為月,日為震卦,震卦本為長男,屬木,惜乎現下正值八月,八月屬金,金克木,為有變數,既變,自然是千金。”

  眾人聽的怔怔的,綠泉卻有點失望,指指“易”字下麵那個“勿”字問道:“此字通為‘月’,卻作何解釋?”

  “‘月’者,屬陰,為女子,現下八月份月正圓,陰勝陽,月勝日,你所懷的,十足十一位千金。”曾老道依舊笑眯眯解釋。

  待得測完,綠泉有點失落,跟綠眼嘀咕道:“據說這個老道神乎其神,一測一個准,他說我懷的是千金,那鐵定是女娃了。你們還說我肚子尖尖的,肯定是男娃,唉!”

  綠眼安慰道:“他每次都測的准,沒准這回就不准呢!別放在心上。況且,你身子好,生完這胎,再懷上也不難。”

  “你又不是不知道,少爺統共才進我房裡幾次,好不容易懷上,若是生下來是女娃,下回再要他進房,這……”綠泉說著,忽然想起綠眼比自己更慘,唐明山進她房內的次數更少,這會又沒懷上,若是回了京,也不知道會被擱到哪兒去,一下子便止了話。

  綠眼打小跟綠泉一起長大,見她懷上了,也代她高興,這會見她略略失意,便道:“我不信老道次次都准的。你跟我過來!”說著,拉了綠泉又擠到曾老道跟前,自己拿過紙,模仿著綠泉的字體和大小寫了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易”字,推到曾老道跟前說:“我也剛懷上,測測我所懷的是男還是女?”

  “這位女施主剛寫完這個字讓老道測,你與她是一道的,現下又模仿她的字跡寫個同樣的字……”曾老道呵呵而笑,手指撫撫紙的邊角說:“既是模仿之字,便是偽字,你是個偽胎,此時並未懷上,何來男女之說?”

  “啊!”綠眼這下傻眼了,這老道還真是……

  董氏和慶氏等人見綠眼不死心,拉了綠泉上去又測了一個“易”字,都好笑的看著老道,心想你這回還能辯出什麼話來,沒想到老道會這般說,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真不愧是神算子呐!

  老道這般人才,為何屈居在此鄉下?慶氏端詳老道半晌,倒忍不住跟董氏打聽起他的來歷來。

  “這個倒要問貴姐兒的奶奶,她知道的最多。咱們這會也累了,正好到她家討杯水喝,讓她慢慢道來。”董氏說著,領先走了,慶氏等人這會倒真覺得口渴了,忙跟上了。

  鄭婆子和巧娘正在院子裡削芋頭皮,待要煨芋頭給幾個小孩子吃,抬頭見董氏等一大幫子人來了,忙去洗手,陪著坐下。

  貴姐兒也學巧娘的樣子拿筷子的邊邊削著芋頭皮,這裡削著,見大人收拾了起來,不讓她削了,也忙著去洗手,洗完卻覺得手癢癢的,左抓右抓的嚷嚷道:“怎麼這麼癢?”

  “唉呀呀,小孩子皮薄,摸了芋頭容易手癢的,快去爐子上的火烤烤,不要抓了,越抓越癢的。”鄭婆子轉頭見貴姐兒把手抓的一條條的紅痕,急了起來,忙著拉到灶下,在灶底挾了幾塊快要燒化的炭出來放在爐子上,讓貴姐兒把手放到爐子上烤了烤。又扯住說:“別忙著洗手,一洗又癢了,待會再洗。”說著拉了出去陪董氏慶氏等人閒話。

  見大家打聽曾老道的來歷,鄭婆子笑道:“記得還是明發說下巧娘沒多久的時候,那個老道才來的。就住在廟裡沒多遠的一間屋子,初時只與人解簽,後來大家見他解的准,便問他會否測字算八字,他笑呵呵道:‘這有何難?’大家也不以為意,開著玩笑讓他隨便算算,沒想倒真准。

         又因他脾性好,只略收幾個銅板,陸陸續續的,大家都愛找他測算一二。記得我當時找他,給明發算了算,他說道明發若是一個會讀書的,則出生那天必有下雨。我便說明發出生那天並沒有下雨,卻會讀書。他眯了眼,掐著手指頭算了半天,睜開眼時卻笑著說:‘若沒有下雨,你必把他生在一個有水的地方的。’”

  鄭婆子說到這裡,賣了一個關子,去倒了一杯水喝,喝完才接著說:“我記得生明發那天,是挑了水回家,洗了洗馬桶,又倒了一些水在馬桶裡,想著泡軟了桶底的汙漬再洗的。

         待得放好馬桶,卻覺得肚子痛的緊要,忙坐到馬桶上想要大解,不承想下腹沉沉的,有東西直往下墜,我心想壞了,可能是要生了,喊了幾聲老頭子,自己卻痛的站不起來,待得老頭子進來時,我已把明發生在桶裡了。穩婆來時,才把明發從桶裡撈出來,渾身侵的濕濕的,好在當時是夏初時分,要不然,就凍死他了。”

  眾人聽的神奇,都笑道:“您老還當真把貴姐兒她爹生在有水的馬桶了,老道算的可真准!”
  鄭婆子笑道:“可不是,自那以後,我極是相信老道的。”

  慶氏聽住了,過一會問道:“老道如此神奇,必是有來歷的,只是不知道他是何方人氏,可有親人?”

  鄭婆子想了想道:“幾年前,有一個也作道人打扮的來找過曾老道,聽得他們師兄弟相稱,應該是曾老道的師兄。另外那個老道手拿一柄長長的拂塵,模樣倒比曾老道還要出塵些,真正一派神風道骨的樣子。那個老道走後,曾老道好像還消失了一個多月才回來的。”

  慶氏聽鄭婆子說了半天,笑著道:“倒越說越不明來歷了,怕是某個地方的高人來此避禍的罷!”

  大家說著,聞見芋頭煨熟的味道,笑道:“有口福了!”張黑桃已是忙忙端了芋頭,拿了筷子出來請她們吃。

  慶氏怕唐少易哭鬧,卻不敢久留,吃完芋頭就招呼大家回去。

  至晚間,慶氏卻與唐明山悄悄道:“今兒帶了綠泉去讓曾老道測了一個字,說她懷的是女娃,綠泉心中不安,怕更是不肯留在這兒待產,定要跟著咱們回去的。”

  綠泉既然懷的是女娃,自然就害怕自己留下了,被接回的日子便會遙遙無期。唐明山也理解她的心思,遂點點頭說:“綠泉不願留下待產,那就帶了一起上京罷。反正你帶著易哥兒,路上也不敢趕的急,還得坐那起穩穩當當的馬車,也顛不著她。”

  慶氏沉默一會說:“總歸有些不妥當!”

  唐明山歎口氣道:“你幾次三番推我去她房裡,她卻也知道我的心不在她身上的,若不帶了一起回京,定以為我拋下她不要了。若如此,怕對胎兒更不好。

         雖說讓老道測字,道是女娃,你已為我生了兩個兒子,多一個女娃正好,卻不欲綠泉這胎有什麼出入的。最多路上趕的緩點,注意一下飲食,又叫綠眼多些看著她,也就是了。”

  慶氏聽得唐明山如此說,只得道:“也只好如此了。”說著又轉述起綠眼不相信曾老道,也讓他測了一個字,卻鬧了一個大紅臉的事,倒讓唐明山笑了良久。

  兩個人因討論起曾老道的來歷,慶氏笑道:“老道是一個不簡單的,他如今說的,我都聽住了。我跟你說呀,他早早就說過貴姐兒是一個有福的,我先還不放在心上,如今看貴姐兒,倒真覺得她是一個與眾不同的,雖是鄉下女娃,氣度不輸京裡那些女孩子的。

         年紀雖小,聰明伶俐不說,遇事不像其它小孩子只懂得哭,極有分寸的,這點最是難得。華哥兒脾性雖倔強,與她在一處上學認字,或是一處玩耍,卻是有盡讓的。我看著她,倒覺得是一個好的。上回方家大嫂拿華哥兒的八字與她的合了下,又合的上。要我說,不若定下這頭親事罷!”

  唐明山聽得慶氏這般說,樂不可支,倒在床上說:“你也太心急,華哥兒才幾歲?貴姐兒更別說了,才四歲多。就算你想定,人家父母也不答應呢!”

  “憑咱們華哥兒,想要定下貴姐兒,倒不信她爹娘會不肯的。只是怕你姐姐不肯而已。”慶氏覷一眼唐明山,笑道:“你還不知道呀,你姐姐回京時,在你娘跟前直誇貴姐兒,說要配給龍哥兒呢!一有好的,她就先搶了。這回我卻想跟她爭一爭。”

  唐明山再次樂了,笑道:“說的貴姐兒像你們囊中物似的,什麼爭不爭的?不過在鄉下住得一住,一時新鮮了,看著鄉下妹子也可愛罷了,這就要定起娃娃親,你們也忒閑的發慌。”

  “我是說真的。”慶氏倒著了急,過去捶打唐明山道:“想當初我不過是你們府裡西席的女兒,你不也看中我了,非我不娶的?如今我看中貴姐兒,又有什麼奇怪?”

  “這怎麼相同?”唐明山捉住慶氏的手,笑著說:“你一向知道我最是贊成兒子自行挑媳婦的。若是華哥看中貴姐兒,非她不娶,那才能當真。只是他還小,也談不到這上面的事。”

  “若不是聽幾個媳婦子整天嘀咕說你姐姐一早看中貴姐兒了,我也不會生了這個心,如今咱們還在這兒,近水樓臺先得月,不定了她給華哥兒,若她被你姐姐定了給龍哥兒,我才後悔呢!”慶氏還不死心,縮回自己的手,扯起唐明山,只讓他好生想個法子跟巧娘她們說。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1:39 PM

第五十五話   什麼好法子

  唐明山終是對慶氏的話不以為然,笑道:“都還小呢,說這個做什麼?真要說,也過幾年,看看貴姐兒長成什麼樣才說。有許多小時候長得討喜的,長大了卻未必好看。華哥兒是一個挑剔的,若是這時為他說下,將來大了,他有了自己的主張,跟貴姐兒不像小時候這般處得來,那才叫糟糕呢!”

  慶氏沒他的辦法,惱的上去掐了一把說:“咱們既是不去說,若是你姐姐要說給龍哥兒,你得想法子先攔著。這回我鐵了心,不給你姐姐搶在我前頭。”

  “你一向不與人爭的,這回怎麼為了貴姐兒就這般起來了?再說了,她不過鄉下一個小女孩,仗著大人疼愛,膽子大些不怯場而已,那有你們說的那麼好?待她大了,眼界和見識怕是不能跟京城裡那些女孩子比的,你著什麼急?”

         唐明山見慶氏不依不饒,只得坐直了身子,正式道:“不是我看不起鄉下女孩子,實是她們一輩子隻生活在這小地方,再如何,那份從容與氣度也是不能跟京城裡的女孩子相比的。貴姐兒就算比其它鄉下女孩子聰慧,也逃不過鄉下的一些局限性。眼界這個東西,還得在大地方才能培養出來。或她八字是好的,只是別處自然也有好八字的女孩子,不單單她一個的。”

  慶氏這會心裡信了老道的話,自然還是不死心,嘀咕道:“就算有那等好八字的女孩子,不說咱們碰不碰得上,就是碰得上了,也不一定能輪上咱們挑挑揀揀。不管怎麼樣,過得幾年,貴姐兒長開了些,我是定要把她說下的。”

  “過幾年再說罷!”唐明山見得月色尚好,推開了窗子道:“為著易哥兒,咱們在這兒也住了一年多,多有麻煩方家大嫂她們,除了家用,她又不肯多收咱們的錢,這份恩情,將來卻是要還的。過些時咱們擇了日子起程了,你把那好的首飾悄悄的留下與她,家裡這些人的賞金,你也先行準備好了,一個人也別漏了。若是不夠使,把我帶來賞玩的那兩塊古玉賣了便是。”

  “知道咱們秋季才起程,京裡怕咱們不夠錢用,又忙忙的著人送了銀子和補品來,卻是盡夠用了。”慶氏也站了起來,走到唐明山身側,抬頭看月色道:“去年跟著方家大嫂她們賞月拜月,還道今年必是在京裡賞月了,誰知一路耽擱下來,倒住到如今。

         擇的黃道吉日,是十八日,還得在此地賞了月才起程呢!說起賞月,巧娘那村裡有一個極奇異的風俗,我去年若不是因為懷著易哥兒不便出門,就想跟著方家大嫂她們去觀看的呢!”

  “什麼風俗?”唐明山笑道:“偏生鄉村裡有許多奇怪的風俗,有些叫人摸不著頭腦的。”

  “她們那裡於每年八月十五時,拜月後會請月娘,也就是太陰娘娘,讓太陰娘娘把陰間的親人叫了來,問一些事。聽說每回問的事,答出來都是極准的,叫人驚異。”慶氏見唐明山聽住了,便把從董氏那裡聽到的,細細說了一遍,“據說八月十五拜月時,香案上自然會擺放一個小香爐,拈香拜完月之後,把香插在小香爐上,若是香將將熄滅時,又再點另一支香繼上,總之,讓香爐裡一直有香燃著。

         然後,把這個小香爐請到一處清淨的地方,讓幾個姑娘圍著小香爐坐了,在每人面前各放一個枕頭,讓她們閉眼輕拍枕頭。有一個姑娘卻跪在小香爐前,手拈一支香念咒,那幾個坐著拍枕頭的聽著咒語,若是有靈氣的,就會慢慢的半昏沉起來,被太陰娘娘附身,人問她見到什麼,她就會把在陰間看到的事一一的說了,有時變了腔調,學那死去的人口吻說話,說自己家有多少兒女,家裡曾經如何如何,說的一絲不差”

  唐明山聽她說的詭異,止住道:“你還要帶易哥兒,遲些又要起程上京,這些事太奇怪,還是別摻和了,小心惹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再說了,咱們在此地,算是外地人,神明還不知道保不保佑外地人呢?”

  慶氏嚇一跳,忙去捂住他的嘴道:“快別亂說。你素日就是這般口無遮攔的,老爺才說你不會藏拙,做生意不如你姐姐該裝傻就裝傻,該精明才精明的。若有一日你藏住了話,不該說的怎麼也不說,必叫老爺刮目相看。”

  唐明山一笑,伸出舌頭添了一下慶氏的手心,慶氏忙縮開捂在他嘴上的手,嗔道:“一跟你說正經的,你就跟我不正經。”

  唐明山笑著扯了她的袖角,覷著她說:“天也不早了,咱們該上床不正經了!”

  雖已成親多年,孩子也生了兩個,慶氏聽得這等話,猶自紅了臉,嘴裡卻說:“綠泉雖懷上了,綠眼可還沒有懷上,你想讓人跟你不正經,只管找綠眼去,我可不陪你不正經。”

  “看看,看看,逼著我納了她們,卻還是時不時的撚酸吃醋,非得譏諷我幾回才甘心。”唐明山苦笑起來,歎口氣道:“綠眼我可還沒碰過她。綠泉那次懷上了,還不是我喝多了,你讓她進去侍候我,我醉著,她又不說話,就以為是你,這才……”

  慶氏本來歡歡喜喜的,聽得唐明山說起那次喝醉酒的事,又生起自己的氣來,眼眶一下子轉紅了,低頭說:“你納了她們,若不進她們的房,叫幾個媳婦看著,回京學給你娘聽,還不得怨我霸住你?既進了她們的房,你又不碰她們,她們雖不好說什麼,心裡怎會不怨著我?

         你那次喝多了一些,我讓綠泉去擰毛巾給你擦臉,進去時見她被你吐了一身,卻不敢走開,只拿手掃你的背,深怕你吐的不乾淨。我叫她去換衣裳,她低頭應了,一時卻見一顆淚珠滴在她手背上。同是女人,人心肉做,我想著她雖為妾,若沒一個孩子,後半輩子也難過。

         再說了,她們若沒懷上,你娘也必要追究的。因著這些,我咬著牙狠下心來,讓她換完衣裳進來侍候你。你以為我好受呀?”說著,早滴下淚來。

  唐明山忙伸手過去幫慶氏擦了淚,一時找不到話安慰她,只得撫撫她的臉說:“將來華哥兒易哥兒娶親,只叫他們娶一個,再不叫納妾的,可好?”

  慶氏破泣為笑,捶打唐明山道:“他們將來納不納妾,我自然由得他們,卻不會似你娘一般硬逼了讓他們納的。”

  兩個人說著,見夜也深了,這才安歇了。

  過了八月十五,眼看著起程回京的日子越來越近,方文龍和唐少華也開始跟著大人收拾一下自己要帶回去的物品。方文龍跟父母分別了這些時候,想著這就要見上了,倒是興致勃勃的收拾著,一邊跟唐少華說:“我娘去年讓管事接我回去,今年初又叫人來接我回去,兩次都被我拒絕了。

         說實話,我拒絕完,倒真想念起他們來了。只是若回去了,家裡就我一個小孩子,我娘管的緊,我爹又必要每日問功課,閒時又沒人陪著玩,只得狠心拒絕了,只說待你們回了,再一起回。這次大家一起回去,闔家團聚,還真叫人高興。”

  唐少華卻有些愁容,答道:“不經不覺,在此時倒住了一年多,雖說多了兩個姨娘,但見我娘笑容漸多,每日與我爹有說有笑的,我看著也開懷。若是回京城,我娘見了祖母,又是說一錯一,整天不開心的。”

  方文龍也知道外祖母不喜歡唐少華的娘,這會見唐少華憂慮,拍拍他的肩說:“外祖母雖不喜你娘,卻最喜歡你爹和你,有你們在,外祖母雖嚴厲些,還是有分寸的,你不必太憂心。”

  “這個還罷了。還有一個,我卻有些捨不得貴姐兒的。”唐少華抬頭怔怔說:“京城離此時太遠,咱們回去了,想要再見貴姐兒,卻難了。搞不好,得咱們長大了,行動自由,才能回來看她的。”

  方文龍張了張嘴,這才想起此回走了,下回待要見貴姐兒,卻真有些難辦。去年是跟著爹娘他們回家祭拜祖父,才得以跟著回來的,自己也是靠著鬧絕食才能跟著少華他們在此地住了這麼久。下回再要跟著來,大人必不讓了。

         想到這裡,也起了愁容,半晌方說:“待咱們長大,說不定貴姐兒早配了人了。咱們要見她,怕也不大方便呢!”說著想起貴姐兒這般可愛的小女孩,將來也必要嫁人的,一時怔怔的。

  唐少華托腮沉思一會,忽然拍著手說:“有了,聽先生講書時,古時那些情投意合的,常在後花園義結金蘭,拜了兄妹的。咱們不如跟貴姐兒結為義兄妹,既是義兄妹了,以後自然能堂堂正正的來看望她。若是她要婚嫁時,也得咱們做兄長的點頭呀!”說著摩拳擦掌,為自己想到這個好辦法而得意。

  “咱們小孩子結為義兄妹,只怕大人不承認,當咱們玩呢。將來當個玩笑話來說,還是不給咱們見貴姐兒,這要怎麼辦?”方文龍這一年多不在父母身邊,凡事自立了一些,也會思索某些問題了,這會皺眉否定了唐少華的提議,過一會卻展顏說:“其實,還有另一個更好的法子。”

  唐少華見方文龍笑的有些古怪,欲言又止的,勾起了好奇心,湊過去說:“什麼好法子?你快說!”



第五十六話   一個小壞蛋

  “前些時我大伯娘做壽,甘雨他娘不是介紹了一個小班子過來唱折子戲?那戲裡唱了好久,都是說一個表哥和表妹在後花園私定終身,然後兩個長大了,那個表妹就一直等著表哥來娶她,最後就等來了,大團圓結局。”

         方文龍小小俊臉泛起微微的駝紅,“咕”的吞了一下口水,卻被噎的咳了一聲,小小聲說:“我是貴姐兒的表哥,你是我表弟,所以你也算是貴姐兒的表哥。我們兩個其中一個,學戲裡那樣,跟貴姐兒在後花園……”

  方文龍今年八歲多,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跟著父母住在京裡,自然不能夠聽到這些戲,可是這兒是鄉下,鄉下對孩子的管制一向少,也不認為聽個戲該把孩子帶開。所以方文龍在此地倒聽了不少這類的戲,雖說不甚懂,卻知道大致的意思。此時說到在後花園這些話,後邊那句私定終身,終是不好意思說出來,只拿眼看唐少華。

  “呃!”唐少華不知為何,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自在此地住下,父母要照料體弱的弟弟,對他的管制便少了些。方文龍說的這個戲,他也混在大人堆裡聽了一個全。再加上鄉下人看戲時,說說笑笑指指點點,口無遮攔,並不避忌小孩子在場,他聽到的東西,並不比方文龍少。

         他性又比方文龍稍通,這當兒聽得這等話,如何不明白,心裡“咚咚”的跳了起來,待要說那你就和貴姐兒去定終身吧,又有些不甘心;待要說那我和貴姐兒去定終身,這等話又說不出口,一下子僵在當地。

  兩人對望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一下卻又想起另一件事道:“就算我們其中一個肯了,不知道貴姐兒肯不肯呢?”

  “要不這樣,我們先試探一下她的心事再說。”方文龍臉全紅了,這會忘記了貴姐兒不過四歲多,哪有什麼心事?

  唐少華見方文龍如此提議,也極是贊成,點頭說:“因是節下,貴姐兒回家過中秋,今兒才十六,她自然不會來的。不若我們去找她,只說後兒就要走了,把些小玩意送她玩,尋著機會問問話。”

  “只我們兩個去,又太著跡了些,不若叫了甘雨和文偉一起去。他們兩個也是咱們的同窗,就說四個同窗去看望貴姐兒,有了什麼說的,也不會……”方文龍說著,止住話,小小心裡帶著一種難以遏制的興奮,又生生的有些惶恐,總覺得此事雖然可行,卻有什麼地方不對似的。

  唐少華聽得後花園私定終身這些話,雖也躍躍欲試,只是腦中一時泛起貴姐兒眨著大眼的樣子,總覺得貴姐兒人小鬼大,不是那麼好哄的,只怕不答應的居多。

  兩個在這兒商量著,正在家裡幫著剝雞蛋殼的貴姐兒卻生生打了兩個噴嚏,喃喃說:“誰在說我壞話啊?”

  來福蹲在旁邊幫著剝雞蛋殼,把煮熟的雞蛋在鍋邊敲碎了,用手揉一揉,只一掀,整個蛋殼就掀開了,麻利的把剝好的雞蛋丟進鍋裡,一邊笑著說:“哪個敢說我妹妹壞話?看我揍他!”

  “剝好殼沒有?可等著下小鍋燉呢!”巧娘端了髒水出來潑在院子裡的角落,笑說道:“後兒龍哥兒他們就要回京了,我已托了話,讓他們今天中午過來吃一餐飯,記得龍哥兒和華哥兒可喜歡吃燉雞蛋了。可要先行燉一鍋子嫩嫩的雞蛋放著。”

  “差不多剝好了,還有兩個。”來福揚揚手裡一個剝了一半殼的雞蛋,見這回怎麼揉,那個蛋殼還是粘在雞蛋身上,粘得緊緊的,只得強行剝下,把雞蛋剝的坑坑窪窪。

  貴姐兒見他剝成這個樣,探頭過去說:“三哥哥,你不是剝蛋高手嗎?怎麼剝的這麼難看?”一邊說著一邊溜一眼來福手中那個雞蛋,忽然驚奇的叫道:“看看這是什麼?”

  來福瞧瞧雞蛋邊邊上有兩個小黑點,也怔一怔說:“難不成這是一個小壞蛋?剛剛難剝的緊,這回蛋上又長出一對眼睛來。怪了!”說著舉起雞蛋對著日光直照。

  “三哥哥,你覺不覺得這個雞蛋有點黃黃的,跟鍋裡那些剝好的大大不同?”貴姐兒仰頭瞧那只雞蛋,越看越覺得這只雞蛋要不得,嚷嚷道:“這只怕是壞的,你聞聞臭了沒有,要是臭了,還得扔了。”

  鄭婆子聞聲出來,接過來福手中的雞蛋瞧了瞧,呵呵直笑說:“卻不是壞的。這兩個小黑點確實是眼睛,是小雞的眼睛,這只雞蛋已被孵得半化,眼睛先出來了,你們看看,邊邊這坑坑窪窪的地方,卻是翅膀。”

  “啊,那這個雞蛋還要不要?”貴姐兒聽得鄭婆子這麼說,倒是越瞧越覺得那只雞蛋就是一隻小雞的模樣了,擺著手說:“我可不吃這個半雞半蛋的東西。”

  “傻孩子,有些人專門要尋著吃這種半雞半蛋的東西呢!”鄭婆子笑呵呵的道:“你們不吃,留著給你們爹爹吃。這個可大補。”

  有一陣子,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一種說法,說道把雞蛋孵的半化,還沒真正成形時,用一種特製的草藥燉它一天一夜,燉到入味,然後晨起吃一個,強身健體,壯陽補血。這種說法一起,倒真有好些人悄悄照著此法燉了給自家男人吃,巧娘當時也沒落後,鄭明發就吃了好幾個。

         只是究竟真壯陽了沒有,就不得而知了。後來大家又聽得另外的法子,又一窩蜂去跟風,倒把燉雞蛋這個法子丟開了。

  巧娘聽得孩子們的笑聲,出來看雞蛋剝好沒有,剛好聽到鄭婆子的話,想起之前的事,老臉一紅,嘴裡卻說:“這個雖難看,非雞非蛋,味道可特別,你們不吃,留給別人吃就是。有些家裡想吃個蛋還難,咱們可不興扔掉沒壞的東西。”

  鄭婆子早把雞蛋放到鍋裡,笑道:“都燉成一鍋,看看到時誰挾到它,誰挾到的就得吃,可不興挑食。”

  正說著,門口傳來聲音,大家出去一看,董氏帶了唐少華方文龍等四個孩子來了,大聲說道:“華哥兒他爹娘還忙著收拾東西,又怕易哥兒上路會冷著熱著有個什麼的,又請大夫來配了好些藥備著,這會也來不了你們這兒吃飯。倒是龍哥兒和華哥兒嚷著要來,雨哥兒和偉哥兒大家是同窗,這幾日也相伴著,一氣兒全來了。”

  方文龍和唐少華兩個本來商量好了要跟貴姐兒怎麼說,這會見了貴姐兒,倒又疑惑起來,她這麼小,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麼?

  畢竟大家同窗了一年多時間,見方文華和唐少華就要回京了,貴姐兒自是依依不捨,見他們來了,過來拉住說:“我還說明兒再去找你們,沒想到你們倒來了。進來,我有東西送你們。”

  方文龍和唐少華見貴姐兒果然不捨得他們,心中竊喜,忙跟了進房。貴姐兒翻出自己的東西,把心愛的小玩具各送了他們一人一個,笑著說:“文龍哥哥,少華哥哥,這小東西你們收著,做個紀念。”

  方文華接了貴姐兒給的東西,揣懷裡放好了,抬頭說:“貴姐兒,若是你長大了,可千萬不要忘了我們。一定要等我們回來看你。”

  見貴姐兒似乎不在意自己說的話,方文龍急了,使眼色給唐少華,唐少華只得道:“貴姐兒,你大了別急著嫁人,等我們也大了,回來看你,給你出主意,然後你再嫁,好不好?”

  原來方文龍和唐少華商量了好久,終還是覺得和貴姐兒後花園私定終身這個事怕是行不通,這種怕只有戲裡才有。而且貴姐兒還小,戲裡沒說這麼小就有私定終身的,都得十幾歲才有戲。

         況且,兩個又不好說自己想和貴姐兒定終身,又不甘心讓對方和貴姐兒私定終身,最後折中了一下,商量說待長大了結伴來找貴姐兒,現下先跟貴姐兒說說,讓她一定要等他們長大來看過她之後才能嫁人。

  貴姐兒見他們兩個表情古怪,待得聽了他們的話,不由樂了,捂著嘴直笑,這兩個小屁孩該不會也像自家幾個哥哥一樣,想著將來誰要是想來定下自己,就要先給點苦頭吃吃吧?一邊想著,一邊隨口笑道:“好呀,我就等著你們長大回來看我,看完我再嫁。”

  方文龍和唐少華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一向古靈精怪的貴姐兒這回不尋根問底,一口就應承了他們的要求,不由對視一眼,正待再說些什麼,李甘雨和方文偉進來了,嚷道:“你們躲著說悄悄話,說這麼久還不出來,難道真有什麼秘密不成?”

  “去,去,哪有那麼多秘密?”唐少華見李甘雨他們進來了,倒不好再說什麼,笑著揚揚手裡的小玩意說:“貴姐兒送我這個做紀念呢!”

  李甘雨一看唐少華手裡的木雕,瞪大眼過去,嚷著說:““哇,上回我就見著叔叔雕這個,問叔叔要,叔叔不肯給,說是貴姐兒讓雕成這樣的,別人都不給。沒想到就給你了。這種有輪子的房子,我從來沒見過的,虧得貴姐兒能想出這個樣式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1:43 PM

第五十七話   兩輛小名車

  唐少華一心想和貴姐兒說說悄悄話,貴姐兒送東西給他,他心不在焉的接了,並不細看是何物,這下聽得李甘雨大驚小怪的叫,才細看了一下手裡的東西,發現真是一間有輪子的木雕小房子,只是房子是長條形的,屋頂拱起半弧形,線條流暢,打磨的光滑,側邊開著小窗子,露出房子內一角圓形的東西,像個圓盤。

         雕的這麼精緻罕見的小房子,實在難得一見。似乎都能感覺到坐到房子裡,房子的輪子就會動起來,接著就把房子當馬車一樣駕走了。唐少華左看右看,越看越愛不釋手。

  方文龍這時也細看唐少華手裡的木雕小房子,想起貴姐兒剛剛給自己的小玩意,好像跟唐少華的差不多樣子,忙從懷裡摸了出來看,果然也是一個木雕小房子,只是同是房子,自己這一個式樣跟唐少華的有點不一樣,不過也挺漂亮,一下子也把玩起來。

  貴姐兒見兩個小男孩擺弄木雕小汽車,心裡嘿嘿笑,一款是寶馬,一款可是法拉利。看看這幾個,對著木雕小汽車已是看的入迷,還討論著說:“這房子好古怪,很像車子呢!”

  李甘雨和方文偉也湊上來細看,嘖嘖讚歎著,又跟貴姐兒道:“能不能叫你叔叔也給我們雕一個?”

  “好吧!”貴姐兒一口答應了,決定叫鄭明業給他們倆一人雕一隻小的士,還要上邊插一塊小黃牌以示車內是空的,現在正在營運中,急需乘客的那種。

  鄭婆子見幾個孩子半天不出去,早在外面叫道:“快出來吃飯了,吃完再玩!”

  大家嘻嘻哈哈的笑著往外走,巧娘早把那鍋燉雞蛋端上桌,拿了大勺子,先一人一個舀到他們碗裡。貴姐兒見自己的娘也給自己舀了一個,拿了湯匙正想舀起來吃,一看,不由驚叫一聲:“我不吃這個!”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那個非雞非蛋的東西竟然舀到自己碗裡了。

  李甘雨這回還是坐在貴姐兒右手邊,見貴姐兒舉著湯匙驚叫,探頭看了看,見她碗裡那個雞蛋被剝的坑坑窪窪,極是難看,以為她嫌雞蛋難看不吃,忙端了碗伸過去說:“貴姐兒,我跟你換好了!”說著,已是拿過湯匙舀了自己碗裡的雞蛋放到貴姐兒碗裡,把貴姐兒碗裡那非雞非蛋的東西舀到自己碗裡。

  貴姐兒怔得一怔,提醒李甘雨說:“這個是孵得半化的雞蛋,連翅膀都有了,你要不敢吃就不要吃。”話音未落,卻見李甘雨已舀了那只非雞非蛋的咬了一口,明顯覺得口感不對,這才發現那只東西還長了眼睛,驚訝了一下,抬頭見貴姐兒瞪著他,憨憨一笑道:“是個孵得半化的雞蛋呀!沒事,我正好試試新口味。”說著,竟真個把那個非雞非蛋的東西幾口吃完了。

  小胖子,好樣的,真夠膽!貴姐兒見李甘雨代他吃了這個非雞非蛋的東西,忙挾了一筷子青菜到他碗裡,笑著說:“你吃吃青菜,壓壓那個雞蛋味。”

  李甘雨道了謝,挾了青菜吃了,見貴姐兒低頭舀雞蛋吃,忙去跟方文龍唐少華他們眨眼睛,表示道:你們看,貴姐兒是不是對我最好呀?挾青菜給我吃了,可沒挾給你們。

  方文龍和唐少華對視一眼,心裡“咯當”一聲,對哦,怎麼忘了小胖子了,聽大人說,小胖子跟貴姐兒的八字可是合得來的,他娘又幾次叫嚷著要早早給他定下娃娃親,他又憨憨的,並不惹人討厭。貴姐兒這會果真當著大家的面挾了青菜給他,小胖子並不是一味的一廂情願的,這可要怎麼辦?

  吃完飯,方文龍和唐少華發愁了好一會,想出一個法子,跑去跟李甘雨咬耳朵道:“我們就要回京了,貴姐兒也是咱們的同窗,你可得代咱們好生看著她,千萬不能讓她定下娃娃親。等我們長大了,會回來看她的,那時再幫她挑一個好夫婿。”一席話把李甘雨說的一愣一愣的,還來不及回話,又被唐少華方文龍拍著肩膀道:“就這樣說定了,你可要講義氣,說話算數哦!”

  “還要收拾東西呢,可該走了!”董氏跟巧娘她們嘀咕了好一會兒話,見幾個孩子也湊著嘀咕,忙喊道:“天天在一起呢,還有那麼多話說,快些上馬車,仔細天黑了。”

  方文龍和唐少華聽得董氏喊,忙去跟貴姐兒說:“你明兒讓大人送你到我們那裡,咱們想送你東西,一時來的急,還沒挑好要送你哪一件,你去住一晚,慢慢的挑了喜歡的。後兒我們起程,你正好送我們出門口。”貴姐兒忙點頭應了。

  第二日,正好巧娘準備好了一些鄉下土產要托唐明山送給方逍方遙,順便就帶了貴姐兒一起到方達家。又問起唐少華和方文龍既然走了,家裡還要繼續請先生教幾個孩子麼?董氏笑著道:“自打請了先生在家教幾個孩子,雖說花費大些,但是偉哥兒學業卻有長進。

         玉嬋也道她家雨哥兒不再像以前那般一問三不知,學業也精進些呢。因此兩家商量了一回,這個先生還得繼續教著,貴姐兒自然還是跟著來這裡繼續上學認字的。”

  巧娘點頭笑道:“還請著先生,那可是便宜貴姐兒了。鄉下的孩子都曬的賊黑,貴姐兒常時住在你這邊,讀書識字的,不往外瘋玩,倒藏的雪白雪白。要不知道的,也以為她是跟龍哥兒他們一樣,是從京城裡來的。”

  “我是沒見過京城裡的女孩子,不好說。但是華哥兒他娘可是京城裡的人,她都誇貴姐兒是一個好的呢!”董氏拉過巧娘,悄悄說:“華哥兒他娘跟我透露意思,說她想定下貴姐兒給她家華哥兒,一則貴姐兒還小,二則卻是不知道如何跟你開口。

         這便耽擱下了。過得兩年,明發還得上京城趕考,她讓咱們帶了貴姐兒跟著明發上京,也訪親問友一遍,看看京城的繁華,也不枉來人世一遭。可說的我心動呢!”

  巧娘聽得慶氏也對貴姐兒有好感,想要定下給唐少華,一時反應不過來,怔一怔方說:“說這個也太早了!也得貴姐兒長開了,到十歲上再說。”

  慶氏在裡面聽得巧娘來了,忙出來敘話,幾個女人自是有無限話題可以說。

  八月十八,慶氏和唐明山等人終是起程了。馬車停在門口時,方文華還跑過來跟貴姐兒道:“貴姐兒,一定要記住我們說的話,等我們長大了回來找你哦!”說著往她手裡塞了一件東西,示意她快些收好。

  方文龍還沒走開,唐少華也上來說道:“貴姐兒,不要忘記我們,若是你長大了,我們還沒來找你,你可以到京城找我們。”說著,遞過半片玉佩道:“我昨晚把玉佩砸成兩半了,這一半給你,將來要是你樣子變了,咱們可以憑這半片玉佩相認。”

  “你哪裡學來的憑玉佩相認的事?”貴姐兒見唐少華鄭重其事,忙接過他的玉佩,笑著說:“好好一塊玉佩,你說砸就砸了,小心你娘罵你。”

  三個孩子正說話,慶氏等人已是催著道:“快些上車,看誤了起程的吉時。”

  方文龍和唐少華忙跟貴姐兒揮手,匆匆上了馬車。

  送走唐明山慶氏一行人後,轉眼便過了兩年,正值貴姐兒六歲生辰過後,鄭明發又開始準備起上京赴考的事兒。這回早早收到方逍和方遙的信,只讓他帶了巧娘和貴姐兒上京,若能考中進士便罷,考不中便權當走親戚。

         鄭明發收到信後,深思良久,跟巧娘說:“雖說鎮日埋頭苦讀,然天下埋頭苦讀者,並不止我一個,這次赴考,勝算還是不多。你兩位哥哥說的也有理,不若帶了你們上京,權當走親戚了。”

  “你是去趕考,帶了我們一起走,會不會影響你讀書?”巧娘卻有些憂慮,明發上次沒考中進士,回來便鬱鬱寡歡了一段時間,這回也說勝算不大,若再次考不上,卻怎生是好?

  鄭明發一笑說:“要說自己清清淨淨上路,然後趁著這個時候又苦讀許多東西進肚子,這個卻是扯話,該讀的早讀了,該記的也早記了,這會只是溫習一下以前的內容而已。帶你們一起上京,其實並沒有什麼妨礙。路上有伴,反而熱鬧些。”

  鄭婆子聽得鄭明發要帶了巧娘和貴姐兒一起上京,倒也沒反對,只是點點頭道:“正該帶了貴姐兒往京城裡逛逛,沾些大地方的靈氣。”

  貴姐兒聽得要帶她上京城,喜的蹦蹦跳跳說:“上回收到文龍哥哥和少華哥哥的信,說家裡和親戚的孩子極喜歡叔叔那個木雕的小東西,讓我給他們捎一些。

         前兒又收到一封信,還說道這件事,這回卻是說家裡來了一位行商,一慣跟了船隻往海外賣些特色物品的,一見他們在把玩那些木雕小玩意,也說雕的活靈活現,若能帶了出海,沒准能賣錢的,又讓我捎幾樣去呢。

         現下要到京城去,正好把叔叔平日雕的東西拿些去當人情,又省錢又別致。”說著,真去跟鄭明業要了許多木雕小東西,準備帶上京城去。



第五十八話   一半一半的

  一行人準備著上京諸事,貴姐兒記起方文龍和唐少華當初回京時,各塞給自己以後見面相認的憑證,忙去取出來看,唐少華的是半片玉佩,方文龍的卻是半塊印章。

         貴姐兒想起自己當時隨手一擱,也沒去細看,現下看看那半片玉佩,發出溫潤的光澤,卻是極上等的白玉。至於那半塊印章,卻是雞血凍印章,一向是方文龍心愛之物,他也捨得砸成兩半?

  見貴姐兒撫摩半片玉佩和半塊印章,小來初兩個雙胞胎弟弟跑了過來,湊近了扳下貴姐兒的手腕細看,問道:“小姐姐,這玉佩和印章怎麼才一半一半的,是摔壞了嗎?”

  “不是,是你們小時候也見過的文龍哥哥和少華哥哥送的,雙方各執一半,要是見著不認識了,可以憑物相認。”貴姐兒笑著解釋,左手印章,右手玉佩,作了一個找到另一半印章和玉佩,拼了上去,然後跟來人相認的動作,把雙胞胎引的哈哈笑。

  雙胞胎笑完仰頭問貴姐兒道:“小姐姐,我們兩個要是分開了,要不要也砸了玉佩,長大了憑物相認。”

  “你們兩個啊?當然不用了!”貴姐兒不由笑了,收好半片玉佩和半塊印章,低頭見雙胞胎今兒穿了不同顏色的衣裳,笑著說:“你們兩個,隔再久相見也會認得的,因為你們長的一模一樣嘛!”

  “其實我們也有一半一半的東西可以憑物相認的。”名喚來豐的雙胞胎之一翹起小屁股,撩起小衣裳,褪下肥肥的寬褲子,露出左邊臀部上一個半圓形的胎記,嚷嚷道:“我這裡就長了一半胎記,還有一半長在來非身上。”

  貴姐兒見他褪褲子,來不及阻止,另一個雙胞胎來非也撩衣裳褪下褲子,露出右邊臀部上一個半圓形胎記,湊近了來豐站著,挺起小屁股,把自己的胎記拼接到來豐左邊臀部的胎記上,嚷嚷著說:“小姐姐,你看看,是不是拼上了?拼上了,我們就真的是兄弟呢!”

  “哈哈……”,貴姐兒見來豐和來非小屁股上的半圓形胎記這下確實拼成一個圓形,樂不可支,扯著他們說:“看到了,看到了,快穿好褲子!”說著幫他們系好褲子,理理衣裳,一手拉了一個進房去看大人收拾東西。

  鄭婆子見他們忙亂著,卻挎了籃子說:“這回出門,不單單趕考,還拖家帶口的,可得去媽祖廟裡祈祈福保平安。還得叫老道擇個吉日才起程。”說著去了,待得回來時卻笑道:“給你們一人求了一個平安袋,只是讓老道擇吉日時,老道也不翻黃冊,直接就說這天氣漸熱,趕路不大妥,最好就等八月初才起身。他如此說,我聽著倒也有理,現下都六月了,準備得兩個月,正好八月上路。”

  巧娘笑道:“咱們不過先行看看有那些要準備的,倒沒說要暑熱時分上路。上回托了華哥兒他爹娘送給我兩個哥哥嘗鮮的蘿蔔乾等土產物,他們來信說家裡都愛吃,我想著這回也帶些去給他們呢。要帶的東西得一一的列出來,免得到時上路混忘了。”

  一行人直忙亂到八月初才起程上京。一路上順風順水,於八月底就到了京城。方遙和唐梅娘先接了信,已是安排下廂房,度得差不多時間到的,早叫管事去碼頭張望。

         這天早上船才靠近碼頭,已有唐府的馬車等著,忙忙的接了鄭明發他們上馬車,笑道:“可盼來您們了。姑爺和姑奶奶念叨不說,少爺和奶奶也念呢。說道兩年沒見,不知道貴姑娘長的如何了?”說著抱貴姐兒上馬車,嘖嘖讚歎道:“高了好些,差點認不出了!”

  鄭明發和巧娘認得管事卻是兩年前也在方達家住過,後來接了唐明山和慶氏一行人回京的,也算老熟人了,不由笑著說:“怎麼麻煩你出來接了,隨便叫一個小廝出來就是了。”

  “姑爺和姑奶奶他們怕小廝們不穩當,還得我來了才放心。況且我見過鄭奶奶和貴姑娘,一上碼頭就能接著了,不用去分辨人,方便的很。”說著指揮兩個小廝把行李也安置好了,吩咐馬車好生走著,別顛了貴姑娘。

  巧娘和貴姐兒對於自己被人稱呼為鄭奶奶和貴姑娘,覺得又新鮮又彆扭,悄悄耳語道:“他們是大家子,稱呼也不同於咱們鄉下直呼了名字的,聽著怪不習慣的。”說完揭開馬車的簾子去看街邊的景色,果然繁華的很。

  管事的名叫唐登,唐府人稱唐伯,這會兒見巧娘和貴姐兒揭起一角簾子看街外,笑道:“待好生安置下來,自然讓府裡的人陪了鄭奶奶和貴姑娘出來逛逛,見見京城的風土人情。”說著暗暗得意,果然是鄉下來的,還沒進府呢,就一副大開眼界的樣子,待你們進了唐府,自然更叫你們眼花繚亂的。

  貴姐兒看了一會街景,感觸卻不是很大,雖然比鄉下強的多,但是也不怎麼樣嘛!待回轉頭時,卻正好瞥見唐登一副看吧,果然是鄉巴佬進城的表情,不由淡淡一笑,地域歧視,古今都一樣。

  待到了唐府大門上,鄭明發因是來過的,倒沒甚感覺,巧娘卻極是讚歎的道:“果然氣派的很,不愧是京裡的大宅子。”

  唐登見巧娘果然被震住了,忙著指點道:“咱們唐家的宅子,可是占了半條街的。初進府的丫頭,有時還迷了路,找不著方向呢!”說差哈哈笑,仿佛這宅子是他的。

  門口也有兩個媳婦出來張望,見得巧娘等人到了,忙先讓小丫頭進去通報。一會兒,唐梅娘和方遙就親自迎了出來。方遙還罷了,唐梅娘一見貴姐兒,伸手就抱了起來,笑道:“哇呀,長成一個大姑娘了,我快要抱不動你了。看看,這眉毛,這眼睛,嘖嘖,比小時候還好看些。

         可盼來你們了,龍哥兒華哥兒天天問,今兒上學堂時,還吩咐說若是你們來了,就緊著讓人告訴他們,他們好早些下學來迎接你們呢!這可來了!”說著吩咐旁邊的小丫頭,讓人早些去接了方文龍和唐少華下學。

  貴姐兒畢竟六歲多了,被人抱在手上總歸有些不好意思,掙扎著要下地,嘴裡說:“三舅母,我現在可重了,你再抱著我,小心晚上抬不起手臂來。”

  “哈哈……”唐梅娘笑了,把貴姐兒放下地,牽了她的手說:“貴姐兒還是像小時候一樣逗趣呀!說話淨叫人開懷。”

  說話間,唐明山和慶氏也已迎了出來,一見貴姐兒,也驚歎一聲道:“才兩年沒見,貴姐兒不單長開了些,還長這麼高了?不像小時候那般胖乎乎的可愛,倒清秀多了。”

  一行人才進廳裡,唐老爺和唐太太已是著人上茶,又笑道:“大家親戚,只管住著,別生分才好。有什麼直說就是。”唐太太說著話,見貴姐兒過來行禮,她一早就聽聞貴姐兒如何如何,見過的都說是一個好的,這會見了,不由拉過細看,笑眯眯道:“六歲了吧?一副好眉眼,看著就清明,倒是一個聰慧的。”因第一次見,還讓人拿了見面禮出來。

  貴姐兒見唐老爺和唐太太對自己一家人親熱,知道唐梅娘是一個說得上話,三舅在府裡也有地位的,倒放下心來。卻聽得唐太太已是吩咐慶氏道:“你叫人找出兩匹布來給鄭奶奶和貴姑娘裁衣裳,照著現下京裡最時興的式樣裁。”說著轉頭跟巧娘和貴姐兒笑道:“你們二舅東家的幾房姨太太,最是領導著京裡的潮流,咱們是跟不上了,卻也不能叫人笑話。”

  哦,我們是你家的親戚,也得打扮的入時,不能丟你家的臉,是這個意思麼?貴姐兒暗暗嘀咕一下,卻聽巧娘已是道了謝。

  方文龍和唐少華在學裡早得了信,知道貴姐兒一行人來了,兩個下了學,東西也不及收拾,胡亂一卷就飛跑回家。

  隔了兩年沒見,猛一見,大家倒有了點生疏感,一時只笑喊道:“貴姐兒!”其它話卻說不出來,只相對而笑。

  方文龍今兒著了一件銀色滾邊的長衫,越法顯的面如冠玉,俊俏非常。唐少華著了一件淡黃色的長衫,笑看貴姐兒時,表情比小時候柔和了許多,也是一個令人眼前一亮的美少年了。

  方文龍和唐少華見貴姐兒長了兩歲,不像小時候那般圓滾滾,雪團似的,個子抽高了不少,卻瘦了好生,以前兩邊臉頰上兩團肉,拉的鼻子像是扁平了些,現下一看,臉頰上的兩團肉卻不見了,鼻子挺刮了不少,竟比以前好看了許多,一時又都笑道:“貴姐兒大了,變漂亮了呢!”

  貴姐兒見他們大了兩歲,有了少年人的味道,這下聽得他們稱讚,一時有些不好意思,笑著說:“文龍哥哥和少華哥哥就知道取笑我。”

  三人說了一會兒話,初見面時那種生疏的感覺慚慚淡了,代之而起的是小時候一起玩鬧著的那種熟悉感,倒很快就湊在一處敘起別後離情。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1:48 PM

第五十九話   匣內為何物

  敘了一會兒話,唐老爺唐太太便領了眾人往飯廳去,巧娘往飯廳裡一看,下巴差點掉了。那個飯廳比自己家的院子還大不說,那個吃飯用的橢圓形梨花木桌,也大的嚇人,估計寬寬鬆松坐下三十人也沒問題。

  吃飯時的菜式自然是豐盛的。唐少華坐在貴姐兒旁邊,見慶氏挾了一筷子菜待要放到貴姐兒碗中,忙阻止道:“貴姐兒小時候吃東西,挾不著的,就站到椅子上伸長手去挾,愣是不喜歡別人挾給她。這習慣怕還沒改呢!娘只管自己吃,她若真要別人挾,我再挾給她。”

         慶氏這才也想起貴姐兒小時候確實最怕別人挾菜給她的,不由笑道:“隔了兩年,倒忘了貴姐兒不愛人給她挾菜的事了!”

  並非不喜歡人挾菜,只是不喜歡你們用自己的筷子挾菜給我而已,若是另外拿了乾淨的筷子挾給我,倒是沒問題的。貴姐兒見慶氏那筷子菜沒有放到自己碗裡,松了一口氣,笑著說:“我自己挾得到的,不用麻煩別人。”

  唐太太見貴姐兒吃相斯文,有湯湯汁汁要滴下時,就忙著移過碗,讓那湯湯汁汁滴入碗中,又讓人拿了一條小毛巾給她,時不時印一下嘴角,跟她想像中鄉下小女孩粗魯的樣子並不同,一時又喜歡了她一分,暗暗點頭想:若她爹能考中進士,倒真是一門不錯的親事。

  用完飯,倒上茶來喝了,正敘話,方逍帶了她的婆娘李敏華和妾侍夏至所出的小女兒方文鳳來了。

  貴姐兒這是第一次見到二舅母李敏華,見她約三十多歲,身段苗條,打扮入時,只是臉上卻微微有鬱色。見貴姐兒忙著上來行禮問安,李敏華一把摟住了,笑著向方文鳳道:“這就是你小姑的女兒貴姐了,快過來見過妹妹。”

  方文鳳今年七歲了,長的嬌滴滴的,雖是庶出,但是方逍只得這個女兒,一向捧在手心裡疼愛。她又一向養在李敏華身邊,心裡眼裡只有李敏華一個母親,倒把親娘夏至放到腦後。李敏華出入倒帶著她,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李敏華所出。

  因方文鳳大著自己一歲,貴姐兒已先行搶上去行了禮,叫了一聲“姐姐”。方文鳳忙也過來叫妹妹,一邊見貴姐兒紮了兩隻小羊角,滿臉孩子氣,穿的衣裳雖嶄新,卻不是京城裡的式樣,一看就知道是剛從鄉下來的,嘴角不由微不可察的翹了翹,真是鄉下土包土呐!

  貴姐兒早瞥見方文鳳眼中一閃而過的輕蔑,暗暗好笑,住在京城裡就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了,嘴角不由也翹了翹,誰是土包子,還不知道呢?

  方逍常帶了方文鳳過來唐家,因此方文鳳跟方文龍和唐少華也極熟,小的時候有一回看中方文龍的望遠筒,本以為一說方文龍就必定給她的,誰知道方文龍說要留給遠在鄉下的貴姐兒,從那時起,她就把貴姐兒當成跟她爭寵的假想敵。

         這些年雖淡忘了要不到望遠筒的事,但貴姐兒三個字卻烙印在心頭。這下見到真人,穿的鄉里鄉氣,不由打心眼看不上。哼哼,文龍哥哥他們打小就偏著你,我還以為是什麼小天仙,原來是一個小村姑。

  卻見奶娘牽了唐少易的手出來見過鄭明發和巧娘,原來唐少易咳嗽,晚上睡不好,今早才睡的,這會兒才醒。巧娘聽得唐少易咳嗽,笑道:“易哥兒自小就體弱,還得好生看著。若是吹了風,著了寒氣的咳嗽,我們鄉下倒有一個土方子,專門治小孩子咳嗽的,並不傷身。

         不過每晚臨睡之前,拿麻油炒一個雞蛋,再灑點薑絲下去,熱乎乎的讓孩子吃下去,吃它三四次,去了寒氣,那個咳嗽也就好了。”

  慶氏歎道:“大夫倒是開了藥,只是每回煎好藥,千哄萬哄的,易哥兒都只喝了幾口便不肯再喝了,硬灌著下去,有幾回還噎的全吐了出來,要讓他喝個藥,倒鬧的我一身汗!若是有不傷身的土方子,倒是可以試試的。

         這個麻油薑未炒雞蛋,都是極家常極易得之物,今晚臨睡就炒一個讓他吃。幸好他跟他哥哥一樣,都喜歡吃雞蛋。倒不怕他再鬧著不吃的。”

  巧娘瞧瞧唐少易,見他雖瘦小,眼珠漆黑,看著卻是一個機靈的,不由對慶氏道:“你當初叫老道測一個字,不想真有了易哥兒,這會也長這麼大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哪!”

  說起老道所測的字,慶氏也笑了,指指在旁邊侍候著的綠泉說:“當初綠泉跟我寫了同樣的一個字,不想老道卻說綠泉會生一位千金,果不其然,綠泉後來生的便是一位千金。對了,怎麼不見少月?”慶氏後邊這句話卻是問綠泉的。綠泉笑著說:“我剛叫□抱了出去走走呢!”

  唐太太聽得慶氏說起老道測字的事,也笑道:“聽你們這般說,那個老道確實是不簡單的,並不輸於欽天監監正家的小孫子了。”

  欽天監賀監正掌觀察天象,推算四時節氣曆法等,又因他善一項梅花易,斷事極准,在本朝中名望甚高。他家的小孫子賀年打小於易學方面便有天分,又善於為人看相,現下不過十一歲,已是名滿京師,人所共知。

         只是賀監正有言道:“善為人易者,恐洩天機,怕招來禍事,還是不要輕易為人測算的好。”因了這句話,賀年卻不輕易為人測算了。只是他小小年紀,有此項本事,一說起他來,人人都要豎大拇指的。

  唐明山想起老道的樣子,沉吟一會說:“當今皇上初登基時,身邊有一位最得力的國師,後來聽聞國師雲遊去了,這些年也再沒聽過國師的蹤跡。我猜著,曾老道只怕跟國師有莫大的關係,才有那麼大的本事。”

  唐太太弟弟本是皇商一系的旁支,於朝內一些事當然有怕耳聞,這會兒聽得唐明山說起先時名滿天下的國師,介面道:“當今皇上能坐上皇位,全靠國師一手安排。為何肯放了國師離開?”

  “這國師,據聞本是星月派傳人之一,測算之術出神入化的。皇上雖靠了他才坐上皇位,卻還是怕他知道的太多,時有疑忌,國師心中有數,這才雲遊避禍去的。”唐老爺從別外聽聞了另一個版本的傳說,這會兒也拿了出來加入討論。

  眾人討論得半晌,一致認為曾老道若不是國師,那也和國師有莫大的關係的。

  當年,賀監正多得國師指點,推算曆法之術才日漸精進的。他在殿前與國師一場射覆比試,當時振動朝野,成為傳奇。比試過後,賀監正就正式要拜國師為師,國師卻不肯收他為徒,只以友輩待之,互相討論易學而已。

  說起當年國師與賀監正那場射覆比試,眾人到現在還是津津樂道,忍不住又討論了一遍。原來當年那場射覆比試,還實錄在案,後來被人編為傳奇和野史,說的繪聲繪色,連國師當時的動作和面部表情的細微變化等,也描述的詳細,仿佛當時全在場一樣。

  貴姐兒聽得明白,原來所謂射覆,是一種有趣的預測遊戲,方法是將要猜測的物品置於密封的容器中,讓射覆的人起卦,通過分析卦象、卦辭來測出容器內所置何物。

  當年皇宮宴客,趁著微醉,眾官員大膽要求國師與賀監正來個射覆比試,蕭帝登基時日不久,玩心猶存,也大聲附和,早揮手叫來一個內侍,密語幾句。沒多久,內侍便端了一個置有物品的匣子進來了。蕭帝笑眯眯讓賀監正與國師射覆匣內所置何物。

  賀監正與國師同時起卦,兩個人得了一個相同的卦,都是“水山蹇之火雷噬嗑”。

  賀監正得出卦後,推測良久方道:“蹇卦內為艮,外為坎。艮為止,變卦為震,震者有兇險。坎者屬性盜,唯有鼠性善盜。上爻爻辭是‘荷校滅耳,凶。”意為取下荷在肩上的木,用來叉住匣內所置之物的耳朵。因此,匣內所置之物,應是一隻被叉住耳朵的老鼠。

  端了匣子進來的內侍忙向前回稟道:“匣內所置的,正是老鼠!”賀監正松了一口氣,抬眼問國師道:“國師還有何言?”

  群臣平日見蕭帝對國師言聽計從,心中難免有些芥蒂,這會兒見賀監正覆對了匣內所置之物,自然也想聽聽國師怎麼說。國師神色如常,笑道:“蹇卦外卦為坎,坎為盜,為隱伏,為鼠而能盜,說明匣中所裝為活老鼠。今日為酉月子日,子日旺鼠,酉月屬金,金者地數為四,象徵匣中老鼠卻有四隻。”

  內侍已回稟匣內所裝確是老鼠,只是賀監正覆得只有一隻老鼠,國師卻說有四隻,不知誰覆的對!群臣暗暗猜測,只聽國師又接著說:“蹇卦外卦坎水變為離火,離卦九四爻之爻辭說:‘死如,棄如。’,因此,日偏以後,活鼠就要變死。”

  待得國師說完,內侍打開匣子給眾人看,卻只有一隻活老鼠,群臣忍不住質問國師道:“國師不是說道匣內老鼠共有四隻嗎?為何只有一隻呢?”



第六十話   誰戴綠頭巾

  說到這裡,唐明山照例學著那講故事的人一樣,賣了一個關子,笑問沒有聽過這個傳說的鄭明發巧娘等人道:“你們且猜猜,究竟是賀監正覆中了,還是國師糊塗了?”

  “我知道,最後還是國師覆中了。”貴姐兒聽得入神,這時候舉手說:“那匣子裡的肯定是一隻母老鼠,肚子裡還有三隻小老鼠呢!”

  “哦,貴姐兒已經聽到這個故事啦?”唐明山“哈”了一聲說:“傳的倒快,連小孩子也聽聞過了。”

  鄭明發和巧娘以為貴姐兒是在方達家或是哪個親戚家聽到這個故事的,倒不甚在意。貴姐兒聽到唐明山的話,心中卻打個突,對哦,自己才六歲多,若直接就能猜出匣內的是母老鼠,肚子內還有三隻小老鼠,別人聽了只怕就要有所嘀咕:早智近乎妖了。還是謹慎低調一些,表現為一個普通六歲多小女孩的智商就行了。

  見貴姐兒點頭承認是先聽過這個故事了,唐明山依舊興致勃勃的敘述當時的情形道:“國師聽得群臣質疑,撚須一笑,淡淡然道:‘各位大人且安勿燥,你們且看,這卻是一隻懷了小老鼠的母鼠,肚子裡正好懷有三隻小老鼠。’”

  “嘩!真有四隻老鼠啊!”見群臣半信半疑,皇上自然也疑惑起來,招手叫過內侍,讓他拿了刀子,當眾剖開那只母老鼠的肚子,剖開一看,母老鼠所懷的,確實是三隻小老鼠。眾人再看看時辰,正值日頭過午。不由大為驚歎,一下子佩服的五體投地。

  唐明山複敘完當*****,笑對鄭明發道:“咱們畢竟只是普通人家,只聽聞過這些傳奇故事,並沒有福緣親睹國師真面目。若說曾老道是國師,這當然不可靠,若說他是國師的師弟師侄什麼的,倒有幾分可能。世間奇人異人居然多,但是國師這樣的高人,卻是不世出的,他若是隱居,自然也是往名山大寺去的。”

  唐老爺與唐太太見鄭明發聽住了,不由也說起一些舊日見聞。京城是繁華地區,奇聞軼事自然也多,倒令鄭明發和巧娘聽的入神。

  唐家雖為富庶的茶商,但是放在京城裡這等地方,也只屬於中層人家。這些年新皇雖改革政令,漸漸抬高商人的身份,又准許商人之子于十八歲前可以參加科舉以博功名等等。然自古以來,商人的地位一向不高,就算是富可敵國也比不過功名在身的。因此唐家對鄭明發這個從鄉下來的舉人還是推崇的,敘話間,倒顯出著意結納的樣子。

  大人在一邊敘話,方文龍和唐少華卻跟貴姐兒說起京城裡好吃的東西,笑著道:“現下天還早,不如帶了你去逛逛,隨便在茶樓裡叫上幾碟茶點吃吃,讓你嘗嘗京城茶點的風味。”

  “好呀,好呀!”說起吃的,貴姐兒就來了興趣。跟著爹娘趕路,一路上就沒好生吃過東西,剛剛跟著唐家一大家子吃飯,菜式雖好,卻吃的不痛快,若能出去逛逛,順道嘗嘗小吃,正中下懷呢!

  見幾個孩子商量著要出去逛逛,猶其貴姐兒,興致勃勃的樣子,唐太太便不想掃興,叫過唐登道:“你跟了他們去,到時好生帶回來,往平日常去的地方走走就是了,遠些的,可不許去。別像上次一樣,他們一鬧騰你,你扛不住就帶了遠遠的逛,讓我們一陣好找。”

  唐登忙應了,笑道:“哪裡敢走遠,至多就往常去的茶樓裡坐坐。若是有甚差錯,太太還不剝了我的皮。”

  巧娘見貴姐兒見了京裡諸人,不怕生不說,這會還要跟著去逛,一臉的雀躍,待要攔下,見唐太太與管事的說的好好的,又不好攔下,只得拉過貴姐兒道:“你可得緊緊的跟了哥哥們,千萬別走丟了。”

         說著不放心,正想說還是別去了,那邊方逍笑道:“我正要回家去,就跟了唐伯一起帶他們去逛罷。包保不會把貴姐兒弄丟的。你跟明發一路上緊趕,這會怕也累了,只管先去歇息一會。貴姐兒小孩子,這會還精神著,聽得有逛的,只怕也睡不著,你別攔著。”

  “貴姐兒坐車坐船的,一路上睡的安穩,倒是我,第一次出遠門,睡的不好,這會還真倦了。”巧娘扯扯貴姐兒的衣裳又說:“若真要跟了去逛,也得換換衣裳,梳梳頭。”

  慶氏見巧娘拉了貴姐兒要去換衣裳,度著她換來換去的,也還是那些鄉里鄉氣的式樣,轉頭瞧瞧唐少易,眼睛一亮說:“易哥兒生日那天,好些親戚送了衣裳來與他穿,有兩套大了好些,他穿不了,不若這會拿了來給貴姐兒換上罷。雖說是男娃的衣裳,卻是京裡的式樣,穿出去混在龍哥華哥他們堆裡,叫人看不出貴姐兒是個女娃的。”

  唐梅娘聽得慶氏的話,看看貴姐兒梳著的兩個羊角,笑道:“貴姐兒既要穿了易哥兒的衣裳,她頭髮也這般長了,索性學龍哥兒他們一樣在頂上梳個包子頭,紮個頭巾,作男娃打扮好了。”說著話,丫頭已是找出唐少易的衣裳來,這裡唐梅娘拉了貴姐兒,向巧娘說:“我去幫她打扮。”

  貴姐兒本來不覺得自己穿的有問題,這會兒叫人一說,看看方文鳳的衣著,方覺得自己身上的衣裳確實有點村氣。奇怪啊奇怪,之前在鄉下,還覺得滿好看的衣裳,到了這裡怎麼就覺得一點兒不好看了?

  唐梅娘把貴姐兒的羊角拆下來,重新梳了一個包子頭,束上頭巾,又換了唐少易的衣裳,左端詳右端詳,拍著手笑道:“這麼清秀的男娃是誰家的啊?哈哈,打扮起來就像是龍哥兒的親弟弟,兩個不愧是表兄妹,愣是有幾分相似。”說著拿個銅鏡給貴姐兒照。

  貴姐兒往鏡中一看,頭頂上一個可愛的包子頭,束了綠頭巾,等等,為什麼是綠頭巾?難道就沒別的顏色可以用了?

  見貴姐兒撥拉綠頭巾,貌似有點糾結,唐梅娘哄道:“這可是新的頭巾,漂亮著呢!上回要給龍哥兒束上,龍哥兒嫌顏色太鮮,不肯束,你還小,束這個正好。一眼就能看到你的。”
  嗚嗚,為什麼是我?龍哥兒不肯戴的綠頭巾,這就給我戴上了!

  上面綠頭巾,下面自然是漂亮的綠衣裳。貴姐兒感覺自己像一顆剛栽上的小樹。再看看自己的臉,因為束了包子頭,把頭髮全往上拉,小臉倒顯的不那麼圓,確實跟方文龍有了幾分相像呢!

  待唐梅娘把貴姐兒拉出來時,眾人都“嘖嘖”讚歎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說的可沒錯。看看貴姐兒,這一換上新衣裳,比京裡好多男娃還俊俏些。我說呀,要走出去了,人家沒准真以為是一個俊男娃,可得猛流口氣。”

  巧娘也笑了說:“家裡雖然幾個哥哥,也有那舊的男娃衣裳,卻沒給她穿過男娃衣裳。每回衣裳還沒舊,她乾娘就做了新的送來。這回換了男娃衣裳,猛一看,還真像她二哥來華。”

  “哇,貴姐兒,你換了男裝,我差點認不出你來了。”方文龍上來細端詳,左瞧右瞧說:“怎麼覺得似曾相熟?”

  “那是因為穿上男裝了,跟你有幾分像!”唐少華也上來看貴姐兒,笑嘻嘻道:“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了一個親弟弟了。”

  “這身綠色衣裳給易哥兒穿著,不單大了,還顯的易哥兒更加瘦巴巴的,給貴姐兒穿著,卻顯的特別精神,看來,貴姐兒就適合穿鮮亮顏色的。”慶氏在一邊笑著說:“我正叫人找家裡剩下的布,看來一氣兒找了鮮亮的出來,越性多做幾套,代換著穿。”

  因貴姐兒等人算是唐梅娘方面的親戚,唐太太疼女兒,自然也看重她的親戚,這會見慶氏對貴姐兒等人上心,倒甚滿意,點點頭說:“正該如此。找找還有剩下的紗子沒有,若有,做幾頂蚊帳,把家裡幾頂舊的換了下來。”

  慶氏應了,拉過唐少華說:“帶了妹妹等人出去,可得幫眼看著,別只顧自己玩,回來若少了一根頭髮,就要問你們的。”

  “放心吧,保准好好的送回來。”唐少華笑著說:“又不走遠,你們就安心啦!”

  方文鳳見貴姐兒穿上男裝好看,鬧著說:“我也要換上男裝!”

  “你這身打扮挺好的呀,怎麼要換?”唐梅娘笑看方文鳳道:“貴姐兒換上男裝,人家也把她看作男娃,這一群男娃跟著你一起出去,你就像是萬綠叢中一點紅,醒目著呢。要是也換了男裝,就沒特色啦!”

  方文鳳被唐梅娘這麼一說,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還是前兒新做的,是京時最時興的式樣了,這下要換上男裝,確實也有點不捨得,不由站起來甩甩寬大的袖子說:“那算了,我就不換了!”

  大人又叮囑了好幾句,唐登已叫人套了馬車等在大門口,貴姐兒這才跟在方文龍和唐少華他們身後出去。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1:53 PM

第六十一話   暴吃生煎包

  一行人在街上略逛了逛,就上了茶樓,因同行的還有方逍和方文鳳,唐登倒放心不少,笑道:“有逍爺鎮著,小少爺他們倒聽話的緊。”

  方逍見全是孩子,也怕有個閃失,便想包個雅間,不想貴姐兒早一屁股去霸在二樓窗邊一張大桌上,招手叫他們說:“這裡看得到樓下的風景,快過來啊!”方文龍和唐少華也呼啦一聲走了過去,一左一右坐下。方逍見他們已是興致勃勃的指點起樓下經過的人來,只得拉了方文鳳也上去坐著,向唐登道:“你也一起坐下罷,既是出來了,就別拘禮了。”

  聽得如此說,唐登便也坐下了,笑道:“每回跟著爺出來,爺也讓我只管一起坐著,這回跟了小少爺和逍爺出來,少不得腆著面子托個大,也歇歇腳了。”

  一時方文龍想起剛剛看中的一個面具,卻忘了買了,嚷嚷道:“唐伯,剛剛我看中那個面具,待會回去可得提醒我買下來。”

  “喲,待會回去走另一條路才近,又繞那兒去,越走越遠了。”唐登忙站起來說:“你們先吃著,我去幫你把面具買下來,回來正好你們差不多吃完,也不至太晚回去。麻煩逍爺看著他們,我去去就回。”說著不等方逍回答,已是“蹬蹬”的跑下樓去了。

  夥計早過來問要點什麼茶點,方逍拈了功能表笑向貴姐兒道:“先前就聽聞你跟文龍少華他們一起上學堂,先生贊你認字快,這菜單的字雖多了點,量也難不倒你,你看著先點幾個茶點罷!”

  貴姐兒也不客氣,接過菜單就翻看起來。方文鳳在旁邊好奇的看著她,自己也上了學堂了,但是要把這功能表的字認全,也有點難度。貴姐兒難道還真能認得全,要是待會念錯了菜名,就有樂子了。這裡想著,臉上就浮出一絲竊笑來。

  方文鳳雖是庶出,但因為家裡就得她一個女孩子,大人一向疼著,每回到唐家,唐家諸人也是極關照的,這回來了貴姐兒,年歲不大,卻比她受寵,小小心裡便有點受不了,一心想壓過貴姐兒一頭,把大人的視線拉回到自己身上。

         這一路上出來逛著,見貴姐兒也沒有鬧出什麼鄉下孩子初進城的笑話,對各種各樣新奇的東西只看看,並沒有大驚小怪,心裡隱隱約約的覺得,這個小堂妹不是那麼簡單的,便收起了輕視的心。只是這會兒見她真個煞有其事的看菜單,卻極想看她念錯字的窘態。

  方逍見貴姐兒還沒看完,揚手叫夥計先上茶,笑道:“九月菊花香,就上菊花茶罷!”一邊跟貴姐兒道:“現下蟹季,點幾個蟹黃包嘗嘗罷!”

  貴姐兒看這麼久的菜單,卻是因為這古代的菜單,它沒有配圖*****,有些名字看著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只得把那看得懂的報了出來:“三絲眉毛酥、油墩子、蟹黃包、桂花酒釀丸子、生煎包……”

  聽貴姐兒報了一串名字,方逍笑了說:“不知道的,還以為貴姐兒是一個食家呢!聽聽這報的,可全是這茶樓的招牌茶點呢!這裡的生煎包,最是出名的。”

  接著大家也各點了一個愛吃的。方逍見一桌全是孩子,少不得自己動手,給他們一人倒上一杯茶。倒完抬頭往窗下一看,卻見著一個舊時好友走過,忙向幾個孩子道:“你們好生坐著別亂跑,我下去見一個人,一會兒就上來的,聽到沒有?”

  方文龍最大,這會兒代表大家道:“二伯你只管去,這兒有我呢,沒事的。”

  方逍笑一笑,叫過夥計,先遞了銀子給他,吩咐道:“這桌上幾個孩子要吃什麼,你只管上來。”說著又回頭囑方文龍等道:“不許惹事,等我回來。”說著匆匆下樓去了。

  這裡剩下一桌孩子,大家說說笑笑的等茶點上來。生煎包先上來了,貴姐兒見生煎包白白胖胖圓個子,上面松鬆軟軟的,一看就覺得有彈性;下面卻煎的酥脆焦香,食欲已是被勾了上來,忙著挾了一個,啊嗚一口就咬了下去。

  “噗”的一聲,生煎包的湯汁如暗器一般飛濺射出,好巧不巧的,正好射在正要往旁邊另一張食桌上坐下的兩個少年人其中一個的手背上,少年人冷不妨被射來的熱湯汁灼痛了,“啊”了一聲,抬眼朝貴姐兒這桌看來,正好見貴姐兒一隻手挾著一隻生煎包,另一隻手正在擦自己的嘴角,不由叫道:“會不會吃東西啊?這生煎包是這樣吃的麼?”

  這裡的生煎包都是現做了煎好,趁熱上桌的。會吃的人都知道,吃時必須先咬開一個小口,把包裡那含著熱乎乎的鮮湯汁先行吮吸了,這才咬□。哪有像貴姐兒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大大口就咬下去的。

  方文龍還沒來得及告訴貴姐兒,要先吮吸了湯汁再吃□,見她已是咬了下去,湯汁沒有濺著自己,卻濺到其它人身上,忙站起來代她道歉道:“這位阿哥,不好意思了,我表妹第一次吃這個,不曉得要先吮了湯汁,卻是誤傷了你。你看看,若是真個燙傷了,我們賠你醫藥費如何?”

  少年人見這桌上坐了四個孩子,哪裡放在眼裡,哼一聲道:“這是灼著我的手了,要是灼到我的眼睛,看你們怎麼賠?土包子不會吃生煎包,就不要學人上茶樓呀!”

  “你說什麼呀?”方文龍和唐少華見對方也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說話卻如此不依不饒,一時也怒了,拍著桌子站起來說:“你說誰土包子呢?也不照照自個兒的樣子,以為自己就王孫貴族了?”

  “就是,就是,又不是故意濺到你們的,只是不小心而已。都說了賠你們醫藥費了,還想怎麼樣?”方文鳳雖然要跟貴姐兒爭寵,但這會兒見有外人要欺負她,還說她土包子,心裡就不依了,哼哼,這個可是我小堂妹,我說她土包子可以,你是什麼東西,也敢這樣說?

  “哇,反了,反了,幾個小屁孩濺傷了人,不道歉不說,還咄咄逼人的。這是什麼世道?”另一個穿了紫衫的少年幫腔說:“你們是誰家的孩子,膽子這麼大?”

  “怎麼,想上門告狀呀?”方文鳳在家裡和幾個哥哥鬥嘴,沒人鬥過她的,這會兒伶牙俐齒的說:“看我們小,就想欺負我們呀?”

  “對呀,對呀,我最愛欺負小孩子,特別是你這樣的小姑娘。”被濺傷的那個紅衫少年氣見方文鳳年數雖小,嘴巴卻最會說,這會兒氣極反笑道:“小心真給我欺負了,你沒處哭去。”

  貴姐兒見方文鳳出了門子,卻護著自己,這會卻也怕她真個因為說話得罪人,被人欺負了,忙站起來說:“這位哥哥,是我不小心濺傷的你,我向你賠禮道歉了,待會我舅舅回來,讓他賠你醫藥費,你看這樣行嗎?”

  紅衫少年和紫衫少年一聽對方原來有大人陪著來的,嚷道:“正要找你們家大人評評理呢,來了正好!”

  唐少華見貴姐兒向對方賠小心,還以為她害怕了,拉了她的手說:“貴姐兒別怕,有我們呢!”

  正吵鬧著,樓梯口上又上來兩個約十三、四歲的少年,聽見這邊吵嚷,都詫異道:“成奎,成安,難不成你們約我們上來,是約來吵架的呀?”

  “哇,你們可來了,等半天不見你們,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紅衫少年轉頭見樓梯口兩個少年走近了,解釋道:“被一個小屁孩濺傷了手背,正想教訓他幾句,誰知他還不服理,幾個聯合起來罵回我們呢!”

  “跟小孩子計較什麼?”上來的其中一個少年淡淡一笑,坐往桌邊說道:“好了,別吵了,叫東西上來吃是正經!”

  紅衫少年和紫衫少年被他一說,倒真個住了口。貴姐兒等人見對方又有朋友來,以為還有得吵,不想上來的白衫少年一句話,就讓紅衫少年和紫衫少年息了火,一時都有些奇怪,拿眼去看那個白衫少年,見他額角寬廣,劍眉星眼,一副讓人信服的樣子。都暗暗猜測著想,或者這位才是真的王孫貴族呢!

  卻聽紅衫少年對白衫少年說:“子寧,這回約了你們出來,卻是為著我哥哥要娶嫂子的事。家父家母看中兩位姑娘,只是拿不定主意定下哪一位,因此想請子甯跟你弟弟說一聲,可否抽個時間幫眼看一下兩位姑娘的面相,看看哪一位更能旺我哥哥些?”

  “這個啊?卻有些難。這陣子家父不讓弟弟出門,說他今年犯太歲,哪兒也不准去。”名喚子甯的白衫少年見紅衫少年已是忙忙幫他倒了茶,端起喝了一口說:“來這裡,也只能喝喝菊花茶罷了!”

  見賀子寧把話題叉開了,紅衫少年卻還是不死心,想了一想說:“子甯的弟弟既是不能出門,那可否請子寧去幫眼看看呢?婚姻大事,我哥哥就怕娶錯了人。”

  賀子寧跟紅衫少年和紫衫少年曾一起遠道求學,做過一陣子的同窗,這會兒見他退而求其次,讓自己去幫眼看看,倒不好再拒絕,只笑道:“看面相這項,跟我弟弟比起來,我連皮毛也不算的,只怕反誤了你哥哥。”

  “無妨,無妨,只要你肯去就行了!”紅衫少年這會兒聽得賀子寧口氣鬆動,大喜過望道:“先謝過子寧了!”

  賀子寧正待說話,卻聽得樓梯口有個聲音道:“呀,這不是子寧麼?今兒可真巧!”



第六十二話   第一輪調/教

  賀子寧抬頭一看,見樓梯口走上來兩個人,其中一個卻是一位本家親戚賀正禮,按輩份來說,要喚他為叔叔的,忙喊了一聲,笑道:“叔叔也來這兒喝茶麼?可真是巧了!”

  “介紹一下,這位卻是本家的侄兒子寧。”賀正禮轉頭對並肩上來的方逍說:“他父親是賀監正。”

  “原來是賀少爺!”方逍雙眼一亮,忙上去見了一個禮。

  賀監正為正五品官,雖是欽天監的頭兒,然只推算曆法等,是一個清水部門,在朝內並不顯赫。但是在方逍等人看來,這卻是一個極大的官兒了,這會兒見了他的兒子,當然想結納了。

  賀子寧忙介紹身邊另外幾個少年,被貴姐兒濺傷了手背的紅衫少年卻是一位蔣姓七品官員的小兒子,另一位紫衫的是他的堂兄。

        方逍做著掌櫃,最是長袖善舞的,這會兒見得其它幾位也是官家少爺,自然也是一一的見過,報上自己的名號,又笑道:“蔣少爺賀少爺,若有女眷要買皮貨的,只管往鋪子裡找我,必定把那留下的好皮子拿出來的。”說著又招手讓鄰桌的貴姐兒等人過來見過賀子寧等人。

  紅衫少年這才知道方逍卻是與他們對罵的幾個孩子的長輩,忙把剛才的事說了。方逍聽得直皺
眉,見貴姐兒等人大眼瞪小眼,磨磨蹭蹭的過來了,喝道:“還不向蔣少爺賀少爺等人賠禮道歉?”

  一見這陣勢,貴姐兒忙率先上去朝紅衫少年行了一個禮說:“剛才是我的不是了,還請見諒!”

  紅衫少年這會氣卻消了,淡淡道:“這位小哥兒,是第一次吃生煎包呀?”

  “這位卻是我外甥女,今兒才到京城,不懂禮的地方還請見諒!”方逍忙道:“她在鄉下野慣了,卻叫幾位少爺見笑了。”

  紅衫少年見貴姐兒著了男裝,並不知道她是女娃,剛才恍惚聽得方文龍說表妹,也不甚在意,這會聽得方逍說是外甥女,心道:原來是一位小村姑,這不懂禮,也是常事了。

         心裡想著,便對方逍說:“既是鄉下來的,只怕還真是第一次吃這個生煎包了。哈哈,她不知道咱們京城裡的生煎包堪比灌湯包,一口下去全是汁的,這也難怪!”

  貴姐兒聽紅衫少年調笑,再見得方逍小心翼翼說話,心裡已是“咯當”一聲的。自己在鄉下順風順水,父母兄長全都疼愛,過的快活。今兒才到京城,卻得向人低頭。

         除了自己剛才確實冒失之外,在眾人眼裡,自己只是一個鄉下來的小丫頭,不值一提的。在鄉下那點被寵出來的優越感與縱性而為,在這裡怕是被認為粗野了。

  賀子寧等人見貴姐兒小臉漲得通紅,也不欲再跟她計較,笑道:“既是第一次吃生煎包,也不見怪你就是。”

  賀子寧等人說著,因還有事,卻先行走了。待得他們一走,方逍便拉下臉來,斥方文鳳道:“平素是怎麼教你的,在家裡怎麼和哥哥們鬧都行,出來見了人卻得懂禮的。這回怎麼就和人吵起來了?若不是賀少爺等人見你們小,不欲和你們計較,有你們好看的。”

         說著轉頭斥貴姐兒,“這京裡不比鄉下,隨手就是一個貴人的,你濺傷了人家,就該趕忙的賠禮道歉,怎麼還和人吵?”

  “貴姐兒剛剛嘴角被燙了一下,正擦嘴,沒顧得上道歉,我已是忙著幫她道歉了,只是那兩位少爺得勢不饒人而已。”方文龍忙為貴姐兒解釋。

  唐少華也幫著解釋了幾句。

  貴姐兒卻有點沮喪,鄉下住得久了,果然把自己住成一個土包子了,這一上京城就鬧了一個笑話不說,還得罪了人。

         因前世最是喜歡吃生煎包,只是除了小楊生煎包會噴出湯汁來之後,其它的哪裡能噴得出湯汁來?哪裡想得到這茶樓裡的生煎包竟然比小楊生煎包還要生猛,那個湯汁竟能飛濺到鄰桌去了!也是自己太小看這茶樓的水準了。

  卻說方文鳳被方逍一斥,心裡委屈,紅著眼睛說:“本來是他們幾個見我們還小,就想欺負我們來著,爹爹你還罵我們!”

  貴姐兒見方文鳳因為自己挨了罵,心裡也難受,上去拉了手說:“文鳳姐姐,是我不好,連累你了!”

  方文鳳見方逍責了她們幾句,卻忙於和賀正禮說話,不再理會她,低聲跟貴姐兒說:“爹爹極少斥駡我的,但這回卻……,也怪我們在京城裡沒什麼地位,一見了官家人,就得低頭的。

         爹爹常時跟幾位哥哥說,要他們好生讀書,博個功名,也好揚眉吐氣,可惜幾位哥哥都不大會讀書。他又說我是女孩子,能略認得幾個字也很不錯了,卻不指望什麼。我不是母親所出,聽得爹爹的話,有時候便想爭一口氣,一見了人便想據理力爭的,卻……”

  貴姐兒歎了一口氣,看來京城裡競爭大,想在此立足,不是憑家裡大人疼愛就行的。

  待得方逍跟賀正禮議完了事,送了他下樓時,唐登這會也買了面具回來了,聽得幾個孩子和人吵了架,嚇的不行,“那可是蔣家的少爺,豈是咱們家招惹得起的?還是快些回家去,怕明兒就得托人再上門賠禮道歉的。”

  哇,要不要這麼嚴重?貴姐兒一聽,呆住了。

  方逍見他們惹了事,便不放心只讓唐登送他們回唐府,又拉了方文鳳一起送了他們回去。

  回到唐府,聽得貴姐兒等人和蔣家少爺吵了架,果然把唐明山等人嚇了一跳,又不好太過斥責貴姐兒,只說道:“蔣家雖只是七品官,在京裡卻頗有些勢力的,咱們茶葉鋪有些事項也得跟蔣家打交道,萬萬得罪不得的。明兒還得托了人帶咱們親上他府上去賠禮道歉,大意不得的。”

  鄭明發和巧娘問明白了事情的經過,當著唐家諸人說貴姐兒道:“在鄉下還守禮,怎麼到了京裡就鬧騰?就算是你舅媽她們,也不敢和人家官家少爺吵的,是誰借了你膽子,一個鄉下小丫頭,這就敢和人吵起來了?”

  貴姐兒第一次聽到這等重話,不由自主紅了眼眶,不再說話。眾人見了,忙打圓場,只說明兒帶她去蔣家賠禮道歉,人家見她小小孩子,必不會記仇的,放心好啦之類。

  至晚間,巧娘見貴姐兒低著頭不說話,不復往日的活潑,便摟過她說:“咱們現下寄住在唐家,雖說是你舅母家,畢竟不是自己家,凡事要看著點。他們是茶商,最怕得罪官家的。明兒要帶你上蔣家賠禮道歉,一者既是怕蔣家真記了仇,二者卻是要借著這個機會給蔣家送禮。

         這送禮啊,也得師出有名,這回正好借了你得罪他們的由頭上門去,卻不單單是因著你而破費的。若能順利送了禮,你舅母不定還得贊你好腳頭,幫著他們把禮送出去了,你也別傷心。”

  鄭明發聽著巧娘安慰貴姐兒,在旁邊道:“貴姐兒也六歲多了,鎮日跟著一群哥哥們鬧,除了略識得幾個字,也沒正經學些禮儀,這才會鬧出事來的。要我說,趕明兒起,就跟著唐府裡的老嬤嬤學些禮數才是。”

  巧娘也點點頭道:“你還得到明年開了春才開考,咱們也得在唐家住上一年半載的,越性跟梅娘她們說一下,讓貴姐兒跟著嬤嬤學些禮數,也跟著她們的繡娘學些針線。不敢說讓她成為大家閨秀,也得走出去不會失禮才是。”

  貴姐兒經了今兒的挫折,也想提高自己的素質。禮數針線什麼的,也得學學了,古代女孩子不懂這些,將來確實混不開。

  巧娘見貴姐兒還是不說話,摸摸她的頭道:“因你是小女兒,一向也算乖巧,大家便多疼你些,卻把你縱的不知天高地厚。這兒是京裡,不比咱們鄉下的,哪能隨便和人吵?不知道的便說你還小不懂事,知道的,卻會說你鄉下來的,淨給唐家丟面子。”

  “家裡全是男孩子,你大哥家幾個也是男孩,自小就跟著兩邊的男孩子混著,沒個知文識禮的姐姐之類的帶著,難免學了男孩子的粗野。”鄭明發搖搖頭:“好在現在還小,慢慢的教著,也能改正的過來。”

  第二天,唐梅娘果然帶了貴姐兒往蔣家去賠禮道歉,真個順利把禮送了出去,回來時跟巧娘說:“貴姐兒今日裡表現挺乖巧的,蔣夫人還贊道鄉下來的,能這樣就不錯了。”

  不要動不動就來句鄉下來的好不好?貴姐兒心裡有點憋氣,昨天到今天,就沒順心過,往哪裡去都被人說鄉下來的,城鄉歧視這麼嚴重?啊,我要奮起!

  唐府裡女孩子現下只有綠泉所出的女兒唐少月,可惜她還小,還不能□,府裡幾個嬤嬤正閑得無聊,見唐梅娘和巧娘領了貴姐兒來,讓她們教禮數等,這下來了精神,都笑著說:“貴姑娘看著就是聰明伶俐的,最多三個月,包保走出去就像一個大家閨秀。姑奶奶和鄭奶奶只管放心交與我們就是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2:02 PM

第六十三話   兩隻小動物

  說是學禮數,不過是講講各種場合時該注意什麼,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之類的。並沒有像貴姐兒想像中《還珠格格》中那個小燕子跟著嬤嬤學規矩時那麼轟烈淒慘。唐家不過茶商,對規矩什麼的講究並不太嚴格。

         況且,現下培訓貴姐兒,又不是要讓她進宮,也不是要讓她去做貴夫人,只讓她略懂禮數,走出去不會失禮就行了,再加上貴姐兒還小,嬤嬤們也不太盡當一回事來嚴格要求,因此上,貴姐兒只學了一個多月,就算是學完規矩了。

  待到學針線時,貴姐兒卻很是驚奇的發現,自己貌似遺傳了老娘的巧手,繡的得心應手的,沒多久就能繡出簡單的東西來。

  過了年,轉眼便近著元宵。貴姐兒的針線倒日益精進了些。這天繡了一幅喜鵲登枝,繡工雖不甚好,自己看著卻滿意,便想找老娘品評品評,出了自己的房門口,來到住在隔壁廂房的爹娘窗下,待要再走幾步過去敲房門,卻聽房內傳來鄭明發的聲音道:“巧娘,咱們帶來的銀子只怕不夠用罷?

都怪我,上回見到幾本古籍就挪不開腳,又心急想買,沒細想咱們銀子不多,古籍所費卻不少,掏了銀子就買下了。”

  巧娘應道:“本來盡夠使了,只是上回唐太太做壽,我想著咱們在她家白吃白喝,這壽禮也不能太寒磣,就狠下心買了一對金耳環送與她做壽禮,沒想到梅娘又讓我跟著她赴幾家親戚的宴席,雖不用我送禮,卻不得不跟著她買了一點胭脂水粉的把自己裝扮了一下。

        這一來二去的,銀子就不多了。三哥也有問過我銀子夠不夠使的,我想著他畢竟是一個上門女婿,便不想拿他的銀子,只推說盡夠使了,不必費心。”

  貴姐兒聽得爹娘說起銀子不夠使的話,便沒進門去,只站在窗下發呆,卻聽得鄭明發繼續道:“若是你三嫂梅娘相問,你也別說不夠使,她不比你大嫂的。再說了,咱們住在她家,吃著喝著,若還要拿她們的銀子來用,一張臉也不知道要擱哪兒?”

  巧娘“嗯”了一聲道:“若真個不夠了,我把帶來的幾件首飾偷偷的拿去當了就是。”

  貴姐兒知道,二舅方逍現下倒有銀子,只是他以為爹娘住在唐府,吃穿不必自己出銀子,料不會缺銀子用的。三舅方遙卻以為大舅方達給了爹爹的銀子盡夠用的,若是真不夠,巧娘是自己親妹妹,自然不會不好意思開口的。

         哪裡想得到爹娘兩個人為他著想,怕他是上門女婿,拿了他的銀子,給人知道了會生出閒話來,因此是不會跟他說實話的。

  貴姐兒站著聽了一會,正想走開,房門卻推開了,巧娘走了出來,見她站在門口,笑道:“怎麼站這兒吹風?快些進房去。今兒繡了什麼了?給娘看看!”說著拉了貴姐兒回房,笑道:“咱們在你房裡說話,讓你爹爹好生看看書去。”

  “爹爹這回考進士,有幾分把握呢?”貴姐兒也怕自家老爹再次落第,又不敢當著老爹的面問他,怕給他造成壓力,這會悄悄問自己老娘道:“爹爹日夜苦讀,應該有所收穫罷?”

  “你爹爹說,只怕這次也不一定能考中。只是你舅舅他們說道這個考進士,好些人是連著考三五次,這才考中的,第一次或第二次就能考中的,只是鳳毛麟角。大家只讓你爹爹盡力而為,說道若又不中,下回再考就是。

         只是你爹爹若再考不中,我怕他會淡了這個心思的。”巧娘自打來了京裡,有了心事倒和貴姐兒說一說,見她聽的懂,拿不定主意的事倒也來和她商討。

  巧娘說著話,拿了貴姐兒的繡品看,見貴姐兒繡工雖不算好,但是配色活潑大膽,繡的喜鵲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不由笑道:“咱們在鄉下鳥兒也見的多,繡起這些個,卻比這城裡的人繡的好。

         她們看著的,全是拘在籠子裡的鳥兒,繡起來便沒有咱們這般活靈活現的味道,倒都焉焉的。若不是你去年才學繡這個,只怕現下都可以繡屏風了。”

  貴姐兒看看巧娘,試探著說:“娘,不如咱們繡了東西出去賣,也可以增加點收入。”

  “傻孩子,咱們住在唐家,若是繡了東西出去換銀子,還不給人說唐家虧待咱們?”巧娘拉了貴姐兒靠近床邊坐下,低聲道:“咱們住在唐家,做些什麼事,說些什麼話,都要顧著唐家的面子。不能像在鄉下那樣由著性子來。”

  正說著,方文龍和唐少華在門外笑喊道:“貴姐兒,你前兒說要給我們一人繡一個枕頭套子的,怎麼不見動靜?”

  “早繡好了,就是怕你們嫌醜,還沒來得及給你們呢!”貴姐兒聽得他們的聲音,開了房門讓他們進去,自行去翻了繡好的兩個枕頭套出來給他們。

  “這繡的是什麼?”唐少華一看枕頭套上繡著一隻穿了黑色衣服、張大黃色腳趾、疑似鴨子的東西,張大嘴說:“這個東西怎麼可以醜成這樣?”

  方文龍接過枕頭套,也驚叫一聲。他那個繡著一隻黑乎乎,樣子古裡古怪,像是老鼠又不像老鼠的小動物。

  “這兩隻,一只是唐老鴨,一只是米老鼠,都是超級可愛的小動物,我費了好大勁才描好圖繡出來的,你們竟然還嫌醜?”貴姐兒哇哇叫道:“不喜歡的話,還給我!以後不給你們繡東西了。”

  “雖然醜,但是這只東西穿了衣服,還是蠻特別的,我留著吧!”唐少華見貴姐兒要搶回去,忙把枕頭套藏到身後說:“我相信,別人繡不出這麼醜的東西來,所以你這只,是前無古人的。”說著見貴姐兒要捶打他,拿了枕頭套飛奔出房去。

  “這只不像老鼠的老鼠,嗯,雖然醜點,但是也嚇不倒我,我也留著吧!”方文龍也拿了枕頭套奪門而出。

  不是傳說穿越女總是能憑著一隻米老鼠或是唐老鴨之類的東西引人注目,然後賺大錢什麼的嗎?怎麼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繡出這兩隻小東西,卻被嫌醜?明顯的沒什麼市場呀!貴姐兒摸著頭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說,他們是小男孩,應該喜歡這些Q版的小動物呀!難道古代男孩不懂欣賞現代東西?

  巧娘見方文龍和唐少華搶了枕頭套走了,不由笑道:“你繡的這兩隻小東西,我一看也嚇一跳呢,別說他們了。難得他們還肯要,就怕晚上枕了這個睡覺,會做惡夢。”

  什麼跟什麼嘛?這麼可愛的小動物會嚇人?貴姐兒徹底對古代人的審美觀失望了。

  正說著,李敏華帶了方文鳳過來唐家。方文鳳進房來找貴姐兒玩,見得貴姐兒的繡品,拿過細看道:“貴姐兒學的倒快,這就能繡喜鵲了。想當初我學針線,學了小半年才繡得出一對鴨子來。”說著跟貴姐兒討論起各項繡活的配色來。

  貴姐兒本來覺得這個堂姐嬌滴滴的,相處下來卻覺得還不錯,至少也是一個直腸子,有什麼說什麼,不跟人彎彎繞繞的。

  方文鳳因說起京裡每年於元宵節前一天卻有一個繡品評比大賽,十歲以下的小姑娘都可以參加的,問貴姐兒是否一起去參加。

  原來十年前,一位原在宮裡做過繡娘,後來機緣湊巧出了宮,配了人的王氏,她有一個八歲的小女兒蘇比兒,繡工也極好,小小年紀,竟能繡出字體繡來,一筆一畫,竟如大師手筆書寫的。大家深以為奇,時有上門求繡品的。

        王氏見得女兒所繡的繡品這般受歡迎,索性買了一間鋪子,把女兒平素繡的東西放到鋪子裡,標上價錢來賣。時有家裡貧苦的女孩兒,也拿了自家繡的繡品去王氏鋪子時寄賣。王氏為吸引更多人買,便鼓吹說鋪子裡的全是十歲以下女孩子所出的繡品。

         大家見得繡品既是精緻,又說是十歲以下女孩兒所繡的,看著合眼緣的,倒也願意買一副家去。不上兩年,王氏便很是賺了一點錢。

  只是蘇比兒卻于十歲這年得了急病、元宵節前一天便去世了。王氏傷痛良久之後,買下一處更大的鋪子,掛出牌子,說明十歲以下女孩兒的繡品都可以放在她鋪子裡寄賣。初時全是貧苦人家的女孩兒去寄賣繡品的,近幾年來,官家的、商家的女孩兒也拿了繡品去寄賣,以賣出最多者為榮。

  王氏見生意越來越好,又於每年元宵節前一天,廣請繡工好的繡娘當評委,為十歲以下女孩兒的繡品進行一次評比大賽。在繡品評比大賽中得了名次的,便能得到一大筆銀子補貼家用。

  現下每年一次的繡品評比大賽,參加的小女孩兒已是越來越多了,有些倒不是為了那筆銀子,卻是為了得個榮耀。

  貴姐兒聽得能寄賣繡品,若是在繡品評比大賽上得了名次,還有一筆銀子拿,早動了心,忙著向方文鳳細問評比大賽的規則。



第六十四話   貴姐十歲了

  三月份時,杏榜一出,舉子皆轟動,在榜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鄭明發看了再看,終是沒看到自己的名字。陪同前來看榜的唐明山等人安慰道:“下回再考就是!”

  鄭明發低了頭不再說話,心中無限惆悵。方遙見他如此,也安慰道:“有多少舉子能夠第二次就考中的?三年後再來考便是。”

  一行人擠出人群,看看鄭明發走的有氣無力,方逍這裡摸出懷裡的信遞往鄭明發手中,笑道:“你看看這個,包你高興起來!”

  鄭明發展開信一看,果然喜動顏色,笑道:“這個小子倒有出息了!”原來是來榮考中秀才了,還是一等稟生。一等稟生能夠領取補貼,減輕家裡的負擔。算起來,來榮今年還未滿十四歲,能夠考中秀才,實在是一件大喜事。

  方逍見鄭明發臉色活泛起來,笑道:“我早上就收到大哥送來的這個信,說道來榮有出息,卻考中了秀才,本想拿給你看的。想著等你看完榜再給,好來個雙喜臨門。如今也不錯,你也該高興起來才是。過得三年,來榮考舉人,你再來考進士,若是父子兩個齊齊中了,那時才是真正的雙喜臨門。”

  唐明山接過鄭明發手裡的信看了一遍,點頭道:“如今來榮既是中了秀才,你家裡又少一個負擔,只得來華和來福讀書而已。貴姐兒又不用你憂心,何必愁悶?”

  說起貴姐兒,眾人倒呵呵笑了道:“不想她元宵節前一天,參加那個什麼繡品評比大賽,繡個醜巴巴的小東西,雖沒評上什麼名次,卻偏有好生小女娃看中她繡的那只小東西,紛紛要買她那個。她回家來叫巧娘繡了好生拿去寄賣,竟真個有人買,倒叫她小小孩子賺了銀子,說起來也真好笑。”

  因收到來榮中了秀才的信,眾人又說起貴姐兒前陣子繡了一隻醜巴巴的東西在繡品上,竟賣的極好。鄭明發倒漸漸的開懷起來,尋思既然不中,苦惱也於事無益,便也與眾人說笑起來。

  唐府諸人也得了消息,知道鄭明發再次落第,只紛紛安慰道:“下次再考便是!”

  巧娘和貴姐兒在京城裡住了這些時候,委實想念家裡,見鄭明發落第,便忙忙的準備行李要回去。眾人見挽留不住,只得買了好生京裡新鮮的東西給她們帶回去送給親朋戚友。

  正忙亂著,卻有一個常與唐家購買上等茶葉出海的行商,名喚嚴科的來訪,說道上回得了貴姐兒帶來的十件木雕小物品,他帶了出海,不想那海外人氏最是愛這等手工雕刻東西,竟全數買下了,又說道下回再有這等東西,只管賣與他們就是。鄭明發聽的張大嘴,半晌道:“那些木雕不過舍弟平日閑了無事隨手雕的,不想竟能賣錢。”

  嚴科拍著手道:“難得他雕的活靈活現,有幾件小東西看著更是稀罕,其中有一件有輪子的小房子,他們最愛的。因看著那木雕小房子有些像車子,他們越性拿那自鳴鐘用的發條,安在那木雕小房子下面,扭動了發條讓那小房子在地下滑行,把好生人看怔了。都嚷著下回若有這個,再多也要,價錢好商量呢!”

  “既是能賣錢,便叫你弟弟多雕些便是。鄉下那些木頭又不用花錢,只花些手工,竟是一門無本生意。”嚴科正式對鄭明發道:“你別小看這個,有許多的東家,初初起家時,靠的正是這些不起眼的東西。

         現下這個木雕的東西雖能模仿著雕,若要雕得出這等神韻的,怕是有些難。你回家去只管叫你弟弟多多的雕了,有來京裡的行商,托他們帶了來。我帶了出海賣。放心,價錢方面必不會虧待於你們的。”

  唐明山等人見他如此說,便道:“既是如此,趁著人多,何不做張約,只說先預定木雕小物品若干,賣了價錢若干,大家四六分之類。鄉下的木頭雖不用錢,但是雕這些個卻極費時間,到時你若遲了出海或是有其它事,他又顧著雕這個,荒廢了農田,沒了收入,豈不是多了話出來。”

  嚴科聽得眾人如此說,索性取了紙筆,真個簽了一張約,寫下自己的名字,叫鄭明發代鄭明業也簽了字,給了一張三百兩面額的銀票作定金。眾人見他如此,方信那個木雕確是能賣得銀子的,都呵呵笑了說:“如此看來,貴姐兒的叔叔卻要發財了!”

  貴姐兒早得了消息,心中極得意,看吧,我說要帶了木雕上京來,沒錯吧?

  上回這個嚴科來唐家鋪子購買茶葉待要出海,唐明山請了他來家吃飯,席間嚴科往後院茅房解手,經過後院時,正好看見唐少華拿了貴姐兒先時送他的木雕小汽車出來哄唐少易玩,他見了,眼睛一亮,便問這個是從哪兒來的?

        貴姐兒當時正好也往後院裡尋唐少華玩,聽得他相問,忙把帶來京裡準備送人的木雕小玩意拿了出來給他瞧,告知是自家叔叔雕的。嚴科點點頭說:“小姑娘,你爹娘在否?你請他們出來,我跟你們買下這幾件小玩意罷?”

  貴姐兒心中微微一動,或許這卻是一個商機。若是這個時候賣了錢,賣的貴肯定不行,賣的太便宜,將來要升價卻又不好說。因此眼睛骨碌碌一轉說:“這位叔叔,你若是喜歡,就送了你罷!這本是我叔叔雕了送我玩的,什麼賣不賣錢的?若是真個能賣錢了,你再回來跟我叔叔買就是。”

  嚴科聽得貴姐兒這般說,呵呵笑了取了她的木雕小東西,出去與唐明山等人說道:“你家裡幾時藏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孩了?記得上回來時,並沒見她,想是親戚家的女孩子罷!”

         說著把木雕小物品拿出來與唐明山等人看,說了剛才的事,又道:“海外諸人最是喜歡一些手工的東西,這個雕的極有神韻,我且帶了去看看有沒有人喜歡。”

  當時眾人聽了,卻不甚在意。貴姐兒來時,就送了好幾件這個小東西給家裡的孩子們玩,大家見雕的雖精細,哪裡能想到海外的人竟有意思要買。

  見貴姐兒等人收拾行李,唐少華和方文龍自是依依不捨。貴姐兒不由笑道:“上回你們回京時,還怕待大家長大了才見面,又怕到時認不出大家來,竟把玉佩和印章砸成兩半,讓我拿著其中一半,以備將來認不出你們時可以憑物相認。如今還不是過兩年就見著了。不定過了不多久咱們又見面了呢,何必不捨得?”

  說起把玉佩和印章砸成兩半的事,方文龍和唐少華卻略有些不好意思,上回為了這個,被家裡大人罵了呢!

  方文鳳聽得貴姐兒等人要走了,忙也跟了方逍和李敏華來找貴姐兒,囑道:“回去時,記得寫信與我!”一邊也有點不捨得,先時見著面時,雖有點看不起貴姐兒,相處了這些日子,見貴姐兒年紀雖小,卻聰慧活潑,倒漸漸的說得來,現下見她要走了,歎道:“好不容易來個年紀相若的姐妹,不過相處一段日子,又要走了。如今家裡都是男孩兒,想找一個說些體已話的,都不能夠呢!”

  貴姐兒拉了她的手道:“你若真想我了,下回跟了舅舅回家鄉探望我便是。”

  “只盼你爹爹下回能考中進士,你們闔家搬了來京裡,大家常時見著方好呢!”方文鳳細看貴姐兒的臉道:“在京裡住了這些日子,你又瘦了一些,外人看著,已是分辨不出你是京裡的還是外地的了。”

  說著話,唐梅娘等人又叫貴姐兒出去,各有禮物贈送她的。

  待到五月初,鄭明發一行人才回到家鄉,鄭婆子和鄭明業等人喜的直拍手說:“今兒起來,就想著你們會不會回來的,卻真個回來了。”說著拉了貴姐兒細看,見瘦了些,笑道:“京城裡的好東西倒把你吃瘦了,倒是奇了怪了。”說的眾人全笑了。

  來榮等人早候在一邊,已是上來見過了,紛紛說些別後之話。鄭明發叫過來榮,卻細問考中秀才諸事,拍拍來榮的肩膀道:“只望你比為父的出息,一舉高中罷了!”

  鄭婆子笑道:“他不過十四歲一個少年郎,這一中了秀才,你們還沒回來,就有人來探問親事了呢!”

  “看著倒是老成了許多!”巧娘聽得鄭婆子的話,細看來榮,卻驚覺這個兒子已是跟她一樣高了,再過一兩年,也是一個小大人了,親事卻真個可以說了。

  來榮見大人扯到他的親事上頭去,卻有些不好意思,轉而問起京裡諸事,叉開了話題。

  眾親戚聽得鄭明發等人回來了,自是上門來訪,又是一番熱鬧。待得分送了大家一些京城裡的新鮮物事,又送走親戚後,鄭明發才想起同嚴科簽下約的那件事,拉了鄭明業細說了。鄭明業聽得木雕能賣錢,喜的咧開嘴道:“哥哥,這個既是能賣錢,我多多的雕了就是。至於要賣多少錢,你幫我拿主意就好,這個我不懂的。”

  張黑桃聽了自是歡喜,鄭婆子也喜的合不攏嘴說:“雕個東西能賣錢,自然比種地合算,你以後只管好好的雕了就是!”

  “這回帶了貴姐兒上京,雖沒有考中進士,卻讓明業的木雕賣了出去,這也是一件好事。”鄭婆子形成了把好事歸於貴姐兒頭上的習慣,拉過她道:“後兒就是你七歲生辰了,正該好好的慶賀一下!”

  賀過了貴姐兒的七歲生辰,日子倒過的飛快。堪堪又過了三年,鄭明發正要再次上京趕考時,卻傳來一個消息:現今皇太后大去,皇上純孝,要為皇太皇守喪,下旨推遲一年才開考。

  看看又將近端午節,鄭婆子等人商量道:“明兒就是貴姐兒整十歲的生辰,卻得好好的賀賀。”正說著,門口有人在喊,卻是本家的嬸婆。眾人迎了進來說話,嬸婆見來榮不在,笑道:“榮哥往書院去了吧?這回可是為著他而來的。”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2:23 PM

第六十五話   醜得很可愛

  絮絮叨叨一番話,大家方聽明白了,嬸婆這回又是說媒來了。女方是鎮上一戶李姓殷實人家,和張黑桃的姐姐張甜桃是鄰居。對鄭家的事頗有聽聞,聽得來榮十四歲中了秀才,現下不過十七歲,已是准備考舉人了。

        父親鄭明發已是舉人,正待明年再次上京考進士,不說他們兩個中不中舉人進士的問題,就現在的家境來說,也已是不簡單了。因聽張甜桃說起她的妹妹張黑桃當初也是托了嬸婆上門探口風,一探一個准,沒多久就過門的事,李家便腆了面子,也求了嬸婆上門去說一說。嬸婆為張黑桃說親那會,還耳聰目明的,這些年過去了,牙齒掉的七七八八,說話漏風,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說明白了。

  自打來榮中了秀才,說親的人其實不少,鄭婆子等人都以各種理由推託了。來榮自己也說待中了舉人才說親。眾人自是點頭贊成,這般年紀若能中得舉人,不說鎮上的姑娘,就是省城裡的姑娘,也不怕娶了家裡來的,何必急著定親。

         再說了,現下正埋頭苦讀,若是定了親,女方只怕還得急著要過門的,若是影響了來榮讀書,卻是得不償失的。因此大家商量著說待來榮上省城赴考,考完再議親的。這會聽得嬸婆的話,鄭婆子自是笑眯眯道:“李家是鎮上人家,姑娘自是好的。只是榮哥兒現下忙著讀書,還得待他上省城考完才議親呢!只是費了嬸婆一趟腳程了。”

  嬸婆一聽,也知道這是鄭婆子推託之辭,因受了李家的禮,無功而返,卻還有點不甘心,嘴裡猶說道:“榮哥兒只管讀他的書,這李家姑娘嘛,家裡大人看著好的,幫他定下就是。待他上省城考完回來,正好成親的。”

  鄭婆子被將了一軍,心中無奈,又不好十分駁嬸婆的話,抬頭見巧娘在她對面作了一個雙手合什保佑的手勢,心中豁然開朗,笑道:“非是不欲幫榮哥兒早早的說下親來,卻是早前在媽祖娘娘那裡祈福,只說保佑榮哥兒能一舉高中,寧願待到他十八歲再為他說親的。嬸婆您說說,這願既是許下了,就不好違的呀!”

  貴姐兒在旁邊聽得想笑,村民許願確是千奇百怪,像這樣許願的也不是不可能,嬸婆不信也難。
  嬸婆果然沒了話說,只得端起杯子喝茶。雖喝不出好歹來,但是想著巧娘三嫂家是京城裡的大茶商,這茶當然是好的,因此沒口齒贊道:“京裡有親戚是茶商,果然就能喝上好的茶。我雖不多喝茶,也喝得出這個卻是上等的。”

  “我們自家卻不常喝,只是有客來了,方才泡了茶出來的。”巧娘笑道:“嬸婆若是嘗著好,我包些與你家去泡一泡。日裡坐著困了,也可以泡了喝一喝,解解困。”

  “不用,不用。”嬸婆忙道:“平日裡也不去喝這個的,日裡坐著,有時困的慌,又不敢去睡,怕夜裡卻睡不著,不過拈一粒自家制的鹹棗含一含就罷了。”

  貴姐兒見嬸婆其實喝不大慣這個茶,倒去取了一罐蜜餞,揭了蓋,拿筷子挾了一粒放到嬸婆嘴邊說:“嬸婆你嘗嘗這個,是我乾娘拿了來,讓我們平時坐著做針線,做的累了,嘗一嘗的。”

  嬸婆有點老眼昏花,待得貴姐兒走近,才分辨出是她,先含了蜜餞,方笑著說:“瞧瞧我這眼睛喲,這麼一個眉是眉,眼是眼的姑娘在眼前晃著,愣是認不出是貴姐兒,還得走近了才看清。這有十歲了吧?長的可俊,快趕上你娘年輕那會的好相貌了。過得幾年,也該說親了。”

  “嬸婆你還不知道呀,貴姐兒早有人定下了。”嬸婆話音一落,鄰居張大嬸剛好端了一碗醃好的黑橄欖跨過門檻進來,接話道:“定下的還是京裡的貴人呢!”

  “當真?我怎麼沒聽說?”嬸婆用舌頭把蜜餞頂到左腮上,漏著風問道:“是什麼時候的事呀?”

  “嬸婆你聽她瞎說!”巧娘接過張大嬸遞過來的碗,看看是新醃制的黑橄欖,問道:“你們得了一桶橄欖,莫不成全煮熟醃了這個?”

  “留著作什麼?當然全醃了。用開水沸去了橄欖裡的澀味,拿鹽和八角等配料醃了幾天,這才拿了出來,聞著可香了,剛自家嘗了嘗,味兒好著,這才摳了一碗過來給你們也嘗嘗。”張大嬸笑道:“早起就著米粥吃,可開胃了。”

  巧娘讓貴姐兒端了進去灶下,拿個碗倒了,找個鍋蓋子蓋上。貴姐兒應了,忙接了碗端進去。
  嬸婆還在問鄭婆子道:“貴姐兒定下親的事,究竟是真是假?”

  鄭婆子拍著大腿道:“你信張嬸子那張嘴說的話作什麼?來榮幾個都沒說下親,貴姐兒才多大,怎麼就輪到她了?”

  “我就說嘛,若真個說下了,怎會一點兒風聲都聽不到。”嬸婆揉揉眼,看貴姐兒不在跟前,笑道:“倒是上回貴姐兒跟了她爹娘去京裡,村裡有傳聞說明發和巧娘是送女上京定親的。我聽的半信半疑,後來找人一問,卻不過大家說笑。

         便讓她們莫再胡說了。這事關女兒家的名聲,可不興亂猜。好在貴姐兒還小,大家當個玩笑來說,還不咋的。若是大了再這般說,卻不好定人家了。”

  鄭婆子聽的臉色一變說:“貴姐兒現已十歲了,再有人胡猜的,我聽了,可不饒她。”

  嬸婆聽鄭婆子語氣似是有些惱,忙打圓場道:“這不過幾年前大家說了玩的,現下卻沒聽到了,你不必生氣。”

  巧娘也聽得一怔,一眼見貴姐兒已是出來了,便不想她聽到這等話,正想叉開話題,卻見呂婆子挎了一藍子新摘的瓜,帶了孫女繡兒來了,忙迎了進來。

  大家又是家長里短的一番說話,呂婆子因聽得貴姐兒學針線日益精進,便讓貴姐兒把繡好的東西拿出來瞧瞧,一邊笑道:“這陣子鎮上有家大戶人家急著要辦喜事,自家趕不及繡那些行頭,倒放了一些讓外面的人繡,我們家也接了幾幅來繡的,因圖案繁複了些,繡兒繡的慢,今兒低了半天的頭,嚷著脖子酸,我索性帶了來竄竄門散一散,待會回去再繡好了。只是聽得貴姐兒這陣子繡的卻好,繡兒趁機學學罷!”

  在鄭明發初考上舉人時,呂婆子曾把孫女香兒帶到鄭家來,說讓香兒在鄭家幫著做事,鄭婆子看出她其實意在來榮,便推託了。現下香兒早就嫁了人,她這陣子卻常帶著另一個孫女繡兒來竄門,心中有數,卻裝作不知道。說起這個繡兒,卻比香兒生得好,而且自小就學針線活,針線活極好,人都贊的。

  聽得呂婆子這般說,貴姐兒自然謙虛了幾句,笑道:“我繡的卻一般,哪能跟繡兒相比。繡兒不笑我就罷了,怎麼還用跟我學?”

  “說你繡的一般,那上回在京城裡怎麼能繡了東西去賣錢?”呂婆子說起幾年前的事,呵呵笑道:“聽得人說,你那刺繡賣出去,還賺了幾兩銀子的,這可不少了。”

  “拿去參加那個刺繡評比大賽的,倒確是我繡的東西。後來拿去賣的,卻不是我繡的,而是我娘繡的。”貴姐兒有些兒不好意思,當時熬夜繡了一隻憨憨醜醜的沙皮小狗,急急的趕著跟了方文鳳去參賽,繡工們自然沒看上她那手繡工,對她那只醜巴巴的沙皮狗也不感興趣。

         正沮喪間,卻有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娃瞅見了她的繡品,哈哈笑著說:“這只小狗醜的好可愛啊!這個賣給我吧!”

  小女孩子說話的聲音引來其它幾個三四歲,還有大人相伴著的小女娃,一看她那只小沙皮狗,也附和道:“醜的好可愛啊!我也要!”

  貴姐兒心急著要減輕爹娘的負擔,見幾個孩子貪好玩,都嚷著要,便笑道:“有誰要的,先登記一下,我後兒拿了來給你們,好麼?”伴了幾個小女娃來的大人,剛好是家裡不缺錢的,不過帶了她們來瞧個熱鬧,這會見她們瞧中貴姐兒的繡品,雖繡工粗糙,但孩兒既然喜歡,一問價錢也不貴,便笑道:“你繡好了放在這兒,我們自然來買的。”

  貴姐兒喜不自勝,回家去便叫巧娘繡了好多幅,記得當時總共賣了一兩多銀子,並沒有呂婆子說的幾兩那麼多的。只是她畢竟是小女孩,能把繡的東西賣出銀子來,大家誇起她來,總愛添上幾分,一開口就愛說:“貴姐兒上了京裡,繡個東西就能賣幾兩銀子。”

         引的村裡姑娘都來問當時繡的是什麼,貴姐兒差點說破了嘴唇皮,才解釋清楚了這件事。自此後,貴姐兒倒確是對刺繡下了一番苦功夫,現下繡的也拿的出手了。

  大家正說著話,來榮卻從學院裡回來了,這下嬸婆和呂婆子都眼睛一亮。



第六十六話   你是香餑餑

  來榮年已十七,頭紮了方巾,身穿米黃色長衫,長眉清眼,腋下挾著幾冊書,看著極是儒雅。他進來時見得家裡有長輩親戚在,忙上去見過了。

  嬸婆眉開眼笑說:“我早說榮哥兒有出息,你們還不信?想他小時候最懂禮,每回我來了,還怕我看不清門檻,跑出去扶著我進來方放心。

         不是我老婆子說嘴,我這雙眼睛最是識得人的,是好是歹早早就分辨的清。榮哥兒將來必會中舉人,進了京裡再中個進士的。待得中了,我作為嬸婆的,臉上也有光。”

  呂婆子見嬸婆變著法兒誇來榮,也不甘落後,從長條凳上拿了葵扇朝來榮扇了幾下說:“這天兒也熱了,一路上走的急,可出汗了。

         我說榮哥兒,你是讀書人,只管埋頭讀書,你娘又忙著,現下卻沒個人在身邊照料著,這可不妥。”說著見來榮告個罪進去洗臉換衣,卻轉頭對鄭婆子道:“榮哥也十七歲了,怎麼還不幫他說頭親事?這大熱天的,進門來連個遞茶遞水的也沒有,看熬壞了他。”

  巧娘和鄭婆子對視一眼,少不得又把在媽祖娘娘跟前許了願這套話拿出來說了。呂婆子笑眯眯道:“既是許了願,自然不能違了。只是巧娘鎮日忙著,家裡沒個媳婦幫手,卻是辛苦了。要是不嫌,得空時我叫繡兒過來幫著做些家務罷!”

  巧娘忙擺手道:“這可怎麼成?你家也離不得繡兒的。再說了,現下也不用下地,不過時頭節下忙亂些,貴姐兒也幫的上我的手,做的茶果子也似模似樣了,有她幫著些,我卻不算忙的。”

  見巧娘推託,呂婆子笑道:“我聽得貴姐兒乾娘那邊為她請了先生,專門教琴棋書畫的,三天兩天得要往那邊去學這些個,還以為你沒人幫著呢!”

  現下當著貴姐兒先生的這位老夫子,姓孫。這位王夫子其實博學多才的,只是年輕時不務正業,只在京裡一位朋友家混日子,年歲漸長時,才發現荒廢了時光,那會妻兒都等著他養,只得在一家府裡謀了一個西席,息了自己赴考的心思,把希望寄託在兒子身上。

         誰知道這回兒子卻因為買一件古董之事得罪了一位權貴,仕途再無希望的,只得全家返回鄉下。又因之前為兒子疏通關係,把家裡的銀子都使盡了,這一回到鄉下,兒子卻病了,兒媳只知道哭,無奈之下,老人家只得重操舊業,當起先生,賺些小錢幫補家用。

        因孫夫子是先前當過貴姐兒先生的孫山本家叔祖,因此孫山介紹了他來教貴姐兒琴棋書畫。孫夫子來時,見只有一個女孩兒跟他學,本不甚在意,及後見貴姐兒領悟力極強,便用心教起來,貴姐兒倒也佩服這個先生。

  “教貴姐兒那位老夫子,聽說以前在京裡住過,有些怪脾氣的,一月裡只肯教十五天,說教的多了,貪多嚼不爛,反是無益,因此貴姐兒倒有一半日子在家學刺繡的。

         閒時也就幫著我些。”巧娘應著話,眼睛去瞧繡兒,見她低著頭看貴姐兒的刺繡,正小聲評點著,心中可惜了一下,這不識字的姑娘,生的再好,怕來榮也是看不上的呀!

  繡兒一邊看貴姐兒繡的翠竹,一邊悄悄問道:“貴姐兒,你上回在京裡究竟繡了什麼東西?京裡的人居然就看中了,還搶著跟你買的。”

  “其實繡的東西不值一提。不過幾個小孩子第一次見人家繡那個,一時覺得好玩,便要買回去瞧個新鮮而已。我猜想她們買回去,瞧得一回也就厭了,說不定就往角落裡一扔,再也記不起的。”

         貴姐兒說著,有些兒惆悵,上回跟著孫夫子學畫,一時興起,在紙上畫了一隻卡通小動物,不想孫夫子瞧見了,搖搖頭道:“你既要學畫,便不能兒戲。我看你常畫這些不知所謂的東西,據你自己看,可能是得意的,可是咱們學畫畫的,最看不得這些塗鴉。”

         貴姐兒記得當時自己猛吃一驚,這才醒覺自己眼中可愛的小東西,在別人眼中卻是塗鴉,上不得檯面的。不過也確實,春花秋月,梅蘭竹菊,哪件不能入畫?哪件畫起來不比卡通小動物好看?自己淨畫這些不合時宜的小動物,怪不得孫夫子看不順眼的。

  一旁的繡兒卻猶自追問道:“你當時究竟繡的是什麼東西呀?”

  “一隻小狗!”貴姐兒禁不得她再三追問,只得說了。

  繡兒一聽,捂住嘴笑了說:“怪不得你不肯說呢!就算是給小娃兒繡帽子和鞋子,也繡的虎頭鞋,虎頭帽,哪有人繡小狗的!”

  貴姐兒正想接話,卻聽得那呂婆子揚聲說道:“貴姐兒,你乾娘為你費了不少心思呢,還捨得下重本單為你請了先生在家教你,可知真正疼你的。”

  “貴姐兒乾娘呀,跟人說道貴姐兒旺她呢,自打認了貴姐兒為乾女兒,家裡生意越做越好。家裡那多賺的錢,自然要拿一點出來請了先生教導貴姐兒的。”嬸婆介面說道:“這話可是從董玉嬋嘴裡傳到甜桃她家去,又傳到李家去,李家到我家裡時,又傳到我耳朵裡呢!”

  這八卦的速度傳的真快!別傳變形了就好。貴姐兒差點滴汗,乾娘開著玩笑說這句話的時間不過昨天下午,現下就傳到這許多人的耳裡了!

  說著話,張黑桃因見嬸婆揉肚子,估量她應該是肚子裡少油水,這會喝了茶,有些不適的,卻不說破,笑道:“前兒打了麥子,得了麵粉,趁著人多,我去拿了麵粉出來揉了,煎點面餅子大家嘗嘗罷!”說著招手讓貴姐兒進去幫忙。貴姐兒忙跟了進去灶下。

         見張黑桃拿了麵粉袋,倒了麵粉在缽裡,忙幫她舀水進去,看她揉成團了,又幫著倒了糖進去。待起了油鍋,張黑桃便把麵團摘出一小團一小團的攤在油鍋裡,攤的薄薄的,翻個身,一鏟,起盤,便是香噴噴的面餅子了。

  貴姐兒先端了出去與眾人品嘗,進來時見來榮拿了筷子在灶下挾了一塊面餅子吃,笑道:“哥哥怎麼躲在這兒吃?這裡煙薰火燎的,看髒了你的衣裳。”

  “貴姐兒,我不敢出去吃呀,看那兩個婆子的親熱勁,只怕我說要吃面餅子時,她們就會挾了喂到我嘴邊的。”來榮作一個抹汗的手勢,索性坐在灶下一張小凳子上,抱怨道:“多早晚她們才走,我這會還不敢出去呢!也不知道她們忽然這麼親熱是作什麼?”

  張黑桃與貴姐兒不約而同笑了,貴姐兒還怕笑的太大聲給外面的人聽到,跺著腳道:“哥哥,你還不知道你成了一個香餑餑呀?她們呀,自然是看中你了,這才親熱起來的。”

  來榮張了張嘴,搖搖頭道:“她們這些人,平日裡就最愛湊熱鬧,東家長西家短的,誰家男娃女娃上了十五歲,必要去打聽定了人沒有,然後到處張羅著把人湊成一對。只是她們又奇怪,既是熱衷這個,又不去做媒婆。”

  “她們張羅來張羅去的,都是認識的人,若是真好的,卻又張羅著給親些的親戚。做了媒婆的,認不認識都得張羅,而且,那碗飯哪是好賺的?沒有一把好嘴口,說得動人,誰個信她?”

         張黑桃把鍋裡最後一張面餅子鏟了上來,笑著說:“說起來,嬸婆也算不差了,那起不好的,也不敢上門來提給你,有提起的,倒確是人人稱讚的姑娘。你也十七了,最遲明年就得說親的。你再不定下一個,小心來華越過你,先定了人家姑娘去。”

  “來華心裡有人了?”來榮聽得張黑桃話裡有話,詫異一下說:“平日裡不見他提起哪家姑娘好歹的,這話卻從何說起?”

  “你也別問那麼多,反正明年你娘給你說了親之後,就得給來華說了。來華不過小你一歲,也不能淨等著你考完舉人,慢慢兒成了親再輪到他。”張黑桃說著,見灶下油煙還沒散盡,催著來榮道:“不若端了碗到你房裡吃罷,看這裡全是油煙,粘上一點半點的上你衣裳,搓個半天才洗得乾淨的。”

  貴姐兒忙鏟了幾塊面餅子到來榮碗裡,推了他說:“哥哥快走,我們還要洗鍋呢,看汙了你這套新做的長衫。”

  見來榮端了碗出去了,貴姐兒笑嘻嘻問張黑桃道:“嬸子,來華哥哥難道和寶兒私定終身了?就等著大哥定了親,然後就輪到他了?你可別糊弄我,我全知道了。”

  “你是全知道了,可惜我什麼也不知道!”張黑桃那會對十歲大的小女孩說這些話,只顧著倒水到鍋裡,待要找那鍋擦,一時卻找不著,問貴姐兒道:“那塊絲瓜擦哪兒去了?”

  貴姐兒轉個身,幫她找出絲瓜擦來,拋了進鍋裡說:“沒想到這種東西洗鍋最是洗得乾淨的。”

  原來這種絲瓜擦,卻是絲瓜成熟時,卻不摘下來,讓它掛著爛掉風乾了,直幹成皺皺的一團,這才扯下搓去了還粘著的一點表皮,下水洗了洗,纏成一團,一摸,全是一條一條刮手的絲。用它來當鍋擦,再粘鍋的東西,都能擦掉,極是有用的。

  貴姐兒正舀水給張黑桃洗鍋,卻聽得外面又有人來了,有個聲音嚷嚷道:“貴姐兒呢,快些出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2:38 PM

第六十七話   貴姐下廚房

  叫這麼大聲作什麼?全村都聽到了。貴姐兒有點兒嘀咕,拿抹布抹了手這才走了出去,見李甘雨揚著手中的東西,掀開了包著的紅綢包說:“貴姐兒,你上回不是抱怨家裡那墨硯磨出的墨汁味道很臭嗎?看看這個,是正宗的香墨硯,保你寫字時,墨香滿室。”

  “我說雨哥兒,你現下說話可是越來越像讀書哥兒的口氣了,你娘也不用憂著你讀書不成了。”同行來的還有董氏和董玉嬋,董氏這會和眾人打了招呼後,這才回頭打趣李甘雨。

  貴姐兒見董氏等人來了,忙上去見過,知道董氏和董玉嬋卻是真正會品茶的,顧不得跟李甘雨說什麼,先行去灶下倒了開水泡了茶出來給董氏等人喝,這才去瞧李甘雨帶來的香黑硯,聞了聞,倒確是有股淡淡墨香,不像之前用的墨硯那般有種燒焦的味道。

  “怎麼樣,喜歡嗎?”李甘雨湊過來,嘿嘿笑著說:“我哥哥出遠門,我聽著那個地方專門出香墨硯,就央他給我帶兩個,這個就送你了。”

  “謝謝你!”貴姐兒站直身子,這才發現李甘雨穿的衣裳顯的空了些,個子倒好像又高了些,自己還沒到他肩膀上。不由瞧瞧他的臉說:“前些天聽說你病了,正想和文偉哥哥去瞧你,卻又聽得你好了,就沒去了。不過病了一病,怎麼像瘦了許多?”

  “就是吃錯了東西,拉了幾日,也沒什麼大病。”李甘雨有些不好意思,搔搔頭道:“瘦了也好,免得老被你們取笑我肥頭大耳。”

  就你這塊頭,就算是略瘦了些,也還是肥頭大耳呀!貴姐兒忍住笑說:“下回吃東西可得看著點,別什麼都拿了進嘴。”

  “嘿嘿,我聽你的,再不亂吃了!”李甘雨人高馬大的,半低了頭跟貴姐兒說話,見貴姐兒收拾杯子又要進去倒水給眾人喝,忙幫著拿了,跟了進去,一邊還說:“我給她們倒就是了,你去歇歇!”

  “你過門也是客,快去坐著,看待會她們笑話你!”貴姐兒見李甘雨又像以往一樣要幫她幹活,忙讓他出去,笑道:“你也大了,別老跟在我們後面。”

  李甘雨聽她這樣說,還是幫著端了兩杯茶出去了。果然,嬸婆她們取笑他道:“雨哥兒,每回見你來了,就幫著貴姐兒做這做那的,若不是你這身少爺裝扮,就要誤會你跑到這邊打短工來了。”

  “雨哥兒他自小就跟貴姐兒投緣,兩個處的像兄妹似的,做哥哥的自然幫著妹妹些。”董氏見眾人打趣,想著李甘雨也十四歲了,他雖憨些,也到了略通人事的年齡。

         若是眾人說出什麼出格的村言俚語來打趣,於他們兩個不大不小的孩子,卻不大好的,因此插話道:“雨哥兒在家裡排行最小,家裡又全是男孩子,一見著比他小的女孩子,自然就疼些,忍不住出手幫著做些事,這也不出奇。”

  呂婆子來鄭家竄門,也見過好幾次李甘雨的,算的上熟人了,這會見他憨憨的笑,朝董玉嬋道:“你家哥兒實在長的福相,又難得這副好脾性,將來誰家姑娘嫁了他,可是有福哩!”

  “就他這樣,我還怕人家出挑的姑娘就瞧不上他這綿軟性子呢!”董玉嬋話裡有話,半開玩笑道:“咱們居家過日子的,自然知道家裡當家的男人若是有盡讓的,日子便好過的多。若是那起不盡讓的,就算他本事再大,家裡的女人還不是過的忍氣吞聲。

         照咱們這些過著日子的來看,挑男人呀,自然是往實際裡去挑。只是有些小姑娘怕不是這樣想,一心只想挑個出眾的男人,這就錯過像我家雨哥這樣的男孩子了。”

  董玉嬋挑起了話題,嬸婆和呂婆子一下七嘴八舌的說起來。道是村裡誰家誰家的男人是出挑的,他媳婦本也是一個出挑的,現下嫁了他,在家被公婆小姑欺負著,過的苦巴巴,還不如當初嫁個忠厚老實的。

         又說道誰家誰家的姑娘,由得父母做主,嫁了一個老實的小子,現下在家說一不二,像個老太君,她男人也寵著她,可比那嫁了出挑男人的日子過的滋潤之類。

  說起這些個,眾人卻盛讚張黑桃當初有眼光,挑的鄭明業又老實又顧家,婆婆嫂子等人又好相處,就是家下這些孩子們,也是讓人臉上有光的。說的張黑桃倒紅了臉。

  呂婆子拍著大腿道:“明業別的不說,光是現下雕了東西還能換錢這個,村裡誰能跟他比?鄭家這院子早些年就有些破舊了,明業雕得兩年東西,卻能換了銀子來翻修了這院子,還把後面一塊地也買下擴建了。村裡誰不贊的?”

  嬸婆也接話道:“說起這個,明業倒是一個運道好的。打小兒見他說個話也紅了臉,除了下田打鳥,得空兒就愛拿個小刀雕了東西玩,大家也不以為意的,哪承想這雕了玩的東西也能換錢的。村裡這些人,大家苦幹一輩子,為的不過是能造個新房子給兒子娶媳婦用。

         現下明業兩年功夫就把院子翻修了,羨慕死多少人?還有那起小子也學明業雕起東西來,可惜手笨,雕的不像,也沒人要。”說著倒笑了。

  張黑桃見得大家贊鄭明業,笑道:“明業雕的東西能賣錢,也多得貴姐兒的。若不是她當初跟了大人上京城時,硬要帶了這些木雕小東西去送人,也就碰不上那個人帶了出海去賣,更不會知道海外的人倒稀罕這些小東西的。

         賣得最好的,還是貴姐兒當初讓明業雕了送京裡那兩位哥兒的那種小房子,聽得海外的人拿了,在下面裝了發條,擰了發條讓小房子在地下滑行,那邊的小孩子最愛這個的。每回都托話說若有這個,再多也要的。

         只是明業以前雕慣了小鳥小魚,雕起這個來,卻不那麼順手,費的時間多些,因此每回送去的,數量都不多。小鳥小魚的,他閉著眼睛都能雕出來,倒隨手就雕一大堆出來的。”

  “我也喜歡那個木雕小房子。”李甘雨搓手說:“叔叔後來又雕了好幾款不同的,每款看著都好,我都收集了。聽得貴姐兒又幫著想了幾個款式,我就是來看看雕出來沒有的。”

  繡兒在旁邊羨慕的說:“我就佩服貴姐兒這腦袋瓜,什麼東西都能想出新鮮主意來。”

  巧娘見大家閒聊,倒一邊拿了刺繡刺幾針一邊插話,這會兒留大家道:“都在這兒吃中飯罷!今兒有瓜兒,倒可以讓貴姐兒做個新鮮的讓大家嘗嘗。”

  “貴姐兒做的那個我愛吃,只是太費油了。”鄭婆子笑道:“上回明發他在城裡的一位同窗來了,家裡一時不及買肉,看看只有瓜菜和雞蛋,貴姐兒拿刀子把那瓜削了皮,滾了麵粉和雞蛋往油鍋裡炸,炸出來那個香喲!明發那位同窗吃的讚不絕口,直問是怎麼炸出來的,家去也叫婆娘炸這個吃呢!”

  呂婆子看看天也不早了,因家離此也不是很遠,便要告辭,巧娘留道:“貴姐兒待要拿那瓜兒炸了給大家嘗嘗,那瓜兒可是您老摘來的,您還得留下嘗個味道才走。”

  “既這樣,少不得擾一餐了。”呂婆子拿眼看一下,見來榮沒有出來跟她們閒聊,猜著可能在房裡讀書的,待會少不得出來吃飯的,若能安排了繡兒坐在他旁邊幫著挾菜,叫他正眼瞧瞧繡兒也好。

         這般想著,嘴裡便叫繡兒道:“你嬸子留咱們吃飯,你往灶下去看看有哪些要幫忙的。”一壁又跟巧娘笑道:“繡兒手腳最是麻利的,有甚要做的,只管吩咐她。”

  見繡兒已是鑽進灶下了,巧娘只得進去,讓她先幫著貴姐兒把瓜兒削了皮。貴姐兒先把麵粉和雞蛋拌了,加了一點鹽,待繡兒削好皮,把瓜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拿筷子挾了在麵粉雞蛋糊裡滾了一滾,見油鍋熱了,這才下鍋去炸。一時怕被油濺到,左後拿了鍋蓋擋住身子,右手拿了鏟子翻動瓜塊。

  繡兒見貴姐兒手忙腳亂,笑道:“看你這個樣兒,敢情平日沒怎麼下廚的?還是你說要怎麼炸,我來炸罷!我家節下炸油果子,都是我炸的呢。只要放輕些,那個油不會濺出來的。哪像你這樣,像是上戰場。”說著笑了,早接過貴姐兒手中的鍋鏟去翻動瓜塊。

         貴姐兒也笑了,拿了盤子過來給繡兒,讓她把炸好的先鏟到盤子上。見繡兒確是一把好手,貴姐兒索性讓她把青菜也一起炒了。張黑桃進來要炒菜時,見她們已忙的差不多了,不由贊繡兒道:“還是繡兒來得,不像貴姐兒炒個菜就像打仗。”

  “嬸子,你就別揭我的短了!”貴姐兒也笑了,忙著跟繡兒端了菜出去。

  吃飯時,果然大家看著菜式,好一陣讚歎,呂婆子挾了一塊瓜塊吃了,笑道:“這瓜兒滾了麵粉雞蛋,一下子就嬌貴起來,不細嘗,還真嘗不出原先的味道了。也得貴姐兒才做的出來這個。”

  “這回可不是我炸的,卻是繡兒炸的。”貴姐兒見繡兒坐在自己哥哥來榮旁邊,低著頭連菜也不好意思挾,聽見呂婆子贊自己,笑道:“繡兒姐姐吃瓜塊呀,那可是你炸的,也得嘗嘗,再不吃,可給我們吃光了。”

  來榮聽得貴姐兒這樣說,這才注意到繡兒沒有挾過菜,正好挾了一塊瓜塊,便放繡兒碗裡了,笑道:“怎麼不挾菜?大家都是親戚,可別生份!”



第六十八話   挑大嫂啊喂

  繡兒上頭兩個姐姐,下麵兩個弟弟,處於夾生階層。雖然幹活是一把好手,卻並不受家裡大人的關注,這會見來榮挾了瓜塊給她,又溫聲細語讓她挾菜,一下子受寵若驚,低聲道了謝,耳根子都紅了。

  呂婆子早注意到來榮挾了瓜塊給繡兒,卻假作沒看到,只暗暗靜觀其變。心裡著急繡兒靦腆,恨不得代她在來榮跟前多說幾句話引起注意。

         見她只默默挾了瓜塊吃了,怯怯去挾青菜,輕輕的“咳”了一聲,想讓繡兒禮尚往來,給來榮挾菜,只是一桌子人,連暗示也做不到的,估量著繡兒坐的位置,伸長了腳,想用腳尖去碰繡兒的腳尖作個提示。腳才伸出,就被來初吊在椅子上的腳碰著了,卻聽得來初笑嘻嘻說:“誰碰我的腳?”呂婆子這下不敢唐突,只得縮回腳,笑道:“卻是我不心碰著初哥兒了。”

  眾人也不甚在意,這裡董氏吃著飯,這才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笑著說:“過幾日就是貴姐兒整十歲的生辰了,我想著這回定要好生慶賀一下,特特的走來商量這件事的,聊著聊著差點忘了正題,可知人老了,記性差了。”

  “我還沒說自己老呢,你倒先說上了。”鄭婆子聽得董氏的話,笑道:“你不過大著巧娘六七歲的光景,怎麼就說到老這個話了。”

  嬸婆和呂婆子也附和道:“可不是,俺們真正的老傢伙還沒說話,你就嚷嚷自己老了,我們還有何話說?”

  “唉呀呀,這回倒確實不該說這話。”董氏哪裡鬥得過三個老婆子,笑道:“該打嘴了!”

  巧娘聽得董氏說起貴姐兒的生辰,笑道:“你們沒來時,可不是正商量給她過生辰的事?只是她幾個哥哥十歲時也沒怎麼過,還是照著平時那樣辦就行了。辦的隆重了些,還怕折了她的福呢!”

  “貴姐兒八字大,就是大辦也折不了她的福。”董氏見巧娘似是不愛鋪張,量著她可能怕花錢,笑道:“咱們兩家合起來統共只得這個女孩兒,過個十歲生辰難道一碗長壽麵就打發了?這怎麼行?

         這回我作主,就在我家給她辦壽辰,把她平日裡有來往的幾個姐妹請了來,再把幾家常來往的親戚家的姑娘媳婦也一併請了,一個男人不要,就咱們大姑娘小媳婦的給她慶生辰。再請了一班人唱折子戲,只點咱們愛聽的唱了。爺們兒全讓外面打雜去。你們看這可好?”

  “也得方家大嫂才有氣魄辦這樣的事,夠膽把爺們全拋開了,只讓女人聽戲取樂。”呂婆子笑眯眯道:“到時讓繡兒去幫忙遞茶遞水罷!”

  “繡兒是一個好的,自然要請了去。”董氏隨口應了,見巧娘還在猶豫,也顧不得一桌子人全豎著耳朵聽她說話,俯耳過去跟巧娘道:“趁著給貴姐兒辦壽辰,有好的女孩兒,可要想法子全請了來。我家……,你家……”後面說的話,眾人卻聽不清楚。

  巧娘倒聽得分明,董氏第四個兒子也該說親了,來榮也該說親了,如今趁著為貴姐兒辦壽辰,打聽著好的姑娘,一氣兒全請了來聽戲,慢慢兒的察看行事說話,不怕套不著一個好媳婦。巧娘細思量了一下,來榮最遲明年就得定下親了,這會有好的姑娘先留意著,也不是壞事,遂點點頭說:“既如此,這回就讓你操辦。”

  “放心,自然辦的好好看看又不花什麼錢的。”董氏拍胸口保證道:“定叫貴姐兒過一個開心的壽辰!”

  來榮聽眾人說了半晌,這會介面道:“今年是太后娘娘大去之年,賀壽辰終是喜慶之事,這個時候要辦也別太張揚。”

  “就咱們女人家在家裡聽個戲,吃個新鮮菜式,張揚不到哪裡去的,大家放心好了。”董氏笑道:“咱們又不像爺們那般喝酒賭錢大叫大嚷的,也張揚不起來。”

  至晚間,巧娘跟貴姐兒道:“這陣子家裡人來人往的,有好些卻是看著你哥哥還沒說親事,來探口風的。只等你哥哥明年考中舉人,就當個現成的舉人娘子呢!你哥哥寬厚,不會太駁人面子,就怕這會兒有人找機會接近你哥哥,塞了家裡某個姐妹到他跟前,他又不懂應對,鬧出什麼事來,硬要咱們認下給你當嫂子,這就難辦了。

         這事兒實在不得不防的。倒不如趁著過幾日給你辦生辰,咱們落足眼力挑個出色的姑娘,備著給你當嫂子。到了那一日,你可得幫眼看著,有十分出色的姑娘,趕緊的告訴娘,好讓娘留意著,聽住了嗎?”

  “娘,我也希望哥哥能給我娶個好嫂子,這個倒比我的壽辰緊要的,到時自然盡力的瞧人家姑娘去,有好的一定不會放過的。”貴姐兒捂嘴笑著道:“三個哥哥只各差著一歲,大哥要看不上的,不是還有二哥三哥麼?

         好姑娘麼,總要先留意著的,當不了我大嫂,就當二嫂或是三嫂,定不叫她飛到別人家的。”巧娘聽了點點她的額頭道:“就你鬼精靈!”

  到了貴姐兒壽辰那日,董氏和董玉嬋幫著請了鎮上好些姑娘到方家去聽戲,再有貴姐兒和巧娘自己在村裡請了一些常有來往的姑娘和幾家親戚家的小媳婦到方家。一室全是女人,果然熱鬧的很。

         因為一個男人也不在跟前,大家說說笑笑的倒都放得開,有幾個活潑些的小媳婦開了幾個半葷的玩笑,姑娘們嘻嘻哈哈笑了,並不像以往那般一聽就羞紅了臉,忙忙避開的。巧娘和董氏一邊招呼人吃東西,一邊悄悄的察看幾個風評較好的姑娘的行事說話。

  待到唱戲的上來時,眾人一邊嗑瓜子一邊聽住了,這裡巧娘卻與董氏悄悄說道:“鎮上和咱們村裡出挑的,今兒差不多到齊了,據你看,可有哪個十分出色的?”

  董氏也悄悄回道:“李家姑娘和張家姑娘,看著最是出眾,但是李家姑娘一笑就露出門牙,那牙大了些,數一數只怕不足二十八顆的,這般的女人卻不夠貴氣。張家姑娘下巴尖了些,怕福氣薄些。濟濟一堂,看來看去,卻覺得還是繡兒姑娘耐看。她看著手腳麻利,溫柔得體,只可惜不識得字,家境又差點。”

  巧娘又拿眼去看幾個家風頗好的姑娘家,過一會才說:“來榮性子直,將來要真中了舉人,他又年輕,身邊沒一個有主張的人撐著,只怕耳根子軟,一被人說三道四的,就繃不住氣。還得給他說一房會謀事的媳婦。繡兒雖然不錯,卻不是一個有主張的,她要是配來華倒不錯,配來榮卻不大好。”

  董氏聽的也直點頭道:“這話不錯。若是如此,倒是我家那小侄女冬梅瞧著還行,相貌過的去,個性也爽朗,有些兒硬氣的,也認得幾個字,看個帳本什麼的也不成問題。只是有一點卻敗筆,她走路有點外八字腳,像個男人婆。”

  巧娘也為難了,想半晌招手叫過貴姐兒道:“李家姑娘、張家姑娘和你乾娘的侄女兒冬梅,據你看,哪個更適合你哥哥?”

  “娘,我正看呢,這幾個姐姐看著都不錯。可讓人為難了。”貴姐兒俯到巧娘耳邊道:“還有一個姑娘,只怕你們還沒留意的。就坐在那邊角落裡,整晚只抿嘴兒笑著,話兒不多,拿杯子倒茶什麼的,輕拿輕放,看著是一個穩重的。就是她不湊近這邊,沒法細看她臉上有疤沒有,有痣沒有的。”

  巧娘聽得貴姐兒的話,向董氏打聽那個姑娘是誰家的,董氏笑道:“這個卻是來玉嬋家做客的親戚。因玉嬋來了這邊,也把她帶了來湊熱鬧。你們且等等,我叫玉嬋過來細問。”

  董玉嬋聽得問那坐在角落裡的姑娘,不由笑道:“算起來,她是雨哥兒的遠房表姐呢!卻是領鎮人家,家裡開著米鋪,這回是跟了她娘送了糯米到我們家,我留著她們住幾日,因今天要過來這邊,便拉了她一起來湊熱鬧。說起這個姑娘,卻是一個令人疼的,溫柔謙和倒在其實,勝在凡事知輕重,該緊著辦的事她最是拿捏的准,著實難得。”

  “你把她叫了過來聊聊天罷!可別太著跡嚇著人。”董氏聽董玉嬋說完,笑道:“還得細看一下她的五官,看是否周正。這看人呀,首看臉型五官是否端正,次看眼睛是否有神。若是兩者都過的去,也差不離了。”

  董玉嬋早揚手朝那位姑娘叫道:“霞光,過來這邊!”

  方霞光聽得董玉嬋的聲音,忙站起來過了這邊,笑道:“舅母有何吩咐?”

  “我說起你家是開米鋪的,她們說節下都要買些糯米,叫你過來問問現下糯米價錢如何呢!”董玉嬋隨口就編了一個話,笑道:“聽你娘說,有時還讓你往米鋪裡記帳,這個你該知道的。”

  方霞光笑道:“糯米也分幾等的,價錢各有不同……”

  巧娘和貴姐兒聽她說話聲音清脆,有條有理,再細看她臉上,卻無疤無痣的,都暗暗點頭。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2:43 PM

第六十九話   視線對對碰

  傍晚人散後,董氏留巧娘和貴姐兒住一晚,巧娘還待再打聽方霞光的事,也想住下跟董氏好生談論一下,便托要回村裡的小媳婦跟鄭婆子等人說一聲,道自己和貴姐兒明兒再回。小媳婦笑道:“正想往你家去央榮哥給寫個信,這回讓我托話,倒是正好。”

        巧娘知道這個小媳婦娘家卻是外地人,近來她父親有疾,她常時央來榮寫信去問候,只是央得多了,自己沒好意思起來,巧娘讓她托話,她正好再央來榮寫一封信,倒有些得了便宜的意思。

  至晚間,董氏已是從董玉嬋嘴裡探知了方霞光的時辰八字,巧娘得了時辰八字,只待回家就拿了去給曾老道合一下,看看方霞光的八字跟來榮的是否合的上,若合的上,便要叫人去方家提親了。董氏倒是問道:“先前你們不是說要等來榮考中舉人才給他說親嗎?我還道你們這回就算看中了,也只留意著,斷不會這麼快就要為他說下的。”

  “本也說先留意著就是。因前幾日同嬸婆她們說道在媽祖娘娘跟前許了願,待來榮中了舉人才給他說親的。既如此說了,索性就真個往媽祖娘娘跟前去拜了一拜,又讓曾老道給來榮測算一下,看看來榮什麼時候紅鸞星動。

        誰知曾老道說了,今年必得說一頭親事,若是定不下親事,卻會惹來爛桃花。此話唬了我一跳,來榮只顧埋頭讀書,雜事倒不大通的,若真個有什麼姑娘往他跟前湊,憑他那性子,要斥責人家,怕是做不出來。這可真讓我發愁。”

         巧娘歎了一口氣道:“本待等他中了舉人再說親,到那時,說不定就能說上一門大戶人家的姑娘呢!曾老道既如此說,家裡又確是有許多婆子帶了孫女之類的常來竄門,還真怕出個什麼事!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看著好的姑娘,且先定下一個來罷!”

  董氏見貴姐兒也在旁邊聽住了,笑道:“大人說話,你且出去罷,這些話小孩子聽不得的。”
  “乾娘,村裡人說話,從不避忌孩子的。我娘說的這些個,我早聽的多了。”貴姐兒坐著不動,笑道:“別看我小,說不定還能給你們出主意呢!”

  “自前家裡人多,屋裡又窄,說個話也不能夠次次避開孩子們去。貴姐兒倒確是聽多了這些個。”巧娘擺擺手道:“我只得她一個女兒,她雖小,有時倒能解一下悶的。有些話,她也聽得。我婆婆她們雖好相與,但再如何,有些話我還是不能跟她們說。

        明發又顧著讀書,我也不能擾著他,有時憋的慌了,顧不得貴姐兒還小,就同貴姐兒說幾句。”巧娘說著自行笑了,同董氏道:“在娘家時,家裡全是哥哥,後來有話就同大嫂你說說,及至到了夫家,頭上幾個全是兒子,女人家的話哪能跟他們說,看看貴姐兒雖小,也分得清輕重,有話跟她說了,並沒有搬到我婆婆她們跟前去,這才敢說幾句的。”

  “婆婆麼,再好也不能掏心窩一樣說話的。”董氏點點頭道:“我一嫁過來就當家,沒個婆婆在上頭,日子倒過的逍遙。人贊我凡事看的開,大度。素不知這是因為在家裡我能夠作主,自然就大度了。

        你大哥只顧埋頭賺錢,家裡的事只讓我管著,幾個兒子也算聽話,現下兒媳婦們也本份,倒叫我省了一口氣。雖說這是小鎮,論起來,我比你二嫂和三嫂還過的好的。”

  貴姐兒聽她們越扯越遠,提醒道:“咱們在說霞光姐姐的事呢,怎麼扯別的地方去了?”

  巧娘回過神道:“說著說著就遠了。”一時想起繡兒來,同董氏道:“你家老四不是也要說親麼?繡兒性子好,倒不如考慮一下。”

  “我正想提繡兒呢!我家老四性子爆,真要提,確也得提一個溫柔可人的,才不會整日吵鬧。”董氏側頭想了一想道:“只是她家的祖母似是一個不好相與的,若真提了她,怕以後多些麻煩呢!”

  “呂婆婆凡事雖計較些,人其實不壞,她上竄下跳的,也不過想孫女能找到好人家嫁出去,倒並不是一味想攀高枝。”巧娘笑道:“上回鎮裡一戶有錢人家要娶鎮房,著人去說她家繡兒。呂婆婆早打聽得那戶人家男主人是個好色的,家裡又幾個孩子,婆娘一病死,他就鎮日跑摘月樓去。

         後來還是有人勸說再娶一個,好照顧家裡幾個小孩子。他因上另一家大戶人家去赴宴,在門口見繡兒去領那戶人家的刺繡,一眼就看中了。忙忙令人去提親,呂婆婆一聽是他家,拿掃箕掃了媒婆出去。說自家孫女不會去當人家後娘,再有上門說這個的,定不給好臉色。”

  董氏聽的點點頭道:“若真個是為孫女好,並不是一味貪人家便宜的,倒也不怕。”

  貴姐兒聽她們三言兩語,就決定了繡兒的去向,心裡怕她們再三言兩語決定哥哥的終身,插話道:“娘,雖說咱們看著霞光姐姐是一個好的,只怕哥哥想法不一樣呢!還得讓他們見上一面,看看哥哥怎麼說才作決定。”

         說著怕巧娘她們反對,又道:“想娘當初跟我爹,都是成親前見過一面,彼此有印象,成親後才那般恩愛的。還有嬸子,也是同叔叔見過,自己挑中的叔叔,現下也恩愛著。照我說,也得讓哥哥見見霞光姐姐。”

  “貴姐兒真個人小鬼大,怎麼就能想的出這個?”董氏好笑,一邊卻同意貴姐兒的話,同巧娘道:“你家榮哥是讀書人,有時認死理,還真得讓他見見才說。這讀書人啊,常愛憑個感覺,有些事兒咱們看著不錯的,他要是讀了幾年書,他就愛說感覺著這般那般,然後分析出許多理由來。

         這讀書人找老婆呀,也同咱們不一樣,咱們是看身體健壯否,五官端正否,為人處事大度否這些的,他讀書人不一樣,他要找一個情投意合的,要跟他說的上話的。若是他某天念個半句話,女人家最好能勉勉強強接了他下半句話,然後又再給添上四個字的。”

  “乾娘,那念了上半句話,然後叫人接下半句話的,是對聯,就是咱們貼在大門兩邊那種。上面還有四個字的,是橫批。”貴姐兒聽的直樂,拍著手道:“乾娘你怎麼這麼瞭解讀書人呀?”

  “這個麼,還不是我侄女兒,就是冬梅她姐姐秋梅,嫁了一位酸秀才。自過了門,酸秀才對秋梅嫌三嫌四的,說道她不會接句子什麼的,卻看不到她其它的好處。秋梅回娘家哭訴,讓妹妹們以後別嫁人家秀才,這話傳到我耳裡,我聽著生氣呀!”

        董氏說著,一下子想起巧娘夫婿和兒子都是讀書人,不由“噗”的笑了道:“好在貴姐兒她爹和她哥哥不是這種人。只是,這婚姻大事,若是能夠先對上眼再定下,卻是妥當的多。”

  巧娘被說動了,沉吟著說:“要讓他們見個面倒不難,難就難在要怎麼樣假裝是偶遇的。還得讓他們注意到對方,能有個印象的。”

  董氏想了一想說:“這樣罷,我去說動玉嬋讓她帶了霞光到媽祖娘娘那裡去求籤,然後你找個機會讓榮哥兒到媽祖廟去。咱們大人出動就太著跡了些,這時候卻讓貴姐兒跟了來榮去,見著霞光時,只管大大聲喊姐姐,拉了家去坐坐,這便成了。”

  這媽祖廟呀,快變成月老廟了!貴姐兒竊笑著說:“成啊,我最愛湊熱鬧啊!這個難不倒我!”

  過了兩日,巧娘得了董氏的消息,果然使了法子讓來榮帶貴姐兒去媽祖廟裡拜媽祖娘娘。兩個跪下拜完起來時,貴姐兒早看見霞光也在另一邊跪著,忙喊道:“霞光姐姐,你也來這裡求籤呀?”

  方霞光一見是貴姐兒,笑道:“是呀,我舅母說這兒求籤卻准,讓我陪著她來求。她這會先往前頭解簽去了,著我一會兒出門口找她呢!”

  貴姐兒忙裝作天真的跟方霞光介紹來榮道:“霞光姐姐,這是我哥哥。你看我長的跟他像不像?”

  方霞光早看到貴姐兒身邊站著一個溫文的少年人,這會聽得貴姐兒介紹,往來榮臉上一瞧,不巧視線就碰上了,不由臉上一紅,有些兒不好意思,隨口應貴姐兒道:“挺像的!”

  貴姐兒扯著來榮的手說:“哥哥,這位霞光姐姐是甘雨哥哥他表姐,現下在甘雨哥哥家作客,我上回生辰時,霞光姐姐過來幫著慶賀,對我可好了,哥哥幫我謝謝她!”

  來榮見了陌生的妙齡少女,卻不敢亂瞧,見貴姐兒扯著他的手讓他幫著謝謝一聲,只得拱了拱手說:“多謝姑娘上回幫舍妹賀壽辰!”

  方霞光見他說話斯文,忙回了一禮,笑道:“不敢當!”兩下裡行完禮,一抬頭卻又正好對上視線,各自瞧了一個清楚,一時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貴姐兒這時過去拉了方霞光道:“霞光姐姐,我家就在附近,不若找了你舅母一起往我家去喝杯茶?”



第七十話   逗趣雙胞胎

  方霞光還沒回話,董玉嬋已是進來了,跟來榮和貴姐兒打個招呼,笑對方霞光道:“解完簽還不見你出來,以為你走丟了,原來遇上熟人了!說起來我也真口渴了,不若就上貴姐兒家喝杯茶罷!”

         說著又轉頭跟來榮和貴姐兒道:“霞光她祖父平素也愛喝個茶的,霞光早起就得先起了茶爐子,待泡了茶給祖父喝才幹其它事,得空時也跟著祖父喝幾杯茶,倒品得出好壞的。到了你家,得拿出好茶來款待。”

  “難道還會把好茶藏著自己偷偷喝不成?自然是拿出來待客的。”貴姐兒看向來榮道:“哥哥,你說是不是?”

  來榮忙點頭道:“好茶當然是拿出來待客的。”說著作了一個請的手勢,讓董玉嬋和方霞光跟著他們走。

  一行人到了家門口,一進院子,就聽到有人喊道:“貴姐兒!”接著又小小聲喊了一句:“來榮哥哥!”

  貴姐兒一看,是繡兒,屋裡還坐著呂婆子等人。哇呀呀,這不是攪局來的麼?

  自打那日吃飯時,來榮幫著挾了一塊瓜塊,繡兒就常常想起他的溫聲細語,回家去怔怔的。呂婆子見她似是開了竅,暗暗高興,今日提了一個西瓜,又帶了她來竄門。這會兒見得來榮和貴姐兒帶了董玉嬋和一個陌生姑娘來了,呂婆子心下嘀咕:這姑娘生的好周正,不知是哪路人物?

  董玉嬋見得滿屋都是人,只得帶了方霞光上去一一的介紹了一下。大家見方霞光行動有分寸,都笑跟董玉嬋道:“家裡藏了這麼一個俊姑娘,待到今兒才帶出來走動,虧你捂的實。”

  “喲,她家卻在鄰鎮,不過跟著她娘來我家走親戚,我硬留著住幾日。今兒又硬拉了陪我來媽祖娘娘這兒求求籤,我哪兒有能耐捂住這麼一個姑娘?”董玉嬋笑著說:“剛在媽祖廟裡碰著來榮和貴姐兒,兩個硬拉著,要我帶霞光來你家喝茶。茶呢,快些泡出來!”

  呂婆子早使了一個眼色給繡兒,繡兒忙跟著巧娘到了灶下,要幫著她端茶出來給董玉嬋和方霞光,巧娘見她殷勤,一時不及細思,正想讓她端了出去,貴姐兒已是走了進來,笑著說:“我端出去吧!”

         說著接了巧娘手裡的茶,先行走了出去,遞與董玉嬋和方霞光,回頭見繡兒提了水壺出來幫著其它人續上茶水,便去廚下找茶果子,進去時見巧娘正把昨天做好的茶果子拿了出來去蒸熱,悄悄過去說:“娘,繡兒姐姐她們怎麼來了?”

  “她們這陣子走的勤,我心裡也嘀咕呢!可千萬別攪了局才好。對了,我問你,你哥哥見了霞光,是何光景?”巧娘拉過貴姐兒,悄聲問道:“兩個說了何話,你快告訴我!”

  “娘,他們才見了一面,話也沒說幾句,什麼情狀還看不出來的。”貴姐兒低聲道:“霞光姐姐是個穩重人,卻看不出什麼來。只是她既肯跟了來咱們家喝茶,這事便有幾分了。

         哥哥麼,跟平素見著其它陌生女孩子的情狀也沒甚區別,只是,這回走路差點絆著自己的腳,想是心裡有觸動了,才這樣的。娘,咱們不急,好生瞧瞧再說。中午必得留了霞光姐姐她們吃飯,只是繡兒姐姐她們也在,卻不好太著跡說些什麼的。”

  巧娘點點頭道:“繡兒這幾日來了,卻有點擠頭擠額的幫著做事,我就怕她想歪了什麼呢!若是待會她們也跟著留下來吃飯,趁著這機會,卻得想法子讓她明白,她只能是咱們家的親戚。”

  “娘,上回你跟呂婆婆她們說只待來年再幫哥哥說親這個託辭,不過幾日,現下如果去說下霞光姐姐,這不是自相矛盾了麼?”呂婆子和嬸婆等人雖也知道這是巧娘等人的託辭之言,但是這頭才說了在媽祖娘娘跟前許願待中了舉人才定親,那頭卻又想去定下霞光,只怕她們心裡不痛快,要找機會質問一兩句的。

  巧娘早想到這個了,笑著說:“不妨的,我早想好了。她們若問起,自有一番說辭的。”正說著,見繡兒提了水壺進來,便止了話。

  因灶下熱水還沒燒好,巧娘便跟貴姐兒道:“呂婆婆提了一個大西瓜來,我讓初哥兒拿個小桶放著,去舀了井水冰鎮著,這會那井水怕也變熱了。你去撈了西瓜上來,切了給大家吃罷!”繡兒幫巧娘往灶下添了一把柴火,聽得巧娘這般說,已是接話道:“嬸子,讓我去。貴姐兒人小力弱,看切著手。”說著已是“蹬蹬”的去了。

  這裡巧娘與貴姐兒對視一眼,都各自搖搖頭。

  吃西瓜時,來豐和來非吃的急,把西瓜籽都吞了進去,鄭婆子怕他們噎著,又是哄道:“唉呀,又把籽吞了進去,小心那個籽在肚子裡發芽,明年兩個頭上都長出西瓜來。到那時,咱們也不用買西瓜了,只在你們兩個頭上摘了下來吃就是了。”

  “嘿嘿,阿嬤去年也這樣說,害我們擔心了一年,今年又來哄我們,這回咱們才不上當呢!”來非吃的滿嘴汁水,仰頭說:“還說咱們是雙胞胎,頭上也會長雙胞胎西瓜,我擔心著,又一想,反正我要長了,來豐也會長,咱兩個有伴,不止我一個丟人。現在才知道啊,這是阿嬤哄人的。”說的眾人全笑了。

  來豐啃著西瓜,也接話道:“唉,咱們是被嚇大的。”

  方霞光看這一對兒雙胞胎兄弟,覺得特別有趣,笑著問道:“除了這個,難道還嚇過你們別的?”

  “當然呀!”來非抹了一下嘴角,控訴說:“咱們見哥哥姐姐他們都不是雙胞胎,就問阿嬤說家裡怎麼就單我和來非是雙胞胎?又問咱們是怎麼來的?讓阿嬤說道說道,結果阿嬤硬是說不出什麼來。後來被我們逼的急了,就說我們是揀來的。

         說道有一天,她經過村口旁邊那柳樹旁,聽見嬰兒哭聲,就過去一看,發現那裡放了一個筐,筐裡兩個一模一樣的嬰兒,她揭起嬰兒的小衣裳一看,小屁股塹著咱們的時辰八字,還有一張銀票,銀票旁邊放著一張紙,說求好心人收養這一對嬰兒。阿嬤見了,就提了筐回家了。於是,咱們就在這家裡長大了。”

  來豐聽來非說到這裡,也氣憤了,嚷著說:“我當時就信了阿嬤的話,一心等著親生父母來接我們走,還想著這家裡也不錯,到時走時怕要捨不得的。誰知一直沒等來親生父母。

         那一天娘罵了我,我心裡難受,就找阿嬤要銀票,跟她說:‘你當初提了我們回來時,筐底不是放了一張銀票嗎?把那張銀票給我們,我們自己找親生父母去。’阿嬤聽著聽著,拍著腿樂得直叫,後來見我們直急了,才跟我們說實話,說我們不是揀來的,是我們的娘正式生下來的。您們說說,咱們是不是被嚇大的?”

  大家聽的直樂,霞光右手拿著一片西瓜,為了怕那汁水滴在地下,還用左手擋著,這會兒聽了來豐來非的話,也樂的不行,笑著說:“聽起來,你們還真是被嚇大的!”

  來非和來豐見方霞光同情他們,對她生了好感,兩個啃完西瓜洗了手,見霞光也吃完西瓜了,靠近她坐著,小小聲跟她說:“霞光姐姐,你看我們長的怎麼樣?”

  “挺好!”霞光笑著說:“都很有派頭!”

  “那你覺得我們的來榮哥哥長的怎麼樣?”來非眨眨眼,小小聲道:“不許再騙小孩子,要說實話哦!”

  “也,也挺好!”霞光有些尷尬,偷偷瞄一眼坐在另一邊的來榮,見來榮正跟別人說話,沒大注意這邊,不由悄悄松一口氣。

  不想得了方霞光這個話,來非已是走去跟貴姐兒咬耳朵,來豐卻走去俯在來榮耳邊悄悄說:“我打聽了,霞光姐姐說你長的挺好!她不騙小孩子,是一個好的。來榮哥哥你讓她做我們嫂子得了。”

         來榮聽的心裡直跳,一把捂住來豐的嘴,悄悄拉到另一邊,囑道:“小孩子別亂說,小心臊走了霞光姐姐!”嘴裡說著,眼睛卻去偷瞄方霞光。不想方霞光見來豐去跟來榮咬耳朵,就怕他把自己剛剛說的話傳給來榮了,已是悄悄去瞧他們,剛好碰上來榮的視線,兩個各自一怔,這下真臊了。忙忙各轉了頭去。

  他兩個這番動作自以為隱蔽,卻哪裡能瞞過廳裡的人,只是各自裝作若無其事罷了!巧娘心中暗喜,看來兩個卻是對上眼了,只望呂婆子和繡兒早些告辭,別多出事端方好。

         心裡想著,口裡自然留一眾人在家吃飯,又跟方霞光道:“以前咱們吃了西瓜,那個瓜皮都是扔掉的,上回貴姐兒說把瓜皮刨去綠色的地方,再切了那邊吃的坑坑窪窪的地方,單要白色的地方,然後切成絲,拿點肉丁炒了吃,又清爽又可口。咱們便讓她做去,炒出來吃時,果真爽口開胃。其它人都吃過這個了,你這回來了,就留下來嘗嘗貴姐兒做的這個罷!”

  方霞光還沒答,貴姐兒已是過去道:“霞光姐姐,我這個雖不是十分難得的菜式,還真個想叫你嘗嘗,給個意見,就留下來吃飯罷!”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2:49 PM

第七十一話   娶妻與休妻

  方霞光見巧娘和貴姐兒等盛情,她不好拒絕,側頭看向董玉嬋,盼著她能為自己解圍,可是董玉嬋先得了董氏的話,卻也想撮合方霞光和來榮,這會笑道:“她們既盛情,咱們就擾一餐罷!

         說起來,咱們吃的也不多,吃不窮他家的。”說著自行笑了。方霞光沒奈何,只得跟巧娘和貴姐兒道:“沒想到要來擾一餐的,倒空著手來,卻怎生好意思?”

  “你要真不好意思,就幫著炒一個菜罷!”巧娘見方霞光倒是出得廳堂的人物,卻想再看看她的廚藝,這會兒笑道:“若有拿手好菜,也叫我們嘗嘗你的手藝。”

  “你別說,霞光倒炒得一手好菜的。”董玉嬋轉頭對方霞光笑道:“你只管進去炒一個她們嘗嘗。”

  “霞光姐姐,我帶你進去!”貴姐兒忙過來拉方霞光,領了她跟在巧娘身後進了灶下,繡兒也跟了進來,笑道:“我幫著洗菜罷!”巧娘見她也進來了,卻不好趕她出去,只得讓她去洗菜。四個人忙乎了沒多久,就炒了幾盤子菜出來。

        眼看飯也熟了,卻聽外面又有人來了,卻是呂氏和鄭曉意,貴姐兒出去一問,她們卻是從另一家親戚家順道拐往這邊來的,也還沒吃飯,只得留她們吃飯。她們見這裡菜也炒的差不多了,便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自然要擾一餐的。”

  方霞光是一個能幹的,聽得又有親戚來,出去點了點人頭,進來跟巧娘道:“煮的飯只怕不夠吃!”

  巧娘本以為呂婆子等人不會留下吃飯的,下米時就下的少了一點,這會兒鄭曉意母女來了,卻怕真個不夠吃,只得笑道:“不夠吃就再攤點面餅子好了。”

  方霞光抬頭見灶下還有一點冷粥,倒笑道:“家裡若有薯粉,拿來拌了這冷粥,再灑點蔥花,下了油鍋攤開了煎煎,既香口又能吃飽的。倒不必再煮多一次飯。”

  “還是霞光想的周到!”巧娘見方霞光幹起活來聲響不大,穩穩當當的樣子,卻一點不比繡兒慢,已是暗中點頭,這會見她提議用薯粉拌了冷粥來煎餅子,既不浪費那冷粥,又不會寒酸,正是一個會過日子的,心中自是十分滿意。

  繡兒見方霞光不動聲色的,卻件件都比自己撥尖,巧娘等人似又透著親熱,心中有些酸意,又不好說什麼,拿了小刀子去切蔥花時,有些兒恍惚,切了一半便“呀”的叫了起來,原來切的急,倒把左手食指割了一下,眼看血絲就滲出來了。

  “呀,快用清水洗一下!”巧娘忙拉起繡兒,舀了水讓她清洗一下,讓她自己捏住傷口不要動,省的又流血出來,一面撕下一條抹布的布條,丟進鍋裡一煮,撈起來攤涼了,讓貴姐兒給繡兒纏上去。繡兒捏了一會兒手,見割傷的地方也不再流血了,便搖搖頭道:“不用纏了,纏著手指不好拿東西。況且割的也不深,明兒就好了!”

  “還是纏上罷,暫不要下水。”貴姐兒早已拉過她的手,忙著幫她纏上。見她眼眶有些兒紅,也不知道是痛的,還是委屈著了,忙拉了出去,推她坐在椅子上,俯耳過去道:“繡兒姐姐別委屈呀,要是待會這手拿不了碗,最多我幫你拿,喂你吃也沒問題的。”說的繡兒笑了方罷。

  呂婆子問得繡兒割傷了手指,點點她的額頭說:“怎麼這麼不小心?好在割的不是右手,明兒還要做刺繡呢!”早在繡兒和方霞光一起進去灶下幫忙時,呂婆子便與董玉嬋套話問方霞光的事,董玉嬋也知她的用意,正好趁機抖一下方霞光的家境。

         待得繡兒出來,呂婆子也息了念頭,方霞光是一個識字的,模樣長的又比繡兒周正,家境不比董玉嬋家差,鄭家又不是睜眼瞎子,怎麼會挑繡兒不挑方霞光?她向來懂得轉彎,這會兒已是想明白了,來榮那是別想了,還是放開眼看看其它人好了。一時倒怕繡兒想的多了,尋思回家得好生開解一下。

  呂氏和鄭曉意早見得鄭家多了一個陌生姑娘在灶下幫忙,這會兒湊過來問貴姐兒那姑娘是誰?生的倒俊。貴姐兒說了,正好方霞光又出來了,忙介紹了一下。又拉住說:“霞光姐姐,你歇歇罷,本說只讓你炒一個菜的,不想倒叫你忙乎了大半天。”

         方霞光見得也忙的差不多了,就坐下了,跟董玉嬋笑道:“嬸子家的廚房倒收拾的乾淨,各個物事都放的整齊,我雖是第一次進去,也用的趁手的。”

  一時巧娘喊開飯,一桌子也是坐不下的,分了兩桌子來坐,呂婆子這回倒不欲繡兒去近著來榮,反拉了她在自己身邊坐下,貴姐兒卻拉了方霞光去同來榮坐在一桌。

  董玉嬋因見鄭曉意裝扮時新,笑問道:“卻是從哪兒來?打扮的如此俐落。”

  鄭曉意年已十四,比先時懂事好多,見得大人問話,忙答道:“因一個親戚的女眷聽聞曾老道神算,說要來讓他測算一下,我娘跟我只得陪了來,誰知測算完,她倒碰到一個遠房姐妹,卻是方大戶家的侄媳婦,一時招呼她去家坐坐,我們不好跟去,便來了這裡。”

  董玉嬋見鄭曉意口齒伶俐,模樣兒也不差,暗暗度量她,待用完飯,見得鄭曉意去跟方霞光等人說話,她這裡笑跟呂氏道:“這不經不覺,曉意倒成大姑娘了,出落的如此,將來還不知道便宜誰家呢?”

  “我就怕她在家嬌慣,將來找了不知根底的婆家,會吃虧。”呂氏這些年努力培養著鄭曉意,見她出落的好,一心想留著攀高枝,聽董玉嬋相問,也知她家還有兩個兒子跟鄭曉意年齡相趁,卻不大瞧得上她家的,只笑道:“她姑姑夫家是養鳥的,這些年卻發展的好,闔家已搬到省城去了,來信叫我帶了曉意去探望她,又親口許下要幫著曉意找一個省城的。她說話向來穩當,既如此說,便有幾分的。待秋涼,少不得帶了曉意上省城去。”

  聽得呂氏這話,董玉嬋也知她想留著女兒攀高枝的,一時倒不好再說,笑著把話叉開了。因見天也不早了,便跟巧娘等人說了一聲,帶了方霞光回去了。

  待得晚間,只有家裡的人時,巧娘才叫過來榮悄問道:“今兒來的霞光姑娘,你看如何?”

  “嗯!”來榮卻不好意思回答,只用腳尖在地下劃圈,半天才說:“娘看著好就行!”

  “哥哥,我看著不行,還是算了吧!”貴姐兒悄悄湊近了來,見來榮不給實在話,故意激他一句說:“哥哥看不上人家呢!”

  “哪有!”來榮一急,瞥一眼貴姐兒說:“別瞎說!”

  “你既是對上眼了,我就托人去說親了?”巧娘笑吟吟道:“遲了怕別人說了去呢!”

  待得秋涼,鄭家為來榮定下方霞光,兩家說好待來榮第二年往省城赴完考,回來就成親的。聽得來榮定了親,來鄭家竄門的婆子們倒少了些,巧娘耳根清淨了不少,同貴姐兒道:“明年你哥哥和你爹爹都要趕考,只希望這回兩人都能中。”

  第二年,鄭明發再次落第,倒是來榮卻考上了舉人。沒多久方霞光就過了門。待得方霞光生下一個兒子時,來榮卻準備著與鄭明發一起上京考進士。

  這一年,貴姐兒卻已十三歲了。

  鄭明發一邊準備行李一邊跟巧娘說:“龍哥兒和華哥兒也有十七歲了吧,怎麼一直沒接到他們的喜貼。難不成還一直沒挑中合適的姑娘?”

  “聽聞他們兩個叫京裡賀監正的小孫子測算了一下,說不宜早婚,他們兩個也待要考舉人,只等明年考完再作打算呢!”巧娘從方達嘴裡得知方文龍和唐少華的情況,這會兒笑道:“他們小時候還念叨等貴姐兒長大,要娶貴姐兒進門呢!”

  “他們家大業大,又是京城裡的人,待要說人家,自然說京裡的姑娘,那些不過小時候的玩話。”鄭明發不以為意,“咱們貴姐兒還小,倒不急!”

  “十三歲了,也不算小了!”巧娘看看四下無人,悄悄跟鄭明發道:“貴姐兒是一個有主意的,將來挑人時,怕是要自己挑,這回到了京裡,若是我三嫂梅娘她們有甚說的,你只推說不知道就是。”

  鄭明發點點頭道:“這個理會得。只是這陣子見那個李甘雨又來找貴姐兒,他也十七歲了,該說親了,再來了,你攔著別讓他見貴姐兒。咱家女兒還小,別叫他帶壞了!”

  巧娘“噗”的一聲笑了,貴姐兒不帶壞別人就好了,還被別人帶壞呢?

  他們這裡說著話,卻聽門口傳來說話聲,卻是方達和董氏他們來了。

  董氏一見巧娘就說:“你聽聞了沒有?曉意被夫家休了!”

  “啊!”巧娘吃了一驚,“過門才半年呢,怎麼就休了?”

  原來鄭曉意得姑姑鄭明芳介紹,嫁了省城裡一家富戶,過門沒多久,婆婆便說她是小地方來的,諸多挑剔,鄭曉意在家被呂氏寵慣了,忍了幾回,沒忍住,便頂了婆婆幾句,誰知她在夫家勢單力薄,當晚便被夫婿張松清罵了一通,她氣的自去垂淚。

         第二日也不去與婆婆請安,便落下了話病,婆婆四下傳播她不孝,沒規矩。又因她過門半年肚子還沒動靜,借著這個機會,婆婆又說她是一個不下蛋的雞,把她一陣辱駡,她便收拾了東西回娘家了。過了一個月,夫家還是沒人來接她回去,大家便傳聞她被夫家休了。

  這裡董氏還在說道:“曉意嬌滴滴一個人兒,若是在鎮裡挑那起門當戶對的人家,家裡還不是任她說了算。再有她娘家在近處,也借的上力,先前只是一門心思想嫁那省城裡的高門大戶,素不知那起人家也有眼皮子淺的,動輒就埋怨媳婦這般那般的。曉意這回怕是吃了一個暗虧了。”

  正說著,卻有一個與呂氏有來往的媳婦子匆匆跑來道:“不好了,曉意在家要尋短見。大家勸不住,曉意她娘急的托我來請嬸子去幫著勸勸!”

         巧娘一聽急了,人命關天,豈可兒戲,也不顧得許多,見方達他們坐著來的馬車還在門口,忙忙的說:“我跟了你們到鎮裡罷,怎麼著也得勸勸!”貴姐兒在房裡聽得原委,也忙忙出來道:“娘,我跟你一起去!曉意姐姐只是一時想偏了,必能勸到她回心轉意的。”

  幾個人到了鄭曉意家,卻見鄭曉意閉著眼躺在床上,手腳都被縛住了,呂氏坐在床邊垂淚道:“本想讓你嫁個好人家下半輩子可以無憂的,沒承想卻成了這樣。你要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

  巧娘問得並沒有接到夫家的休書,勸道:“既沒有接到休書,就是人家氣還沒有消而已,過幾日氣消了,自叫人來接你回去的。你這會兒尋了短見,卻叫你娘如何自處?”

  鄭曉意聽得是巧娘的聲音,睜開眼睛哭道:“嬸子,我是自誤了,一心想嫁個富貴人家可以炫耀鄰里,他家富貴倒是富貴了,卻對我如此,我在他家說個話也不敢大聲,活的太累。現下回來一個月了,連個人影也沒有,可知他們是希望我不要回去的。我再待在娘家,也只拖累我娘而已。”

  “曉意姐姐,你可別想不開。省城離這裡有些路程的,若是你相公叫人來接你回去,也須得有些日子才到的。真個沒人來接你,你也得想了法子自己回去問個明白,既是今日這樣,當初卻是為什麼娶你?”

        貴姐兒見往日氣盛的鄭曉意這會兒蒼白著一張臉躺在床上,心下也為她淒酸,勸道:“再退一步說,你年輕貌美,若是這頭真敢休了你,你自當再嫁一個好的氣死他,怎能尋了短見遂了他的心思?”

  鄭曉意聽得這話有理,掙扎著要起來,手腳被縛住,卻不好活動,咬著牙跟呂氏道:“娘,你鬆開我。我再不傻了,自當尋了松清問個清楚再作定奪。”



第七十二話   花骨朵一般

  眾人勸住了鄭曉意,見她不再尋死覓活的,方才散了。董氏拉了巧娘和貴姐兒到家,歎口氣說:“小時候偉哥兒念書,念到‘齊大非偶’,他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在房裡發怔,還是貴姐兒笑著解說了。現下曉意嫁的人家,可不正是‘齊大非偶’?”

  大家歎息一回,巧娘問董氏道:“京裡來信,說文鳳定了人家了,只不知定的什麼人家?”

  “只說定的是知根知底的殷實人家,餘者倒沒多說。”董氏笑道:“咱們娶媳婦進家,只要她本份,卻沒什麼的。只是這嫁女兒出門,離了身邊,卻著實令人擔憂。”

         說著轉頭看貴姐兒,見她跟巧娘差不多高,一雙新月眉,眼如點漆,神清氣足,唇不點而紅,齒如榴子,竟比巧娘做姑娘時還好看,拉過說:“咱家貴姐兒,將來要許人時,可要鄭重,再怎麼著,也得過了我的眼方罷!”

  貴姐兒聽她們說起這個,推說要去看繡兒,忙忙走開了。這裡巧娘問道:“繡兒快要臨盆了吧?”

  “就是這個月的事了!”董氏笑眯眯的道:“先前你說了霞光給來榮,又想把繡兒說給來華,沒承想來華膽子大著,一口說自己只等著娶寶兒進門,把你們嚇了一大跳。這下倒便宜了我家老四,我托人上呂家去提親時,呂婆婆可厚待著,也沒提什麼不合理的,倒叫我松了一口氣。現下繡兒過門也這些時候了,她娘家人來的雖勤,卻沒失禮的,也算不錯了。”

  說起來華要娶寶兒那段子事,巧娘也握住嘴笑了起來。寶兒是張黑桃姐姐張甜桃的二女兒,因小時候常來鄭家玩,跟來華年紀相近,玩的最好,大人開玩笑說大了就去說下寶兒給來華當媳婦,沒承想來華記著這個話,稍大些見了寶兒,常常避開的,大家也不以為意,直至說要給他定下繡兒當媳婦,他這才跳出來說自己只願意娶寶兒,唬了大家一跳。

         寶兒自小乖巧,巧娘也是中意的,聽得來華這般說,便托人上門去說寶兒,寶兒家自然一口應承了。

  董氏見貴姐兒不在跟前了,悄悄跟巧娘道:“貴姐兒這幾年跟著孫夫子學琴棋書畫,孫夫子私底下跟我們說貴姐兒悟性極好,常能舉一反三的,又肯下些苦功,於她這個年紀來說,算是出挑了。她又生的好,待你幫來福迎了新人進門,那起媒婆就要來說貴姐兒了,小心你家的門檻被踩沉了。”說著笑了。

  巧娘皺眉道:“我就怕貴姐兒在村裡太出挑,反不是好事。她這才十三歲,還真有人托人上門來問了。上回收到梅娘的信,她也打聽著貴姐兒的事,我讓明發回了信,只大致說了幾句,說貴姐兒本是鄉下小姑娘,小時長的趣致,大了卻一般。”

  董氏點點頭道:“梅娘先前確是開玩笑說要定下貴姐兒給文龍呢!只是莫說他家在京裡,貴姐兒還跟著咱們在鄉下,就是這年齡也不好辦。文龍都十七了,要是別人家的,有些都做爹了。他再遲明年也得娶親了,哪能過了十八還沒定下的?

        只是貴姐兒明年才十四,還得再待兩年才能出門子。這可難辦。再有,他兩個小時候雖玩的好,隔了這些年沒見,卻不一定還能說得來的。聽得文龍還是像小時候那般溫文有禮,他家自然是好人家,家底又殷實,只是一條,就算文龍肯等到貴姐兒十六歲,咱們貴姐兒進了他家,只怕唐家諸人高看不了她,倒叫貴姐兒受委屈。咱們萬萬捨不得的。不如嫁個登對的人家,在家裡說話有力,過的逍遙方是正經。”

  董氏這話要是對別人說,別人一準說她眼皮子淺,見識少,享不得富貴,但是她這話跟巧娘說了,卻正中巧娘的心思。巧娘自打嫁了鄭明發,雖沒正經享受過所謂的富貴,但是婆婆妯娌好相處,兒女聽話,心裡極是安樂的。

         再見著諸如鄭曉意這類看似出挑,最後嫁了進高門大戶去受氣的榜樣,心裡早就決定不能讓貴姐兒去攀那起人家,還是實實在在的嫁個相當的人家,和和樂樂過日子是道理。

  過了幾日,聽得鄭曉意夫家派人來接她回去了,她見了人,倒沒嘴硬,乖乖的收拾了東西跟著走了。巧娘歎一聲道:“這回倒懂事了!”說著轉頭忙去檢看鄭明發和來榮的行李,他們早擇好日子,於第二日就要起程的。

         這次同行的還有李甘雨的爹爹李濟,他也數次落第,這次憋著勁想著再考一次,若再不中,便息了這條心。因董玉嬋這幾年常跟董氏來鄭家走動,李濟與鄭明發也算是熟人,因此兩家商量著一起上京,大家有個照顧。

  待過了年,杏榜一出,巧娘等人沒多久就收到喜信,鄭明發榜上有名,現下只在京等著候補。來榮卻因第一次進京,水土不服,進考場時昏乎乎,發揮的不好,這次卻落了第。

  這下全村炸了鍋,鎮日裡全是來賀喜的人。董氏和方達也來賀喜,同時帶來另一個消息,說李甘雨的爹爹李濟這次也中了進士,也只在京等著候補,因這候補的時日無定,也有一年半載便授了候補的,也有等上兩三年的,因此李家已是商量著讓李濟的二哥李游帶了李甘雨上京去幫著活動一二。

         董氏說完這些,又同巧娘悄悄道:“李家在京也有親戚的,雖是遠親,但這回中了進士,再遠的親也不遠了,定會認的比近親還親的。他這親戚有些門路的,已來信叫雨哥兒二伯帶了銀子錢,領雨哥兒一起上京,待要為雨哥兒他爹走動一些門路,看看能不能早些授下候補來呢!

         你別傻著,也快些領了貴姐兒進京,讓你二哥三哥他們幫著到處活動一下,也早些授了候補,省的白等著還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

  巧娘其實也收到唐梅娘的信,讓她帶了貴姐兒進京,說幾年沒見,想念的緊。還有方文鳳待嫁,也來信讓貴姐兒進京,大家姐妹敘一敘。

  方達見巧娘遲疑,在旁邊道:“也不用麻煩其它人了,越性我送了你們進京,兄弟們這些年沒見,也想見見他們的。再有,還待上京置辦些物品,正好趁此機會置辦了。”

  巧娘聽得方達要親自送她們上京,自然歡喜,尋思鄭明發和來榮都是忠直人,也沒個活竅,身邊銀子又不多,只怕就會白等著而已。還得自己進京,親與二哥三哥說一說,讓他們幫著活動一二。因此晚間便同鄭婆子商議,鄭婆子一聽也有理,便道:“既這樣,越性跟了雨哥兒他們一行人一起上京,路上也好互相照應。”

  巧娘沉吟道:“本來定了秋季就為福哥兒迎了新人進門的,現下我們都進京了,一年半載的又不定能回來,只怕誤了福哥兒的婚期。這卻如何是好?”

  “明發這次能中進士,是祖墳冒青煙了,天大的喜事啊。你說說,這鎮上和村裡,得多少年才能出一個進士?這事兒就是頭層大事了。你只管去,這兒有我呢!”鄭婆子清清嗓子道:“福哥這婚事拖得便拖,拖不得我就為他們辦了,也沒什麼的。到時你們回來再補喝媳婦茶就是。量他們不會怪你們的。”

  她們這裡說著話,貴姐兒卻去展開方文鳳的信細看,近幾年她常同方文鳳通信,京裡有什麼新鮮事,從方文鳳的信中也略知一二的,也打聽得京中最近流行什麼衣飾,見自己老娘要帶自己進京,只尋思要照著方文鳳信中所描述,仿京中最近款式,同老娘兩個各做幾套新衣。

  五月底時,鄭李兩家便到了京裡。李甘雨和李游自然被親戚接走了,巧娘等人也被迎了進唐府。此一回同唐少華方文龍見面,貴姐兒已滿十四歲了。乍一見已長得亭亭玉立的貴姐兒,唐少華和方文龍一時都有些怔怔的,待得貴姐兒笑喊了一聲他們一聲,他們才回過神來,笑道:“若是在外面遇上,真個不敢認了!”

  倒是唐梅娘見了貴姐兒,想著鄭明發也中了進士,貴姐兒不日就是官家小姐了,卻得想法子定下她當媳婦才是。只是一條,文龍都十八歲了,這婚事卻不宜再拖,而貴姐兒才十四,還未及笄,再怎麼樣也得兩年後才能進門,這卻不好辦。

        唐梅娘這裡彈算著,慶氏見了貴姐兒,卻也眼前一亮。貴姐兒小時候長的胖乎乎,這會兒身段卻抽條了,纖濃合度,不胖不瘦,個頭雖不能算高,但過兩年自然會再長些。

         因這會先仿著京裡時新的衣裳款式穿了來,乍一看,與京裡的漂亮小姑娘一般無二,又比小時候穩重有禮,進退有度,卻看不出是鄉下來的。

  唐太太見貴姐兒行禮,早拉了過去身邊坐下,細細看她,笑道:“這些年沒見,不提妨就長成花骨朵一樣的漂亮姑娘了。”心下暗暗拿貴姐兒比較近來見著的幾個閨秀,倒不比人差的。心下可惜貴姐兒未及笄,而文龍和少華年已十八,自己又急於抱曾孫,只怕等不得了。

  貴姐兒正含笑聽唐太太說話,抬眼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出來跟巧娘等人行禮,雖稍稍瘦弱,眼睛骨碌碌轉,看著卻是一個機靈鬼,正猜度這是誰,卻見少年又過來跟她行禮,笑著說:“見過貴姐姐!”

  貴姐兒細看他一眼,這才捂住嘴笑道:“原來是易哥兒呀,不想就長這麼大了!”

  唐太太見唐少易平日最是調皮搗蛋,這會兒見了貴姐兒,倒斯文有禮,心中一動,貴姐兒雖大了易哥兒四歲,但也不是不可能呀!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2:53 PM

第七十三話   差點爭破頭

  聽得貴姐兒來了,方文鳳已是忙忙趕著來見,還帶了另一個閨中密友孫小思一起過來。大家見畢,因廳裡說話不方便,方文鳳拉了貴姐兒,笑對唐梅娘等人道:“給貴姐兒安排的廂房,自然還是小時候那一間了?我們不擾你們大人說話,先去房裡歪歪。”

  “你想拉了貴姐兒說悄悄話,偏說不敢擾我們大人說話,倒是甜嘴兒。”唐梅娘笑道:“現下天熱,打掃下的卻是近著後邊園子裡兩間廂房,那兒窗前種了竹子,住著涼爽些。”說著招手叫過一個丫頭道:“紅線,你領了幾位姑娘往收拾下的廂房去。

         再給姑娘們端了茶過去,悄悄兒在外侍候著,別擾著姑娘們。”紅線應了,領了貴姐兒等人往廂房方向去。

  待進了房,貴姐兒忙去把窗子全打開了透氣,孫小思見窗子全蒙了紗,笑道:“這裡近著園子,雖涼爽些,蚊蟲卻多,拿紗蒙了窗子,想的卻周到。”

  方文鳳見紅線倒茶去了,一時房內只有她們三人,便笑道:“三嬸最是眉精眼利的,待姑丈正式補了候缺,貴姐就是正式的官家小姐了,她這會兒自然殷勤。”

  孫小思握著嘴笑了說:“聽聽這話,透著一股酸氣,倒好像你三嬸對貴姐好了,你就吃味了。”
  方文鳳悶悶道:“我承認呀,我是愛吃味。但是倒不至於吃貴姐的味。只是有感而發。

         若不是三嬸費了大力氣說那蔣家如何如何好,又說道我只是庶出的,能許了他家就是燒高香了,我母親何至於那麼快就應承了這頭親事?”說著卻滴下淚來。

  貴姐兒見方文鳳傷心,這才知道她自己並不滿意這頭親事,忙找手帕子給她擦淚,低聲問道:“卻是哪個蔣家?我記得我上回上京時,在茶樓誤傷了蔣家的少爺,後來三舅母還讓我跟著她上蔣家賠禮道歉,莫不成就是這個蔣家?”

  “許的就是蔣家的小兒子蔣漢民。”孫小思代方文鳳解釋了一句,歎道:“那一回來了,只在你三舅母這兒匆匆見過一面,還不知道人品如何,就這許了他了。”

  “你那回誤傷的,是蔣家的二少爺蔣漢平,他現已娶妻生子,他家就剩著小兒子蔣漢民還沒成親,三嬸怪自己沒女兒,要不,她就把自己女兒嫁進他們家了。”方文鳳有些埋怨唐梅娘,咬著牙說:“我本待再過兩年閨中逍遙日子的,現下蔣家已催著過門了,只怕年底就要……”說著又擦淚。

  “蔣家究竟也不是火炕,你這擦眼抹淚的,可別叫外人看見,要看見了,還道你不願嫁往蔣家,自視甚高呢!”孫小思勸道:“你向來說你這個小堂妹雖住在鄉下,最多鬼點子的,可不是來商討一下怎生打聽一下蔣漢民的喜好,看看他為人如何,過了門好相處的。這會兒埋怨起你嬸子來,可忘了正題。”

  貴姐兒見孫小思和自己同齡,說話爽利,看著比方文鳳有主張,暗暗稱奇,套了幾句話,原來孫小思父親是京裡仁生堂藥鋪的東家,她自小跟著父親分辨藥草,有那起女眷有些病不願明說的,倒也叫了她去細告訴,她再轉訴與父親,然後開藥,漸漸的,女眷們都很待見她。

         因前年李敏華得了病,也請的孫小思父親去診脈,方文鳳跟了去藥鋪拿藥,與孫小思接觸得的多了,兩個脾性相投,倒成了密友。

  一時紅線端茶進來,三個人倒止了話,都呷起茶來。紅線也是一個機靈的,見方文鳳眼眶有些紅,只作不見,笑道:“天有些熱的,不若我打些水進來給三位姑娘洗洗臉,通通頭,姑娘們再往涼席上歪著說話,可好?”

  “這個主意好。打的涼浸浸井水來洗洗,敷敷眼,叫人消了一身暑氣的。”方文鳳強顏歡笑道:“你把水壺放那邊,我們自己泡茶喝,也不用你侍候了,只管先打水去。”

  見紅線退了出去,方文鳳才拉住貴姐兒的手道:“正是要跟你討一下主意,看如何打聽蔣漢民的事呢!我自己不好開口問三嬸子等人的,現下你來了,三嬸子又疼著你,要問些什麼話,自然比我容易些。”

         說著垂下頭,半晌低聲道:“蔣漢民房裡自然有服侍的大丫頭,這個倒罷了,只是一條,他可也心甘情願這頭婚事?你們也知道,我親娘卻不是正室,我爹不過一個掌櫃的,這幾年手頭雖賺了一些錢,但人家官家向來看不起商家。若是他心有芥蒂,我過了門時,自然吃力不討好。這事兒得先問明白了。”

  貴姐兒聽得方文鳳這般說,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蔣漢民官家子弟,現已十七歲,房裡自然有人的,這個倒不怕,怕的是不把她放在眼裡。

         若是她進了門,夫婿看重的話,房裡再多人也得靠邊站,若是不看重她,她只怕有苦無處訴。因此蔣漢民究竟是自己也願意迎娶她進門還是逼于父母之命的,這個卻要打聽清楚方好想法子的。

  婚姻大事就是一輩子的事,女孩兒許了不甚熟悉的人,自然是忐忑不安的,夫婿怎麼樣,實在是一件極大的事。只是待要自己去打聽,卻是拉不開這個面子,也怕人笑話的。

         貴姐兒捏捏方文鳳的手道:“文鳳姐姐放心,我會想法子幫你打聽一二的。好在我還沒及笄,家裡有客來了,還能把我當小女孩子一樣拉了出去見見的,候著那未來的漢民姐夫來了,我便扯住文龍哥哥他們,想了法子套些話。”

  方文鳳破泣為笑說:“好在你只有十四歲,要是也十五了,那時輕易見不得年輕男子,想套話也難。”

  京裡女孩兒到了十五歲,行了及笄禮,便等著人上門來提親,再不能輕易見年輕男子的。像貴姐兒這樣十四歲,略通人事,又算不得大人的,卻寬鬆的多,宴客時都叫了出去行禮的。

         好多精乖些的娘親,倒暗暗囑了自家女兒,于這個時候自己擦亮了眼睛暗暗度量著見過的人,將來有人上門來說親時,若恰好是見過的,那便省事了。

  過了一會兒,紅線打了水進來,三人洗了臉,撥下頭上的釵子通了頭,舒舒服服歪在床上說話。方文鳳因問貴姐兒這一路上京的見聞,貴姐兒正待回答,聽得有人叩房門,以為還是紅線,笑道:“進來罷,這會子怎麼客氣起來了?”

  “給你們送茶點來呢!”門被推開了,唐少易手裡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幾碟子點心,笑嘻嘻的道:“差點爭破了頭,我才搶到這個事的。”

  “這是怎麼說?”方文鳳等笑了,三個人倒坐了起來,見唐少易放好盤子,便讓他也吃,一邊問道:“怎麼是你送茶點過來?”

  “娘叫紅豆姐姐送點心過來你們吃,文龍哥哥脫口說他正好要往這邊來,順手拿過來就是。誰知少華哥哥也介面說他也要往這邊來,讓他送就是。這不是爭起來了麼?”

         唐少易彈彈手指頭,打個響指,嘿嘿笑兩聲說:“我最愛湊熱鬧的,見他們爭起來了,便說我也有事要往這邊來,讓我送就是。不等他們說話,我端了盤子就走!”幾句話把貴姐兒三個人都引笑了。

  “送個茶點有什麼好爭的?”孫小思不知道方文龍和唐少華小時候跟貴姐兒那頭公案,這會兒笑道:“你家男孩子平時不是最有盡讓的麼?”

  “嗯,他們兩個如果盡讓,都是讓著別人。”方文鳳笑道:“文龍哥哥和少華哥哥打小就愛爭,只是你們看不出來而已。”

  唐少易在旁邊插嘴道:“他們兩個只管爭去,我就漁翁得利了。”

  “你這個小鬼,最會見縫插針的。兩個哥哥爭什麼,你不勸著,還漁翁得利了。看我告訴你娘。”方文鳳笑瞪一眼唐少易,回頭跟孫小思說起唐少易小時候卻是在鄉下出生那段事來,聽的孫小思張大嘴說:“那個道長真這麼神奇?”

  “可不是,可惜道長不在京城裡,若不然,我叫他幫我測一測,也不用鎮日猜來猜去的。”方文鳳有些惆悵。

  “聽得賀監正那小孫子測算最是靈驗的,只是咱們也見不著他,若不然,叫他幫著測算一下解解惑,豈不是更好?”孫小思說起賀監正這個小孫子賀年,渾身就來了勁,挺直了背說:“可惜他家請大夫也沒請到我家來,若不然,我就要跟著爹爹混進他府裡去見見他。”

  方文鳳轉頭跟貴姐兒道:“你上回來了,在酒樓見著那個賀子甯,就是賀年的哥哥,聽聞賀年比他哥哥長的還好,女眷們一說起他來,都差點流口水了。”

  “真這麼吸引人?”貴姐兒笑了說:“若有機會,倒要見識見識。”

  “我聽得大人說,賀監正前些時觀天象,說後兒會有天狗食日。他們家的人明兒就要往白雲廟裡祭拜天公,閒人不許進去的。那會兒賀年自然也會到白雲廟的,姐姐們真個想見他,偷偷從小路溜過去,候在白雲廟路口那個涼亭就是。”唐少易小小聲道:“可別告訴別人是我說的。”

  “你這個小鬼,這回算你立功了。”孫小思眨眨眼說:“說吧,想要什麼東西?”

  “還是小思姐姐最瞭解我。”唐少易搓著手說:“也沒什麼的,我娘說我體弱,這個大熱天,還逼著我吃補品,說那些東西滋養氣血,斷不得,每回親看著我吃完才走開,我也作弊不得。

        我想著小思姐姐家是開藥鋪的,說的話有份量,若是同我娘說一說,不用一味的吃補藥,間中吃吃其它,也能滋補的,只怕我娘還聽些。”

  “原來是這樣啊!”孫小思倒笑了說:“你體弱,還怕虛不受補。雖是好東西,吃多了也厭的。若要好生養著氣血,多吃些熬的爛爛的肉粥還好些。倒也不必一味的吃那補品。這個不用拿事情來討好我,你告訴我,我自當勸著你娘的。”

  “小思姐姐,我決定了,等我長大了就娶你,你不要忙著嫁人。”唐少易得了孫小思的話,眉開眼笑,幾步就蹦到門邊,不忘回頭跟孫小思說:“記得我的話啊。貴姐姐文鳳姐姐幫我作證!”

  “這個小鬼!”孫小思跳下地笑駡著,待要掀了唐少易回來,唐少易早已跨出門外,溜的無影無蹤了。



第七十四話   眾裡要尋他

  孫小思掀不著唐少易,關好房門,脫了鞋子又上了床,跟貴姐兒說道:“易哥兒人小鬼大,最是可惡了。上回還跟我要瀉藥來著,我問他要來幹什麼?你猜他怎麼說?”

  “怎麼說?”貴姐兒來了興趣,笑道:“難不成府裡哪個丫頭得罪他了,他要整治人家?”

  “不是整治人,他用來整治貓!”說到這裡,孫小思笑的花枝亂顫,“那會正好春天,貓兒晚上都□,吵的他醒不著,第二日遲了上學堂,被先生責駡。他一氣之下問我要瀉藥,說要下在貓食裡,讓貓拉的叫不了春。”話一說完,三個人都笑的直揉肚子。

  正笑著,冷不妨房門又被推開了,唐少易探進頭來說:“哦,忘記告訴你們了,賀年他們明兒到白雲廟祭拜天公,擇的是寅時,那會天還沒亮呢。估量著祭拜完從白雲廟下來時,最遲也不會超過辰時的,你們于辰時前先去候在涼亭裡,日頭兒照的正亮,保准你們瞧的清楚。”

         話音一落,頭又縮了回去。孫小思下地打開門,又不見了他的蹤影,笑道:“滑的像泥鰍,將來誰嫁了他,有得苦頭吃的。”

  “真要去瞧賀年?”貴姐兒見孫小思又跳上床,計算從哪條小路走往白雲廟不會引人注意,不由笑道:“這個賀年真有那麼大神通?引的你們一說起他來,全是讚語。”

  說起賀年,孫小思有一大筐子話要倒,因見貴姐兒感興趣,覺著找到同道中人,越說越起勁。
  賀年,是賀監正最小的一個孫子,自小就聰慧,四歲時跟著家裡大人出席某官眷家的宴會,席間因看見女主人眉心有一粒米粒大的痣,脫口道:“此為貴痣,必生貴子!”

         因女主人連生六個女兒,沒有兒子,現下年已四十許,對生育一事早絕了念想,聽得賀年的話,雖覺他小小孩子說出這個話來不簡單,卻也不敢當真。不想過得兩月,卻有孕,後產下一個男嬰。

         此事引起轟動。後來又有傳言出來,說道賀年小小年紀,自打胎裡帶來的靈氣未褪,測算之術極靈,一下子名聲直逼其祖父賀監正。至賀年七歲上,竟常有人上府求其測算,賀監正怕影響他正經讀書識字,便以小小孩子,不宜常為他人作測算,以防洩露天機,損了自己的福分為由,絕了上門求測算的人。

  說到這裡,孫小思舔舔嘴唇,呷了一口茶,又繼道:“賀年十歲時,作的文章被下人傳了出來,一時到處傳誦,又引起好多討論。現下賀年已是十六歲了,有見過他的人都說,他將來的成就必不亞于其祖父的。

         又有見過他的女眷悄悄傳言,道賀年是她們見過的最有性格的少年,又有人說他長的比他哥哥賀子甯還好,引的大家紛紛猜測將來誰家的女兒有福份嫁與他。”

  “不是說賀年近兩年都不出席宴會了麼?”方文鳳笑道:“有傳言說他得了怪病,現下在家養著,不好出來見人呢!”

  “呸呸,誰這樣咒他?”孫小思是賀年堅決的擁護者,聽得有人亂猜測,氣道:“給我知道是誰咒他的,我下點瀉藥讓他拉半年肚子。”

  “哈哈……”貴姐兒和方文鳳見孫小思氣急敗壞,在床上笑的直打滾,“拉半年肚子,哪還有命嗎?只怕渣都沒剩下。”

  “那是嘛!”孫小思皺著眉道:“人家不出席宴會了,還不是被女眷們煩的怕了,這才不出席的。”

  方文鳳也聽過傳聞,道賀年自打十三歲起,跟了哥哥去赴宴時,女眷們總熱情的讓他受不了,漸至有人爭著為他挾菜舀湯打翻碗的,後來便漸漸不去赴宴了。只是這畢竟是傳聞,也有一些人想著賀年小小孩子,哪有如斯魅力,引的眾官家女眷如此失態的。因此便猜測賀年極可能得了怪病,才不出來見人的。

  若說賀年得了怪病,總要請大夫的,孫小思父親醫術高超,深受同行尊敬,京裡有誰得怪病的,總會有人在他面前透露一二,沒可能瞞得風雨不透。孫小思早悄悄打聽過了,並沒有醫術好的大夫提起賀年得病的事,因此判定這是流言,這會兒聽得方文鳳這般說,自然不服氣,只氣惱是誰要黑賀年,定要掀出他來。

  見孫小思如此,方文鳳打趣道:“莫不成你一心想當賀夫人,要我說呀,早點絕了這個念頭吧!賀年那樣的人,豈是我們凡夫俗子可以想的。你要真有這個想法,只怕還得快些去配了**散,以備把人迷的神智不清,才有可能成事。”孫小思聽她這般說,伸手去掐她,方文鳳才止了話。

  “你們都不理解我呀!”孫小思捶床叫道:“我是那樣的人嗎?咱小家小戶的,自然找小家小戶的過日子,但是不能就叫我絕了愛慕美男的心啊!”說的貴姐兒和方文鳳再次笑了起來。

  “你家還算小家小戶呀?哪我家豈不是連站的地兒也沒有了?方文鳳笑道:”其實賀監正在這遍地是皇親貴族的京裡,也不算多大的官兒,只是他家名聲在外,聽著就唬住了人而已。賀年嘛,也就水漲船高,不是我們這些人可以攀上的。”

  孫小思托腮深思半晌,跟貴姐兒和方文鳳道:“反正我不管,明兒就要偷偷去看一眼賀年的,你們是姐妹的,就陪我一起去。”

  “貴姐兒,她既這樣說,咱們就陪她去好了!”方文鳳笑道:“我也跟著任性一回,沒准過了今年,我想隨性走走,也不能了。”

  貴姐兒其實被孫小思說的引起了好奇心,她本是一個愛湊熱鬧的,上回來京裡,人生地不熟,年紀又小了些,逛的次數也少,這回來了,正想到處走動,有了孫小思這地頭蛇帶頭胡鬧,正中下懷,笑道:“那就一起去瞧瞧美男吧!”三個說的笑成一團。

  第二日一早,方文鳳和孫小思真個來叫貴姐兒,只對巧娘等人說帶貴姐兒去逛逛,巧娘見貴姐兒一臉雀躍,也不好攔著,只囑了幾句,又道:“上回來京裡時,你還小,有逛過的地方,怕也忘了路怎麼走了,這回可別逞能,好生跟著文鳳她們,別走丟了。”貴姐兒應了,笑著跟巧娘說:“娘,你就放心吧!我別的能耐沒有,卻最會認路的。”

  待出了門子,三個人先雇了一輛馬車到白雲廟附近,再悄悄的溜上小路。看看太陽初升起,還沒到辰時,小路兩邊全是大樹,極是幽靜,三個人提了裙角,慢慢的朝半山邊一座涼亭走近。

  “這白雲廟建在山上,要往廟裡朝拜的,都先得走上半天,沒個體力的,也上不了廟裡。”孫小思笑道:“咱們三個姑娘走這小路,其實不妥當,好在我有備而來,若是真碰上什麼了,撒撒這癢癢粉,叫他們癢的滿地打滾。”說著從懷裡掏出三個小紙包,遞給方文鳳和貴姐兒各一包,見她們揣好了,抬頭往上一瞧,小小聲道:“我們別上涼亭了,就在這涼亭邊的大樹後站著罷!”

  貴姐兒和方文鳳透過樹木向上一瞧,見涼亭裡影影綽綽有兩個人,估量著應該是賀家祭拜完天公,有兩個先下來,到涼亭裡先歇歇腳的。三個人忙避到大樹後,悄悄探頭去瞧那邊。

  涼亭裡兩個人,其中一個背對她們,靠著涼亭的柱子坐著,看不見臉。另一個著了藍色衣衫的站著,面對著她們這邊說話,陽光正好照在亭子裡,貴姐兒瞧的清楚,站著說話的少年約十六七歲的樣子,濃眉大眼,相貌算的上不錯,但要像孫小思形容的那樣迷人,卻不至於,不由俯到孫小思耳邊,悄悄說:“這就是賀美男啊?我看一般吧!”

  孫小思捏捏貴姐兒的手,搖了搖,也俯耳過去道:“哪裡啊?這個我見過,是賀府裡辦買的小兒子,常出來買些零碎東西的。”

  “買辦的兒子長成這樣,那倒過的去。”貴姐兒悄悄說:“要放在我們鄉下,他這樣的也算是一表人材了。”

  “噓!”方文鳳示意貴姐兒和孫小思不要說話,只見那個說話的藍衫少年出了亭子往山上走,一邊揚聲道:“少爺,你那冊子肯定落廟裡了,我去幫你拿下來。這會兒老太爺他們應該也抄完經,正好扶了他們下來。”

  “嗯,去吧!”坐在亭子裡的少年淡淡說:“此處幽靜,正好觀賞風景!”聲音出奇的好聽。

  “那坐亭子裡的,肯定就是賀年,肯定就是賀年!”孫小思搖著貴姐兒的手,小小聲說著,激動的半死。

  “姑娘,你是來瞧人家的,可是現在人家坐著不動,這個角度又看不到他。你瞧什麼啊?”貴姐兒見孫小思掐著自己的手亂激動,提議道:“咱們索性坦坦蕩蕩的出去,也往涼亭裡去坐著,四目相對,不是瞧的明白?”

  “這,這,行嗎?”爽朗的孫小思這會忸怩了。

  “這涼亭又不是他家的,咱們上這來逛,逛累了去歇歇腳,有什麼不行?”貴姐兒左手拉了方文鳳,右手拉了孫小思就走。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4:09 PM

第七十五話   傳聞中人物

  “貴姐兒,咱們還是不上去了,就在這兒瞧瞧就行!”孫小思有些怯場了,心目中如神人一般的少年就在前頭,一下子卻覺得全身發顫,怕經年做著的一個美夢會破滅。

  貴姐兒知道孫小思這會不過是一種追星的念想,賀年就活在傳說裡,幾乎不像真人了。而傳說,總是玄乎其玄,總有誇大的嫌疑。或許,賀年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少年人呢!

  孫小思不肯再挪步,輕聲說:“其實,我就好奇賀年長什麼樣,沒別的念頭。也不敢有!”
  貴姐兒側頭見孫小思兩腮微微泛出粉紅色,鼻尖都冒汗了,不由捏捏她的手指,輕笑道:“來都來了,你要是不去正眼瞧瞧,以後可別後悔!”

  孫小思咬著唇想了一會才說:“也是,這次不去見見,可能這輩子也見不著了。畢竟咱們只是普通人家,想要見他們這些人,哪這麼容易?”說著,主動扯了貴姐兒的手,三個人漫步向上。

  轉過幾株大樹,涼亭整個豁然在望,坐在涼亭石凳上,背靠著柱子的少年人聽到沙沙的腳步聲,抬眼看了過來。一時間,貴姐兒只覺得孫小思的手掌濕濕的,緊張得直冒汗,要她拖著走才能挪動腳步。方文鳳倒還算鎮定,輕輕說:“這個應該就是賀年了,倒是名不虛傳。”

  眉若山林,眼如星辰。就是形容長得這樣的人麼?貴姐兒借著灑在樹縫邊的陽光看了一個清楚,見賀年身著淺杏色袍子,袍子做的寬大飄逸,領口和袖口鑲了黑色間銀色的鑲邊,腰上墜了一枚古色古香的玉墜,裝扮簡單,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高雅。此時懶洋洋坐著,微風輕拂過他的衣擺袖角,帶點出塵的味道,有些兒讓人不敢接近。

  畢竟第一次見到此等俊秀人物,貴姐兒也有些緊張,心中告誡自己道:美男就是那浮雲,咱瞧一瞧而已,瞎緊張什麼?心裡想著,腳步不停,扯了方文鳳和孫小思步上涼亭。

  不知道是太緊張還是怎麼,孫小思上了涼亭,一個站不穩,腳步一個趄趑,貴姐兒竟抓不住她,眼見著她一跤跌到賀年腳前。壞了,壞了,小思的形象全毀了!貴姐兒一邊待要去扶起孫小思,左手卻被方文鳳一把抓住,這才意識到,跌都跌了,還跌到人家腳下了,如果人家能夠伸手一扶,這不是遂了小思的心願了麼?這麼一想,便悄悄縮回手。

  一陣風拂來,賀年的袖角被拂的微微飄動,正在貴姐兒和方文鳳以為他會伸手扶起孫小思的當兒,卻見他淡淡把頭轉開了,似乎跌在他眼前的人並不存在。

  哇,拽成這樣的人也夠少見了!一個妙齡女子跌在你腳前,你竟然這麼無動於衷?光長個好樣子有什麼用?貴姐兒有些兒生氣了,忙上去扶起孫小思,近距離狠狠的瞪了一眼賀年。

  眼見賀年把她的白眼也當了透明,完全沒瞧見沒感覺的樣子,貴姐兒這下更來氣,扶了孫小思正要退開,錯眼見孫小思懷裡揣著的那包癢癢粉卻掉在地下,忙幫著揀起來。

         眼見賀年足著一雙薄底烏靴,雙腳若無其事橫在自己腳前,手一抖,那包癢癢粉便抖開了一個角,灑出一些在賀年靴子上,風一吹,已有微微的一星半點飄到他的靴筒邊上,毫無疑問的,待會就有一星半點的滲入他的靴子內,讓他直癢癢。

  我叫你裝作看不見我們!貴姐兒小心翼翼的包好那包癢癢粉,遞還給孫小思,臉上笑的曖昧極了。卻見孫小思怔怔的瞧著倚放在賀年旁邊石凳上一件物事,順著她的眼光瞧去,原來是一柄楠木拐杖。

  “他的腳殘了?”孫小思極低極低的自語,貴姐兒卻聽到了,也自一怔,原來是殘疾人士,怪不得不扶小思,看來自己剛剛是錯怪他了。這癢癢粉灑的快了點。待會得問問小思這癢癢粉有解藥沒有。

  方文鳳也看到那楠木拐了,輕輕“咳”了一聲說:“貴姐兒,小思,別擾著人家,過來這邊坐罷!”

  “嗯!”貴姐兒先回過神來,忙扯了孫小思過去跟方文鳳坐在另一邊,一邊悄悄問孫小思道:“癢癢粉有解藥沒有?”

  “那個癢癢一陣就沒事了,不用解藥的。”孫小思低聲回答,一邊魂不守舍去瞧賀年和他身邊那柄楠木拐,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賀年再淡然,眼見涼亭中突然多了三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又齊齊目不轉睛的瞧他,也有一絲兒不自在,看看亭外,估計著其它人也差不多下來了,只得忍耐坐著。

        隨手從懷裡掏出一冊書來看,翻到其中一頁時,夾在書裡一張紙卻飄了出來,風一吹,飄到涼亭外。正待站起來揀回紙片,突覺近靴筒邊的小腿處一陣奇癢,不由微微皺眉,挪了挪腳,終是忍不住癢,握了拳頭捶了捶小腿,越捶倒越癢,心裡詫異,待要脫了靴子下來看個究竟,眼前三個陌生姑娘坐著,卻不能夠。一時臉上便有些苦怪。

  貴姐兒抬眼見賀年捶著小腿,似是站不起來,然後痛苦萬分的樣子,也有些兒可憐起他來。傳說中的人物原來是傷殘人士啊!

  孫小思早握緊了拳頭,挨在貴姐兒耳邊說:“他真可憐!”一邊沖出涼亭外去幫賀年揀回那飄走的紙片。三兩步回了涼亭,把紙片遞到賀年跟前說:“我幫你揀起來了。”

  賀年不說話,伸手接過了,夾回書裡。

  傷殘人士脾氣都是這麼怪異的麼,人家幫他揀回紙片,謝謝也沒一聲啊!貴姐兒正腹誹,冷不妨賀年朝她看過來,淡淡問道:“這位姑娘,你剛剛灑了什麼在我靴筒邊?”

  貴姐兒這才想起剛剛可不是灑了癢癢粉到他靴筒上麼?他癢起來了麼?

  “那是癢癢粉,過一會兒就不癢了。”孫小思早回過神來,紅著臉說:“你別亂動,越動越癢的。”

  賀年不再捶小腿,看向貴姐兒道:“姑娘與我有仇麼?”

  “沒有,剛剛錯手。”貴姐兒在心裡補充一句道:剛剛只是看不慣你擺出一副拽樣而已!

  孫小思見賀年似還在忍著癢的樣子,拉了方文鳳道:“文鳳,你以前來過這兒的,幫我去找找有沒有癢癢草,用那個草的根搗出汁水來,灑一點在癢癢的地方,立馬就止癢了。”

         說著又對貴姐兒道:“貴姐兒,這邊的路你不熟,先坐一會等著我們,馬上就回來的。”話音剛落,不等貴姐兒說話,已拉了方文鳳就走。

  見賀年繼續看書,貴姐兒便看風景,心想此美男雖長的不錯,畢竟同咱不是一路的人,見識過就罷了!傳聞他的測算之術出神入化,剛剛灑了癢癢粉到他腿上,他不是沒測算出來麼?他今兒遇見咱們三個陌生姑娘,不是也沒測算出來麼?

         看來,傳聞總是傳聞,誇大了。還是咱家鄉那曾老道厲害。貴姐兒邊想邊瞄一眼那低頭看書的賀年,忽見涼亭外草叢中一動,有東西嗖一聲竄進涼亭內,定睛一看,尖叫一聲:“有蛇!”

  “有蛇,在哪裡?”賀年一聽有蛇,嗖的站了起來,跳到石凳上。

  貴姐兒見那蛇竄向自己這邊,早嗖的跳到賀年那一邊去,隨手拿了他旁邊的楠木拐,作出一副要追殺那條蛇的樣子,其實不敢動,蛇不動,她就一定不動。這會兒見賀年跳到石凳上,居然不忘問一句道:“你,你的腿不是殘廢的麼?”

  “誰說我殘廢?”賀年緊張的看著那條小蛇在地下蠕動著,想跳出涼亭外逃走,腿卻軟軟的,只是跟貴姐兒說:“喂,你這位姑娘,膽子挺大的嘛,下去把它趕走好了!”

  “原來你怕蛇!”貴姐兒分辨出那條小蛇是沒有毒的那種,心裡松了一口氣,倒不再那麼怕,這會兒有些鄙夷賀年,堂堂一個男子漢,竟然跟人家姑娘一樣怕蛇!

  賀年有些尷尬,解釋道:“我的生肖跟蛇相沖,並不是怕它,只是……”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因為那條蛇已是朝他們這邊蠕動過來了。

  “你真不怕它,那下去趕走它好了!”貴姐兒把手中的楠木拐遞到賀年跟前,裝作很害怕的樣子說:“我就很害怕!”

  “其實,其實,我是怕蛇的!”賀年看看四下無人,覺得在一個小姑娘跟前丟臉,也好過軟著小腿下去趕那條小蛇。這會兒道:“看你身手矯健,趕一條小蛇沒有問題的。”

  “呃!”這就是傳聞中神乎其神的人麼?貴姐兒驚詫了,怕蛇,還哄我一個不相識的小姑娘下去趕走蛇!

  “它又動了!”賀年眼見那條小蛇綣縮成一團一動不動,正觀察地形,看看往那邊跳出去不驚動它,誰知那條小蛇過一會兒又伸展開身子朝他們石凳這邊蠕動了,不由往貴姐兒身邊靠了靠,努力保持鎮定道:“你有武器在手,它要往這邊竄過來,記得手快點砸下去。”

  貴姐兒瞧瞧手裡的楠木拐,喃喃說:你隨手帶著這武器,難不成是專門用來防蛇的?”

  “這是我爺爺的,今兒他腿酸走不動,著人用藤架抬他上白雲廟去,待會自然也是抬下來的,用不著這楠木拐,我先幫他拿著而已。”賀年怕貴姐兒丟下楠木拐跳走,這會兒討好的說:“你先趕走蛇再說話!”

  貴姐兒無奈,見那條蛇近些了,揮動楠木拐作出兇惡樣子,沒法子了,你要真敢竄過來,咱就得自保給你一拐子了。



第七十六話   不告訴別人

  不知道是那條小蛇感覺到貴姐兒的殺氣還是怎麼的,嗖的竄過石凳下,一個盤旋,已出了涼亭,沒入草叢中。

  “嚇死我了!”貴姐兒剛剛見小蛇竄了過來,動作迅猛,還以為真得搏鬥一回了,沒想人家小蛇根本沒鬥志,呼啦啦就跑了。

        這下垂下手裡的楠木拐,籲出一口氣,拍拍胸口定驚。轉頭去看賀年時,好傢伙,這男子漢也一副嚇的夠嗆的樣子,也正籲出一口氣,拍胸口定驚呢!不由暗翻白眼,小思沒看到他這個樣子真可惜啊真可惜!

  見小蛇溜走了,賀年倒迅速鎮定下來,整整衣裳,跳下石凳,暗暗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太丟臉了,若傳了出去,實在大損顏面,默然一會問貴姐兒道:“這位姑娘,你認得我是誰嗎?”如果不認得就最好,也不用怕對方亂傳。

  “我不認得你!”貴姐兒見賀年神色一松,馬上話鋒一轉說:“但是,剛剛跟我一起來的兩個姐妹卻認得你。她們跟我說,你可能是那個什麼賀年。”眼見賀年臉色又一緊,貴姐兒暗樂,這樣才對嘛,臉上有了表情,這不生動多了嗎?裝什麼面癱?

  呃,認得我,這個事兒就不好辦了,賀年輕歎一口氣,今兒果然跟我相沖,一出門就碰著一條小蛇,很不幸的,又讓這個小姑娘給看了笑話去。自己小時候被蛇咬過一次之後,見了蛇就鎮定不下來,這也沒法子呀!

  賀年沉吟一會,終是對貴姐兒道:“這位姑娘,今兒這個事,你可以不告訴別人嗎?”

  “我這個人藏不住話!”貴姐兒作嚴肅狀,很雷他剛才比自己還怕蛇的行為,正想大肆往外宣揚,最起碼這兒同來這兒的方文鳳和孫小思,自己就一定會繪聲繪色的對她們說起這個事,怎麼可能不告訴別人?而且,八卦是女人的愛好和本能,這種爆炸性新聞怎麼捨得獨享,肯定要分享的嘛!

  “呃!”賀年揮揮衣袖,又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心裡卻有點糾結,沒想到這次在這個陌生姑娘面前丟這麼大的醜,現下要挽回形象,貌似有點難度啊!而且看樣子,這個小姑娘對自己並沒有剛剛那兩個姑娘那麼崇拜,想哄她不要把這個事往外說,只怕沒那麼容易。

  “咳,我說這位姑娘,你要怎麼樣才不往外說?”賀年恢復了剛剛不疾不徐的語調,看向貴姐兒說:“是人麼,總有一兩件害怕的物事,這並不可恥。只是,我不想這個事傳的人人皆知,變成笑柄。”

  經歷了這麼一段子事,孫小思她們描述出的賀年形象,在貴姐兒心目中轟然倒塌,只剩下他剛剛怕蛇,躲在自己側邊,哄自己趕走蛇的形象。這會兒聽得他這麼說,側頭想了想道:“這樣罷,我只告訴我幾個要好的姐妹,別的人不告訴好了。”想要一個人都不告訴,只怕會憋不住的嘛!

  “你告訴要好的姐妹,也就相當於告訴所有人了。”賀年深知道女人八卦的精神,垂頭說:“算了,你想說就說好了!”

  見賀年皺起好看的眉頭,貴姐兒倒有了一點不忍心,只是剛剛孫小思跌在他腳前,他當看不見這件事,卻還是介意著,不由側頭問道:“剛剛小思跌在你腳前,你明明腿沒事,為何扶也不扶一下?”

  “之前,有一些女孩子裝跌倒,都跌在我腳前……”賀年這會真苦笑了。

  “原來這樣!”貴姐兒釋然了,笑一笑道:“這樣好了,我儘量忍著不告訴別人!”

  “謝謝姑娘了!”賀年眼睛一亮道:“我為你看個面相作為報答如何?”

  “不用!我不喜歡別人對我品頭評足,把我一輩子的好好壞壞先行說出來,讓我沒個懸念。”貴姐兒擺擺手,心裡苦笑,自打出生沒多久,咱家阿嬤已叫曾老道測算過一回了,說咱福氣好,引的三姑六婆都愛打個比喻,說道生得好不如命好,像貴姐兒這般的,真的是命好。

        後來又因為傳出命好,有好幾個親戚上門提親,不過是想娶了自己過門,給他們家帶來一點好運道。自己先前也隱隱約約聽到,三舅母想讓文龍表哥定下自己,也是因為聽聞到自己八字好的原因。這些玄乎的東西啊,還是別多論的好。

  見貴姐兒乾脆俐落的拒絕了自己,賀年倒是一怔,這些年來,誰不是想求著自己為他們測算運道或是看個面相。這位姑娘倒好,一口就回絕了。自己打小對玄學有興趣,深研究過家裡那些古籍的,為人觀面相時,配合了對方的神態語言動作來看,基本**不離十的。

         深層裡來說,自己觀面相之術,雖沒有外界傳說的那麼神准,在這京城裡來說,也算是傑出了。這還是第一次碰到不求著自己觀看面相,居然還拒絕自己的。這下倒不由自主往貴姐兒臉上瞧。

  “不用看了,我就鄉下一個小姑娘。”貴姐兒見賀年瞧了過來,視線同他一碰,心頭“咯”的一響,好傢伙,這小子裝起深奧來,眼神兒倒有殺傷力,要不是剛剛見過他怕蛇的樣子,差點就被迷倒了。

  賀年見貴姐兒索性拿袖子半遮起臉,不由笑了說:“多少人求著我看,我還懶得看,你倒嫌棄了!”一邊想著,這個小姑娘倒有些兒意思,跟往日見過的姑娘們略略不同,並沒有一知道我是誰就硬湊了上來的。

  “其實,我想問一下,是不是你瞧過的,都看得出人家運道怎麼樣?”貴姐兒發出疑問。

  “哪有那麼神?”賀年因為剛剛跟貴姐兒結為同盟趕走小蛇,這會兒倒不好再裝神秘,笑一笑說:“就算你看個閒書,也得靜心費了時間看著,才能看明白意思呢。何況是關乎人命運的事。

        一般來說,我不費神去瞧別人,有時瞧了也不往心上去,屬於視而不見。再說,一個人的運道,總有好有壞,知道太多並不好。所以,就算是極熟悉的人,我也不一定會留神觀察他面相的好壞。”

  “哦,沒有像小思所說的那樣,說是瞧了瞧,就知道別人一生的運程起伏,把人全看透那麼恐怖就好!”貴姐兒松一口氣,放下遮在臉上的手,太神了,咱凡人就怕呀!

  說話間,方文鳳和孫小思已是拿了癢癢草回來了,一眼見賀年正同貴姐兒說話,孫小思已是忙忙上去問道:“還癢不癢?找了好一會,才拭到一根癢癢草。”

  “不癢了!”賀年扯扯靴筒邊,發現那個癢不知什麼時候止住了,淡淡向孫小思道:“多謝姑娘了!”嘴裡說著話,眼睛只輕輕掃過孫小思,卻沒在她臉上多加停留。

  “不用謝!”孫小思見他態度比剛剛柔和許多,一時激動得臉都紅了,結結巴巴說:“那個癢癢粉是我帶來的,總歸是我的不是,還請賀公子不要怪貴姐兒。”

  “嗯!”賀年雖在貴姐兒面前丟過臉,這會見了方文鳳和孫小思,卻還是一副清貴出塵的樣子,再次惜言如金。

  “少爺,少爺!”半山腰上傳來剛剛走開的藍衫少年的聲音,笑著說:“冊子找到了,果然是掉在廟裡。老太爺他們也下來了,可該走了。”說著話,人已到了涼亭,一眼見到多出三位陌生姑娘來,略略詫異,卻也不往心裡去,只對賀年道:“老太爺坐了一陣藤架,說要自己慢慢兒的走下來呢,我可得幫著把這楠木拐給遞上去。”

  見藍衫少年拿了楠木拐走了,這裡孫小思微微張了張嘴,半晌才小心翼翼問賀年道:“賀公子,那個拐不是你的?”

  “他的腿好著呢,沒殘廢。”貴姐兒見孫小思小心的探著話,忍不住說:“剛才看見他跳上石凳了。”正想再說,卻見賀年瞅了過來,一下子想起剛剛還答應人家儘量不爆他怕蛇的事,這會兒差點當面就爆了呀!不由止住話,嘴角一翹,似笑非笑的看往別處。哈哈,拿住別人把柄原來這麼爽啊!

  “賀公子,你的腿真沒事?這太好了!”孫小思本來還在為偶像瘸了腿而傷懷,這會聽得沒瘸,驚喜交集,“我就說嘛,賀公子這般人物,怎麼可能殘疾!”

  正說著,涼亭外已傳來聲音,“阿年,走了!”一行人,有老有小,正緩緩從半山腰上下來。賀年聽得聲音,已是忙著站起來,迎了出去,扶住一位鬍子灰白的老人家,笑著說:“爺爺,這山路不好走,讓人用藤架抬著你不好嗎?怎麼就硬要自己走呢?”

  “咳,爺爺這把老骨頭雖鬆散,走動走動還是行的。再說了,多些走動,氣血流通,人才精神些。”灰白鬍子的老人家笑著回答,一邊聽見賀年問要不要進涼亭歇歇再走,擺擺手道:“不用,慢慢兒走著就是了!”

         一邊抬眼見到涼亭內坐著三位姑娘,也不以為意,指點著白雲廟的方向道:“白雲廟建在高山上,在山下往上瞧,倒見得廟裡似是纏繞著團團的白雲,似是隱身仙境中。忍不住就想上去瞧瞧,得點仙氣。可惜每次都走的喘乎乎。爺爺還真個老了。”

  一行人說著話,往山下去了。

  這裡孫小思還沉侵在剛剛賀年對她溫聲細語的一句話中,把剛剛賀年的每個細微動作反復重播了無數遍,傻笑著問方文鳳和貴姐兒道:“你們說說,賀年會不會記住了我?”

  “不會!”方文鳳和貴姐兒異口同聲的說:“人家跟你說話,看都不看你一眼,怎麼可能記住?”

  孫小思沮喪了,過一會又自我安慰道:“總歸是見過他一面了,我也償了心願了。”

  “其實,賀年看著也是一個普通少年吧!”貴姐兒後悔剛才答應賀年不說出他怕蛇的事了,憋的內傷啊!話說,能不能悄悄告訴眼前這兩個姐妹,然後讓她們保密別說出去。貴姐兒作著內心鬥爭,掙扎的厲害。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4:16 PM

第七十七話   我長大娶她

  “貴姐兒,剛剛我們回來時,好像見到賀年跟你說話來著,他說什麼了?”孫小思回味了一遍見到賀年前前後後的情景,這會兒跟貴姐兒道:“我看他倒好像對你有興趣的樣子。”

  “哪裡?”貴姐兒這會兒倒壓下了八卦的念頭,做人要厚道,還是先忍著不說好了,嘴裡應孫小思道:“不過是我問他是不是賀年,他回答是而已。”

  孫小思點點頭道:“我就說嘛,像他這樣的男孩子,也不會輕易和別人搭話。”

  確實不會輕易搭話,得有蛇出現才會主動搭話。貴姐兒又是腹誹一句,看看天色也不早了,笑道:“美男也見過了,連帶著美男的爺爺等人也見過了,可該回去了。”

  方文鳳也笑道:“再不回去,府裡的人也該出來找咱們了。”

  “等等,我看看周圍有沒有可以遮陽的東西。”孫小思說著跑出涼亭外,沒一會找來一截樹冠,拉了貴姐兒和方文鳳一同站到樹冠下,自己舉高了樹冠,笑道:“出了這條小道,外面的陽光肯定很猛,咱們得遮著些,曬黑了可不合算。”

  “你上次不是說配了什麼東西,塗抹了可以美白肌膚的,若是真個曬黑了,正好試試你配的東西。”方文鳳笑道:“你那個東西管用吧?”

  孫小思嘻嘻笑道:“那個應該管用,但是有些人塗了會起紅疹,倒不是誰都能用的。”

  “有沒有東西塗了可以淡化臉上的黃斑的?”貴姐兒想起巧娘這陣子趕路上京城,不知道是晚上睡的不好,還是被陽光曬的多了,臉上卻有了些黃褐斑,每回照鏡子,她必端詳老半天,有些兒嘀咕的。這會兒便問孫小思道:“要那塗了就算淡化不了斑,也不會傷了臉的那種東西。”

  “有呀,拿香蕉剝了皮,搗爛了糊在臉上,過得一柱香的功夫才洗掉,一日一次,糊上三五個月,那個斑也就淡化了,也能美白肌膚。”孫小思笑著說:“這個可是在一本奇書上看來的,我試過,真個有些效果的。”

  “你臉上沒斑呀,難不成是整天糊這些個,把斑斑點點都糊化了?”貴姐兒瞧瞧孫小思臉上,五官不算十分出色,皮膚卻白裡透紅,看著就讓人想咬一口。

  “這些塗塗抹抹的東西,其實用多了也不好。”孫小思撫撫自己的臉,得意的說:“我這個可是經過內外調理,才得到的好皮膚。平素喝多一些滋潤的湯湯水水,最是有益的。”

  三個人一邊走一邊說,倒一下子就出了小道,雇了馬車回了唐府。才到大門口,卻見唐梅娘出來張望,見她們回來了,笑道:“裡面正要開飯,見你們還沒回來,我說出來瞧瞧你們回來了沒有。

         易哥兒這個小鬼叉著腰說你們待會自然趕回來用飯的,讓我不必慌。這果然就回來了。”說著覷著孫小思的臉笑的古怪,孫小思詫異道:“嬸子,莫不是我臉上長東西了?”

  唐梅娘捂了嘴笑道:“昨兒你不是跟易哥兒他娘說,不用老給易哥兒吃那些補品的麼?晚些時候,易哥兒他娘果真不令廚房燉那些,只令燉了紅棗肉絲粥,今兒一大早易哥兒捏著鼻子出來,準備繼續吃那些東西時,發現是一碗燉的甜絲絲的肉粥,又驚又喜,嚷嚷道:‘還是小思姐姐的話管用呀。

         我昨兒已跟她說了,待長大了就迎了她過門,正經管理我的膳食。三日一換,專門燉這些又滋補又能進口的東西。’剛剛大家還取笑他人小鬼大呢!”

  唐梅娘見孫小思不過十四歲,說話行事大膽,個性爽朗,是一個開得玩笑的,這會也不怕羞走了她,反笑著把唐少易早起說的話複述了一遍,說完笑的花枝亂顫。

  孫小思微微紅了臉,跺著腳說:“這個小鬼淨胡說,若見著了,看我不打他?”

  “喲,還沒過門呢,就要教訓起相公來了!”唐梅娘不忘再打趣一句,見方文鳳和貴姐兒也樂的不行,笑道:“快些拉了你們未來弟妹往廳裡用飯罷!這會大家應該全到了,就差你們呢!”

  孫小思怕進了廳裡又被其它人取笑,便要告辭,唐梅娘哪裡肯讓,令方文鳳拉住了,笑道:“你若不進去,大家還真當你惱了,反當了一回事來說呢!”孫小思聽得這般說,又被方文鳳拉住,只得跟了她們進去。

  至晚間,慶氏反跟唐明山笑道:“咱們易哥兒小小年紀,卻開竅了,說長大了要娶小思過門呢,笑死我了!”

  “哈哈……”唐明山也樂了,笑得一陣卻道:“論起來,小思除了年紀大著易哥兒幾歲,卻是一個良配呢!你想想,易哥兒身子弱,若找一個略懂醫術,善調理身子的娘子,豈不是比那些光有一個虛架子的名門大戶家的閨秀強?

         再說了,小思的父親在京裡也是一個醫術高超的,雖算不上大戶,也過的去了。咱們不過茶商,易哥兒又不是大兒子,只怕那起官家小姐還看不中他,配小思正好呢!”

  慶氏“噗”的笑了,覷著唐明山道:“易哥兒才十歲,說這個也早了些。人家小思已十四了,也不會白等著易哥兒長大。只怕易哥兒要娶親時,小思已兒女繞膝了。倒是華哥兒的婚事,卻該正經說了。”

  唐明山點點頭道:“莫不成你心中有數?”

  “還是那句話。你姐姐想為龍哥兒定下貴姐兒,我卻想為華哥兒定下貴姐兒的。”慶氏取下釵環等物,除了外衣,坐到床邊,歎口氣道:“只怕爭不過你姐姐罷了!”

  唐明山想起先前慶氏也嚷嚷過要為少華定下貴姐兒,當時自己還說貴姐兒自小住在鄉下,只怕眼界兒不高。現下鄭明考中了進士,貴姐兒不日就是正經的官家小姐,再如何,這出身卻是同當初不可同日而語了,人家不嫌自己家不是官宦之家還罷了,難不成這會子還嫌人家出身鄉下?

  慶氏見唐明山沉思不說話,嗔道:“說起來,你娘雖偏著你姐姐,但是文龍自姓方,卻不姓唐,兩個孫子爭起來時,你娘難道不幫著姓唐的這一個?

        你姐姐自會往你娘那裡吹耳邊風,你難道不會吹?現下貴姐兒可不再是鄉下丫頭,她不日就是官宦家的小姐了,配少華可是有餘了,咱們再不定下她來,過些時輪也輪不到咱家。”

  “可是少華十八了,貴姐兒才十四,怎麼也得等兩年才能過門,我娘心急要抱曾孫,只怕等不得。”唐明山皺眉道:“我姐姐雖也中意貴姐兒,但要讓文龍再等兩年,怕也得考慮考慮。”

  慶氏見唐明山脫了外衣,也坐了過來,戳了戳他的額頭說:“誰說十四歲就不能過門了?十四歲做娘的都有。”

  唐明山怔一怔說:“只怕咱們一廂情願,貴姐兒爹娘哪能捨得她這麼早出嫁,這還沒及笄呢!”

  “這個就要想法子了!”慶氏上床躺下道:“我事事被你姐姐壓著一頭,現下娶媳婦,可不能輸給她。”

  “你就為了跟她爭呀?”唐明山有些不快,他跟唐梅娘的感情極好,縱使唐梅娘招婿進門,方遙又不肯讓文龍姓唐,只讓文龍姓著方,他卻也把方遙和文龍認為至親的一家子,聽見慶氏一心想跟唐梅娘爭一爭,便道:“那個可是我嫡親的姐姐。

         我娘就只生了我跟她,她個性好強,只恨身為女子,不能盡力興家,這些年也為唐家出了不少力,倒讓我跟著你在家時常的偷空逍遙。她想要的東西,咱們不成全也罷了,還跟著爭什麼?”

  慶氏見唐明山背對著她坐在床邊,心裡也自委屈,小聲道:“別的東西自有盡讓的,這媳婦那能相讓?”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想起這些年在唐家不易為,上有唐太太管制著,下有唐梅娘這個大姑競爭著,若不是生了兩個兒子,只怕連站的地兒也沒有。

         偏唐明山是一個孝敬父母,偏心姐姐的人。自己一有委屈,他只晚間回來安慰,在人前卻不肯過多為自己說話的,現下自己不過想為兒子娶個知根知底,打小兒就看中的媳婦,唐梅娘還要來相爭,相公不幫著還罷了,還盡說些風涼話。越想越難過,竟哽咽起來。

  唐明山赤足下地,吹熄了燭火,爬上床時,卻正好聽見慶氏的哽咽聲,一時去扳她的肩頭道:“好好的,哭什麼?”

  慶氏甩開他的手,翻個身對著裡面,悶悶道:“我只哭我的,你也不用理我。若是不耐煩了,儘管往別人房裡去,橫豎家裡不止我一個女人。”

  唐明山納了綠泉和綠眼後,綠泉止生了一個女兒,綠眼竟無所出,唐太太一打聽,知道唐明山極少往她們房裡去,便叫了慶氏到跟前說:“我止生得梅娘和明山兩個,梅娘雖是招婿進門,然方遙不肯讓文龍姓唐,將來只怕帶了梅娘一同回去認祖歸宗也不一定的。

         現下家裡正經兒子就只有明山一個,指望著他多多的為唐家開枝散葉,這些年來,你卻只生了兩個兒子,易哥兒又體弱。再不令明山往綠泉綠眼她們房裡去,唐家竟又是人丁單薄的,你自個想一想。”說的慶氏無可奈何,至晚間只得趕了唐明山往綠眼房裡去。這會兒慶氏恨的掐著自己的手心,哭道:“你再不往她們房裡去,你娘又該訓我!”

  “好了,好了,不是想為少華定下貴姐兒嗎?我明兒就跟我娘提一提!”唐明山見慶氏扯起舊事,又哭的傷心,想起這些年她也委屈,只得哄道:“一定搶在我姐姐前頭一步!”



第七十八話   有流言傳來

  “你說真的?”慶氏一下翻過身來,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道:“可不許誆我!”

  “我怎麼敢誆你,不怕睡地板嗎?”唐明山見慶氏不再傷心,拉了她的手探進自己胸口說:“不信,你摸摸我的心!”

  “啐!”慶氏扯不回自己的手,不由啐了唐明山一口,卻被唐明山拉了她的手越探越下,越探越下……。於是,兩夫妻在床上打起架來。所謂不打不相識,打完兩個都心滿意足,很快就入睡了。

  第二日,唐明山起了一個大早,攜了慶氏往唐太太房裡去請安,才進去,卻見唐梅娘已在房內同唐太太說笑,丫頭們一個也不在跟前,心感不妙,難不成姐姐真搶先一步說了?

  唐太太一見唐明山和慶氏來了,笑道:“今兒大家都起的早。梅娘正同我說,要為文龍定下貴姐兒呢,我說貴姐兒還小,得待兩年才能過門,到那時,文龍指不定兒子都一兩個了,這里拉據戰,你們來了正好,給你們姐姐說說。”

  慶氏只覺心裡一沉,怪自己來遲了一步了。嘴裡卻道:“算起來,龍哥兒就是這家裡孫子一輩的老大,早該定親了。再要待兩年,確是遲了些。只是,咱們自小就見過貴姐兒,是知根知底的,她雖住在鄉下,那份乖巧只怕京裡的姑娘也沒多少人及得上。

         現下她爹又中了進士,她自然不比往日。這麼樣一個姑娘,要是說給了別人也實在可惜。現下華哥兒是孫一輩中的老二,待過得一年半載的再定親,卻不算遲,因此,倒是華哥兒配貴姐兒正好呢!”

  “喲,弟妹一向說自己口笨,這麼長篇大論的說起來,倒條條是理。”唐梅娘抿嘴一笑,自管自喝了一口茶,方才慢悠悠道:“龍哥兒不過大著華哥兒幾日而已。再說了,龍哥兒卻姓方,所以,論起來,這家裡正經孫子一輩的老大卻是華哥兒。

         華哥兒的婚事倒確是不能再拖了。我們龍哥兒上頭有好幾個堂哥哥們,都成了親生了子,他遲些再成親倒無礙的。待得貴姐兒及笄,再迎了進門,卻剛剛好。”

  若要賭口齒,慶氏實實不是唐梅娘的對手,這會兒被堵的說不出話來,拿眼去看唐明山,盼他助自己說幾句。唐明山卻暗暗皺眉,至於爭成這樣嗎?一面朝唐太太道:“娘,其實貴姐兒才十四,還小呢!這會去說,只怕她爹娘慮著龍哥兒也好,華哥兒也好,都大著四歲,待到貴姐兒過門時,指不定房裡都有人了,若是一個不小心,房裡人再生下一男半女來,貴姐兒過門卻不痛快的。

        因著這些,只怕不會答應呢!咱們這頭說的熱鬧,到頭來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唐太太聽唐明山說完,笑眯眯道:“你說的這個,我倒慮到了。”

  “娘,您有什麼主意不成?”唐梅娘忙湊近了些,笑道:“若不然,就先把貴姐兒娶過門,過兩年再給他們圓房也成的。這兩年若是房裡有人的,自然也得貴姐兒點頭才成。”

  唐太太拍手道:“我正是這個主意呢,你倒先說了出來。只是龍哥兒和華哥兒兩個跟貴姐兒自小要好,他兩個年紀又差不多,定給誰,連我也難以決擇呢!”

  唐太太心裡雖偏向女兒唐梅娘,但是說起孫子來,她自然覺得唐少華才是自己正經的嫡長孫,方文龍不單姓方,而且是女兒所出,只能算是外孫。兩下裡權衡,卻是偏向唐少華一點。這會兒當著女兒和媳婦的面,卻不好顯出偏私的樣子來,只笑道:“鄭明發中了進士,在京裡等候缺,怎麼也得等上一年半載的,貴姐兒自然也得在這兒住上一年半載,咱們只細細的看著,看她是跟龍哥兒親近些,還是跟華哥兒親近些。她跟那個親近,就定下那個罷!你們只別作聲,悄悄兒看著就是。”

         話雖這麼說,唐太太倒有些兒憂慮,深怕方文龍和唐少華因自小跟貴姐兒一起玩到大,同時對她有了好感,這卻不好辦。

  唐太太這樣說,唐梅娘和慶氏也醒悟起方文龍和唐少華都是打小就識得貴姐兒的,從前在鄉下住時,他兩個就喜歡帶了貴姐兒玩,又有盡讓的。說不定……。若是他兩個都喜歡貴姐兒,無論是誰定下她,另一個必不服,反而生事。想到這裡,卻同時止了話,倒不好再說什麼,各自散了。

  過得幾日,慶氏在唐太太房裡說起貴姐兒這陣子跟方文龍等人相處的情形,卻詫異道:“咱家三個男孩子,貴姐兒倒像更喜歡易哥兒一些呢!”

  貴姐兒沒聽到這個話,若是聽到這個話,一定會覺得冤死的。畢竟方文龍和唐少華都大了,大家不能再像小時候那般玩鬧無忌,而唐少易才十歲,同他說話玩鬧,自是不用避忌太多的。因此,看起來就好像她同唐少易有更多的話說似的,哪裡是更喜歡唐少易一些了?

  慶氏說這個話,卻有另外一份心思。她悄悄觀察貴姐兒,卻發現她因方文龍是正經表哥,倒好像對方文龍更親近一點點。心裡就怕唐太太會給方文龍定下貴姐兒,讓自己的算盤落個空。這幾日發現貴姐兒跟唐少易親密,不由又驚又喜,驚者是少易才十歲,喜者是自己又多了一個籌碼。雖說少易小點,難道就不能定下一個大幾歲的媳婦?

  唐太太聽得慶氏的話,看看四下無人,倒笑道:“我先前也有想過把貴姐兒定給易哥兒呢。只是易哥兒畢竟才十歲,怎麼也得過幾年才能娶親。而貴姐兒不日就是正經的官家小姐,要她白等著易哥兒,等上那麼幾年才過門,卻是沒可能的。倒是聽到大家開玩笑說易哥兒自己定下常跟著文鳳來咱家的小思姑娘了,這可當真是人小鬼大了。”說著笑了。

  慶氏見唐太太難得笑眉笑眼跟自己說話,一時大了膽子道:“龍哥性格兒自小就好,與誰都處得來,將來無論是定了什麼性格兒的媳婦,應該都不難相處的。只是華哥卻難辦,性格兒自小就倔強,不是與誰都處得來的。難得他同貴姐兒處得來,若能為他定下貴姐兒,卻……”

  唐太太擺擺手,止了慶氏的話道:“我也不是偏心梅娘這一房,只是梅娘先同我提起要定下貴姐兒,如今你又來提,我卻難做。且先試試巧娘她們的口風,看看她們怎麼說才作定論罷!”

  過得幾日,貴姐兒卻聽到丫頭們悄悄討論,說唐太太想定下自己給方文龍,一聽這話,貴姐兒嚇壞了。媽呀,這是近親啊,產下白癡兒的機率超高的,怎麼成?雖說周圍認識的表兄妹成了親,也沒見人生下白癡兒來,但作為一個現代人,明知有這個風險,怎麼敢冒?

         而且,自己雖和方文龍相處得來,但卻只限于兄妹之情,並沒滋生出男女之情來。現下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只怕唐家真有這個意思也不一定。畢竟古代人是作興親上加親這種把戲的。

  貴姐兒發著愁,想探探爹娘的口風,看看他們有聽到傳言沒有,抬腳就往爹娘的廂房方向走,才到窗下,只聽房裡傳來老娘的聲音道:“文龍是三哥的兒子,他才是貴姐兒正經的表哥,要我說,自然是想把貴姐兒定給文龍的。”

  原來唐太太在巧娘跟前露了口風,說方文龍和唐少華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而自己很是中意貴姐兒云云。巧娘一聽就明白唐太太的意思,卻是想定下貴姐兒,只是為難要說給哪個孫兒,因此探問自己的口風來著,看看自己中意那個做女婿多些。

        巧娘自然偏向自己親哥哥的兒子的,況且方文龍個性溫和,在她面前也彬彬有禮,極是討好,姑姑前姑姑後的,這會與鄭明發商量,見鄭明發也說方文龍更好一些,才有此話。

  鄭明發聽得巧娘的話,笑道:“若是我沒中進士,咱家只在鄉下,貴姐兒自然也是配一個鄉下人家。如今中了進士,再有人給貴姐兒說親的話,自然可以挑揀一番。咱們只得貴姐兒一個女兒,若是那起不知根底的人家來說,也不放心把貴姐兒嫁了去,怕她在夫家吃虧呢。

         唐家雖不是官宦人家,但勝在知根知底,文龍又是你三哥的兒子,有甚說的,也能當面就斥的,卻不怕他惱。貴姐兒嫁與他,自然放心的。只是一條,他大著貴姐兒四歲,若是定了下來,難不成他能等上兩年再成親?”

  “唐太太略透了口風,說貴姐兒明年就及笄了,正好明年過門,後年再圓房,日子正正好。”巧娘帶笑道:“咱們貴姐兒成了香餑餑了。”

  “哐哐……”流言是真的,而且正在商議中,貴姐兒只覺自己的心亂跳,差點跳出金屬之音來了,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正在滋生。嗚嗚,就算是把自己跟易哥兒這個小屁孩扯在一起,也好過定給親表哥呀!這可要怎麼辦?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4:21 PM

第七十九話   李甘雨來訪

  這天晚上,貴姐兒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絞盡腦汁想法子,別人穿越都是風生水起,自己穿越卻沒什麼特長,這下倒好,還要被許配給親表哥,這怎是一個“悲”字能形容的。

  制火藥,造玻璃,搞設計,研發明,震驚世人,轟動天下,最後混進皇宮,讓皇后老人家認自己為乾女兒,做個現成的公主,俯瞰天下年輕男子,再自由選擇夫婿?貴姐兒展開無窮無盡的想像,想到開心處,還把頭埋進枕頭裡悶笑。

  貴姐兒笑完卻直拍自己的腦袋,深怕裡面進水了。作為一個新聞專業大一的學生,除了一點點對新聞八卦本能的敏感之外,自己實在一無所長。再說了,那些制火藥造玻璃啥的,就算是化學專業的師兄師姐穿越來了,也未必搞的出來,搞不好,還只能製造幾場小爆炸,再再不好,只能被人當神經病。

  一個時代自有一個時代的特定知識,當有人的知識超出這個時代又顯示了出來,下場總是不妙的。況且自己雖有見識,卻沒操作能力,想做些什麼,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再說了,一個人重生在一個陌生時代,光是像別人一樣適應這裡的一切,已是耗去了許多寶貴時間,再要想好好學習這時代的知識,又花費了許多心力。所幸,自己得父母兄長等寵愛,至今活的逍遙。只要想出法子擺脫表兄妹成親的悲劇,想必還能逍遙下去的。

  一夜睡不好,早上便起的遲了些,貴姐兒用完早餐正想回房補眠一下,管事唐登卻“蹬蹬”的進來了,向唐太太等人稟報道:“李家少爺李甘雨來了。”

  唐梅娘和慶氏等人一聽,忙道:“快請進來!雨哥兒小時候可和龍哥兒華哥兒他們同窗一場呢。”她們早聽得李甘雨之父李濟這回也中了進士,也住在京裡親戚家等候補,早前就讓方文龍和唐少華去請了來見見,只是李甘雨初初來京時,也像來榮初來時那般水土不服,好幾天胃口不開,人有些昏昏沉沉,只笑道過幾日再去拜候。這卻隔了小半個月才來。

  唐梅娘和慶氏一見李甘雨,都打量著說:“喲,雨哥兒長大了,濃眉大眼的,卻比小時候俊的多。若不是你這耳朵比常人長,一下子還不敢認呢!”

  李甘雨憨憨笑著一一的見過唐家諸人,方文龍和唐少華早一把拉住了說:“好了,上次去你親戚家找你,你一時還認不出我們來,現下再不會認錯了罷!咱們打小時候就認識,也別客套啦,好生坐下敘敘才是正經。”

  貴姐兒坐在旁邊,見李甘雨和其它人一一的見過了,這才上來笑道:“甘雨哥哥,聽得你水土不服,這可好些了?才隔了小半個月沒見,怎麼清減好多了?”

  見貴姐兒關心自己,李甘雨喜的咧開嘴道:“這京裡專門欺負外地人的,一來就給我一個下馬威,讓我不敢拿大,只伏著小。

         那幾日吃什麼也不是味道,聽有經驗的人說,出遠門得用罐子裝一點家鄉的水,再包一點家鄉的泥土帶在身上,到了地方,先喝一口家鄉的水再喝它這兒的水,然後聞聞家鄉帶來的泥土,這便不會水土不服了。我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卻不知道這個,就中了招了。若不然,早來探你們了。”

  唐太太這是第一次見到李甘雨,端詳一會說:“若不是貴姐兒說你清減了,還道你一直就這樣呢!這樣子卻剛剛好,看著比華哥兒易哥兒健壯的多,就這塊頭,才顯的出是一個青壯男子嘛!我就嫌咱家幾個男孩子身段兒瘦弱,吃什麼也吃不胖。”

  唐梅娘捂嘴笑道:“娘,你是沒見過雨哥兒小時候的樣子,要見過了,包保你這會還大吃一驚呢,他這可實實的清減多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一清減,腮上的肉少了些,這眼睛卻顯得大了,也精神些,若是青眼第一次見的,只怕也會贊一聲好一個俊小哥的。只是咱們小時候就見過他,這會倒不覺什麼。”

  唐太太笑道:“看著性子倒好,說親了沒有?”後一句話把李甘雨問的一愣。

  巧娘這會見李甘雨被問愣了,忙代他回答道:“雨哥兒是小兒子,他娘卻不忙為他說親,要好生挑到一個適合的才定下來。算起來,他比華哥兒還小著兩個月呢。”

  唐太太“哦”了一聲道:“不日也是正經的官家少爺了,自是有好的盡著挑。”這裡說著話,已令人另換了茶,重新擺上茶果子來招呼李甘雨。

  唐少華因聽得李甘雨說來了京城這些日子,還沒出去好生逛逛,便笑道:“昨夜下了一場雨,今日天氣卻好,不太熱,不若咱們帶了你出去逛逛,再送了你回去如何?”

  “如此甚好!”李甘雨側頭看看貴姐兒,見她含笑看著他們,轉頭跟巧娘她們道:“咱們小時候四人是同窗,現下難得相聚,嬸子讓貴姐兒一起去逛逛可好?”

  唐梅娘正想撮合方文龍和貴姐兒,這會插嘴道:“貴姐兒來了這些日子,也沒怎麼逛,就一起去罷!文龍最大,要好生看著貴姐兒才是。”

  巧娘見大家這般說,只得拉過貴姐兒低聲道:“你也十四了,跟了幾個哥哥出去,卻不能失禮,凡事有分寸些,這兒不比鄉下,知道嗎?”

  貴姐兒笑道:“娘你放心,我大了,不會像小時候那般魯莽的。”

  一行四人出了大門口,因商量先到那兒逛,冷不妨唐少易風一樣沖了出來,嚷嚷道:“我也要去!”

  “你湊什麼熱鬧?快些進去,小心娘待會找你。”唐少華掀了唐少易,不讓他跟著,一邊道:“昨兒偷吃西瓜,不是還咳了半夜麼?這會兒跟著出去,再要出個什麼事,只怕連著都不給你出門了。”

  唐少易掙開唐少華的手,轉頭去扯貴姐兒的衣袖,懇求道:“貴姐姐,你最好了,讓我跟著出去吧!你們都出去了,府裡就剩著大人們,好悶的。偏生這幾日文鳳姐姐和小思姐姐又不來了,怪沒意思的。”

  “你求我沒用,得要你哥哥點頭才成。”貴姐兒笑道:“現是夏天,一刻兒忽然就下一場雨,忽然又停了,這地下全是暑氣,若是一個不小心,你再著了暑氣,我們還不罪過?”

  唐少易聽得他們般說,垂頭喪氣道:“那算啦,你們走罷!”說著一個閃身,進了大門。

  唐少華見唐少易不再像以往那粘著要出門逛的人,笑道:“這小子一刻兒坐不住的,聽得有人要出去逛,他費盡心思也要跟了出去,這回貴姐兒三言兩語就哄的他不粘了,倒是奇怪了。”一行人說著上了馬車,先到鬧市逛了逛,逛完就上了茶樓,只說吃些茶果子再去逛些出名的景點。

  貴姐兒因有心事,話便說得少,只含笑聽他們三個人說起小時候的趣事,一邊悄悄的觀察方文龍,見他對自己還是像小時候那般關懷備至,但要說到男女之情,不知道是自己感覺遲鈍還是怎麼,反正沒感覺出來。

        這會兒暗暗松了一口氣,只要他對自己也只是兄妹之情,那麼,事情便好辦的多。

  一行人正說說笑笑,忽有人喊道:“文龍,少華,你們也在這兒呀?”方文龍和唐少華轉頭一看,卻是跟方文鳳已定下親的蔣漢民,忙起身道:“怎麼得你一個人出門?小廝們呢?”說完又招呼他過來一起坐,又讓夥計添碗筷。

  蔣漢民也不客氣,湊了過來坐了,笑道:“今天是我一位表妹及笄,大家疼她,說她素日乖巧,這回成大人了,得好生慶賀,便請了戲班子進府去唱戲。誰知一起人點的全是熱鬧的折子戲,我卻不愛聽,尋思著出來透透氣,見小廝們一個不在身邊,正清淨,從角門就出來了。”

        一邊聽方文龍介紹了貴姐兒和李甘雨,大家全是年輕人,說話投機,沒一會兒就熟絡起來了。

  貴姐兒見蔣漢民說話爽朗,也沒官家子弟的架子,倒代方文鳳放下了心,一時想起方文鳳的憂慮,待要尋話題打探他對方文鳳這頭婚事可否滿意,便對蔣漢民道:“待文鳳姐姐過了門,我就得喚你姐夫呢。這會倒不知作何稱呼?”

  蔣漢民一聽文鳳兩個字,眉頭卻一皺,淡淡道:“說起來,我只見過你這位姐姐一面,樣子也沒瞧清楚,性格兒如何更加不知道。這會也憂慮將來合的來合不來呢!”話一說完,自己笑了道:“該死,如何能在你們跟前說這等話?”

  貴姐兒一聽他這語氣,倒喜歡起來,既然憂慮到性格兒合不合的問題,證明不是一個一味貪圖美色的,這可償了文鳳的心願。若能尋到機會讓他們見上一見就好了。

  蔣漢民覺得自己說漏了嘴,急急要轉話題,笑向方文龍道:“那一回你跟少華上我府裡找我,不是盛讚我家一位表妹美貌,只嘆惜她還小。今日及笄的卻是她,十五了,不小了。過些時日,只怕就有人上門提親了呢。”

  哦,方文龍打小起,眼光就挑剔,他贊美貌的,那定是真的生得好,若能撮合了他跟別人,那自己豈不是就能脫身了?貴姐兒越想越有道理,暗暗給自己鼓勁道:憑著咱撮合過兩對新人的經驗,這回應該也能成的。



第八十話   相思果手鏈

  席間方文龍見李甘雨胃口似是不開,笑道:“甘雨,怎麼不吃?難不成水土不服的毛病兒還在?以往你一人吃的可是頂我們兩個吃的,這回吃的東西還不如貴姐兒吃的多。”

  李甘雨愁眉苦臉說:“先頭吃不下東西,餓了好些日子,後來只吃青菜豆腐,這才稍好些。現下見了這滿桌精緻的茶點,饞著呢,可是真挾了吃,只覺胃裡不大舒服,不敢再吃了。”

  蔣漢民笑道:“你們南方人,初到京裡時,多數都會犯水土不服這個毛病。像我表妹當時初來京裡時,就足足的半個月吃不下什麼東西,瘦得不成人形,鬧的大家怕了,到處尋醫問藥的。

         剛好府裡一位極疏的遠房親戚來投,他父親早年也是大夫,到他這一代,只賣些藥草,調些藥丸,因生道日艱,故來京裡投在我們府上。他一見倒說了,所謂水土不服,除了氣候不服,最主要的還是飲食不服.脾胃不適應這個地方的水,或者不適應這個地方的土養育出來的食物。

        所以,克服水土不服,關鍵在於調理脾胃。只是姑娘脾胃本來弱,這會又水土不服,再要調理,怕得一年半載的才調理的過來。到那時,只怕人都不中用了。後來說了一個方子,說道用家鄉灶心土調製成一味中藥,分三天服下,水土不服這個症狀就緩解了。”

  原來蔣漢民表妹叫李婉如,母親早逝,父親因調往偏遠地方做縣令,待要帶了她一起上路,卻憂慮她身子弱,又沒個生母照料著,正好京裡外祖母來信讓她上京團聚,一時狠狠心,就令人送了女兒上京寄養在外祖母處,只說待他三年任滿,調回時才接女兒回家。

        因此,李婉如已在蔣家住了兩年,因她個性隨和,甚得蔣家眾人喜愛。這回及笄,蔣老太太才會為她大辦。

  卻說李甘雨聽得有緩解水土不服的藥方,笑問道:“什麼灶心土?不單我,我二伯也是水土不服,吃不下東西,手腳無力,這陣子不大出門,在家養著,很是發愁呢。若有個方子能治,於我們來說,實實是大喜事。”

  “灶心土,就是灶底的土,灶底最中間那個地方經過柴火長年烤炙,磚頭裡烤化出的一點土,是一味中藥,性溫,可以暖脾胃,有調理作用。”蔣漢民笑著道:“所幸那個親戚家鄉也是南方的,剛好帶得有灶底土,連夜調了中藥,趕著給我表妹服下了,不上三日,果真能吃能睡了。真個神奇。”

  “我大哥初來京裡時,也是水土不服,住得這些時日,才好了呢!”貴姐兒插嘴道:“因當時我和爹娘來京裡時,並沒有水土不服,就沒想過帶點家鄉的泥土來,後來聽聞大哥吃不下東西,進考場時,還吐了,考的不理想,大家悔著沒早點想到會有水土不服這個事,可是為時已遲了。若當時就知道你們府上有這麼一位能醫人水土不服的親戚,求了上門,豈不是好?”

  “你這位親戚,現今還在府裡否?”李甘雨放下筷子,拿手巾抹抹嘴道:“若還在,能否請他開一個藥方子給我和二伯服下。”

  “他倒還在。因府裡人多,索性讓他在府裡住下,有那些頭痛腦熱小毛病的,也不用往外頭去請大夫,就讓他開藥。後來見他醫術並不比外頭那些大夫差,倒漸漸看重了些,我娘把房裡一位大丫頭指給了他,倒在我們府裡落腳生根了。”蔣漢民笑道:“只是那南方來的灶底土,怕沒有了,這開的藥,卻不知道有效沒效?”

  “只管試一試了!”李甘雨吃得幾個包子,這會兒胃裡又待作反,告了一個罪,招手叫過夥計,領了往茅房去。過一會兒回來道:“卻是等不得了,少不得麻煩蔣少爺領了往府裡拜候一下那位大夫,先行緩解了這個吃什麼都不香的症候兒,我方才有心思逛著看景色。”

  唐少華也幫腔道:“甘雨是個愛吃的,自來了京裡,看著各式好吃的,卻不能進嘴,生生折磨他了。若方便的話,漢民就領了我們上你們府上拜候一下那位大夫罷!”

  “這有什麼不方便的?”蔣漢民笑道:“府裡眾人現正聽戲飲酒,蔣大夫也不敢走開,備著有那位哥兒姐兒一時不察,飲的多了些,要他調解酒湯呢!這會咱們去了,說不定還能在角門邊聽一回戲。”

  方文龍笑道:“這倒便宜我們了,只是空著手上門倒不好。你們等一下,我下去買點賀禮。”李甘雨聽得要買禮物,已是站起來道:“這會卻是為著我才上府裡拜候的,我跟著文龍下去買罷!”

  “都坐下,都坐下,買什麼禮物?咱們又不去前頭拜見長輩們,只往後頭見見蔣大夫就罷了。再說了,咱們這麼熟了,客套什麼?”蔣漢民向方文龍道:“若是撞著大人了,還有我呢!”

  “這可怎麼成?”方文龍一撩袍擺,已是站了起來,笑道:“甘雨你不熟這地方兒,只管坐下。我說買禮物,不過意思意思,難不成就買了貴重東西上門去?打腫臉充胖子這個活兒,我可不愛幹。既是上門去了,哪能不去前頭見見長輩們,若等他們撞見了問,我們倒不好意思的。”說著,按了李甘雨坐下。

  唐家是茶商,這些年有些事項跟蔣家打交道,唐梅娘往蔣府裡走的勤,同蔣家女眷交結的好,這才把方文鳳介紹給蔣家女眷認識,蔣家聽得方文鳳之父卻是本家堂伯蔣騰屬下一間皮貨鋪的掌櫃,再一打聽,方逍早年在家鄉就是販買皮貨的,對識別皮貨有一手,這些年借了皮貨鋪的便利,跟東家商量了,拿了皮貨鋪裡一些皮貨托人出海賣,狠賺了一些錢。

         蔣騰極是器動他的,聽得方逍幾次想自己出去盤下一間皮貨鋪自己做東家,都被蔣騰重金挽留下了。蔣家是官家,占了一個名聲,其實手底沒錢子,這些年全靠本家堂伯蔣騰大力供給銀子使用,這會兒聽得方文鳳之父手底有錢,對這門親事,自然就一拍既合。只可憐了方文鳳和蔣漢民兩個年輕人,糊裡糊塗就被定了親。

  因方文鳳同蔣漢民定了親,論起來,方文龍同蔣漢民不日就是正經的親戚,這會兒要上蔣府,自然得順道拜會一下蔣府的長輩,卻不敢像蔣漢民所說的那樣,避過不見的。

  方文龍勸了李甘雨坐下,從樓梯口就要往下。

  “文龍哥哥,既是漢民哥哥的表妹及笄之禮,這禮物自然是送他表妹的,這女孩子喜歡什麼東西兒,你知道麼?”貴姐兒見方文龍要下去買禮物,心中一動。女孩子及笄過後,便是大人了,再不能像以往一樣輕易見年輕男子。

        但是及笄這一日,家裡熱鬧一天,親朋戚友家的男孩子們,依舊能見一見。想要撮合方文龍跟蔣漢民的表妹,今天趕著讓他們見上一見,卻是最佳時機。

  方文龍一怔,這上別人府裡拜候,趕著人家表妹及笄,除了拜見長輩的手信外,卻真個得連帶買點賀禮送上才好。只是要買什麼才好?這裡想著,嘴裡便道:“貴姐兒,你是女孩兒,自然明白女孩兒的心思,這便跟我下去逛逛,幫眼看看好了!”

  貴姐兒應了一聲,緊著跟蔣漢民打聽了一下她表妹林婉如的愛好,笑道:“女孩子性格兒不同,喜好也不同的,咱們買那些既能討她歡心,又不太費銀子的,大家才皆大歡喜。”

  蔣漢民笑道:“貴姐兒小小年紀,倒會彈算。”一邊說了林婉如的愛好。

  貴姐兒一聽完,忙忙跟了方文龍下樓梯,一邊笑道:“咱們往就近的市集,尋尋有沒有古樸的手鏈兒,買一對兒送她就是了。”

  結果送到林婉如手中的手鏈兒,是一串菩提珠,兩邊還各結了一對兒遙遙相望的紅色相思果。林婉如收了禮物,極是喜歡,見是先時見過一次的方文龍送的,忙道謝了。

  這裡方文龍等人見過蔣家的長輩,道明瞭來意,蔣夫人笑道:“蔣大夫啊,卻在後頭,我差人叫他出來就是。你們既然來了,少不得飲杯酒,聽個戲再走。”說著招手叫過貴姐兒,笑道:“小時候胖乎乎,這大了卻窈窕了,人說女大十八變,這可沒說錯。”

  貴姐兒想起小時候第一次來京城裡,因在茶樓吃生煎包,那包裡的汁噴到蔣漢民的哥哥蔣漢平手臂上,自己還被大人罵了。後來三舅母帶了自己上蔣家賠禮道歉,當時蔣夫人見自己乖巧,還直怕嚇著自己了,好生安撫了一通。這下見了,想起當時的事,卻有點窘態,上去福了福,笑道:“難得夫人還記得我小時候的樣子。”

  “小時候雖胖些,卻得人意兒,怎麼會不記得?”蔣夫人拉了貴姐兒細看,笑向其它女眷道:“瞧瞧這皮色兒,不比咱家婉如差的。”說完話,見貴姐兒不好意思,忙招呼她在身邊坐下,正好坐在林婉如旁邊,貴姐兒心中暗喜,這可是一個好機會,務必要幫表哥先美言一番,引的佳人留意他才行。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5:05 PM

第八十一話   撩動少女心

  待得蔣大夫出來了,李甘雨等人自然拉了往另一桌上讓他把脈,蔣大夫笑道:“如今那個南方家鄉帶來的灶底土,早就沒了。只得開些調理脾胃的藥服下,再配以我秘制的藥丸,每晚服一顆,十天左右必緩解這個水土不服的症候,任你吃香喝辣的都行了。”

  說的李甘雨高興起來,忙道謝,又問道:“服藥期間,可要忌口什麼的?”

  “飲食清淡些,多吃些軟和易克化的。待得我開的這個藥服完了,再每日拿紅糖兌了茶葉,泡了喝喝。喝上一段時間,保你一切如常。”

  見方文龍等人都去看蔣大夫給李甘雨開的藥方,這邊戲臺上唱的熱鬧,女眷們端著茶忘了喝,只細心聽唱詞。貴姐兒悄悄注意方婉如,見她一邊聽戲一邊撫手腕上剛剛戴上的菩提手鏈,壓低聲音道:“婉姑娘,這串手鏈你還喜歡吧?”

  方婉如聽得貴姐兒相問,轉頭笑道:“金銀的首飾我都有,這個菩提果子的,卻還是第一次得。極喜歡的。”

  “你喜歡就好,不枉文龍表哥千挑萬選。”貴姐兒見眾人不注意,湊近了一些些說:“咱們幾個人在茶樓裡時,你表哥說起你今日及笄,文龍表哥一聽就問道:‘可是上回見過那個婉如姑娘?先時還嘆惜她小了些,不想就及笄了。既是她及笄,我少不得買了賀禮送上的。’

         因不知道你平素喜歡什麼,又拉著你表哥問了幾句,再後來,又讓我跟著他下去鬧市裡幫眼看著,最後他親自挑了這個來送你,說你必喜歡的。你果然喜歡!”

  林婉如聽的怔怔的。她寄住在蔣府兩年,這裡畢竟不是自己的家,處事便比府裡其它姐妹謹慎些,也不敢亂出門子,每日只往老太太房裡去請安,陪著說說笑笑,得了空閒都是躲在房裡做刺繡,只暗暗計算父親的任期什麼時候到。

        因性子好,同蔣府眾人相處的倒不錯,寄養在別人家的愁悶倒叫她悄悄壓下了。這會兒突然聽到一個年輕男子費心思給自己買禮物,心中不由一跳,稍稍抬眼去偷看那邊的方文龍,戲臺上唱的什麼戲,一時倒不往心上去了。

  貴姐兒見引的林婉如果然注意起方文龍來,心中暗樂,裝作不經意道:“文龍表哥不知為何,家裡要給他說親,他就是不肯。我三舅母直發愁呢!”

  這會兒戲臺上熱鬧的折子戲唱完了,新換了一個唱作纏綿的出來唱,大意不過芳華暗換,流水年華,何時人月兩團圓之類。臺上的唱詞句句入耳,林婉如被勾起思親之情,想著父親也兩年沒見了,明年若能調回家鄉便好,若不能調回,還要調往別處的話就不知怎麼辦了。

         自己及笄了,還住在蔣府裡卻不大方便的,一時心中發愁,隨口問貴姐兒道:“你表哥為何不肯定親?”

  “誰知道他?”貴姐兒側頭往那邊瞧去,見方文龍他們已是看完了藥方,這會正入桌飲酒,笑道:“我跟文鳳姐姐猜他心中有人,所以不肯定親罷了!只是,據少華哥哥說,他這幾年並沒同誰家姑娘認真的接觸過,也沒念叨過那個人。只是那回上你們這兒,見了你一面,回去直贊你生的好,其它再沒有了。因此大家竟尋思不出他為何不肯定親。”

  林婉如聽的心頭一跳,可憐她一個深閨少女,哪裡聽過這些話,一下便當真了,兩隻手不由去絞手裡一條帕子,把帕子絞成麻花狀,一顆心一下子就如亂麻了。

  這一個動心了,不知那一個怎麼樣?貴姐兒悄悄滴汗,是古代少女純情好騙,還是自己真個有當媒婆的潛質?看吧看吧,三言兩語就把一個不知情為何物的少女說思春了。

         自己不會塗毒人家少女罷?塗毒就塗毒好了,看咱家文龍表哥,大好一個青年,正是夫婿的好人選,你要錯過了,就被別人得了。貴姐兒又暗暗安慰自己道:要是他兩個生了情愫,兩廂情願,我這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撮合了一對兒好姻緣呀!

         一面想著怎生引方文龍過來跟林婉如說說話,也勾起他的心思。然後自己再悄悄兒往三舅母等人跟前放風聲,不怕三舅母不來蔣家說親的。這林婉如溫婉可親,生的又好,雖寄住在蔣府,父親卻是一個現成的縣令,方方面面的條件都是過關的,不怕三舅母等人不動心。

  這裡蔣老夫人等人聽完了戲,笑跟林婉如和貴姐兒道:“咱們點了好幾出戲了,你們年輕人點幾個罷!”

  林婉如因讓貴姐兒點戲,貴姐兒笑著說:“我是南方人,聽這裡的戲卻聽不出好歹來,倒是我表哥他們喜歡聽戲,最慣於點那起唱腔好聽的折子戲的。”

  “既這樣,少不得讓他們點一個。”林婉如笑跟蔣夫人等人說了一聲,蔣夫人早揚手讓方文龍過來。

  大家今兒讓林婉如飲酒,她也不敢大喝,這會兒喝得幾杯茶,早壓下酒意,臉上淺淺的紅霞本來散了,眼下見得方文龍走過來,只瞅了方文龍一眼,兩頰又慢慢漫上煙霞色,自己用手指裝作掠髮絲,手腹探過臉頰,熱的燙手,待要回房,卻怕失禮,一時假裝去飲茶,再不敢拿眼看方文龍了。

  方文龍哪裡知道貴姐兒往林婉如身邊坐得一會,已把她說的對自己動了心,這會見蔣夫人讓自己點戲,便點了一個,卻笑跟林婉如道:“今兒本是你及笄的,這戲也是請的給你看,不想我們外客倒搶著點起戲來了。”

  “是你表妹說你慣會點唱腔好聽的折子戲,便讓你點一出大家聽聽。”林婉如手裡纂緊了帕子,半抬起頭,含羞說:“方大哥平素喜歡聽什麼戲?”

  哈哈,有戲了有戲了,兩個對上話了。貴姐兒激動的不行,右手纂著自己左邊的袖角,靜等事態發展。正好蔣老夫人嫌熱,一時要更衣,蔣夫人等人擁簇了去了,這裡只剩了幾個服侍的人,也不敢走近,只在旁邊聽傳喚。她便在旁邊道:“文龍哥哥,婉姑娘跟你說話,你坐下罷,站著作什麼?”

  方文龍不疑有它,便在旁邊坐下道:“你們小姑娘說悄悄話,我湊在這兒作什麼?甘雨也得了藥方子了,待蔣老夫人她們出來,我們可該告辭了。”

  “文龍哥哥,你說婉姑娘戴上這手鏈好看麼?”貴姐兒怕方文龍離了她設定的話題,指指林婉如的手腕道:“這菩提鏈看著普通,戴起來卻別有一番味道。”

  因是大夏天,林婉如穿的單薄,衣裳正是京城裡夏季時新的款式,袖子只在手肘下幾分,在貴姐兒看來,便是九分袖的衣裳。這會方文龍順著貴姐兒的視線看了看林婉如的手腕,被手鏈兩顆紅色相思果一襯,白生生一段手腕便耀眼的很,一時轉了眼不敢再看,心裡卻嘀咕:臉盤兒白淨,沒想到手腕也這般好看。

         心裡想著這個,便有些不自在,“咳”得一聲,正要站起來過唐少華他們那邊,卻聽貴姐兒又道:“文龍哥哥,你還沒答我的話呢!”

  “哦,好看,好看!”方文龍忍不住又看一眼林婉如的手腕,脫口就說:“這手鏈能戴在婉姑娘手上,也是它有福了。”說完覺得自己唐突了,已是忙忙往那邊去了。

  林婉如一張臉早紅透了,只低頭去喝茶,不敢再抬頭,卻支稜著耳朵聽動靜,聽得方文龍卻是走開了,這才抬起頭裝作去聽戲,戲裡唱的什麼,卻一句也不知道了。

  好了,大功告成,兩個今晚怕都要睡不著了。貴姐兒笑眯眯端起茶喝了一口,轉頭見方文龍在那邊看過來,又去撩林婉如道:“婉姑娘,文龍哥哥又看你這手鏈呢!”

  林婉如忙把手藏到身後,並不敢朝方文龍那邊瞧,見貴姐兒臉上一派天真浪漫,以為她是一個憨姑娘,便拿話套些方文龍的事。哈哈,天助我也!貴姐兒一聽,正中下懷,竹筒倒豆子,把方文龍的事全倒了出來。

  正說著話,蔣老夫人等人換了衣裳出來了,方文龍等人忙過來告辭。一行人出了蔣家,忙先送了李甘雨回去,見天也不早了,便雇了馬車回唐府。馬車才到大門口,卻見唐明山和慶氏等人出來張望,問道:“易哥兒呢,不是跟了你們一起出去麼?”

  一聽眾人說沒有跟去,慶氏等人變了臉色說:“聽得丫頭說跟了你們出去的,後來唐登說沒有跟去,大家只以為他跑園子裡玩去了,吃飯時不見他,才著急起來,找遍府裡沒見人影,這卻是跑哪兒去了?不會像上回那樣自己出去逛,迷了路不懂回來罷?”大家一聽,也急了,忙忙道:“說不得只好出去找找了。”

  貴姐兒這會自責起來,唐少易本來要跟了出去,是自己幫腔不讓跟的,若是他賭氣出去走丟了,卻如何是好?這會兒道:“我也幫著去找找!”

  “你就別去了,再要把你也弄丟了,可怎生是好?”唐明山攔住道:“你且進去,我們去找就行了!”說著已同方文龍等人說起唐少易曾去過的地方,分作幾個方向,忙忙去了。

  貴姐兒在大門口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想起一處來,思忖唐少易不知會不會往那兒去,也抬步走了。

  貴姐兒走了一會,思忖路太遠,待要雇馬車慢慢的找去,一摸懷裡,這才發現今兒跟了方文龍他們出去,自己都忘記拿銀子放在身上了,這會身無分文呢。正在想是否回唐府去拿銀子,一頂轎子忽然停在跟前,一個人撩開轎簾,探個頭出來說:“喂,貴姐兒,去哪兒?”

  貴姐兒一瞧,卻是賀年,吃了一驚道:“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賀年手裡正拿著扇子,合上了拍拍耳朵道:“上回聽你同伴喚你這個名字,因覺得這個名字土的掉渣,極想勸你換一個的,便記住了。”

  什麼跟什麼?這個名字我聽了十幾年,只覺親切的很,哪裡土了?貴姐兒瞪一眼賀年,“哼“了一聲道:“土不土的也不跟你相干。”說著待要繞過轎子去,卻見賀年道:“喂,上次欠著你一個人情呢,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有幫得上的,你只管說。”

  貴姐兒眼睛一亮道:“你要沒什麼急事,我坐你這轎子去一個地方。”

  “行啊,上來吧!”賀年用扇子撩開整個轎簾,伸出手來拉貴姐兒上轎,貴姐兒也不以為意,把手搭在賀年手上,一借力就上了轎,往賀年身邊一屁股坐下。

  “往‘仁生堂藥鋪’這邊走!”待上了轎,貴姐兒囑咐車夫往另一個方向走,見車夫緊著趕車,這才松下一口氣來。

  “這個時候往藥鋪去,不是抓藥吧?”賀年見貴姐兒一臉焦急,說道:“要是真急,我讓車夫快馬加鞭!”

  “不用,這個速度夠快了!”賀年這個馬車車廂極寬,分成左右兩排坐位。貴姐兒撩起轎簾瞧瞧外面,因昨晚下過雨,路面凹進去小小一個坑窪一個坑窪,坐在馬車上有些顛。

         一時怕兩個人同坐一側,馬車跑得快會不平衡,忙站起來要挪過對面去坐。不想馬車正好轉彎,她這一站起來,整個人一下站不穩,直向一邊摔去。賀年眼明手快,一把撈住,扶著她的腰說:“上回你幫我趕走小蛇,這回我不讓你摔著,終於兩不相欠了。”

  因靠得近,貴姐兒聞得賀年身上淡淡的松香味,很是奇怪大熱天的,賀年身上怎麼不是汗臭味,卻是這個好聞的味道,一時掙扎著站好了,正待往對面去坐。不想馬車車輪陷進了路面一處凹凸不平的地方,狠狠顛了一大下,她一整個人一頭就沖進賀年懷裡,把賀年沖倒在座位上,兩個壓在一起。

         貴姐兒大窘,忙掙扎著要起來,誰知馬車又是狠狠一顛,車輪駛出了凹凸不平的地方,把她狠狠甩在另一邊座位上,顛的屁股生痛。

  “那個,那個,我剛剛不是故意的!”待得馬車平穩下來,貴姐兒漲紅著臉解釋,直歎自己運道差,出了大醜。

  “你不說,我就以為你是故意的!”賀年端正身子坐好,整整衣裳欣賞貴姐兒的窘態,那天自己怕蛇的樣子全叫她看去了,這會得要找回場子,讓對方也窘一把才成。



第八十二話   有貴客駕到

  馬車很快到了“仁生堂藥鋪”門口,還沒撩開車簾,貴姐兒就聽到孫小思的聲音道:“我送了你回去吧,只怕家裡大人都找你呢,出來的這麼長時間,看大家著急。”

  貴姐兒跳下馬車,果然看見孫小思在藥鋪門口扯著唐少易勸道:“你沒告訴大家一聲就自己出來逛了一天,現下跑我們這兒來,家裡人肯定還不知道,快些回去罷!得空跟了大人再出來逛。”

  “我要告訴了,就沒人肯讓我出來逛了,憋的慌。”唐少易看看天也不早了,其實也怕大人找,嘴裡卻還硬著,哼哼道:“不讓我跟著出去逛,我就自己出來逛,稀罕你們!”

  “易哥兒,你真跑這兒來了。家裡大人全出來找你了,你娘急的臉色都變了。”貴姐兒跟孫小思打一聲招呼,拉了唐少易說:“快些回去,找不著你,只怕大家全急的跳腳了。”

  唐少易見貴姐兒找來了,倒不好再嘴硬,任她拉了手。

  “貴姐兒,你雇的這輛馬車挺華麗啊!”孫小思還怕唐少易不肯走,過來推著他的背往前走,又俯到貴姐兒耳邊說:“從哪裡雇的馬車?車夫穿的也好,好生精神利索。”

  呃,你要是知道馬車裡還坐著你偶像,不知道會怎麼樣?等你自己去瞧罷!貴姐兒暗樂,掀起車簾讓唐少易上去,車廂內稍昏暗,孫小思只瞥見有個年輕男子坐著,以為是唐家的什麼人,也不以為意,伸手去撣唐少易屁股上粘著的泥土,見唐少易拉住馬車把手躍上去,又順勢托了他的屁股一下,讓他穩穩上去。

  待得貴姐兒也上了馬車,孫小思讓他們等等,她去藥鋪裡抓了幾貼清熱解毒的藥回來遞給貴姐兒,把頭探進去一點囑道:“這天熱,你讓唐府裡的人煲了這個,沒事大家喝喝,避免中暑氣。”說著話,不經意瞅一眼車廂內坐著的賀年,正好把頭縮了回來,見得馬車開走了,她這裡整個人忽然呆在當地,隔了一會尖叫起來:“賀年!”

  因怕唐府諸人著急,貴姐兒這回倒真叫車夫快馬加鞭,馬車一時趕的急,大家便不說話。只唐少易瞅著賀年,暗暗奇怪這人是誰,怎麼沒見過?

  慶氏等人正在門口著急的相互詢問人找到沒有,抬頭見一輛馬車駛近了,車簾撩開,唐少易和貴姐兒相繼跳下來,一時又驚又喜,都紛紛質問唐少易跑哪兒去了,叫大家好找。唐明山本來又氣又急,這會見唐少易回來了,心頭一松,吼道:“你就知道亂跑!”說著,抬手就要打唐少易。

  “有話好好說,你再把他打跑了怎麼辦?”慶氏已忙過來拉開唐明山,摟過唐少易,沙著嗓子說:“大家找了這半天,都累了,進去歇歇。”,又去吩咐家下人,讓他們去把唐梅娘等人找回來,就說易哥兒找著了。一面問貴姐兒是在哪兒找著唐少易的,見坐來的馬車華麗,一看卻知道不是市面上能雇到的車子,以為是貴姐兒碰著哪家親戚了,忙上去道謝。

  賀年聽得外面有人笑問是誰家的馬車,這回真得謝謝了,只得撩開車簾道:“舉手之勞而已,不須言謝!”

  慶氏定眼一瞧,車廂內坐著一個氣質高華,俊得出奇的年輕人,卻並不認識,愣一愣道:“再如何,也虧得這位公子送了我家易哥兒回來,還請進來喝杯茶再走。”

  正好唐少華和方文龍找不著唐少易,回家來瞧瞧其它人找著沒有,見唐少易卻是找回來了,也忙著上去要跟送回來的人道謝,一照臉,都驚喜叫道:“賀公子!”

  唐明山聽得眾人說話,過來一看,也認出賀年來,撫著掌說:“賀公子今兒既到了我們門口,豈能不進去喝杯茶,咱家別的沒有,好茶卻藏得不少。”

  唐少華和方文龍卻是在蔣家見過幾次賀年的,算得上熟人,這會兒笑道:“平日裡自然是請不著你的,這會既來了,自然不放你走。再怎麼也得賞臉喝杯茶才是。”

  因賀年大哥賀子甯少時曾同蔣漢民的二哥蔣漢平往遠方求學,有同窗之誼,因此賀子甯倒與蔣漢平時有來往。蔣漢民個性爽朗,也很竟外的合了賀年的胃口,平素也算要好。蔣家自然樂見兒子們交結賀家兩兄弟,蔣老爺前年生辰時,還特的下貼子請賀家兩兄弟。

         賀子甯和賀年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面子,便如約到蔣家。當時唐少華和方文龍也在,幾個年輕人喝得幾杯酒,便熟絡起來。後來唐少華和方文龍說起父母待要說他們說親,而他們還不想那麼快成親時,蔣漢民便笑道讓賀年幫著測算一下,看看是否宜早婚,賀年真個幫著測算了一下,笑道倒不宜早婚,最好過了十八歲才成親方相宜。

         得了賀年這個話,唐少華和方文龍回家便對唐家諸人說了,唐太太一聽是“小神算”說的話,一時便不敢逼他們早早成親,倒叫他們拖到了現在還逍遙著。

  賀年不意在此地見到唐少華和方文龍,一時笑道:“倒巧了,卻是你們家呀!既是這樣,少不得擾一杯茶了!”說著下了馬車。

  正好唐梅娘等人也回來了,一見唐少易找到了,門口又站著一個年輕人,一問是賀家公子,也存了巴結的心,自然附和著說道還請進去喝杯茶才是。

  眾人迎了賀年進去,一時間忙著令人上好茶,又令人把新做茶點端上來。早叫人去安頓了門口的車夫,給他拿了吃食,又給了賞錢。

  唐太太等人笑問賀年怎麼會知道唐少易是唐府走失的孩子,這便送了回來。

  賀年見眾人誤會了,笑道:“我今兒本是到一家廟裡拓了一幅古畫,回來路上見著貴姑娘走的慌張,一問卻是要找人,見她著急,便請她坐了我馬車去找,卻不知道要找的是少華的弟弟。”

  眾人詫異他怎麼認得貴姐兒,又不好當面就問。唐梅娘早悄悄拉過貴姐兒問道:“你怎會認得賀公子?”

  貴姐兒只得小聲道:“不過上回跟文鳳姐姐和小思到白雲廟去,在山腳下涼亭裡碰著他的。因我不小心拿小思的癢癢粉灑到他靴子筒邊,他的腳發癢,小思她們去找癢癢草的根要給他止癢。

         卻正好有一條小蛇竄進亭子裡來,我拿他放在身邊的楠木拐趕走了小蛇,他見我一個女孩子不怕蛇,頗英勇,可能就記得我了吧!”貴姐兒斟酌言詞,儘量不暴露賀年怕蛇的事,又把當時的情景複述的清楚。

  唐梅娘聽的直點頭,悄悄道:“聽聞有許多女孩子借機去接近他,他最是厭煩的,自來不大正眼瞧女孩子,女孩子在他跟前晃動個半天,他還不一定記得的。你又不是京城裡土生土長的,見他居然識得你,我這才驚奇的。”說著笑了,捺一下貴姐兒的手背道:“就說你是一個有福的,這話總沒錯。”

  賀年喝了茶,與唐家諸人閒話了幾句,便起身告辭,眾人再挽留不住,直送出大門口,看著馬車去遠了,方才回轉身。

  不幾日,京城裡傳出一件事:說道茶商唐楠的小孫子、年方十歲、名叫唐少易的,於某天走失了。全家直找了一天沒找著,在鬧市裡捶胸頓足的哭叫,正好賀監正的小孫子賀年坐著馬車經過鬧市,聽得有人哭的淒涼,下去一問究竟,笑道:“待我測算一下便知走失於那個方向,不必傷心的。”說完掐指一算,指指京城裡“仁生堂藥鋪”的方向道:“往那個方向找就是了!”

  當時眾人將信將疑,唐家一位鄉下來的侄女,並不知道賀年的名頭,還質疑道:“你這麼手指一點一點的,就能知道易哥兒在哪個方向?我不信!”賀年也不解釋,只笑道:“信不信的,往那個方向去看看就知道了!”

         於是,唐府眾人往“仁生堂藥鋪”方向而去。賀年因見那鄉下小姑娘剛剛不信自己的話,正好自己的馬車走的輕快,便讓那位小姑娘坐了自己馬車一同去藥鋪的方向看。賀年的馬車走的快,先到了藥鋪,一揭車簾,那位小姑娘就驚喜的喊道:“易哥兒,你真個在這兒啊!”

         原來那位唐少易偷偷跑出唐府,逛了一天,最後跑到“仁生堂藥鋪”找一位玩伴。那位玩伴大著唐少易幾歲,那會正勸唐少易回家,恰好就被眾人找著了。

  貴姐兒聽到這個流言時,不由笑了跟方文鳳和孫小思道:“原來以訛傳訛是這樣傳出來的。怪不得賀年不大出來見人,一見人必有新流言出現。”

  孫小思還深怪貴姐兒那天不為她引見賀年,鼓著腮幫子說:“你那天在鬧市碰著賀年,他怎麼偏就記得你呢?”

  貴姐兒怕孫小思誤會,只得把對唐梅娘解釋的那通話拿出來說了,未了補充道:“我本來待要告訴你們說那兒有蛇的,只是你們也是怕蛇的,怕嚇著你們,就沒說。後來回家時,你們又幾天沒來這裡找我,就忘了說趕走蛇那個事。”

  孫小思這才釋然了,笑道:“總之,關於賀*****,你若知道的,不許瞞著我!”

  她們在房內說著話,紅線進來道:“大姑奶奶請了幾位太太來府喝茶,太太們要見幾位姑娘。大姑奶奶請姑娘們出去呢!”

  貴姐兒等忙整裝出去見過幾位太太,卻見唐登拿了一封信進來,遞與貴姐兒道:“貴姑娘,這是你的信!”

  貴姐兒一看,信封皮上寫著自己的名字,字跡極熟悉,忙接過拆開來看。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5:11 PM

第八十三話   貴姐兒受教

  看完信,貴姐兒忙先行回房,尋著巧娘笑道:“娘,孫夫子也來京了。”孫夫子是先頭董氏請了教貴姐兒琴棋書畫的先生,因兒子得罪了京裡一位權貴,才舉家搬到鄉下的。這回信裡隱約提到,說是他兒子前頭得罪過的那位權貴卻倒臺了,他家親戚一聽這個消息,忙通知他,讓他舉家回京。先頭憑了給別人的房子,親戚又幫著憑了回來。

  孫夫子兒子孫青紹打小對古董有興趣,極善辨別真假古董的,原在京裡一處古董行任掌櫃,那回有位權貴到他們古董行買古董,不慎打碎了一隻玉扳指,與孫青紹起了爭執,孫青紹當時心疼那只玉板指,言語便有得罪之處。

         誰知第二日,古董行便辭了孫青紹,孫青紹還摸不著頭腦,及至往另外幾家古董行時,東家都不敢要他,這才知道是那位權貴搞的鬼。孫夫子見得兒子得罪了人,便讓人出面說項。倒有好些友人為孫夫子奔走了一回,只是那位權貴來頭太大,一時沒人敢捋其虎須。孫夫子沒法,跟幾位好友商量法子,究竟把家裡的銀子湊了出來,使人疏通關係,想為兒子重謀一個事做。

         只是沒人敢接受孫青紹,過得一段時間,孫夫子和孫青紹才發覺竟沒法在京裡立足,只得闔家搬回鄉下。這次重回京城,實在悲喜交加。

  巧娘也接過信看了起來,看完笑道:“既是孫夫子來了,他與你有師生之誼,你明早自然得備了禮物上門拜候的。路程雖不甚遠,自然不放心你一個人去,讓文龍送了你去罷!”

  老娘又想撮合我跟文龍呀!貴姐兒悄悄歎一口氣,尋思還是得跟老娘打開亮窗說亮話,若不然,真等她們大人直接商量起自己和文龍的婚事來就遲了。

  正想說話,唐梅娘卻來敲門,貴姐兒忙開門迎了進來。唐梅娘對巧娘笑道:“我剛把幾位太太送走呢,她們都誇貴姐兒水靈,問道許了人家沒有。”說著見貴姐兒捏著信封坐在旁邊似是不好意思,一眼見了信封上的字,轉了話題道:“喲,看這信封上的字,卻比龍哥兒素日寫的要好的多。人都贊龍哥兒一手字不錯,我倒日日催著他多練些,跟這字一比,龍哥兒寫的便似輕浮的多。”

  巧娘介面笑道:“這是教過貴姐兒的孫夫子來的信,他老人家的字自然有幾十年功底的,就我們不懂好歹的看了,也覺一筆一劃都有力的。”

  “教過貴姐兒的孫夫子?”唐梅娘先前也聽過貴姐兒在鄉下跟一個夫子學琴棋書畫,夫子深贊的,這會兒便跟巧娘打聽孫夫子的來歷。巧娘笑著說了。

  “原來是他呀!”唐梅娘張大了嘴說:“先前咱們就聽得孫夫子的名頭,原議定了要讓龍哥兒和華哥兒上門拜師的,那回卻聽得孫夫子兒子得罪了人,舉家搬走了。沒想到這些年他卻是在你們那兒藏著。

         你們是不知道呀,孫夫子本事大著呢,他教過的學生,十個有五個中了舉人的,那五個沒中的,過得幾年也另有出身。自打龍哥兒和華哥兒中了秀才,欲待再考舉人,只是尋不著好先生。

        本待送了他們往衡山學院去求學,又因他們未及說親,怕兩下都耽誤了,便拖著罷了。現下孫夫子既是來京,若能請的動他來府教龍哥兒和華哥兒,那可比什麼先生都強。”

  貴姐兒是聽得孫夫子在京也有些來頭的,這會笑道:“夫子平素板著個臉,不愛說閒話,沒想到在京裡也有如許名聲。”

  “明兒你要去拜候夫子,讓龍哥兒和華哥兒備了禮物跟了你一道去,若能幫著說動他來府,是你大功一件。”唐梅娘笑著道:“異日再讓阿遙和明山也去拜訪,若真不能請了來府,也求告能否常時去請教學問,使龍哥兒華哥兒得些進益。”

  唐梅娘也知道孫夫子脾氣古怪,投了他胃口的,一請就到,若是投不著他胃口的,有時重金也請不到他。他雖在鄉下隱藏這些年,現下回京了,想拜在他門下的學生,只有多,沒有少的。

  送了唐梅娘出房門,巧娘轉頭讓貴姐兒去來榮房裡瞧瞧他在幹什麼,可要添茶水。貴姐兒轉了一圈回來笑道:“大哥還在看書呢,剛看見紅豆端了一杯茶進去,就站在旁邊幫大哥研墨。我說得幾句話,紅豆說幫我也倒一杯茶,我便說不用了,這才過來的。”

  巧娘一臉納悶道:“紅豆這陣子對你大哥倒殷勤的緊哪!雖說三嫂讓她服侍我們,我們在鄉下做慣了事情,倒不用她十分的服侍著,因你大哥這次考不中進士,欲待下次再考,不敢松下功課,這陣子還埋頭讀著。

         我因怕他夜裡讀書,若有時肚子餓時,又不能像在自己家那般,在灶裡給他留點吃的。因此有時倒讓紅豆記著給他送點吃的。不想紅豆這陣子跑他房裡倒跑的勤。”

  來榮自小沒幹過農活,養的皮膚白淨,在京城住了這些時日,氣度跟京裡的讀書人沒個分別。再加上鄭明發已是進士,他自己又是一個舉人,這身份地位擺著,本來就夠引人的。況且來榮性子好,對唐府的下人十分友善,有前來端茶倒水的丫頭們,他一向客氣的緊。

         這紅豆生的有幾分姿色,一向心氣高,卻自知入不得方文龍和唐少華的眼內的,這下見得來榮溫言細語,客客氣氣的待她,心中卻起了另一層想法。這當下便勤著跑來榮的房裡。

  聽得巧娘的話,貴姐兒怔得一怔,這才想起紅豆這陣子確是對大哥殷勤的過份。嘴裡說道:“娘,大哥跟大嫂一向恩愛的緊,若是生了別事,卻是不妥。”

  巧娘點點頭道:“我也這樣想呢,本待讓來榮先回家的,因他前陣子水土不服,落了第後,又病了一場,這陣子好容易養的身子好點,便不敢令他回家,只思著待他養壯實些再說。咱們全上京來了,家裡老的老,小的小,全叫你大嫂操持著,這會兒你大哥落了第不說,還多帶一個人回去,叫你大嫂怎麼想?因此,咱們得想個法子令紅豆息了這個心思方罷。”

  “不若直接跟三舅母提一提,讓她令紅豆不必再來服侍咱們家罷!”貴姐兒想一想道:“若調開了她,有其它人來服侍,她也近不得了。”

  “你三舅母那個人待下卻嚴,若跟她說不用紅豆服侍,必要問原因的,若是說實話了,只怕她就把紅豆賣了。紅豆行事雖有點不妥,但自咱們來了,她服侍卻周到。若累她被賣了,卻有點不忍心的。”

         巧娘歎了一口氣道:“她們這些丫頭的命卻不值錢,只是究竟是一個好端端的人,為著咱們家和睦,就想不起她服侍過咱們的一點好處來,這卻說不過去。自然得想個妥當法子,既不令她受了責罰,又能令她息了心思的才好。”

  貴姐兒伸手去摟住巧娘,膩在她身上說:“娘就是一個菩薩心腸!凡事慣會為別人著想。”
  說起這個,巧娘倒拉下貴姐兒的手,語重心長道:“貴姐兒,因咱家女孩子少,打小起,大家便疼著你,因你乖巧,大家更加沒給過你一句重話。

         只是你慢慢大了,有些事兒便只顧著自己的想法,娘卻想跟你說一聲,為人處世,不能單顧自己的。這女人啊,未出嫁時還能嬌貴些,一出嫁了,便要顧著夫,顧著家,顧著兒女,把自己擺在低處,這才能家庭和睦。咱們現下住在你舅母家,凡事更加要顧全別人,儘量不給人添一星半點的麻煩。……”

  這些話兒,確是自己親娘才會這麼對自己說的。貴姐兒聽了半晌,把頭去挨在巧娘肩上,磨蹭著說:“娘,我知道了!”

  巧娘撫撫貴姐兒的背,笑道:“這幾日見你有些悶悶不樂,卻是什麼原因?我是你的親娘,你有什麼話兒,自然該對我實說的。”

  “娘,我背地裡聽到三舅母想定下我給文龍哥哥。那天我來找你跟爹爹時,在窗下聽到你說文龍哥哥是一個良配,說要答應這個事,我便……”貴姐兒低了頭,半晌道:“娘,文龍哥哥自然是一個好的,只是,我一向把他當親哥哥看待,從沒想到有一天要定給他。”

  “你年紀還小,不識得什麼是能過日子的好男子。”巧娘疼愛的摸摸貴姐兒的頭,低聲道:“且不說文龍一表人材,是家中長子,與你又自小玩到大,知根知底。單說他為人溫文有禮,尊敬長輩,愛護弟妹,沒有那許多的世俗偏見,便是一個良配。

         之前你爹未中進士時,若他家來說親,咱們卻不想高攀,免你進了他家的門,娘家又不得力,你在他家裡說不上話吃悶虧。如今你爹中了進士,你不日自然是官家小姐,論理自然是可以配其它官宦之家的。

         但是咱們出身鄉下,若是配的好些的人家,還怕婆家小看你,若是配些不如咱們的人家,你是說得上話了,卻不如配唐家。再說了,咱們在唐家住了這些時日,除了老太太稍稍嚴厲些,餘者都好相處的,這等人家去哪裡找?娘的眼光沒錯兒的,文龍他必不會虧待你的。”

  嗚嗚,若不是有生下白癡兒的高危風險,文龍哥哥自然是一個良配,可是……。貴姐兒無奈之下只得道:“娘,還有一件事只怕你們不知道。文龍哥哥心中,只怕另有其人。”

  巧娘吃了一驚道:“若真是這樣,倒不能強求了。”

  “娘,若是三舅母來提,你先拖著,等文龍哥哥自行說出他的意中人來,我這個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貴姐兒搖著巧娘手臂撒嬌道:“娘答應我!”

  巧娘沉吟著道:“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娘也年輕過,那時與你爹爹……”說著止了話,過一會又笑道:“放心,既這樣,娘自然另有安排的。”

  貴姐兒得了這個話,只覺眼前烏雲散盡,一把滾在巧娘身上撒嬌。



第八十四話   抹胸狀肚兜

  “都這麼大了,還跟小時候一樣愛撒嬌!”巧娘笑著揉貴姐兒,推她起來道:“明兒便要去拜候孫夫子,可得準備一下禮物。”

  “我給爹爹做了一對鞋子,本來準備明兒再給爹爹的,孫夫子穿的鞋子跟我爹爹的一樣大小,這鞋子明兒先孝敬了孫夫子好了。”貴姐兒跪到床後邊去幫巧娘揉肩膀,笑道:“得空再幫我爹爹另做一對。”

  巧娘這幾日做針線,脖子時常低著,有些酸痛,讓貴姐兒幫著揉一下脖頸,笑道:“你爹爹就愛穿你做的鞋子,說道你納的鞋子腳後跟那個地方比腳尖的地方略高些,中間又凹一點點進去,他穿了走路也穩些。竟比我們做的都好,這幾年都指著你給他做鞋子呢。”說著笑了。

  貴姐兒也笑了。老爹的腳略略有些兒扁平足的樣子,腳弓處只有一點點弧度,鞋底納的直通通,他穿了走路確實不甚舒服,只有自己納的鞋子,最合他的意。

  巧娘一邊跟貴姐兒說話,一時覺得背上有些癢,讓貴姐兒幫著撓撓,笑道:“上回你叔叔仿著手掌的樣子,做了一個什麼‘不求人’給我們撓癢,用著竟好。那個用松木做的錘模樣的東西,有時做針線累了,自己拿了來捶捶背,也極舒服的,只是都忘了帶來用。”

  “娘,那兩樣東西雖然都是叔叔做的,卻是我告訴他怎麼做,他才做的出來的,那個簡單,我得空找木匠做出來給你用就是。”貴姐兒又去幫巧娘按太陽穴,笑著說:“上回你說用著竟好那個腳底按摩木珠,我也讓做一個出來好了。”

  所謂腳底按摩木珠,就是拿一截木頭,仿著兩隻腳的形狀劃定好一個範圍,然後按著腳底各個穴位的位置,在木頭上雕出一顆顆手指大,凸出木頭外的木珠。做針線做的累了,便脫了鞋子,上去木頭上走動走動。那些木珠在腳底上按摩著,走得一會,倒來了精神。

  巧娘笑著回轉身,去戳貴姐兒的額頭道:“虧你想得出來這些小玩意,這小腦袋瓜也不知是怎麼長的?咱們家裡幾個男孩子都是實心人,偏你最多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你爹爹還開玩笑說若你生為男子,怕比幾個哥哥更有作為。我還啐他說一家都是男孩子,沒一個貼心的女孩兒,我看誰給你做那起稀奇古怪的鞋子?”

  貴姐兒聽的也笑了,挨著巧娘坐到床邊道:“我做的鞋子再稀奇古怪,爹都穿的開心,可惜娘不肯穿我做的那種肚兜,我費了那麼大的勁做出來,娘愣是不肯穿穿。”

  “喲,又說那種肚兜呀?”巧娘臉上一紅,倒嗔怪貴姐兒道:“那回叫我試穿,我不及換下,剛好給你爹爹看到了,他笑的半死,說我穿上那個活像個老妖精!你還好說?”

  貴姐兒這會也樂的不行。那次在家繡肚兜,一時興起,仿著前世抹胸的樣子做了一個稀奇古怪的肚兜,自己不好意思穿,哄著老娘穿上了,讓她套上外衫看看效果,身材果然凹凸有致起來,看的差點流口水,忽然老爹進房,自己只得退了出去。晚些自己再進房找老娘時,老娘滿臉紅霞的嗔怪自己不該讓她試穿那個,之後再也不肯試穿稀世珍寶的肚兜了。

  母女兩個說著笑,聽見敲門聲,孫小思探頭進來道:“貴姐兒,你老半天不出來,原來跟你娘躲房裡說悄悄話呀!”

  “快進來!”巧娘招手叫孫小思進房,拉了手笑道:“前兒三嫂還說你好些日子沒來唐家,莫不是惱了大家取笑你跟易哥兒,正待叫人去探問一下,今兒你就來了,可知是不惱的。”

  “喲,嬸子再說這個,我卻真惱了!”因唐少易嚷嚷著要定下孫小思當媳婦兒,唐家諸人見孫小思是一個開得玩笑的,見她來了,都笑道:“易哥兒媳婦來了!”把孫小思鬧個大紅臉,賭氣好些日子不來唐家,今兒還是方文鳳硬拉著來的,這回眾人見她來了,倒不敢再取笑她。

         偏生唐少易聽得她來了,出來姐姐前姐姐後的叫,唐府諸人雖不說什麼,卻都捂著嘴直樂。孫小思這會聽得巧娘也取笑她,倒去嗔著貴姐兒道:“貴姐兒跟你娘一起取笑我,我不來了,回家了!”

  “好啦,不笑你了!”貴姐兒拉了孫小思,讓她給巧娘診一下脈,笑道:“我娘這些日子坐在房內繡花,常嚷著腿肚子抽筋,你給看看是怎麼回事?”

  孫小思看了一會道:“嬸子在鄉下時可能慣於勞作,來了京裡鎮日坐在房內繡花,走動的少,這腿肚子便抽筋了。這沒啥,平素坐一會就起來走走便是。”說著去看巧娘繡的百蝶圖,吐舌頭道:“卻原來蝴蝶有這許多顏色的呀!我先時還以為至多就三四種顏色呢!嬸子繡的太精緻了,繡這麼樣一幅,得要一個月吧?”

         孫小思娘親早亡,打小跟在父親身邊分辨藥草,針線的功夫卻一般,這會見了巧娘繡的百蝶圖,卻有些挪不動腳。

  “緊著繡,半個月就繡完了!”巧娘笑道:“你要喜歡,過些時得空了,我繡個蝴蝶香包給你!”

  “哇,真的呀?”孫小思雀躍著說:“我拿了有香味的藥草曬乾了裝進香包,嬸子給縫上,再繡那蝴蝶,看著漂亮,聞著又醒神,這才好呢!”

  她們這裡說著,紅線進來說有客人送了荔枝來,姑奶奶請幾位出去品嘗呢!她們聽了,忙跟了紅線出去。

  第二日,方文龍和唐少華跟了貴姐兒,正待循著地址去拜候孫夫子,誰知唐梅娘的舅舅王一行和舅母王太太帶了十五歲的孫子王學勇來了,一聽他們要去拜候孫夫子,王一行問清了是哪個孫夫子之後,捋須說:“學勇也跟文龍他們一起去拜候一下。”

  王家是皇商專管茶葉的一個分支,家裡雖有錢,偏生沒一個會讀書的,多的是鬥雞走狗的晚輩。至王學勇,卻有些小聰明,先生見了王家子弟本來頭疼的,這會見王學勇能好生坐在學堂裡認得幾個字,自然贊王學勇。

         王一行一聽大喜,只希望家裡能有一個會讀書的出來撐門面,因此著力培養王學勇,常時把他帶在身邊。這會聽得孫夫子居然是教過貴姐兒的先生,一時倒對貴姐兒另眼相看,笑道:“貴姑娘卻原來是孫夫子的女弟子,平素不顯山不露水的,難得,難得!”

  貴姐兒見王一行讓王學勇跟著他們一起出門,雖有些不情願,卻不好拒絕。方文龍和唐少華卻知道王學勇眼高於頂,慣會在長輩面前裝巧賣乖,在他們跟前,卻把頭仰的比誰都高,他們有些兒看不慣,又因王學勇長的有些黑,私底下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叫“小黑”。因見王學勇也要跟了他們去拜候孫夫子,悄悄嘀咕道:“小黑也去啊,不會把事情攪黑吧?”

  王一行這裡猶自囑咐王學勇道:“到了夫子跟前,自然得表現一二,得夫子青眼,將來若要拜在他門下,他自然不好十分推辭。”

  待得貴姐兒一行人出了門,瞅瞅巧娘恰好有事走開,這裡王太太倒跟唐太太打聽起貴姐兒的時辰八字並家內景況。唐梅娘一聽她的意思,便知道是想為王學勇求配,笑道:“貴姐兒倒是一個好的,我們家還笑道肥水不流別人田,倒跟貴姐兒她爹娘開了玩笑說道反正文龍也還沒婚配,不若大家親上加親?

         貴姐兒她爹娘都笑道貴姐兒還沒及笄,說這些為時尚早,大家這才丟開了,再待一年,等貴姐兒及笄了,那時才論呢!”

  要說之前,王家自然是瞧不上貴姐兒的,這會鄭明發既是進士,來榮又是舉人,貴姐兒原又師從孫夫子,這家世,這學識,卻與往時不可同日而語。王家雖富貴,家裡娶的媳婦們多也是商人之家,這會卻想代王學勇娶個官宦之家的姑娘入門充撐門戶。

         王太太想的明白,若是在京城裡去說人家官宦之家的姑娘,人家那起官宦之家的卻最是看不上商人,說的成還好,說不成反鬧個不好意思。如今鄭明發巧娘寄住在唐家,先前又是鄉下出身的,氣焰自然低,也好說話,若要說下他們家的女兒,自然是輕易的。

         誰知聽了唐梅娘這番話,意思卻是他們家也想說下貴姐兒給文龍,待明年就論的。這下倒不好再說什麼,一笑把話扯開了。

  正說著,唐少易下了學,聽得王太太等人來了,忙進來見了。王太太瞧瞧唐少易卻比以往精神的多,笑道:“喲,易哥兒瞧著氣色卻好。往年逢這種大熱天的,都焉焉的沒個勁,今年瞧著活蹦亂跳的,你娘可該放下心來了。”

         說著又轉頭同慶氏道:“聽聞易哥兒自己定了一個懂醫藥的媳婦兒,媳婦兒幫著他調理身子,這才調的神清氣足,可是真的?”

  “不過小孩子開玩笑,怎麼就傳到你耳邊去了?要是小思姑娘來了,卻不好再開她的玩笑,若再說的像真的一般,只怕她以後也不來了。”慶氏應了話,見唐少易跑了,倒喲一聲道:“莫不成他今兒知道害臊了?”說的大家全笑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5:15 PM

本帖最後由 A-Joan 於 2011-6-30 05:17 PM 編輯

第八十五話   唐梅娘說親

  貴姐兒一行人從孫夫子處回來時,只說孫夫子現下無意收門生,眾人一聽,只得作罷,笑道少不得讓鄭明發多點指導唐少華和方文龍便罷!

  第二日早上,唐梅娘候著巧娘一個人在房,又提起貴姐兒的婚事,笑道:“上至我爹我娘,下至家下各位丫頭,貴姐兒全應對得體,大家都贊呢!現下文龍和貴姐兒相處又好,我娘便說要親上加親。我想著文龍也不小了,不能再拖。

         只是貴姐兒又小,大家便拆衷個法子,說道先讓貴姐兒過門,然後文龍他們再去衡山學院求學。過了年回來時,正好圓房,兩不耽誤。只不知小姑意下如何?”

  巧娘本來也中意文龍,只是聽貴姐兒說道文龍心中另有人,心下嘀咕,這會便笑道:“文龍自然是一個好的,只是恍惚聽得說文龍心中卻另外有人,這話不知真假,也不好亂說。現下卻得尋文龍問個究竟,咱們再商量這事。”

  唐梅娘吃了一驚道:“我卻不知情!”

  “究竟是不是我聽錯了,也未可知,只是三嫂先留意著,若果並沒此事,一切自然聽三嫂的。”巧娘笑著給唐梅娘倒茶,“我只希望是我聽錯呢,文龍這孩子,誰看著不愛?”

  唐梅娘細細回思方文龍這陣子的舉動,側著頭道:“這陣子倒不大出去,不過往蔣府裡去了幾回,也是尋蔣家少爺大家說說話便回,素日同家下丫頭們也不多話的。卻不知是同誰?”說著歎息了一下。

  正說話,紅線拿了一張貼子進來,見貴姐兒不在房內,笑道:“蔣府裡表姑娘下了貼子,邀貴姑娘過府一敘,卻不知貴姑娘是不是往園子裡去了?尋了幾處都尋不著她。”

  “她在她哥哥房裡跟著練字呢!”巧娘笑道:“上回見了孫夫子,孫夫子考較了一回功課,說她別的還好,就是一手字沒個進展,因她哥哥的字卻寫的好,她這些天都往他哥哥房裡去練一會子字才罷!”說著又囑紅線尋著貴姐兒時,兩個出門之前過來一下,有話相囑,紅線忙應了。

  待紅線去了,巧娘笑道:“說也奇怪,貴姐兒不過見得蔣府裡表姑娘兩次,倒像投了緣。”

  唐梅娘聽得蔣府裡表姑娘幾個字,心中一動,想起上回倒有聽文龍和少華說起過,說道那回為李甘雨上蔣家求個水土不服的藥方子,恰好蔣府表姑娘及笄,文龍還備了禮送上了。那蔣家的表姑娘自己也見過的,極是溫婉,莫不成……

  她這裡想著,見貴姐兒和紅線持了貼子來見巧娘,忙裝作不不經意的問起林婉如的事,笑道:“貴姐兒倒跟蔣家表姑娘投緣。聽得這個表姑娘最好相處的,只是不大愛見客,只同府裡幾位姑娘做針線,素日不常出門子。

         因及了笄,更是足不出戶。我還是這個月初一往廟裡去上香,才見了她一次的,出落的更好了。聽說因親生父親不在身邊,還沒許人,只待她父親調回家鄉上任,才接她回去呢!她既相邀,貴姐兒自當去見見的。”

  巧娘因嫌貴姐兒今兒穿的素些,拉她回房去換喜慶些的衣裳再往蔣府去。這裡唐梅娘有些心思,招手叫過紅線,密語了幾句。見貴姐兒她們出來了,才笑道:“貴姐兒現下出門,也得有丫頭伴著才成。

         讓紅線跟在身邊服侍去。別讓人笑道姑娘出門,寒磣的連個丫頭也沒有。”說著推過紅線,當著巧娘的面囑道:“你以後就單服侍貴姑娘一個了,餘者不用你多理。”

  “這怎麼成?”因紅線在丫頭當中最是聰明伶俐,唐梅娘最喜歡的,這下令她只服侍貴姐兒一個,卻是擺明瞭就是把她送與貴姐兒了,巧娘不由笑道:“三嫂好容易調理出一個得力的,這會兒白白給了貴姐兒,可是便宜她了。”

  “正是紅線才配當貴姐兒的丫頭,別的丫頭都粗笨,我也拿不出手。”唐梅娘笑笑,囑道:“天也不早了,既是往蔣府去,這便令人備了馬車去罷!雖只是表姑娘相邀,也不能失禮,自然跟我往常上他蔣家一樣得備了禮上門。”

  待得貴姐兒和紅線從蔣府回來,唐梅娘卻向紅線使個眼色,紅線自然知機,忙跟了進房,把今兒跟了貴姐兒到蔣府之後,蔣家姑娘說些什麼話,作些什麼事一一的稟告了。

  聽得貴姐兒提起唐府諸人時,林婉如有意無意的問了幾句,唐梅娘眉眼倒有了笑意,揮手讓紅線退下了,她這裡沉吟半晌便往方文龍房裡去了。

  “娘,你怎麼來了?不是想考較我功課吧?”方文龍正看書,見唐梅娘進來了,笑道:“我可不像小時候那般偷懶,不用你們再操心的。”

  “你大了,學的這些也艱深了,我還哪裡看得懂?小時候抓著你,也不過看那字兒寫的好不好而已。”唐梅娘往椅子上坐下了,笑道:“因早上蔣府表姑娘來貼子請了貴姐兒過府去敘敘,紅線跟著去服侍。

         剛才紅線悄跟我說,卻道蔣府表姑娘看著氣色不如上回在廟裡見著那般,怕是病了,我想過貴姐兒房裡,囑她這陣子別過蔣府去,小心被她家表姑娘過了病氣。因順道拐過你這裡,便進來看看罷了!”

  “婉姑娘病了?”方文龍聽得唐梅娘的話,吃一驚說:“昨天跟漢民他們論功課,沒聽他說過他表妹病了。卻不知道病的要緊不要緊?現下這天氣熱一陣,又下雨一陣,最易生病的。要是怕貴姐兒到蔣府被過了病氣,少不得令丫頭去探望就是了。

         孫家姑娘這陣子也常來府,不若請她上蔣府為婉姑娘診治一下方好。”方文龍一急,倒說了一串,這會見得唐梅娘看著他,欲語還休的樣子,一下子醒覺自己說的太多了,著了跡,一時喃喃道:“娘,你這般看著我作什麼?”

  “我恍惚聽得人說,你心裡有人,只是猜不著是誰。現下一試探,你便說這麼些話,我自然猜著了。只是不知道人家姑娘如何想?”唐梅娘對林婉如的性子家世自然是滿意的,若能說下她當媳婦,自也是不錯。

         再說了,貴姐兒雖好,終是未及笄,先前又有慶氏和董玉嬋等也想提親,自己雖說的早些,巧娘她們最終屬意誰,還不一定呢。心內又隱隱約約的怕方文龍和唐少華會同時喜歡上貴姐兒,若是如此,縱是把貴姐兒說給了自己兒子,也怕將來會多事的。

         這下聽得方文龍心中另有其人,這個其人的條件目下比貴姐兒還好,心中自然願意。只是自己家要上蔣家說親,也算是高攀,還得多費些心思才能成事。

  這裡方文龍聽了唐梅娘的話,漲紅了臉道:“娘從哪裡聽來的話?”

  “你也別管從哪裡聽來的。既是如此,自當為你上蔣家去提親。只是一條,婉姑娘親爹不在身邊,不知蔣老太太作得主作不得主,若作得主還罷了,作不得主時,卻得費此心思,說不定就得令人往婉姑娘親爹上任那個地方兒去向他當面提親。”

         唐梅娘笑看方文龍道:“他親爹只怕得看過你的人才能放心兒,到時說不得還得你跟了托媒的人一起上路,你可得有些準備。”

  方文龍低了頭道:“娘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過得幾天,貴姐兒聽聞唐梅娘欲待為方文龍上蔣家去說林婉如的事,喜的在房裡偷笑。表哥說了別人,自然再無表兄妹成親的憂慮了。

  至九月初,在京裡等候缺的進士,有一批卻授了缺,即日上任。還沒授缺的,也有消息下來,說還得待明年秋天才有缺下來。鄭明發得了消息,只得同巧娘等準備回家鄉,待明年再來京等候。

  唐梅娘和唐明山等搖頭歎息道:“那起門路廣的,自然先授了缺,咱們雖準備了銀子,無奈尋不著得力的人,這只得等明年了。”

  唐明山和方遙等之前帶了鄭明發也走訪了好些稍說得上話的官兒,可惜識得的官兒勢力不大,使不上力。鄭明發倒平心靜氣道:“也不止我一個人等到明年,且等著罷!”

  正好方達在京也採購了許多物品待要運回家鄉去,一行人便各自準備行裝。正準備著,李甘雨那邊有消息來,說道他爹爹也得等明年再上京來等候缺,只等擇好日子,他們便過來跟著鄭家等人結伴回家鄉。

  因見唐梅娘已為方文龍去蔣家提親,慶氏松了一口氣,這天正待尋機往巧娘房裡探口風,看看她舍不捨得讓貴姐兒留在唐家。卻見王太太來了,只得去接待。

  “上回易哥兒走失了,到處都在傳是賀家那小神算掐指一算,幫你們指出走失的方向,這才找了回來的。我先時聽著這話,還幫著分辨幾句說當時只是碰巧而已,誰知都被人噓了回來。竟全認死理,認定就是賀家小神算的功勞。”

         王太太悄跟唐太太等人道:“凡事一沾上賀家那小神算,就變的神乎其神。若是往日,能跟他家沾上邊,自是好事,這當下,卻是遠些的好。”

  “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唐太太等人最是精乖,這會極是警覺的詢問。

  王太太壓低聲音把近來一些秘聞說了。

  原來當今皇上有幾位皇子,卻遲遲未立太子,傳聞大皇子想效當今皇上當年那般拉攏一位測算神准的人在身邊助陣,因此想到賀年,倒著意拉攏。誰知當今皇上最忌測算神准的人,把大皇子叫去訓了一頓,只怕不日就會降罪賀家也不一定的。

  唐太太等人聽得大吃一驚,低聲問道:“此話是從哪裡傳出來的?可有幾分真?”

  “咱們跟宮裡一位採辦公公一向有交情,昨兒效著送他幾件好東西,打聽宮內有什麼秘聞,他卻說了這個。咱們還是小心為上。”王太太籲了一口氣道:“今日來,卻是專門來告訴你們這個的。”



第八十六話   老牛與嫩草

  唐梅娘聽得王太太的話,也緊張了,特意叫過貴姐兒囑了好些話,又悄悄道:“記得你們上回來時,你那得好像才六歲的樣子,這京裡到處都在傳聞國師如何神奇的事,後來漸漸沒人提了。咱們老百姓嘛,也不以為意。不想有一天卻聽到有人說,國師所屬星月派在京城裡的門人,全失了蹤。

         茶館裡測算之人也一夜之間全不見了。賀年打小就有小神算的名頭,這些年深居簡出,和這些事究竟有沒有關係也不得而知。如今傳來這些風聲,卻再不能和他沾什麼邊了。”

  貴姐兒點點頭道:“三舅母,我們過幾日便回家鄉了,應該不會跟賀年扯上關係才是。”

  “呵呵,我可糊塗了,忘了你們就快回家了。”唐梅娘笑著道:“不過白囑你一下。”

  見唐梅娘拉著貴姐兒說話,慶氏卻進了巧娘的房間,笑道:“反正你們明年還待再來的,不若留下貴姐兒在這兒住著。省的跑來跑去。”

  巧娘笑道:“這裡是京城,繁華地區,貴姐兒住著,見識自然增長不少。只是她阿嬤令人寫了信來,著實想念她,特特的囑了定要帶了回家。因此這回倒不好把她留下的。”

  慶氏想了一想,索性挑開了說道:“因文龍不日就要定親。少華不過小文龍幾日,也欲待為他定親的。貴姐兒打小是識得的,個性相貌也是一個好的,雖小著少華幾歲,但兩個自小玩到大,極是有相讓的,如今大家知根知底,我們卻想把他兩個撮合成一對。

         只說先給他們定了親,然後你們再回家。你們明年上京,貴姐兒也及笄了,卻正好送嫁。只不知姑姑等人意思如何?”慶氏平素跟著唐梅娘的口風稱呼巧娘,這時也一口一個姑姑的拉近關係。

  巧娘笑著道:“貴姐兒明年才及笄,我們的意思卻是待她及笄再論親事的,況且來京城之前,找曾老道測算過,說道今年不宜論婚嫁,因此倒不好再說這個的。”

  慶氏先前曆了唐少易的事,深信曾老道的,這會聽得巧娘這般說,頓一頓道:“既是曾老道說的,那自是得信他。”

  九月十八日,鄭明發等一行人便起程回家了,同行的還有李甘雨等人,隊伍浩大,倒是極熱鬧。
  一路上順風順水的,至十月中便到了家。

  鄭婆子和張黑桃等人聽得他們就要回家,日日在門口張望,這一天差兩個雙胞胎在門口看著,天剛晌午,聽得有馬車聲,雙胞胎忙沖進家道:“阿嬤,娘,大嫂,快出來啊,有馬車響,可能是大伯他們回來了!”

  大家聽得喊聲,全迎了出去。果然是鄭明發他們回來了,都又笑又拍手的問話,一時幫著搬下馬車上的東西,又去瞧各人的臉色,說道京城裡白住了,把人住瘦了住黑了,卻不想他們這是趕路趕的急才又黑又瘦的。

  鄰居家的也來幫忙搬行李,又打探京城裡的見聞,一時全是笑語聲。雙胞胎早拉了貴姐兒過一邊道:“姐姐,你上京裡,可是答應給我們帶好玩東西的,沒忘罷?”

  “忘了別人的,怎麼會忘了你們的?”貴姐兒早去行李裡翻出兩副面具來,笑著說:“瞧瞧,這個好玩吧?”

  雙胞胎搶了先去戴在臉上,又嚷嚷道:“就這個呀,還有沒有?”

  “兩個貪心鬼!”貴姐兒又往他們手裡各塞了一隻做的好玩的糖猴兒,轉頭見大嫂方霞光抱了兒子出來正與大哥說話,忙往小侄子手裡也塞了一隻糖猴兒,正好聽見方霞光說道:“去了一趟京裡,怎麼瘦了好些,這臉色也差了!”

         不由代大哥答道:“大嫂,大哥在京裡病一場,怕你們擔心,沒敢寫信來說。他這會臉色算好的了,我初初到京裡,那會他才瘦呢!水土不服吃不下東西,又病著,臉色那個差呀!”

  方霞光放兒子到地下,心疼的看一眼來榮,嗔道:“一出門子,就不懂得照顧自個。”

  來榮只顧笑嘻嘻去逗弄自己的兒子說:“我走時才那麼一丁點大,現下都學走路了,真個快呀!
來,叫爹爹!”他兒子只“嗚嗚”的叫了一聲,自顧去添貴姐兒的的糖猴兒,把他撇在一邊,他這才直起身子去答方霞光道:“在家裡,你照顧的周全,這出了門子呀,我就忘了怎麼照顧自己了。

         現下回來了,你還得好生照顧著我。”因近一年分別,著實想念,來榮說著話,眼睛瞧方霞光,見她也瞧著自己,便話裡有話的,只是見一屋子人,不便就與方霞光親熱的,倒先去問道:“哥兒現下還擠在大床上跟我們一道睡,還是自己睡?”

  方霞光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臉上飛紅,白他一眼道:“你看著哥兒,我去幫著搬東西進來。聽得你們就要回來,天天早起煨了湯等著,今天可是煨的雞湯,搬了東西大家先喝一碗雞湯暖著胃再吃飯。”

  “趕路趕的急,這會卻想吃一碗白粥就鹹菜呢!”來榮一邊說著,讓雙胞胎看著自己兒子,跟了方霞光把還沒搬完的行李搬了進來。眼見巧娘把東西整了出來,念叨說這份要送這家,那份要送那家,忙過去道:“娘,吃完飯再派那些罷!”

  來華的媳婦寶兒已是忙忙收拾好桌子擺上碗筷,讓大家先行喝湯吃飯。大家這會卻聽得屋裡有嬰兒哭聲,知道是來華的兒子,都笑道:“還有一個哥兒呢,可得抱出來大家瞧瞧。咱們上京時,哥兒還沒出生呢,這會先來瞧瞧,給個見面禮再吃飯。”

  寶兒也笑了,抱了兒子出來見過鄭明發等人,大家笑道:“倒跟來華一個模子。出了門子,人一看就知道是來華的兒子,錯不了的。雖還沒長開,一瞧倒是俊的,長大了自然也是一個俊哥兒。說起來咱家奇怪,總要生夠了兒子才有一個女兒。家裡現下還只有貴姐兒一個女孩子,什麼時候能多一個女孩兒呀?”

  鄭明業在旁邊嗡聲嗡氣道:“初哥兒他娘也是不急氣,這麼多年隻給我生了三個兒子,就是生不出女兒來。按理來說,兒子都這麼多個了,接下來就是女兒了,可是愣沒動靜,我也著急,可是沒法子。現下只得瞧那小一輩的了。”他的話一出,眾人全笑倒了。

  鄭婆子也在跟鄭明發道:“你們倒回來的正好。先前還怕誤了來福的婚期,我咬咬牙作了主,已讓人擇下日子,再過十天就迎了新人進門。你們做公婆的趕得回來喝喜酒,正是大喜事。”

  過得十天,來福娶親,鄭家又是一番熱鬧。忙完來福的婚事,這會三姑六婆都笑著說:“下一個就是貴姐兒了,只不知到時便宜了誰家!”

  眾人正在鄭家院子裡說話,張大嬸大驚小怪跑來道:“你們知不知道,曾老道收了一個弟子了。那弟子長的那個小樣兒啊!我老人家都流口水了。這當下他的攤前擠滿了人,說是看別人測字,有許多人的眼睛都往曾老道那弟子身上臉上瞅著。

         這也難怪,你們瞧著來榮來華就夠俊了,小時候來找貴姐兒玩的那兩個京城裡的哥兒,也夠俊了吧,可是跟這曾老道新收的弟子一比,不是我誇大,全比不得。”

  “哪兒來的哥兒啊?這村裡還有比來華還俊的哥兒?”眾人只作不信,笑道:“別是你老眼昏花,看什麼都像花朵兒一樣罷!”

  “哪能呢,我瞧的可清楚了!”張大嬸把手裡跨的籃子放到地下,比劃著雙手道:“那哥兒站起有這麼高,瘦瘦的,不多話,瞧著那個氣度啊,覺得他是大地方兒來的人。我先前就說曾老道不簡單,現下憑他能收下這麼一個弟子,就更不簡單了。”

  眾人聽她說的繪聲繪色,都笑道:“真個有你說的這麼俊,都快比得上觀音娘娘跟前的童子了。媽祖廟也不遠,倒要去瞧瞧熱鬧。”

  正說著,另一個鄰居雲娘也從那邊湊了過來道:“今兒媽祖廟門口真個熱鬧啊,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誰知擠上去一看,卻原來是曾老道收了一個弟子,嘖嘖,那弟子的樣兒!”說著作了一個流口水的動作,擦擦嘴角說:“曾老道跟他那弟子坐在一處,各位猜猜我一見心裡就湧上什麼詞兒了?”

  “什麼詞兒?莫不成會湧上‘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詞兒?”另一個小媳婦開著玩笑道:“一見著俊哥兒或是俏姐兒跟了長的一般的走一起,大家可不是興這麼形容麼?”

  “哈哈,他兩個可都是男子。況且,曾老道長的也不俗,湧上的卻不是這詞兒。”雲娘拍著手道:“我呀,一看就想,喲,咱們常說老牛吃嫩草,這曾老道跟這哥兒一起,可不是老牛和嫩草麼?”

  眾人聽的哈哈大笑,都嚷道:“過一會就去瞧瞧是何等樣的人物,竟得了曾老道的青眼。”

  “之前不是有鎮上人家愛好測算的,想拜了曾老道為師,學他那本事,被曾老道拒絕了麼?那戶人家還說一月供他多少糧米多少銀子,又賃房子給他住,許了好多的好處,曾老道眉毛也不抬,毫不動心的。這回竟收了弟子,卻是什麼來頭?”鄭婆子忙裡偷閒過來跟眾人閒聊,笑道:“得曾老道青眼的,怕也是一個人物罷!”

  大家嚷嚷道:“現下就去瞧瞧!”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5:23 PM

第八十七話   蜈蚣也欺生

  “這裡的村民好奇心較重,一有生人,他們就喜歡探問個究竟。過得一陣子就好了。”曾老道的桌子前擠滿了人,他一邊忙著,居然還能偷空跟坐在身邊的賀年閒話一兩句。

  “嗯!”賀年一抬頭,迎上攤前齊刷刷一堆好奇的眼睛,他臉上雖然若無其事,可是攤前擠著的多數是大姑娘小媳婦,無奈之下只得再次垂下頭去幫曾老道理一理放在桌上的紙邊。

         一伸手,居然有一滴豆大的口水滴在他手背上,還濺出一點濕了紙邊。哇呀呀,居然流口水這麼誇張?這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實在實在……

  賀年畢竟不是常人,這會極其鎮定的抬起頭,打算好好瞧瞧流口水的是何方人物。這一抬頭,正好對上一張肥嘟嘟的嬰兒臉,嬰兒六七個月的樣子,被抱在一個婆子手中,可能正長牙齒,這會磨著齒齦,口水正沿著嘴角往下滴。

  婆子看到自己孫子滴了口水在賀年手背上了,忙把孫子抱直了一些,用袖子去給孩子擦了擦嘴角,呵呵笑著對賀年說:“這孩子最近愛流口水,不過你放心,奶娃的口水不臭的,我給你擦擦。”

         說著舉袖子想去給賀年擦手背。賀年看看她剛給孩子擦過嘴角的袖擺,想都想得出那兒粘乎乎的,忙縮回手,自己往一邊甩了甩,笑著說:“不用擦,都幹了!”

  “哥兒,你笑起來可好看著哪!”婆子一看賀年扯動嘴角作個笑容,忘了去聽曾老道給人測算的怎麼樣,看著賀年道:“年輕人嘛,板著一張臉可不喜慶。笑一笑,好運也跟著來了。”

  因為婆子扯開了話,站她旁邊的一個媳婦也趁機問賀年道:“哥兒,你是哪兒人氏?以前可沒見過你。”

  曾老道見眾人紛紛問賀年一些問題,擺手道:“這位是我新收的徒弟,原是某某人氏,大家以後多關照。”眾村民一聽這個某某地方,都沒聽過的,猜測是一個極遠的地方,人家背井離家,遠道而來,不簡單的很,都熱情的說:“好說,好說。既是老神仙的徒弟,那就是小神仙,有甚要幫忙的,只管說。”

  其中一個看著有些文化的村民接過話頭道:“咱們這地方兒雖不是最富庶的村,但勝在山明水秀,人傑地靈,專出一些人物的。哥兒跟著老神仙在這兒學藝,若學成了,趁著年輕,往省城裡或是京城裡顯擺一下,傳揚一下老神仙的技藝去。叫人也知道咱甜泉村臥虎藏龍的。”說著哈哈笑。

  “很是,很是!”賀年正正臉色道:“多承大家指教!”

  眾人又是一通七嘴八舌的,因為自認為搞清楚了賀年的來龍去脈,顯的極高興,一下子就把他當自己人,說話不再透著試探。

  曾老道見賀年獲得眾人的認可,捋須直樂,因見天也不早了,遂對賀年道:“今兒就先這樣罷,咱們收攤回家。”說著收拾紙筆。眾村民今兒測算的其實少,瞧熱鬧的偏多,這會見得他們收攤,也散了。

  回家路上,曾老道一邊走一邊道:“凡事要能屈能伸,在哪兒都要自得其樂。到了這兒,就得放低自己的身段,方能活的逍遙。”

  賀年點頭應道:“是!”

  因為住的離媽祖廟也極近,兩個人說著話,已到了住的地方。賀年環顧一下周圍道:“師博,要不要賃一道大屋子住?這間小了些。”

  “這屋雖小些,五臟俱全,住著甚好,不必換。”曾老道讓賀年坐下,笑道:“咱們賺多少就用多少,你帶來的銀子找個地方兒藏好,不必動用。人稟五穀而生,初時並無貴賤之別,人人得靠自己雙手謀生,後來漸漸的分了貧富,富家子弟卻漸漸失了謀生的技能,多數富不過五代而終。

         一個人不一定要靠技能吃飯,但是必須曉得各種生活技能。你現下來了這裡,三五年內也回不去,自然得適應這裡的一切。凡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賀年應了,笑道:“任誰也想不到師博一個堂堂國師,卻跑來這個小鄉村隱居,又生活的這般簡陋。臨出京城時,祖父在我耳邊說了這個村的名號,我聽著陌生,還以為是處深山,不想倒是一處純樸的村莊。”

  原來曾老道確系當年的國師大人。當年扶助了當今皇帝上位,後來卻漸漸的被皇帝所疑忌,恰好賀年的祖父賀監正聽聞到風聲,他本佩服曾老道,悄悄的通風報信,曾老道本也要尋法子脫身,得了賀監正的幫忙,倒給他尋了法子脫身。

  曾老道因見賀監正測算之法雖沒他精通,也名聲在外,因此警告道:“賀家幾代人都掌著欽天監,朝堂之事雖涉及的少,然這些年下來,也頗有根基,若是賀家下一代人材平平,卻不甚相干,若是不小心出了人材,反是大忌。”

         因得了曾老道這個話,賀監正倒也警惕在心,直至賀年出生,打小就表現出對玄學有興趣,他雖著意培養,卻令其家人不得大肆宣揚。不想賀年四歲那年,跟了家裡大人赴宴,于席間見了女主人眉心一點痣,卻脫口一句“此為貴痣,將來必生貴子。”
   
         一言驚動眾人。現下那女主人所生的兒子才十一歲,卻已顯出非凡的才華,是京城裡出名的神童。賀年的名聲也隨之響徹京城。

  賀監正自打外面傳出賀年是小神算的名聲,就令其深居簡出,不欲其出風頭,不想上次賀年幫著貴姐兒找回唐少易,卻給有心之人一通炒作,名聲再次響了起來。恰好大皇子因要娶皇妃,令欽天監擇吉日,其時當著賀監正的面前開玩笑道:“聽聞賀家小公子最善測算,不若宣了進宮,閒時助著測算一二,以備事半功倍,豈不是妙。”

         賀監正自是謙遜一通說道賀年不過少年人,哪裡通的很多,有些許名聲也是外間人以訛傳訛罷了,深信不得等語。此事之後,不想就傳出皇上宣了大皇子到跟前訓斥等事。

  賀監正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令賀年裝病,不日又傳出消息說賀年的病非得到名山深林方能養好,連夜安排他出京,直奔曾老道而來。現下還得皇上消了疑忌之心方能回京的。

  兩個人說著話,卻有住在隔壁的一個婆子過來幫忙煮飯。原來曾老道先時尊貴,哪幹過煮飯這些勾當,來了甜泉村,胡亂煮得幾次,便尋了鄰居,許些糧米,讓人幫著煮飯打掃。這下賀年來了,看著俊雅的不像話,自也是一個不會幹這些煮飯勾當的,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依舊尋了婆子來煮飯。

  “我說師博,別的倒罷了,這一日三餐卻須有人專門來煮的。”賀年先時吃東西自是挑剔,這些日子來雖將就了好多,但於這刻吃著婆子煮的東西,還是感歎了,好好的青菜,怎麼能炒成這般黃不黃,綠不綠,皺巴巴,爛糟糟一團的。看來這婆子眼神極度不好呀,師博難道看不出來?

  吃完少油少鹽的一餐飯,賀年燒水泡上茶來,聞聞茶還香,笑道:“這茶葉不錯,在這地方兒還能買到這種,倒難得了!”

  “那卻不是買的,是一個鄭姓人家送的。說他家親戚是茶商,送了好幾斤好茶與他們,那家的婆子最是和氣,沒事兒也走來閑叨一兩句,那天送了茶與我喝,我喝著也不錯。”曾老道舉杯喝了一口茶,笑道:“這燒水泡茶的功夫總難不倒你,泡的倒香。”

  “這裡的炭好,燒出來的水一股松香。泡出來的茶也越加好喝。”賀年喝著茶,跟曾老道討教起玄學來。

  卻說鄭婆子被人說動了好奇心,走往媽祖廟門口一瞧,恰好曾老道帶著賀年收攤,她在後瞧了一個清楚,曾老道確是收了一個俊哥兒當弟子,回家便跟巧娘等人道:“曾老道來此地也許多年了,名聲也播到四鄉六裡,我一向認為他不是簡單的人。

         現下瞧著他那新收的徒弟,越法不簡單。先時瞧著你三哥他們家的龍哥兒和華哥兒,都覺氣派的很。現下瞧著曾老道那徒弟,這俊得出奇還罷了,那渾身的氣派卻還蓋過龍哥兒他們的。”

  “穿的時新麼?”巧娘笑道:“哥兒俊些,再穿好些,說話仰個頭,看著就氣派了。”

  “穿的倒半新不舊的,束的頭巾也是素色的,就是說話走路的派頭,讓人覺得是大家出身的。”鄭婆子笑道:“你們明兒往媽祖廟門口瞧瞧就知道了。”

  貴姐兒聽鄭婆子這般說,也起了好奇心,笑道:“阿嬤都這麼贊,想來是一個出眾的。明兒我也跟了去瞧瞧。”

  “我還想讓曾老道給明發測算一下,什麼時候能等到候缺呢。”巧娘歎了一口氣,“好不容易中進士了,現下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上任?”

  “說是明年,就等著罷!”鄭明發接過話道:“這也急不來。況且,不是說那個曾老道不為人測算仕途的麼?”

  “這倒是。”巧娘想起幾次找曾老道測算明發跟來榮的仕途,曾老道確是笑說不為人測這個的,這會笑道:“曾老道也怪,為何就不幫人測算仕途了?”

  “他要測了,跟我說不會中,我難道就不去考了?他要是測了說必會中,我一鬆懈,說不定就不中了。”鄭明發笑道:“況且,他既是隱居之人,自然不涉及政局。這不為人測仕途,也是有道理的。”

  第二日一早,鄭婆子真個帶了貴姐兒和雙胞胎往媽祖廟門口去讓曾老道測算。走近了曾老道的攤前,貴姐兒與坐在桌前的賀年打了一個照面,大吃一驚。這是賀年?怎麼跑來此處,成了曾老道的徒弟?還有,怎麼左臉頰腫了一大片,要不是右臉頰正常,差點認不出他來。

  “哥兒這臉是怎麼啦?”鄭婆子也大吃一驚,詢問道:“可有找大夫瞧瞧?”

  “他半夜裡被一隻大蜈蚣給戳了一下。”曾老道搖搖頭道:“我住了這些年,並沒給戳過,他一來就中招了,蜈蚣也欺生呢!”

  “給蜈蚣戳的呀!那還得尋一隻母雞,擠出雞口的唾沫塗了,包保半天就消了腫的。”鄭婆子見賀年瞪著眼看她和貴姐兒,笑道:“哥兒現下腫成這樣,怕是說話也痛的,可憐見的。”

  貴姐兒見賀年腫著半邊臉,現下瞪著她,一副居然這也遇得到這丫頭的古怪樣子,想笑卻拼命忍住,嘴角早彎了起來。



第八十八話   撫摩一下臉

  賀年見了貴姐兒的神情,一張臉明顯抽了抽。鄭婆子見了,以為他痛的厲害,一時倒不忙叫曾老道測算,卻叫雙胞胎去家捉一隻母雞來。待雙胞胎飛跑著去了,鄭婆子才笑道:“怕你們家也沒養雞的,這會要捉一隻母雞來擠唾沫只怕不能得,還得捉了我家的母雞來擠。”

  貴姐兒小時候蹲在院子裡就常常見到母雞從屋角牆角等地方啄了蜈蚣,“咯咯”一聲就把蜈蚣吞了下去,還暗暗奇怪蜈蚣既然有毒,母雞怎麼不怕毒呢?後來見到家裡有小孩子被蜈蚣戳了,家裡大人就捉一隻母雞,扳開母雞的嘴,往裡吐一點唾沫,然後把母雞提著倒過來搖搖,母雞嘴時就流出唾沫狀的東西來,把這唾沫塗在被蜈蚣戳過的地方,過得一會兒,那被戳過的地方就消了腫。

         後來醒悟過來母雞那唾沫可能就具有解毒的作用,暗暗驚奇這古代的人也聰明,憑著這樣就知道利用母雞的唾沫給被蜈蚣戳過的人解毒。

  卻說賀年見貴姐兒沒有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來,松了一口氣。一邊暗歎倒楣,怎麼跑這小村裡也能碰著她?還有更重點的是,怎麼就在腫著半張臉的時候碰見她?上次讓她幫著趕走蛇已丟了所有面子,這回倒好,又再丟一次。

         待會還得尋機會讓她別說出自己身份,這抓在她手裡的把柄啊,不是一項兩項了。自己從小到大,在姑娘們面前一向玉樹臨風,有風度的緊,這還是第一次在同一個姑娘面前丟兩次臉的,實在也奇了怪了。

  貴姐兒見賀年一副怕被人揭穿身份的樣子,想起臨回家鄉時,王太太唐梅娘等悄悄說的事,已理出頭緒。明白賀年只怕是避禍而來,這會見他眼睛看過來,帶點懇求的樣子。

         卻也乖覺,朝他點點頭,拇指和食指併攏放在嘴邊,作一個閉上不說的手勢。見賀年腫著半邊臉作一副放心狀,不由捂著嘴悶笑起來。京城裡傳說中神乎其神、孫小思等少女崇拜的不得了的人物,愣是在自己跟前破了功,不復神秘,真太搞笑了。

  鄭婆子見賀年腫著半邊臉眨巴著眼,極是憐惜的說:“那蜈蚣也會挑地方兒戳,戳哪兒不好,怎麼戳臉上了?瞧瞧這腫的,只怕那只戳人的還是大蜈蚣。可捉住了沒有?”

  說起這個,曾老道繪聲繪色的把昨晚的事說了。

  原來曾老道睡到半夜,因口渴,便起來倒水喝,喝完水,借著窗子透進的一點月色,順道拿了放在桌子上裝酒的葫蘆,撥開蓋子,正想抿一口酒再去睡覺。忽然聽得賀年“哇”的一聲叫,只聽“叭”的一聲,有一物被拋過來,那物“咚”的被拋進了酒葫蘆中。曾老道吃一驚,一邊問賀年是怎麼啦?一邊放下酒葫蘆去點燈。燈才點起,已照見賀年臉上有一處正慢慢的腫了起來,失聲道:“被什麼東西戳了?”

  “剛剛夢見有人拿繡花針往我臉上戳,迷糊間果真覺得臉上一痛,順道往臉上一抓,卻捏住了一隻比手指略長的東西,我用力一拋,那東西不知道拋哪兒去了?”賀年撫了撫臉,發覺說話間,已是腫的老高了,猜測道:“那戳我的東西,像是一隻蜈蚣。”

  曾老道忙拿了一點藥油給賀年塗在臉上,搖頭說:“剛才你拋了一物過來,拋進我的酒葫蘆了,看看便知道是何物。”說著端了燭火去照酒葫蘆裡的東西,真個是一隻大蜈蚣,發愣道:“先前就想抓一隻如此大的蜈蚣泡藥酒,愣是抓不著,你挨了一戳,卻拋了一隻進酒葫蘆了,巧的很。”一面去瞧賀年的臉,也不以為意,腫個幾日自然就消了。

  聽得曾老道說完,鄭婆子和貴姐兒都笑了。卻見雙胞胎已是提著一隻母雞,一前一後飛跑著來了,笑道:“阿嬤,捉到一隻黑皮子的母雞。”

  “黑母雞更好!”鄭婆子笑著接過雞,一隻手掀住母雞的兩邊翅膀不讓它亂動,另一隻手熟練的扳開母雞的嘴巴,見貴姐兒站在旁邊,笑道:“貴姐兒,你快吐口水!”

  貴姐兒先前也常被大人叫她往母雞嘴裡吐口水的,這會自然想也不想就往鄭婆子捉住的母雞嘴角吐了一下口水,然後伸了手掌彎成一個半碗形湊過去,鄭婆子扳著母雞倒轉了,讓母雞嘴裡的唾沫流到貴姐兒手掌上,笑道:“快幫哥兒塗到臉上。”

  貴姐兒應了一聲,讓賀年把臉仰在椅背上,把手掌上的母雞唾沫一把拍在他腫起的半邊臉上,笑道:“這唾沫沾沾的,待會就幹了,幹了你的腫就會消的。”

  “貴姐兒,你用手給他摩磨一下那腫起的地方,摩的臉上熱些,那唾沫滲的快些。”鄭婆子這會忘記貴姐兒已是十四歲的少女,只照小時候那般囑咐她。

         雙胞胎這會見鄭婆子發話,貴姐兒居然還不動手,一個跳上去推了推貴姐兒,另一個抓了貴姐兒那只剛才裝了母雞唾沫的手掌就朝賀年臉上按,笑道:“姐姐,阿嬤說話,你沒聽見呀?幫這個哥哥摩磨一下,好的快些的。”說著還拉著貴姐兒的手在賀年臉上轉圈子按摩。

  呃也,被人拉著手按上半邊腫成豬頭的臉頰是什麼味道?上次幫他趕走蛇,這次幫他解毒按摩臉,難道我上輩子欠了他的?老天不帶這樣捉弄人的呀!貴姐兒這會兒百感交集,被來非拉著手,只得無奈的、輕輕的、當眾的按摩起賀年的臉來。

  賀年那半邊被蜈蚣戳過的臉,本來麻麻的,腫痛腫痛的。這會兒被母雞的唾沫一塗,正覺痛的輕些了,聽得鄭婆子讓貴姐兒給自己按摩一下臉,正想開口阻止,不想一隻涼絲絲的手掌早貼在臉上了,竟是極舒服,索性閉了眼任由對方按摩著。

  你倒是會享受!貴姐兒見賀年裝上眼,起了惡作劇,隨便在他臉上又劃了一圈,就重重的一按,然後快縮的抽回手。“喲!”賀年不由睜開眼叫出聲來,這丫頭果然不是好相與的。

  “阿嬤,我回家去洗手!”貴姐兒從鄭婆子手中接了那只還在撲騰的母雞,笑道:“這只我提回去。待會二嫂要喂雞,見少了一隻,可能還會找呢!”說著轉身走了。

  貴姐兒回到家,把母雞放了,洗完手就尋了巧娘道:“娘,你猜猜曾老道新收的徒弟是誰?”

  “難不成還是我們認識的?”巧娘正繡花,這會咬斷了線頭,把嘴裡的殘絨吐了出來,笑道:“別賣關子啦,倒是快說。”

  因見房裡只有巧娘在,貴姐兒壓低聲音道:“是賀年!”

  “哪個賀年?”巧娘一時還回應不過來,見貴姐兒眨巴著大眼睛,一下失聲驚叫:“是先頭幫著找回易哥兒那個‘小神算’?”

  貴姐兒點點頭道:“可不就是他。我們在京裡時,三舅母不是得到風聲,說賀家只怕不妙麼?我度著賀年這回可能是避禍來的,這裡只有咱們幾個上京的見過他,知道他的身份。現下還得閉緊嘴巴,千萬別洩了他的事方是。”

  巧娘點點頭道:“他也可憐見的,金尊玉貴一個公子哥兒,就這樣背井離鄉跑鄉下來受苦。他既見著了你,只怕這會忐忑不安著,怕你洩了他的事呢!你可找機會跟他說了,咱們家反正代他保密著,讓他安心。回頭我跟你爹和你哥他們也說一聲,讓他們心中有個底,冷不妨見了才不會吃驚。”

  貴姐兒點頭道:“此處山高皇帝遠,他避了來這兒,本來度著沒人認識的,偏生咱們上過京,又見過他,他自然不安的。”

  巧娘放下手裡的繡品,揭了簾子看看外面沒有人,悄聲道:“賀年雖是避禍來這兒的,只是他先前識得龍哥兒和易哥兒,有些情份在,咱們不能洩了他的身份,但是也得照護一二。畢竟咱們是當地人,有些事可比他知道的多。

         你爹和你哥現下也是村裡有頭有臉的人了,說個話,做個事,誰能不給面子?賀年有甚難處,可得悄悄的幫著些。人哪,總有三災六難的,沒可能一輩子順風順水,也不會一輩子倒楣。

         落難時,最巴望的卻是別人輕輕的一伸手或是一點點幫助。你先頭是得他相助,才尋了易哥兒回家的,算是與他相熟的,他現下這樣,卻不能冷著他。”

  貴姐兒摟了巧娘的肩膀道:“娘,他跟在曾老道身邊,不會冷著餓著的,你放心好了。”

  “曾老道吃穿隨意,賀年先前在京裡是何等人物,這會跟著曾老道,穿的還罷了,這吃的,只怕要愁壞他。”巧娘吃吃的笑了道:“給曾老道煮飯那個婆子,眼神有些不好的,煮得熟就罷了,要煮得好吃,那可難了。咱們有時煮的多些,倒可以給他們送點吃的。”

  貴姐兒用頭去拱巧娘的脖子道:“我還怕娘會讓我去曾老道那兒煮飯給他們吃呢!只是送吃的,這還好點。”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5:28 PM

第八十九話   為什麼銷魂

  又到吃飯時間,賀年面無表情看飯桌上那幾碟子菜。一碟炒的難看的青菜,一盤子炒的黑乎乎的花生,還有一碟子醬油醃的太多,看不出面目的豆腐。

  “我說師博,除了管婆婆,就請不到其她人來煮飯麼?”賀年筷子撥撥青菜,差點想棄筷不食。
  “管婆婆可憐,先時想借機接濟一下她,就請了來煮飯打掃,我最初也吃不下她煮的,吃著吃著就習慣了。”曾老道嘿嘿笑道:“真受不了時,就自己動手煮。”

  “雖然我沒煮過,但是我相信,再怎麼也會煮得比管婆婆這幾碟子東西好。”賀年歎氣了,看來還真的得自己動手,才能足食,要不,對著這樣的飯菜,遲早餓死。

  “哦!”曾老道笑上眯眯說:“明天就等你動手了。”

  賀年悶悶的挾了一大筷子菜放到曾老道碗裡。自己卻只扒了兩口白飯,發覺白飯煮的也有點夾生,半天才咽下去,還差點被噎著了,正要找點水喝,忽然聽見門環被扣響了幾下,抬頭往門外一看,見是貴姐兒和鄭家的雙胞胎,不由詫異一下。卻聽曾老道笑道:“小姑娘是來看小年臉上消腫沒有的嗎?說起來那個母雞唾沫還真管用,這會早消了腫,左右臉頰又一樣大小了。”

  “老神仙,是我娘讓我給你們送點吃食來的。”貴姐兒領了雙胞胎進門,看看曾老道飯桌上的菜,不由搖頭,笑著說:“老神仙還是請的管婆婆煮飯打掃呀?聽我娘說,管婆婆這兩年眼神不好,打掃尚可,這煮飯呀,最好另請他人。”

  “不用另請了,小年說明兒他自己煮!”曾老道笑呵呵道:“明兒我就等著小年煮出色香味俱全的菜式來。”

  他會煮飯?貴姐兒瞄一眼賀年,心內好笑,他別把廚房燒了就好。一邊想著,一邊揭了提來的食盒,把幾碟子巧娘精心泡制的小菜端上桌。

  “好香!”曾老道和賀年不約而同深吸一下鼻子,先道了謝,挾起小菜一嘗,都嚷嚷道:“太好吃了!”

  可憐賀年,在京裡自然吃過好東西的,只是這陣子吃的實在不像話,巧娘煮的又美味,這下差點連舌頭也吞了下去,一邊吃一邊讚歎。

  正吃著,忽聽門外傳來扣門聲,先扣響了一下,又再扣響五下,卻是一位鄰居老爺子的聲音,說要借東西。

  曾老道嘴裡正吃著菜,揚聲讓人進來,笑道:“你且先別忙著說要借什麼,讓小年測測!”

  哦,有好戲看了!貴姐兒拉了雙胞胎站到一邊去,瞅著賀年看。嘻嘻,在京裡就一直傳聞你有多厲害,我可沒瞧過。只瞧過曾老道有多厲害而已。

  賀年一聽曾老道要考他,放下筷子,笑道:“剛剛扣門時,先響了一聲,得上卦乾卦,後又響五聲,得下卦巽卦。乾卦屬金,巽卦屬木。

         扣一聲短,扣五聲長,老爺子想借之物,卻是金短木長之物。家下金短木長之物有鋤頭和斧頭。”賀年說著,看看天色,笑向鄰居道:“以卦象推,斷鋤頭也可,斷斧頭也可。

         但此時天色傍晚,老爺子自然不可能借了鋤頭下地的,自然是借斧頭劈柴才是。再加上,咱家不種地,也沒鋤頭,只有斧頭一把,百分百斷定,老爺子是借斧頭來啦!”

  一席話把鄰居聽的目瞪口呆,直朝曾老道豎手指道:“老神仙就是老神仙,收個徒弟就是小神仙。不服不行!”說著借了斧頭去了。

  曾老道這裡捋須道:“這卦象自然難不倒你,難得的是你觀察入微,不拘泥於卦象,反以現實中的事入卦,這才斷的准。你先前也不懂農事,來得幾日,卻知道鋤頭者是早上才用,晚上想借之物,卻可能是斧頭,這個倒是值得贊許的。所謂變通,須如此才是。”

  貴姐兒在旁邊聽的直發怔,倒把對賀年的一點不以為然收了起來,所謂術物有專攻,人家確實不是浪得虛名的。

  卻說賀年,這麼多天來第一次吃得飽飽的,見貴姐兒還領著雙胞胎幫著他們收拾了碗筷,對她越看越順眼,心裡暗暗道:這貴姐兒若是不惡作劇時,倒比京裡那些塗脂抹粉,嗲聲嗲氣的姑娘們還強些。眼見貴姐兒進去廚下,悄悄湊過去跟曾老道說:“師博,這鄭家跟您關係非淺哪。這都送飯菜上門來了。”

  “我以為是送給你吃的,我沾了光而已。”曾老道笑呵呵的說:“鄭婆子前陣子說過,她家這個小孫女曾跟了家裡大人上京,有些見識的。這年輕女子上了京嘛,哪能沒有聽到你的名頭?見過也不一定。”

  賀年自知瞞不過曾老道,便把識得貴姐兒的原委說了。

  曾老道點點頭道:“她家的人應該不會說出你的身份的,況且,說了也沒好處,你且放心罷!”說著看看賀年,見他這幾日明顯的瘦了些,笑笑道:“所謂入鄉隨俗,你既來了這裡,就得忘記在京城裡的虛架子,學著做一個普通人。待你住慣了,不捨得離了這裡也說不定。”

  曾老道說著,見貴姐兒從廚下出來,提了食盒要告辭,笑向賀年道:“你送送貴姐兒!”

  賀年也有話想單獨跟貴姐兒說的,便笑著應了,出了門口,見兩個雙胞胎不耐煩慢慢走,在前頭一蹦一跳的玩著走,靜得一靜才跟貴姐兒道:“真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

  “我也沒想到!”貴姐兒見他不復在京時那份氣勢,倒似憔悴了一些,心中一軟,笑道:“放心吧,我已跟我娘她們說過了,一定不會洩了你的身份就是,你只管安心住著。這裡雖是小村,其實住慣了也沒什麼的。”

  “嗯,我也度著你們會守口不說的,先行謝過!”賀年他鄉遇熟人,其實還是開心的,這會笑道:“今晚吃的這幾個小菜,卻是極品,味道極好,就是我家的廚子,也未必能煮的出來這個味道,敢問是誰煮的小菜?”

  “人間煙火,哪有極品,只因當時饑渴,所以!”貴姐兒笑吟了一句前世在某本書裡看過的話,答賀年道:“小菜是我娘煮的,我們經常吃的,算不得最極品。”

  賀年這會舌頭回味剛剛吃過的菜,腦子卻回味貴姐兒剛剛說的話,點點頭道:“吃了九餐差的,第十餐稍好些,確實便**了!”說著側頭看看貴姐兒,這個小姑娘溫和下來時,說話其實有趣,也並沒有像其它姑娘一樣,見著自己就一副癡迷樣子,倒叫人輕鬆許多。不過嘛,自己先是怕蛇被她見著了,後是被蜈蚣蟄成豬頭餅跟她打個照面,能癡迷得起來才怪。

  此時晚霞已散盡,天色漸漸轉灰,有炊煙輕漫。賀年和貴姐兒兩人慢慢走著,倒也成了一副風景。

  賀年說著話,發覺貴姐兒都聽的明白意思,一時問道:“貴姐兒,你讀過書嗎?”

  “讀過,師從孫夫子。就是先前因兒子得罪了人,避到鄉下,現下又回到京裡的那位孫夫子。”因孫夫子兒子先前得罪過的權貴來頭太大,京城裡本來不識得孫夫子的,也因他兒子得罪了那位權貴而識得他了,所以貴姐兒這麼一說,賀年也知道是哪位孫夫子,點頭道:“孫夫子頗有些識見的,門下弟子多數有出息。你是他女弟子,怪不得你見識與時下女子有些兒不同。

  貴姐兒聽他相贊,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們這裡竟是避難地,孫夫子避難也是來此處,你避難也是來此處。所不同者,孫夫子在鎮上,你在鄉下,避的比他僻靜些。”

  “嗯,若是管婆婆煮的菜能入口,這生活,也就算安樂了!”賀年忽然想起這幾日吃的東西,有點無力的說:“若不是今晚吃了你提來的小菜,明兒再吃管婆婆煮的,可能還會吃得下。可是現在……”

  貴姐兒不由捂嘴笑了,半晌道:“也罷,我得空來幫你們煮煮罷,只是,也得快點另請了婆子來煮才是。不管是老神仙一個人住,還是你和他兩個人住,這飯菜總要能入口。”

  賀年聽得貴姐兒說要來幫著煮菜,臉上透出喜色來,笑道:“這麼說,我明天晚上還是有口福了,不用再吃管婆婆煮的那些?可惜這地方沒有酒樓,聽聞有擺小攤賣現成炒麵等的,也只節下等日子才賣。

         我昨兒吃不下管婆婆煮的東西,出來往外面走了一圈,愣是沒人賣現成煮好的東西,只得回去拿白飯拌了一點醬油隨便吃了。後來半夜裡肚子不舒服,睡的不安穩,今兒起來忽然覺得人生沒樂趣。現下聽了你這些話,我的人生重新燃起希望了。”

  貴姐兒聽賀年說的滑稽,不由抿嘴笑了,轉臉對他說:“看在你先前跟我表哥文龍他們是舊熟的份上,我也不能讓你餓壞。”

  賀年見貴姐兒笑起來眉眼彎彎,只覺心頭愉悅的很,踏開貴姐兒腳前一塊小石子,笑道:“以後就請你照顧了!”

  雙胞胎來非和來豐本來在前邊一邊走路一邊跳著房子玩,這會又繞到貴姐兒和賀年後面,剛好聽見賀年的話,接嘴道:“放心,我們小姐姐最會照顧人的。”

  他們兩個本來隨口說著話,也沒往心裡去,這會給雙胞胎一打岔,一下卻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多了些,一時便靜默下來。

  貴姐兒見賀年已是陪著走出一段路了,停下來道:“就送到這兒罷!你路還不熟,看回去認錯了路。”

  賀年見天色漸暗,也怕自己會認不清楚,笑道:“那你們走好!”說著揮揮手便往回走了。

  “姐姐,這小神仙挺不錯呀!”雙胞胎跟在貴姐兒身邊,一路走一路說:“總之,看著很順眼。要不然,讓他做我們的姐夫算了。”

  “別胡說!”貴姐兒被雙胞胎鬧個大紅臉,見他們跑了,追著要打他們,一路嘻嘻哈哈的回了家。



第九十話   為何沒定親

  第二天傍晚,管婆子擇菜時,賀年有點小小的坐立不安,那小丫頭不是說來煮飯麼?難道誆我?見管婆子擇好菜,洗完想下鍋炒時,他忍不住說:“管婆婆,你先放著,別忙著炒。”

  “哥兒想自己炒麼?”管婆子說著話,卻已塞了一把易燃的松葉進灶下,拿打火石熟練的打了火,燃了松葉,用火鉗撥了撥,見得鍋已熱了起來,招呼道:“我幫哥兒點好火了,哥兒可以炒了!”

  之前曾老道有時也吃不下管婆子煮的東西,也曾經試著自己炒菜,都是叫管婆子先行點了火熱了鍋,他才上去炒的。這會管婆子聽得賀年讓她別忙著炒,便以為賀年這是要自己動手了,便照著往常曾老道想自己炒菜那般,一樣先幫著點火熱鍋。

  聽得管婆子說話,賀年吃一驚,不過叫她等等,想看看貴姐兒會不會來炒菜,不想她這就點了火了。沒奈何只得上去,待要拿了青菜撒到鍋裡,管婆子已嚷道:“哥兒,要先放油才成!”

  “哦,要先放油!我以為撒了菜再放油!”賀年見鍋裡冒出熱氣來,放下手裡的菜筐子,手忙腳亂拿油倒往鍋裡,也不知道倒多少合適,便比管婆子平素倒的多了些,聽得“滋啦”一聲,這才手忙腳亂拿了菜筐子,把筐子裡的菜撒往鍋裡,拿鏟子翻動幾下,聽得管婆子指揮道:“好啦,可以放水和鹽了。”

         賀年忙著倒點水進去,又灑了一點鹽,再用鏟子翻動幾下,問管婆子道:“管婆婆,這行了麼?”

  管婆子眯著眼專心往灶下塞松樹葉,之前一邊要炒菜,一邊又得蹲下塞柴草,經常顧此失彼,這次只顧著塞柴火一項,倒把灶燒的熱火朝天,聽得賀年相問,笑道:“我眼神兒不好,看不大清楚,你看著行就行。”

  “嗯,那行了,你不用再塞松樹葉進去了。”賀年又翻動一下,把菜鏟上碟子,見菜一條一條泛著油光,青翠欲滴的樣子,挾一條嘗了嘗,比管婆婆炒的不知好吃多少,不由喃喃道:“原來我是炒菜的天才。”

  “噗!”身後傳來笑聲,只聽貴姐兒道:“不過管婆婆把灶燒的熱些,你又下多了油,這便好些而已,真以為自己是天才了?”

  賀年早放下手裡的碟子,看著放在灶邊四四方方一塊大豆腐,正不知道要怎麼下手,見貴姐兒來了,轉頭喜道:“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因家裡有客來,被拉著叨了好些話,這便出來的晚些。”貴姐兒忙拿點鹽灑在灶邊那塊豆腐上,聽見賀年問為什麼不是下鍋煮才灑鹽,笑道:“豆腐含水份多,先灑點鹽,一來入味,二來它被鹽一滲,會流出一些水兒,便硬些,不容易碎。”

         說著洗鍋下油,讓管婆子塞一支小小的柴禾進灶下,讓灶下的火小小的,這才端過那塊豆腐,倒在手心裡,拿鏟子切成薄薄一小塊一小塊,放到鍋裡,慢慢的煎著。回頭見賀年還站在旁邊看著,不由笑道:“油煙多,你還站這裡幹嗎?”

  “我看你是怎麼煮的。”賀年笑著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你幫我煮,不如教我怎麼煮!”

  “有道理!”貴姐兒抿嘴一笑,見賀年站的近了些,便一邊告訴他這個要如何煮,那個要如何調配料,兩個人有問有答的。坐在小腳踏上只專事燒火一項的管婆子聽他們煮個菜也引經據典的,笑道:“哥兒姐兒不愧是讀書識字的人,說的話我愣是聽不懂。”

  “呃,管婆婆,你哪句聽不懂了?”貴姐兒笑著說:“我們又沒打啞謎,都是大白話呢!”

  “我聽哥兒說這個魚,那個魚,姐兒就笑著說有道理,可是咱們今天並沒有買魚,所以我就奇怪了!”管婆子又往灶下塞一把草,神態極是困惑。

  “哈哈,管婆婆,這魚不同那魚。我不過打個比喻而已。“賀年笑著解釋,見貴姐兒切姜,切的又薄又細,左手學她的樣子半彎著,右手作切的動作,過一會道:“讓我來切!”

  “行啊!”貴姐兒讓他站過去,看他小心翼翼的切薑,倒也沒出差錯,便去揭了鍋蓋準備燜肉。

  管婆子抬眼一瞧,見他們兩個配合的好,悄悄嘀咕: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小倆口。因見天也不早了,跟他們說了一聲,倒先告辭走了。

  賀年貴姐兒忙著,倒很快就煮出三菜一湯,端了出去時,曾老道嘗了嘗,笑著說:“不錯,小年跟貴姐兒學學,過幾日也煮個同樣的嘗嘗。”

  “我學著呢!”賀年笑嘻嘻道:“看那碟青菜,可是我自己炒的。第一次炒菜,看看,樣子不俗吧?貴姐兒也嘗嘗我炒的,給點評價。”說著多拿了一對筷子遞給貴姐兒。

  貴姐兒只得接了筷子,隨口道:“哦,第一次炒的菜,就是處……”話沒說完馬上停了下來,哇,好險,差點說出處男炒來。卻忍不住笑了起來,挾了一條青菜吃了,雖冷了些,倒還過得去,贊道:“不錯!”

  見貴姐兒要告辭,賀年忙送出大門口,因今兒有些起風,貴姐兒便緊緊領子,向賀年揮揮手,才要走,卻聽賀年道:“等等!”只覺身上一暖,低頭一看,卻是賀年脫了外衫披在她身上。還沒說什麼,賀年先笑道:“這個借你披著回去。”

  披個男子的外衫回去?貴姐兒汗一個,忙拿下賀年的外衫,搭回他的肩膀,笑道:“不用了,你自己穿著罷!”

  賀年愣一愣,馬上醒悟過來,抬眼見貴姐兒鬢邊粘了一根松葉針,順手就幫她摘掉了,剛好貴姐兒轉頭要走,手指倒滑過她的臉頰,一時忙縮回手,展示手中的松葉針道:“粘在你鬢邊了。”

  貴姐兒抿嘴一笑走了。走了一會,卻覺得有哪裡不對,一時又想不起有什麼不對來,回頭一看,賀年還站在門口怔怔看她呢,心裡忽然“咚”的一跳,忙加快步子走了。

  賀年見貴姐兒背影漸漸遠了,這才轉身回屋,坐到桌邊拿起筷子待要吃飯時,卻見幾碟子菜被曾老道風捲殘雲,吃的沒剩下多少了,不由嚷道:“師博,口下留情,我還沒吃呢!”

  “你再說話不動手,連渣也沒得給你剩下。”曾老道一邊說一邊不客氣的繼續挾菜。賀年這會顧不得鬥嘴,也忙吃起來。兩個人把菜湯也抖飯裡了,飯菜全吃的淨光。放下筷子時,曾老道滿意的說:“貴姐兒的手藝實在不錯。嘖嘖,我要是年輕些,沒准沖著這個就娶了媳婦了。

  “哈哈……”賀年不由笑了,“師博,星月派雖是道門,除了潛心學玄學外,吃肉喝酒的全無禁忌,我也聽過可以娶妻生子,為何師博孤身一人呢?”

  “說起來是一個長篇!”曾老道擺擺手道:“不說也罷!”

  “沒關係,我最愛聽長篇!而且,長夜漫漫,正好聽故事消磨時間。”賀年笑嘻嘻道:“師博就說說嘛!”

  曾老道只悠然一歎,並不肯說,卻看向賀年道:“小年,這兩日吃的好些了,你臉色也好多了,這笑容嘛,也多了,這話啊,也多了。我說年輕人,就該這樣才是。”

  “飽暖思讀書了!”賀年見曾老道不肯說年輕時的事,點了油燈,自己去翻一本書看了看,掐著手指測算一會道:“師博,我一直有一個疑問在心頭不得其解的。”

  “什麼疑問?”曾老道也執了一本書,看的搖頭晃腦。

  “若是兩人為雙胞胎,出生時辰不過差一點點,環境家人等等全一樣,為何他們的際遇還有不一樣的呢?”賀年撥亮油燈,拿眼看曾老道,等他回答。

  “總有些差別的。既為雙胞胎,從一出生開始,凡事就分了左右,比如母親餵養他們,一個抱在左邊餵養,一個就抱在右邊餵養,先已是不同。

         及至後來,他們總會認識些不同的人,跟不同的姑娘成親,這際遇也就慢慢不一樣了。……”曾老道說完,總結道:“易者為變,經書所說,雖為至理,卻不能死認。凡事總有變化,這向何方而變,卻正是咱們玄學者要觀察的問題。”

  兩個人討論了一會,各各準備上床安歇,賀年深怕還有蜈蚣等物,卻掛了一個蚊帳,壓好了才爬上床躺下。一時睡不著,腦裡轉來轉去的,卻全是貴姐兒的影子。心內詫異,自己這是怎麼啦,不過跟這丫頭說話投機些,這就思念起來了?

  曾老道躺在對面床上,聽得賀年翻來翻去的聲音,卻笑道:“怎麼,來了這幾日了,還睡不慣這床呀?”

  “不是,月色太好,便沒了睡意。”賀年把頭從蚊帳裡探出來,見窗子透進月色來,映的地下影影綽綽,籲出一口氣,脫口卻道:“不知道貴姐兒明兒還來不來?”

  “哦,原來是想念人家姑娘,這才睡不著的!”曾老道恍然大悟,笑道:“你今年也十六了,家裡為何還沒給你定親?”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5:33 PM

第九十一話   床上閒話兒

  “他們倒不用忙著去給我說親,反是有許多女方的人上門提親的,人數太多,家裡挑花了眼,一時決定不下要說誰,問我的意見,我便說過兩年再說,因此就擱下了。”賀年把頭縮回蚊帳裡面,躺好了出神。

  “你想挑個什麼樣的做媳婦?”曾老道笑呵呵道:“京城裡那些姑娘們,有的自然是跟你家門當戶對,家世相貌全配的上你的人選。只是咱們道家卻講究一個‘緣’字,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路迢迢。”

  賀年出神一會道:“若果我自己挑,自是挑一個有情趣,性情相投者為佳。只是這性情相投不相投,總得相處一段時間才知道,在京裡我卻不敢與人家姑娘獨處的,若是多說一句話,都要生事的,何況獨處?

         那回家裡來了一個疏房表妹,借著機會假裝摔在我跟前,我不過扶了一把,她就一廂情願的以為我有意於她,托著丫頭不知道給我送了多少情詩,我怕損了她的名聲,更怕會逼不得已納了她,只得尋著機會讓她見到我跟小廝擁在一起,這才嚇退了她。自此後,只要是姑娘家,管她是誰摔在我跟前,我眼皮子動也不動的。”

  “呵呵,若要找個性情相投的,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曾老道笑笑道:“你不過來這兒幾日,看著倒與那個貴姐兒挺相投的嘛!她雖是小門小戶出身,性格兒相貌倒都好,難得的是身上那份悠然自得,不卑不亢的態度。”

  賀年聽得一聲不出,心裡卻在溫習貴姐兒傍晚離開時那回頭一瞥。

  他們這裡討論著貴姐兒,巧娘也正與鄭明發說起貴姐兒的婚事。

  “貴姐兒過了年就十五了,算得上大姑娘了,這婚事怕得擺上檯面來論了。”巧娘在燈下繡一個小小的肚兜,肚兜上繡的是極鮮豔的花朵兒,卻是繡給來華兒子的。

         因之前繡了一個給來榮的兒子,怕厚此薄彼,便也準備繡一個給來華的兒子穿著。這會見鄭明發捧了書陪著她在燈下坐著,笑道:“我大嫂悄悄跟我說道雨哥兒他娘遲些可能會正式上門提親呢!這可要怎麼說?

         論起來,雨哥兒他爹也中了進士,雨哥兒又是一個憨厚的,嫁進他家,方方面面都算是匹配。只是雨哥兒大著貴姐兒四歲,這一提親,明年保准就要催過門的,我卻有些不捨得。若是這回又拒了這門親,再要尋像雨哥兒這般知根知底又憨厚的男娃,只怕難了。”

  兩個人想了一會,也覺得李甘雨實在是一個良配,若是推拒了,李甘雨已十八歲,必不會再等,董玉嬋一定會忙著另為他尋姑娘,只怕今年內就成親的。若是不推拒,明年貴姐兒就得出嫁,卻實在不捨得。況且,李濟明年若是授了候缺下來,不知道會往哪兒上任?

         到時李甘雨自然也得帶了貴姐兒一同跟了父親母親去的,若是太遠的地方,自己家統共只得這個女孩兒,如何捨得讓她遠去?

  巧娘也拿不定主意,半晌道:“過兩日我上大嫂那兒,大家再商議一回罷!”

  鄭明發也捨不得貴姐兒早早出嫁,這會說道:“華哥兒他娘不是想定下貴姐兒麼?說起來,華哥兒也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巧娘放下手裡的針錢,擺手道:“喲,你還不知道呀?龍哥兒和華哥兒打小就喜歡咱家貴姐兒,咱們在他家住著時,我三嫂倒先跟我提出要定下貴姐兒給龍哥兒的,後來因龍哥兒心中另有人,便作罷了。

         我想著若是華哥兒他娘來提,卻得好生考慮一下,誰知後來聽到家裡丫頭悄悄的討論說龍哥兒和華哥兒在我們上京時瞞著家裡大人大吵了一架,像是說起貴姐兒什麼事,然後才吵起來的。

         我聽著不好,尋了機會旁敲側擊,又因為紅豆之前卻是服侍龍哥兒的,有什麼事不知道?我問得幾句,她倒都跟我說了。”

  鄭明發皺眉道:“為何沒聽你提過?”

  “那會住在他家,何必說這些讓你們煩心。”巧娘笑道:“回家來了,想跟你說的,只是家裡事雜,每回進房來,都累的想上床躺著,卻忘了說。”

  “唐家人多眼雜,他兩個吵架,如何瞞得過大人?”鄭明發揉揉眉頭道:“兩位哥兒自小和氣,若真個為貴姐兒吵起架來,卻是萬萬不能許給他們的。”

  “具體情形也不知道,只說吵了一架之後,兩個忽然平心靜氣,候著我帶了貴姐兒上京時,他兩個這回對貴姐兒倒都不冷不熱,甚至遠著些。我還以為他們大了,有些避忌的。”

         巧娘邊說邊展了被子,去放下蚊帳,讓鄭明發先進去躺好,自己吹了燈進去,側身躺好了才又道:“後來我想著,必是他們想著同住在唐家,又是兄弟,兩個既是同時喜歡貴姐兒,無論是誰娶了貴姐兒,另一個日日看著,必不能歡快的。

         因此倒都丟開手了。及至後來有傳聞說龍哥兒喜歡上另一位姑娘,龍哥兒又一口承認了,我三嫂忙忙為他去提了親。

         華哥兒他娘來探口風時,我想著無論如何不能讓貴姐兒進唐家,若是進了唐家,文龍對自己妻子一心一意,真個忘懷貴姐兒那還好,若是不能忘懷,貴姐兒跟著少華,對他卻是一日又一日的刺激,這實實不行。因此我託辭貴姐兒今年不宜論婚嫁,婉拒了少華他娘的。”

  鄭明發聽完,去摟了巧娘笑道:“我虧得娶了你,這些煩心事竟一絲兒擾不著我,你全應付了。”

  巧娘伏在鄭明發懷裡笑道:“你唯讀你的聖賢書就是,這些瑣碎事自是交給我這庸俗小婦人處理的。”

  “你哪裡庸俗了?”鄭明發撫著巧娘的背,觸手滑膩,笑道:“擦的什麼東西,好香。”

  巧娘吃吃笑道:“貴姐兒上回在京裡跟著孫小思學掏胭脂,做了幾回不成功,回了家來,不知怎麼搗騰的,胭脂做不成,倒做了一種膏子出來,洗澡時搓了才洗掉,洗完肌膚又滑又香的。家裡幾個女人都愛的不行,讓貴姐兒得空再做些。我聞著愛這味道,也試著搓洗一回,倒是清爽。”

  鄭明發湊近巧娘的脖子去聞香氣,巧娘推不動他,只得由著他去,隔一會帳子便晃動起來了。

  過了兩日,巧娘到鎮上找董氏,兩個進房說了半天的話。董氏雖不喜董玉嬋,對李甘雨卻極有好感,這會也道:“論起來,雨哥兒可實在是一個好的。要錯過了,再去哪裡找一個這樣的?”

  貴姐兒小時候,董氏認下她當乾女兒時,就放過話說若是將來許人,得要她點頭才行。這會巧娘見她也認可李甘雨,倒笑道:“貴姐兒阿嬤和爹爹等人,倒也覺得雨哥兒是一個好的,現下大家便說道若是李家來提親,便只提一個條件,那便是咱家貴姐兒要到後年才出嫁,若他家等得,就鬆口。 若等不得,那再論好了。現下既是你也同意了,咱們便照商定的行事好了。”

  董氏拍手笑道:“不錯,不錯,就說讓他家等著,咱家貴姐兒後年十六再出嫁。他家等得自然就他家了,等不得就罷了。若是貴姐兒他爹授了候缺,上了任,烏紗帽一戴,威風凜凜一個官兒,貴姐兒就是正經一個官家小姐,還用愁找不到好人家呀?”

  兩人說著話,因聞到巧娘身上香,董氏也問是擦了何物,巧娘笑著說了,又道:“你要聞著這個味兒好,我下回過來給你捎一瓶子。”

  “上回你們在京裡回來,捎的那幾盒胭脂,家裡幾個媳婦用著都說好,雨哥兒他娘最好笑,也來討了一盒去用,然後抱怨說雨哥兒他們上京時,就一點兒沒想起給她捎些京裡時新的花兒粉兒的。

         我笑說他們男人家的,哪裡想到這些?”董氏說著,見繡兒進來問巧娘可要用些點心,便道:“今兒早上做了一些酥脆的麻花條,你待會帶些去給家裡小孩子吃。”

  繡兒說著話,聽巧娘和董氏說起從京裡捎來的胭脂水粉,笑道:“這京裡的胭脂水粉就是比鎮上賣的好,摳上一點兒在掌心,往臉上只拍了些,都化的快。不像鎮上買的,搓半天才化,有時搓的重些了,還搓出粒粒來。”

  “貴姐兒一向讓我別用那些胭脂水粉,說那些搽著雖精神些,過後不搽了,怕臉上皮膚會長斑。因此我除了要出門子搽些,倒不大用的。”巧娘笑著道:“今天出門才搽些,也不敢大搽,只薄薄上了一層。”

  董氏和繡兒看巧娘的臉,都笑道:“原來是貴姐兒幫著保養的,怪不得這個歲數兒,還白白嫩嫩呢!”

  說著話,繡兒也聞到巧娘身上的香氣了,也笑說想要一瓶子貴姐兒做的膏子。

  巧娘笑道:“貴姐兒說這些東西得要用那爐子上蒸開的水汽來蒸,不大容易做,你們若要,怕得等一些時間的。”

  “等就等著。”董氏和繡兒都笑道:“別忘了捎來就是。



第九十二話   贈你手帕兒

  “姐姐,姐姐!”雙胞胎揭了貴姐兒房間的簾子,見她正在繡帕子,跑了進去,異口同聲說:“發生大事了!”

  “什麼事?”貴姐兒又繡了兩針完了工,咬斷線頭笑著說:“小孩子就會大驚小怪的。”

  “我們聽到伯娘跟阿嬤說,過幾日李家哥哥的娘就會請人上門提親,伯娘說這回可能會應承下這門婚事呢!”雙胞胎平時喜歡粘著貴姐兒,這會聽得李甘雨家要來提親,家裡居然準備答應,想著這一答應,小姐姐豈不是就要出嫁了,這怎麼行?兩個一合計,決定跑來告訴貴姐兒,得讓小姐姐有個心理準備,逼不得已時,少不得幫著小姐姐逃跑。

  “啊!”貴姐兒果然吃了一大驚,自己才十四呀才十四,以為再怎麼也得明年才會面對這個問題的,現在倒好,這就準備把自己嫁出去了?

  雙胞胎見了貴姐兒的神情,覺得通風報信果然是沒錯的,看看,小姐姐住的好好的,怎麼願意嫁到別的地方去呢?誰家都不如自己家好!

  “姐姐,為今之計,卻有兩個法子能解決問題。”來豐小臉挺嚴肅的說:“咱們不能眼看著你嫁到別的地方去,萬一被人欺負了,連個幫腔的人都沒有。”

  “噗!”貴姐兒這會卻被來豐假做大人樣的鄭重其事逗笑了,問道:“什麼法子?說來參考一下吧!”

  “第一個,你讓那個小神仙做我們姐夫。”來豐見貴姐兒想拍他的頭,趕緊護著頭說:“讓我說完再打!”

  “對呀,對呀!”來非幫腔說:“讓小神仙做姐夫可是有大大的好處的。”

  “這倆小鬼!”貴姐兒見他們一臉我是為你好的神情,倒不好再打下去,“咳”一聲道:“說吧,有什麼好處?”

  “那個小神仙啊,長的那個樣子,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好看吧!”來豐眨眨眼道:“最重要最重要的是,聽說他沒有家,現在就暫時住在老神仙那兒。要是成了我們姐夫,名正言順住進咱們家。小姐姐不用被逼離開我們,家裡還多了一個小神仙,阿嬤想測算啥啥的,也不用挪腳,只要高了嗓子喊一聲兒:‘喲,小神仙孫婿,過來給測算一下。’小神仙還不得趕緊的過去幫著阿嬤測算。”

  “還有呀還有呀,小神仙現在孤身一人,沒個親戚,姐姐要是成了他的娘子,只應付著他一個人就夠了,多省心啊!”來非經常見到自己小姨來家跟自己娘親叨叨婆婆如何了,小姑如何了,有時還說的哭起來。

         他年紀雖小,倒也知道家裡若是有惡婆婆凶小姑的話,嫁過去的姑娘就要吃虧的。董玉嬋他們可是見過的,一副精明樣,小姐姐雖然聰明,但是怎能保證不被她欺負呢?

  呃,這倆小鬼說的貌似有道理呀!問題是人家賀年這裡沒親戚,京裡那些親戚可是李甘雨整個家族都沒法比的。再說了,賀年對自己……,自己對賀年……,貴姐兒有點昏頭了,這哪跟哪呀,要說自己就把他放心頭上了,又不至於。

         要是把他跟李甘雨放一處,咳,自己應該會挑他!李甘雨是不錯,可是做相公麼?嗯,可能會悶點。要是賀年麼,倒是玲瓏心肝剔透人,有什麼一暗示就明白了,而且這幾日接觸下來,感覺挺不錯。貴姐兒有些出神。

  雙胞胎見說動了貴姐兒,暗暗高興,家裡就小姐姐一個女孩兒,居然還想把她嫁走,這怎麼行?最好的法子當然是招一個進來。可是,村裡有家有戶的人家,輕易不會做上門女婿,老神仙住的地方小,是沒法給小神仙做新房的。

         小神仙如果想成親,除了做上門女婿,難道還有其它法子?況且,小姐姐長這個樣,在村裡是出名的才貌雙全,小神仙如果想成親,還到哪裡找一個像小姐姐這般的人?若事成了,其實還是便宜小神仙了!

  見雙胞胎瞪著自己,貴姐兒倒忍了笑問道:“不是還有一個法子麼?”

  “另一個法子跟這個相比,有點不值一提!”來豐嘻嘻笑道:“小姐姐重點考慮第一個法子好了!”

  “既是想出來的法子,不值一提也提提麼!”

  “嗯,就是咱們助著小姐姐逃跑,往哪個親戚家一逃,讓要迎親的人撲個空,這樣一來,小姐姐估計就嫁不出去了。以後看到願意上門來當女婿的,再招了上門當姐夫。只是,就怕找不到小神仙這樣的人了。”來非一邊說著,一邊也覺得這個法子有那些地方不對勁,嘻嘻笑著道:“小姐姐最是聰明,自然曉得那個法子好。”

  “還有沒有第三個法子呀?”貴姐兒也不想這麼快被定親,腦子已經急速想著法子了,只是急切間,竟然想不出什麼來,也隱隱約約覺得雙胞胎提的第一個法子也不是不可行的。

  “姐姐難道不喜歡小神仙?”來豐納悶,這幾日往媽祖廟去看老道測算,那攤前悄悄圍著觀看的,可是多了好多大姑娘,也聽得人悄悄討論說若是能嫁了小神仙,粗茶淡飯也願意的。而且小姐姐這幾日都去幫小神仙煮飯,還以為她早有意了,現在看這情形,又像不怎麼中意這個法子的,難道並沒有喜歡小神仙?

  見貴姐兒搖搖頭,來豐驚喜道:“不是不喜歡,那就是喜歡了!”

  貴姐兒再搖搖頭,來非也急了,“姐姐,哪你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我也不知道!”貴姐兒見雙胞胎為她著急,笑著說:“就算是我願意了,也得看看人家願意不願意。”說完忙囑雙胞胎不要出去亂說。

  雙胞胎點頭應了,卻暗暗打定主意,得幫著小姐姐試探一下小神仙的心思才行。若是小神仙有意的話,事兒就好辦了。

  “小姐姐,要是提親的真來了,你就裝病,然後說提親的人八字沖了你了,她就不敢多說,保准換一個人來提,換了人來,你再繼續裝病,反正先拖著。”來豐想起上次張大嬸來家裡八卦,說起鄰村有一個女子不願出嫁,一挨有人來提親就裝病的事,這會出主意道:“提得幾次,你都病了,今年可能就不提了。”

  “就你們鬼主意多!”貴姐兒倒笑了,拿了繡好的帕子出神,冷不妨被來豐抽走了說:“小姐姐,這個帕子送我!”

  “這個我繡了好久的,給你就糟蹋了。拿回來,我另給你一條!”貴姐兒站起來想搶回帕子,來豐早跑出房門外,嘻笑著說:“我就要這個!”

  從貴姐兒房裡出來,來非跟來豐對視一眼,兩個心意相通,都出了門子直奔媽祖廟的地方而去。
  賀年被雙胞胎拉到媽祖廟的僻靜處,笑著問:“發生何事了?”

  “大事不好了!”來非一臉沉痛的說:“我小姐姐在房內哭得死去活來的。”

  見賀年雲淡風輕的臉色果然有變化,來豐緊接著道:“有人來提親,小姐姐不願意,所以哭了!小姐姐讓咱們來通知你一聲,以後怕是不能來幫你煮菜了,你自己煮吧!”

  來豐從懷裡掏出剛從貴姐兒手裡搶來的帕子,遞給賀年道:“這是小姐姐剛繡好的,說留給你做個紀念,怕以後不能相見了!”

  賀年接過帕子一看,繡的精緻,針腳綿密,不懂刺繡的也看得出花了心思的,一時把帕子拿在手裡輕輕撫著,怔怔出神。

  “小神仙,我們走了!”來豐見賀年走神,假裝要走,說道:“還得回去看看小姐姐怎樣了!”

  “等等!你們小姐姐不是才十四歲嗎?怎麼就要許人了?”賀年回過神來,只覺百爪搔心,很不是滋味,問道:“是誰家來提的親,要許的人可靠嗎?”

  “可不可靠的咱們不知道,就知道小姐姐不願意。”來非察看賀年的臉色,加重語氣說:“小姐姐性子烈,要是一個想不開,就……唉!”

  賀年這下真急了,扯過來非道:“能不能幫我約你們小姐姐出來見一見,我勸解一下她。”

  來非點頭道:“就約在坡口那邊一個小林子裡怎麼樣?那邊幽靜,方便說話。咱們陪著小姐姐一起來,站外面給你們把風,待你勸說完了,咱們正好隨道摘一把山裡紅回家。”

  賀年不知道雙胞胎心眼兒最多,不疑有它,一心只怕貴姐兒真個想不開,一口就應承道:“好,就約在那兒。傍晚收攤時我就去等著。”

  大功告成!雙胞胎向賀年揮揮手,狀似步履沉重的回去了。

  “賀年約我傍晚在小林子那兒見面?”貴姐兒正憂煩不知要怎麼跟巧娘說不願早嫁這個話,聽得雙胞胎的話,一時想起賀年背井離鄉的,這會可能有什麼難處卻沒法跟京裡的人通風報信,他在這兒除了老道,就數和自己能說得上話,若有事,能幫忙的自然得幫忙。

         遂想了一想道:“小林子那兒日間倒有人去砍柴,傍晚只怕就沒人了。我不好跟他單獨見面的。若真個要去,你們兩個跟著一起去罷!”

  “嗯,我們就說拉了小姐姐去摘山裡紅。”來豐轉動眼珠道:“三嫂不是害喜想吃酸酸的東西麼?咱們正好摘來給她吃。”

  “兩個小鬼,就是鬼心思多!”貴姐兒笑駡他們,聽得外間鄭婆子高聲喊他們出去吃東西,忙揭了簾子出去。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5:40 PM

第九十三話   臉紅兼心跳

  大家吃完東西,方霞光正織襪子,過來問貴姐兒道:“小姑,你上回做那個有底的腳套穿著卻暖,我想仿了做幾對,卻不知道下邊這裡怎麼換針?你幫我看看!”

  鄭婆子見貴姐兒正教方霞光怎麼換針,笑著說:“咱們這兒是南方,冬天倒不算冷,現下這天氣兒,連腳套也不必穿的。只是家裡幾個孩子爬上爬下的玩,一個不察,連鞋子也甩掉了,光著腳底在地下走,卻怕著了涼。貴姐兒做的這個有底的腳套,把腳丫都包的嚴嚴實實,倒該多做幾對給他們換著穿。若是玩著玩著甩了鞋子了,還有腳套在腳上,倒不用時時嚷著讓他們把鞋子穿上。”

  古代的襪子卻是直通通一個圓筒,沒有底的,很像袖套。貴姐兒一學會了織襪子,就織了有底的襪子出來,邊邊還繡上花,家裡大人見這種襪子比沒有底的穿著暖和又貼腳,都極喜歡。

         貴姐兒到了冬天,就挨個給他們做這種襪子。方霞光自然不好意思讓她做,忙忙的來學織法,究竟織襪子手法簡單,貴姐兒示範了一次,方霞光就明白了,笑著說:“小姑這樣心靈手巧的,若是將來嫁了出去,實實不慣的。”

  “真不習慣,那就把她留下,不要讓她嫁掉唄!”雙胞胎在旁邊插嘴說:“小姐姐要是嫁掉了,家裡就沒人搗騰這些東西了。”

  “你們倒會為自己著想,不讓你們小姐姐嫁人,就留在家裡搗騰東西。”鄭婆子笑著說:“將來她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卻該怎麼辦?”

  “我們說不讓小姐姐嫁人,並沒說不讓她招婿上門呀?”來豐過去搖著鄭婆子說:“阿嬤,咱們給小姐姐招一個進門來,就不用把她嫁走了。反正我不捨得讓她嫁到別的地方去。”

  “呃!”鄭婆子聽得這話,心中倒一動,家裡就這個孫女,若有人肯上門當孫女婿,倒不妨考慮一下。

  寶兒在旁邊聽他們說話,卻想起一事,悄悄拉了貴姐兒進房裡,笑道:“上回我抱怨著生了兒子後,肚子上的肉鬆泡泡的收不回去,大嫂可是說了,她當初生完兒子時,是小姑幫她做了一條束腰的巾子,把肚子纏的緊緊的,才幾個月,肚子便平了好些。我現下生完兒子可是好幾個月了,這腰卻粗著,小姑也得幫我想想法子。”

  貴姐兒瞄瞄寶兒的身段,比前略豐滿些,腰確是粗了好些。

  寶兒平素是一個愛打扮的,嫁了人生了孩子依然愛美,這會說道:“才生了一個兒子,我就鬆鬆垮垮的,再要生一個,只怕就脫形了。可不能這麼下去。我知道小姑最多法子的,就幫著想想嘛!”
  貴姐兒無奈,只得道:“那我也幫你做個束腰的東西束著好了!”

  寶兒忙謝了,看看無人,俯到貴姐兒耳邊道:“小姑上回做的那個抹胸,我晚間倒是穿了。形狀古怪著,我套了衫子自己拿了小鏡子照了照,愣是覺得腰小了些。後來再瞧著,卻發覺不是腰小了,而是胸被托了上去些,看著大了,這胸一大,就顯得腰小。

         我正照呢,你二哥一進來就瞪圓了眼。……”寶兒說著,想起那抹胸雖然是貴姐兒做的,她畢竟是一個未出嫁的大姑娘,自己這些話卻不能再說的,一時捂住嘴止了話,眼中卻春意蕩漾。她沒說的,卻是來華進來一看,見她的樣子,再加上舉著鏡子左照右照,模樣兒分外引人,哪裡忍得住,早上去撲住了,當晚勇猛異常。寶兒想起來還心跳。

  貴姐兒見她止了話,臉色微微紅了,如何不明白,吃吃笑了說:“二嫂要喜歡,我下回再做一個新奇的給你穿穿。”哈哈,偷偷做了好幾件抹胸和內衣,老娘就是不肯再試穿,大嫂有些兒古板,一見那些東西就臉紅,也不肯試穿,倒是寶兒二嫂有情趣,拿了就穿上了,結果……。

  “你做的東西,自己為何不穿?”寶兒說完,瞄瞄貴姐兒的胸,失口就說:“婆婆這陣子緊著煲些湯湯水水給小姑喝,卻是有效果了。”

  自打十三歲來潮後,巧娘就常煲了湯水單給貴姐兒喝,貴姐兒初時還沒細想,後來喝的次數一多,才發現那些湯湯水水除了滋養肌膚,竟然有豐胸作用,這兩年個頭竄的快,身子發育的,嘿,也極良好!只是畢竟還沒成親,穿的東西自然得規規矩矩的,忍不住做的文胸自己也不敢穿呢。

  見寶兒打趣,貴姐兒掐掐她的手道:“你再亂說,那束腰的巾子就沒有了。”

  “好了,好了,我不亂說了!”寶兒原是貴姐兒嬸子張黑桃姐姐的女兒,小時候常來鄭家的,與貴姐兒也算是玩伴,兩個自是熟絡,閒時也說些玩笑話,避忌倒不多。這會開完玩笑,卻正式跟貴姐兒道:“我隱隱約約聽得婆婆她們說,李家要托人上門來提親,你聽到風聲沒有?”

  “娘還沒跟我說呢!”貴姐兒咬著唇說:“我才十四,全等不得了,就要把我嫁走了?”

  “我聽得說,要跟李家提條件,若他們想定下你,就要候到你十六歲才能迎娶。只是我跟大嫂她們悄悄的討論著,卻覺得李家不會答應這個條件的。你想想,那個李家哥兒都十八了,候得小姑十六,他就二十了。

         這二十歲呀,別人家孩子都幾個了,他還傻等呀?李家現下也是有頭有臉的,他家要娶個媳婦,自然有得挑,因說李家哥兒和小姑小時候是同窗,一起玩大的,李家哥兒的娘親一直嚷嚷著要說下小姑當媳婦,也說了好些年了,這回若不答應明年就讓他們迎娶,只怕也談不攏。”

         寶兒是一個心直口快的,這會悄聲道:“小姑只管放心,應該定不成的。咱們也想小姑住多兩年再出嫁呢!”

  “沒有一起合夥想把我早早嫁掉就好!”貴姐兒聽得家裡要提條件說過兩年才讓人來迎娶,心裡好受了許多,有個緩衝期,也好讓自己想清楚以後的事。

  寶兒說著話,抬頭見天也不早了,笑道:“小姑讓我採摘那些香花,可是全曬乾收著了。現下要泡澡,我也學小姑一樣撒些香花到木桶裡,泡完上來身子確是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不說別人,自己聞著也好。”

  貴姐兒理理衣裳道:“先前上京城,孫家姑娘是學醫的,對這些東西有講究,我跟著她分辨了幾日花花草草,回來時才發現村裡後山上這些花兒竟是她說的香花,泡澡時撒些,肌膚自然沁出一股滲了自家體香的味兒,聞著極清爽的。說著便要去提水洗澡,問了寶兒香花放在哪兒,揭了簾子往廚下去提熱水。

  貴姐兒才洗完澡出來,雙胞胎就頻頻作小動作,示意貴姐兒可以出發了,貴姐兒怕他們露了口風,只得跟鄭婆子交代一聲要出去。鄭婆子聽得他們要去摘山裡紅,嚷嚷道:“明早才去不好,怎麼挑現在這個時候?”

  “阿嬤,明早我們要上學堂,小姐姐要趕著繡花,哪有空呀?今兒小姐姐坐在房裡繡花,都繡一天了,趕著這會出去走走,散一散,回來吃多半碗飯,這不好嗎?”雙胞胎嘻嘻笑著說話,扯了貴姐兒就走。

  甜泉村坡口這邊的林子,樹木種的不算密,村民進來砍柴時,為了有個坐的地方,砍伐了幾顆樹只留下樹樁用來歇腳。此時,賀年正坐在其中一個樹樁上,聽得有人要向貴姐兒提親,他一個下午心神不定,索性提早進了林子等著。此時微風吹過,樹木特有的味道飄散在周圍,賀年深深吸一口氣,頗頗向外看。

  雙胞胎拉著貴姐兒進了林子,遠遠的就看到樹樁那裡影影綽綽坐著一個人,他兩個眼尖,一下了就分辨出是賀年,笑嘻嘻對貴姐兒道:“小神仙比我們還心急,早早就來等著了。小姐姐快去,我們過那邊摘山裡紅,興許還能摘點野生磨菇。”說著拋下貴姐兒,“嗖”的竄向另一邊。

  夕陽正慢慢西下,透過樹縫灑下的光線,帶了一抹神秘的豔麗,映得貴姐兒身上一襲淺紅色衣裙一閃一閃的。賀年聽得腳步聲,見貴姐兒從樹那邊繞過來了,晚霞映在她臉上,眼眶卻有些紅紅的。心下歎氣,雙胞胎說的沒錯,果然是哭過的。

  貴姐兒走近了些,恰好看見賀年眉尖微微一皺又展開了,心下卻猜測:看來是京城裡發生什麼事了!

  “你沒事吧?”賀年見貴姐兒笑著坐近身邊的樹樁,心下忽然憐惜起來,傷心歸傷心,見了人還得強顏歡笑,也忒不容易。

  “我沒事呀!”貴姐兒聽賀年語氣關切,有點摸不著頭腦,笑道:“來非和來豐說你約我來,有事想跟我說?”

  賀年見貴姐兒語氣不透一點風雨,倒像不欲人知道有人向她提親的事,這下卻不好開口了,半晌才說:“我聽來非和來豐說你在房內哭。以為你有什麼不好解決的事,便想幫你分一下憂。”

  “我在房內哭?”貴姐兒詫異的說:“沒有呀!這是怎麼說?”

  賀年張張嘴,從懷時掏出來豐給他的那方手帕,把雙胞胎說的話複述了一遍,笑著說:“難不成是他們搗鬼,編了謊讓我們在這裡說話?”

  “這倆個小鬼,看回去不捶他們?”貴姐兒又好氣又好笑,抬眼見賀年拿著她的帕子,一下又不好意思起來,舔舔嘴唇說:“這個帕子還給我吧!”

  “送出來的東西怎麼能討回?”賀年一整個下午揣著這方帕子,只覺被帕子貼著的地方都有點異樣的感覺,這下怎麼捨得把帕子還回去,雙手一收,就要把帕子放回懷裡。貴姐兒急了,看看四下無人,紅了臉伸手去搶自己的帕子。

         賀年眼明手快,一隻手把帕子舉高了,另一隻手卻來擋貴姐兒的手。電光石火間,賀年的手倒握住了貴姐兒的手。兩人俱是一愣,正好一陣風吹過,賀年只掀著帕子的一個角,心神恍惚間,卻抓不牢帕子,任由風把帕子吹到幾步遠的草叢中。

  貴姐兒慌忙縮回自己的手,正要去揀回自己帕子,卻見賀年已站了起來要去揀,錯眼見草叢下有灰色影子一晃,脫口就嚷道:“有蛇!”

  賀年聽得“有蛇”這兩個字,先是僵得一僵,接著就跳上樹樁,兩眼四處瞧,想找木棍子來防身。貴姐兒知道賀年怕蛇,來不及細想,脫下腳上的繡花鞋就朝草叢那處一扔,想把蛇嚇走。“嗖”的一聲,草叢下躥出一隻小小灰色老鼠,朝另一個方向跑掉了。

  “啊,是老鼠,不是蛇!”賀年見不是蛇,膽子稍稍回來了些,跑前幾步,左手揀了帕子揣進懷裡,右手揀了貴姐兒的繡花鞋,終是還怕有蛇,三兩步回到貴姐兒跟前,笑著說:“我倒是沒想到鞋子也能派上用場的。”說著話,心裡其實有點怕魂未定,想也沒想就蹲到貴姐兒跟前,手一伸就把繡花鞋往她腳上套。

  貴姐兒見草叢中是一個小老鼠,也松了一口氣,不是蛇就好!眼見賀年幫她揀回繡花鞋,正要道謝,卻見他蹲到自己跟前,看樣子要幫自己穿鞋,嚇了一大跳,忙把腳往旁邊一縮。賀年剛剛是被“有蛇”兩個字嚇的失了鎮定,這才想也沒想伸手要幫貴姐兒套鞋的,這會見她把腳一縮,卻看見她並沒有穿腳套,五隻腳趾小小的、圓潤可愛,腳背透著一些粉紅色,像是懂得羞澀似的。

         這下套也不是,不套也不是,把繡花鞋放到地上,忙忙就要站起來。不想貴姐兒這會也尷尬極了,正要低頭接回自己的鞋子,兩人一個要站起,一個俯下頭要去拿自己的鞋子,慌亂中“咚”的一聲,兩個人的額角倒撞在一起。

  “喲!”貴姐兒叫了一聲,不由揉著額角。不顧得去拿鞋子,猛的站了起來,穿了鞋子那只腳偏生踩著自己的裙角,一絆,整個人向前便倒。賀年正好也站了起來,一把接住。

  “咚咚!”貴姐兒伏在賀年懷裡,聽到一陣擂鼓似的心跳聲,心道糟了糟了……



第九十四話   這幾日想你

  軟玉溫香滿懷抱,少女特有的氣息纏繞在鼻端,賀年瞬息間只覺心頭一緊,接著一蕩,想把貴姐兒扶好,正好貴姐兒掙扎著要站開,他神使鬼差的,摟在貴姐兒腰上的手卻是一緊,感覺到貴姐兒身子一僵,林間靜悄悄,卻有什麼響的厲害,是自己和貴姐兒的心跳聲?

         賀年到這會才意識到自己唐突了,低頭看貴姐兒,見她俏臉生霞,含羞帶怯,倒沒有責怪的意思。脫口就說:“我請師博到你們家提親!”

  這算是求婚還是怎麼?貴姐兒前世也沒戀愛過,現在對賀年的反應也有點手足無措,忙忙掙扎著自己站好了,低頭去找鞋子穿上。賀年見貴姐兒穿了鞋子,看也不看他就要走,心裡急了,過去攔住說:“你還沒答我的話呢!”

  答什麼?抱都抱了,還有什麼說的?如果不喜歡你又被你抱了,不把你滅口才怪?這是什麼年代,被人抱了不嫁那個人,若果被人知道了,也不用嫁了,自己又不想做老姑娘。

         貴姐兒腹誹著,也慢慢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正因為自己對賀年也有一些好感,這才會想也沒想就獨自來見他,若是對他沒有好感,無論如何是不會單獨在林子這裡見他的。歸根結底,自己對嫁給李甘雨沒興趣,賀年嘛,總歸是一個跟自己說話投機的男子,剛剛被他抱著時,心裡也狂跳,或者,嫁了他也不錯。

  賀年見貴姐兒還是不答他的話,卻抬頭橫了他一眼,眼波如水,只覺心中又“咚咚”直跳,喃喃道:“我,我……”他想說我這幾日都想著你,卻哪裡說得出來這個話。平時的灑脫沒了蹤影。

  見一向淡然的賀年也結巴起來,貴姐兒不由抿嘴一笑,想繞過他身邊走過去,不想賀年卻想迎前一步跟她說話,貴姐兒見賀年踏前一步,忙向左再讓一些,卻忘了左腳邊是樹樁,這一避讓,整個人一趄趑,一時想要站穩,一伸手卻拉住了賀年右手的袖角。

         賀年見貴姐兒絆了樹樁,忙忙俯身伸了左手去拉她,卻被她扯住右手袖角,索性兩手一個包抄,扶了貴姐兒站好,正眼看著她說:“我現在有家歸不得,你不會嫌吧?”

  “呃!”原來他擔心這個啊!貴姐兒迎上賀年的眼睛說:“如果靠你自己,你能養活妻兒嗎?”

  “當然!”賀年肯定的點頭,“不說幫人測算了,就是當西席,或是當帳房什麼的,這些也難不倒我。況且做這些,賺的錢可比種田多。種田的都能養活妻兒,我養老婆兼三兩個孩子應該都沒問題的。”

  貴姐兒聽他說的滑稽,忍不住笑了,心情鬆快起來,拿手戳賀年的胸說:“這不就結了。都不用靠你家裡,能不能回家的,有什麼關係?”

  賀年見貴姐兒沒有掙開他的手,聽她的語氣,就算是自己永遠不能回京城了,她也不在乎的,這下心頭熱乎乎的。雙手一緊,真真正正把她摟了進懷裡,保證道:“放心,你如果跟了我,不會讓你餓著就是。真要動手做起事情來,我並不差的。只是以前不用我做而已。”

  原來古代兩個人要定終身,比戲臺上還迅速些,三言兩語就定了?貴姐兒心有不甘,總覺得就這樣說定了太簡單,在賀年懷裡掙了掙,想要掙開。賀年卻覺得都說定了,她就是自己的人了,哪裡肯放開,手裡摟的更緊了,低頭見貴姐兒睫毛輕顫,臉頰駝紅,嘴唇粉嫩嫩的,他一張臉也漲的通紅。

  古代男女大妨很嚴重,這也導致男女互相之間的吸引力倍增,看對了眼,時機契合的話,甚至比現代人更容易天雷勾動地火。賀年自打懂事起,身邊就常有各式各樣的少女試圖接近,他都作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避開了。

         現下避難到鄉下,背井離鄉,難免有些寂寞,這幾日跟貴姐兒相談甚歡,夜晚睡覺時,貴姐兒的影子就不時浮現在腦中,心中隱隱約約知道自己是喜歡上了貴姐兒,只是不敢十分細想。今天見了貴姐兒,肌膚相接,他畢竟是情竇初開的少年人,並不是聖人,這會兒竟是忍不住就想一親芳澤。

  貴姐兒見了他的眼神,也知道不妙,跺腳說:“放開我,來非和來豐就來了!”

  賀年忙鬆開手,卻見貴姐兒已是飛快溜了,卻哪裡有來豐和來非的蹤影,知道受騙了,嘴角卻含笑道:“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賀年嘴角生春的回到家,卻見桌子上幾個小菜,曾老道正坐在桌前歎氣,以為他也一樣吃不下管婆子煮的東西了,笑道:“師博,明兒再叫貴姐兒來煮就是。”

  “貴姐兒就是明兒來煮,只怕你也吃不著了。”曾老道從懷裡掏出一封通道:“剛剛收到的信。”

  賀年忙接過信看了起來,失聲道:“皇上駕崩!”

  曾老道點點頭道:“鄉下消息慢,卻得過幾日才有文書下來。這當下,大皇子怕是已準備登基了。大皇子對測算之人猜忌之心卻少,你回京城也沒大礙了。”說完又掏出另外一封信遞給賀年道:“這是你的家書!”

  “祖母病危!”賀年展了信,才看幾行就大驚失色,“我明兒就起程回京!”

  幾碟小菜本來難以入口,賀年這會更加沒有胃口,在桌子邊研了墨,展紙寫了一封信,折好了交給曾老道說:“師博,煩你把這封信交給貴姐兒。若是祖母能度過難關,我馬上就托人來鄭家說媒。若是祖母度不過難關,卻得守喪過後才能來說。不論家裡允不允許,我總會守約就是。”

  曾老道接了信說:“你回了京城,再想說下貴姐兒,卻有些難處。罷,待我寫一封信與你祖父,你祖父見了我的信,自然不阻你自主擇親。”

  賀年一時驚奇道:“難不成師博想說我與貴姐兒是天作之合,錯過了就再娶不到媳婦?若不然,如何說得動我祖父等人?”

  曾老道這會倒站了起來,把手背在身後,走到視窗,眺望著遠方道:“新皇現下不疑忌你家,卻不代表以後不會。你父親叔叔和哥哥娶的都是世家之女,你名聲在外,若娶的還是世家,賀家根基倒是越紮越深。

         只是新皇一旦坐穩位子,對你家的疑忌之心必定越來越大,卻會趁機打壓。賀家除你祖父外,數你測算之術最精,你祖父已年邁,自然不足為慮,所以你便首當其衝。若你娶個普通官員的女兒,反倒讓人安心。再者,你若娶了貴姐兒,將來有個什麼事,這裡卻是一個歸隱的地方,你祖父為了你們將來的後路著想,必會答應的。”

  賀年也知道曾老道說的有道理,默然點頭。

  第二天晌午,貴姐兒從曾老道手中接過賀年的信展開細看時,這才知道賀年回京了。

  “貴姐兒,待得小年回到京城,再派了人來說親,怕要明年開春的事了,你且等著罷!”曾老道見貴姐兒看完信皺起眉,倒笑道:“今早我幫小年祖母起了一卦,應該有驚無險。你不必為他掛心。”

  “這就好!”貴姐兒聽得曾老道的話,松了一口氣,再如何,都希望賀年的家人能平安無事。

  “老神仙,我跟賀年,有可能麼?”貴姐兒見攤前沒了人,卻不怕跟曾老道說實話,小聲道:“他現下回了京城,他家自然會幫他挑那起門當戶對的姑娘,只怕有緣無份了。”

  “是你的,必是你的,不必憂心!”鄭婆子常時帶了貴姐兒來媽祖廟求籤,經過曾老道攤前時必會打個招呼,曾老道算是看著貴姐兒長大的,對她頗有好感,笑道:“你等著賀家來提親便是。”

  因見還有人來測算,貴姐兒便告辭回家了。卻見董氏來了,忙迎上去喊乾娘。董氏拉了說:“你現下是一個大姑娘了,不日就是官家小姐,若要出門子,只管叫了你嫂子或是弟弟們相伴,自己一個出去卻不妥了。”

  貴姐兒笑道:“我自小在這兒長大,熟門熟路的,現下要出門,突然要人相伴,卻感覺怪怪的。”

  董氏卻是從別人那裡聽到說貴姐兒去幫曾老道新收的徒弟煮飯,心中著急,跑來警告的,這會不好十分說貴姐兒,卻拉了巧娘進房說道:“唉呀呀,你們真個不小心呀!貴姐兒跑去給曾老道的徒弟煮飯,還跟曾老道徒弟有說有笑這件事,都傳到雨哥兒他娘耳裡了。

         她跑來跟我說,雨哥兒他爹也是進士,不日自然也是官老爺,雨哥兒自然也是官家子弟。現下正要來說貴姐兒,若是貴姐兒傳出不好的話來,卻是毀了閨譽,就算她再如何希望貴姐兒做兒媳婦,只怕也要再斟酌了。”

  “什麼?”巧娘這下深怪自己想的不周到,不應該叫貴姐兒去給曾老道和賀年送小菜的,只讓來豐和來非去就行了。當時只想到賀年跟貴姐兒有幾面之緣,貴姐兒若是不上門,這人情冷暖,異鄉的人最容易感觸的,卻沒料到不過往賀年那兒送了送菜,就傳到董玉嬋耳裡去了。

  “這事兒怪我慮的不周到!”巧娘皺眉道:“以後必不讓貴姐兒單獨出門了,省的傳出閒話來。”

  她們說著,早有鄰居在外嚷嚷道:“啊喲,今兒不見老神仙那個徒弟小神仙,一問,卻是回家鄉去了,怕以後不來了呢!真是可惜了!”

  董氏和巧娘揭簾子出去一問,這才知道賀年真走了。董氏並不知道賀年的身份,這會兒合什念了一聲佛道:“那個哥兒俊是俊,畢竟不知何來歷。走了好,省的跟貴姐兒扯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

  巧娘正要說話,卻聽門外有人嚷道:“不好了,不好了!甯家的媳婦兒跳河了!剛從河裡救了上來,快去請大夫!”

  大家嚇一跳,知道甯家的媳婦兒卻是王氏,忙出去打聽。原來王氏嫁來寧家才三個月,因明兒是甯家祖父死忌,寧婆子便備了一隻熟雞放在桌上,準備明兒祭拜之用。因還要出門買香燭等物,一時吩咐兒媳婦王氏把東西收好,王氏正揉面,隨口應了。

  王氏揉完面到里間一看,一隻貓跳在桌子上,咬斷了雞脖子,叨著雞頭就跑,她追了出去,早不見了那只貓的影兒,回來時又氣又急。因這兒祭拜要一隻完整的雞,若是沒了一個雞頭,很不吉利。甯婆子為人嚴厲,若是回來不見了雞頭,必是一場風波的。王氏急中生智,從揉好的麵團上撚了一團下來,做成一個雞頭的形狀接在雞身上,又去倒了一點油細細塗了,不仔細看便看不出的。

         她想著先混過了,再想法子換一隻全雞來,便不會被家婆責駡。誰知她剛剛接好雞頭去洗手,寧婆子便回來了,見雞還放在桌子上,便端起要放到籃子裡,這一拿卻發現了異樣,用手捏捏雞頭,是面做的,一時嚷嚷起來,一口咬定是王氏在家偷吃了雞頭,拿面安在雞身上,存心叫寧家家宅不寧。王氏再如何分辨,寧婆子都一氣反駁了,還令人到田間把兒子叫了回來,讓兒子馬上寫休書休了王氏,一時把家婆的威風抖的痛快淋漓。

  王氏是新嫁婦,一來便被寧婆子欺壓的不敢高聲說話,這當下又被冤枉說在家偷吃雞頭,還說要休了她,一口氣堵在心口下不去,回身便跑,直跑到河邊跳了下去。好在當時剛好有人經過,這才救了起來。

  大家聽得救活了,都松了一口氣,一時都偷偷罵寧婆子過份。雲娘過來道:“那寧婆子守寡經年,只得這個兒子,自打兒媳婦過了門,就是當個眼中釘看著,不是打就是罵,若是今兒鬧出人命來,兒媳婦的娘家人上門,她也討不了好去。

         嫁一個人啊,真不是只嫁一個人,是嫁一家人呢!若是閨女要出嫁的,得打聽著家婆好不好相與,若是不好相與的,他家兒子再好,也不能嫁過去。”

  巧娘等人聽的直點頭,都說:“正是此話!”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5:46 PM

第九十五話   媒人上門來

  送走董氏,鄭婆子皺眉對巧娘說:“聽你大嫂的話,倒是雨哥兒他娘有甚說的,她特來相告的?”

  見貴姐兒和幾個小孩子不在跟前,巧娘把董氏的話說了,聽的鄭婆子惱了說:“雨哥兒他爹不日就是官老爺,他就是官家子弟,這便嫌起貴姐兒來了?貴姐兒許不許他家還說不定呢,這就抖起家婆的威風了?”

  巧娘也知道剛剛寧婆子的事觸動鄭婆子的心思了,她深怕貴姐兒嫁後會受家婆欺壓呢!這會歎口氣道:“咱家貴姐兒想許個好人家,還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雨哥兒憨厚,自然是一個好的,只是聽得李家老太太自打小兒子中了進士,她臉上有光,卻要攬過雨哥兒這個小孫子的婚事。

         放風說要給雨哥兒定下自家的外孫女為孫媳婦。雨哥兒他娘也急了,深怕老太太真塞了一個外孫女給雨哥兒,若兒媳婦是老太太的人,她便不能太過管制著,因此急著想要提前來說下貴姐兒的。只是老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燈,先著人來打聽咱家的事,卻碰巧聽得前幾日貴姐兒給曾老道和他徒弟送小菜和煮飯的事,見著雨哥兒他娘便發作了說:‘說什麼進士的女兒哪,都給年輕男子做飯去了!’

         說雨哥兒他娘沒眼光,不會挑媳婦,還是她的外孫女好,逼著擇了日子去下定。雨哥兒他娘如何甘心,這會絞盡腦汁想法子,想來咱家下定。只是先令我大嫂來說一聲,說道讓貴姐兒不要再單獨出去,別落了人口實。”

  鄭婆子聽的更氣了,哼著說:“他家老太太和太太鬥著法,倒叫貴姐兒去做夾心餅不成?”

  “雨哥兒他娘雖精明,倒是一個講道理的,卻不是很難相處。難相處的是雨哥兒他祖母。”巧娘給鄭婆子倒了一杯紅棗茶,坐下說:“我大嫂說雨哥兒他娘密囑咐了,只說她會想法子讓老太太答應定下貴姐兒,明年待雨哥兒他爹候缺下來了,她要跟了上任,到任上安置好,便讓雨哥兒迎娶了貴姐兒,也一起接了到上任的地方去。再讓貴姐兒陪著雨哥兒好生讀書,也博個出身。她這個話說的倒中聽。”

         巧娘終是覺得李家是知根知底的,李甘雨又是一個性子好的,貴姐兒嫁過去,若能離開老宅,跟了李濟董玉嬋他們到任上過活,自也是一個好的去路。

  鄭婆子這會倒歎道:“咱家就貴姐兒一個女娃,自然要挑一個好的人家才嫁。只不過,這嫁妝等等東西,也得先預備起來,還有,明發雖還沒有上任,再怎麼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貴姐兒到時出嫁,怎能沒有一個丫頭婆子的在身邊。到了夫家,著人欺壓,連個來跟咱們通風報信的都沒有。

         當下也快年關了,有些窮的過不了年的,只怕又會賣家裡的女兒的,不如挑兩個買了來慢慢教著,到時好給貴姐兒使喚。”

  巧娘一聽也覺得有道理,點頭道:“咱們雖是小家小戶的,貴姐兒倒也沒吃過苦,要是嫁了反要受氣吃虧,自然不捨得。少不得買兩個丫頭來家,再讓我大嫂幫著請一個有經驗的婆子來教貴姐兒一些大戶人家媳婦要懂的規矩罷!”

  因商量買丫頭,卻不能單給貴姐兒買,怕家裡幾個媳婦有意見,巧娘最後折中著買了五個十二三歲的丫頭回家,一輪清洗打扮,五個丫頭便站到大家跟前。

         鄭婆子和巧娘讓方霞光寶兒和來福媳婦兒美妹各挑一個,她們三個人自打嫁了進鄭家,回娘家時也是風光無限的,只是常被追問說鄭家既是官家了,為何連個服侍的丫頭也沒有,凡事卻要自己動手的,免不了心中有遺憾,這會見買了丫頭,還讓她們先挑,自然驚喜。只是丫頭們就在跟前,卻要端了架子,一時倒嚴肅起來,互相推讓說:“你們先挑!”

  她們推讓,其實是不好下手挑,因為五個丫頭,三個長相平平,兩個卻俏麗,若是挑了俏麗的跟在身邊,卻把自己比下去了,而且,長的漂亮,只怕就有些傲氣,不好使喚,不若挑長相平平的好。只是先行挑了長相平平的,卻怕被人取笑說挑個丫頭也不敢挑長得好的,太過小家子氣。

        寶兒跟貴姐兒最是說得來,這會索性說:“不若讓小姑先挑罷!”幾個一聽,倒都贊成道:“對,小姑先挑兩個罷!”一時心裡都想著,小姑要是挑了長相平平的,總還有一個剩下,自己再趕緊的挑了,讓那兩個漂亮的給其它兩個人好了。

  貴姐兒瞅瞅五個丫頭,兩個漂亮的倒都精神,三個不漂亮的卻像餓了好幾天,手一指就要了兩個漂亮的說:“我就要這兩個吧!”

  方霞光等人全松一口氣,太好了,咱就是怕要了漂亮的,使喚不動反生事,這不漂亮的帶在身邊,便沒什麼壓力,也不怕家裡男人會多看她幾眼。

  貴姐兒一問兩個丫頭的名字,一個叫剩妹,一個叫三多,名字實在太難聽,笑著幫她們改了名,一個改名為春鶯,一個改為秋燕。春鶯和秋燕一聽自己的名字變的如此文雅,都歡喜的不行,只是還有些膽小,不敢大聲說話,只悄悄抬眼看貴姐兒,見她微微笑著,極是親切,都喃喃道了謝。

  身邊多了兩個丫頭,貴姐兒要調膏子,做針線的,倒有了幫手。因進進出出的帶著兩個漂亮丫頭,也有了幾分官家小姐的派頭。巧娘卻怕再有閒話傳出來,只令貴姐兒在房內做針線,不讓她輕易出門子了。

  因鄭家人口越來越多,現下又多了幾個丫頭,便覺得擠逼了些,正好村口董員外闔家搬到鎮上,他家的大宅子想要賣掉,大家便商量要買下來。只是一問價錢,一時卻嫌貴談不攏。無奈之下只得買下隔壁一所老宅子,打掃粉刷,又著人打通了門。只待擇了吉日就讓來榮和來華搬過去那邊住。

        還沒收拾好,卻聽得有人說,村口那所大宅子賣了出去。有人來粉刷,又請了木工在家做新家俱。鄭家忙去打聽是何人所買,只聽得是一個外地人買的,餘者一概不知。鄭婆子嘀咕道:“卻是誰家這麼闊氣,這麼一大所宅子說買就買了?”

  過了年,那座大宅子外面粉刷一新,門口鋪了青石塊,門窗也新換了,看著煥然一新,待得有幾個丫頭和護院進出時,村裡眾人一時議論紛紛,猜測是富戶人家貪鄉下新鮮,要來住著玩玩的。

  在眾人猜測村口大宅主人是誰時,鄭家卻同時迎來三方媒人,一方是京城裡賀家為賀年說媒來的,一方是唐家為唐少華說媒來的,另一方自然是李家為李甘雨說媒來的。

  李家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唐家是親戚,賀家是清貴人家,究竟要挑哪一家,鄭明發和巧娘都為難了。除了貴姐兒和幾個小孩子外,闔家商議了好幾次,竟還是決定不下要應承哪一家的親事。

  巧娘因早前聽得李家老太太和董玉嬋鬥法,不想貴姐兒進門,便有些不喜。再想著慶氏是一個好相與的,唐梅娘又是自己三嫂,凡事總要照拂些。之前在唐家住著,除了唐太太,其它人卻好說話,又聽聞文龍於年前迎娶了林婉如進門,夫妻倒恩愛,另撥了小宅子在外住著。因此她倒有點偏向于唐少華。

  董氏卻因董玉嬋費了好大勁才讓李濟說服了自家老太太不要干涉李甘雨的婚事,又跑到她跟前再三保證說若是貴姐兒將來進門,自然不會虧待。董氏又因董玉嬋畢竟是自己堂姐,為人雖有時潑辣,倒是拎得清的,她又跟李甘雨家住的近,這幾年看著李甘雨,實實是一個憨厚的,因此她便偏向李甘雨。

  鄭明發和來榮是男子,著眼點卻在大處,只說賀家本是清貴人家,若是進了他家,好好守著禮兒,賀家長輩自然不會亂加欺壓。還有一點,若是進了賀家,再怎麼說,鄭家子孫等後輩要博出身,博功名的,總有人提攜。貴姐兒將來生下娃兒,也是金尊玉貴的官家子弟。

         還有一點他們沒有說出,卻是賀監正和賀年善測算,名聲在外,不知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兒嫁進他家,自己不過普通人家,他家來提親,卻婉拒了,傳了出去,是誰都會說自己家不識抬舉的。

  因意見分歧,各有各的想法,一時誰都說服不了誰,只得跟三家媒人說道要擇了吉日,往媽祖廟裡求了簽才說。一時又安排唐家和賀家的媒人住下,因著李家請來的媒人卻是就近的,便要打發回去。

          誰知李家請的媒人本來覺得這個事十拿九穩的,一下子卻多出兩家媒人,如何肯走,也說要在鄭家住下。天幸鄭家年前買下隔壁的宅子,來榮和來華還沒搬過去住,這下倒安排了三家媒人進去住著,差了幾個丫頭過去服侍,一時忙亂的不堪。

  貴姐兒見家裡一下子來了三家媒人,心裡卻著急,怕爹娘不同自己商議就把自己隨便許了一家,一時著春鶯去打探消息,聽得安排了媒人住到隔壁的宅子去,先松了一口氣。知道如此一來,家裡必要商議一段時間的,卻得趁著這個機會跟爹娘挑明瞭自己的想法。



第九十六話   巧娘掏心窩

  因家裡人來人往的,貴姐兒日間硬是找不到機會跟爹娘獨處,候到這天晚上,使春鶯去看了看,鄭明發還在書房寫信,巧娘房裡卻掌著燈,這才忙忙出了房門去敲巧娘的房門。

  見貴姐兒還沒安歇,巧娘忙讓她進房,笑道:“家裡住著三家媒婆,你沒事就別出房門了。別叫人端詳了你說話走路舉止等等,背後去評說。”

  “我曉得。”貴姐兒點點頭,事關自己的終身大事,少不得開了亮窗說亮話了,遂拉了巧娘撒著嬌說:“現下急著來找娘,卻是想問問,究竟要把我許配給哪家?”

  “正是三家都好,才為難呢!”巧娘拍拍貴姐兒的手道:“放心,定當挑一家最穩妥的,至緊要嫁過去不受太多委屈。”

  “娘!”貴姐兒把頭伏在巧娘肩上拱了拱說:“你怎麼不問問我喜歡哪一個?”

  “哦,你喜歡哪一個?”雖說女兒已長成一個大姑娘,在巧娘心中,卻還是一個需要為她謀劃的小女娃,這三家來求親的,又恰好都是貴姐兒見過的,之前見她並無異狀,卻以為她還小,不懂男女之事,家裡大人自當為她挑一個可靠的。這會聽得貴姐兒這般問,倒怔了怔,笑道:“莫不成你自己有主意?”

  貴姐兒正伏在巧娘肩上,聽得她終於問到正題上,伸長脖子俯到巧娘耳邊說:“娘,應承賀家的婚事吧!”

  “你喜歡賀年?”巧娘吃了一驚,論起來,李甘雨和唐少華都算是和貴姐兒從小玩到大的交情,兩個小時候又喜歡帶了貴姐兒玩,看著兩小無猜,她自以為知女莫若母,一心以為貴姐兒要挑,也是在這兩個中挑一個。

         只是怕貴姐兒還小,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要挑哪一個,少不得幫她看著,待議的差不多再問問她的意見,不承想她卻對兩個一起玩大的玩伴沒意思。

  “貴姐兒,賀年雖比華哥兒和雨哥兒俊些,可是家裡的情況咱們只道聼塗説,並不知道是怎生情形,他家又是世家大族,就怕你嫁了進去會受委屈呀!”

         巧娘止得貴姐兒這個女兒,一心想要貴姐兒嫁人時如自己當初那般歡歡喜喜,並不稀罕所謂的高門大戶。再說了,唐少華和李甘雨家境也不錯,現下與鄭家正是門對戶對,貴姐兒在夫家受點什麼委屈,自己作為娘家人,還能為女兒撐腰說說話。若是進了賀家,哪裡有自己說話的份?

  巧娘上過京城,算是見過世面,又見過京城裡所謂的大戶人家,規矩嚇人,妻妻妾妾的扯不清,雖富貴,她卻不羨慕。想著自己跟鄭明發恩恩愛愛,和婆婆鄭婆子和妯娌張黑桃又相處的不錯,卻打定主意想讓貴姐兒也過這等平淡喜樂的日子,只是目下鄭明發也是進士了,貴姐兒也不能嫁給小家小戶的委屈了。

         所以唐家也好,李家也好,都是好選擇。這當下聽得貴姐兒自己屬意賀家,卻想勸解一番,拉了貴姐兒的手說:“照理來說,三家來求親,屬賀家條件最好,是人都曉得要選賀家。可是俗語說,沒有那麼大的頭,就不要戴那麼大的帽。咱們跟賀家比起來,就是小家小戶,再說你爹現下還沒上任,咱們在人家看來,指不定就是村婦鄉下姑娘的。

        這京城裡的人啊,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你到了他家,一句鄉下來的,就叫你夠嗆。何必受這個氣?若果說你跟賀年有情,願意為他吃些苦,那又另當別論,只是你們相識的日子又淺,縱使他來鄉下住得幾日,跟你有說有笑的,那也是官家公子落難了,迂尊降貴與平民交結,怕也沒其它意思的。娘都是為你好,這賀家嘛,還真不能選。”

  貴姐兒被巧娘一席話堵的說不出話來。要說自己對賀年的感覺,確實只是比較有好感而已,說到愛這個字,又嫌重了些。父母兄弟這些人,是血脈相連的,從骨子裡就親,再加上從小到大,這些人把自己捧在手心,自己對他們的愛,自不待說。

         只是對於年輕男子,無論是李甘雨也好,唐少華也好,自己從沒動心過,倒不是說他們不好,而是自己總有一點心裡障礙,覺得自己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說不到一起去。真真正正的心裡話,真真正正的感覺,沒法跟他們說。若果與他們在一起,必得適應他們的思唯生活,而他們是什麼思唯呢,自然是古代人刻在骨子裡各種跳不出時代局限性的觀念及天生一段男尊女卑的觀念。

         做姑娘時,無論怎樣,父母兄弟總是只有疼愛的,就算做錯什麼說錯什麼,覺得自己有何地方想的離奇了,也只笑駡幾句,絕不會起芥蒂,但是古代男子,進了他們的家,成了他們的娘子,有些他們不能接受的想法或是做法,他們能沒有芥蒂?若是某一天自己再露出一點點男女平等的思唯來,他們能接受?

  賀年卻不同,賀年自小學玄學,而玄學要論的,卻正正是跳出時代局限性的種種觀念。賀年沉浸於玄學多年,思唯局限性少,隨意跟他說話,並沒有溝通不良的感覺。若果要選一世相伴的人,當然首選一個說話投機的人了。

         至於愛不愛的,這個倒不必介意,不反感不討厭就行了。在古代雖也有傳誦千古的愛情,但多數以悲劇收場。貴姐兒雖也渴望愛情,但是從不認為自己要跟古代人愛到纏綿入骨,要死要活,把一生系于一個古代男人身上,把自己徹底埋沒掉的份上。

  但是這些話,卻沒法跟巧娘說,貴姐兒垂頭想著心事,半晌說:“娘,你想讓我嫁哪一個?”

  巧娘分析了一下李甘雨和唐少華的家境,終還是有點偏向于唐少華,笑著說:“華哥兒是家裡長子,華哥兒的娘性子溫和,好說話,你若是進了他家,你三舅和三舅母又必會照拂一二的,倒不會被他們欺負了去。再說了,華哥兒也是一個能幹的,在父母跟前說得上話,你也就跟著他水漲船高,在家裡也有地位。

         雨哥兒性子雖憨厚,無奈是家中幼子,在家裡說不上話,若是進了他家,上又有幾位大嫂,你孝敬了家裡幾位長輩們,還得敬著他幾位嫂子,忒多事了,待輪到你們說得上話時,也不知是幾時的事了。因此娘的意思卻是,咱們就選華哥兒了,好嗎?”

  如若賀年沒有來過鄉下,沒有那幾日相談甚歡的場景,巧娘現下這席話,貴姐兒必會點頭贊成的。可是現下卻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娘,你讓我好好想想,只是一條,我沒有正式跟你說要選哪一個之前,誰也別答應!”貴姐兒懇求巧娘說:“我知道娘疼我,想的事兒只有為我好的,只是婚姻大事,總要慎重考慮。自打我懂事,娘和阿嬤等人,都是把我捧在手心裡疼著的,這回要許人,若是別人家,哪用考慮,自然就是選官兒最大,家境最好那家了。

         偏生娘和乾娘等人一心一意單為我考慮,並不羨慕人家富貴的。放在村裡,卻有哪個村婦有這等胸懷的?我如何不明白?只是我打小卻又看著娘和爹恩愛,有商有量的過日子。總還是希望能挑一個說話投機些的為伴。至於嫁過去之後大宅子裡種種難處,自然會得想法子解決。

         娘和阿嬤能相處的這麼和睦,是因為你們都懂得相處之道。我雖不是頂聰明,但是娘和阿嬤為人處世,人來人往等等做法,卻是看在眼裡的,也學了些。就算賀年家是高門大戶,這些相處之道總還是有相通之處的,我敬著人,人總不能一見就給我一巴掌吧?”

  巧娘聽貴姐兒說的也有些道理,摸了摸她的頭說:“既這樣,再拖一些時日,咱們少不得好些打聽賀年家的情形,還有他母親祖母等人的喜好再論。”

  貴姐兒聽得巧娘的口氣卻是動搖了,大喜過望,像小時候那般膩在她身上說:“我就知道娘最疼我!”

  “喲,都快嫁人了,還是這麼愛撒嬌!”家裡只有一個女兒,貴姐兒自小又乖巧,不用大人操心,巧娘疼她比幾位哥哥厲害多了,這會想著她快要嫁人了,萬分的不捨得,嘴裡雖說讓貴姐兒不要揉的自己身上生痛,手裡卻摟了她,去撫她的背說:“記著啊,以後嫁了人,婆婆對你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娘,凡事還是留著些心眼,凡話不可說盡,更不能沒大沒小,定要敬著才行。”

  “嗯!”貴姐兒應了,這幾日被關在房內不能出來,怕被幾家媒人看見了品頭評足,可是憋壞了,難得跟自己老娘撒一下嬌,膩在她身上只是說:“娘,我曉得的。”

  “女兒家嫁了人,男人對你再好,你在眾人面前,特別是婆婆跟前,還得低著頭,曉得不?”巧娘這會後悔之前沒有多跟貴姐兒講講嫁人後種種注意事項,這會急著補救,笑著說:“婆婆麼,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捧著疼著長大了,一成親卻跟外來的女人親近去了,她看在眼裡,就是要不痛快。

        想著自己辛辛苦苦養大了兒子,好不容易成才了,娶進一門媳婦來,就坐享著她的成果,還日日在她跟前晃著,享受著她兒子的溫存,她只能幹瞪眼,如此這般,自然就要挑媳婦的刺了。所以做媳婦的,在自己房裡只管恣意的享受夫婿的疼愛,到了婆婆跟前,一定得讓夫婿敬著婆婆,把自己先放一邊去。

         婆婆看著兒子只親近她,對媳婦就會寬容許多,待得媳婦生下孫子,她被孫子吸引了視線,對兒子便不會看的那麼緊,這時候在她跟前稍稍恩愛些,卻不會招來忌恨了。只是還要記著,夫婿,他先是人家的兒子,再是你的相公,一定要分清楚。待得你理清這些頭緒,婆婆自然不會對你拉下臉來,夫婿見家庭和睦,自然也敬著你,你在夫家自然也立住足了。”

  巧娘說著,見貴姐兒聽的專注,拉著她坐好了,又道:“你小時候就聰明,學的琴棋書畫種種,樣樣都拿得出手,到了高門大戶,只管展示出來,不必藏拙,叫人小看你。”

  老娘看出自己藏拙了?貴姐兒吃了一驚,隨著年歲漸大,自己凡事卻不敢太過張揚,只努力做個小家小戶的普通姑娘罷了,為的卻是怕給他們引來禍端。無論何人何物,若是太突出,總是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的,看看賀年就知道了。這古代不比現代,若是一個女孩子太突出了,只怕不得善終的。只要比同齡女孩子稍稍出挑一些,便罷了!

  巧娘見貴姐兒應了,理理她的鬢邊,見她嬌顏如花,笑道:“不知不覺,我女兒也這般大了,時日過的真快。”

  “是呀,真快!”貴姐兒反有些惆悵,若是嫁了人,離了老娘,卻是不捨得的,可是不捨得又能怎麼辦?除非就嫁在村裡,才能一想起就能見著!

  貴姐兒這裡想著,巧娘卻正好笑道:“若是你爹爹沒有中了進士,索性就讓你嫁在村裡,咱娘兒兩人想見面,隨時可以見,卻比嫁到別的地方強。”說著又笑道自己心眼小,只想著不捨得女兒,卻沒慮起女兒的前途。一時又想起女兒總歸是要嫁到遠方去的,話語卻漸低,漸漸止住了。

  貴姐兒聽得巧娘說話漸漸變了嗓音,仰臉看巧娘,卻見她雙眼滴下眼來,知道她一想起自己要嫁到遠遠的地方去,就不捨得了,不由伸手去幫她擦淚,哄道:“娘,你別傷心呀!要不,咱們三家都不要了,村裡住著近些的人家,挑一家應了婚事好了。這樣,我就不會離開你們了,還日日看得到呢!”

  “說的什麼傻話?”巧娘倒破泣為笑了,“天也不早了,你去安歇罷!賀家的事,我會跟你爹爹好生商討的。”

  貴姐兒忙站起來,聽著房門外有腳步聲,度著是爹爹要回房安歇的,這才告退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5:52 PM

第九十七話   貴姐治媒婆

  巧娘這幾日忙亂,一早起來嗓子卻發癢,咳嗽了幾聲,她自己著急,家裡住了三家媒婆,若病了可不得了。待用了早飯,一時顧不得其它,跟鄭婆子說了一聲,忙忙出門去抓藥。

  鄭婆子見巧娘忙亂,度著她待會又要出門採辦吃食等,卻真怕她會累倒,家下幾個孫媳婦又帶著小孩子,一時也走不開,索性讓雙胞胎往村口叫了一輛驢車,帶了雙胞胎往鎮上採辦吃食等物去了。

  方霞光見鄭婆子和巧娘都出門了,她忙忙讓丫頭燒水泡茶,想著幾家媒婆用了早飯了,待會自然送了茶過去。不想才泡好茶,卻聽得一片吵嚷聲,小丫頭來報告說:“三家媒婆在夾門那裡吵起來了!”

  方霞光大驚,忙忙去勸解,她一個年經媳婦子,嘴皮子又不利索,卻哪裡勸解得住。寶兒和來福媳婦美妹也忙忙去幫著解勸,究竟她們平素少與人絆嘴,這勸起架也只有幾句話來回說,自然也是勸不住。

         方霞光卻怕越鬧越大,家裡幾個男人都不在,媒婆們要是吵著吵著打起來了,卻是一件大笑話。這會兒顧不得其它,忙叫丫頭去房裡跟貴姐兒說。方霞光心細,過門幾年,卻察覺貴姐兒是一個不簡單的,當下這場面,只有貴姐兒能鎮的住了。

         雖說未嫁的姑娘來喝斥上門求親的媒婆,這件事有些荒唐,但總好過解勸不住,越鬧越大。若是待會鄰里聽得吵鬧聲,紛紛進門來看熱鬧,那時才叫出醜。貴姐兒若不挑了這三家人中的一家嫁了,名聲也會受損了。

  想那媒婆都是能說會道的人,嗓門又全都是嘹亮的,貴姐兒在房內自然聽到吵嚷聲。待得丫頭進來道:“姑娘,不好了,三家媒婆吵起來了。”貴姐兒便叫秋燕去打聽是因何吵起來的。

  原來賀家媒婆仗著托媒的是賀監正家,自覺身份要比其它兩家高貴,鄭家沒理由不應承這頭婚事,自己斷定這頭婚事是跑不了的。而且賀家是什麼人家哪?不說這鄉下地方,就是京城裡,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兒嫁到賀家,她最是清楚的。

         往深層處說,賀年就算想娶公主了,也有資格娶的。如今不知道什麼原因,居然托她跑來這鄉下地方說媒,來了這幾日,雖沒見著鄭家丫頭,但是這一家子的人,明明白白就是世代居於鄉下的,鄭家丫頭自然也是一個鄉下丫頭。賀家想說一個鄉下丫頭給賀年做正妻,這當中,作為媒婆,她表示費解。

         作為京城裡來的媒婆,她從鼻孔裡瞧不上鄭家這一大家子。按理說,鄭家還得巴結著她這個媒婆才是。沒想到鄭家安排她們三家媒婆住在隔壁屋裡,各種待遇也一個樣,並沒有優待她,心中自然有氣。哼哼,賀家要是托我往其它家說親,這會好處早收了不知道多少了,鄭家居然沒一個動靜,敢情他們一個眼色也沒有的。

        賀家媒婆心中不爽,這天出了房門,正要從打通的夾門中過鄭家宅子時,李家媒婆也從房門裡出來,居然大搖大擺把她往旁邊一擠,徑直走在她前頭,這一氣非同小可,嚷嚷道:“你是哪根蔥,就配走我前頭了?”

  李家媒婆鬱悶著呢,李家跟她說兩家門當戶對,又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人兒,本已說定了,托她來說媒,不過走走禮數,不須花費太多口舌的。不想這一來卻遇上另外兩家媒婆,還是京城裡來的媒婆。她在鎮上可是公認的金牌媒婆,只要她出馬,鮮有失手的。因打聽著李家和鄭家都是進士,到時辦起婚事來,自然是大鑼大鼓的,她往當中一站,這名頭還不更響了?

        因此在李家人跟前拍了胸口說:“放心,一定圓圓滿滿的回來。這麼相配的兩家,我若說的不圓滿,這媒婆也不用當了。”這現下的景況,卻明擺著她是劣勢,李家再好,卻怎麼能跟京城的賀家相比?只能指望鄭家捨不得女兒遠嫁,就近許了李家了。

        她本來就處了下風,不承想昨兒賀家媒婆和唐家媒婆居然都不給她好臉色看,話裡話外都說她是鄉下的土媒婆,見她們來了,居然還好意思硬擠進來住著,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的土樣子之類。她本也是牙尖嘴利的人物,如何受得這等氣,便駁了幾句。

         無奈賀家媒婆和唐家媒婆聯手擠兌她,她一時不能取勝,只得自己息了鼓,究竟這道氣沒吞下去,今兒一早出門子,卻見賀家媒婆滋油淡定,胸有成竹的走著,索性便擠到前頭去了。想著就算這頭親事說不下來,自己也不能白受了氣回去。

         這當下聽得賀家媒婆這般說話,不由冷笑道:“你再大牌,也不過同我一樣,是一個上門求人家的媒婆,居然就跟我說起配不配的東西了,我呸,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人了?鄭家不應承你這頭婚事,你照樣得灰溜溜回去。”

  “什麼哪什麼哪?賀家是什麼人家?你土包子自然不知道。鄭家可是清楚的。在京裡有多少的人家,悄悄兒塞了銀子給我,讓我打探賀家公子的喜好,倒貼了錢都想嫁進賀家去。現下賀家托我來說鄭家女兒,任是誰,都曉得選擇哪家?你們不過陪襯,趁早兒收拾收拾回去,別湊熱鬧的好。”賀家媒婆說著話,不承想她這後面幾句卻得罪了唐家媒婆。

  唐家所托的這個媒婆,在京城時也是常時奔走于達官貴人家裡的,本不大願意到鄉下來幫唐家說親,因唐家許了重金,又說道唐家和鄭家本是親戚,不用她狠動嘴皮子,不過一個形式,來了坐一坐,走走過場就可以回了,因此她才來了。先時自然忌著賀家媒婆,及至又住進李家媒婆來,她卻也同賀家媒婆一樣,看不起李家媒婆,因此聯手擠兌李家媒婆。

         想把李家媒婆先擠了出去,她再好好的同賀家媒婆較量一回的。若能從賀家媒婆手底下說成這頭親,自己回了京城,就有得吹了,哈哈,連賀家派了人去說,也說不過我,還是我說下了。光是這一條,就會讓自己身價百倍的,因此暗暗思量法子。法子還沒想出來,卻聽得門口有吵嘴聲,她出去剛好聽到賀家媒婆叉手指著李家媒婆說什麼你們不過陪襯之類的話。

        這“你們”兩個字,自然包括自己和李家媒婆的,唐家媒婆不由冷笑一聲說:“你們別忘了,唐家哥兒論起來,可是鄭家姐兒的表哥,這親上加親,自古以來就是最妥當的婚事。說什麼陪襯不陪襯的話?再有,鄭家姐兒兩次上京城,都是住在唐家的,鄭家要是不中意唐家,怎麼會兩次都帶了姐兒上京?我說你們都趁早息了心,別吵了,再吵,也輪不著你們。”

  唐家媒婆這話一出,李家媒婆還沒反駁,賀家媒婆先跳起來說:“唐家不過茶商,拿什麼跟賀家比?不說家世了,就單論人好了,賀家公子嫡仙一樣的人,不嫁他,難道嫁滿身銅臭味的商家,或是嫁鄉巴佬?若是叫鄭家姐兒自己挑,我不信她不挑賀公子!”賀家媒婆越說越來勁,話裡話外都是鄭家不知積了幾世的福,才能讓遠在京城的賀家來說親之類的話,若鄭家不挑賀家,她從此改姓,金盆洗手。

  賀家媒婆說的囂張,一副代賀家不值,居然來鄉下鄭家說一個丫頭,鄭家不趕緊應承,還讓其它兩家媒婆在她跟前說三道四的,敢情不識抬舉等等。

  貴姐兒聽得秋燕說完,心中也有氣。這會阿嬤和老娘不在家裡,三個嫂子勸不了三家媒婆,等吵得鄰里擠進門來看熱鬧,媒婆們再要說出不好聽的話來,自己豈不成了眾人的談資,一時略收拾了,□鶯和秋燕扶了自己出門。

  “姑娘來了!”三家媒婆正吵的不可開交,聽得丫頭喊姑娘,抬頭一看,一個著了雨過天青色衫子、水靈靈的姑娘,已站到她們跟前了。

  “媽媽們請前頭說話罷!”貴姐兒見三家媒婆停止了吵嘴,只顧拿眼打量她,也不怯場,大大方方讓她們看個夠,領頭往廳裡走,一邊吩咐春鶯說:“泡了好茶出來款待三位媽媽!”

  賀家媒婆自仗身份,還是搶在前頭跟了過去。貴姐兒一時也不說話,待得春鶯上了茶,幾位嫂子也在自己身邊坐下了,這才淡淡說:“三位媽媽既然上鄭家來求親的,再如何,總得給鄭家留幾分面子。這吵的外間人都曉得了,卻叫鄭家成了村裡人的談資。萬一我爹娘卻想多留我幾年,不捨得把我許人,三位媽媽這一拍拍腿走了,吵架的事兒若叫人曉得了,卻是笑話一件。只望三位媽媽給我們鄭家留點兒體面。”

  見貴姐兒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款款說話,明面上一句也沒指責她們,但是意思卻明白不過了,若再吵,吵得鄭家成了村裡人的談資,鄭家可能一氣之下,誰也不許的。賀家媒婆本來看不起鄉下人,這一見貴姐兒的作派,卻有些兒吃驚,多少大家閨秀碰上此等事,只怕也會嚇的躲起來的份,哪還有膽子出來說這等話?看來對鄭家這女兒,得再拈量一回才是。

  唐家媒婆這會卻想突圍而出,笑道:“姑娘言重了。只是來了這些日子,這才第一次見到姑娘。不承想姑娘真個和唐家奶奶說的一模一樣,叫人一看就愛的。”

  唐家媒婆此話旨在告訴眾人,唐家和鄭家關係非淺,現下只差鄭家點點頭而已。若是貴姐兒順了她的話,這頭婚事就**不離十了。

  貴姐兒只低頭呷茶,半晌才說:“我的事,自然是爹娘作主的。只是一條,三位媽媽既然在我家吵架,我卻得跟爹娘說了,我誰也不嫁。三位媽媽請收拾了回吧!”

  拒絕其它兩家的婚事,這還說得過去,居然還要拒絕賀家的婚事,賀家媒婆這會差點氣破了肚皮,世上還真有如此不識抬舉的人哪!這會不由站了起來說:“姑娘異日可別後悔才好。”

  貴姐兒見賀家媒婆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臉,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媽媽言重了!自來只有上門求親的軟和說話,沒見著像媽媽這般硬氣的。媽媽這卻不是求親來的,是吵架來了。媽媽現下不過賀家請的媒婆,就這般氣勢,度著賀家更是不得了,我們小家小戶的,卻是真個配不起了。”

  賀家媒婆被貴姐兒這般一說,心裡倒打了一個突,若是傳出去說因自己在鄭家說話硬氣,因而求親不成,卻實在…..。她這裡想著,不由自主軟下聲音道:“姑娘,我這是平素說話高聲大氣的習慣了,卻沒想過會令姑娘誤會,我想吵架的。”

  “哦,這麼說,卻是我誤會媽媽了!”貴姐兒淺淺一笑道:“我就說嘛,媽媽原是京城裡來的,怎會不懂禮數,就在求親的家裡大吵大鬧起來了,卻原來是我聽錯了!”

  賀家媒婆這會倒去同唐家媒婆和李家媒婆道:“你們兩個作證,咱們剛才不過大聲討論了一會兒事,可沒吵架,是不是?”

  “是呀,是呀!”唐家媒婆和李家媒婆見貴姐兒治住了賀家媒婆,她兩個卻是大樂,一時怕貴姐兒真個趁著家裡大人不在,發起村姑的威風,一氣兒把她們全轟了,到那時,什麼也撈不著。不若這會哄住了,待鄭家長輩回來,好生商議了再論。都附和著道:“咱們和氣著呢,怎麼會吵架?”

  你們就睜著眼說瞎話吧!這本也是你們的拿手好戲。貴姐兒暗暗好笑,卻聽得門響,原來巧娘回來了,不由松了一口氣,喊了一聲“娘!”

  巧娘見廳裡三位媒婆都在,詫異了一下,卻聽貴姐兒道:“娘,三位媽媽在夾門那裡討論事兒,我以為她們吵架,趕著出來勸解,現下誤會也釋了,我卻回房了。”說著起身,領了春鶯和秋燕回了房。



第九十八話   一氣兒回絕

  巧娘倒是把事情的始末打聽清楚了,也自知不能久留三家媒婆在家住,總得早作決定,再拖下去,只怕生了別事出來。待得晌午過後,便進了貴姐兒房裡笑道:“今兒借著安撫賀家媒婆,倒拉了好些家常,我也露出賀家不是尋常人家,怕你進了他家不懂禮數,反讓人笑話之類。

         賀家媒婆一時倒真怕我拒絕了這頭婚事,扳著手指頭跟我數說賀家老太太和太太都是世家出身,最是寬厚,如今既是中意鄭家,托她來說親,自當不會薄待等語。借著她說起賀家老太太和太太等人,倒是打聽清楚了賀家的情形。賀年三位姐姐都出嫁了,一位哥哥也娶了妻室。現下是賀太太當著家。若真要進賀家,還得再打聽一下賀太太脾性兒如何。”

  貴姐兒靜靜聽完才說:“她不過一個小小媒婆,也敢高聲說話,是仗了誰的膽子?若是別家托來說的,哪敢如此放肆?據我看,怕是賀家托她來說媒時,沒細囑咐,不太當一回事,她才敢如此罷!”賀年居然喜歡自己,真心托人來說媒。但是賀家長輩只怕不這麼想。

         一個媒婆上門來了,不好生說著話,居然還露出一副我是來說媒了,但是你家還得求著我的樣子,這像什麼話了?媒婆上門求親,誰是求的那一方,一定要讓她搞清楚。現下是賀家來求親,並不是自己求著哭著要嫁到賀家去。今兒吵架時說的那些混話,全部是自己家高攀了,這會不巴結著她,過了這門,就沒這店的話,若果輕易應承了賀家的婚事,倒顯得自己真個非要巴著賀家不可了。

        哼,我就不應承這頭婚事,看你們怎麼辦?賀年若果真心喜歡自己,自然會再托人上門來。若果這麼一拒絕,他就退了步,那也說明他不過一時興起,倒也不稀罕他。若果他不回京城,自己與他就在這鄉下成親過日子,定然會幸福。現下回了京,只怕他身不由已了。若果他連自己的事也主意不了,自己嫁與他,也難以幸福。

  “娘,三家都回絕了罷!只說我還未及笄,婚事待及笄後再論。”貴姐兒定定神,嘴角露了苦笑,還沒出嫁就叫媒婆拿住了,若是嫁到賀家,那更加沒地位。這古代的婚姻,嫁一個人,其實並不止止是嫁那個人,嫁的更加是他們一家子。若賀年在賀家也是任由太太們擺佈的主,實在得重新考慮。

  “三家都回絕?”巧娘吃了一驚說:“論起來,這三家都是難得的好人家了。若果拒絕了,比他們差點的人家,卻不敢再來求親,比他們還好些的人家,卻也不屑來求親的。這卻怎麼行?”

  “娘,你只管回絕了就是。”貴姐兒咬著嘴唇說:“待得爹爹授了候缺,我跟著你們到任上去。離了這兒,自然還有人上門提親的,那會再慢慢挑也行的。不一定非要挑他們中的一家。”話雖如此說,貴姐兒終是希望賀年能有所行動,這樣的話,自己最後進了賀家的門,也能抬起頭來,不至於連一個媒婆也要小看她。

  巧娘低頭尋思,這三家中,她總還是屬意唐少華的,大家親戚的,就算此回拒絕了,只要稍稍暗示,唐家自然會得再來求親,就是要圓自己這個話也容易,只讓唐家在村裡賃了房子,說道雖是遠嫁,年間總還是回來住上一段時日的,母女還能常常相聚的。

         待正式許了他家,他們住不住村裡的,誰還去細究?而且,唐家若是在村裡賃了房子,唐家諸人自然不會來住,以後唐少華和貴姐兒回娘家時,甚至不用麻煩兄嫂等人,可以住進自己賃下的房子去。三個媳婦現下看著雖沒二話,難保將來不會。鄭明發已是進士,將來自然是官兒,家當自然會慢慢的多起來,自己要是當著人狠疼著貴姐兒,三位媳婦難保不暗地裡嘀咕。若是貴姐兒在鄉間也有自己的房子,自己要跟她說些心理話,也不用忌著媳婦們。

  巧娘想的長遠,一時出了神,貴姐兒在旁邊說道:“娘,這三家媒婆再留下去總要生事,還得儘早打發了。”

  巧娘點點頭道:“待我和你阿嬤爹爹他們好生商量了,過兩日就打發走她們。這會一氣兒全拒絕了,若是有任一家不死心,再上門來求,必定真有誠意的,也給足了咱家面子,那時,卻得應承了。你可不能再找藉口兒說不嫁。”

  貴姐兒腦中急速轉了一下,賀年若真有心,自然會交代曾老道一些話,自己只要找曾老道通通氣,就讓曾老道代賀年再次上門求親,又何嘗不可?賀年上次避難卻避到曾老道這裡,度著曾老道本不是常人,定當與賀家關係非淺,曾老道出面,定當事半功倍。

         若是賀年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有心,那其它兩家能夠再次上門求親的話,也確實不能再拒絕了。不能嫁自己喜歡的,那嫁喜歡自己的,也一樣的。讓賀年見鬼去!

  見貴姐兒點頭,巧娘看她床上還放了一幅沒繡好的刺繡,便說:“午間也得安歇一會,這些針線活兒慢慢做也行。”說著轉過頭,拿手遮住嘴,咳嗽了一聲。

  “娘,早起就聽得你咳嗽,我正要過去見你,又聽得你抓藥去了。今兒服了藥可好些?現下春天,最易犯時疾,出門多著一件衫,可別著了涼。”貴姐兒瞧巧娘的臉色,見與往日一樣,並沒有病態,這會放下心來說道:“大夫可有說是熱咳還是涼咳?”

  “看了舌頭,說舌苔有些兒發紅,卻不是著涼,而是休息的少了,有些兒燥,服了藥,再睡的足些,多喝些水便沒事了。”巧娘笑著道:“別的還罷了,我最怕咳嗽的。一咳嗽全是聲音兒,夜裡咳起來吵了別人不說,還像是告訴所有人說,我病了,讓人來問候什麼的。”說著笑了。

  貴姐兒聽著巧娘咳那麼一聲,隔一會也不再咳,聲音並不算沉悶,度著不會太嚴重的,也算安心,推了巧娘說:“趁著晌午安靜,娘快去躺一會!明兒再多服一貼藥,料也應該好了。”

  巧娘又說了幾句,這才回房了。

  卻說鄭婆子採辦吃食等物回來時,也聽到三家媒婆如何吵架,賀家媒婆如何放肆的話,氣的跟家下幾個孫媳婦說:“平素你們倒嘴巧,這會怎麼任由她們說嘴,還讓你們小姑出來跟她們分辨?”

  寶兒見鄭婆子生氣,忙上去捶背,見她氣慢慢順了,這才把貴姐兒如何應付三家媒婆的情景說了。俯過去在鄭婆子耳邊道:“小姑厲害著呢,把三家媒婆全震住了。賀家媒婆先還囂張,被小姑三言兩語一說,一下倒軟乎下來,我們暗地裡都樂了。

         這幾日就數賀家媒婆最會蹦達,好吃好住的供著,她居然還挑剔三挑剔四,咱們雖不耐煩,還得好生服侍著。今兒小姑一通話,說道不想嫁,卻讓賀家媒婆服了軟,再不敢鼻孔朝天了。”說著捂嘴直樂。

  鄭婆子聽完話,卻直拍大腿,笑道:“不愧是我的孫女。回的好。咱們還小,就是再等兩年許人家又怎麼樣?非得這會許他賀家?”鄭婆子雖也聽聞賀家是京裡的官兒,究竟她沒到過京城,不知道賀家名聲的響亮,心裡只想著唐家也是京城人氏呀,況且唐家哥兒小時候是見過的,挺不錯一個哥兒,又是家中長子,卻是一個好人選。

         就算不許唐家哥兒了,李家哥兒熟絡的很,高高大大的個子,說他什麼都笑眯眯,正是一副好脾性,自然也是一個好人選。聽得巧娘說,賀家哥兒就是曾老道那個徒弟,俊是夠俊了,若是家裡盡是像賀家媒婆這等人物,再大的官兒也不要。

  如此這般,條件最好的賀家,到了鄭家人眼中,卻是最不被看好的一家。

  因說著話,鄭婆子問寶兒張黑桃回來沒有,寶兒說還沒呢,怕得過幾日才回。原來張黑桃最小的一個妹妹張錦桃嫁到稍遠的一個鎮上,先是生了兩個女兒,生到第三個女兒時,家婆索性連飯也不給她做,她剛生完就自己掙扎著下地去做飯洗衣,因餓的狠了,一時沒了力氣,一跤摔在地下,不承想禍不單行,架在橫樑頂上掠衣服的一根柏木條卻正好掉下來,又砸在她背上。

        她產後虛弱,如何經得起這一擊,自然病倒在床。張黑桃母親聽得女兒如此,自然急急要趕去看望,張黑桃怕自家老娘口齒不利索,會讓妹妹陷入更難的境地,便跟鄭婆子說了一聲,讓鄭明業跟著她,陪了老娘一起去看妹妹。再怎麼也得讓妹婿等人給個說法。

         這一去卻住了半個月沒回來,寶兒也打聽得小姨張錦桃的夫婿等人見張黑桃鄭明業這些人去了,也不敢高聲,倒好生服侍著張錦桃了。現下自然得張錦桃養好身子,張黑桃等人才回來的。

  “看看,嫁出去的女兒,如果沒有娘家撐腰,屁也不是!”鄭婆子感歎了,想當初,自己也是因為沒有娘家人撐腰,才被大房所出的兒子欺壓。滿族的人竟沒有一個出來說公道話的。想到這個,鄭婆子更加不喜賀家了,自己鄭家捧在手心裡疼的貴姐兒,養的這麼水靈靈一個,就要白白送到別人家服侍著那起沒見過面的太太們。

        隔的這麼遠,若是也像張錦桃一般被婆婆欺壓了,自己家只怕還不曉得呢!不行,不能讓她嫁那麼遠去。鄭婆子想到這裡,忙忙去找巧娘。巧娘聽了她的話,也笑了道:“貴姐兒倒說了,索性全推了,過些時再論呢!”

  “咱們也不羨慕人家富貴,只要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行。況且,咱們明發也是進士,貴姐兒想挑一個好人家,有的是機會,現下這三家媒婆吵的不像話,卻是留不得了。”鄭婆子看看無人,小聲道:“你倒是快些同明發商討一下,把這三家媒婆儘快送走罷!她們再住下去,不說吵不吵架的,這村裡也多了閒話出來。再說了,我最是看不上那起媒婆吃東西的樣兒,她們再住下去,也是糟蹋東西。”

  巧娘不由笑了。原來鄭婆子見家裡住了三家媒婆,吃食自然盡心,又親自動手做了一回肉包。皮薄餡多的肉包兒到了三家媒婆手中,唐家媒婆和李家媒婆還好些,賀家媒婆居然把餡摳了出來往桌上一扔不吃,只吃皮。鄭婆子見她如此,以為她有什麼忌諱,吃不得包裡的餡料,便換了饅頭給她吃。誰知賀家媒婆說:“喲,饅頭沒個味道,我卻喜歡吃肉包。”

  “你喜歡吃肉包,那為何只吃皮?”鄭婆子心疼那包在肉包裡的肉餡,這會聽得賀家媒婆說喜歡吃肉包,倒詫異了。

  “肉包有肉餡,皮有餡兒的肉味,比饅頭香,又鬆軟。我自然愛吃。只是那肉餡加了一種我不喜歡的配料在裡面,卻是難以下口。”賀家媒婆見鄭婆子瞪著她扔在桌上的餡兒,恍然大悟道:“喲,倒忘了我不愛吃,或你老人家卻愛呢。我再摳出來的餡兒,留著與你老人家好了。”賀家媒婆這幾句,可是讓鄭婆子氣了兩日。這會說起來,她還不岔呢!

  巧娘跟鄭婆子商量了一會,夜裡又跟鄭明發說了,鄭明發雖然中意賀家,一聽賀家媒婆此等說話,也怕貴姐兒進了賀家會被看不起,當下便說:“既這樣,也沒奈何了,只得全拒絕了。若是當著其它兩家應承了唐家的婚事,卻是打了其它兩家的臉。

         況且,唐家在京裡不過茶商,並不能跟賀家相比。唐家說下了親事,賀家卻被拒了,這件事若是在京城裡傳開了,賀家臉面上如何過得去?若是全拒絕了,唐家和賀家自然不會往外說。待得事過了,唐家再來說親,那時倒不得罪人的。”

  過了兩日,三家媒婆被請到廳裡說話。一聽巧娘一氣兒拒絕了三家的婚事,倒把她們驚的目瞪口呆。真是第一次見識著這樣的人家呀!打著燈籠都難找的三家上門來求親,居然全拒絕了,說出去誰敢相信!這當中,算賀家媒婆最是震驚,京城裡多少人家的女兒排隊想要嫁賀年,這鄭家可好,不過一個鄉下丫頭,幾世修來的福氣才能讓賀家來求親,居然一口拒絕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6-30 05:59 PM

第九十九話   殺個回馬槍

  “你,你們可別後悔!”賀家媒婆震驚過後,自然是惱羞成怒,氣的身子直發抖。因京城裡許多權貴之女都暗暗愛慕賀年,說有人願意倒貼進賀家門的,並不誇大。若是有媒人上門去為賀年提親,女方喜悅之舍,賞金什麼的一定豐厚的讓人流口水。

         她做媒婆的,聽得賀家讓她上女方家去提親,與之榮焉之餘,喜滋滋只等著撈上女方一筆。一問,卻是要往僻遠的一個鄉村去說一個鄉下丫頭,因賀太太不欲多說,她詫異了一陣便也起程了。一來到鄭家,看了看鄭家的家境,心裡便篤定了。憑鄭家這樣的,沒理由會拒絕這頭婚事,這是普通人出盡百寶也沒法攀上的一頭婚事啊!沒承想居然會遭到拒絕,這是無論如何想不到的。

  “這位媽媽,收拾收拾走吧!”巧娘見她氣的一張臉都扭曲了,也不想再刺激她。這麼一頭就算是京城裡的權貴之家都千盼萬盼的婚事,自己一家子鄉下人,居然就拒絕了,這怪不得她想不通的。

  唐家媒婆雖也被拒絕了,但這會見著賀家媒婆的樣子,卻覺得心頭大快。哈哈,看你這回還怎麼能耐?一口一個賀家如何如何,把唐家看的一文不值。一副鄭家非答應賀家婚事不可的樣子。看死唐家就是陪襯了。

         我來時,唐家奶奶可是囑咐過了,大家是親戚,若是有甚說的,卻無妨,自當再商量就是。如今雖被拒絕了,說不定他們親戚家還能再說道說道,將來事成了,我照樣拿媒禮金。本來麼,賀家的條件確是最好,若不是你囂囂張張,鄭家選了你家也不一定,這下好了,全空手而歸了。

  李家媒婆見巧娘拒絕了三家,她震驚了一下,嘴角卻浮出一縷笑意來。哈哈,三家都拒絕了最好,這樣李家卻最有希望能說下這頭親事。待其它兩家走了,最多自己再來說一次。原來董玉嬋托她來說親,卻遲遲不見她回復,鎮上跟鄉下才多遠的路程?她自然就令人來打聽了詳情。

         一聽得賀家和唐家也托人來說,卻也無可奈何,知道自己托的媒婆跟了另外兩個媒婆住進鄭家,便暗暗點頭,這樣有什麼變化,也及時知道。只是董玉嬋究竟不甘心,已往返董氏家好幾次打探口風。董氏自然說自己也希望鄭家能應承李家的婚事,只是自己究竟不是貴姐兒的親娘,自然不能全權作主,還得巧娘點頭才算。

         三家媒婆吵架的事,董玉嬋也從董氏嘴裡得知了,因鄭家這會住了三家媒婆,她不方便上門,卻悄悄托董氏跟媒婆嘀咕了幾句話,讓她避著賀家媒婆的鋒芒,看看有轉機沒有。

  待得送走三家媒婆,巧娘等人松了一口氣,好了,這下清靜了。正叫丫頭泡茶出來喝時,李家媒婆殺了一個回馬槍,笑嘻嘻說:“我度著三家媒人上門,鄭家無論是答應哪一家,另外兩家臉上都不好看。這會另外兩家走了,鄭奶奶卻得考慮一下李家哥兒。

         說句實在話,李家哥兒人品相貌自是沒話說的,難得的是門當戶對,姐兒要是過了門,大家平起平坐,誰也不敢拿重話擱她,自然也是捧在手心的。卻不比許其它兩家強些?”

  李家媒婆這話,大家卻愛聽,確實,這幾家媒婆在鄭家住了幾日,她們代表的正是各自托媒的人家。當中就屬李家媒婆看著最厚道,從另一方面來說,也就屬李家最有心。

         鄭婆子最是喜歡厚道人,而且這會就希望貴姐兒不要遠嫁,李家畢竟住在鎮上,隔的不遠,就算將來李濟授了候缺要帶了李甘雨一起到任上,鎮上總還是老家,年節自然回家。再說了,真想貴姐兒了,和李家倒好說話,一句話托了去,李家自然得帶人來。鄭婆子這般想著,倒招呼李家媒婆道:“坐下再說罷!”

  李家媒婆聽得鄭婆子請她坐下,知道事有轉機,也不敢托大,道了謝才坐下。

  她這裡正欲再鼓動如簧之舌說動鄭家等人,不想鄭家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她一聽,差點拉下臉來。原來唐家媒婆也殺了一個回馬槍。唐家媒婆坐著馬車到了村口,越想越不對味,辛辛苦苦從京城裡到了這鄉下,這媒沒說成,就算回去唐家照樣給賞金,總歸是折了自己的名頭。

        她細想了一回,鄭家居然連賀家如許人家也捨得拒絕,只怕真是有心想把女兒許給唐家的。只是怕唐家和賀家同在京城,當著賀家媒婆的面把女兒許了唐家,卻是打了賀家的臉,自然得一氣兒全拒絕了才是。這會賀家媒婆氣衝衝先走了,自己正好回去再說道說道,指不定鄭家就等自己回頭說呢,可別傻傻的就回了。她這般想著,便叫馬車又往回趕。

  唐家媒婆不待鄭家相請,已是跨過門檻進了屋,眼睛只掃了李家媒婆一下,卻裝作不見。這回對巧娘等人卻也不敢失禮,先一一的打了招呼,才往椅子上坐了,笑道:“我來時,唐家奶奶就交托了,說道姐兒和唐家哥兒是一起玩大的,哥兒又一向掛念著姐兒。

         因一向知道姐兒是個聰明伶俐的,做事兒最是妥當,這一過了門,自然是當家大少奶奶,家裡的事就讓姐兒作主了。姐兒知文識字的,管家之余,得了空兒,又正好伴著唐家哥兒讀書。若是唐家哥兒再得了功名,姐兒就是夫人了,誰都得敬著不是?唐家奶奶千叮萬囑的,叫我不能說砸了這頭親事。我是見過唐家哥兒的,他那一表人材自然叫人愛,唐家又高門大宅的,心裡便想著誰家姐兒嫁他,自然是有福,哪能不答應?

        因此我當時當著眾人的面前拍了胸口保證會說成這門親事,若是說砸了,從此罷手不作媒婆了。如今卻真個空手而歸,我媒人禮金沒拿著這是小事,失了媒婆這個事兒,卻叫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去啊!可憐我女兒癱瘓在床,女婿又早死,如今家裡還有幾個小孩子要養,……”說著真個淌眼抹淚起來。

         唐家媒婆自然是一個曉得察顏觀色的主兒,她住了這幾日,卻知曉鄭家老老小小都最是憐貧惜老,聽得別人可憐時,都會心軟,這會想著鄭家若是還思著把女兒許唐家,她這裡再把自己說的可憐些,鄭家定然不忍心,自然就會給自己一個實在話了。她這裡說著,鄭家眾人卻聽的面面相覷。

  卻說貴姐兒在房裡聽得巧娘送走了三家媒婆,自是高高興興出來廳裡,不承想一出來,見李家媒婆還在座,唐家媒婆正說的起勁,心裡不由打了一個突。這會聽得唐家媒婆說著說著聲淚俱下,只覺滿頭黑線,婆婆呀,你是來說親的,不是來訴苦的,這也不是苦情戲呀?況且這算什麼?

         居然拿這些一聽就很假的事來騸動鄭家等人。看看阿嬤,聽的眼眶都紅了。演出這等拙劣的把戲,不過想叫鄭家人心軟,給你個話,這也太過份了。

  “我說媽媽,你不用哭了,我讓爹爹寫一封信給唐家,只說你當初拍胸口說下的話是玩笑的,讓他們不要跟你較真兒,你繼續給人保媒去,沒人會追著不讓你做媒婆的,放心好了!”貴姐兒見唐家媒婆掏出手帕子來抹淚,似乎還打算哭下去,哭到鄭家給話為止。

         心想再讓這個媒婆說下去,指不定阿嬤聽著可憐,會把辛辛苦苦攢下的銀子拿些給她也說不定。忍不住說:“你拍胸口說個話,又沒白紙黑字的簽約,也沒證人,唐家再如何,不會要你守約的。最多不再讓你給唐家說媒罷了!

         少了唐家這一個,京城裡還有大把的人家等著媽媽去賺他們的媒人金的。媽媽快擦了眼淚,叫人看了,還以為咱們鄭家欺負媒人了,這可不好。趁著現在天還早,馬車也還在門口,媽媽趕路回去是正經。”

  唐家媒婆被貴姐兒堵的說不出話來,正喪氣,突聽門口又有馬車聲,一時詫異:莫不成賀家那媒婆也厚了臉皮回來?正冷眼觀看,只等見到是賀家媒婆,就要出聲譏諷的,不想鄭家門檻跨進幾個人來,走在前頭的,卻是托自己來說媒的唐家奶奶,身後跟著一人,不是唐家哥兒是誰?這下又驚又喜,正主兒來了,自己只要打敲邊鼓就行了。

  巧娘等人見方達和董氏陪著慶氏和唐少華一起來了,這當兒驚喜少之,詫異卻大之,唐家這不是托了人來說媒麼,怎麼自家也來了?一邊卻忙著迎了上去。

  慶氏和唐少華自然先一一的見過鄭家等人才歸坐。慶氏笑道:“因明山要到雲霧山收茶葉,我們也跟他一起來了。到了雲霧山,卻發現離這兒不算遠,我們想著和你們也好久不見,索性趕了幾日的路程來見見。”

  實情是慶氏托媒人來鄉下為唐少華說媒時,唐梅娘正好上蔣家去拜候蔣夫人,到蔣家府門口時,恰逢蔣漢平從外回來,她隨口問道:“喲,蔣大公子這是從哪兒來?”蔣漢平弟弟蔣漢民已娶了方文鳳,表妹林婉如又嫁與方文龍了,論起來,唐梅娘就是兩重親戚,這會兒因為喝的半醉,見是自家親戚,也沒了介心,只醉昏昏說:“賀子寧難得請我這個舊時同窗去喝一回酒唄!這便多喝了幾杯。”

  “什麼事這麼高興?卻要請你喝酒?”

  “卻不是高興的事,不過找我打聽一個人。呃,說起來,他該找你打聽才是。”蔣漢平搖頭晃腦道:“賀年這小子行事真正讓人猜不透。多少權貴之女想要親近他,他避如蛇蠍,現如今卻讓家裡去鄉下給他說親,他祖父居然同意了。

         賀太太托了媒人去了,這邊廂卻打聽那鄉下人家是何等人家,聽得姓鄭,是漢民娘子的堂妹,拐來拐去,又聽聞得我們家有人見過那個鄉下丫頭,子甯這便找我去問問。這一問,我倒想起來了,說的那個丫頭可不是之前來過京城,同婉如表妹來往過幾次的鄭貴姐麼?”

  唐梅娘一聽,驚的張大了嘴,也不進去蔣府了,馬上回了家跟唐太太和慶氏說了這件事。慶氏在鄉下住那段時間,極是深信貴姐兒是一個命好能給家裡帶來運的,這才千方百計想要讓她成為兒媳婦。這會兒聽得賀家也中意貴姐兒,這又想起上回唐少易走失時,是貴姐兒在街上碰著了賀年,兩個一起找回唐少易的,說不定,賀年就是那時看上貴姐兒的。

         連賀年這個小神算也看上貴姐兒,可知貴姐兒確是好命哩。可是貴姐兒明明是自己家先看上的,自己兒子又確是喜歡貴姐兒,這都讓人去說媒了,再要叫賀家搶了一個先,可……。

  慶氏正無計可施,恰巧唐明山要到雲霧山去,她一打聽雲霧山離貴姐兒住的村裡不過幾日路程,便帶了唐少華跟了唐明山上路,尋思著還得親自到鄭家看看才行。可不要臨到嘴邊的兒媳婦,又叫別人說走了。

         一路上不敢耽誤,不日就先行到了方達董氏家裡。董氏一見她親自帶了唐少華來了,這會兒再如何,也不可能再偏幫李家了,只得把現下鄭家的情況說了。慶氏一聽三家媒婆都住在鄭家,鄭家還沒應承那一家,尋思這會帶了兒子千里迢迢,親自上門求親,份量夠重了吧!

         若無意外,鄭家自然會應承這頭婚事才是。因此拉了董氏,讓她伴著上鄭家。董氏自然不好拒絕,這會也只能拼著將來被董玉嬋埋怨,陪了慶氏和唐少華上鄭家來了。

  貴姐兒這會只覺不妙,唐家這架勢,自己家恐怕就得答應這頭婚事了,這可要怎麼好?

  慶氏見貴姐兒比先前上京城時似是長了好些,笑道:“貴姐小時候咭咭呱呱的愛說話兒,怎麼這回倒害臊不說話了?”

  唐少華也拿眼看貴姐兒,見她俏臉生霞,因這回是親自上門來說親的,一時心裡熱熱的,卻不好意思跟著慶氏一起調笑貴姐兒,只輕輕說:“貴姐兒,你小時候送我那木雕小房子,我可一直藏著呢!”

  貴姐兒畢竟跟唐少華同窗過幾年,又確是一起玩大的,聽著他這個話,倒勾起小時候許多趣事,也笑應了一句。

  唐少華見廳裡人多,雖滿心裡有話,終不好多說。

  貴姐兒也想著唐少華這是親自上門來說親呢,自己再在廳裡坐下去,也不成個事,找了一個藉口,忙忙回房了。一邊發著愁,讓秋燕打聽著廳裡的事。

  卻說李家媒婆,一見慶氏一行人進來,聽了一會兒話,就知道沒自己什麼事了。人家都親自領了兒子上門來了,自己一個媒婆,還能湊上話?這當地的風俗,若是當家奶奶親自領了兒子上某家去求親的,兒媳婦過了門,地位就要高一等,而且娘家人說些什麼,夫家都得答應。

         因著這點,自然極少有人跳過媒婆,親自上門去說親的。見這會兒慶氏帶了唐少華親自上門,李家媒婆歎了一口氣,撣撣衣裳站了起來,打算告辭了。誰知她剛站起來,門口卻一陣笑聲,接著走進兩個人來,驚喜之下不由脫口喊道:“李奶奶,李少爺!”

  來人可不正是董玉嬋和李甘雨。



第一百話   再度複雜化

  原來董玉嬋和董氏住的近,慶氏帶了唐少華來方家時,她馬上就風聞了,及至聽得董氏陪了慶氏和唐少華上鄭家去了,不由咬牙說:“她既領了兒子親自上門去了,難不成咱們就不懂得領兒子上門了?

        論起來,她家不過茶商,咱們不日可是正經的官家老爺門第,哪樣比不上她家了?京城裡那麼多姑娘不挑,偏要來跟咱們爭人,我就不信邪急不過她了,少不得也舍了臉面親自上門去。”因此不顧得其它,也忙忙領了李甘雨上鄭家來。

  貴姐兒在房內聽得董玉嬋帶了李甘雨也來了,不由呻吟一聲,還要不要更熱鬧一點?一時心慌意亂,正要差秋燕再去前頭打聽一下廳裡的情況,卻聽得春鶯和秋燕正小聲爭吵。

  春鶯:“唐家奶奶帶著唐少爺先進的門,先到先得,應該就選唐家才是。”

  秋燕:“李家住的近些,要是嫁到李家去,不用背井離鄉的,還時不時能回娘家,選李家才好。”

  春鶯:“唐家住在京城裡,嫁到京城裡不比鎮上好?”

  秋燕:“李家不日就是官宦之家,門當戶對,不嫁李家嫁哪家?”

  春鶯:“唐家少爺瞧著就是一個能幹的,護得住咱家姑娘。”

  秋燕:“李家少爺瞧著是一個憨厚的,不會虧待咱家姑娘。”

  春鶯:“唐家少爺那個俊喲!……”

  秋燕:“李家少爺那個壯喲!……”

  貴姐兒聽她們越吵越大聲,不由哭笑不得,喝斥道:“別胡說,小心叫人聽到了笑話!還不往前頭打聽一下現時是怎生情狀。”

  春鶯和秋燕忙噤了聲,兩個互相看一眼,懷著湊熱鬧的心情往前頭去打聽了。

  貴姐兒見她們出去了,她這裡按著太陽穴,只覺頭有些痛。其實不單她頭痛,巧娘頭也痛呢。唐家和李家湊一起帶了兒子親自上門來了,大家本又是認識的,她現下說話都得一碗水端平,不能讓那一家覺得她有偏向。

         現下無論是答應哪一家的婚事,勢必狠狠得罪另一家。若不答應其中一家,人家都親自上門來了,你還端著,這也是太不給面子了。這兩家現下態度可是明白著了,今兒非得給個實在話不可。

  卻說慶氏見董玉嬋也帶了李甘雨來了,她錯愕之下忙忙搶著對巧娘說道:“小姑,咱們論起來也是親戚,倒不用跟你見外,有些話就挑明瞭說罷!咱們先前看著貴姐兒就覺得好,早打定主意要正式來求親。

        如今媒婆雖上門了,我終是不放心,恰好明山要來雲霧山,正好同路,我索性就領了華哥兒親上門求親來了。大嫂也跟我提過,這裡的風俗卻是親自上門來求親的,兒媳婦過門時,卻得讓兒子與她腳並腳進門檻,意示兩人平起平坐。娘家若有甚說的,女婿也得細聽著。

         我聽著這些倒覺得無妨,既是成了自家人,自然會疼如女兒,自該跟自家兒子平起平坐,互相扶持過日子。這娘家有事麼,女婿是半個兒子,自當盡心盡力的,這也沒甚說的。因此也不用細思量,就帶了華哥兒上門來了。這一回,實實是誠心誠意提親的,小姑可要給個踏實話。”

         慶氏度著鄭家與李家雖熟絡,畢竟不是正經親戚,李甘雨看著又憨頭憨腦,比不得自己兒子出眾,若要挑家世,自己家雖是茶商,但現下住在京城,自己兒子又是秀才,卻樣樣比的過李甘雨,趁著現下李家才進門,還沒坐定,自己先拋了話再說。

  慶氏這裡說著,董玉嬋已坐定了,正接過丫頭遞過來的茶,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已聽得慶氏洋洋灑灑說了一大篇話,她心裡急,嘴裡卻向巧娘笑道:“唐奶奶說的自然也是實在話。只是現下倒不用論親自上門沒親自上門這個事。貴姐兒若是過了咱家,跟雨哥兒平起平坐這是自然。

        還有一條,卻是鄭家只有貴姐兒這個女兒,自然希望不要嫁太遠,咱們就住在鎮上,正好方便貴姐兒隨時回娘家。女兒嫁在近處,相信是做娘的最大心願。”董玉嬋說著,呷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又繼道:“我們雨哥兒老實,貴姐兒卻精靈,兩個的性格不易吵架,若成了一對,正是天造天設。

         不是我說嘴,貴姐兒這般出挑的,要是也嫁個好強的,性格兒相左,總是令娘家人擔憂的!”董玉嬋眼見唐少華確實比自己兒子出挑,這會兒自然要從嫁得近的好處和性格兒相投這些方面來說,才能引的鄭家人動心。

  她兩個大人說著,唐少華和李甘雨卻坐立不安,極是尷尬。這不能怪他們啊,他們本也是從小兒識得的,也是同貴姐兒一處同窗幾年的,後來唐少華回了京城,兩個也是通過信互有聯繫的。這會跟著自家老娘上鄭家來提親,碰到對方也在,這份心情實實百味雜陳啊!

         這會兩個各各安慰自己:好在住的不同地方兒,若是娶了貴姐兒,老死不同他來往就是了,不過尷尬這一回而已,且稍安勿燥,不能亂了老娘的佈局。

  董玉嬋跟鄭家諸人說完,又帶笑向慶氏道:“唐家奶奶,你家哥兒自然比我們雨哥兒出挑的,只是有一條你家哥兒只怕萬萬比不上的。”

  “哪一條?”慶氏瞧瞧自家兒子,再瞧瞧李甘雨,難道比不上你家兒子那身肥肉麼?

  董玉嬋不急不緩道:“唐奶奶雖是正妻,底下不是還有兩個妾侍麼?我度著你家哥兒將來怕也會納妾的。我家雨哥兒,卻是一個實心眼的,他固然一心一意,自然不會有這個念想,就是我們這兒,也不興這個。所以貴姐兒若是進了李家,自然一雙一對一世人,清清心心的過日子。”

  董玉嬋這個話,卻正戳中慶氏的痛處,她這會臉色轉陰,半晌才道:“明山當初納妾,卻是逼于我婆婆的壓力,不得已才為之。現下華哥兒要娶親,我是婆婆,卻深知這當中的苦處,自然不會逼他納妾。華哥兒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和貴姐兒從小兒就識得,自然不會負心。

         李奶奶這話,倒像是專挑人痛處,不甚厚道了。”慶氏這後面這句話,卻是轉臉向鄭家人說的,她的意思卻是要表明,看吧,李奶奶說話這個樣,哪是容易相處的?你家女兒要是給她當媳婦兒,不鎮日被她挑刺兒才怪?

  董玉嬋見慶氏答的勉強,便要落井下石,又道:“唐奶奶這會倒不必急著同我們說不納妾等話。唐家若是你當家作主,這話兒自然擱得,現下唐奶奶自己只怕也是身不由已罷!貴姐兒要是進了唐家門,不單是你媳婦,還是唐家太太的孫媳婦,萬事自然還是唐太太說了算。這會要是唐太太擱這話,自然聽得,唐奶奶擱這話,卻忒自信了。”

  董玉嬋這麼一說,鄭家等人雖覺得她嘴巴毒了點,但是話兒卻有道理,一時心中的天平倒有些傾向李甘雨一些。巧娘卻也聽住了,先前只想著慶氏是一個好相與的,倒沒慮過唐太太或會干涉孫兒的事,這會聽董玉嬋分析起來,卻也不是不可能。

         唐太太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主,慶氏對她又忌怕的緊,若是她發話,只怕慶氏這個當婆婆的,也不敢出聲。她當婆婆的軟弱,卻叫貴姐兒這個當孫媳婦的如何越過婆婆去同太婆婆討說道?到時若是唐太太真個要為唐少華納妾,貴姐兒又如何擋得住?

  慶氏這會倒沒了話說,不想唐家媒婆卻來幫腔道:“這有什麼?妾麼,不過就比丫頭略強一點點,還不是任奶奶們搓圓搓扁?奶奶坐著,妾就要站著。奶奶熱了,妾就要打扇。奶奶冷了,妾就要加衣。奶奶吃飯了,妾就要布菜。

         奶奶要睡覺了,妾就要蓋被。奶奶累了,妾就要代著服侍相公。妾有幸生了兒女了,兒女就得喊奶奶親娘。算來算去,妾就是服侍奶奶,幫著減輕奶奶負擔的,有什麼不好了?”

  “唐家媒婆倒是一張利嘴!”貴姐兒在房裡聽得秋燕來複述廳裡眾人的話,知道慶氏得媒婆相助,與董玉嬋的嘴仗並沒有落於下風,倒鬥了一個旗鼓相當。她兩個沒有分出勝負來,鄭家便也不急於表態,正好有時間給自己整理一下思緒。

  “你往廳裡朝我娘使一下眼色,讓她來我房裡!”貴姐兒沉吟了對秋燕道:“小心些,不要讓唐家和李家看見你使眼色了。”

  秋燕忙去了,不一會,巧娘果然來了。巧娘一進貴姐兒的房門,便讓春鶯在門口候著,若有人來,再進來通報。卻讓秋燕去廳裡候著,聽到什麼話,儘快回來說便是。

  “貴姐兒,雨哥兒和他娘也來了,這回真真難辦呢!”巧娘一臉犯難,歎著氣說:“兩家若是不同時出現,還能好好商量,這會卻不知如何是好了!無論答應哪一家,都要跟另一家絕了交情了。人家奶奶親自帶了兒子上門來,天大的面子,卻也不能像拒絕媒婆那般一氣兒兩家全拒絕了。”

  貴姐兒也歎氣,到這會,卻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地步了。無論如何得同老娘商量出一個法子來解決問題,卻不能被兩家上門求親的牽著鼻子走。

  兩個商量來商量去,急切間自然想不出妥當法子來,正苦惱,不想秋燕匆匆來了,一進房門就壓著聲音嚷道:“奶奶快出去,那個賀家媒婆居然厚著臉皮也返回來了,這回不敢高聲,居然陪著笑臉給咱們家的人都賠了禮,說道先前丟了隨身帶的一塊玉佩,撞了邪,腦子發熱了,這才會胡說八道。現下已找著那塊玉佩了,神志也恢復正常了,懇求咱們家的人一定要原諒她。

         說著話,她又重提賀家求親的事,說道前幾日腦子不正常,說的話兒自己也忘記了,這會才是正式的提親。因她這般說著,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槍頭又一致對著她了,她一張嘴敵不過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索性拍大腿說道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欺負她主人家沒有上門,就小看她了,小看她就是小看賀家了等語。”

  巧娘和貴姐兒都詫異了,“她先前那般囂張,怎麼也回來了?難不成真中了邪?

  “娘,你不要忙著出去,省的被她們纏住,想不出法兒來。”貴姐兒差秋燕道:“你再去聽著她們說什麼話,過一會進來跟我們複述。”見秋燕去了,貴姐兒給巧娘倒了一杯茶,沉吟著道:“賀家媒婆惱成那樣回去,怎肯回來服軟?莫不成……”

  “莫不成賀家主人家也有人來了?”巧娘接了話,一時同貴姐兒兩個面面相覷。

  “這更頭痛了!”巧娘放下茶杯,也無心喝茶了,自己捶著腿道:“唐家李家兩家親自上門來已是不好辦,如若賀家也親自上門來,咱們一家子哪兒承受得起?這當兒,咱們也沒法說要挑誰就挑誰,卻得看誰能說服另外兩家,咱們才能放話把你許給那一家呀!”

  說了一會兒話,因見秋燕還沒回來描繪廳裡的情況,貴姐兒便使春鶯去看看。這了一會兒,秋燕倒同春鶯一起回來了,兩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嚷道:“奶奶這回真得出去了。又來了一位比唐家少爺還要俊的少爺,那模樣,那風度,看的我們暈乎乎的。”

  巧娘聽得又有人來,這回卻不好再耽擱在房裡不出去,忙忙走了。

  貴姐兒聽得春鶯和秋燕的話,心頭一跳,眼睛一亮,心道來的只怕是賀年罷,忙跟秋燕道:“別暈乎了,可有聽人喊他什麼沒有?單是他一個來,還是也有人伴了一起來?”

  “還有一位婆婆跟著來,看著像是他的奶娘。”秋燕把手放在胸口說:“賀家那媒婆喊他賀少爺,自然是賀家的少爺了,真沒想到賀家少爺長這般呀!我錯了,我不該挺李家少爺,這會兒,我覺得賀家少爺好了。”

  “我也錯了,我也不該挺唐家少爺。這會瞧著,確是賀家少爺最出挑了。”春鶯跟秋燕握手言和,兩個達成了一致意見,都覺得賀年才是最佳選擇。

  貴姐兒見兩個丫頭先花癡上了,倒怔在一邊。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7-1 10:26 PM

第一百零一話   各有各心思

  卻說賀年當時收到祖母病危的信,快馬加鞭回到京城時,祖母的病卻好轉了,大家相見,自是歡喜無限。見祖母無礙了,賀年這才把曾老道的信呈了給祖父,又說道自己在鄉下這些日子,多得鄭家女兒照拂,自己對鄭家女兒已生感情,想娶鄭家女兒鄭貴姐為妻,請祖父成全等語。

  賀監正自然知曉凡物盛久必衰的道理,自己賀家幾代人坐著欽天監監正這個位,根基深厚,若是最負盛名的孫子這會也娶上世家之女,居然錦上添花,卻著實惹人猜忌。新皇這會登基沒多久,各位王爺虎視眈眈,他自然要籠絡他們這些舊臣。

        自己作為欽天監監正,官兒雖不大,皇帝若想利用自己推算曆法,觀天像等等事蹟造勢,壯大自己的勢力,逼著幾位王爺退出京城,這也是意料中事。只是飛鳥盡,良弓藏,這也是千古不變的事。現下孫兒回京,新皇說不定還會賜婚,讓賀家置於滿朝文武羨慕的境地。賀家這會如日中天,長遠來說,卻是禍事。為今之計,確要退一步,方能海闊天空。

  賀監正這些年來見盡朝中大臣的起起落落,細看曾老道信中的意思,自然深為贊同。這會只略問幾句鄭家姑娘人品相貌如何,賀年據實答了。賀監正又問了貴姐兒年庚八字,點頭道:“時辰八字與你的八字倒**,若是進門,自然夫妻和睦。既是這樣,召了家下眾人商議一下,趁著皇上還沒給你指婚,趕緊托媒婆去鄭家說親罷。速戰速決為善。”

  因想起另一事,賀監正又叫住賀年道:“若是在京城裡辦婚事,彼時文武百官定會趁著時機大肆送禮,辦喜事的自然不能把禮物退回去,若盡收了,此時自然無話,過些時卻是禍端引子。我這些年清廉,眾人也尋不著機會送禮,如今新皇厚恩賀家,連著賜了好些物事,又頻頻宣我進宮,諸官員只恨沒機會與我交結,若是這個時候在京裡辦喜事,卻有種種空子讓人鑽,這卻要想個妥當法子才是。”

  “索性在鄉下賃上一座宅子,就在鄉下辦了婚事,爺爺看如何?”賀年最是討厭繁文瑣節的,那會兒哥哥成親時所行的種種禮節,把他看的頭昏。自己若能省去那些禮節,寧願不在京城辦婚事。

  “此法倒甚好!你著人先去購了宅子,待你爹和你娘到鄉下為你主持婚事便好。成了親不必急於回京城,待你娘子生完孩子再回來。”賀監正沉吟了一下道:“這當下要防著幾位王爺拉攏于你,還得待幾位王爺消停下來,你才能回京。”

  “是!”賀年應了,卻笑道:“若如此,我豈不是要在鄉下遊手好閒幾年?”

  “這當口你也不能閑著,我先時記下的那些劄記,你好生整理了,將來可以印了書傳與子孫後代。待得朝局穩定下來,這監正之位,只怕還是你坐。玄學之術,還得多加研究。好在老道在鄉下,有不懂的,你只管問他。”

         賀監正笑道:“再有,我這些年推算曆法節氣,為的是農家能順著節氣耕種,只是農家也自有一套看節氣天氣來播種的土法子,你在鄉下時,自然也得好生細察了,結合了我推算的法子,看看利弊。……”

  祖孫細說了好久,說完才召了家下眾人說起賀年的婚事。別的人還罷了,賀太太聽得自己最寵愛的兒子要娶一個鄉下丫頭,人品相貌的自己還一無所在,自然有些嘀咕,只是賀監正說的在理,卻是反駁不得。又想著上回因著先皇訓子之事,當時自己兒子處境實實兇險,虧得家主決斷的快,連夜把自己兒子送走,這才沒有惹出其它事來。

         現如今,家主既然同意自己兒子娶一個鄉下姑娘,這當中,或有玄機也不一定。先頭想給兒子牽紅線,他一見人家姑娘就臉無表情的,又不知道哪裡傳出來一個傳聞,說自己兒子不喜歡女人,這可嚇壞了自己。後來雖壓下了傳言,但這可是心頭病。現下據他自己說,卻中意那個鄉下丫頭,也罷,只是不是喜歡男人,怎麼都好。

  待得商討完,賀太太便令人請了媒婆去說親。她想著以賀家的家世,到鄉下說親,自然一說就成的,便也沒有多話,只略略交代就把諸事交代管家去辦了。賀家媒婆一聽要說的是一個鄉下姑娘,不解之餘,卻認為鄭家實實是交了好運了,自然得巴結她這個媒婆才是,到了鄭家時,才會露出那般嘴臉。

  賀家媒婆在鄭家好吃好住幾日後,沒想到會被鄭家拒絕了婚事,她氣衝衝雇了馬車就走,誰知馬車出了村口沒多久,就被人攔下的。她揭了車簾一看,認出來人是賀家護院賀守,怔一怔問道:“哥兒怎麼在這裡?”

  “不單我在這裡,少爺也在這裡呢!”賀守冷笑道:“你辦的好事,讓你來說媒,你是抖威風來了!”

  賀家媒婆聽得賀年親自來了,這會倒嚇得滾下馬車,腳一軟,竟然坐倒在地下,抬頭見只有賀守一個人,沒見著賀年的影子,便壯了膽子道:“不是我說嘴,京裡多少權貴人家等著把女兒嫁到賀家,何必來這裡說一個鄉下丫頭。

         我倒好聲好氣跟她們提親,誰知她們拿喬,放著如此人家,竟然拒絕了。我這裡一口氣堵在心口難下,只等見著賀太太,要好生說道說道呢!”

  “你還好意思說!”賀守這會語氣更冷了,雙手抱胸道:“太太也不知道從哪裡找的你這個蠢媒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要是知道你如此丟賀家的臉,早把你扔江裡喂魚了,還留著你丟人呢!”

  賀家媒婆聽賀守說的嚴厲,不由叫起屈來。

  “你不用分辯了,你這幾日在鄭家的作為,我們全知道。”賀守狠狠瞪一眼賀家媒婆道:“甜泉村村口那所大宅子,就是少爺讓我買下來的。我可是比你先來了好些日子。昨兒晚上少爺也來了,你在鄭家的作派,我可全告訴了。這回到了京城,你也不用做媒婆了,度著沒人敢請你了。”

  賀家媒婆這會才真的後悔起來,自然千求萬求賀守,讓他在賀年面前說幾句好話,她願意重回鄭家再說親,將功贖罪。

  賀守雖來了這些日子,畢竟是外地人,想著要再請一個本地媒婆上鄭家去,確有許多不便。而且賀家媒婆說話得罪了鄭家,這會再讓她上門去說親,隨便也能給鄭家賠禮道歉,倒是比自己再去找一個本地媒婆便宜些。想到這裡,便喝道:“還杵著幹什麼?這回再要說不下這頭親事,不把你的嘴縫起來才怪。”

  賀家媒婆聽得如此說,才忙忙的上了馬車又返回鄭家。

  賀守見攔下了媒婆,他這裡也忙著回大宅回復賀年。一邊又道:“李家和唐家不單媒婆也是再次上門了,連主人家也親自上門了。這事兒棘手的很。咱們在京城裡時,本來還取笑說少奶奶不知是何方神聖,這來了村裡住著,方信了少爺的眼光確是沒有錯兒的。”

  “你們見過貴姐兒了?”賀年瞪賀守說:“她今年十五了,過些時就及笄,算得上大姑娘了,以後見了她,要低著頭,不許亂看。”

  “我,我就是來時偷偷到鄭家附近守了半天,恰好未來少奶奶帶了兩個漂亮丫頭送了一個親戚出門口,這才見了一面的。”賀守與賀年一起長大的,雖是主僕,感情倒好,平素有說有笑的。

         先前讓他來村裡先賃下宅子,他還嘀咕,不想這村裡山明水秀,一住下來,又不受管束,自由自在的,一下子倒喜歡上這個地方。這會兒聽得一向避女子如蛇蠍的少爺居然會緊張貴姐兒,心裡自然驚奇萬分。

  賀年不理賀守一臉詫異,卻已令人請了自己奶娘出來道:“唐家和李家奶奶親帶了兒子上鄭家求親,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我娘這會在京裡呢,少不得請奶娘跟我去充著場子。阿守,你再去媽祖廟門口請我師博上鄭家去。他可是我正經長輩,有他壓陣,這事兒才能十拿九穩。”

  賀守笑呵呵去了,賀年這才忙忙帶了奶娘上了鄭家。

  賀家媒婆雖然不得人心,但這會賀年一進來,家世比唐李兩家好,人材比唐少華李甘雨出色,談吐自在,態度謙和,馬上折服了鄭家小一輩的。貴姐兒三位嫂子一見賀家少爺居然就是曾老道的徒弟,驚奇得一下也都點頭道:“原來他就是賀家少爺,我們還說賀家高門大戶,不知賀家少爺怎生脾性,若是高傲,小姑過了門,可是不自在哩。

         卻原來是老神仙的徒弟小神仙,先前在媽祖廟門口見著,雖避著大姑娘們,對咱們這些人卻好說話的,憑這個人材和脾性兒,不要說是賀家少爺,就是普通人家的哥兒,也是嫁得的。”

  鄭婆子倒是從巧娘嘴裡知道賀年就是曾老道的徒弟了,之前只是氣惱賀家媒婆,又怕貴姐兒到了賀家會受欺負,這才希望貴姐兒能嫁在就近人家的。這會見了賀年彬彬有禮,老人家心頭還是一喜,笑道:“快些坐下說話罷!”

  慶氏和唐少華見賀年帶了奶娘親自來了,心中各各打個突,也不得不站起來見過的。賀年倒和氣,言笑晏晏,與眾人全打了招呼,這才歸坐。

  賀家媒婆見賀年對鄭家眾人如此有禮,確是誠心來求親,志在必得的樣子,想起自己之前卻如此托大,這會又羞又慚,恨不得地下有條縫給她鑽進去。

  董玉嬋一見賀年居然就是曾老道那個俊徒弟,想起年前因為自己婆婆著人打聽貴姐兒的事,來人回來說道貴姐兒卻跑去給曾老道和他的徒弟煮飯,那會自己還反駁說:“貴姐兒還小,不懂事,自然是家裡讓她去,她才去的。”現下卻嘀咕了,好好一個京城清貴子弟,卻也來鄭家說親,莫不成之前真和貴姐兒有什麼約定不成?不會不會,自己是看著貴姐兒大的,她平素看著像是不懂男女之事的。想不通啊,京城裡那麼多姑娘不去說,卻來跟自己爭貴姐兒。

         難道是曾老道覺得貴姐兒八字好,讓他徒弟也來說親插一腳?董玉嬋心裡一急,想法就偏向一邊,竟是越想越覺得定是曾老道搞的鬼。不行,今回這頭親事一定要說下來!他兩家是外地人,要是說不成親事,拍拍屁股就走,人家說他們什麼他們也聽不到。自己卻不同,自己是本土人,現下都帶了兒子親自上門來了,若還是說不下這頭親事,誓必成為鄉鎮間的笑話,這個臉可丟不起!再如何,也得想了法子說動鄭家把女兒許給自己兒子才行。

  慶氏見賀太太雖沒有來,但是以賀家的條件,賀年只要略略低姿態一些,鄭家選了他,卻是最自然不過的。好在自己還有一個籌碼,那就是貴姐兒跟著巧娘上過兩次京城,兩次都住在唐家,自己對她們可是照拂有加,只要巧娘念及舊情,還是有些希望的。

         再說了,連小神算都看上的人,自然是一個好的,若能爭到手,說不定自己在婆婆跟前也能威風一次,甚至以後能說得上話也不定。

  董玉嬋和慶氏雖忌憚賀年,但是對方畢竟只帶了奶娘來,親娘並沒有來,這求親的事,自然還是婦道人家嘴巴能說,他賀年一個年輕哥兒,若單憑嘴巴,只怕不是自己的對手。只要自己這時候說動鄭家,量鄭家也得給個實話。只要鄭家松了口,待他賀年再帶了長輩來也沒用了。她兩個心思百轉,一下已動了許多念頭,心裡倒慢慢篤定下來。

  巧娘卻急的不行,自己才一個女兒,現下三家都親自上門來了,只希望著其中一家能說服另外兩家了,要不然,全得罪了,這可不是一個事。

  賀年這會只瞧著門外,這求親的事,確實得長輩幫著說,才能事半功倍。

  眾人各各打著小算盤,卻見賀年看向門口,便也隨他視線朝門口看去。這一看都“呃”了一聲,原來曾老道到了。



第一百零二話   好餿的主意

  不論是鄭婆子也好,董玉嬋也好,甚至慶氏也好,都是找過曾老道測算,對其信服無比的,這下見他來了,心情雖各各不同,卻都忙著站起來讓座。

  曾老道呵呵笑著坐了,對眾人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大家都親自上門來了,這本是好事,但是鄭家只有一個女兒,幾家同時上門,對鄭家來說,卻為難了。這當下無論答應誰,另外兩家必不服啊!大家說是不是?”

  鄭婆子和巧娘見曾老道來了,本以為他會表態說自己是代表賀家長輩來的,然後跟賀年聯合一起壓倒其它兩家。沒想到曾老道一開口說話,卻是站在公道人的份上說話,讓大家注意到鄭家的立場,把鄭家的難處一口道了出來,不由又是歡喜又是感激,這才不愧是眾人口中的老神仙啊!

  慶氏和董玉嬋這會也意識到鄭家立場確實為難,這三家條件都不差,又都志在必得,但是鄭家這會確是沒法應承哪一家。自己再如何舌綻蓮花,鄭家又那裡能夠當著另外兩家的面應承下自己這頭婚事呢?

  “老神仙的話確是有理。三家都好,奈何小姑只生了貴姐兒一個,自然只能應承一家。這卻是沒法子的事。”董氏陪著慶氏和唐少華來了,聽得董玉嬋和慶氏唇槍舌劍,一個是她堂姐,一個是三弟妹的弟妹,兩家都是親戚,她卻不好插嘴。

         這會見賀年來了,曾老道也來了,還以為戰況會升級,巧娘只怕更為難了,誰知曾老道三言兩語,倒讓慶氏和董玉嬋止了鬥嘴,這才開口道:“不知老神仙可有讓大家皆大歡喜的法子沒有?”

  董氏的話一說完,大家的眼睛齊刷刷的看向曾老道,確實,到了這個局面,若是不想傷了和氣,還得有個大家都認可的法子,被拒絕的另兩家有個臺階可以下,也不至於太難看。

  曾老道笑吟吟道:“甜泉村先前不是有一個喜姑娘親自挑婿的傳說麼?何不照了那個法子讓貴姐兒自己挑一個有緣份的。”

  “對,對,是有這個法子,只是聽說先人有用過,這幾十年卻沒聽說有誰家要用到這個法子了。”鄭婆子拍著大腿道:“老神仙要是不提起,我都省不起還有這個法子了!”

  原來很多年前,也有一家同時迎來幾家主家帶了兒子上門求親的,當時姑娘的家人也是怕得罪了人,急切間想出一個法子。就是用盛米的米筒,裝了半筒米,點上香,請來米神坐陣。讓姑娘自己寫了幾道題放在米筒前,香燃完之前幾家少爺各各在米筒前抽出一道題,放入準備好的一個碟子中。

         然後只留一個人在廳中,另外的少爺先去候在聽不著廳裡說話的地方。這個時候,公眾人拿了碟子中的紙,展開了問問題,在廳裡的少爺答完之後便站過一邊,這才叫進另一家少爺來答,待幾家少爺全答完之後,又是只留一個少爺在廳裡,再在碟子中拈了第二張紙條問問題,由此類推,真至答完所有問題。

         所有題答完之後,哪家少爺答的中姑娘的意,就選哪一家少爺。選不中的就得乖乖服輸,和和氣氣的恭喜那家選中的少爺。

  為今之計,也確只有這個法子了。巧娘也點頭道:“就這樣辦好了!”

  慶氏和董玉嬋聽得讓貴姐兒自己出題來考三家少爺,卻馬上同意了。哈哈,咱家兒子和貴姐兒玩大的,又曾經同窗,自然知曉貴姐兒的心意,這答的肯定要比小神算更中貴姐兒的意。小神算再如何,總算不到貴姐兒心中想些什麼吧?

  “什麼,讓我出題考他們?又不是考狀元。”貴姐兒聽完秋燕的話,哭笑不得,這還不如叫我拋繡球呢!

  “貴姐兒,這回倒不是開玩笑的,真個要出題考他們了。”巧娘也進房來了,說了原委,笑道:“其實這個法兒最好,既不得罪另外兩家,又能選一個你自己中意的。你想啊,這答的好不好,是你說了算啊!你說答的中你的意就是中你的意,不論他答了什麼都沒關係。

         三道題答完,你說誰答的最對你的意思,當然就選誰了。沒選中的另外兩家對外可以說神明照著那個被選中的,不關他們自己的事。可以推到運氣稍差上,並不涉及家世相貌人品等,對他們影響不大。其實是一個好法子。”

  巧娘說完,便著春鶯和秋燕準備筆墨,讓貴姐兒好生想了問題寫上。自己忙著出去看方霞光準備米筒。

  “姑娘,是不是要像戲臺上演戲那樣寫上一個上聯,然後讓幾家少爺對下聯,對得上的就挑他?”春鶯笑嘻嘻的磨墨,一邊磨一邊道:“姑娘平素就喜歡看書,肚子裡最多墨水了,就出幾個最難最難的上聯讓他們頭痛去!”

  “我說應該出好難好難的謎語讓他們去猜,猜得中的就挑他。”秋燕展了紙筆,一邊笑道:“無論是那種,相信都難不倒賀少爺。”

  “胡說八道。”貴姐兒笑斥春鶯和秋燕道:“這是要挑夫婿,不是考狀元,當然要問些自己關心的問題,而不是問什麼詩詞歌賦對聯謎語之類的。”

  “姑娘最關心什麼問題呀?”春鶯笑著說:“這三家少爺都是出挑的不得了的,家裡情況又全都知道了,還有什麼可問的?”

  “去,去,磨好墨站一邊去,別多話影響我思考。”貴姐兒笑著推推春鶯,“剛來時一句話也不敢說,現在整天嘀咕個沒完。”

  “嘻嘻,這是因為姑娘好說話,自然說的就多了。”春鶯說著,抬頭見秋燕這回不插話,居然托腮作思考狀,倒奇怪了,笑道:“發什麼呆哪?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出題考人的是你。”

  “啐!”秋燕白了春鶯一眼,笑對貴姐兒道:“姑娘,有個至關緊要的問題卻得問。”

  “什麼問題?”

  “就是問問三家少爺納不納妾?”秋燕嚴肅著小臉道:“咱們鄉下地方不興這個,可是三家少爺有兩家是京城裡的,另一家不日也是正式的官家子弟,若是學那起富貴人家,三妻四妾的,姑娘可要受委屈。”

  “對,對,這個一定要問問。”春鶯也幫腔道:“誰不納妾,就選誰當夫婿。”

  “現下當著眾人的面前問這個,他們肯定說不納的。將來過了門,家裡長輩要他們納時,只怕也攔不住。”貴姐兒見兩個丫頭提的問題有道理,倒沉吟起來道:“還得讓他們自己陳述不納妾的理由,聽聽是怎麼說才論。”

  “姑娘何不讓他們白紙黑字的寫下保證,保證不納妾,方才點頭應承婚事?”秋燕有些心思的,這會獻計道:“將來長輩們逼著要姑爺納妾,姑娘只管展了保證書出來,包保他們得忌著,不好行動的。”

  “這卻不行。還沒出嫁就讓夫家寫保證書,肯定給人一個悍婦的印象。真逼不得已寫了,過了門,婆婆小姑有的是法子毀了保證書。弄的不好,還得為了這個事夫妻不和。”貴姐兒笑駁了秋燕的法子。現下三家親自上門來求親,看著像是自己高高在上,可以任意提要求似的。

        其實這會提了他們居然會答應,但是提的不合理,卻難保不會秋後算帳。這寫保證書的事兒,任是誰家真個寫了,心裡也會不痛快,就此埋下不信任的種子,卻無論如何不能這樣做。

  正想著,巧娘已準備好米筒,端到廳裡去了,這會進來問道:“可寫好了沒有?”

  “這就好了!”貴姐兒忙寫完最後一道題,讓春鶯和秋燕幫著吹幹才團起來。

  巧娘著人抬了一隻桌子放在廳裡當中,放了米筒,燃了香,這會寫的題也放上了。大家上去拜了拜。然後賀年唐少華李甘雨便各自抽了一題放到桌子旁邊的小碟子上。

  “好了,抽籤吧,依抽到的長短先後答問題!”曾老道笑眯眯坐到桌子邊,手裡攢了三根稻草棍子,讓賀年他們抽。這個時候,貴姐兒也坐到曾老道旁邊。

  賀年抽到的最長,唐少華次之,李甘雨最短。待唐少華和李甘雨出了大門,候在聽不到聲音的角落。曾老道這才從碟子中抽出一道題,展開問道:“你會不會納妾?”

  “不會!”賀年答的乾脆,抬眼看貴姐兒,笑著補充道:“我喜歡清靜,不喜歡一屋子人,家裡有一個娘子就夠了。”

  答的倒輕巧!董玉嬋想著這個問題容易作答,只要一句我不會納妾就答完了,估計三個人會答的差不多,自己兒子恐怕也答不出新意來。

        這會心生一計,看看廳內全是大人,小孩子一個不在跟前,貴姐兒是當事人,就算聽懂了這個問題,也不會怪自己唐突的,只怕還會暗喜自己幫著問出這個問題呢,因此顧不得問問題的規則,插嘴問道:“若果你娘子有喜了,不方便服侍你,這當兒,你難道忍得住不納妾?”

  董玉嬋的意思是,若果你娘子有喜了,不能同你有那床第間的事,這當兒你難道忍得住不碰其它女人?她問的隱晦而又陰毒,但是這卻也是所有女人會關心的問題。只看賀年領會不領會到她的意思,又會如何回答了。如果答的所有女人都聽的中意,這一道題,另外兩個不必答,也算是他勝出了。

  曾老道瞧著賀年一笑,倒把賀年笑的不好意思了,這種話當著眾人面問了出來,也只有長住在鄉鎮的董玉嬋問得出了。賀年瞧瞧貴姐兒,見她俏臉酡紅,大眼睛亮晶晶的,一時也弄不清她聽懂董玉嬋的意思沒有,只是當著這一屋子人,這會兒一定要答董玉嬋這個話的。

  見大家都看著他,等他回答,賀年好看的眉毛一挑,微微一笑答道:“我忍性極好,從小兒忍到現在,忍了十七年也忍得住,我娘子若果有喜時,最多忍幾個月,幾個月時間自然難不倒我。”
  “哈哈……”這會,聽得懂意思的倒全笑了,回答的真妙啊!

  貴姐兒也忍俊不及笑了,卻聽曾老道在旁邊問她道:“你笑什麼?”

  “喲,沒什麼,見大家都笑,我就跟著笑了。”貴姐兒見曾老道笑的促狹,臉上又紅了些,用帕子半遮住臉說:“該叫另外一人進來答問題了!”

  接著唐少華和李甘雨依然答了這個問題,果然跟賀年先頭答的差不多,並沒有答出什麼新鮮話來。

  第二道問題和第三道問題,賀年和其它兩個人都答的差不多。問完問題後,就輪到貴姐兒說話了。

  “貴姑娘,現下大家都答完了,你覺得誰答的更中你的意呢?”曾老道作出一副不偏不倚的樣子問道。

  “三個人都答的差不多呀!”除了董玉嬋插話相問那句,其它的,三個人確是答的都差不多,貴姐兒這會倒不好馬上偏向賀年,這樣會讓其它兩家暗地裡嘀咕,認為她一早就屬意賀年了。若是這樣,卻怕他們真個不服,又說出什麼話來,讓老娘她們難做。

         而且,也不想輕易應了賀年。貴姐兒說著,偷眼看賀年,見他轉過臉來,果然一臉焦急,心內暗樂,就是要這個效果,不叫你急一急,那怎麼行?

  曾老道見貴姐兒一副難以選擇的樣子,在旁邊道:“既然三個都答的差不多,看來貴姑娘也是難以選擇了。這樣罷,再拋一次繡球,看看繡球拋到誰手裡,貴姑娘就嫁誰,另外兩家不得再多話!”

  老道,你還有沒有更餿的主意?貴姐兒一聽曾老道說出拋繡球這句話,差點翻白眼了。誰知慶氏和董玉嬋這會見賀年答問題時,其實答的最好,正歎氣,聽得曾老道的話,卻暗喜,這又多出一次機會了,咱們兒子身手肯定要比另外兩家敏捷些的,拋繡球正中下懷啊!都忙不迭道:“老神仙好主意!”

  好個球!貴姐兒這會後悔剛剛拿喬了,若是自己手路不准,一拋,把繡球拋到唐少華或是李甘雨手中,這可怎麼辦?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7-1 10:31 PM

第一百零三話   繡球落何方

  “哇,要拋繡球啊,這個可好玩了!”雙胞胎不知道從那兒鑽出來了,嚷嚷著道:“上回媽祖娘娘壽誕,村裡所有人派了錢請了戲班子在媽祖廟前唱戲,戲裡那個小姐可不就是拋繡球招婿麼?那個繡球滾來滾去,最後還是落在那個窮秀才手裡啦。阿嬤不是念了一聲佛,說可是有神明保佑哩,別人就接不中她那個繡球。”

  “小孩子摻和什麼勁,快回屋去!”鄭婆子見雙胞胎跑了出來,忙要過來趕他們進屋,誰知他們話一說完,已自己跑進屋了。這下不由一笑,“這回倒懂事!”她這裡話才說完,卻見雙胞胎又跑了出來,兩人用半邊手掌合托著一隻線球出來了,笑嘻嘻道:“這個可是家裡最大的線球了,就用這個來拋吧!”

  貴姐兒著急了,正想讓雙胞胎把線球快點拿回去,少來搗亂。不想董玉嬋已是站起來從雙胞胎手中拿過線球,笑道:“不輕不重,倒趁手。你們找了針線出來,咱們包一方紅帕子縫上,就和戲裡那個繡球一般無二了。”

  “好呐!”鄭家大人還來不及攔阻雙胞胎,雙胞胎又是一陣風進去,一陣風拿了針線籮子出來。籮子裡正好放著一方紅帕子。

  貴姐兒見大家把曾老道的話當了真,居然沒人反對這個拋繡球的主意,這下急的暗掐自己手心,轉頭用眼神向曾老道求救:老神仙啊老神仙,我不該當著你的面讓你徒弟著急,可是你也不能這樣作弄我啊!這可是終身大事,萬一真失手了,可是不好收場的。你就想個法子讓她們息了拋繡球這個鎪主意吧!

  曾老道眼睛看到別處,用只有貴姐兒聽得到的聲音道:“是你的就是你的。從來天意難違,拋繡球可是一個好主意,若果這樣也沒拋錯人,就證明確是天賜良緣哪!再說了,想要挑得如意郎君,那能一點風險不冒,順順當當就挑上了?

         可憐這眼前三位哥兒,可全是捧出真心來了,姐兒究竟與小年相識的時日沒有其它兩位哥兒長,總得再給另外兩位哥兒一個機會。還有一個,若小年有本事,自會接到你的繡球;若你真有心,也會拋到小年手裡,這當中,除了天意,還有你們兩個的心意。”

  拋繡球難道不是單純性的碰巧嗎?居然能扯到天意和心意。貴姐兒只覺滿頭黑線,拋繡球時恰好拋到意中人手中的,那只是戲裡演的好不好?或果真拋,肯定不是拋到老頭子手中就是拋到一個醜漢子手中,哪能恰好就拋到意中人手中?除非意中人一身武功,搶先躍起搶了拋下來的繡球。

         看賀年那模樣,沒覺出他有功夫的樣子,倒是李甘雨塊頭大,身子面積廣,佔用的空間多,繡球的面中率要比其它兩人高。

  “很多東西看似碰巧,其實中間自有千絲萬縷因素造成這個碰巧的機會,你想要什麼結果,便得動腦子牽扯住那些因素,或是製造那些因素,讓結果如你所願。”

         曾老道似是知道貴姐兒所想,又壓低聲音道:“世間人最是相信天意,更是迷信所有碰巧的機緣。三方親自上門來求親,繡球若能‘碰巧’拋到小年手中,其它兩家方能真真正正息了心思,誠心恭喜你們。”

  貴姐兒聽得曾老道的話,這會兒倒想起自己小時候讓表哥方文信巧撞林翠,最終兩情相悅,順利成親的事。在他們兩人看來,那次巧遇,絕對是碰巧,卻不知道這碰巧的機緣,其實是自己人為造成的。只是現下眾目睽睽之下拋繡球,卻如何能碰巧拋到自己想拋的人手上?

         貴姐兒這裡想著,抬眼卻見慶氏和董玉嬋居然合作把那塊紅帕子縫線上球上,這會已縫好了一邊,董玉嬋手快,還順道從針線籮中挑出一塊勾花邊縫上了,三兩下,兩個人已把線球弄成一個漂亮的繡球了。

  鄭家上上下下等人卻全認為拋繡球這個法子好,不論拋中誰,另外兩個必不再多話的,還得說道一聲天意如此,這事兒怨不得人,以後是親戚還是親戚。

  “三位哥兒看著,都各有各的好處,這會兒就算是我選,也難以決擇呢,這會拋繡球讓上天決定,倒也不錯。”鄭婆子笑眯眯跟巧娘道:“貴姐兒的婚事,倒要系在一個繡球身上了。”

  因了賀家媒婆那一出,對比三家人,巧娘對賀家終是有些兒心結。這會兒見賀年雖然答題答的出色些,卻還怕貴姐兒一口就說他答的最合意,若這樣的話,慶氏和董玉嬋還是會有些嘀咕的。況且,唐少華和李甘雨此時還是一副不服輸的樣子,這會就定了賀年,還是不能服眾啊!

         虧得曾老道又說了讓拋繡球,這個拋繡球的法子雖然險,但這並不是對著一群人拋,而只是對著三家哥兒拋。三家哥兒都是不錯的,這要拋中了誰,都是喜事,也能止了另外兩家的嘴巴。因此,她也贊成這個法子,已是笑著讓人去抬另一張八仙桌出來擺在廳裡角落中充當高臺。

  貴姐兒這會倒被人扶了站到桌子上,繡球也塞在她手裡了。她展眼一看,見眾人把廳裡雜物和其它椅子桌子都搬走了,只留賀年唐少華李甘雨站在廳裡另一個角落,其它人都縮到夾門那邊去了。

  鄭家宅子是那種典形的廳裡寬敞,房裡窄小的格局。再加上之前擴建過一次,雜物一搬,卻顯得廳裡極大。貴姐兒這會站在桌子上,倒真覺得有一種高臺拋繡球的感覺。只是這種感覺還雜夾著另外一種哭笑不得的味兒,情緒分外的怪異。

  “你說,小姑會拋中誰?”寶兒擠不到前頭去,回頭跟方霞光道:“唉,真奇怪這個老神仙,居然不幫自己的徒弟,就一副公道的樣兒。小姑那個繡球要是拋不到賀少爺手中,這可怎生是好?”

  “就是。”方霞光也跟寶兒一樣,折服于賀年的風采,這會道:“賀少爺和唐少爺看著都是只顧讀書的文弱書生,這搶繡球嘛,只怕不及李少爺了。李少爺雖然胖點,但是臉上紅潤,一看就知道有力氣的,繡球一拋,他手一伸就夠著了,照我看,這回李少爺要成咱們家姑爺啦!”

  “未必吧!賀少爺是老神仙的弟子,這老神仙是道家,道家最興養生之術,肯定有些強身健體的法兒授與賀少爺。賀少爺本是清貴人家的子弟,京城裡幾個來回,這會居然還能神采奕奕,只怕有些功夫在身的。

         照我看,老神仙還是偏幫賀少爺的,度著他有些功夫在身,索性提議拋繡球,這一拋,肯定就是賀少爺接著了。”旁邊的來華介面道:“是人都有私心,老神仙怎能例外?他要是不偏幫自己徒弟,還真怪了。”

  “這你可錯了,或者這會老神仙確是沒有私心的。”來榮也擠不到前頭去,這會慢慢道:“上回我在唐家住著時,可是看到唐家請了人教幾位哥兒練功的。因他們家裡是茶商,有時要走遠路去收茶葉,都練得一點功夫防身的。 雖然學的不算好,但是搶個繡球,卻不在話下的。”來榮上回趕考時,在唐家住過一段時間,與唐少華相談甚歡,若是不能選賀年,他倒希望貴姐兒能選上唐少華的。

  “這麼說來,究竟能拋中誰,還是難以斷定了?”方霞光摸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能生個閨女出來呢!要是生了閨女,將來也能像小姑這般挑夫婿,那才稱心呢!

  雙胞胎鑽進鑽出的,這會又鑽到後邊跟幾個大人道:“小姐姐站在上頭比來比去,就是不拋,幾位哥哥都急的伸長脖子呢!”

  “哈哈……”大家都笑道:“這一拋,就是最後決定會許誰了,當然猶豫著呀!”

  卻說貴姐兒站在桌子上一會,勉力鎮定自己的心神,見賀年唐少華李甘雨都站在曾老道劃定的範圍外,這會拋過去,究竟誰能接到,實在難以預料。賀年,他的反應能比其它兩位更快嗎?不,不,不能把希望寄託在賀年身上,萬一他反應就是沒其它兩位快,可就糟了。

  賀年唐少華李甘雨站在廳裡等著搶繡球,心裡的味道各各不同。

  賀年臨急用年月日時給自己起了一個卦,卦位元顯示東南位元有利,他想了想,便站到最左側了。

  唐少華聽得要搶繡球,倒有些胸有成竹,說起來,自己怎麼也練過幾日功夫,身手難道不比他們兩個快些?

  李甘雨卻覺得自己塊頭大,待會只要張開手臂撲上去,繡球就十拿九穩了。

  貴姐兒站在桌子上,右手拿著繡球,向左輕輕踱了半步,見台下三個人緊張的跟著向同一側踱了半步,不由笑了。忽然的,她右手向外一拋,嘴裡卻喊道:“蛇!”電光石火間,那繡球其實沒拋向右邊,卻是拋向左邊。

  眾人聽得貴姐兒嘴裡喊道“射”,繡球就拋了出來。只見唐少華和李甘雨迅雷不及掩耳的撲向右側,賀年卻一蹦老高,躥向左側。只一瞬間,卻見繡球落在賀年懷裡。

  “好啦,好啦,塵埃落定了!”曾老道的聲音及時響了起來。眾人這才紛紛嚷起來道:“賀少爺搶到繡球啦!……”



第一百零四話   議定了日子

  “小神算就是小神算,居然測准了繡球拋出來的方向,一躥就抱了一個正著。”眾人竊竊私語道:“剛剛看見他排在右側的,自己捏捏手指測算著,然後就換了方向,排到左側去了。”

  “可是,我剛剛明明見著貴姑娘手一拋,是拋往右側的,那個繡球怎麼落到左側去了?”唐家媒婆還有些疑惑,這會不甘心的說:“難不成我看錯了?”

  “這你就不懂了,貴姑娘是拋向右側沒錯,可是她明顯透著心慌,拋出繡球時,手掌一縮,卻橫掃了繡球一下,繡球被手掌邊緣一刮,滴溜溜一轉,就落到左側了。”賀家媒婆這會自認為心眼清,看的清楚,自己舉起右手示範拋繡球,然後錯拋到左側的動作。

  “啊,原來這樣,我就說我眼睛一眨,怎麼那個繡球就落到賀少爺懷裡了。正疑惑著呢!”李家媒婆看看這局勢已定,賀家媒婆又示範的形象,倒釋了疑心。

  賀家媒婆見唐家媒婆和李家媒婆再沒二話,又舌綻蓮花道:“賀少爺偏生知道要站到左側去,貴姑娘又偏生慌裡慌張橫掃了繡球一下。唐少爺和李少爺卻偏偏心急,來不及看清繡球扔到那個方向,只見著貴姑娘手一揚,就搶著撲向右側。若照常理,這個繡球自然是往右側來的,這會卻被站在左側的賀少爺接個正著,這就是天意了。”

  “嗯,確是如此!”唐家媒婆和李家媒婆都點頭,好像這會才看清了當時的情況似的。
  眾人一邊討論一邊上去跟賀年恭喜。賀年抱著繡球,本來還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這會回過神來,卻笑的一臉燦爛。剛才得了一卦,卦象顯示東南方向有利,自己站到東南方向上,再躥往東南方向上,果然有利啊!大吉大利!

         不過慢著,貴姐兒指著右側說有蛇,引的自己躥向左側,她這才把繡球拋到左側,正好讓自己接個正著,這……。嗯,自己實在有眼光啊,看看,未來的妻子如此聰明,京城裡有幾個能這樣的?這般想著,卻偷眼去覷那邊的貴姐兒,不想貴姐兒正好也看過來,卻狠狠橫了他一眼,不由一怔,這是怎麼啦?難道她不想拋給自己,拋錯人了?應該不會呀,賀守可是打聽的清楚,她除了自己,沒跟別人見過面的。

         那這是?哦,對了,定是怪自己沒早點上門提親,要不,就是怪自己家請來的媒婆不濟事。嗯,這個事,自己以後得好生解釋一下。

  卻說貴姐兒下了桌子,瞪了賀年一眼後,便被擁簇著回了房,心裡卻不是滋味。雖然結果是如願了,可是一想到賀年跟自己想的一個樣,怕蛇怕到不敢跑右側去搶繡球,心頭就有些發堵。好你個賀年,我一說“蛇”,你真連繡球也不顧了,直接就躥向左側。

         可是話說回來,若是賀年聽到“蛇”這個字,這回卻顧不得怕蛇,硬要跟著躥到右側去搶繡球,這個繡球卻不知會落在誰手裡了。貴姐兒糾結著,那究竟是賀年不顧一切跟著跑到右側冒險去搶繡球好,還是穩穩當當如自己所料躥往左側抱住繡球好呢?啊呀,反正心裡不痛快了,賀年,你等著,將來過了門,一定要好好的的整治一下你,要不,難下這口氣。

  貴姐兒自己嘀咕著,卻見三位嫂子進來道喜,又道:“可憐李家哥兒和唐家哥兒,那個黯然神傷啊!”

  “他們走了沒有?”李甘雨和唐少華是從小兒就認識的,只是這個終身大事,卻不能講人情,貴姐兒也代他們難過,只是大家長大了,總歸是男女有別,這會自己選定了賀年,卻不能再跟他們多說什麼了。

  “你娘留了他們下來吃飯,這會還沒走。”董氏也進貴姐兒的房裡來,笑道:“這回的求親真的差點鬧出事來。好在老神仙來了,這件事才圓圓滿滿的。”

  “可不是,先是三家媒婆一起上門來,好不容易她們走了,誰知又一一的返回來。更絕的是,三家的少爺都親自上門來了。說起來,這比戲裡演的還熱鬧些。”寶兒介面道:“若不是老神仙讓小姑拋繡球,這會只怕還扯不清呢!”

  “我看得清楚,賀少爺一聽小姑說‘射’,就沖向左側,一躍而起,兩隻手向前一伸就抱住了繡球,神著呢!”美妹學賀年當時的動作,作個抱繡球的樣子,笑著說:“賀少爺看著文弱,當時動作可敏捷著呢!一躥老高,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會功夫。”

  眾人又紛紛說起當時的情景,只感歎賀年怎麼就知道躥到左側接住繡球,實不愧是老神仙的徒弟等語。只聽得貴姐兒暗暗撇嘴,若你們知道真相,只怕都會給他一個白眼呢!她們這裡說著,賀年卻也在廳裡聽著眾人稱讚他當時反應快等語。

  董玉嬋和慶氏等見事已至此,巧娘等人又盛情留她們吃飯再走,她們這會若是不吃了這餐飯再走,倒像真個和鄭家賭氣了,便不好馬上就走,一時全留在廳裡說話。

  曾老道撚須笑道:“李家哥兒和唐家哥兒今天既然沒得著彩頭,老道便免費為兩位哥兒看一下相罷!”

  “如此甚好,快過去讓老神仙看一下!”董玉嬋和慶氏本來心中不痛快,這會聽得曾老道要幫她們兒子看相,都驚喜的推自己兒子過去。據說曾老道平素不輕易幫人看相,只說自己眼神兒不好,統統推辭了。這會開口說要幫自己兒子看相,真是喜出望外。

  唐少華和李甘雨聽得眾人還在說搶繡球時的情景,本來如坐針氈,又不好就走,這會聽得曾老道的話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倒忙忙坐到曾老道旁邊去。

  鄭婆子對曾老道看相之術也極為嘆服的,忙也湊過去聽,一邊笑道:“我婆子不曉得看相的,卻也覺得兩位哥兒眉眼清明,都是好相,老神仙可要細說細說呀!”

  貴姐兒在房裡聽得秋燕來說曾老道幫李家少爺和唐家少爺看相,眾人聽住了,又問七問八,熱鬧的很,李家少爺和唐家少爺一時倒有說有笑起來,神色平靜了許多等話,這才放下心來。

  卻說巧娘見眾人被曾老道吸引了過去,她這裡便慢慢問賀年賀家諸事,又道:“貴姐兒還沒及笄,現下若是定了親,卻得及笄再過門。她阿嬤和爹爹自然不捨得她遠嫁,你跟家裡等人商議一下,最好明年再迎娶。”

  “鄭奶奶放心,我家少爺已在這村裡買下一所大宅子準備作迎親之用,貴姑娘卻不用遠嫁的。”賀年的奶娘站在旁邊聽得巧娘的話,忙笑道:“因我們家老太爺說少爺今年紅鸞星動,卻是今年成親最妙,又道今年日子好,若果今年成親,定會夫妻和合,恩愛到老。所以倒不好拖到明年的。”

  “已在這村裡買了宅子?”巧娘吃驚的問:“買的哪個地方?”

  “就是村口那座現下粉刷一新的大宅。”賀年奶娘笑吟吟道:“貴姑娘要是過了門,鄭奶奶想見姑娘,不過幾步路的功夫。”

  巧娘和鄭明發都“哦”了一聲道:“咱們還猜測那宅子是誰買的,不承想卻是你家買了,可是巧了。”因又疑惑賀年怎麼往村裡買宅子來了,莫不成家中又有變?

  賀年自也是看到鄭明發和巧娘的神色,站起來笑了笑道:“還請伯父伯母房裡說話!”

  鄭明發和巧娘點點頭,引賀年進了房。賀年這才據實說了祖父的話,又向鄭明發和巧娘道:“皇上初登位,現下形勢未明,朝局不穩,正是收買人心的時候,對我家自然籠絡有加,我祖父卻怕這種恩寵不持久,又兼怕皇上下旨賜婚,所以我的婚事卻不能拖,須速戰速決。

         待得成了親,我祖父自然為我上個摺子奏明此事,皇上聞得我在鄉下養病,又已娶了妻子在身邊服侍,自然息了心思。因此,倒要懇請伯父伯母讓貴姐兒早些過門為是。”

  鄭明發和巧娘聽得賀年要在村裡住上幾年,貴姐兒卻不用遠嫁,倒是歡喜起來,笑道:“既是怕皇上賜婚,這婚事何時辦,自然由得你家。”

  “如此甚好!”賀年見鄭明發和巧娘同意讓貴姐兒早些過門,這會厚了臉皮道:“依我的意思,卻是春未就過門,這樣可好?”

  “貴姐兒要到端午節那會才及笄,這會過門卻……”巧娘心道這還沒及笄,過了門卻不能圓房,可怎生是好?

  “伯父伯母放心,過門自然是一個儀式,至於其它事,自然得待貴姐兒及笄後。”賀年笑道:“若不是此事拖不得,我自然得待貴姐兒及笄才提過門之事,只是現下也顧不得了,還請伯父伯母諒解。”

  鄭明發卻是十分滿意賀年的,這會點頭道:“也罷,待你父親和母親來了,這便擇日子迎娶罷!”

  “謝過伯父伯母!”賀年大喜,忙站起來行了一禮。

  貴姐兒此時在房裡同眾人調笑,渾不知道父母已跟賀年議定她過門的日子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7-1 10:47 PM

第一百零五話   遠距離護院

  拋繡球過後沒幾天,賀家便來正式下聘禮,鄭家諸人也全部知道村口那所宅子就是賀年先行買下準備迎親用的,都笑道:“小神仙就是小神仙,一應全測算好了,連宅子也買下了,不叫貴姐兒嫁他,也是天理難容了。”

  貴姐兒聽得眾人紛紛誇賀年,不由暗翻白眼,唉,在京城裡就被人吹的神乎其神,來了這村裡沒多久,又是名聲大振了。賀年啊,就是天生的明星人物。

  又過了幾日,賀年父母來了,到了鄭家,卻也客客氣氣的說話。眾人見賀太太看著卻溫和,倒松了一口氣。賀太太深心裡自然不滿意賀年要娶個鄉下丫頭的,到了鄭家,見雖是農家小院落,卻難得的乾淨整潔,鄭家諸人又不卑不亢,之前聽得貴姐兒的爹爹已是進士,大哥卻是舉人,這當下見了鄭家人,並不是自己想像中那般粗俗的人家,卻也松了一口氣。

         待得見了貴姐兒,見她新月眉,大眼睛,膚色白裡透紅,模樣兒卻是一等一的,身邊兩個丫頭雖漂亮,站她身邊還是黯然失色,卻是詫異了一下,鄉下地方也養得出這等好模樣,怪道自己兒子傾心呢!再見了貴姐兒進退有度,禮節兒半絲沒出差錯,一顆心倒是定了下來。

         說得幾句話,想起自己兒子說過,這貴姐兒原師承孫夫子,琴棋書畫都精通的,只是不大在人前顯擺而已,不由暗暗點頭,雖是小戶千金,做派兒卻不輸京城裡那些大家閨秀的。自己兒子也不算很委屈,倒也罷了!

  賀太太心裡稍稍滿意了些,便說京裡的事難以揣測,既是家主說道讓小年今年成親,自是宜快不宜慢等語。

  貴姐兒聽得她們說起婚期,忙回房了。

  待送走賀老爺賀太太,巧娘便進房同貴姐兒道:“未來親家同我們商議著,只說賀太爺已是擇了好日子了,擇的三個吉日都在春未時候,讓我們選定一個呢!”

  “什麼,約略春未就過門?”貴姐兒驚得張大嘴,這會都二月未了,春未,豈不是下個月的事?
  巧娘拉了貴姐兒道:“照理說,自然要待你及笄後才過門,不過賀年既然有苦衷,也就不差這幾個月,反正嫁的不是遠地方,就在村口那所大宅呢!萬事還有我們看顧些。”

  “娘,這,這太快了呀!”貴姐兒滿頭黑線,自己才十五歲啊十五歲,正是豆蔻年華,最快樂無憂的少女時代就要結束了麼?本以為再怎麼也得年底或是明年再嫁的,這會倒好,下個月就要過門了。

  “女兒家終須要嫁人的,賀年看著是一個曉得疼人的,你別怕!”巧娘以為貴姐兒害怕嫁人,安撫道:“這當兒就在咱們村迎娶,萬事有我們照拂,不會委屈著你的。再說了,賀年父母雖來主持婚事,畢竟這地方兒不能長住,待你三日回了門,禮節行完,他們自然回京的,那時宅子裡就任你作主了,可比嫁去京城裡受人管轄要強的多。

         過得兩三年,你孩子也生了,那時再跟著賀年回京城,什麼都穩穩當當的,賀家老爺太太抱了孫子,自然得對你另眼相看。你又一向是一個懂事的,賀家老爺和太太據聞也是講道理的人,料應不會虧待於你。

         再說了,過得兩三年,你爹爹也早上任了,再如何,也是官家老爺,你就是官家小姐,咱家比著賀家雖然根基淺些,難得你凡事自己有主張,大大方方的行事,倒也不致叫人小看了去。”

  貴姐兒雙手絞著手帕子聽著,糾結的要命,卻聽巧娘還在說道:“一色陪嫁的物事,娘可是早早就準備下了,你乾娘打你小時候就放過話,說你嫁人時她要插一腳,也是幫著準備了好些東西,所以這些事上,倒不必你自己費心。現下時日雖然緊些,準備起來也是趕得及的。”

  這會兒,自己能說個“不”字嗎?貴姐兒垂著頭不語,嗚嗚,這麼小就要嫁人!

  接下來的日子,鄭家忙個不休,貴姐兒這個當事人,卻在房裡閑坐。一步門子也不能出了。誰知這天夜裡,因開了窗子睡覺,卻著了涼,打得幾聲噴嚏,春鶯和秋燕全著急了,忙忙去告訴巧娘。巧娘趕著來了,急道:“還有半個月就要過門了,這會要是病了,可要怎麼好?”一時又令人去請大夫。

  貴姐兒笑道:“娘,不用忙,不過著了涼,煲點姜水喝一下就行了,不用請大夫的。”

  “若是往時,打幾聲噴嚏自然是煲了姜水喝喝,捂捂被子就過去了。這當兒怎麼能兒戲,自然要請大夫才妥當。”巧娘讓貴姐兒躺下不要動,給她掖掖被子道:“有誰看過新娘子一邊打噴嚏一邊上花轎的?別的時候還罷了,這幾日千萬不能出什麼事來。”

  “娘,我不捨得你!”巧娘等人忙亂,已有好幾日不同貴姐兒親密了,貴姐兒這會兒趁著機會撒嬌,從被子裡伸出手來拉住巧娘道:“好不好跟賀家商量一下,推遲日子過門?”

  “傻丫頭,這辦喜事,擇吉日,哪能說推遲就推遲的。”巧娘撫了撫貴姐兒的頭髮道:“娘也不捨得你。好在嫁的不遠,就在村口,一有什麼事,咱家馬上知道的。想見面了,也不過幾步路的功夫,倒也便宜。”

  因見春鶯已讓人去請大夫了,巧娘這裡方放下心來,又跟貴姐兒道:“華哥兒還住在你乾娘家裡,他托了話回來,說要看著你出嫁再走。又笑道小時候,曾跟文龍一起說過你要挑人出嫁時,他們會來幫眼看看,這會你真要出嫁了,按理來說,他也是哥哥,自當來送嫁。”說著歎息了一下,自己本來是屬意唐少華的,無奈老天也不幫他,這就沒奈何了。

         現下他求親不成,卻還強顏歡笑,要看著貴姐兒順利出嫁才走,這份胸懷,真叫人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自己本不想跟貴姐兒說這個的,可是唐少華要來送嫁,這會卻得先跟貴姐兒說說才行。

  貴姐兒也沉默了,過一會才道:“希望他以後娶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妻子!”唉,若不是碰到賀年,唐少華也實在是一個好的選擇。

  巧娘還有一事沒說,那卻是李甘雨回去時傷心了一回,喝了酒躺在地下睡了一夜,卻病了。聽得這幾日病才好了些。

  說著話,董氏卻來了,見貴姐兒著了涼,倒直埋怨春鶯和秋燕不盡心,“這會兒自當小心服侍著,卻怎麼讓你家姑娘著了涼?若是成了風寒,卻怎生是好?”

  “乾娘,你別急,我自小身體好,有個小病小災的,不過兩三天就好。這會不過打幾個噴嚏,料著兩天就好了,不礙事的。”貴姐兒代春鶯和秋燕分辯道:“她兩個倒是盡心,只是我自己嫌屋裡悶,夜裡起來開了窗透氣,忘了關上,這才會著涼的。”

  董氏摸摸貴姐兒的額頭和手,見還正常,這才放下心來,一時笑著說起賀年來,“喲,這幾日聽華哥兒細細說了賀年的家世,倒把我嚇了一跳,沒承想他家在京城裡名氣如此大的。據說他祖父雖才五品官,皇上卻恩寵的很,連日宣著進宮,風頭無倆的。

         又道賀年打小就有小神算的名頭,京裡權貴人家的女兒想盡法子要進他賀家門,只是他一向冷著臉。沒料到見了咱家貴姐兒,卻忙著來求親,這真是姻緣天定啊!華哥兒雖傷感,倒說貴姐兒嫁了別人他定不忿,嫁與賀年,卻沒話說的。這幾日看著神色倒淡然了許多,說要給貴姐兒送完嫁才回京,還問我送什麼賀禮好呢!我疼惜的不行,可是乾女兒只有一個,這卻沒奈何的。”

  說著話,大夫卻請來了,是村裡平素給人瞧病的老大夫,倒不用忌諱什麼,直接請了他進房給貴姐兒診脈。老大夫笑道:“姑娘身體好,打幾個噴嚏不礙事的,待我開了藥,晚間服上一貼,出了汗就好了。”說著出去開藥。

  卻說賀家也是忙亂的不行,賀年也同貴姐兒一樣,悶在房裡沒事做。正翻書看,卻見賀守慌慌進來道:“少爺,不好了。”

  賀年擲了手裡的書問道:“什麼事不好了?”

  “我剛剛坐在屋頂拿望遠筒看向鄭家,見他家請大夫進去,過一會未來少奶奶身邊一個丫頭送了大夫出來,只怕是未來少奶奶病了呢!”賀守這幾日領賀年的命令,做起鄭家遠距離的護院,要確保求親未遂的另兩家不會上門生事。賀守當時還笑話少爺別的事倒心水清,這一碰上未來少奶奶的事,怎麼一副不淡定的樣子。這會見另兩家倒沒有上門,大夫卻上門來了,慌亂來報。

  “啊,貴姐兒病了?”因醫蔔不分家,賀年學玄學時,也學過醫學,尋常小病卻難不倒他的,這會聽得貴姐兒病了,皺眉說:“卻不知是什麼病?不成,我得親自去看看。這村裡大夫那醫術,估量著還不如我。”

  “少爺,再過半個月就成親了,這當下不能見面的。就算是上門看病也不成。”賀守忙道:“我找那個剛給未來少奶奶診過脈的大夫問了問,誰知那個大夫是一個迂的,死活不說,只道人家姑娘的事,我不該多問。”

  “這,難道病的厲害?”賀年著了急,扯了賀守道:“快給我想法子,不進鄭家見見她,怎麼能放心。”

  “少爺,除非咱們半夜裡神不知鬼不覺的跳窗進去!”

  “這個法子好!”

  “啊,我只是說說的,真要這麼做呀!”

  “就這麼做,去準備兩套夜行服!”



第一百零六話   狗血言情夜

  貴姐兒白天睡的多了,夜裡卻睡不著。因身子底子好,喝了藥,出了一身汗,又泡了一個熱水澡,暖洋洋鑽進被窩中,早感覺清爽許多了。這會兒翻來覆去的,想起來找一本書看,又怕驚動睡在前邊耳房的春鶯和秋燕,害她們兩個大驚小怪的。

         一會兒覺得兩床被子蓋著太熱了,便把裡面稍短些的被子抽了出來,堆到床角上,理好蓋在身上的被子,側躺好了默數綿羊,希望快快睡著。正數著綿羊,聽得窗外有貓叫聲,接著窗栓又“咯”的一響,倒嚇了一跳,暗罵一聲:這些貓兒真討厭,每到春天就叫個不停,還喜歡在窗子裡進出,今天春鶯把窗子關嚴了,只怕這只貓兒是進不來了。

  卻說賀守弄開了窗栓,俯在賀年耳邊說:“少爺,你站在我背上爬到窗邊,再順著窗子悄悄溜下,摸到未來少奶奶床邊,拿這個在她鼻子那裡薰一薰,候著她睡的熟了,然後再給她把脈。”賀守說著,把手裡一截特製的線香點著了,吩咐道:“少爺自己小心別嗅著了。

         這個雖不厲害,嗅得些卻也昏頭昏腦的。睡著的人一嗅,卻會睡得更熟,雷打都驚醒不了的。我在這裡候著,少爺把完脈快些出來。”

  “其實,這樣做,會不會過了?”賀年到這會卻省起來,自己想知道貴姐兒病的如何,其實好簡單,只要打發一個人上鄭家問一下就是了,自己半夜裡來給她把脈,好似不大妥當。

  “少爺,我一早就說不妥當,是你非逼著要來。”賀守以為賀年想通了,悄悄道:“趁著這會沒人察覺,咱們回去吧!”本來麼,這半夜爬窗的事兒就荒唐,可是少爺第一次這麼緊張一個人,自己卻不想太拂他的興。

  “難得你弄來了兩套夜行衣,這窗栓又弄開了,還回去?”貴姐兒病了固然擔心,另一方面,卻也是好些日子沒見了,心裡想她,想見見她。賀年嘴裡說著話,卻示意賀守蹲下,他要爬窗了。

  賀年打小時候,身邊就圍繞著無數姑娘,上了十三歲,就有姑娘拼命往他身邊擠,反倒讓他厭煩的不行,只要見了姑娘家,就冷著臉不搭理。這回對貴姐兒情動,少年人的心性一下子盡露無遺,只要一涉及貴姐兒的,頭腦就容易發熱。

         再加上這幾年老是端著一張臉對人,雖說大家都敬著,究竟覺得沒意思。現下難得有機會胡鬧一次,怎麼能放過?賀守見勸不動他,只得蹲到地下讓他踩著背爬上窗子。

  賀年學的玄學裡,也有強身健體的道家養生術,雖不會武功,動作卻敏捷,手抓在窗邊只一躍,就上去了。再悄無聲息的推開窗子,輕輕的溜了下去。

  貴姐兒閉著眼睛數綿羊,數著數著感覺窗邊那只貓似是扒開窗栓進來了,深覺沒奈何,這窗栓本有些鬆動的,搖一搖就掉了,這只貓也真鬼,估計是用爪子扒拉了一回,就躥進來了。啊,不對,怎麼感覺溜進來的不像是貓?貴姐兒猛的張開眼,透著賬子看了出去,窗子開著,有微微一點星光透了進來,窗邊一個黑影正貓著腰朝自己床邊摸過來。

  有賊!貴姐兒先是嚇的呆了呆,張開嘴正想叫出來,卻硬生生把聲音憋了回去。賊近著自己的床邊,這會要是叫起來,沒准家人來不及進來,自己小命就要結束了。

  貴姐兒眼睛只張了一條縫,瞥見那個賊手裡似還舉著什麼東西,嚇的屏住呼吸不敢動。只等著賊去翻找東西,離自己的床邊遠些時,才大叫起來。不想那個賊卻一步,兩步的移近自己的床邊。

         媽呀,難道是採花賊?手裡拿著那個,難道是迷香?再過半個月自己就要過賀家門了,這當兒要是鬧出採花賊的醜聞來,不管自己有沒有,外人都會持懷疑態度的。鎮定鎮定,一定要自救。

  賀年眼睛適應了房內的黑暗,把賀守給自己的一小截線香舉了起來,緩緩朝貴姐兒床邊移動。輕輕的揭開蚊帳,正想把線香探到貴姐兒鼻下,突然有一物朝自己兜頭兜臉猛的罩過來,把自己頭臉全悶住了,待醒覺這包住自己的東西卻是棉被時,

         兜棉被過來的人明顯拼了全身力氣,把自己撲倒在床角上,隔著棉被死死的壓住自己,不讓自己動彈,待掙得一掙,壓住自己的人把被子更緊的掀住了,一點空隙不留,只覺呼吸越來越難,手裡拿著的線香早掉在地下,腳蹬得一蹬,倒把線香蹬滅了。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腦子昏乎乎的來不及想什麼,就昏了過去。

  貴姐兒壓在黑衣人頭上,過了一會見黑衣人不再掙扎,看樣子是昏過去了,不由喘著粗氣,尋思要人不知鬼不覺的把這個採花賊弄走才行。自己是沒法子把他弄走的,卻得叫秋燕起來,讓她去叫自己老娘進來商量,其它的人是萬萬不能驚動的。

         這麼想著,再三確定被自己用棉被包住上半身的黑衣人是真個昏了,咬著牙把他連靴子一起拖到床裡側,再用另一床棉被密密的蓋住了他。若是把他悶死了,卻是一條人命,貴姐兒猶豫了一下,壯著膽子揭了那包住黑衣人頭臉的棉被,想給他透一點氣。

        棉被松得一松,黑衣人的額頭露了出來,接著是鼻子。貴姐兒手探過去,見黑衣人還有呼吸,放下了一半心,只是,慢著,這個人怎麼這麼眼熟?借著窗外透來的微微星光,貴姐兒心中疑惑,把包住黑衣人頭臉的棉被全揭開了,仔細一瞧,這下卻失聲驚叫:“賀年!”

  “姑娘,怎麼了?”正在耳房裡睡覺的春鶯和秋燕聽得貴姐兒的聲音,已是披衣起床,揭了簾子就要進來。貴姐兒忙把被子扯高了蓋住賀年的臉,自己揭了被子也鑽了進去,側身緊緊貼著賀年,用身子擋住了他,揚聲道:“沒事,我做夢呢!”

  秋燕掌了燈進來,卻見窗子開著,小聲埋怨道:“姑娘著了涼還沒好呢,怎麼又開窗子?”說著過去把窗子關好了。

  貴姐兒少不得解釋一聲道:“剛剛有一隻貓扒窗,扒松了窗栓跳進來,又跳出去了。”

  “喲,明兒得跟奶奶說一聲,讓人把這窗子的窗栓修理一下,要不,搖一搖它就松了。”秋燕掌著燈細察窗栓,又笑道:“估著這窗栓當初做時,就做的短了些,年深日久的,又磨損了好多,現下不夠長,這才容易掉出來的。”

  “好了,你去睡吧!”貴姐兒怕秋燕要過來察看自己的臉色,忙忙打個呵欠道:“明兒還要早起呢!”

  “姑娘沒事了麼?”秋燕猶自不放心,問道:“可要再喝盅熱水?耳房外的炭爐子火還沒熄,坐在爐子上的水還是熱的呢!”

  “不用了,你出去罷!”貴姐兒瞅著秋燕揭了簾子出去,這才松了一口氣。心裡卻氣的要死,賀年,你這是要幹什麼?有這樣半夜三更爬窗子來見面的麼?若是我喊了出來,大家這臉往哪兒擱?若是誤打誤撞悶死了你,可不是活該?

  沒承想秋燕才出去,春鶯聽得房內說話聲,卻已是去爐子裡倒了一盅熱水端了進來,笑著說:“姑娘還是喝杯水罷!這天氣兒無常,夜裡卻忽然悶起來,窗子又關的嚴,只怕姑娘早起嗓子不舒服呢!”

  貴姐兒見春鶯端了水,掌著燈進來,已是要來揭蚊帳了,急的不行,這被子裡躺著另一人,要是細心看,就會看出裡側被子隆起一個人形的。情急之下,一屁股坐到賀年胸口上,拉密了被子遮住自己身子,左手抱了一個枕頭,正好擋住賀年的頭臉。

  春鶯把燭火放在桌子上,不疑有它,揭了蚊帳,端了水來給貴姐兒喝。她見貴姐兒坐姿古裡古怪,卻以為她怕冷,把另一床棉被坐在屁股底下了,又兼著燭火極為昏暗,也看得不真切,並不往心裡去。貴姐兒就著春鶯的手裡喝了水才道:“你們都去睡罷!我白天睡的太多,這會睡不著,要坐一坐。若是待會聽到聲音,也不用進來了,是我起來看書呢!”

  春鶯手裡拿著杯子應了一聲,放下蚊帳道:“那我不吹滅燈了,姑娘要看書的話,待會還得撩一下燈,那燈暗著,怕看不清字呢!”

  “嗯,你去罷!”貴姐兒候著春鶯也出去了,這才把枕頭放到一邊,忙忙挪了屁股到床上,畢竟屁股坐了一個大活人,這個大活人還是自己的未婚夫,這會自然覺得身子發燙,手足發軟,腦子有點發暈。坐著竟然撐不住,一下躺倒在床上。

  卻說賀年本是學過道家養生術的,道家又最講究呼吸法,所以雖被悶昏了過去,卻很快就醒了過來。悠悠醒轉時,先是覺著一個溫暖而又綿軟的東西坐在自己胸口上,頭臉被一個枕頭遮住了,枕頭散發著少女特有的體香,先是一愣,馬上就明白過來這是貴姐兒坐在自己胸上。

         卻聽貴姐兒正交代丫頭去睡覺。細細回憶了剛才的情景,感歎一聲,呀,差點就死在貴姐兒手上了。就她這悶昏自己的勁頭,倒應該沒什麼大病。這裡想著,卻全身火燙火燙的,剛剛被貴姐兒坐過的胸口,更是燙的難受。

  貴姐兒定定神,心裡還是氣的不行,轉頭去瞧賀年醒了沒有,若是醒了,可得快些滾蛋,要是被人知道他半夜爬窗進來,自己也沒法見人。才一轉臉,嘴唇卻被一個柔柔軟軟熱熱的東西覆蓋住了,一下子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賀年本是要起身溜掉的,不想被子包的嚴實,他雙手才撐起就被絆著了,一下伏低頭要去扯被子,正好貴姐兒轉過臉來,嘴唇就蓋上了她的嘴唇。柔軟、嫩滑,溫暖、帶著甜香,賀年正當青春年少,這當兒如何把持得住,……。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7-1 10:52 PM

第一百零七話   繼續灑狗血

  貴姐兒受了一晚驚嚇,手腳發顫,又想著若是被人知道賀年爬窗進來了,自己肯定沒臉見人,一時又氣的有些發抖。誰知道這會嘴唇又被賀年堵上了,因怕耳房裡兩個丫頭聽到動靜又要進來察看,不敢十分出力推他,只伸了手狠命去扳賀年的肩,想把他掀開,卻哪裡掀得開。

  賀年先是在她嘴唇上輕輕磨蹭了一下,接著就含了她的唇瓣,恣意吸了吸,趁她張嘴要咬,長驅直入,舌頭亂卷,卷住了貴姐兒的舌頭,雙手探過去,緊緊的摟了她的腰,令她不能動彈。可憐貴姐兒只著了薄薄一層衣裳,這會一個熱滾滾的美男子壓在自己身上,又驚又怕又羞,一面卻有一絲異樣的滋味兒,又不敢叫喊,只得任由賀年又親又摸。被窩內的溫度逐步上升,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貴姐兒自知再這樣下去極是不妙,伸出手狠狠的掐了掐賀年的大腿。賀年吃了一痛,摟在她腰上的手松了些,貴姐兒趁著這個時候狠命推開他,又怕他這會昏頭昏腦會叫出來,一把捂住他的嘴,俯耳過去道:“你快走吧,要是驚動了人,可不得了。”

  賀年意猶未盡,伸出舌頭舔貴姐兒的手心,見貴姐兒手一縮,忙又拉住了,也俯耳過去道:“我馬上走,你別怕!”

  說要走,還躺在身邊不動?貴姐兒被賀年的氣息吹的耳根子癢癢的,心慌意亂,自己先坐了起來,伸手去拉賀年,示意他快走。

  賀年也坐了起來,燭影裡看貴姐兒,見她雙頰醉紅,嘴唇微腫,星眼半垂,一時恨不得現下就是洞房夜,拉了她的手放到嘴裡又親又啃,就是不捨得走。

  “你,你再不走,我,我……”貴姐兒用嗓子內的聲音說話,卻又羞又氣,再這樣耽擱下去,天就快亮了,真是沒想到賀年平時謫仙一樣,私底下卻這般無賴。

  “你親一下我,我就真的馬上走。”賀年見貴姐兒生氣了,咬著嘴唇瞪他,本來想撲上去親一下再走的,這下卻不敢造次,自己腆了臉湊過去道:“只要親一下就好!”

  見了賀年這副樣子,貴姐兒又忍不住想笑,自己好像挑到一個活寶了。算了,親一下就親一下吧,反正剛剛被他都不知道親了多少下了,初吻早沒了。貴姐兒見賀年眯起眼等她親,沒奈何只得在他嘴唇上輕輕一碰就縮開了。

  “這樣不算!”賀年不待貴姐兒反應過來,一把扶住她的腦袋,貼近了狠狠親了一下作示範,喃喃道:“要這樣才算!”

  祖宗,你再不走,我就要沒臉了!貴姐兒顧不得了,咬著牙湊過去賀年耳邊道:“你再不走,我就不活了!”

  “好,好,馬上走!”賀年一聽貴姐兒說出這等話,自知不得不走了,到這會才想起自己是要來幫貴姐兒診脈的,待要再拉貴姐兒的手,見她鼓著腮子生氣,只得悄悄道:“其實我是聽說你病了,才來的,想瞧瞧你病的怎麼樣?”

  “著了一點涼,服了藥出了汗,早好了!”貴姐兒急的不行,先行跳下床,要去開窗讓賀年走。
  賀年也輕輕跳下床,卻一把抱住貴姐兒道:“我自己開,包保幫你把窗子栓好。你上床去,別再著了涼。”嘴裡說著,手裡卻又緊緊的摟住了貴姐兒,依依不捨。

  卻說可憐的賀守,守在窗下喝了半夜的冷風,先是見賀年進去後悄沒聲息的,正以為隔一會就出來的,誰知道卻聽得貴姐兒一聲驚叫“賀年!”心道糟了糟了,這半夜裡要嚷起來,少爺明兒可要怎麼見人?正擔憂,卻聽得貴姐兒跟丫頭說話,倒是隱瞞下少爺的蹤跡。

         不由暗暗猜測,不知道未來少奶奶把少爺藏哪兒才能瞞過兩個丫頭呢?不愧是少爺心儀的人,這份急智真沒話說。又待了一會,聽得兩個丫頭都去安歇了,少爺還沒出來,不由惴惴不安,要是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又不敢有動靜,只悄悄伏在窗下,豎起耳朵細聽房內的動靜,隱隱的似有說話聲,細聽又沒有了,度著是少爺跟未來少奶奶表白呢,不由傻笑了一下,少爺這回確是動情了。

         又灌了好一陣子的冷風,卻聽得遠遠近近的,已有雞啼叫,這下真急了,天雖還沒亮,這雞一叫,有些農戶也就醒了,準備起來的,要是叫人看見了,真個丟臉呀!這下顧不得什麼,只得學貓兒叫了一聲。叫了第二聲時,果然視窗爬下一個黑影來,不由松了一口氣,忙蹲到地下。

  賀年踩著賀守的背下來,這會聽見雞叫,也知道天快亮了,拉了賀守就走。

  兩個人小心越過鄭家的院牆,倒是趕在天亮前回到賀家宅子後邊。因怕驚動人,便準備從宅子後邊的園子裡進去的。賀守身手極為了得,讓賀年扒在他背上,他拿勾馬索套住近著園子裡角落的一顆大樹,三兩下就攀上了牆角。兩個人先攀到了樹上,正準備順著樹溜下,不想卻聽到園子裡有說話的聲音,倒嚇了一跳,一時躲在樹上不忙下去,悄悄探頭去看是何人在園子裡。

  這一看,兩個倒也不方便馬上下去了。原來說話的是賀年的奶娘王媽媽和另一個丫頭,她們一大早就來園子裡擷花的。

  候得她們擷了這處的花,又往園子裡另一邊去了,兩個才匆匆從樹上溜了下來,這會天也亮了,又怕回房的路上碰著人,因書房近著園子,兩人索性便進了書房。奔波了這一晚,也累的很了,一時都困倦,顧不得什麼,兩人往書房裡一張兩人躺椅,各占一邊就躺了下去。

  卻說王媽媽跟丫頭擷完花經過書房,以為書房裡沒人的,便推門進去,想著先行開窗透透氣,待會少爺來書房裡坐著看書,才不會太氣悶。不承想門一推,卻見賀年和賀守一起倒在躺椅上睡的正香,不由愣怔了一下。待得定眼細看,賀守一臉倦意,一向謫仙似的少爺頭髮淩亂,衣裳皺巴巴,兩個似是,似是……

  王媽媽不敢再細想,慌忙關了書房門,在門外發呆了好久。少爺打小就不喜歡女孩子,一見女孩子就冷著臉的,府裡原先還傳出流言,說少爺喜歡男風,有人親眼見過他摟了小廝親熱等等。太太聽到流言大怒,倒是壓下了流言,大家也有些疑惑的,這麼一個人,怎麼就不喜歡女孩子呢?連身邊用的,也是小廝,不喜用丫頭。

         也是因為這個,太太聽得他喜歡上了鄭家的女兒,雖則小家小戶,總歸是一個女兒家,倒是松了一口氣。及見這鄭家的女兒其實大大方方,極是見得人的,自是不好再挑剔什麼,只忙忙的辦起婚事來。因著賀守自小跟著少爺一起大的,兩個平素親密些,大家倒也不往心裡去,這下見了他們睡在一起,明顯……

  少爺再過半個月就要娶親了,若是這當兒出了什麼事,傳出什麼話來,卻要怎麼好?王媽媽越想越心慌,忙忙去見賀太太。

  賀太太這幾日為了賀年的婚事,忙的腳不沾地,這天也是起了一個大早,卻見王媽媽神色慌張的來了,度著有什麼事要說,便讓身邊幾個丫頭下去了。待得王媽媽俯耳把剛剛看見的事情說了,不由也唬了一大跳,問道:“你看的真切麼?”

  “太太,若不是看的真切,哪敢亂說?”王媽媽發愁的說:“太太還得想個法子才是,要不,就把賀守調回京裡算了。”

  賀太太臉色早蒼白了,只讓王媽媽禁聲,她思量了一會,悄悄道:“如今也不能明著讓賀守回京裡。賀守再如何,在年輕一輩中是得力的,還得他守著這院子才能放心。況且,要是調了賀守走,府裡還有許多年輕清俊的小廝,更是難以預料。為今之計,卻得幫賀守也說一頭親事。

         待得他兩個各自成了親,娘子又看的緊,自然無事。”賀太太氣的咬牙,卻無可奈何。如今只得幫賀守也說上一門親事才行,最好就說上一個頂頂厲害的娘子管著才是。這樣一來,他跟自己兒子雖有那個事,因雙方各有娘子管著,就不能隨意亂來。

         而且,他兩個既然這樣,自然也會監視著對方,不會再讓其它小廝們有機會可趁。兩相制衡,倒應該不會生出別事來才是。真是作孽啊,這麼樣一個兒子,卻……

  王媽媽聽得賀太太的話,也點頭道:“太太說的也是。現下只能指望少奶奶過門,跟著少爺恩恩愛愛,讓少爺忘了其它。”

  賀太太沉吟了一下道:“先前給小年房裡放了幾個漂亮丫頭,那些丫頭也不爭氣,一見著他就雙眼發亮,爭相獻媚,倒讓他更加厭煩。平素只歇在書房裡,叫小廝們服侍著。這次我來了,倒帶了兩個漂亮丫頭,只怕還是不管用。還是待鄭家姑娘過了門,把這兩個漂亮丫頭也送了鄭家姑娘用罷!若她們是爭氣的,將來能博個姨娘也說不定。”

  兩個人計議良久,除了希望貴姐兒過門後能把賀年吃的死死的,竟然再無它法。



第一百零八話   模糊春宮

  半個月自然是很快就過去的,因第二天早上就是出嫁的吉日,這天用過晚飯,鄭家諸人輪著進去貴姐兒房裡,各自說了吉祥的話兒,候著大家說完出去了,巧娘才進來,娘倆說了許多貼心話兒。巧娘又重提了跟婆婆相處之道,密囑道:“在房裡如何鬧都行,出了房外,一定要規規矩矩的。

        還得先囑你相公一句,到了婆婆跟前,他不能坐你身邊,也不能透著親熱,一定要顯得跟他自己娘親熱才行。這樣一來,你婆婆就不會覺得你相公娶了媳婦忘了娘,也不會太忌著你,看你不順眼。”

  貴姐兒應了,摟了巧娘的腰撒嬌。巧娘見天也不早了,又囑幾句,心裡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待要說,話到嘴邊,斟酌良久,就是說不出來。正好寶兒端了茶進來,說道喜婆候在外頭,還有話要說的。

  巧娘看看寶兒,想著她性子活潑,平素有話就說,並不忸怩,跟貴姐兒又要好,這個話由她來說,卻也合適,便使眼色道:“你是過來人,來了正好,跟你小姑說說新婦之道,務必說的她明白。”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卷小小的畫卷,遞在寶兒手上道:“這是我出嫁時,大嫂遞給我的,現下你看著給貴姐兒講講。”

  寶兒見巧娘把畫卷往她手裡一塞就走,一時想起自己出嫁時,娘和姐姐在自己耳邊嘀咕的事,也紅了臉,展了畫卷看時,果然畫的是一幅,一時心裡“嘭嘭”直跳,直埋怨巧娘,這個事兒不是應該親娘講的麼?怎麼讓我這個二嫂來講?

  貴姐兒見巧娘神神秘秘的樣子,倒起了好奇心,老娘有什麼話不能同自己講,還得拜託二嫂來講的?不由探頭去看寶兒手中的畫,因畫卷年深日久,已有些模糊不清,只瞧得出兩個人衣裳撩開摟在一起,至於畫中人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的,心中發怔了一下: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

         畫的也太粗糙了,一點兒美感也沒有,只看到兩個人糊在一起,細節什麼的,也沒看到。怪不得老娘讓二嫂還要給自己細講講呢,若不是於這當兒拿出來,自己也分辨不出這幅是的。

  寶兒見貴姐兒探頭來看,索性把畫卷遞在貴姐兒手中道:“你自己看看,有不明白的再問我!”

  “哦!”俺可是打小就聽床腳長大的,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貴姐兒暗笑,卻還是看了看畫卷,故意要為難寶兒,指著畫中人道:“他們兩個這是在幹什麼?”

  “呃!”寶兒滿頭黑線,這院裡住的人多,平素大家言笑無忌,說些什麼話也不太避著人,還以為小姑一早就懂得這些了,自己暗示幾句就行了,原來小姑一竅不通啊!這可要怎麼講呢?這事兒可大可小,關乎子孫後代啊!寶兒一下子覺得自己責任重大,先是端正坐姿,然後湊過去指著畫卷中兩個模糊人影道:“小姑,這是一男一女,你看出來沒有?”

  “沒看出來,畫的這麼模糊,估計用的墨不好,放的時日又久了,掉了色呢!”明兒就要出嫁了,貴姐兒心裡其實慌慌的,也想借著跟寶兒胡扯,放鬆一下自己的心情。

  “嗯,總之呢,這是剛成了親的一男一女。”寶兒瞧瞧貴姐兒的臉色,見她好奇的瞅著畫卷,分辨哪一個是男,哪一個是女,不由有點無力,她這是明白沒有?“小姑,這一男一女,他們成了親,進了洞房,就脫了衣裳了,你明白沒有?”

  貴姐兒見寶兒斟酌語言,務要使自己明白,又不好說的太露骨,狀似艱苦,不由暗樂,忍笑忍得內傷,卻垂著眼道:“進洞房也是晚上了,當然要脫衣裳睡覺了,這個我明白啊!”

  寶兒再度覺得言語無力了,小聲道:“關鍵是,脫了衣裳,就得和這畫中人一樣摟在一起,那個,那個,摟了之後呢,以後才生得出寶寶來。”

  “哦,原來兩個人摟一摟就能生出寶寶來。明白了!”貴姐兒轉過臉去,咬著嘴唇忍下爆笑的衝動,小小聲道:“二嫂,謝謝你告訴我!”

  寶兒眨眨眼,自己解說的很詳盡了,怎麼小姑像是不甚明白,曲解自己的意思了呢!這,這要怎麼辦?婆婆給的這個畫兒,確實也畫的模糊,算了,上次相公偷偷藏著那尊木雕歡喜佛,雕的可是清楚,就送了小姑好了,以她的聰明勁,新婚夜一看,定當明白的。

  寶兒想著,便道:“小姑,我還有一個東西要送你的,你這會可別看,到了明天晚上你再揭開看。”說著回房去翻找來華收藏的寶貝。

  候寶兒一走,貴姐兒撲倒在床上,把頭埋在被子裡爆笑。“哈哈……”

  過了一會兒,寶兒又進來了,微紅了臉兒,把一個盒子遞與貴姐兒道:“小姑,這裡面放的東西,你待洞房前再看好了,保你早生貴子的。”

  貴姐兒聽寶兒這般說,以為是往廟裡求的什麼送子觀音之類,忙道了謝,收好了才問道:“我乾娘早早就來了,怎麼到這會還沒進來跟我說說話兒?在前頭忙什麼呢?”

  “這會前頭商量明兒的事,你乾娘倒不放心,又把春鶯秋燕叫去囑了許多話呢!”寶兒幫著貴姐兒展了被子,笑道:“小姑早些安歇罷,明兒要早起呢!”正說著,董氏進來了,笑道:“倒是安置的差不多,明兒誰該行什麼禮,都說的清楚呢!除了你三個哥哥、初哥兒和雙胞胎要給你送嫁,信哥兒偉哥兒他們也來了,還有華哥兒和雨哥兒也會來給你送嫁。全是男丁,吉利著呢!天一亮花轎就出門,雙胞胎各拿一對兒香燈給你轎前頭照著,初哥兒福哥兒扶轎,來榮和少華這些哥哥隨在轎後。”

  寶兒聽完,笑道:“小姑就是一個好命的,出嫁這麼多兄弟相送。照著往常,看見這麼多兄弟相送,就知道是不好欺負的。新人過了門,夫家就得看著些,不敢太囂張,若是敢欺負新人了,娘家兄弟多,一人吐一下口水就淹死他們了。”

  “可不是?”董氏笑了道:“不單如此,還有一個讓人鬆快的事。因現下賀年是在鄉下迎娶貴姐兒的,咱們就跟賀太太說道得依著鄉下的風俗來。賀太太倒也好說話,說道入鄉隨俗,她不大懂得這裡的風俗的,一切就讓我們作主操辦,有甚說的,只管告訴她就是。剛剛大家在外頭悄悄說,倒沒想到賀太太這般好說話,這下連貴姐兒阿嬤都放心了。”

  “先前因賀家是京城裡的清貴人家,賀太太又是大戶出來的,再加上賀年長的這樣,學識又這般,還以為賀太太縱使再如何好說話,這辦起婚事來,總有些地方要有爭論的。沒想到她最是開明,好商好量的。”董氏感歎了一聲道:“婆婆這個樣,貴姐兒真是有福了。”

  “聽得賀太太候著新人過門四個月,就會回京城。到那時,小姑就當家作主了。”寶兒極是羨慕的道:“小姑運道兒真好。怪不得我娘常說,女兒家不用生得好,只要命好就行。那起生得好的姑娘,通常命卻不好。現下小姑不單生得好,命也好!嫁的這等人家,村裡人聽著,誰個不誇一聲?”

  待說了好一陣的話,董氏又囑了好些話,見鄭婆子也進來有話說的,便先出去了。接著眾人倒先有私人禮物悄悄遞給貴姐兒的,貴姐兒一一的接了,都道了謝。

  待房裡只剩下巧娘和寶兒時,貴姐兒眼巴巴看著巧娘道:“娘,你今天夜裡陪我睡!”

  “小姑明兒都嫁人了,還撒嬌?”寶兒調笑了一句,這會卻想起自己當時出嫁前晚,明知嫁的是知根知底的鄭家,究竟做人媳婦不比做姑娘,那晚輾轉反側,卻哪裡睡得著?不過打個盹而已。貴姐兒這會兒的心情,只怕跟自己當初一個樣的。一時倒笑道:“婆婆就陪著小姑睡一晚好了。度著小姑只怕還有許多悄悄話要跟你說呢!”

  巧娘坐到床邊,撫了撫貴姐兒的頭,笑道:“還是像小時候一個樣,就喜歡賴著娘。”說著轉頭吩咐寶兒把自己的枕頭拿來。

  “娘陪著,我就安心許多了!”貴姐兒拉了巧娘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嘻嘻笑道:“如果一直不長大,就陪著娘,那才好呢!”

  “真是孩子話!”巧娘摟了貴姐兒,唉,生了三個小子才得了這個女兒,這會兒她要嫁了,自然是不捨得,只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如何留得住?

  娘倆倒真是嘀咕了半夜的話,巧娘少不得又提示了許多跟相公和婆婆相處之道。

  丑時初,喜娘就來敲門了,說道新人要先起來泡個澡,泡完澡還要細細的梳妝打扮,可不能誤了時辰。巧娘忙推貴姐兒起來。

  貴姐兒這會卻有些困的慌,迷迷糊糊進了木桶泡澡,接著又迷迷糊糊被喜娘細細的打扮了,接著穿喜服等等。

  待到上了花轎,吹吹打打的聲音,鞭炮聲,道喜聲,聲聲入耳,貴姐兒卻還有些發怔,沒等到她發完怔,花轎就停了下來,原來已到了村口的賀宅。

  啊呀,這麼快就到了,貴姐兒這才醒悟過來,娘家離夫家好近!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7-1 10:57 PM

第一百零九話   囧囧洞房夜

  一陣喧鬧聲,聽得眾人嘻嘻哈哈的笑著,卻是新郎上來踢轎門了,接著喜娘扶了貴姐兒下來,上了門階,停在門檻。喜娘吟誦了許多吉祥話兒,大意是進了此門,從此是賀家娘,旺家門,益子孫等語。

  “請新郎倌與新娘子並腳齊頭跨門檻!”喜娘高聲說著,一面低聲向貴姐兒耳語道:“只要主家奶奶和少爺親自上門求親的,新娘過了門,在家裡的地位就高一等的,凡事可以與新郎比肩,平起平坐。咱們村裡這幾十年來,主人家親自上門求親的可不多,這當著眾人面前齊腳跨了門檻,以後走出來,你就不用跟在他身後,可以並肩一起走,多榮耀的事啊!”

  在人群的嘻鬧聲中,賀年與貴姐兒肩並肩,齊步跨了門檻。只聽得一片叫好聲,貴姐兒辨出叫得最大聲的卻是自己幾個哥哥和雙胞胎等人,不由悄悄笑了。這村裡一向有習俗,送嫁的兄弟越多,新娘子就越金貴,有了送嫁的兄弟們壯聲威,夫家就得看著點,有些下馬威就不敢太過份。

        不過,賀家不是本村人,估計著也沒那麼多花招,自己兄弟們又多,那些夫家親戚戲弄新娘子等的花招,應該也可以省一省了。

  在喜娘的扶持下,順順當當拜了堂,接著又是折騰各種禮節,又拜了天公,謝了神恩,直到晌午,貴姐兒才被送入了新房,賀年自然要在外應酬賓客。春鶯和秋燕早被囑過了,守在新房裡不許小孩等人進去鬧,又偷偷拿了食物給貴姐兒吃,悄悄道:“奶奶說過了,吃點東西就成,水卻不能喝太多。屏風後放那個新馬桶,得新郎用過之後,新娘子才能用。”

  我暈,要是新娘子真急著上茅房,難道也要忍著?貴姐兒嘀咕著,吃完東西,秋燕又拿了水來給她漱口。主僕三人聊著天,說起剛剛拜堂的種種細節,都笑了。

  說著話,秋燕又省起一事,跟貴姐兒道:“臨出門子時,二少奶奶可是囑過我,讓我提醒姑娘一個事,說是讓姑娘記得揭開她給的盒子看看,看完自然明白的。”

  貴姐兒應了一聲,這會卻累的不行,坐在床邊直打瞌睡。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賀家的賓客盡歡而歸,賀年推開新房,揮退了春鶯和秋燕,在喜燭中揭開新娘子的蓋頭,縱使一早就知道新娘子的樣子,這會還是激動的手直抖。

  紅燭高燒,嫁衣如火,眼前新人芙蓉如面柳如眉,叫人一看就心神俱醉。

  “貴姐兒,你真漂亮!”賀年拋了紅蓋頭,被她今天的裝扮驚豔了一回。

  貴姐兒臉直發燒,心裡其實也緊張著,含笑看了賀年一眼道:“怎麼那麼多賓客沒有把你灌醉呀?”

  “賀守鬼著呢,給我倒的都是水,不是酒。有些賓客直接倒了酒遞給我時,賀守又代著喝了。這會兒醉倒的是他,不是我!”賀年搓著手,硬捺住蠢蠢欲動的心思,笑道:“倒是你自家幾個哥哥,硬灌了我幾杯酒。我已是喝了醒酒湯了,精神著呢!”

  折騰了一天,你還精神著?貴姐兒正待說話,喜娘卻推門進來,又是一通吉祥話,然後才道:“請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喜娘看著賀年和貴姐兒喝了交杯酒,這才退了出去。王媽媽正候在房門外,見喜娘出來了,新房也關好門,忙囑幾個遠遠守在房門外的丫頭道:“今天晚上不許人進去鬧房,如若有要鬧的,你們只管報了太太。”

  待丫頭應了,王媽媽這才轉身去賀太太房裡。賀太太聽著一切正常,倒放下心來,倒問起賀守道:“小年一成親,賀守那頭就喝醉了,這可不是好事。得趕著日子也幫賀守娶了親,方才放心的。你令人悄悄打聽著,這村裡有誰家姑娘最厲害的,就給賀守說下來。”

  王媽媽應了,也悄悄道:“少爺現下成了親,待得少奶奶有了喜,生下小少爺來,萬事就不用憂心了。”

  她們這裡說著,賀年在新房裡脫了外衣,卻打了一個噴嚏,搖頭道:“誰在說我不成?”一邊說著,一邊又去幫貴姐兒去了頭上了釵環等物,又幫著脫了外衣,這才摟住了。且不忙親熱,只是細細的看貴姐兒,似是第一次見面。

  貴姐兒被看的心裡“嘭嘭”直跳,伏在賀年懷裡說:“要到五月端午,我才及笄,還有兩個月,你可別忘了。”

  “你不說,我真忘了!”賀年這會情熱似火,扳了貴姐兒就親,唇舌相纏,唇齒相依中,貴姐兒卻忽然想起一事,推開賀年問道:“據你自己說,以前沒有碰過女孩子的,那為什麼親起人來,卻,卻這般熟練?”

  “那天晚上爬窗去見你之前,我偷偷練過怎麼親人!”賀年有些兒不好意思,耳語道:“我練了半天,練的舌頭都麻了!”

  “跟誰練?”貴姐兒驚疑了,好傢伙,還練的舌頭都麻了!

  “自然不是跟女孩子練的!”賀年又去親貴姐兒的耳垂,低低道:“師博給我的養生術中,最後一卷卻是《駛女心經》,專講房中術的,怎麼親人,有圖示,還描述的詳細。放在書房呢,明兒我拿來給你看。”

  貴姐兒聽的發呆,重點回味賀年第一句話,嗚咽了一聲,不是跟女孩子練的,難道是跟男孩子練的?不由脫口問道:“你,你是跟賀守練的?”

  “自然不是!”賀年明顯滿頭黑線,狠狠吮了吮貴姐兒的嘴唇,含糊道:“跟一顆蜜棗兒練的!”

  “跟一個叫蜜棗兒的人練的?”貴姐兒狠狠推開賀年,瞪他道:“蜜棗兒是誰?快快招來!”

  賀年見貴姐兒誤會了,慌忙解釋道:“是我們吃的那種蜜棗兒,不是人。”

  原來賀年看《駛女心經》時,正好桌上放了一碟蜜棗兒,他隨手拈了一粒進嘴裡,學著心經裡所描述的那樣,翻捲舌頭把棗兒卷來卷去,直至把蜜棗兒卷得只剩一粒核……

  “啊!”貴姐兒聽完,撲在床上笑翻了。啊  啊,年度最可樂的事呀!

  “有這麼好笑麼?”賀年自己一點兒不覺得好笑,撲住了貴姐兒就親,喃喃道:“你現在就是我的蜜棗兒!”

  唇舌糾纏中,賀年悄悄解了貴姐兒的內衣,露出香肩,又扯了她的肚兜,嘴裡早含住一顆櫻桃,另一隻手又去撚住另一顆櫻桃,只把貴姐兒弄的嬌喘連連。

  賀年越親越下,貴姐兒卻掙扎著,唉,自己還沒十五歲呢,雖然身體發育成熟了,可是若這樣,總歸是太早了些,怎麼也得想法子才等上幾個月。

  貴姐兒想轉移賀年的注意力,趁著賀年喘氣的當兒,忙道:“等等,我二嫂給了我一個東西,千叮萬囑讓我在今天晚上看看,……”她話沒說完,賀年已是搶著道:“放在哪兒,我幫你拿。”

  “就在那邊箱子裡,你揭開就是!”

  趁著賀年跳下床去揭了箱子時,貴姐兒忙忙拉好自己的衣裳,雖知想要守住有點難,總還得堅持一下。

  待賀年遞過盒子,貴姐兒揭開了,把盒子內的木雕拿出一看,臉上的神色馬上怪異了起來。真不該戲弄二嫂呀,看她這送的什麼?

  賀年一看,眼前新人如玉,新人手中一尊形神俱備歡喜佛,只覺腹下一熱,哪裡忍得住,連人帶物一把摟住了,又親又摸,又去俯在貴姐兒耳邊道:“看這個有什麼用?不如給你看看實物。”說著,拉了貴姐兒的手去按在腰下。

  “不要,不要!”貴姐兒嬌嗔著,大力抽回手,兩人拉來拉去的,纏在一起。

  在床上糾纏了好一會,貴姐兒喘著氣說:“你在我跟前怎麼這麼不害臊,在外人面前又那般樣子?”

  “打小起,那起女孩子看我的眼神,就讓我不舒服。倒是你,眼神跟她們不一樣,見著你,我覺得放鬆的很。”賀年一雙手不規矩起來,又摸又揉,嘴裡還在說:“還有呀,第一次見面,你就幫我趕走那條蛇,跟你在一起,有安全感!”

  “你為什麼那麼怕蛇呀?”貴姐兒想起第一次見面的事,倒覺得好笑,這會又怕賀年真忍不住,正想引他聊天說說話,可以安全度過新婚夜。

  “小時候被蛇咬過一次,之後見著蛇就怕!”賀年補充道:“那時才四歲呢,跟了大人去赴宴,半路上想小解,就停了馬車,大哥抱了我下去,就在路邊草叢解了褲子,解的急了,褲子整個掉到腳面上,我彎腰要拾起褲子,草叢中一閃,那條蛇就躥了出來了。好在蛇沒毒的,要不,我就活不到現在了。”

  “啊,咬著哪裡了?”貴姐兒見賀年神色尷尬,猜測著:難道咬著他的小弟弟了?啊呀,不行了,我要笑抽了。

  賀年見貴姐兒忍著笑的古怪神色,眼睛似又瞄了瞄他的下面,醒悟過來道:“放心,還能人道的,來,我們試試!”

  “不要啊!我還沒及笄呢!”貴姐兒慌慌道:“你不是說自己很能忍的麼?就再忍上兩個月,好不好?”

  “除非你主動親我,親得我滿意了,才考慮忍一忍。”賀年之前求婚時,巧娘可是暗示過要等及笄才能圓房的,當時他自然是答應了,這會兒雖然口乾舌燥,其實還是強忍著了,最後能不能忍住,他自己也不能保證,只是還想逗貴姐兒,湊過去道:“要一邊親一邊叫我心肝寶貝!”

  還能找到一個比他更悶騷的嗎?貴姐兒雖然嘀咕著,見賀年湊了過來,他無論如何,都是一個人見人愛的美男子,這會兒親幾口有什麼難的,正中下懷呢,前提是他說話要算數。一邊想著,一邊主動親了過去。才啃了一口,主動早變被動了。

  一輪糾纏戰下來,貴姐兒身上的衣裳全被扯開了。



第一百一十話   天下第一騷

  燭影搖曳,貼在窗子上的大紅喜字笑眯眯看著室內一對新人。

  “好冷!”此時春寒未盡,貴姐兒驚覺自己身上除了肚兜,衣裳全被解開了,不由打個寒噤,一邊去掩衣裳,一面伸手去扯被子。賀年跪坐在床上,被子被他壓在膝下,一時卻扯不過來。

  “好熱!”賀年正喘了氣去扯掉自己的衣裳,誰知他扯錯了方向,反倒把衣帶打上了一個死結,越急越解不開衣結,額頭已是滴下汗來了。眼見貴姐兒一隻手掩了衣裳,一隻手來扯被子,卻去拉她的手,又要去撩開她的衣裳。貴姐兒近著床邊,想避開賀年的手,側了側身,卻險險朝床下掉去。

         賀年眼明手快,一把撈住貴姐兒,誰知他被棉被一絆,腳一勾,棉被先勾下了地,他自己摟著貴姐兒,一個翻滾,一起跌在地下的棉被上。

  “啊!”貴姐兒才驚叫了一聲,賀年已是手忙腳亂爬了起來,把她連人帶棉被抱放到床上,自己也爬到床上。

  好一通忙亂,賀年喘著氣,見貴姐兒眨著水汪汪的眼睛,嬌顏如花,粉嘟嘟的嘴唇半張著,早又親了上去。因隔著被子,倒拼命按捺下燥動,輕輕的先從眉毛親起,接著是挺翹的鼻子,再接著是紅豔豔的嘴唇,含了貴姐兒的香舌,又吮又吸,無數個來回。雙手卻伸進被子裡揉搓貴姐兒,越揉搓越情動,眼神早迷離起來了。

  賀年喘著氣,呼吸越來越粗重,卻不敢掀開貴姐兒的被子,怕自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做了某件事。

  隔著被子,貴姐兒都感覺到賀年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勢頭,只是不敢亂動,怕加速戰火的漫延。

  貴姐兒又羞又慌,一面見賀年拼命壓抑著,似怕嚇壞了自己,心裡不由湧了異樣的感覺。一時怔怔看賀年,見他原本俊美的容顏,在燭影的照耀下,更是動人心弦,不由從被子裡伸出手,撫上他的臉,觸手火燙,倒喃喃道:“怎麼燙成這樣?”

  “你摸摸我這裡,更燙!”賀年拉了貴姐兒的手摸往腹下。果然某一處地方更是火燒烙鐵一樣燙手。

  貴姐兒這會雙頰也已如火,心裡亂跳,咬著唇想:他真要,也不差這兩個月了,要不然,憋出病來也不好。嗚嗚,只是自己怕痛啊!

  賀年瞧著貴姐兒的神色,輕輕掀開一角被子,見貴姐兒渾身一緊,知道她害怕,輕輕道:“別怕,別怕,不會很痛的。”一邊親著貴姐兒的耳垂,兩隻手卻到處揉搓。

  不會很痛?難道你經歷過?貴姐兒還是害怕了,縮著腳不敢動。

  賀年一邊安撫,被子一點點揭開,從脖子上開始親下去,一路向下,直到大腿處。

  “別,別……”貴姐兒這會感覺到賀年朝著她最穩秘的地方親過去,只覺腦子“嗡嗡”作響,再也無力反抗,嚶了一聲,任由賀年放肆施為。

  賀年又從下面親到上面,一邊安撫,見貴姐兒緊張得握住了拳頭,便去扳開貴姐兒的手直親,舔著她的手心道:“要不,我再等兩個月好了!”

  “嗯!”貴姐兒羞得要命,心裡卻很是感動,在這種情況下,賀年還能顧及自己的感受,確實不易,不由主動獻上香吻。賀年自然又是反親了過來,親的比剛剛細緻了些,溫存而又熱烈。卻感覺他拼命壓抑著自己。

  都這樣了,只能豁出去了。貴姐兒安撫自己別怕,或者真不會很痛呢!只是一張臉早皺成苦瓜狀,啊 啊,真的很怕痛啊!

  賀年見貴姐兒身子雖發育成熟了,一張臉這會皺了起來,卻透著小女孩的稚氣,分明是怕得緊要,心下憐惜,不敢馬上動作,只是情語綿綿安撫著。

  正在上下其手,“嘩啦”一聲,窗子卻突然被人猛的推開了,一粒粒小小圓圓的東西從窗外潑了進來,有許多扔到床上,把床上兩個人嚇了一大跳。賀年迅速給貴姐兒蓋好棉被,一時還怕貴姐兒被砸著了,隔著被子,身子也伏在貴姐兒身上,一面伸了手去接還在朝床上扔來的東西。定睛一看,卻是蓮子。

  “蓮子蓮子,連生貴子!”窗外的人念了幾句話,哄笑著跑了。

  “是我們京城的習俗!”賀年見貴姐兒也從被子裡探頭出來,笑著說:“候著新人上床時分,那些生過男孩的媳婦就趁著時候推窗子扔蓮子。我以為既然一切隨著你們這裡的風俗辦,這個蓮子就不會灑了,沒想到還是灑了,倒嚇了一大跳。”

  “會不會還有人在窗外聽房?”貴姐兒羞死了,小聲道:“今天沒人進來鬧新房,聽房的恐怕不會少。”

  “呀,這也是!”賀年被這一鬧,呼吸平穩了一些,整好衣裳下了地,去關緊窗子,這才坐回床邊道:“咱們小聲些,量他們聽不到什麼的。”

  貴姐兒把頭悶在被子裡笑了,過一會探出頭來,把鄉下那種聽房雙人轉說了,笑道:“你就算再小聲,她們也會模仿的一絲不差。”

  兩個人一個躺著,一個坐著,說著話,貴姐兒這個時候卻覺得肚子餓了,今天一整天折騰,卻只在晌午時吃了一點東西,熬到這會兒,腸胃都作反了。

  賀年也聽見貴姐兒肚子發出“咕咕”聲,不由笑了說:“餓了吧?我今天晚上喝了許多水,也沒怎麼吃東西,這會倒也餓了。叫人送東西進來咱們吃好了。”說著穿了外衣,小心理好了,這才去開房門,守在房門外沒多遠的兩個丫頭見房門開了,忙上來聽傳喚。聽得要傳酒菜,忙應了。賀年關上房門時,錯眼卻見另一頭似有一個人影一閃,看背影像奶娘王媽媽,不由一笑,王媽媽也跟了人來聽房腳?

  貴姐兒趁著機會卻摸索了自己的衣裳,在被子裡穿上了,待賀年吩咐完丫頭關好房門,她理好衣裳,套了鞋子也下了地,見桌上還有他們沒喝完的交杯酒,便先坐往桌前,倒了兩杯酒,待賀年也坐了過來,笑吟吟說:“相公請喝酒!”

  “再叫一聲相公!”賀年接過酒杯,眼睛亮晶晶的,見貴姐兒含羞又叫了一聲相公,便湊了過去,摟住貴姐兒的腰,把嘴裡一口酒哺了過去,挨著臉說:“我喂你喝酒!你再叫幾聲好聽的。”

  老天,好不容易平靜些,再這樣下去,怕還是等不了兩個月呀!貴姐兒身上穿了衣裳,反而放鬆了許多,這會兒被賀年喂了一口酒,再挨臉擦肩的,倒有些春心蕩漾,自己也喝了一口酒,哺了過去。

  兩個人哺的不亦樂乎,忽聽到房門外丫頭小聲敲了敲門,原來是送酒菜來了。

  賀年自去開了門,揮手讓丫頭退下了。自己提了食盒進房,小心關好房門,擺了酒菜上桌,見貴姐兒伸手要幫忙,笑道:“你坐著,我服侍你就行了。”說著放好飯菜,卻把貴姐兒抱到膝蓋上,拿了筷子挾菜喂她,再哺一口酒。

  “相公,我送你一個封號吧!”貴姐兒見賀年這人前人後判若兩人的樣子,俯耳過去道:“就叫天下第一騷吧!”

  “文人騷客的‘騷’?”賀年咬在貴姐兒耳垂上道:“難道你不喜歡我騷?”

  貴姐兒這會喝得幾杯酒,已是半醉,聽了賀年的話,笑的花枝亂顫,點著賀年的鼻子道:“喜歡呀,就喜歡你這悶騷樣。呀,我以後叫你‘騷郎’好了!”

  “你喜歡就好!”賀年說著,又哺過來一口酒。

  最後,兩個人自然都醉倒了,相擁著和衣睡了。

  卻說王媽媽,這會卻在賀太太房裡報告道:“太太,少爺叫丫頭送了酒菜進新房,看樣子想把新娘子灌醉了。”

  賀太太聽了話,一臉苦惱,歎了一口氣道:“明兒待新娘子出來敬茶,你帶人進去收拾房間,看看是怎生情形。若真個沒成事,得想了法子讓他們圓房,不能再拖。”

  王媽媽這會俯耳過去道:“少爺沒嘗過女人的味道,自然還不曉得好處。只要他嘗過了,不相信他還不喜歡。只是新娘子小了些,怕是不解風情,不若……”

  “嗯,此法好。”賀太太臉色好了些,點頭道:“只是,不要太過著跡,以免小年生疑。”

  待到第二天早上敬茶時,賀太太冷眼看著,見自己兒子果然跟新娘子並不親熱,還是往常那副冷面孔,不由有點絕望,對貴姐兒便分外透著親切。

  賀年見賀太太對貴姐兒態度卻比對京城裡的大嫂好了許多,暗暗點頭,怪不得貴姐兒出房門時,千叮萬囑讓自己在娘跟前要冷著她,這樣娘就不會看她不順眼,反會親切些。大嫂不得娘的喜歡,原來是大哥在娘跟前對大嫂太過關懷了,這才惹的娘不痛快,看她不順眼了。這婆媳之道啊,真是一門學問。看來貴姐兒的娘頗有心得,囑的話挺有用,看看,這新婆婆和新媳婦,透著那個和氣啊!

  待貴姐兒敬完茶回了房,王媽媽也偵察完新房來向賀太太報告了:“太太,少爺昨晚真個把少奶奶灌醉了,然後和衣睡了,碰也沒碰少奶奶。”

  作孽啊!賀太太在心裡歎了一聲,垂了眼道:“新娘子還小,估量著還不大懂這些事,一時間倒沒問題。只是三日後回門,娘家一問,卻怕……”

  “太太,我曉得的,今天晚上就…….”王媽媽聲音低了下去,跟賀太太耳語了幾句,又道:“賀守一早醒來,卻捧著頭不作聲。我已叫丫頭悄悄注意著他,若有什麼舉動,也好提妨著。”

  賀太太無力的道:“也顧不得什麼了,快些幫他說了親就好了!”

  “太太,咱們這回辦喜事,有個來送豬肉的姑娘,看那樣子就是一個厲害的,不若就打聽一下,給賀守說下來好了!”

  “好,這個事交給你辦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7-1 11:02 PM

第一百一十一話   兩片雞舌香

  “太太可是為你好,才要給你說下那個姑娘的。”王媽媽見賀太太臉色不好,快嘴道:“那姑娘姓肖,閨名叫芝麻,是幹活的一把好手,說話做事爽脆著呢。那天是因為她爹爹病了,她就自己硬扛了半扇豬肉送來咱們這兒。你讓她走後門送進來,可是後門還得繞上一圈,她那會兒急著抓藥回家給她爹,怕耽誤了,這才跟你吵起來。

         你自己嘴笨吵不過她,這才不得已讓她跟著賓客一起走前門進來。說起來也是你的不是,人家姑娘肩上扛著半扇豬肉站大門口,你就該趕快讓人進去才是,還攔住了讓人繞一圈走後門。”

  “居然叫芝麻,糟蹋了這個好名字。”賀守嘀咕了一聲,想起那天肖芝麻一身短打扮,袖子挽的老高,扛了半扇豬肉,縮著脖子,低著頭就要往大門沖,當時賓客多,自己也看不清她是男是女,自然一把攔住說:“送豬肉的,走後門進去。”

         誰知那個肖芝麻站定了說:“送豬肉的就不是人呀?就不能走前門呀?”三言兩語,兩個人就吵了起來。因見賓客絡繹不絕,真跟一個送豬肉的吵起來,影響也不好,一時只得讓她走大門進去。這會想著要說下她當娘子,這心口就憋著一口氣。

  見賀守還一臉不樂意的模樣,賀太太暗歎了一口氣,為著自己兒子,這個事兒不成也得成,不由開口道:“那個姑娘我也瞧見了,模樣兒還算周正,若是穿個鮮亮衣裳,沒准比我身邊的綠柳差不離。你還嫌什麼哪?”

  “她怎麼能跟綠柳姐姐相比?”綠柳是賀太太身邊的漂亮丫頭之一,是賀守重點流口水的對象,這會聽得賀太太拿肖芝麻跟綠柳相比,不由忿忿不平,“她如果有綠柳姐姐一半兒,我就認了。”
  “這可是你說的。”王媽媽是細瞧過肖芝麻模樣的,這姑娘穿的粗布衣裳,舉止又粗魯了一些,其實眉目清楚,若是打扮起來,沒准也看得過去的。

  賀守回想肖芝麻的模樣,只記得她凶巴巴的,吵起架來眼睛閃著亮光,至於五官周正不周正,就沒看清楚。這會聽得王媽媽這般說,太太又默不作聲,估計著再求情也沒用,不由賭氣道:“如果她打扮起來站綠柳姐姐身邊,有綠柳姐姐一半兒,我立馬就迎了她進門。”

  “好,就這麼定了!”賀太太怕賀守再糾纏,站了起來道:“若是打扮起來還瞧不過去,這個事就不再提。”說著使眼色給王媽媽。王媽媽會意,上前對賀年道:“少爺,這新婚第二日,你就跑來書房,若是親家知道了,怕有閒話兒。少爺還是回新房罷!”

  “這就去!”賀年見賀太太和王媽媽似是要等他一起走,只得站了起來,跟著她們出去,一面回頭吩咐賀守道:“把書房收拾一下,關好門再走。”賀年說著,又以眼示意:剛剛看的書和圖可得藏好了,別讓外人看了去,重點注意啊!賀守會意,點頭道:“少爺,我曉得的。”

  賀太太心內悲憤,看看這兩人,當著人還眉眼傳情的,這像個什麼話了?

  出了書房門,眼見著賀年朝新房的方向去了,賀太太才松了一口氣,跟王媽媽道:“因皇上恩寵,賞了一盒雞舌香與老太爺,老太爺又賞了半盒與老爺。小年先頭討了兩片去,度著他喜歡這雞舌香的味兒。現下我賞了貴姐兒兩片,貴姐兒肯定好奇,自會含了雞舌香嘗味道,小年這一回房,見了雞舌香,料也會含上一片的。兩個含得一含,這事兒就……”

  王媽媽悄聲道:“還是太太想的妥當。我先前想著把藥下在酒裡,然後給他們送酒菜去,就是怕太著跡了。那雞舌香本來就香的古怪,混了其它味兒,也覺不出。再說了,他們含得一含,吞下肚去,什麼痕跡也沒有了。若是有什麼疑惑,也疑不到太太身上。”

  “唉,若是他們恩恩愛愛的,就是疑到我身上,也不打緊。只希望小年看到貴姐的好處,收了心,那會兒,我就求神拜佛的還願了。”賀太太說著,又悄聲吩咐王媽媽道:“待會兒你悄悄的去打探一下情形如何,還得這事兒成了,我今晚才睡得安穩。”

  卻說貴姐兒用過晚飯回了房,卻聽春鶯跟秋燕道:“真沒想到太太這麼和氣,對咱們姑娘這個關心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親娘。這大門大戶出身的,就是不同。咱們這村裡娶了媳婦兒的婆婆,全憋著一口氣,候著新人進門,就要撒下馬威,再不然,也要為難個一兩句,叫新媳婦知道分寸,忍氣吞聲過日子。你說,得修多少世,才能遇著姑爺這個樣的,再碰上太太這個樣的?都說咱們姑娘好命水,這話真沒說錯。”

  “太太確是一個好太太。”秋燕見貴姐兒揭開一個小盒子,拿了一片小小的雞舌大小的東西聞著,不由笑道:“太太說這是雞舌香,難得的好東西,賞了姑娘兩片。只是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做的,這麼香?”

  貴姐兒笑道:“聽得是丁香果製成的。那丁香還分公丁香和母丁香。這是母丁香制的,香的緊。這丁香果產地卻不在本土,極是難得。要是含了一片在嘴裡,就能令口齒芬芳醉人的。因製成這麼小小一片,形似雞舌,就叫雞舌香。”

  這應該是古代香口膠了,不同的是,這個雞舌香還能吞下去。貴姐兒向兩個丫頭解說著,其實心中有些疑惑,賀太太今兒親切的可不同尋常哪!還賞自己這麼難得的雞舌香,不是有什麼古怪吧?

  春鶯得秋燕正聽貴姐兒說話,聽見外頭有腳步聲,揭了簾子一看,是賀年回房了,兩個忙退了下去。

  “在做什麼呢?”賀年見房裡只有貴姐兒一個,板起的臉就松了下來,笑著膩上去道:“想不想我?”

  “啐,剛用飯時還在一處,不過離了這麼一會子,說什麼想不想的。”貴姐兒好笑,推開賀年道:“天還早,你別膩著人。不如看看書罷!”

  “天其實不早了,都黑透了!”賀年複又摟了上去,正好見桌子上的盒子裡放了雞舌香,笑道:“這雞舌香倒是難得的,咱們一人含一片好了!”

  正鬧著,聽得“喵”的一聲,一隻雪白雪白的貓在門簾處探個頭進來,把簾子撩開了一角,它在那兒艱難的跳過門檻,滾了幾個滾才進來了。

  “這貓怎麼跳個門檻也這麼狼狽?”貴姐兒見白貓朝他們湊過來,躍了幾次想跳上賀年的膝蓋,就是跳不上去,看不過眼,俯下身抱了那只貓放在賀年膝蓋上說:“連貓也迷上你了,真是的。”

  賀年不大耐煩的說:“這貓兒就愛膩著我,奇了怪了。只是它好幾隻爪子都沒鉤,身子又軟綿綿,是一隻殘廢貓,平時爬不高,也躍不起,連老鼠也不會抓的。誰要是抱它一下,它就軟的像棉花。”

  “呵呵!”貴姐兒見那只貓這會兒膩在賀年膝上,果然軟成一攤,不由掩嘴笑道:“這只貓還真異趣。以後就叫它‘多姑娘’好了。”

  “為什麼叫‘多姑娘’?這可是一隻公貓。”賀年舉高了那只貓給貴姐兒看,小聲道:“我們叫它棉花哥哥的。”

  “噗!”貴姐兒不忍心看棉花哥哥的囧樣,示意賀年把它放下。

  棉花哥哥在賀年手上一個掙扎,滾在桌子上,聞得盒子裡雞舌香的味道,撲了上去,一下就吞了一片。
  “呀,這麼貴重的東西就給它吞了一片了,該死!”貴姐兒上去捉住那只貓,還怕它再吞多一片,忙著把它放到地下,氣的跺腳說:“我就忘了要把盒子蓋上。”

  “喵喵……”棉花哥哥在地下滾了幾滾,忽然叫的怪異,站起來朝外沖去,一下躍過門檻,沒了蹤影。

  “不是說平日躍不起的嗎?這回怎麼躍的這麼迅猛?”貴姐兒驚奇的站了起來,過去揭了簾子朝外看,一面揚聲□鶯倒水進來洗手。

  春鶯端了水進來給賀年和貴姐兒洗手,聽得剛剛跑掉的那只貓吃了一片雞舌香,也氣的跺腳道:“便宜這只貓了。這雞舌香太香了,遠遠的就聞著香氣,姑爺和姑娘快些吃了那一片,要不,保不准還會引的其它貓兒進來。”

  待春鶯出去了,賀年拿了剩下的那一片雞舌香含在唇間,湊近貴姐兒的嘴唇,摟了貴姐兒的腰,含糊道:“咱們一人含一半好了,來,咬斷。”說著把雞舌香探進貴姐兒的嘴裡,他自己嘴唇含了貴姐兒的嘴唇,牙齒已是把雞舌香一咬兩半,把自己那一半捲進舌下,舌尖卻去攪貴姐兒嘴裡另一半的雞舌香。

  兩個人親熱了一會,把雞舌香都吞下肚了。貴姐兒一時口渴,揭了簾子去□鶯倒一壺茶進來,卻聽外面有人在跟春鶯道:“那只常愛膩著少爺的軟骨白貓,剛剛不知道發了什麼邪,居然跑園子裡去,連著掀翻了三隻小母貓。大發貓威了!”

  那雞舌香有古怪!貴姐兒心裡才閃過這個念頭,卻覺渾身臊熱,一回頭,賀年已是一隻手從背後摟住了她,另一隻手關了房門,上了門栓。毫不費力把她抱了起來,一下就拋向床上,撲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二話   大功告成了

  賀守收拾完書房出去巡宅子時,卻聽得平日愛膩著賀年的那只軟骨白貓居然跑園子裡發威去了,一時大奇,忙跑去觀看。月色正好,只見幾個小廝正圍著一處地方拍手道:“棉花哥哥今晚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平日躍上門檻都要滾幾滾,這當兒居然跑的飛快,連著掀翻了五隻小母貓,威猛的緊。”

  “這是怎麼回事?”賀守趕開幾個小廝,見小白貓壓著一隻小灰貓在地下滾來滾去,滾的全身都是泥巴,只是它本是殘廢貓,作不得什麼事,只是亂滾亂咬亂壓,小灰貓拼命反抗,看著像兩隻貓兒在打架,倒引的眾人一邊看一邊討論道:“難道平日被這些貓欺負了,這會有物附身,就報仇來了。”

         賀守湊過去看時,卻見小白貓放開小灰貓,吐了一口白沫,喘著氣攤著軟成一團,躺在動也不動了,不由嚇一跳,忙用手去探小白貓的鼻子,見它還在出氣,松了一口氣,問旁邊一個小廝道:“它剛才從哪兒跑過來的?吃了什麼東西?”

  “吃了什麼東西倒不知道,不過,棉花哥哥剛才是從少爺房裡跑出來的,‘嗖’的一聲就躥來園子裡,叫聲又尖又厲,我們跑來看時,它正掀翻一隻小黃貓呢。真是奇怪的緊。”

  賀守聽小廝說完,沉吟了一下,起身就走。來到賀年新房門外,見貴姐兒的丫頭春鶯正捧了一壺茶從過道那邊來了,忙問道:“少爺和少奶奶安歇了嗎?”

  “剛才我送洗手的水進去,見姑爺和姑娘還商量著要看會兒書,然後到園子裡賞月的,應該沒安歇吧?”春鶯見房門關了,也有點奇怪,“難不成我走開的當兒,姑爺和姑娘就往園子裡去了?”

  “我剛從園子裡來,沒見著他們。”賀守詢問春鶯道:“你剛才可有見著一隻小白貓從少爺房裡躥出來?”

  “有啊!還偷吃了一片太太賞給我們姑娘的雞舌香。可能怕人追打,跑的飛快。我只見著白影一閃,那只貓兒就已躥的無影無蹤了。”春鶯沒好意思說的是,剛才聽得在園子裡修剪花草的粗使婆子邁著貓步過來,扯著嗓子跟自己說什麼那只小白貓跑園子裡去掀翻幾隻小母貓了,自己聽著不是一個事,恰好聽見姑娘在簾內揚聲讓自己倒一壺茶來,這才忙著跑開了。那個婆子可能也覺得扯一個小丫頭說這些事,倒是不妥當了,也忙跑開了。

  賀守聽了春鶯的話,卻皺眉問道:“沒吃別的東西,偷吃了一片雞舌香?”

  “那雞舌香聞著香的緊,貓兒聞到香味就撲上去吞了一片。”春鶯可惜那片被白貓吞了的雞舌香,搖頭道:“我剛還勸姑娘快些把另外一片雞舌香含了,省的再引其它貓兒來。”

  賀守眉毛夾的更緊,看來那只小白貓就是偷吃了一片雞舌香這才不妥的。只是雞舌香本是皇上賞老太爺的,現下太太賞了少奶奶,沒理由有問題才是。少爺昨天也含了兩片,也不見有什麼事呀!難不成那雞舌香人吃了沒事,貓吃了卻不行?

  春鶯聽得賀守的話,似乎那只小貓就是偷吃了雞舌香才不妥的,只是這畢竟是太太賞的,卻不能亂猜測,一時不敢接話,只是慌的去敲房門,喊道:“姑娘,姑娘,茶來了!”

  貴姐兒被賀年壓住了,隱隱約約聽到敲門聲,春鶯的聲音在說送茶來了,只覺腦子昏昏沉沉的,不由伸出粉紅色小舌頭舔舔嘴唇,呻吟著說:“春鶯,茶呢?給我一口!”

  賀年只覺全身熱的邪乎,血液似乎全都在沸騰,而且全湧向小腹下,有一種極渴望的感覺,這會心中明鏡似的,那雞舌香肯定被放了春藥了!究竟是誰把□塗在雞舌香上了?想要迷惑誰用的?

  貴姐兒這會理智正一點點飛走,只用頭去拱壓在自己身上的賀年,喃喃道:“好熱啊!”話一說完,賀年已是親上她的唇,一時間只覺唇舌間的焦燥感覺緩解了許多,不由饑渴的吸吮起來。

  賀年吻的又兇猛又急切,兩個人互相吸吮著,唇舌交纏,由淺而深,不由都呻吟出聲,只覺全身舒服了許多,不再像剛才那般煩燥不安。

  貴姐兒神智有點迷糊,緊緊擁著賀年,一時感覺到賀年身下有什麼又硬又燙的東西戳的自己生痛,手一抓,攥住了喃喃問道:“你身上怎麼放根胡蘿蔔呢?還是煮熟的,看看,好燙手哪!”

  “別亂捏,那不是胡蘿蔔,是我自己的東西。”賀年從貴姐兒手上搶回自己的東西,把它安放在貴姐兒兩腿間,“噓”了一聲道:“這是寶貝,別動它啊!”說著手腳並用,又解又撕的,已是把貴姐兒的外衣除了下來,嘴裡也不閑著,所到之處,全是一個一個的小紅印。

  “呃,原來這根胡蘿蔔是你自己的東西啊!我明白了,它不是一根胡蘿蔔。”貴姐兒只覺腦子發脹,彎起身子去碰那根胡蘿蔔,嗯,這根確實不是胡蘿蔔,比胡蘿蔔硬多了。

  賀年大口喘著氣,忍無可忍,“呼啦”一聲,把貴姐兒最後一件小衣也撕開了,只剩下肚兜,肚兜紅的像一團火,貴姐兒肌膚卻白的似雪,賀年只覺鼻子一熱,有什麼東西一滴滴從鼻孔裡滴了出來,滴在貴姐兒的肚兜上。

  “你流鼻血了!”貴姐兒星眸半睜,自己扯開肚兜,用肚兜去幫賀年擦鼻血,雙腿卻亂動,扭來扭去的。賀年哪裡忍得住,壓住貴姐兒的腿不讓她亂動,他自己卻亂動起來。

  卻說王媽媽悄悄來窺視,見新房關了門,正待去見賀太太稟報一下,卻見賀守匆匆忙忙從夾道那頭往賀年的新房方向而來,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呼的就從身邊過去了。不由氣喘吁吁在後頭趕上了,一溜小跑到了賀年的新房外,卻見賀守正跟春鶯嘀咕什麼,接著春鶯就捧了茶壺去敲門,這下急了,太太佈置老半天的局,可不能叫賀守給搗亂了。一時忙忙上前說道:“少爺和少奶奶安歇了,你們兩個在這幹什麼呢?”

  “王媽媽,你來了正好。聽得太太賞了兩片雞舌香給少奶奶,有一片給那只軟骨貓偷吃了,剛才那只軟骨貓跑園子裡去跟其它貓兒打架,現在吐著白沫躺在地下一動不動,我度著那雞舌香貓兒吃了有些不妥,想讓少爺和少奶奶先別吃,看看是不是不小心混了其它的香了。

         春鶯敲了一下門,少奶奶沒應聲,卻不知……”賀守頓一頓道:“王媽媽是少爺的奶娘,若是推門進去應該比我們妥當些。不若就推進去看看少爺和少奶奶是否安歇了。”

  王媽媽心中發虛,卻強分辯道:“那雞舌香自然不會有問題的,你們放心好了。今早太太自己還含了一片呢,怎麼不見太太有事?只怕是那貓兒自己在別處吃了什麼也未可知。”

  “姑娘剛才還讓我送茶進來,這一轉頭就關了房門,沒了聲息。這……”春鶯被賀守說了一通,這會心中生疑,只怕真出事了,不顧得什麼,只大力敲門喊道:“姑娘,姑娘,你在不在?在的話應我一聲兒。”

  秋燕本去了催洗澡水,這會讓小丫頭幫著提水來了,卻見房門週邊了幾個人,春鶯在敲門喊姑娘,上前一問原因,也慌了,幫著喊道:“姑爺,姑娘。”喊了幾聲,又轉頭跟賀守道:“再沒聲息,你就破門好了。”

  王媽媽大急,上前扯過春鶯和秋燕道:“你們真不懂事哪!少爺和少奶奶這剛成親,兩個關起房門來親熱一會,你們就別打擾了,快走吧!”

  正扯著,卻聽房門內賀年的聲音道:“我們安歇了,你們都退下吧!”

  “少爺,少爺,你沒事吧!那片雞舌香可別忙著吃,怕有問題呢!”賀守聽得賀年的聲音,忙湊近房門前去說話,“剛才那只偷吃雞舌香的軟骨貓跑園子裡去,看樣子有點不妥,怕是吃了雞舌香才會這樣的。”

  “別胡扯,雞舌香是皇上賞祖父的,怎會不妥?”賀年鼻孔塞著布,不讓鼻血流出來,這會仰了頭,悶著聲音朝房門外道:“我們剛才塞了耳朵玩兒呢,這才沒聽到你們敲門的,現下要安歇了,你們下去吧!”他說著話,身子晃動著,蚊帳也亂動,貴姐兒不由呻吟出聲來。

  王媽媽趁著混亂,湊近房門聽了聽,心裡喜翻了,臉上卻不敢太露出顏色來,扯了春鶯和秋燕道:“看吧,我沒說錯吧,都下去罷!”一回頭見賀守還不走,卻放開春鶯和秋燕,去扯賀守道:“人家親婚夫婦親熱,你就別愣這兒發呆了,也走罷!”

  賀太太在房裡左等右等,直等到王媽媽來了,這才急問道:“如何?”

  “太太,一切全妥了!好在我去的及時,這才沒讓賀守攪了局。”王媽媽帶笑道:“太太只管等著抱孫子就是。”

  賀太太松了一口氣,臉上帶出笑來,“只要貴姐兒栓的住小年,就是讓貴姐兒當家也值當。”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7-1 11:07 PM

第一百一十三話   好好看看你

  “太太,少爺少奶奶來請安了!”王媽媽起了一個大早,在小廳裡服侍賀太太,聽得腳步聲響,揭開一角簾子見賀年在前頭仰首挺胸,神采飛揚的走著,春鶯和秋燕扶著貴姐兒遠遠尾隨著,似是站也站不穩,放下簾子回頭跟賀太太道:“少奶奶走的一拐一拐的,可能……”

  這事兒做的總歸是不地道,若是小年惱起來要質問於我,卻還得費心思跟他解釋一遍。賀太太度著自己下藥這種事,怕是瞞不過賀年,這會定定神,囑王媽媽道:“你待會叫人把昨晚就燉好的補湯給他們送到房裡去,讓他們趁熱喝了。今兒可是三日回門的日子,要是娘家人見著貴姐兒這個樣,還不知道怎生想咱們呢!”

  王媽媽忙應了,聽得腳步聲近了,出去揭了簾子讓貴姐兒和賀年進來。賀年先得了貴姐兒的囑咐,在賀太太跟前便不欲與她親熱,這會自顧自先坐了,見貴姐兒不讓丫頭扶著進門,自己強掙扎著進來了,向賀太太請了安,方才歸坐,不由悄悄瞥她一眼,昨晚上真個是把她折騰壞了,不知道今晚要陪多少小心,她才肯……。

         那個藥也真厲害,除了那個作用外,還有迷幻作用,若不是自己流了一些鼻血,清醒了一點,只怕貴姐兒更加承受不住。倒是貴姐兒迷幻的厲害,居然自動坐到自己身上。自己讓她說什麼,她居然也全說了。賀年一張臉不動聲色,心裡卻....的要死。

  賀太太自是和氣的囑了許多話,見賀年進去見他父親,一邊囑人準備好給貴姐兒回門的東西,一面囑貴姐兒早些回來,反正娘家近著,什麼時候想去不能得?說著因見賀年不在跟前,又有意無意的道:“小年性子有點孤清的,打小起,見著女孩子他就這副樣兒,你現下是他媳婦,凡事自動些,頂好把他的性子捂的熱絡些。”

  一挨沒人處,您兒子那個熱絡法,您老是沒看著,就像個粘在身子的餅子一樣。貴姐兒暗笑,嘴上卻恭恭敬敬的應了。

  賀太太眼見著貴姐兒分明是一夜睡不好,這會卻強掙扎著應對自己,倒也有些兒憐惜,笑道:“你再回房躺一會罷!天還早著,回娘家的時辰,擇的吉時卻是辰時,還有一個時辰才出門子,你躺一會正好。只管安心睡,待會王媽媽著人端了補湯去給你們,順道再叫醒你。”說著不待貴姐兒回話,已是揚聲春鶯和秋燕進來扶貴姐兒回房去再歇一會。

  這個婆婆還挺體貼的,貴姐兒感慨萬端,果然老娘說的那個婆媳相處之道極是有用。看吧,賀年在她跟前越是對自己冷落,她就越是對自己親切。

  見兩個丫頭扶了貴姐兒下去了,王媽媽閃身進來,笑道:“太太,我悄悄打聽著了,剛才少奶奶出房門口時,趄趑了一下,少爺倒還好,攙扶了一把,似還帶笑跟少奶奶說了一句什麼話,少奶奶紅霞滿面的不作聲。瞧著這個樣兒,少爺雖如此,還是在意少奶奶的。太太明年就能抱孫子了。”

  賀太太聽的也滿臉喜色,過一會,因見賀年見過賀老爺出來了,拉了他的手囑道:“貴姐兒現下是你媳婦兒,待會到了她娘家,你可不能拂了她的面子,不管如何,得做個恩恩愛愛的樣子出來,好讓她娘家放心。”

  賀年應了,心裡也感歎貴姐兒的娘這些婆媳相處之道確實是好用的,只要自己在老娘跟前不近著貴姐兒,老娘反會心疼貴姐兒的,這樣挺好。自己想疼貴姐兒,回房使勁的疼就是,想著想著,又**起來了。

  卻說鄭家,才辰時初,雙胞胎就出來門口張望,張望了一會,見一輛馬車緩緩來了,車簾揭開一角,探出頭來的可不正是貴姐兒,不由向內嚷嚷道:“阿嬤,伯娘,快出來啊,小姐姐和姐夫回來了!”

  “你家這對雙胞胎就是精靈。”賀年坐在馬車內笑著對貴姐兒道:“將來我們也生一對雙胞胎。”

  “你說生就生呀?”貴姐兒這當兒渾身還酸痛無比呢,說著話已是橫了賀年一眼。

  賀年見貴姐兒滿面嬌嗔,情不自禁就湊近了說:“憑我的能力,生雙胞胎沒問題的。”

  “啐!”貴姐兒怕車夫聽到,只啐了賀年一口,捅了捅他,示意他規矩些。一面又揭了簾子去瞧春鶯和秋燕,見她們跟在馬車後慢慢走著,也頗有大家丫頭的樣子,倒放下心來,瞪賀年道:“這馬車寬敞,就算她們兩個也坐上來,位子還有剩呢,怎麼就要讓她們走路?”

  “咳,我不喜歡你身邊老有人礙著。反正才一段子路,正好讓她們散散。若不是怕你腿軟,也就不坐馬車了,咱們也走著過來,讓賀守把回禮送來就是了。”賀年說著,又悄悄伸過手去幫貴姐兒揉大腿根,貼在她腮邊道:“昨晚把你的腿分的很開,不知道扭著筋沒有?”

  賀年的鼻息輕輕的拂在臉上,癢癢的,手底不輕不重的,揉的極舒服,貴姐兒有點不舍的拿開他的手,悄聲道:“快到了,你規矩些。”

  鄭家眾人見賀年陪著貴姐兒回門,兩個都滿面春風,都放下心來,巧娘悄悄拉過貴姐兒問了幾句,得知賀太太待她極是和氣,也松了一口氣,婆媳關係好,貴姐兒方能在賀家穩住腳根。

  待得把回門的簡單禮節行完,巧娘就拉了貴姐兒去拜夜婆,送走夜婆神,這才坐在床邊跟貴姐兒道:“你也成親了,現下可是大人了,凡事得有心眼,就算婆婆待你好,你也得好生侍候著。待她回了京城,你方能放鬆。過得幾年,生下孩子來,她又另眼相看,那時才是真正的穩妥。女人哪,只有生了兒子,才真正算是那家的人,沒有兒子連著,在婆家人眼裡,終是一個外人。”

  貴姐兒摟了巧娘的腰,把頭趴在她肩上,悄聲道:“娘,你放心,婆婆和賀年都待我好著呢!我聽賀年說,他祖父讓他在這兒住上三四年再回京城,到那時,你肯定抱外孫了,不用為我憂慮的。”

  “那自然好!”巧娘撫撫貴姐兒的頭說:“華哥兒和他娘回京城了,臨走又囑你爹說,過些時到京裡等候缺,還得住到唐府去,千萬不要因為這次的事,就不住他們府了,大家終還是親戚等語。倒叫我們不好意思起來。說起來,華哥兒實在是一個好的,可惜娘只生了你一個。”

  貴姐兒也有些遺憾,笑著說:“咱們鄭家也真是奇怪,怎麼女孩兒就這麼少呢?大嫂二嫂又生的是男娃,三嫂顯懷了沒有?她第一胎,只怕也是男娃的,不用猜。”

  “這事兒是古怪著呢!”巧娘笑著說:“村裡有幾戶人家,幾代人生的都是女兒多的,還有一戶一連三代人,全生的是女兒,招的俱是上門女婿,至今愣是沒生出一個兒子來。咱們家相反,就是男娃多,女娃少。

         不過,咱們這樣的,倒叫好多人羨慕,說家裡多男娃,是祖上積德了。你阿嬤卻說是因祖上有一座風水極佳的祖墳,最旺男丁的,這才生的多是男娃。鄭家嫁出去的女兒,也是生男娃居多的。”

  娘倆嘀咕了好一陣的話,聽得外頭叫吃飯,這才出去了。

  因回門這一天,新女婿是要陪著在娘家住一晚的,因此,晚上賀年和貴姐兒泡了澡就回房了。因貴姐兒睡的床小,兩個人躺著有些擠,賀年手腳又不規矩了,一邊悄悄說:“你放心,我今晚一定溫柔對你。”

  說起溫柔不溫柔的,貴姐兒哼著說:“我且問你,你娘給我們吃的雞舌香,為什麼動了手腳?”

  賀年見貴姐兒推開他的手,似有點生氣,俯過去道:“你知道,我小時候被蛇咬過。那時我小,那蛇就咬了一下,嗯,咬了我的小蘿蔔一下。”

  “噗!”貴姐兒這會忍不住了,把被子拉高了蓋在臉上,悶聲大笑,笑的全身發抖。居然有人形容自己那地方是小蘿蔔的,哈哈!

  “還不是你昨晚說我是大蘿蔔,我才……”賀年拉開貴姐兒的被子,整個人壓上去道:“被子蓋在臉上會悶壞的。”

  “你這樣壓著我,會把我壓壞的。”貴姐兒感覺到賀年的小蘿蔔正在變成大蘿蔔,推他下去道:“不解釋完不准亂來。”

  賀年伏著不動,過一會分析道:“成親那天,咱們不是喝醉了嘛?王媽媽探頭探腦的,可能就跑去告訴我娘,咱們沒事兒。可能我娘以為我被蛇咬過,心裡有陰影,做不得一些事。因此她才給你兩片雞舌香的。這雞舌香是皇上賜下來的,若是說雞舌香有問題,傳到京裡,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這事兒咱們得裝作不知道,提也別提。”

  待得賀年解釋完,貴姐兒發現自己衣裳又被撩開了,賀年帶著悶啞的聲音甜蜜的耳語道:“昨晚沒看清楚,現下我要好好看看你!”



第一百一十四話   芝麻開門啊

  貴姐兒抵擋不住賀年的溫柔攻勢,終是被看光光了,看光光的結果很明顯,就是第二天起的遲了。好在這是娘家,也沒人來跟他們計較,反都笑的古怪。

  “小姐姐,你這脖子是怎麼啦?難不成被蚊子咬成這樣?”用早飯時,雙胞胎來豐見貴姐兒低頭挾菜時,脖子後頭有幾處紅印,不由湊近去看,嚷嚷道:“很像被人咬的。上次小塵塵長牙時,抓住什麼都要咬一咬,來非背著他跳房子玩,他嫌來非跳的慢,一口咬在來非脖子上,當時那牙印就像這樣的,不過比這個深一點,小一點。

         對了,小姐姐究竟被誰咬了?”來豐說的小塵塵卻是來榮的兒子,這會聽得來豐叫他名字,早跑過來張開嘴,“呵呵”的叫著,示意再敢說他壞話,還要咬人。倒把大家逗笑了。

  “是一隻小狗咬的!”貴姐兒嘀咕了一聲,見雙胞胎這般關心她,暗暗叫苦,好在大家被小塵塵引開了注意力,再一瞥賀年,他還是像平日一樣雲淡風輕的喝粥,好像這事兒跟他一點兒不粘邊,心中有氣,只是這會卻怕雙胞胎再研究下去,忙轉移話題道:“你們今兒不用上學堂嗎?還在家磨蹭什麼?”

  “啊,不早了,快走,小心先生罵人。”來非忙收拾了東西,拉了來豐就走,顧不得再細問了,倒叫貴姐兒松一口氣,這對寶貝太精靈了,可有時也幾乎讓人下不了臺。

  待回房收拾東西時,看看春鶯和秋燕不在跟前,貴姐兒翻了賀年幾個白眼,埋怨的說:“我讓你輕點,你倒好,像吸血鬼一樣,吸的我生痛,都起印子了,叫人笑話了去。”

  賀年扳了貴姐兒的脖子看,輕輕吹了吹,曖昧的說:“你讓我吃飽些,我就不會亂咬了。”

  貴姐兒一下子紅了臉,用手去捶打賀年,哼哼道:“人前一副神仙樣子,人後就這樣。”

  “難道你不喜歡?”賀年一手摟住貴姐兒,一手輕輕描她的唇,氣息拂在她鬢邊,湊過去耳語道:“我猜你其實喜歡的。”

  “呃!”貴姐兒這會兒恍惚了,這還是眾人稱為謫仙一樣的那個賀年嗎?只不過,自己好像也挺喜歡他這樣的,唉,中邪了!

  “不是說還要去見過你師博嗎?怎麼還膩著不走?”貴姐兒迷醉了一會,倒是很快清醒過來,大白天的在房裡膩歪,要是賀年忍不住,那就鬧笑話了,還得趕緊的打發了他走。

  賀年這才想起還要去見曾老道,囑貴姐兒待他回來,再一起回賀家,這才匆匆去了。

  先前賀年多次要接曾老道到賀宅住,都被婉言謝絕了,只得作罷。賀老爺和賀太太先得了囑咐,見了曾老道雖吃一驚,卻也不敢相認,只作賀老太爺的故知相待。見他不肯到賀宅去,也不敢強求,只讓小廝每日給他送菜過去,後來還幫著找了一個廚娘給他做飯菜,這才安下心來。

  卻說這個時候,賀太太正跟王媽媽耳語著某件事,耳語完,王媽媽就往隔壁李家去竄門了。
  沒多久,李家媳婦便去買豬肉,因買的東西太多,便讓賣豬肉的肖芝麻稍後幫著把豬肉送到家裡。

         肖芝麻因見今兒買豬肉的人也不多,攤前只有爹爹也夠應付了,便笑著幫李家媳婦把豬肉送過去了。肖芝麻送豬肉到李家時,李家媳婦說自己做了一套新衣裳準備賀小姑生辰的,這會不想給小姑知道,但又怕不合身,肖芝麻身段同小姑差不多,請她幫著試穿一下看看還有那裡要改動。

         肖芝麻不疑有它,洗了一把手就試穿了,李家媳婦瞧著肖芝麻換了新衣裳,“嘖嘖”贊道:“喲,話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可沒說錯。芝麻姑娘,你平素頭髮隨便一紮,又只穿那些粗布衣裳,扮的像個假小子,可看不出什麼來。這當兒穿了嶄新的鮮亮衣裳,女孩兒的俏樣子就出來了,看著像是換了一個人哪!我說你也別顧著幹活,得空兒也要收拾一下自己,看看都這個歲數了,也該有人上門提親了,再要這副假小子裝扮,可嚇走人。”

         說著推肖芝麻到裡屋道:“不若重新梳一下頭,再塗一點胭脂,看看大家還認不認得你。”嘴裡說著,已是不由肖芝麻推拒,就按了她坐在椅子上,打散了她的頭髮,重新梳了一個時興的髮髻,插上新摘的花兒,再薄施脂粉。

  才收拾好,幾個媳婦進來讚歎道:“這一打扮,倒真個好模樣,若不是看著芝麻姑娘走進來,卻不敢認了。”

  肖芝麻平時雖潑辣,卻弄不過一群小媳婦,昏乎乎的被一通打扮,聽得眾人說話,這才想起自己不過幫著試穿一下衣裳的,卻怕弄髒了人家的新衣裳,才要換下,王媽媽進來說李家小姑從另一頭過來了。李家媳婦就裝著慌張的說:“喲,本不想讓先小姑知道給她做了新衣裳的,這會見到了卻不好。”

  王媽媽笑道:“到我們那兒躲一會就好了。”說著拉了肖芝麻就走,倒把肖芝麻弄的愣愣的,只得跟著她走。

  到了賀宅,賀太太身邊的大丫頭綠柳趕著來接待肖芝麻,又拉了她往園子裡去玩。肖芝麻怕弄髒新衣裳,不肯去園子裡,央著王媽媽過去李家幫自己拿了舊衣裳過來,可以找個地方換下這套新衣裳還回去。她本是一個爽快人,這會兒穿了人家的新衣裳,又塗了脂粉,就有些兒不自在,這麼一扭捏,卻覺得比平日文靜許多,跟賀太太身邊幾個丫頭比起來,也並不失色太多的。

  正說著話,賀守來賀太太房裡回話,見綠柳和一個姑娘說話,以為是王媽媽新買的丫頭,也不以為意,倒是綠柳笑著打了招呼,又指指肖芝麻道:“阿守,你上回得罪了人,這回可得賠個禮,道個歉,要不,大家都不依的。”

  賀守見著綠柳就硬氣不起來,這會兒見綠柳旁邊坐著一位姑娘,瞧著有些兒眼熟,綠柳說自己得罪過她,可是實實想不起來了。不過,既是綠柳讓他賠禮,那就賠一個又何妨,這麼一想就上去朝肖芝麻行了一禮道:“上回得罪過姑娘,這廂給姑娘賠禮了。”

  肖芝麻見到賀守本來有氣,這會見他賠禮,態度頗誠懇,倒消了氣,便道:“上回我也有不是,大家扯平好了。”

  上回吵架時肖芝麻是扯高嗓子吵的,這回平心靜氣說話,賀守聽著聲音有些似曾相識,卻還是想不起來是跟他吵過架的肖芝麻的聲音。因見肖芝麻見著他先是臉色一沉,待他一賠禮,臉色又一緩,這會正臉對著自己說話,倒瞧了一個清楚,是一個眉眼清楚的,不由一怔,尋思這個姑娘怎麼這麼熟悉,究竟在哪兒跟她見過了?

  待他出去時,王媽媽帶了幾個丫頭跟了出去,辟頭就問:“剛才跟綠柳說話那姑娘,你看著如何?”

  “是綠柳姐姐的親戚麼?”賀守努力回想剛剛看過的姑娘,“有些兒眼熟的,只是想不起來。”

  “你只說跟綠柳相比如何就行了!”王媽媽見賀年認不出肖芝麻來,心中暗喜,臉上不動聲色道:“有綠柳一半兒沒有?”

  “雖然比不上綠柳姐姐,但是一半兒,那還是及的上的。”賀守見王媽媽問的古怪,這會脫口答了話,一說完卻覺得有些不妥,究竟哪兒不妥又說不上來。

  “這位姑娘及得上綠柳的一半兒,這可是你說的。”王媽媽笑嘻嘻的道:“這許多人可以作證,你可別反悔了。”

  賀守正有點摸不著頭腦,只聽王媽媽又道:“明兒就請人上她家提親,你等著娶媳婦吧!”

  “這是怎麼回事?”

  “喲,敢情你還認不出來,剛才那位姑娘就是上次送豬肉來的肖芝麻呀!”王媽媽見其它丫頭嘻笑著退開了,叉腰道:“上回在少爺的書房裡,可是你親口說若是芝麻姑娘及得上綠柳一半兒,你就娶她的,這話不會忘了罷?”

  “她,她是豬肉妹肖芝麻?”賀守呆住了。

  待得賀年和貴姐兒回到賀家時,也聽聞肖芝麻換一套新衣,賀守居然認不出來的事,不由樂不可支。

  這件事過後幾天,王媽媽就托人上肖家提親了。豬肉炳一聽賀守是賀家的護院,打小跟賀年一起長大,親如兄弟,每月的月銀又不少,更兼長的有模有樣,如何不答應?再一問肖芝麻的意思,肖芝麻因賀守先是跟她吵架,之後卻賠了禮,態度著實不錯,只考慮了一會也應承了。

  賀守雖滿心不甘願,無奈之前在賀太太跟前說下的話,言猶在耳,如何悔得,過得兩個月,就娶了芝麻過門了。

  賀守無奈之下娶了肖芝麻,就有點想挑剔她,甚至想在氣勢上壓倒肖芝麻,無奈肖芝麻是得過賀太太囑話的,讓她只管和賀守平起平坐,不要讓賀守作怪。肖芝麻見賀守才新婚,就有些囂張,想著自己有賀太太撐腰,有什麼好怕的,新婚第二天晚上,就把房門關了不讓賀守進去。

         賀守對這頭婚事雖不滿意,但是生火已煮成熟飯,肖芝麻打扮起來又確是看得過去的,況且昨晚上才得享溫柔,房門一關,自然就在外拍打起來了。

  於是,賀宅眾人就聽到賀守在新房外喊道:“芝麻開門啊!”

  別人還罷了,貴姐兒一聽賀守喊著“芝麻開門”的話,就笑翻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7-1 11:26 PM

第一百一十五話   旺男又旺女

  賀守不知道的是,賀太太和王媽媽,可是密切注意他們夫妻關係的,這會見肖芝麻治住了賀守,全拍手稱慶呢。可憐賀守在房外求了許久才得入房,入了房內還得說上許多好話,才磨的肖芝麻漸漸回轉來就他。

  賀太太見賀守也娶了親,心裡稍稍安定一些,卻轉而密切注意起貴姐兒的肚皮,跟王媽媽道:“貴姐兒過門兩個多月了,怎麼沒個動靜?你今晚讓人燉了大補的湯送到他們房裡,看著小年喝了才走。”

  此時正是夏天時分,賀年喝了一大盅補湯的結果是燥熱難當,有點想流鼻血的感覺,於是,貴姐兒就成了洩火的對象,第二天又差點起不了床。

  到了七月份時,賀太太本來要跟著賀老爺回京的,一來因天熱,二來因見貴姐兒肚子遲遲沒有動靜,她究竟心中不踏實,便推遲了回京的日子,只讓賀老爺先行回去。正好鄭明發要上京等候缺,倒與賀老爺這個親家結伴上了京。

  貴姐兒見賀太太還要留下監看她的肚子何時鼓起來,雖有點暗暗叫苦,但是這陣子相處下來,賀太太委實是一個和氣的,對賀太太的恭敬倒也不再流於表面功夫,倒也實心實意的對待起來,還時不時下廚煮幾個賀太太愛吃的小菜,把賀太太哄的眉開眼笑。暗道這個兒媳婦倒沒有娶錯,算是一個知情識趣的。

  暑熱漸退,轉眼到了九月。賀太太眼見賀年每日只在書房內整理賀老太爺的劄記,貴姐兒在旁邊陪著看書,有時幫著磨墨,頗有幾分紅袖添香的味道。又悄悄觀察了,見賀年並不再私下見賀守,倒悄悄籲了一口氣。看來各自娶了親,倒是收斂了心性,走上正途了。

  卻說賀守自打娶了肖芝麻,不上兩個月,就傳出肖芝麻有喜的消息,賀守得空就守著肖芝麻,並不敢亂跑。賀太太這下心神更是大定。只盼著貴姐兒也傳出喜訊了。於是,又時不時的燉了大補湯讓賀年喝,不單賀年喝的暗暗叫苦,貴姐兒這個間接受害者,也暗暗叫苦了。

  這一晚,賀太太又令人送來大補湯,賀年實在喝不下了,可是王媽媽就在旁邊看著,又不能不喝,只得以眼向貴姐兒示意,希望她能幫自己喝幾口減輕負擔。貴姐兒歎了一口氣,再這麼喝下去,受累的還是自己呀,倒不如幫他喝掉一半算了。想到這裡,便笑著對王媽媽道:“王媽媽,據說這湯最是滋陰,我也喝點吧!”

  “少奶奶要喝呀,那我下回燉多一點好了。”王媽媽驚喜,兩個人一起喝,可能效果更好呢!
  下回還要燉多一點?天啦,這不是弄巧成拙嗎?貴姐兒正感歎,冷不妨賀年已是把碗端到她嘴邊說:“還有一半,給你喝正好。”

  不錯,不錯,這個少奶奶還真是娶對了,看看,少爺現在也知道要體貼人了,最起碼現在不怎麼出門會其它人,只守著少奶奶,只要少奶奶再生下小少爺來,萬事俱妥,太太也不用再操心了。王媽媽美滋滋想著,卻見貴姐兒喝了一口湯,突然“哇”的一聲就吐了,不由跟賀年同時愣住了,過一會就驚喜的叫道:“少奶奶可能有喜了!”

  啊,什麼?有喜了?我才十五歲啊才十五歲,貴姐兒哀歎了一聲,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面臨事實時,還是著實吃了一大驚。

  賀年先是愣愣的,接著就把碗端開了,又忙忙去找手帕子給貴姐兒擦嘴,待小丫頭進來收拾地下時,他已是扶了貴姐兒靠在床邊不准她動,他也頗學了一點醫術的,先是幫著診了脈,雖已確定是喜脈,卻還是不放心,又著人去請老大夫來瞧。其實那裡要他吩咐,王媽媽早已一溜小跑去告訴賀太太這個好消息,賀太太自然一迭連聲讓人去請大夫了。

  待大夫診完脈出了賀宅,賀太太高興的手都有點發抖了,自己一直擔心的醜事沒有發生,貴姐兒已懷上了,這真是祖宗保佑啊!自打當初見兒子不喜人家姑娘靠近,又傳出一些流言來,就一直憂心著,及至親眼見他和賀守執了一副圖湊近了一起看,那顆心真是懸的高高的。

        這下好了,貴姐兒有了喜,待生下孫子來,自然更把兒子的心拴的緊緊的,不再亂來了。說起來,貴姐兒確是像她阿嬤吹噓的那樣,腳頭好,有福氣呢!

  第二天一早,待賀守跑到鄭家報喜時,恰好鄭家收到消息,說是鄭明發在京城已是授了候缺了,授的卻是廣沖縣縣令,即日上任。鄭家眾人歡天喜地的,鄭明發雖是進士,但這沒背景沒人脈的,卻能當上廣沖縣縣令,只怕有賀老爺的助力在內。而且據說廣沖縣轄內政治清明,地方也富庶,是一個好去處。鄭明發這下子真正是光宗耀祖了。

  鄭明發倒另有密信與巧娘和來榮,信內說的明白,因這回與賀老爺結伴上京城,有好些來迎接賀老爺的舊知一聽說他是賀年的岳丈,倒都客氣得緊,再一聽說是來京城等候缺的,竟不用他再詳述,自有人當著賀老爺的面前拱手笑道:“既是去年就考中的進士,這候缺嘛,今年自然就不會落空了。”待鄭明發到唐家落腳沒多久,授候缺的文書就下來了,竟是輕輕鬆松謀了一個廣沖縣的縣令。

  巧娘和來榮看完信,自然知道鄭明發這回能這麼順當謀了廣沖縣的縣令,是人家看在賀家的份上,隨手這麼一幫,這才成事的。

  鄭家正在歡喜,見賀守來了,說道貴姐兒有喜了,這下眾人又喜的問七問八,巧娘忙跟了賀守到賀家去看貴姐兒,只囑些要注意的事項。

  見賀太太和賀年待貴姐兒確是沒話說的,巧娘自然知道萬事穩妥,倒不用她太操心,便只囑了幾句。又暗示貴姐兒,雖有喜了,也不能太嬌氣,在婆婆跟前還得小意些才是,婆婆看你順眼了,做些什麼,說些什麼也就沒那麼多避忌了。

  送走巧娘,賀太太卻囑貴姐兒以後不用去跟她請安,只好好的安胎便是。

  待回到房裡,王媽媽悄悄跟賀太太道:“少奶奶現下有喜了,卻不能再服侍少爺,萬一少爺耐不住寂寞,又會……”

  賀太太會意,王媽媽的意思是怕賀年還會像以前那樣去找賀守,就算肖芝麻看的再緊,可她也有喜了,這實在……

  賀太太想了半晌道:“貴姐兒有喜了,本來自當另外收拾了廂房,讓小年搬出來住才是。可是現下……算了,就在貴姐兒房裡再搭一個床位,讓小年繼續跟貴姐兒住一起好了,有貴姐兒看著,量小年不會再作怪。”

  至晚,賀年回房時,見房裡多了一張床,說是賀太太讓他自己睡,不要影響貴姐兒安胎,不由苦著一張臉往床上一躺,瞄向貴姐兒的肚皮道:“好小子,這就跟我搶人了。”

  “你怎麼知道是小子?沒准是一個丫頭呢!”貴姐兒撫了撫肚子,現下還平平的,可是這一干人,似乎全認定裡面是一個小子。

  貴姐兒說著話,想起當初慶氏等人讓曾老道測了一個“易”字,測生男生女,結果神准無比的事,嘴角不由浮出一縷笑意來,“相公,你師博測字那叫一個神准,不若你也幫我測測,看看肚子裡的是男是女!”

  “想考我呀?”賀年坐起身來,笑道:“我早該給你測一測了。”說著揭了簾子讓秋燕拿紙筆來。

  寫什麼字好呢?貴姐兒執了筆,看一眼賀年,嘿嘿,也不用寫別的,照樣寫個“易”字叫他測好了,看看他有什麼不同于曾老道的說辭。

  賀年坐近貴姐兒身邊,接了她遞過來的字,臉上不動聲色,半晌問道:“你喜歡兒子還是喜歡女兒?”

  怎麼,難道測出來裡面是一個女兒,才這麼問?貴姐兒笑吟吟道:“不論是兒子還是女兒,我都喜歡!”

  “嗯,那如你所願了!”賀年嘿嘿笑了,“我就說嘛,憑我的本事,怎麼也得一次兩個才是。”

  “什麼一次兩個?你給我說清楚!”難道是雙胞胎?貴姐兒又驚又喜,又有點吃不准,怕賀年哄自己玩的,搖搖他的手道:“不准哄我開心,要說實話。”

  “你肚子裡有兩個,一男一女,龍風胎!”賀年忍不住又得意了,“我太有本事了!”

  “啐!你就吹吧!”雖然有曾老道測得神准的前科,但是賀年憑這麼一個字,也能測出龍鳳胎的結果來,總歸是令人不敢相信的,只怕是他自己心裡這麼希望,然後就順著自己的心思測出這麼一個結果來了。貴姐兒驚喜完過後,深思了一會,怎麼也覺得是賀年亂測的。你准成這樣,還要人家以後的科學產品怎麼辦?

  賀年見貴姐兒不相信,哈哈一笑道:“易字上為日,下為月,恰好現下是九月,有句話叫‘貴子九秋在月’,貴子自然是男子,九秋在月,卻又旺女子。又今日是丙子日,天德月德俱全,二德歸皇,耀照日月,……既旺男,又旺女,總之一句話,你肚子內是一對兒龍鳳胎。”

  “如果測的不准呢?”貴姐兒似笑非笑的問道:“現下先別忙著跟人說,萬一測的不准,可要鬧笑話的。要是別人測的,就算不准也沒人說閒話,你自己測的,這就玄乎了。”

  “娘子,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賀年湊近了貴姐兒耳輪邊吹氣,一邊道:“要是不准了,以後都讓你在我上面。”

  “什麼上面?”貴姐兒反應不過來。

  賀年往床上一躺,指指肚皮,作一個軟綿綿的樣子道:“就是這上面。”

  “啐!”貴姐兒忍不住紅著臉啐了他一口。



第一百一十六話   真的有兩個

  貴姐兒因是頭胎,頭幾個月自然極是小心,好容易過了年,卻從鎮上請了一個出名的老大夫來診脈,老大夫診完脈,撚須笑道:“少奶奶身子壯健,現下胎兒已穩固,每日須多走動走動,活動筋骨,也宜做些不太費心神的勞作,只是不宜吃的太補,畢竟肚子內有兩個,若是吃的太補,臨產時,只怕肚子大得少奶奶坐都坐不起來。不過既是兩個,胎頭自然偏小,生時倒不難,難的是未生之前的兩個月,……”

  貴姐兒自聽得賀年說是龍鳳胎,想著一胎就有一對兒玉雪可愛的孩子,一時就希望他測的准。可是回心一想,自己年歲還小,筋骨還沒全部發育開,這會懷了雙胞胎,卻只怕危險呢,因此一時又希望賀年測的不准。一顆心忐忑不安。這當兒聽得老大夫確認是雙胞胎,又說道雙胞胎生產時其實不比單個的難生,難的不過是產前兩個月的護養等語,不由大喜。

  “什麼?有兩個。”賀太太先是凝神聽著老大夫說話,及至聽到中間一句,攔住老大夫的話道:“大夫是說我兒媳婦肚子內有兩個孩子?雙胞胎?”

  “是呀,脈息極強,有兩個胎兒……”

  送走老大夫,賀太太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拉了賀年道:“雙胞胎,是雙胞胎呢!”

  “娘,是龍鳳胎!”賀年糾正道:“一個男娃,一個女娃。”

  “老大夫可沒說是龍鳳胎。”賀太太笑的合不攏嘴,對賀年道:“雙胞胎都很難得了,還想龍鳳胎?”

  “娘,你就等著左手男孫,右手女孫好了!”賀年也笑了,一臉春光燦爛,倒與他平日在人前冷著臉的樣子大大不同,跟在賀太太身邊的兩個漂亮丫頭,一個名喚紫芊,一個名喚紫羅的,不由看呆了眼。

         賀太太帶了她們來這裡,先前是存了心思要把她們送給賀年當通房的,後來見賀年除了貴姐兒,對其它丫頭竟是視如不見,也知道這種事強不得,只得作罷,及至見貴姐兒似是把賀年栓的牢牢的,更加放了心。只要貴姐兒生得幾個男孫,夫妻又恩愛,通房什麼的,自然是不需要了。

         她老人家覺得賀年不需要通房了,紫芊和紫羅卻還抱著一絲兒的希望。只是賀年從來沒正眼瞧過她們,也無可奈何,這會兒見他這麼一笑,一室皆春,卻都怦然心動。少奶奶這會有了喜,不方便服侍少爺,若是……

  接下來的日子,貴姐兒忙著做小衣小褲,又讓春鶯和秋燕幫著做兩床小被子,小被子一頭縫上綿軟的布鈕扣,一頭縫上鈕邊,扣好拿起來看時,小被子就像是一件直通通的衣裳。貴姐兒解釋說到時給嬰兒蓋上這個被子,任他怎麼翻身,這個被子就像衣服一樣套在身上不會掉,可以避免受涼。

         春鶯和秋燕聽的一愣一愣的。貴姐兒自己做了小小的連體衣,褲子襠部那裡也縫了綿軟的布鈕扣,春鶯和秋燕拿起來細看,都讚歎道:“穿上這個,只要把鈕扣解開了,就可以給小少爺把尿,不用脫褲子,不怕他受涼,還方便。姑娘真是巧心思。”

  賀太太見貴姐兒忙碌,早晚又要到園子裡散步,怕她勞累著,倒勸了幾回,貴姐兒笑道:“婆婆沒見到我們村裡這些村婦,她們鎮日勞作,生孩子反而一下子就生出來了,縱是第一胎,也少有掙扎著太久的。反是大戶人家的奶奶們,一有了孩子就護的周全,動也不動的,反是不好。我心中有數的,只管放心。”

  賀太太聽得貴姐兒這樣說,便也不再勸,只囑丫頭好生看著。

  這一天陽光明媚,賀年陪了貴姐兒在園子裡散步,見貴姐兒有些累了,忙扶了她到亭子裡,著丫頭在石凳上鋪了錦墊,兩個並肩坐了。卻有丫頭上來回道:“少奶奶讓木匠做的東西,木匠做好送來了。”貴姐兒忙讓人領了木匠把東西拿進來,木匠笑呵呵把一輛輕巧木頭做的小推車和兩隻小舉鈴拿了進來。

  賀年先拿起小舉鈴看了看,見兩頭圓球形,中間一根骨,拿起握了握,中間那根骨極小巧。這會見木匠和丫頭們站的略遠,聽不見他說話,便笑對貴姐兒道:“你說這是小舉鈴,可以讓小孩子握著玩的呀?我怎麼覺得做的像根狗骨頭。”

  貴姐兒瞧瞧那小舉鈴,因為沒上色,確實像根狗骨頭,不由“噗”一聲笑了,“小孩子都是喜歡色彩鮮豔的東西,這沒上色的,確實不好看。嗯,讓秋燕在這小舉鈴上纏上紅色的線,又好看,握著又不傷手。”

  正說著話,卻有丫頭來報說表姑娘跟著幾個婆子來了。賀年也不以為意,跟貴姐兒笑道:“我娘她們自去安排就是了,待她們忙完了,咱們再往前頭見見就是。”

  原來賀太太見貴姐兒有喜了,便不忙著回京,只等著抱孫子。同時又忙忙寫了信回京,讓京裡的媳婦幫著挑兩個有經驗的婆子和一個穩婆,過了年就讓管事的送過來。京裡的媳婦自是不敢怠慢,一過了年就讓管事的送了兩個婆子和一個穩婆過來了。只是這回隨幾個婆子同來的,居然還有賀年的表妹李芊。

  李芊父親前年派了外任,上任之初,恰好李芊病了一場,身子才剛好些,闔家怕帶了李芊上路,再有一個好歹,便商量把李芊留在京城。李芊母親想來想去,便上門去求賀太太這個姑姑,只說讓李芊在賀府暫時住著,也好有個照應。待她們安定下來,再派人來接李芊。

         因李芊美貌,又有些小聰明,李芊母親本就存著一些想法,希望李芊能攀上賀家這頭親事,現下先住進賀府,李芊就比其它姑娘近水樓臺,機會也多些。說不定下回來時,卻不用接了,直接就可以嫁女了。

  賀太太與這個小嫂子一向交好,見她上門來說這個,李芊又一向是乖巧的,自然就應承了。誰知李芊闔家到了任上沒多久,李芊弟弟也病了,李芊母親忙著照顧病人,便耽誤了接李芊,後來聽得李芊在賀府上住的不錯,便寫了信給賀太太,說道接了李芊到任上,一來一回也費時間,現下索性就待李芊父親任滿,到下一任的地方再接走李芊好了,現下卻還得麻煩賀太太略加照顧。

         賀太太也頗喜歡李芊,自然應承了。只是賀太太上回跟了賀老爺來甜泉村,便只讓大媳婦照應著李芊,不想李芊這會卻跟了婆子來了。

  賀太太一見李芊,便責駡管事和跟著李芊一同來的兩個丫頭道:“這山長水遠的,怎麼讓你們姑娘跟著來了,若是路上有個好歹,叫我怎麼跟她父母交代?再說了,年輕姑娘沒有父母跟在身邊,怎能隨便出遠門?你們膽子這麼大,不要命了?”

  管事的不作聲,這個李姑娘是一個難纏的,非要跟著來,自己實在沒法子的,她兩個丫頭自然也是勸不住的。管事的是一個玲瓏心的,也知道李芊打的什麼主意,只是不好說破而已。這事兒也不能盡怪李芊。京裡那些原先愛慕賀年的姑娘,一聽得他在鄉下娶了一個鄉下姑娘,全都氣炸了,若不是路遠,都要來看看貴姐兒是何方神聖呢,何況是李芊?

  李芊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愛慕賀年了.只是賀年對她不理不睬的,無法可施而已。後來住進賀府,她自己想著反正同住一府,有的是時間做水磨功夫。沒承想賀年居然跑鄉下娶了一個鄉下姑娘,不由心口直發堵,堵了小半年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候到管事要送穩婆來鄉下,她就死也要跟著來,一定要看看究竟是什麼鄉下姑娘勾了賀年的心。

  這會聽見賀太太責駡眾人,李芊度著賀太太一向疼自己,只得上去軟聲軟氣認了錯,又說自己只是想念姑姑和表哥了,這才會跑來的,還請姑姑不要怪罪。賀太太見她因趕路辛苦,有些憔悴,也不好再罵,只讓綠柳領她去休息一會,晚上才給她治酒席接風。

  綠柳領了李芊到廂房,李芊心心念念的是想見到賀年,這會不見賀年,傳說中的鄉下表嫂也沒個蹤影,只問綠柳道:“表哥呢?”

  “陪著少奶奶在園子裡呢!”因隨著李芊來的兩個丫頭一路上昏船,這會也侍候不了人,綠柳便打發她們先下去了,自己去廚下催熱水,想讓李芊泡了澡再休息。

  李芊見房內沒了人,咬著牙站了起來。這宅子比起京裡的,當然小了許多,園子肯定就在後頭,不難辨認,這會兒沒人,先得去見見表哥。她選擇性的忽略掉還有一個表嫂,已是自行推了門,分辨了一下,就朝園子裡的方向去了。

  卻說賀年這會正研究木匠做的那輛小推車,見底下學馬車的樣子做了四個小輪子,樣子像小躺椅,不同的是四周有圍欄,一端低,一端高,高的那端還有木柄子,似是用來推動的。只聽貴姐兒解釋道:“到時孩子出生了,可以放在小推車上,推他們到園子裡玩。”

  賀年細察了一下小推車的堅固度,發現木匠不愧是幾代人都做這行的,憑貴姐兒口述一通,這輛小車竟然做的極是結實,榫頭處嚴絲合縫,看不出痕跡。不由極是滿意的點頭,招手讓木匠過來,囑咐道:“照著這個樣的,再做一輛大的。我得空了躺在上面,也可以讓賀守推了我去園子裡曬曬太陽。”

  見木匠應了,領了工錢去了,貴姐兒瞪一眼賀年道:“你湊什麼熱鬧啊?這是嬰兒小推車,你做一輛大的,讓人推著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腿有問題呢!”說著想起第一次見到賀年時,見他坐著一動不動,孫小思跌在他腳前他理也不理,待見到他身邊放一柄楠木拐,還以為他腿殘的事,不由又橫了他兩眼。

  賀年跟貴姐兒在一起時,最厭丫頭們在身邊的,這會全打發下去了,自己湊到貴姐兒跟前笑道:“老大夫說你到時肚子會越來越大,臨產時可能連房門也沒法走出去。我想著做一輛大的手推車,到時你真走不動了,我把你放在手推車上,推了到園子裡走走總可以吧!”

  “呃!”貴姐兒聞言一陣感動,瞅瞅四下無人,低聲道:“你過來些!”

  “幹什麼?”賀年見貴姐兒語氣溫柔,便湊近了小聲道:“莫不成感動了,想打賞我?”

  “正是!”貴姐兒右手掀住賀年的領子,把他的頭拉近一些,左手環了他的脖子,忽然就親上他的嘴唇,嘻嘻,打賞你一個吻好了。

  賀年三個月不聞肉味,這會嘴唇被貴姐兒一親,溫溫軟軟濕濕熱熱的,只覺一陣麻酥,身子軟了半截,顧不得大白天,又是園子裡,一把抱起貴姐兒坐在自己膝蓋上,喘著氣說:“一手抱了你娘倆三個,果然夠份量。”說著狠狠的親下去。

  貴姐兒這會醒覺過來,就是要打賞他,也得回房裡再打賞,打賞的地點不對,現下要是叫人看見了,那真是羞死了,不由狠狠掐賀年的手,候著他一痛,鬆開了自己,這才喘著氣道:“快把我放下,真想禮尚往來,也要回房再說。”

  “我聽得,過了四個月,就可以……”賀年還是緊抱著不放。

  “你從哪兒聽說的?”貴姐兒其實知道過了四個月確實可以那啥,幾個嫂子沒少跟自己說這些,可是這會卻瞪賀年,他也知道這些,從哪兒知道的?

  “我悄悄問了老大夫的。”賀年厚顏道:“老大夫極是理解我的心情,說的極詳盡!”

  我暈!貴姐兒差點仰天長嘯,這嫁的什麼人哪?當真是外間那些人傳說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神算麼?

  “來,我們再親一個就回房去!”賀年一邊說一邊扶了貴姐兒的脖子,湊近了她的嘴唇,正輾轉得歡快。忽然,一聲“啊”的尖叫聲傳來。賀年和貴姐兒同時嚇了一跳,貴姐兒忙掙扎著下來,賀年朝尖叫聲的方向一瞧,一個姑娘捂著眼睛俏生生的站在不遠處,看身影像是表妹李芊。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7-1 11:30 PM

第一百一十七話   九彎十八曲

  嗚嗚,果然叫人看了去!貴姐兒小腹雖然隆起了,身手卻還俐落,一下子就若無其事的在石凳上坐的端端正正,好像剛才那一幕只是李芊眼花而已。

  “表哥!”李芊從指縫裡見賀年和貴姐兒兩人分開了,這才放下手,委屈的叫了一聲,好像貴姐兒粘汙了賀年,她趕來相救,還搶救不及,賀年已是被貴姐兒惡意染指了似的。

  “嚇著你沒有?”剛剛李芊那聲尖叫實在太高亢了,賀年先察看貴姐兒的臉色,見她沒有異常,這才放下心來。

  貴姐兒見賀年關心自己,心中甜蜜,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雙手卻去撫了撫小腹,千萬不要嚇著寶寶就行。

  “這是你表嫂!”賀年抬頭見李芊眼巴巴瞧著他,指指貴姐兒向李芊介紹,又向貴姐兒道:“這位是表妹李芊。”

  “表哥,你瘦了好些!”李芊瞧也不瞧貴姐兒,只顧向賀年道:“京裡許多人想念表哥,我也是不放心,便跟管事的來瞧瞧你。”

  當我不存在?遠道而來,連聲表嫂也沒有,只顧向我家小年撒嬌。貴姐兒眼睛一溜,李芊姑娘的心事,她已明白大半了。

        這會笑道:“這位是表姑娘吧?剛才有什麼嚇著你了?唉,你難道不知道,懷了孩子的人最怕別人在身後冷不妨叫一聲。你剛剛一叫,把我嚇一跳不要緊,就怕已經嚇著肚子裡的兩個寶寶了!”說著站了起來,向賀年道:“我先回房了,你們慢慢聊吧!”嘿嘿,賀年,你要是敢留下和她聊,我就跟你沒完。

  賀年早跟著站了起來,扶住貴姐兒道:“我送你回房!”

  李芊來之前,一直覺得賀年這個神仙表哥一定是有什麼苦衷,這才會娶一個鄉下姑娘的。現下自己一個嬌貴姑娘,千辛萬苦,不顧一切從京城趕來,決心伴著神仙表哥在鄉下吃苦,只要向神仙表哥表明自己的心跡,神仙表哥一定會感動的。

        哪個什麼鄉下姑娘,自然只有給自己提鞋的份,若是她識趣,沒准不會讓表哥休了她,就讓她跟在身邊侍候,得空再讓她耍些鄉下把戲,逗著玩玩。誰知這會兒先是見著神仙表哥和這個鄉下女人親熱,接著居然要扶她回房,不由又氣又怒。只是又想在賀年跟前裝柔弱,因此又九彎十八曲,柔腸百轉的叫了一聲:“表哥!”

  聽著這一聲兒感情豐富的表哥,不僅是賀年,就是貴姐兒,都覺得起雞皮了,怪不得賀年之前一直怕這些女人。

  “啊!”貴姐兒正腹誹,忽然停下,又驚又喜的叫了一聲,右手卻撫著小腹。

  “怎麼啦?”賀年這會真驚著了,拿手去撫貴姐兒的小腹,問道:“真嚇著寶寶啦?”

  “寶寶動了,寶寶動了!”小腹上突突的震動了一下,像是有人在肚子裡握著小拳頭,劃個半圓打太極拳一樣。貴姐兒感覺肚皮上一圈漣漪,不由激動的不行。哇呀,第一次胎動了,四個多月的寶寶,這會正在動呢!貴姐兒感覺著肚子裡的動靜,猜測小寶寶或許本來睡的正香,結果被人尖叫一聲,吵醒了,這會伸懶腰,打呵欠,劃拳以示抗議了。

  “寶寶會動了?”賀年也激動的不行,正想再摸摸貴姐兒的小腹,見李芊杵在一邊很礙眼,只得放下手,有點悻悻的道:“咱們回房去。”

  貴姐兒站著不動,期待寶寶再一次伸懶腰,等了一會不見動靜,這才一臉遺憾的抬腳就要走,賀年卻忙扶住了,囑道:“慢點走,看再嚇著寶寶。”

  賀年扶著貴姐兒經過李芊身邊,見她一雙眼睛似怨非怨的看過來,不由停下腳步,面無表情的道:“表妹,下次再看到我跟你表嫂在親熱,千萬不要尖叫。還有,記得非禮勿視,速速回避,記下了嗎?”

  “表哥!”李芊這回語帶哽咽,極是柔弱無助。

  貴姐兒暗笑得內傷,決定回房要好好的打賞賀年,以資鼓勵。

  一回房,賀年逼不及待的把耳朵去俯在貴姐兒小腹上,想聽聽寶寶在裡面有動靜沒有,結果只聽到一陣腸胃的嘰咕聲,不由喃喃道:“怎麼不動了?”話才說完,貼在小腹上的耳朵一小陣震盪,這下比貴姐兒剛才還要驚喜,只屏氣凝神的感覺著。

  “動了,又動了!”貴姐兒一手撫在小腹上面,一手撫著賀年的頭,笑的合不攏嘴道:“兩個調皮著呢,估計是一個動完,另一個接著動。”

  又等了好久,兩個寶寶卻不再動了,賀年搖搖頭道:“可能睡熟了。候著他們睡了,我們是不是……”

  貴姐兒還沒應話,卻聽秋燕在外頭道:“表姑娘求見!”

  怎麼回事?追到房裡來了!貴姐兒瞪一眼賀年,皮相害人呀,看看,人家小姑娘還不死心,這會又來了。

  “讓她在小廳裡候著,我馬上出來。”貴姐兒見賀年一臉無奈的表情,也知道這種事怪不得他,吩咐秋燕道:“給表姑娘上好茶。”

  “理她作甚!”賀年眼見又不能跟貴姐兒親熱,欲求不滿之下極是不耐煩,哼哼著說:“不是剛在園子裡見過了嗎,怎麼還來?”

  “或許表姑娘道歉來了!”貴姐兒想著李芊畢竟是賀太太的侄女兒,自己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而且現下是在鄉下,自己還能以地頭蛇的優勢壓她一壓,若是現下是在京城,只怕自己還得跟她賠小心呢!這會兒其實也不宜太過得罪她。賀年不想見她,自己可不能不見。

  見貴姐兒出來了,李芊這回倒正眼看了一下貴姐兒了,帶笑道:“剛才在園子裡,確是我唐突了,沒嚇著表嫂吧?”說著不待貴姐兒回答,已是示意旁邊跟著的丫頭把一個錦盒遞過去,讓丫頭在貴姐兒面前揭開了盒子,看著貴姐兒道:“我自知嚇著表嫂了,這兩支釵子就送給表嫂添妝,也是賠禮的意思,還望表嫂不要嫌棄。”

  好啊,接近不了賀年,就來接近我,先跟情敵做朋友,然後再伺機下手。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調整了方針,小姑娘好頭腦嘛!貴姐兒這會倒覺得李芊不簡單了。她在園子裡那麼尖叫一聲,只怕就傳到賀太太耳邊了,不說她會嚇著自己,只要說她嚇著自己肚子裡的寶寶,賀太太也不能偏著她的。

         她這會跑來討好自己,又賠禮又送釵子的,賀太太知道了,也沒話說的。自己若應對不妥,只怕立馬就讓人反應過來,覺得京城裡來的姑娘無論是風度還是胸懷,確是比鄉下的自己要勝一籌。這樣一來,自己就落了面子了。

  貴姐兒一邊想著,一邊落落大方向李芊道了謝,這才令秋燕接了錦盒。

  李芊見挑不出貴姐兒的毛病,又道:“這雖是鄉下地方,但表嫂的頭飾卻簡樸的過了,不若這會就把釵子插上,也添一點顏色。”

  李芊不說,眾人還不覺得什麼,她這麼一說,她身邊兩個丫頭馬上朝貴姐兒頭上瞧了瞧,見只插了一支玉簪,瞧著也是普通貨色,倒生了輕視的心。

  貴姐兒見李芊當著眾丫頭的面前說自己沒什麼頭飾,讓人醒覺自己是一個鄉下姑娘,沒什麼陪嫁,戴的東西不上檯面。雖有些不快,卻不好說什麼,反笑道:“相公不喜人扮的太過鮮豔,我自然得素淡些。秋燕,把東西好生收起來,究竟是表姑娘一片心意。”

  明明沒什麼頭面,還裝□素淡!李芊只覺自己摸清了貴姐兒的底,心裡冷笑,沒眼力見的,那兩支釵子可是京城裡最新的款式,你竟然不戴上新鮮一下,就要把它擱起來了?哼,這裡是鄉下,你再素淡也成,若是將來回了京城,就你這個樣子,走出去不被人笑話才怪。

  貴姐兒這會兒心裡也“咯當”一聲,自己嫁到賀家時,爹爹還沒正式上任,雖有乾娘代為籌辦了好些東西,究竟那些陪嫁還是寒薄些。一直住在鄉下,自然沒問題的。若是將來到了京城,只怕有許多的人會借著這個笑話自己。

         家世,嫁妝,都是增加一個女子在夫家地位的籌碼。太多的人眼紅自己嫁了賀年,將來借著此事,只怕會給自己添麻煩。若是因為這個被人看輕了,將來寶寶也會被人看輕的,這可不行。

  賀年現下沒個實職,也沒進項,賀宅這許多花銷,其實花的還是賀老爺和賀太太的錢。賀家在京城裡名聲雖好,其實賀太爺只是五品官,欽天監是專門為皇家服務的,並沒什麼油水,也說不上富貴。

         倒是聽得上至賀老太太賀太太,下至賀年的大嫂,都是出身世家,嫁妝豐厚的。也就是說,賀家男人有名聲,女人有錢。現下賀年名聲也甚盛,而自己,卻沒錢。為著將來計,得想個法子賺點銀子傍身才是。

  李芊見貴姐兒沉默了一下,以為刺中貴姐兒的死穴,心裡舒爽了一些,決定再刺深一些,讓貴姐兒今晚睡不著,於是又笑道:“賀家論起來,卻要數表嫂家世最是一般了。若是表嫂再如此素淡,難免讓人看輕了,于表哥臉面卻不好看。我這次倒是帶了許多首飾,也戴不了那許多,表嫂得空到我房裡,再挑幾件罷。”

  嗯,先用家世壓人,再用錢財壓人,看來是務必要壓得我這個表嫂低她一等,她方才作罷!貴姐兒見李芊說話間,剛剛在園子裡看見自己那絲輕視又有些掩飾不住了,尋思她不知道要在此地住多久,若是住上幾個月,自己還要天天見著她,任由她這樣放肆下去,卻不利身心愉快。



第一百一十八話   李芊中招了

  其實若要鬥嘴皮子,李芊自然不是自己的對手,只是自己現下是賀家的媳婦,李芊卻是賀家的親戚,有好些話,就不便說出來。礙著賀太太的臉面,自己也不能給李芊臉色看。貴姐兒不由有些糾結。

  卻說賀年在房裡左等右等,不見貴姐兒進去,度著李芊可能還沒走,心裡不耐煩,揭了簾子出來,恰好聽見李芊說的話,不由哼了一聲道:“表妹,我的臉面倒不用掛在你表嫂的裝扮上,你費心了。你表嫂有了身子,不宜會客太久,你前頭玩去罷!”

  “表哥……”李芊見賀年出來了,心中一喜,又差點把貴姐兒忽略了,聲音軟糯糯的粘人。賀年不等她喊完表哥兩個字,已是眉頭一皺道:“你身上的味兒刺鼻的很,小心熏著你表嫂。她可是有身子的人,禁不得雜味。”說著從椅子上扶起貴姐兒道:“快回房去,小心熏壞你。”

  我這用的可是京城裡最好的胭脂,薄香醉人,怎麼一下子成了刺鼻的雜味了?李芊被噎的說不出話來,眼眶已是紅了起來。她剛從園子裡回到房裡,忙著淋浴完,穿上京城最時新的衣裳,拿出京城最好的胭脂,薄施粉黛,精心打扮,茶也沒來得及喝一口,就忙忙拿了釵子來跟貴姐兒賠禮,她容易嗎?

  “快打開窗子透氣,讓這些味兒快點散走。”賀年護著貴姐兒,讓她回房,自己卻指揮丫頭開窗子,面無表情的對春鶯和秋燕說:“你們姑娘是好欺負的,沒料到你們也是木頭人,這麼大的味兒飄著,沒一個人說話。”

  春鶯和秋燕雖被責駡,卻覺得痛快的很,忙著去開窗,一面悄悄相視一笑。不要說這個表姑娘了,就是跟著她那兩個丫頭,也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再聽著表姑娘那些話,她兩個早氣壞了,只是主子說話,她們還不能隨便幫嘴。姑爺冷著臉出來這麼說幾句話,卻覺得解氣的很。

  貴姐兒踱到房門口,回頭看一眼李芊,見她還呆在當地,一副泫然欲哭的樣子,分外可憐,不由暗爽,哈哈,叫你說什麼我素淡了,小年就沒臉面了,看小年不教訓你才怪?

  “表哥!”李芊忍著委屈又叫了一聲,抬眼見貴姐兒回頭看她,似是面有得色,淚水不由滾了下來,哽咽著道:“人家千里迢迢來看你,你居然聯合了外人來欺負我,我告訴姑姑去。”

  “呃!”見李芊哭著往外跑,貴姐兒停住腳步,正要說些什麼,卻有丫頭來道:“方奶奶來了!”

  “快請進來!”貴姐兒一聽是乾娘董氏來了,忙鬆開賀年的手,迎了出去。

  “喲,你挺著一個肚子,就別出來了,小心門檻。”董氏特意拿了好些小衣裳來給貴姐兒,笑著挽住貴姐兒的手道:“這幾件衣裳是文信媳婦先頭做的,已被幾個孩子穿過了。這幾個孩子全壯健著,正是一個好意頭。

         我特意拿了來給你,你先壓在枕頭底下,待得這幾件小衣裳有了你身上的氣味,我再來拿了去媽祖廟裡祈一下福,以後你的寶寶穿上了,也壯壯健健,快高長大。”

  貴姐兒笑著道:“我婆婆對咱們鄉下這些事兒倒不大知道的,一過了年,我娘就跟了我爹到廣沖縣去了,現下我有事兒,都要勞乾娘費心了。”

  “自家人說這些作什麼?”

  賀年見是貴姐兒的乾娘來了,忙上來打個招呼,又留吃飯。因見貴姐兒和董氏聊的興起,自然不能硬拉貴姐兒進房去繼續那被打斷的親熱戲,只得往前頭去了。

  董氏見賀年出去了,笑跟貴姐兒道:“你家這個小神仙對你倒是不錯,連帶著對我們也客氣的緊,難得了。先頭聽幾個小媳婦嘀咕,說他老是臉無表情,照我看,他只是見著大姑娘小媳婦才會這樣,對我們這些老人家倒不會。

         這也不能怪他,只怪那些大姑娘小媳婦見著他俊成這樣,就下死力瞧他,自然瞧的他不舒服,這才會板起臉的。對了,剛剛我進來時,碰到一個打扮亮堂的姑娘抹著淚跑出去,身後兩個丫頭追在後頭喊,這卻是怎麼回事?”

  貴姐兒聽得董氏相問,便把剛才的事說了。

  董氏聽得李芊的言行,皺眉道:“貴姐兒,你可得想法子把她送走,要是留她在這兒,終是一個禍害。”

  “我也這麼想。”貴姐兒歎了一口氣道:“不過,她有些話雖說的過份,卻也是實話。我爹雖是縣令,在賀家親戚們看來,自然是芝麻官,不值一提。我手底又沒什麼私房錢,若是將來到了京裡,只怕還有種種難處。”

  因方達和方文信等全是做生意的,這幾年發展的更是不錯,董氏便出主意道:“若不然,你拿了錢出來滲份子做生意,先得些私已攢著再說。”

  “乾娘,我也沒多少錢,況且,只給一點錢入夥,人家也不會分我很多紅利,只比放著略好些而已。除非我自己有什麼賺錢的好法子,讓人按了法子去賺,我再出一些錢入股,這才能賺的多些。”
  董氏聽得貴姐兒的話,倒眼前一亮道:“不若就做胭脂膏子的生意。自打用了你做的那個膏子,我別的還用不慣呢!上回送了一盒子給人,人還來尋,都說好用。”

  貴姐兒也眼前一亮,這倒是一條可以嘗試的路子。先前上京城時,因同孫小思學掏胭脂,回家時見著山坡有孫小思所形容的那種香花,便摘了香花,買了市面上粗制的胭脂,混在一起,想搗騰出一種好用的胭脂來。

         後來在爐子上燒開了水,收集鍋蓋上的用水蒸汽代替蒸餾水去蒸胭脂渣子,又把渣子用紗布隔乾淨了,掏的極乾淨,搗騰來搗騰去,倒在粗制胭脂的基礎上搗騰出一種上好的胭脂膏子,抹上臉時極易化開,顏色又鮮豔。送了老娘和乾娘並幾個嫂子用,都說好用。說白了,就是胭脂再加工而已,技術含量不算高,倒容易操作。

  “乾娘,這個倒做得,法子也不複雜。只是我現下懷著孩子,也費心不了這個。這樣好了,我出錢買粗制胭脂,然後讓我三個嫂子領了丫頭在家裡先試著做些,做成了就寄在你們櫃上賣,若賣的出去,咱們幾個就分成,怎麼樣?”

  “好,先做些試著賣賣,若是賣的好了,咱們再賃一個小院子,請幾個工人,專門做這個,不就得了。”董氏見慣了周圍的人做生意,一下子就想出下一步來,笑著說:“咱們還可以做些醒腦養神香包什麼的,搭著賣。反正你們這村裡那許多白長的香花又不要錢。”

  “要怎麼做,你只管出主意就成,剩下的,就交給我。”董氏是一個開明的,早把家事交給大媳婦林翠掌管,自己得享清閒。只是之前勞碌慣了,清閒日子過著,卻有些悶,正想找點事兒做做。這會想起鎮上開的雜貨鋪,有些站櫃前的,也是老娘們,那起小媳婦買東西,不喜歡跟男夥計買,見人家櫃前站的是老娘們,倒喜歡進去,有時還嘮嘮家常,混的極熟。

         有什麼要買的,瞧著那家實在沒有,這才跑別家去買。董氏想起這些,度著到時真把胭脂放在自己鋪裡櫃上寄賣,說不得自己也可以到櫃上坐著,跟大姑娘小媳婦落力介紹一下。

  貴姐兒卻還有一層憂慮,這胭脂賣貴了怕沒人要,賣便宜了又不合算,而且,村裡就肯定沒人要的,只能在鎮上賣。

  董氏倒覺得可行,笑道:“我現下認識的太太們,在鎮上都是有頭有臉的,連帶著雨哥兒他娘,也認得許多有錢人家的太太姑娘,這些人卻有私房錢,只是沒處去買好東西。只要請了她們吃一餐飯,讓她們買咱們的胭脂,算的比外面便宜一些,她們再一傳十,十傳百的,自然就打開銷路了。況且,她們平日要學大家閨秀的作派,不大出門,就讓她們到我家買,我自己接待,她們要是用了好,肯定會上門的。”

  小作坊,然後直銷?貴姐兒聽了董氏的話,驚訝的看她一眼,自己從前怎麼沒察覺乾娘這麼有生意頭腦?不過也難怪,她父兄是做生意的,相公兒子又是做生意的,這麼薰陶下來,自然有些生意頭腦。

  見天也不早了,董氏便告辭,又約了明兒到小山坡那兒去看看,圈定一個地方讓人去摘香花。
  晚飯席上,貴姐兒見李芊神色如常,仿佛下午的事沒有發生一樣,倒暗暗詫異。賀太太也沒說什麼,一時倒猜不透李芊有沒有跟賀太太哭訴賀年責駡她的事。

  第二天董氏來了,貴姐兒跟賀太太說了一聲,便要跟董氏出去,賀年卻不放心,一定要跟著出去。誰知李芊也跟了出來,說要看看鄉村的景色,也要跟了去。

  貴姐兒無奈,只得讓賀年扶著,李芊緊跟著,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小山坡的地方而去。

  天氣正好,春光明媚,就當郊遊好了。貴姐兒安撫自己,一面抬頭看天空,忽然見一隻鳥兒從樹頂上飛起來,叫聲有點古怪,她挽了賀年往旁邊走了一步,這才突然說:“大家看這只鳥兒!”

  “鳥兒有什麼好看的?”李芊本來跟在賀年和貴姐兒身後,一錯眼,已見貴姐兒拉了賀年往旁邊一退,指著低低飛過的一隻鳥兒說話,她雖嘀咕,還是不由自主的抬頭向上看。

  “叭”的一聲,有東西濺了李芊一頭一臉,而那只鳥兒,已飛的遠遠了。

  “啊!”李芊這回叫的驚恐萬狀,動也不敢動。

  原來貴姐兒小時候常跟著叔叔來打鳥,聽著這鳥兒的叫聲,就知道這只鳥一邊飛一邊在拉鳥糞,她故意停下步子,拉了賀年往旁邊一退,又往上面一指叫人看鳥兒,想著那鳥糞最好能拉在李芊臉上。不想心想事成,李芊果被鳥兒拉了一臉的鳥糞。

  “哈哈!”貴姐兒這會不由捂了耳朵,把頭趴在賀年肩上,笑的全身直顫抖。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7-1 11:35 PM

第一百一十九話   讓我去勸勸

  賀年聽李芊叫的淒厲,忙伸出手臂環住貴姐兒的頭,剛好把她兩邊的耳朵掩住,避免被李芊的尖叫聲震到了,一面卻瞪貴姐兒一眼,只是眼中分明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李芊此時閉了眼不敢睜開,只顧著尖叫,她身邊兩個丫頭也慌作一團。

  那鳥糞其實只是深灰色一小坨,並不甚臭,若是尋常農夫或是農婦,這會被濺了一頭一臉,最多也是笑駡幾聲,抬手抹掉,找一個小溪洗一把臉就完事了。可是李芊是一個京城裡的深閨姑娘,不要說是鳥糞,就是髒東西粘上臉,也是不能忍耐的,這會感覺到額角上,臉頰邊都是粘糊糊的,鼻端聞到一股酸臭味,自然尖叫的淒厲。

  董氏走在前頭,聽到尖叫聲,一回頭見著李芊的狼狽樣,自然知道是貴姐兒搞的鬼,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嘀咕一聲:“都成親的人了,還這般作弄人。”因見李芊身邊兩個丫頭掏出手帕,抖著手想要幫李芊擦掉鳥糞,忙指指草叢道:“先扯點草葉幫你們姑娘揩掉,再用帕子擦乾淨。那頭有一條小溪,過去洗一把臉就是了。”

  李芊待兩個丫頭幫她揩淨了,一時又是噁心,又是委屈,眼淚早滾了下來,咬了唇不說話,只拿眼狠瞪貴姐兒,眼刀亂飛。可惜貴姐兒伏在賀年肩上,並沒看到她仇恨的眼神。

  見兩個丫頭把李芊扶去小溪那邊洗臉,賀年才鬆開環住貴姐兒耳朵的手臂,低聲道:“你這個調皮鬼!”

  “我是叫她看鳥兒,想著鳥兒最多把鳥糞拉在她腳邊,嚇她一跳就是了,沒想到那只鳥兒會朝她臉上拉糞。”貴姐兒又忍不住笑了,捂著嘴道:“怪只怪你表妹運道不好。”

  “你作弄了她,雖解了氣,卻怕有些兒後患呢!”董氏過來拉了貴姐兒到一邊道:“李芊自然不可能在這兒住很長時間,若是她比你們先行回京,卻在賀家其它親戚們跟前說起你的所作所為,只要略加添枝加葉,就會讓人覺得你是一個野蠻的鄉下姑娘。到時你跟賀年到京城時,人家先入為主,恐會對你印象不佳。所以雖說要令她知難而退,也不能用作弄的法子。”

  “乾娘說的是!”貴姐兒點頭道:“倒是我少慮了。”

  正說著話,兩個丫頭扶了李芊回來了,她臉上倒是狠洗了一把,洗的發紅了。這會縱是有賀年這個美男在前,她也沒了心情,只覺自己身上臉上還發著臭味似的,也不理貴姐兒和董氏,只向賀年道:“表哥,我先回去了!”

  “嗯!”賀年想著這小山坡雖然離家裡不遠,但李芊一個姑娘家,又不大熟悉這裡,便跟貴姐兒耳語道:“讓你兩個丫頭送表妹回家去罷!”

  說到底,李芊還是賀年正經的表妹,貴姐兒也不欲她有什麼閃失,便笑著點點頭,跟李芊道:“表姑娘,這村裡有些狗兒,見了不甚熟悉的人就愛亂吠,你不熟這裡,就怕再嚇著。不若讓春鶯和秋燕送你回去罷?她們兩個勝在膽子大,又認得村裡的人,自然穩妥些。”

  李芊這會氣急攻心,本來要拒絕貴姐兒,一聽狗兒亂吠這句話,拒絕的話便吞了回去。不說她,就是服侍她的兩個丫頭,也嚇的直勸李芊道:“姑娘,還是讓春鶯姐姐和秋燕姐姐送我們回去罷,真有狗兒,咱們也怕!”

  見李芊不說話,貴姐兒便對春鶯和秋燕道:“好生送了表姑娘回家去,把先前剩著的香葉找出來給表姑娘淋浴用。”說著又轉頭跟李芊道:“表姑娘雖被鳥糞濺中了,但是我們村裡有一個說法,說是鳥糞擊面,喜事既至,所以,表姑娘不日可能有喜事也未定。”

  李芊本來滿心恨意,正暗咬牙關,聽得貴姐兒說不日有喜事,倒將信將疑,恨意卻消了大半,哼一聲就走。幾個丫頭忙跟上了。

  既是出來了,貴姐兒自然順道去探望鄭婆子等人。鄭婆子見貴姐兒和賀年來了,喜的只叫人上茶,一時又想起貴姐兒有喜了,不能喝濃茶,又叫人把新做的茶果子拿出來,讓賀年和董氏吃,又悄拉了貴姐兒道:“貴姐兒,你可是最愛吃這個茶果子的,今早新做的,本待叫人送些過去與你吃,你來了正好,趁熱吃更有味兒。”

         說著端詳貴姐兒,見她嫁過去後,臉色倒更紅潤了,滿意的點點頭,對賀年道:“若得空兒,你還得帶貴姐兒多些過來娘家。因貴姐兒肚子裡有兩個寶寶,吃的東西自然得雙份,胃口怕也同平日不一樣了。她是新嫁婦,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自然不好十分計較,也不好跟婆婆撒嬌,只怕就少吃了許多。

         你家呢,自然煮的是好東西,只是有喜的人有時偏不愛吃好東西,只愛吃對胃口的東西。還得來娘家,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張口就能說,反倒吃的暢快。于寶寶也有益。”

  賀年最是尊敬老人家的,這會聽的直點頭,“阿嬤說的是,得空自然帶貴姐兒過來的。”

  來榮聽見賀年來了,忙出來引進書房去述話,留下貴姐兒與鄭婆子等人閒話。

  董氏因說起董玉嬋幫李甘雨娶了一房媳婦,那新媳婦性子弱,是個任人搓圓搓扁的主兒,有了喜兩個月,被李老太太叫去訓話,直訓了一個時辰,李甘雨進去討情分,連帶著也被李老太太訓了。至晚回房時,那新媳婦就不好了,折騰了兩天,還是小產了。董玉嬋為著這個事,跟李老太太翻了臉,家裡亂紛紛的。

  原來李甘雨的父親是跟鄭明發同一批中進士的,等到去底年才授了一個候缺,且是一個僻遠的地區,便沒帶董玉嬋等人一起去,只說待安定下來再使人來接她。雖如此,李老太太見兒子上任了,是一個正式的官老爺,在親戚間便有些得意,尋思要拿住這個兒子。

        可是兒子遠去了,卻拿不住,就照著先頭的想法要把自己娘家一個侄孫女兒配給李甘雨。可是董玉嬋卻不願李甘雨被李老太太拿住,她也不是一個吃素的,一挨李老太太把侄孫女兒接來家裡,她就裝病,又暗地裡放出風聲,說李老太太那個侄孫女兒的八字衝撞了她。

         一來二去的,李老太太的算盤倒落了空。趁著時候,董玉嬋又快手快腳的給李甘雨說下一頭溫良的媳婦。李老太太怒了,便把氣撒在新媳婦身上,時不時叫過去訓一頓,一時李家雞飛狗跳的。

  貴姐兒聽的暗吐舌頭,好在沒嫁給李甘雨,要不,這會就成了李老太太撒氣的對象了。

  說起這個,鄭婆子倒直誇賀太太,“貴姐兒婆婆不愧是京城裡世家的姑娘出來的,凡事有禮有節,又會敬著人,並沒有看不起鄉下人,實在是一個難得的。貴姐兒與婆婆和睦,比什麼都強。”

  貴姐兒先頭也擔心著賀太太是難相與的,相處了這些日子,卻發現賀太太也是一個表面淡淡,實則不難相與的人。更兼賀太太性子其實有點類似賀年,只要接受了一個人,便把那個人當自己人看待的。心裡不由暗暗慶倖。她不知道賀太太誤會賀年與賀守那段公案,對她的要求便低了許多,對媳婦的要求一低,凡事自然看的順眼,一看順眼了,也就容易相處了。

  待吃了東西,貴姐兒這才跟三個嫂子說了要做胭脂的事,三個嫂子自然極表贊成。鄭婆子也笑道:“以咱們家來說,自然不用下地了。只是明發上任沒多久,來榮進項也不多,來華和來福在鎮上謀的是閒職,雖常時能回家,銀子也不多。倒是明業賣木雕,進項還多些。家下孩子越來越多,也得再存點銀子買地,建個大些的宅子才夠住。光靠著他們也不行,咱們在家的,有法子賺錢也要動手。”

  鄭婆子既然贊成,方霞光等人自然松了一口氣,她們是見過貴姐兒怎麼把粗制胭脂折騰成上等胭脂的,這會再聽貴姐兒把過程詳說了一次,都點頭道:“聽著也不難做,只管做出來瞧瞧再說。”她們這些人,都是小家小戶出身的,娘家奮力討著生計,嫁妝自然極寒薄。嫁進鄭家後,雖然榮耀,卻也是沒什麼錢到她們手底的。

        這鄉下種地的村婦有時也希望能借著賣些農產品存點私房錢,更別說她們了。只是她們光憑刺繡,卻賺不了多少私房錢,這會聽得做胭脂去賣,若是賣的出,能分錢,聽著卻是不錯,都極是興奮。

  商量了許久,見天也不早了,貴姐兒這才同賀年回了賀宅。

  貴姐兒本來心裡作了準備,準備李芊跟賀太太哭訴被她作弄的事,誰知一直靜悄悄的沒動靜。至晚飯時間,卻不見李芊出來吃飯,貴姐兒一問,才知道今天下午京城來了兩封信。其中一封是賀子寧的信,說是李芊前腳一走,後腳就迎來李芊父親派管事來接她。

        後來跟管事細打聽,才知道李芊父親已在任上把李芊許給另一個官員的兒子,這次接到身邊去,也是要擇日完婚的意思。因管事還等在賀府,賀子寧只得寫信來鄉下,催著賀太太想法子把李芊送回京城,好交給管事接走。李芊一聽父親把她許了人,便去房裡發呆,只說賀太太若要把她送走,她就不吃飯了。

  賀太太見李芊不肯吃飯,這會也著急呢,同賀年道:“小年,你去勸勸。她聽不下別人的話,你的話,只怕她還肯聽些。”

  哇呀呀,相公,你不能進去勸呀!你要是進去了,就是送羊入虎口,正中下懷。貴姐兒一聽賀太太讓賀年去勸李芊,一下子坐不住了,急中生智道:“讓我去勸勸!”



第一百二十話   龍鳳呈吉祥

  李芊坐在房內發呆,聽見門口有動靜,以為是賀太太讓人來請她出去吃飯,並不理會,誰知簾子揭開了,進來的卻是貴姐兒,這下不由冷哼一聲,從腔子裡逼出一句:“你來幹什麼?”

  “我來給表姑娘道喜呀!聽太太說,表姑娘大喜了,許的那家少爺據說儀錶堂堂,還是家中長子,表姑娘一過門就是當家少奶奶,這可不是大喜麼?”貴姐兒自己往屋角一張椅子坐了,見李芊嘴唇微動,卻沒應話,一張俏臉漲的通紅,眼睛卻狠狠瞪著她,也不介意,笑嘻嘻道:“聽說表姑娘不想回京,大家便猜想,表姑娘可能是要人家少爺親來這裡接回去才有臉面。

         太太正打算寫封信給你爹娘說一聲,讓他們去暗示一下表姑娘的未來夫婿。要是表姑娘的未來夫婿親來這鄉下接表姑娘,咱們正好趁機瞧一瞧他是何等風采出眾的人物呢。”

  “我不會嫁的!”李芊聽得賀太太要寫信給她父母,一時也分辨不清貴姐兒說的是真還是假,心中著急,脫口就說:“他親來了也沒用。”

  “表姑娘難道要拒婚?”貴姐兒作驚詫狀,把嘴張成小小的O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姑娘如果拒婚,這名節就……”

  “誰說我要拒婚了?”李芊見貴姐兒先是驚詫的表情,接著以一種看失節女子的眼神看她,心下惱怒,狠狠道:“你可不要胡說!”

  “表姑娘既然不會拒婚,那為什麼不回京城?難道要拖到那家少爺年紀一大把,妾侍通房都幫他生下兒子來,表姑娘才嫁他?”貴姐兒見李芊手裡捏著床邊一個枕頭,攥的枕頭邊皺成一團,知道她這會肯定心亂如麻,決定趁熱打鐵,歎一口氣道:“表姑娘不回去,大家就會以為表姑娘要吊人家少爺胃口,讓他著急呢!”

  “我不是!”吊人家少爺胃口這種事,通常不是良家婦女所為,李芊如何會承認,氣悶難言道:“你給我出去,別在這兒胡說八道!”

  “唉,表姑娘從京城裡急急趕路到這兒,本來吃不好睡不好,臉色兒不好,這沒休息兩天,現下又不吃飯,明兒起來臉色更要不好了。若是病了,傳到人家耳裡,說道表姑娘借病故意拿喬,那就……”貴姐兒說著,站了起來朝房門口走去,搖頭歎息道:“做姑娘時撒個嬌兒自然沒事,這許了人啊,一半兒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人家也暗暗估量著。

         還沒過門就三病五災的,人家還怕身子骨不好,將來不能多多開枝散葉,沒准先找好幾個身子骨壯健的放進房裡,預著以後能代主子多生幾個娃兒呢!”說著出了房門。

  賀太太見貴姐兒從李芊房裡慢吞吞出來了,拿眼看了看,不見李芊跟出來,歎一口氣道:“這可要怎麼辦?”

  正歎息,李芊身邊的丫頭出來了,屈膝向賀太太道:“姑娘讓奴婢把飯菜端進去。”

  賀太太大喜,忙讓人拿盤子來,舀飯挾菜的,待丫頭把飯菜端了進去,她才笑跟貴姐兒道:“沒想到她倒聽得進你的話。”

  “我也沒想到!”賀年含笑看看貴姐兒,上午才讓鳥兒濺人家一頭一臉的鳥糞,這會兒進去勸她,沒被她趕出來還罷了,居然還有本事勸的人家肯吃飯。嘿嘿,自己的眼光果然是獨到的,瞧瞧,堅持這麼多年果然就能娶到一個不簡單的。

  至晚回房時,賀年就悄悄問貴姐兒:“你是怎麼勸表妹的,居然勸的她肯吃飯,又答應過幾日就跟管事的回京城?”

  “我說,表姑娘啊,你要是不吃飯就會生病,一生了病當然要請大夫,你知道的,這鄉下大夫開的藥苦的能要了人命,如果不想吃苦藥,還是得吃飯呀!”貴姐兒見賀年瞅著她,明顯不相信她的話,不由搖搖頭道:“其實我是跟她說,不吃飯就會病,病了就會變醜,變醜了就……”沒說完自己都笑了。笑著笑著忽然瞪一眼賀年道:“你沒事長那麼俊幹什麼?害的人家姑娘一見著你就芳心亂跳,後患無窮。”

  “嘿嘿,你當初見到我時,芳心亂跳了沒有?”賀年拉了貴姐兒的手問道:“你難道不是喜歡我長得俊麼?”

  “切,長得俊又不能當飯吃,而且容易惹禍。”貴姐兒老老實實的說:“我寧願你長得普通一點。”呼,京城裡肯定還有許多年輕姑娘像李芊這麼暗戀賀年的,這回打發走了一個李芊,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個李芊呢!

  賀年從後面環住貴姐兒,手在她小腹上劃圈道:“今天寶寶動了沒有?他們要不動,我可要動了!”說著嘴唇湊近貴姐兒脖頸,手卻移到貴姐兒胸前,喃喃道:“放心,我會輕輕的動,保證不驚動寶寶。”

  貴姐兒也知道他忍的辛苦,倒極力配合,賀年得以甜暢了一回。

  第二天,貴姐兒卻打聽著李芊的喜好,親自下廚去煮了幾個小菜,讓丫頭給她送進房去。李芊連吃了兩天貴姐兒煮的小菜,第三天要跟管事回京時,眾人送到門口,她這才回頭正眼看一下貴姐兒道:“我若有一樣比不上你的,那就是廚藝。”

  “嗯,相公倒確是很喜歡吃我煮的小菜。”貴姐兒見李芊容色略略憔悴,卻也不想落井下石,只笑道:“祝表姑娘一路順風。”

  李芊似是猶豫了一會,這才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錦盒來,遞在貴姐兒手上道:“我也不想欠你的人情,吃了你的菜,這是回禮。”說著扶了丫頭的肩上了馬車。

  看來這個表姑娘對我的敵意倒消了不少,貴姐兒笑吟吟揮了揮手,待馬車走遠了,這才揭開錦盒看,見是一對兒精緻的耳環,笑了笑,交給秋燕讓她收起來。

  春寒過後,倒漸漸熱了起來,董氏已是來跟貴姐兒嘀咕了好幾次,說是那個胭脂賣的極好,大家姑娘和媳婦最是喜歡到家裡跟她直接買的。凡是到家裡買的,都算的便宜一點,還有茶水供應。

  “乾娘,這供應的茶水錢,也得算在成本裡面,要不,你就吃虧了。”貴姐兒這時已是大腹便便,小腿全腫了起來,行動不便,坐在椅子上道:“這天氣也漸熱了,除了胭脂,再做一款洗面膏去賣,應該賣得動的。就是以前亂折騰出來的膏子,本想用來抹臉用的,後來發現用來泡澡和洗臉,效果倒不錯。”

  “你送過給我用那種呀?用著確是比澡豆好用,洗完身上還有香氣,極清爽的。”董氏之前也用過貴姐兒說的這種膏子,這會笑道:“怎麼做出來的,你告訴你幾位嫂子,讓她們再折騰去。這個要是折騰得出來,只怕比胭脂還有賺頭呢。”

  兩個人嘀咕了好一會,待要送董氏出去時,董氏攔住道:“你現下行動不便,不用送了。”

  “乾娘,我小腿全水腫了,大夫就說要多走動走動,以免腫的更厲害。放心,因我自小就是愛動的,身子底子好,氣血足,這會雖近著臨產,只要慢慢走,還是行的。”說著也不要丫頭扶,站起來送董氏到房門外,一壁還道:“聽我阿嬤說,我娘當初生我那一天,還挑了好幾擔水,挑完往床上一躺,就準備生了,沒多久就生了下來,極是輕快的。我像我娘,應該也輕快。”

  “喲,好了,好了,快進去。”董氏見貴姐兒腳步沉重,說話略有些喘,再也不肯讓她接著送出去,朝春鶯和秋燕道:“快扶你們姑娘進去。”

  待到傳來洗面膏賣個滿堂紅時,貴姐兒正在房內哼哼,賀太太和穩婆等人忙個不休。

  “生了,生了!”穩婆報喜的聲音在房內傳出來,“恭喜啊,是一個小少爺。”

  “大人怎麼樣了?”賀年在窗前聽見貴姐兒叫的淒厲,雙手握的緊緊的,這會聽見嬰兒哭聲,貴姐兒的聲音倒靜了下去,明知沒什麼事,手心還是出了汗。聽得隱婆報說大小平安,這才松下一口氣來。握緊的拳頭才鬆開,卻又馬上想了起來,雙胞胎呢,還有一個沒生出來呀!

  賀太太聽得是男孩,喜的不知如何是好,雙手合什念了一聲佛,聽得貴姐兒的叫聲又響了起來,這回微弱了許多,似是氣力不足,不由急道:“快讓她喝幾口參湯!”

  “參湯呢?快端過來!”產房內聲音紛雜,只聽貴姐兒又“啊”的一聲大叫,接著,傳出另一個嬰兒哭聲:“哇哇……”

  “是男孩還是女孩?”不等穩婆報喜,賀太太和賀年不約而同揚聲相問。

  “恭喜太太,恭喜少爺,是一位千金。先生龍,再生鳳。”穩婆報喜的聲音道:“一胎就兒女雙全,合起來是一個‘好’字,少奶奶好福氣哪!”

  待穩婆收拾好出來時,賀年顧不得避忌,已是沖進房內去,見貴姐兒一頭全是汗,頭髮濕濕貼在額角,不由憐惜的撫了撫她,見她雖累的說不出話來,嘴角卻有笑意,臉色看著還好,不由湊上去道:“你辛苦了!”

  “奶娘呢?”賀太太也進房去,見龍鳳胎被安放在小床上,這會哭的哇哇聲的,知道他們餓了,見請的奶娘不見人影,一問才知道兩個奶娘昨晚不知道吃了什麼,今早起來拉肚子,這會沒力氣過來。

  貴姐兒雖然知道親自餵養的好處,只是想到懷的是雙胞胎,怕到時奶水不足,便也同意請奶娘。只是賀太太嫌這裡的村婦收拾不乾淨,不肯在這裡請,非要讓人到鎮上去請了兩個乾淨的來。誰知道她們乾淨倒是乾淨了,就是腸胃不爭氣,有許多東西不敢吃,這回不知道吃了什麼不對的,居然拉起肚子來。不說她們沒有力氣過來,就是有力氣過來了,也沒人敢讓她們喂孩子了。

  “快再去找兩個奶娘來!”賀太太大急,忙叫王媽媽去打聽,看看這當口村裡還有誰願意來當奶娘的,一邊又讓人先去倒兩半碗糖水來喂兩個孫兒。

  貴姐兒躺在床上,聽得兩個孩子在哭,也急的不行,只是這會兒胸口雖有些腫腫硬硬的,卻還沒有奶水。

  兩個嬰兒喝了糖水,倒是沉沉睡了。

  見兩個孩子和產婦都睡著了,賀太太囑咐兩個丫頭和兩個婆子好生看著,自己和賀年先下去休息了。

  貴姐兒睡了兩個時辰,醒來恢復了一點精神,讓春鶯扶自己起來,半靠在床邊,探過身子去瞧隔床的兩個嬰兒。見兩個嬰兒小臉都紅通通,皺皺的,粗略一看,長的一模一樣。細看才看到其中一個眉毛稍黑一些,看著有些英氣,應該是男嬰。另一個眉毛稍秀氣一些,自然是女嬰了。因為是雙胞胎,卻比普通嬰兒要偏瘦小一些,貴姐兒心下大為憐惜,示意春鶯把嬰兒抱過來讓她看看。

  春鶯把男嬰抱了過來放在貴姐兒手上,貴姐兒摸摸男嬰的頭和小屁股,喃喃道:“頭怎麼有點尖尖的,可憐見的,小屁股也瘦的沒一點肉,都摸到尾骨了。”好在小男嬰雖瘦小,肚子倒是圓圓的,撫摸了一會,貴姐兒笑道:“你這兩頭尖尖,中間圓圓的,叫什麼好?對了,以後叫你小橄欖!”

  一聽小橄欖這句話,春鶯秋燕和兩個婆子瞧瞧男嬰的樣子,都覺得好形象,不由笑了。

  “把小橄欖抱過去放好,把我寶貝女兒抱來親熱一下。”貴姐兒讓春鶯把小橄欖抱過去,待秋燕抱了女嬰過來,忙抱住了。感覺比小橄欖輕一點,一摸,頭卻圓圓的,小屁股也圓圓的,肚子也圓圓的,倒奇怪道:“看著跟她哥哥一個樣,怎麼摸起來卻圓潤許多?”

  “龍鳳胎就算樣子一個樣,也有些差別的。”一個婆子笑著道:“況且女孩兒總歸要比男孩兒秀氣些。”

  “好吧,以後就叫你小圓球吧!”貴姐兒又馬上給女兒取了外號。說著話,小圓球卻張開小嘴打了一個呵欠,樣子可愛的不行,貴姐兒不由抱緊了,貼在胸口直叫小乖乖。

  “姑娘,姐兒拱你胸口呢!”春鶯見小圓球小嘴兒一動一動的,靠在貴姐兒胸口上卻微微動了動,不由驚喜的說:“姐兒撮了小嘴巴好可愛。”

  “少奶奶可能有奶水了,姐兒聞到味才會拱的!”一個有經驗的婆子忙過來說:“姐兒弱,這會只怕也吸不到奶,還得拿熱毛巾來幫少奶奶敷敷,然後順著按按,按的軟乎一些了,才容易出奶。最好讓人先吸通了,才讓哥兒姐兒吸。”

  貴姐兒這會想起小時候叔叔幫嬸嬸吸奶水出來的場景,臉上一熱,嘩,難不成要叫賀年來吸?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7-1 11:39 PM

第一百二十一話   爭食的來了

  奶娘沒請來,董氏張黑桃和貴姐兒三位嫂子卻來了,都笑道:“自己有奶就自己喂,何必請奶娘?你也別怕不夠吃,只要多讓孩子吸吸,就夠了。越讓他們吸,奶水就越多的。這母親和孩子最是有配有合的,孩子吃的多,母親的奶就多。孩子吃的少,母親的奶水通常也會少一些。你不給孩子吃,過些時候奶水自己也就沒有了。”

  三位嫂子悄悄說著話,又去看小橄欖和小圓球,都讚歎道:“瞧瞧那眉毛,那鼻子,那小嘴巴,喲,真跟小神仙一個樣。長大了是要迷死人的。我說小姑,你得讓人把家裡門檻做結實些,以免以後被求親的人把門檻踩沉了。”

  “噗!”秋燕端了茶進來給她們喝,笑著介面道:“我們姑娘那會,求親的也差點把門檻踩沉呀!姑爺要不是測准了方向,一下撈住繡球,姑娘這會還不知道嫁到誰家呢?”

  “嘖嘖,這俊的呀!”董氏和張黑桃待方霞光她們看完退開了,湊近小床,對著兩張紅紅皺皺的小臉兒,也滿口全是讚歎。一個盛讚小橄欖俊俏,一個盛讚小圓球秀氣。董氏說著,一手抱起小圓球,捧在手上細看,點頭道:“雖說五官像小神仙,這神態可是十足十像貴姐兒,瞧瞧這睡姿,跟貴姐兒小時候可是一模一樣。”

  “跟小姑小時候一個樣呀!”三位嫂子又湊過來看小圓球,摸摸小手,摸摸小腳丫,嘖嘖讚歎:“姐兒看著是比哥兒秀氣許多,大了不定比小姑還好看些。”小圓球在睡夢中感覺到各種騷擾,不耐的撮撮嘴以示抗議,結果引的眾人更是大贊可愛。

  春鶯在小床邊守著小橄欖,見一眾人只圍著小圓球誇獎,小小聲嘀咕道:“哥兒姐兒長的一模一樣,怎麼看出來姐兒比哥兒可愛了?真是重女輕男啊!”

  說著話,婆子已是絞來熱毛巾,張黑桃接過熱毛巾,撩起貴姐兒的衣裳,把熱毛巾敷在貴姐兒胸口,又揉又按又壓又擠的。貴姐兒只覺胸口腫痛腫痛的感覺稍為緩解了一些,□麻麻癢癢的,奶水倒是一滴一滴被張黑桃擠了出來。張黑桃見擠了出來的奶水米黃米黃的,不由笑道:“這奶水稠的很,快抱了娃兒來吸!”

  春鶯見奶水是米黃的,不是自己想像中奶白色的,倒有些奇怪道:“怎麼是這種顏色?”

  “這是初乳,沒餵養過孩子,頭一回的顏色就是這樣的,據說這可是最好的奶水,娃兒吃了最是有益的。”張黑桃笑著道:“喂得一天半天的,這奶水也就變回奶白色了。”

  董氏本要抱了小圓球過去吸奶的,想一想又把小圓球放到小床上,笑道:“還是先讓哥兒吸,男娃力氣總是大些。”說著已是抱了小橄欖過去,讓貴姐兒側身躺好了,她把小橄欖放在貴姐兒手臂上,讓貴姐兒用手臂環托著小橄欖,手掌放在小橄欖小屁股上。

  貴姐兒正用手掌托著小橄欖的小屁股調整位置,小橄欖頭一拱,已是准准叨住貴姐兒的□。貴姐兒讓他含進去一些,見他似是餓得狠了,出盡全力的吸,不由喃喃道:“原來吸奶的力氣是這麼大的!”

  “吸出來了,吸出來了!”幾個女人圍上去觀看,聽見小橄欖因吸的用力,發出“滋滋”聲,讚歎道:“哥兒看著弱,沒想力氣倒大,一吸就出來了。”

  貴姐兒用手摸著小橄欖的頭,見他吸奶吸的滿頭出汗,稀疏的頭髮濕濕的貼在頭上,忙幫他抹了汗,心裡湧起異樣的感覺。這就是與自己血肉相連的孩子了。

  小橄欖吸完了一邊,已是飽了,沉沉睡去。

  “輪到小圓球吸了!”貴姐兒拉好衣裳,待寶兒把小橄欖抱過去小床睡,抱了小圓球過來時,忙轉過身子,朝另一側躺好了。貴姐兒擺好姿勢,這才讓小圓球躺在手臂上,撩起衣裳來,正好一滴奶水滴了下來,滴在小圓球小嘴上。

         小圓球小嘴撮起,似在品嘗那滴奶水的味道,一邊用頭拱了拱,卻不像小橄欖那般猛的叨住,而是斯文的湊過去,張口含住,不緊不慢的吸了一口,見吸不出來,這才用了勁吸,不一會也吸的滿頭大汗。

  “好了,好了,一人吸一邊,也盡夠吃了,不用請奶娘了。”張黑桃見兩個娃兒都吃飽睡了,笑道:“我當初生來非和來豐時,他兩個可壯,吃的也多,一樣夠他們吃。”

  “是呀,多喝些發奶的湯水就好。若真不夠吃時,就喂點米湯。”董氏笑道:“還不夠時,再請奶娘好了。”

  她們這些人都是自己把孩子餵養大的,孩子也全部壯壯健健的,一點也不覺得非要請奶娘不可,都勸貴姐兒自己餵養。又悄悄道:“你別傻,孩子自己餵養,才跟你親。要是請了奶娘,就跟奶娘親了。所謂有奶就是娘,說的就是這些奶娃。”

  因董氏張黑桃和三位嫂子送來許多小衣裳和虎頭鞋虎頭帽等,春鶯忙收拾起來了,一邊卻笑道:“全部是男娃兒衣物呢!”

  “先頭大夫把脈說是雙胞胎,我就想著以咱們家來說,定是一對兒男娃,下手做小衣裳時,就全做了男娃的,倒沒想到居然是龍鳳胎。”張黑桃笑了,“回頭補做幾套女娃衣裳過來就是!”

  “不用了,我自己做了許多套!”貴姐兒悄悄笑了,因賀年先前測算說是龍鳳胎,她雖不跟人明言,卻悄悄兒做了許多女娃小衣裳的,想著也盡夠穿了,這會笑道:“嬸子不用忙了,娃兒大的快,就算這會再做衣裳,只怕沒來得及穿,就小了呢!”

  “若這樣,那就年底再給他們做新衣裳好了!”張黑桃笑了,一時又想起還有一事要跟貴姐兒說,趁著人都在,便道:“貴姐兒,現下你三位嫂子都張羅著做那些洗面膏子去賣,賣的極好,都忙不過來了。我妹妹幾個女兒卻大了,想著過來幫著做這個,也得點工錢幫補家計,本想待你出了月子再來說的,這會人都在,就當著大家的面說了。”

  “若是賣的好,當然也要多請人的。既是嬸子的侄女,又是二嫂的表妹們,請了來就是。”

  因見貴姐兒也有倦意,董氏等人忙讓她休息,都告辭出去了。

  至晚間,賀年又進來了,揮揮手讓丫頭們下去,他見貴姐兒已是熟練的抱了小橄欖餵奶,湊過去好奇的看了看,評價道:“大了許多!”

  貴姐兒以為他說小橄欖大了許多,笑瞪他一眼道:“出生才一天,怎麼就看出來大了許多?”

  “我說的不是小橄欖!”賀年瞧瞧四下無人,伸出手朝貴姐兒胸前摸了摸。小橄欖正在吸奶,這會感覺到頭頂上一黑,有物事遮住光亮,以小豬崽的本能反應,深深覺得這是有人要來爭食了,不由猛吸幾口,想爭取快點吃飽,以免被人爭了去。

  “這是……”賀年手才觸上貴姐兒的胸前,手底還沒感覺大了些是什麼質感,就瞧見小橄欖忽然“滋滋”聲猛吸,忙縮回手,不解的說:“怎麼突然吸的兇猛起來了?”

  “小孩子有本能嘛,以為你要扯開不讓他吃了,就忙著吸快些吧!”貴姐兒也好笑,才出生一天的娃兒,怎麼就有爭食的反應了?

  待小橄欖吃飽了,貴姐兒讓賀年抱過去放在小床上,換小圓球過來喂,賀年手足無措的道:“他這麼軟,怎麼抱?”

  “誰叫你把丫頭和婆子全趕開了?這會你不抱誰抱?”貴姐兒好笑,指導道:“手臂環著他的頭,手掌托著小屁股,另一隻手小心護著,慢慢抱過去放下就是。”

  賀年小心翼翼照做了,又小心翼翼抱了小圓球過來放在貴姐兒手臂上,籲出一口氣道:“真不容易!”

  見小圓球吃法不同於小橄欖,明顯慢很多,賀年瞧著瞧著,決定催使她吸快些,就像剛才一樣把手伸到貴姐兒胸前。

  “哇哇……”,小圓球性情卻不像小橄欖,一察覺頭頂一片黑,奶也不吸了,張了小嘴巴哇哇大哭。

  “小乖乖,別哭呀!”貴姐兒心疼了,瞪一眼賀年,忙輕哄小圓球,又把奶塞進她嘴裡,小圓球止了哭,這會倒吸的快些了。

  這頭才喂飽小圓球,那頭小橄欖又哭了。貴姐兒指揮賀年道:“你揭開他的小圍裙看看是不是尿濕了?”

  “呃!”賀年忙過去揭開小橄欖的小圍裙,抬頭道:“濕了!”

  “幫他換掉吧!”貴姐兒故意為難賀年。

  “來人,幫哥兒換衣裳!”賀年這回無奈了,只得喚人進來,看著房裡一片忙亂,只能眼巴巴看一下貴姐兒,搓著手走了。

  因貴姐兒坐月子,又要餵養兩個孩子,一時也沒空去理會賀年。誰知過了幾天,春鶯便悄悄來道:“姑娘,姑爺這幾日宿在書房,紫羅和紫芊經常藉故經過書房門口。今兒紫羅還進了書房,說是太太讓她去打掃書房的,少爺見她進去了,皺皺眉就出來了。”

  “豈有此理!”貴姐兒想了一想道:“你悄悄打聽著,若是太太的意思,我自有主張的。若不是太太的意思,是那紫羅紫芊自己起了心思,這卻易辦。”

  春鶯狠狠道:“姑爺是什麼人物,怎麼輪到她們亂想?況且姑爺當初求親時,可是明說了以後不納妾的。現在是在咱們鄉下,她們就敢亂來了,將來到了京裡,姑娘越法難了。”

  “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相公不理她們,她們也作不得怪。就怕太太……”貴姐兒尋思這種事情自己也不好找賀太太說什麼,最終還是要讓賀年自己去解決。唉,相公長的俊,自己操的心就多呀!



第一百二十二話   一個好法子

  又過得幾天,春鶯打聽清楚了,來彙報道:“姑娘,據說太太先前帶那紫芊和紫羅來鄉下,本是存著要把她們送給姑爺的心思。不知為何,後來卻沒提這個事,只讓她們在自己身邊服侍著。這回姑娘坐月子,姑爺也沒正經丫頭服侍,只有前院的賀護有時過去奉茶或是打掃書房。

         太太聽得是賀護服侍,就讓紫芊紫羅過去書房服侍。可是姑爺一見紫芊和紫羅,就拉下臉來。太太聽得這情狀,倒似頗為苦惱。”

  春鶯說著,悄悄俯耳道:“姑娘,我還聽到一個風聲,說是姑爺自小就不喜丫頭服侍,只讓小廝們跟在身邊,只怕是,怕是……”後面那句話,春鶯畢竟是小姑娘,怎麼也說不出來。

  “這怎麼可能?”貴姐兒卻明白了春鶯的意思,搖頭道:“定是謠傳。”

  貴姐兒這會倒細心想了一遍賀年平日對丫頭們的態度,確是冷淡的過了。反觀過來,他對賀守和賀護等人,卻有說有笑的,像是自家兄弟,這個樣子,令人想歪了也是有可能的。可歎賀太太雖是母親,卻不瞭解自己的兒子,以為兒子是那什麼了。怪不得自打自己過門,賀太太總透出一些刻意的籠絡。

  既是懷疑賀年的性取向問題,這會自己坐著月子,賀太太自然怕賀守賀護這些人“趁虛而入”。 自己現下為賀家生了龍鳳胎,賀太太又想籠絡自己,這當口倒應該不會存了讓賀年納了紫芊和紫羅的意思才是。這會讓紫芊和紫羅過去服侍賀年,為的應該是防止賀年和賀守等人有“私情”。

  貴姐兒越想越有道理,再把成親第二天,賀太太給了兩片下了藥的雞舌香那件事聯想在一起,還有王媽媽每回一見著賀年和賀守在一道,那眼神兒……再有,賀年一和自己成了親,賀太太和王媽媽就急急為賀守也納了親,背地裡還聽到人說賀太太是看中肖芝麻厲害,能治的住賀守,這才讓人去說親的。無緣無故的,賀太太為一個護院操心這麼多幹什麼?

  只是賀太太的心思,紫芊和紫羅怕是不知道的,這會只怕以為賀太太讓她們到書房服侍賀年,卻是存了另一層意思,自然刻意的獻媚了。既是兩個丫頭自己有想法,不涉賀太太,那倒不用急,先冷眼看幾天再說。這種事情若不想個法子好好的杜絕了,怕以後還會層出不窮,讓自己疲於應對。

  正想著,聽見小橄欖和小圓球同時哭了,貴姐兒笑道:“剛喂飽了,莫不成這會同時尿濕了?”
  春鶯去揭起龍鳳胎的裙子一看,嘖嘖道:“可不是同時尿濕了?”一面著手幫小橄欖換裙子,又喚婆子進來幫著把小圓球也換了。

  因天熱,貴姐兒身上出了汗,便讓人提水進來淋浴。婆子勸道:“少奶奶,這坐月子可不宜老是淋浴,將來要落下病根的。”

  “喲,這端午才過十天,熱的要人命,全身都是汗臭味,不洗可不行。再說了,身上有味兒,小圓球還不喜歡,奶都不愛吃了。”貴姐兒先前被婆子強制在頭上包了一塊頭巾,說是以防吹了風,以後會有頭風什麼的。又不讓開窗,結果頭髮全在頭上打了結,身上也熱出痱子來。龍鳳胎還嫌棄她有味兒,一抱過去不吸奶不說,還盡哭。後來沒了法子,婆子只得提了水進來給她洗頭淋浴,收拾的清爽了,龍鳳胎這才哼哼哧哧的進食。

  婆子見勸不動貴姐兒,只得去提水,一面搖頭:“這還沒出月子,頭巾也不包,還開窗。還天天淋浴,乾淨是乾淨了,只怕將來會後悔莫及。不聽老人言,總歸要吃虧的。”

  貴姐兒裝作聽不見婆子的嘀咕,這大熱天的,不淋浴怎麼受得了?

  貴姐兒洗了澡,又讓婆子提水來給小橄欖小圓球洗。婆子一聽給小橄欖小圓球洗,倒眉開眼笑道:“哥兒姐兒臍帶結的痂,這會也掉了,卻不怕經常洗澡了。小孩子常洗洗,自然快高長大。”

  待婆子把小橄欖放到盆裡洗澡時,貴姐兒抱著小圓球探頭過去看,笑呵呵道:“剛出生時皺巴巴,又瘦的只摸到尾骨,現下可有一些肉了,臉上也肉嘟嘟的,可愛多了。”說著見小橄欖在水裡歡快的蹬了蹬腿,卻像在蛙泳。不由評價道:“小腿有力些了,看來強壯了許多。”

  她這裡說著話,抱在手裡的小圓球突然就哇的一聲哭了,怎麼哄也哄不住。

  “少奶奶,姐兒可能是聽到水聲,也想洗澡,這才哭的。”還是婆子有經驗,忙著收拾好小橄欖,另提了水來,把小圓球放到水裡時,她果然止了哭,也歡快的蹬起腿來。

  正忙亂,賀年來了,明顯有些不快。

  “怎麼啦?”貴姐兒拉了他到一邊,看看他臉色道:“聽說太太讓紫芊和紫羅到書房裡服侍你,都服侍了十幾天了。美人在側,應該開懷才是,怎麼黑著臉?”

  “你都知道啦?”賀年皺眉說:“現下天熱,她們不知道在身上帶了什麼香包,熏的人發昏。本待說她們幾句的,也懶得說了。一跟她們說話,眼睛都發起亮來,摻人的緊。我常常覺得她們看著我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塊肥肉。得想個法子弄走她們才是。”

  貴姐兒一聽賀年的話,樂不可支,掩嘴笑了一會才道:“我倒有一個好法子,不知道你要不要聽?”

  “有好法子就快說!”賀年見房裡人多,又不能跟貴姐兒扯手扯腳的,只拿眼看她,湊過去一點道:“待你出了月子,我再好好報答你。”

  貴姐兒回頭見婆子和丫頭忙著收拾小橄欖和小圓球,便壓低聲音笑道:“這個事兒呀,讓你師博給你測測命道不就得了!”

  賀年馬上會意了,娘可是知道自家師博的真實身份的,他要是測算一下,然後說自己命格有異常人,除了貴姐兒這個命格的,其它女人不能太近身,近身會影響壽命什麼的。娘聽了,只怕趕那些丫頭還趕不及呢,怎麼還會讓她們來服侍自己?這樣確是能耳根清淨,一勞永逸。將來回京了,祖父就算知道是自己故弄玄虛,最多也是一笑置之,卻不會來揭破的。嗯,是一個好法子!

  不上幾天,賀年就病了,請了大夫來瞧,卻瞧不出什麼病,只說可能天熱,身子倦,多些休息就好了。賀太太卻急的不行,後來聽得這村裡的媽祖廟最是靈驗,便讓王媽媽準備了香燭等物,到媽祖廟裡祈了福,求了一支簽,拿了到曾老道跟前讓他解簽。

         曾老道自有一套說辭,未了又說:“小年的命道有異常人,除了正妻之外,身邊卻不宜有太多女人。一有其它女人太近身,陰氣一沖,卻是不好。咱們學玄學的,一半兒卻是道門中人,本待修身養性,若是再珠圍翠繞的,容易折壽。”

  曾老道是什麼人哪?就算是這鄉下地方,誰個不是稱一聲老神仙?賀太太一聽他的話,自然信的十足十,度著可能是自己讓紫芊和紫羅到書房裡服侍賀年,這才衝撞了他的。一回到賀宅,便忙著讓紫芊和紫羅回自己房裡服侍,卻讓王媽媽去服侍賀年。

  貴姐兒在房裡聽得紫芊和紫羅被賀太太叫回房裡,還訓了一頓,不由暗笑:可憐的丫頭,白白動了一回心思。

  一出了月子,董氏和三位嫂子又來了,除了喝龍鳳胎的滿月酒之外,卻是來商量要另買一個小院子專門做洗面膏和香包等物的。

  說起來,她們做的洗面膏本是貴姐兒誤打誤撞折騰出來的,要說人人用的都極好,那倒不見得。難得的是董氏在家親自接待一些大姑娘小媳婦,這些人一傳十,十傳百,卻都願意來跟董氏買這個,一時便賣的極好了。

  貴姐兒知道這洗面膏能賣得好,卻要歸功於董氏的銷售方法的。現下既然要買小院子,那自然要擴大生產。生產擴大了,這銷售也得相應擴大。光靠董氏一個人,卻有些忙不過來,還得再請一些能言善道,人際關係好的婦女幫著董氏。

  董氏一聽貴姐兒的話,也極是贊成,一時笑道:“若說能幹,你嬸子就最是一個能幹的,想事兒又縝密,性格兒又爽朗,跟著我去賣這個,卻是一個好人選。再有,你二嫂她娘,因女兒和兒子大了,她卻空閒著,平素也是一個嘴甜的,不如也請了來。”

  貴姐兒點頭道:“這些人確是能幹的,乾娘你只管請去。若是買了小院子還能湊出錢來,就在鎮上再賃一間商鋪,前邊櫃檯,後面有地方兒坐著的。你們就自己在櫃檯上做買賣,比在家裡又方便些。”

  董氏笑道:“我也有這個想法兒,只是咱們東西品種少,若是開了鋪子,卻得再去販些別的女人東西來賣才行。”

  “對,咱們就專門賣女人東西,還得在門口寫明男客止步,只接待女客。”貴姐兒想著,又笑道:“乾娘你得空再來,我教你一些簡單的美容法子,若是有些女客關係好的,你倒不妨也教了她們,讓她們不來買東西也不好意思,這樣就把客人拴的緊緊的。”

  董氏拍手道:“這個法子好!”

  兩人商量完畢,因聽見前頭擺好滿月酒了,請她們出去,這才抱了小橄欖和小圓球出去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7-1 11:44 PM

第一百二十三話   美白的法子

  因夜裡下了一場雨,這天早上天氣還算不錯。貴姐兒候著小橄欖和小圓球吃飽睡著了,忙收拾一下,跟賀太太說了一聲,讓府裡馬車送了自己到董氏開在鎮上的鋪裡去瞧瞧。

  才到鋪子門口,卻見好幾個小媳婦圍在前邊買洗面膏,張黑桃帶著兩個丫頭正忙著招呼,見貴姐兒來了,張黑桃才要出來,貴姐兒忙*****勢讓她招呼客人就好,不用理自己。

  董氏正在後頭跟人說話,一聽貴姐兒來了,喜的忙迎出來道:“這鋪子開了這麼些時候,你可是第一遭來。快進來好生看看。”

  “這是我乾女兒貴姐兒,現下是賀家少奶奶。她也是這裡的股東之一。”董氏拉了貴姐兒進後頭,向坐在椅子上的一位婦人和一位姑娘作介紹。又笑跟貴姐兒道:“這是王舉人的娘子和姑娘。王姑娘來問問有什麼法子能讓皮膚白點,大家正在這裡閒聊呢!”

  原來這王姑娘的父親年輕時中了秀才,卻一直中不了舉人,只在家苦讀。他娘子便領著女兒耕田織布維持生計。至王舉人中了舉,王娘子和王姑娘不用再下地,那頭卻有人來說親。王家就把王姑娘許了門戶相對的另一戶人家的少爺。王姑娘偷偷見過那家少爺,回家來卻吃睡不安。

        王娘子問了一個究竟,原來那家少爺長的白嫩,王姑娘卻因先前跟著王娘子下田地,曬的賊黑,現下雖只在家做刺繡不再下地,但是一張臉還是沒白嫩過來。王姑娘現下就怕嫁過去夫家,會被相公嫌棄長的黑,到處打聽有美白的方子沒有。

  這會聽得這些胭脂並這些洗面膏,全是貴姐兒先頭研製出來的,王姑娘不由雙眼發亮,過來抓住貴姐兒的手道:“賀少奶奶定要幫幫我。若能讓我白淨些,再多銀子也捨得出。”

  貴姐兒拍拍王姑娘的手道:“法子倒有,只是要耐心,怕要三兩個月才能見效呢!”

  王娘子在旁邊介面道:“三個月後就過門,若是這之前能白淨些,也就罷了!”

  一個人若是身子黑,那麼一張臉也很難白淨起來。若是身子白嫩,只要善於保養,一張臉還是有希望白淨起來的。貴姐兒候著王姑娘低頭說話的空隙,看了看她的脖頸處,發現那處卻還算白淨,心裡倒有了數,笑道:“且放寬心,三個月內的話,一定有法子白淨起來的。”

  董氏著一個小丫頭給王娘子和王姑娘上茶,自己悄悄拉了貴姐兒到內室道:“那王姑娘經年跟著王娘子下田地,曬的一張臉不單黑,還粗,你真有法子讓她白淨些?”

  “乾娘,我有許多美白的法子呢,先告訴你一個簡單些的。你讓王姑娘每日過來兩次。你照著法子幫她整治。若是兩三個月內她能白淨起來,就是活招牌。咱們還能再請兩個人專門幫人美白肌膚呢!那起家裡有銀子的姑娘家,若是白得起來,多少銀子都願使的。真做得起來,比賣胭脂等物還有賺頭。”

  董氏眼前一亮道:“若真如此。以後那些將要出嫁的姑娘,自然會尋了這裡來保養肌膚。這些有了主的姑娘,最是捨得使銀子的。你不知道,現下鄰鎮好多姑娘媳婦也跑這兒買胭脂洗面膏。因咱們只接待女客,鋪裡用的又全是丫頭,遞茶端水的也歡快,來過一次的,下次還會來,還帶了人一起來。

         生意好著呢!只是咱們那胭脂,原是買了人家粗制胭脂來加工的,除去本錢,其實賺的不多。倒是那洗面膏還有賺些。所以咱們生意看著紅火,人來人往的,其實賺的錢不多。我本待再找了你商量搞些別的東西出來賣的。現下既是有美白的方子,這卻是一條財路。”

  待董氏說完,貴姐兒俯耳對董氏說了美白的法子,董氏一聽張大嘴道:“這麼簡單?”

  “乾娘,正因簡單,所以才要你自己動手。若是一說,人人都可以自己做,咱們也不用賺了。還得等咱們賺夠了錢,開起正式的大鋪子,請了正經會做胭脂的師博等人,這些法子才不怕讓人知道。”貴姐兒嘻嘻笑道:“無商不奸嘛,乾娘也不用吃驚!”

  原來貴姐兒說的法子確實很簡單,就是煮好一鍋米粥後,待米粥稍涼些,把浮在米粥上面那層黏稠液體,也就是粥油,小心舀起來,攤在王姑娘臉上給她敷面。敷上一刻鐘時間,敷完再讓她喝一碗紅棗粥才走。一天兩次,直至三個月。

  “只是,這法子真能行?”董氏還是存著疑問的。

  “乾娘,王姑娘脖頸處比較白淨,想來她不是天生的黑皮膚,只是被曬黑了,又不知道保養才會這樣的。其實關在屋裡不出門,關上三個月也能白淨些。何況這粥油確實有美白功效。你給她敷這個,還得讓她出門拿傘遮著太陽,最好拿個面紗覆著臉,不要讓陽光曬到一星半點。三個月後,保准白淨的。”

  “你呀你!”董氏笑了,戳戳貴姐兒的額角,“你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可惜錯生了女兒身。”
  “乾娘,咱們雖為女兒身,現下不也正做著生意嗎?”

  “這倒是!”

  董氏又悄悄跟貴姐兒商量到時要收王姑娘多少銀子。這收貴了,總有點不安。這收的少了吧,又怕以後再有姑娘們來美白,她們又慣會講價,到時壓得一壓,又沒賺頭了。

  “這王姑娘嘛,你就不收銀子,到時她白淨了,自己定會給銀子的。若是她定要給,你讓她自己斟量給。這麼一來,她就不好意思少給了,還會到處幫咱們宣傳,說在這兒把皮膚治的白淨了,引更多的大姑娘和小媳婦來咱們這兒。”

  兩個商量完畢,貴姐兒怕出來太久,小橄欖和小圓球醒來會哭著找娘,茶也來不及喝一口,忙忙又坐了馬車回去了。

  一回到家,果然丫頭正在門口張望,急的跺著腳說:“少奶奶,你可回來了,哥兒姐兒哭的厲害呢!大家料著是餓了,喂米湯卻不肯喝。再請了隔壁有奶的小媳婦過來喂他們,也是不肯吃。哭的臉色都紫了。”

  貴姐兒一聽,飛一般往房裡去了,才到房門口,聽到小橄欖和小圓球的哭聲,忙喊道:“小橄欖,小圓球,娘來了,別哭呀!”

  兩個小傢伙正閉了眼哭的驚天動地,一聽貴姐兒的聲音,小臉都朝房門口轉過去,止了大哭,轉為“嗚嗚”的聲音。

  貴姐兒心疼死了,只一迭連聲讓丫頭給自己絞個毛巾來擦胸口,顧不得賀太太和賀年全在房裡瞪著她,忙忙先抱了哭得臉色青紫的小橄欖過去哄著。

  小橄欖一過貴姐兒的懷裡,就大力的拱著她的胸口。貴姐兒待丫頭絞了毛巾來擦了擦胸口,這才抱了小橄欖餵奶。卻聽得小圓球在旁邊又大哭起來。這當然了,一個有得吃,一個還得等,不哭才怪。

  賀太太本要責駡貴姐兒的,見她這會忙著餵奶,責駡的話就吞了回去,轉而憐惜起小圓球,“喲,得等你哥哥吃完,才輪到你呢!”

  賀年朝賀太太道:“娘,貴姐兒這會也回來了,你忙了一大早,且去歇歇。”

  待賀太太帶了王媽媽走了,賀年抱過小圓球,讓兩個丫頭退下了。自己湊近了,撩起貴姐兒另一邊的衣裳,打橫抱好小圓球,讓小圓球臉朝外,左手托在小圓球小屁股上,右手托在她脖頸處,嘻笑道:“小圓球,來,爹爹抱著你吸奶,咱們不用等。”

  “我,我怎麼感覺自己像頭母豬!”貴姐兒兩邊都被龍鳳胎叨住了,賀年又眼瞪瞪看著,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滋味?

  卻說董氏料理完王姑娘,至晚回到家時,卻見方達裝作有意無意的在大門口溜達,不由有些奇怪,“莫不成你在等我?”

  方達手裡拿個小茶壺,往嘴裡灌了一口茶,望著天空說:“你現下回家越來越晚,再不回來,我都以為你不單學做生意,還學我們男人家上樓裡喝花酒去了。”

  “噗!”董氏不由好笑,啐了方達一口,“淨胡說!”

  “既然每天都要出出入入的,索性多買一輛馬車,請了車夫,專門送你,豈不是好?”方達見送董氏回來的車夫駕著馬車走遠了,提議道:“鋪子都開了,做的似模似樣,這馬車也不能省。況且,有時候送一下客人,接一下客人,自己有馬車,也好看。”

  “你不反對我做生意了?”董氏瞧一眼方達。之前自己說要開鋪子賣胭脂洗面膏,他一蹦老高說:“一個娘們,開什麼鋪子?在家裡賣賣東西我就忍了,還拋頭露面出去外面開鋪?那起不得已推了老娘姐妹去坐櫃檯的,都是家裡男人實在不中用才這樣做的。咱們家有吃有穿,什麼也不缺你的,你還窮折騰什麼?”

  “是啊,我是愛窮折騰!你憑著自己在外做生意賺錢,回家就一副老大爺的樣兒,把我們娘們看的像只吃不做的米蟲兒,這還罷了。你先頭多少回去樓裡喝花酒?一說你,你就說是因了要應酬客人,不得已才去的。我告訴你,我也做生意,客人沒一個要求去樓裡喝花酒的。(嘻嘻,董氏做的是女人生意,全是女客戶,當然沒人要求去樓裡了,她這是打橫來說話。)

         我照常賺她們的錢,她們照常跟我關係好著呢!你別想著自己賺錢養家了,就把我擱一邊,當我生兒育女持家這些事兒不是事兒。現下這些該我完成的事兒,我也完成了,兒子們全娶親生子,不用我操心了。我現下可要過自己的人生,賺了錢自己花。用不著你的錢,你也別多話。你真看不上我了,只管上樓裡跟人家姑娘過日子去。”

  跟女人吵嘴,怎麼到最後總會離題?方達有些無奈,她這是怪自己前幾次陪客戶上樓裡去喝花酒了,忍到現在才借題發揮。可是這跟她自己出去開鋪做生意好像是兩碼事呀?

  接著,董氏只管忙自己的,理也不理方達。方達寂寞了一段日子,不得不想法子求和。這會兒見董氏不再像前幾天一樣黑著臉,忙忙道:“我怎麼敢反對你做生意,這個家都是你說了算的!”

  見方達嘻皮笑臉的,究竟是老夫夫妻了,董氏也拉不下臉來,只橫了他一眼道:“今天晚上不用睡書房了!”

  “得令!”



第一百二十四話   龍鳳胎笑了

  轉眼過了中秋,董氏走來報喜道:“貴姐兒,王姑娘白淨了許多,引的許多姑娘來咱們那兒美白。照這樣下去,到年底就能賺夠錢買間大些的鋪面了。還有,你上回讓我請了正經會做胭脂的師博,也已經請來了。你嬸子有個侄女,做起洗面膏特別的手巧,我也讓她單配洗面膏的藥方,不做別的了。將來她就是我們正經的洗面膏師博。”

  貴姐兒不由撫掌笑道:“乾娘,我告訴你那些美白的方子,全是又方便又價廉物美的,用起來費些時間,卻是特別有效果的。再告訴你幾個,比如蜂蜜,比如菊花糯米飯,比如蛋黃等等,也有白嫩肌膚的功效。……”

  “等等,你還是寫下來讓我慢慢看去。”董氏笑著道:“只不過,你是怎麼知道這些法子的?”

  “呃,乾娘,我先前上了京城,跟孫小思學過掏胭脂,她有一本古書,借了給我看,全是記載這些法子的。”貴姐兒隨口編個話混了過去,拉了董氏去看小橄欖和小圓球。

  小橄欖和小圓球已經四個多月了,這會並排躺在床上,一人一個小舉鈴,舉的正歡。

  “這麼小就懂得玩了?”董氏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愛的不行,嚷嚷道:“出生時瘦巴巴的,這會卻胖嘟嘟的惹人愛。我都恨不得抱一個家去。”說著卻見小橄欖肚臍上壓著一個銅錢,一根繩子穿過銅錢,縛在背上。

  董氏碰碰銅錢道:“這又是作的什麼法子?”

  “小橄欖大哭時,肚腩那處地方鼓了起來,哭的越凶,肚臍就鼓的越大,好生嚇人。大夫說是哭時嘴裡進了風,風在肚子裡沒處去,就鼓到肚臍這裡了。平素還得多哄著些,不讓他多哭就是了。可是小孩子哪能不哭?後來我阿嬤拿了這個銅錢去媽祖廟裡祈了福,然後送過來給他壓在肚臍上。

         不知道是現在哭的不用力還是這個銅錢真有效,眼見著肚臍倒是沒先前鼓起那麼大了。因此也不忙給他拿下,就一直壓著。”貴姐兒說著愛憐的看看小橄欖,又去摸摸小圓球道:“倒是小圓球比她哥哥乖些,極少哭鬧。若有哭時,不是餓了就是尿濕了。”

  “女孩兒總是乖巧些。”董氏笑道:“只是你要帶兩個,總歸是辛苦。”

  “白天有丫頭婆子幫忙,這還好些。晚上卻得自己帶。”貴姐兒笑道:“賀年晚上不准別人進房裡來。我只得自己操勞了。先前幾個月累的沒個精神。現下他們四個多月了,白天有時吃點米粥,能抗的住餓,晚上倒是只醒來一次,喂一次奶就夠了。待他們一歲時,就給他們斷奶。到那會,我就輕鬆一點了。”

  董氏拉了貴姐兒細看,歎道:“人家生完孩子都白白胖胖,你倒好,還似瘦了些。”說著拍拍貴姐兒的肚子,見平平坦坦的,原來松泡泡的肉也結實了下去,倒有點意外。

  “乾娘,我這是每天做仰臥起坐,又救火似的跑進跑出,才把肚子消下去的。不過肚皮上還有點白痕,每日拿橄欖油搓著,看看也恢復的差不多了。”貴姐兒說著,拿了文鳳的信出來給董氏看,笑道:“文鳳聽得咱們做生意,她也想滲一份子。因她爹爹和哥哥們本來就是做生意的,在京城裡認識的人多,人緣又廣。

         她讓咱們把東西捎到京城裡去,先寄在她哥哥櫃上賣,若是反響好,她就讓哥哥盤一個小鋪子,專賣咱們的東西。我想著咱們的東西到了京裡,卻嫌品種少了點。因此咱們還得再請胭脂師博等人,加上我的法子,大家合力搞多一些好用的女人東西出來。”

  “既是專賣女人的東西,咱們也別盡是賣些用的,也可以賣些穿的。”董氏看完信沉吟道:“一些繡工出眾的肚兜,或是一些貼身的小物等。也可以搭著賣。這樣顯得品種就多了。還有呀,待嫁娘有些難以啟齒的物事,咱們是娘們,也盡可以賣。

         文鳳在京裡識得的多數是官家太太,這些人手底有錢,又最是捨得打扮。若是用了咱們的胭脂和洗面膏,覺的好,別的東西自然也會一氣兒買了。比咱們在這兒小打小鬧的強得多。你將來到了京裡,再跟文鳳會合了把生意做大,那時手裡有錢,萬事俱妥。”

  兩個人說起文鳳,又說到文龍和少華,董氏笑道:“少華拖到現在才娶親。聽聞女方家境不錯,也極賢淑,性情兒溫婉,跟少華他娘也相和睦。因是唐老太太作主挑的人兒,在唐老太太跟前倒也說得上話。若是生下一男半女來,少華自也省心了。還有另一件喜事,說起來卻讓人直發笑的。”

  貴姐兒聽得少華娶得賢妻,也為他開心,這當兒聽到還有喜事,精神一振問道:“什麼喜事?”

  董氏握了嘴直樂,笑道:“今早才收到的信。說道易哥兒也定親了。”

  “易哥兒今年才十二歲啊,這就定親了!”貴姐兒嚇了一跳,笑道:“先前上京裡時,他就愛纏著小思,還嚷嚷讓小思等他長大,他要上孫家提親。不知道這會定的是誰家的姑娘?”

  “可不就是那孫小思!”董氏拍著手笑道:“據說有人上孫小思家提親,易哥兒恰好去找孫小思,竟然當著媒人的面說:‘我已定下她了,你們以後就別來了!’媒人一時愣住了,只說道:‘小哥兒,你年紀雖還小,可是這等話可不能亂說。’易哥兒叉著腰道:‘我們早就私定終身了,只等我長大就來娶她,你不信自己問她!’”

  董氏把事情娓娓說了一遍。

  原來孫小思因媒人提的人家是一個不成器的子弟,本來就要找藉口推拒,只是礙於情面,不好馬上把媒人趕出去,那會聽得唐少易這般說,只裝作沒聽見,來個默認。媒人氣乎乎走了,自然是散播的好多不好聽的話。誰知唐少易人雖小,卻有法子,不知道是怎麼磨的他爹娘,居然就幫他上孫家去提親了。

         孫小思一向與唐少易嘻嘻哈哈,只把他當弟弟,見他真磨的大人來提親了,這下可嚇著了,直著個頭不肯應承。媒人正要往唐家回話時,唐少易自己坐了馬車又沖孫家去了,直奔孫小思的房裡就問道:“小思姐姐,你是嫌我年紀小還是嫌我哪兒不好?要是嫌我小,我總會長大的。要是嫌我哪兒不好,我總會改的。”

  孫小思又氣又笑道:“待你大了,我就老了,這怎麼成?”

  “你不過大我四歲,我大了,你正是好年華,怎麼會老?”唐少易哼哼道:“我知道了,你定是嫌我身體不好,怕我活不長……”

  孫小思嚇了一跳,顧不得什麼,一把捂住唐少易的嘴道:“小孩子家家的,別亂說這些話。”

  “哪你是希望我活得長些了?”唐少易眼睛骨碌碌轉道:“你會醫術,嫁了我正好幫我調理,保准就活的長命百歲,跟你白頭到老。……”

  孫小思再次哭笑不得,還沒回話,唐少易又緊接著道:“你要不答應我,我明兒心情一灰,吃飯不香,睡覺不穩,舊病就復發了。你於心何忍?再說了,得了相思病的人很快就會死的。你嫁了別人,估量著我也活不長。你這是間接害死我……”

  “你,你才多大呀?”孫小思無奈之下道:“怎麼著,你也要過幾年才能娶親,我卻已十六歲了,再不配人就遲了。”

  “誰說要過幾年才能娶親的?你可以先過門,待我長大才那啥。”唐少易小臉兒雖皮厚,圓房兩個字終是沒好意思說出來,只嘻笑道:“小思姐姐,只要你答應,萬事都好辦。”

  孫小思見唐少易這兩年長了好些,正是一個眉清目秀的美少年,平素雖調皮,本質卻不壞。若不是差著四歲,確是一個良配。這會兒心思略有些動搖,問道:“你小小年紀,卻是從哪兒知道這許多事的?現下就這樣,將來更加不得了。”

  “小思姐姐,你難道沒聽到早慧這個詞兒?我身子弱,但是腦子可不弱。”唐少易見孫小思語氣似有動搖,大喜過望道:“你答應了麼?不說話,不點頭不搖頭。好,我當你默默答應了。”

  董氏說到這兒,拍著大腿笑道:“這鬼精靈,愣是自己說動了孫小思,讓人家答應了這頭婚事。說是年底就過門,待易哥兒十五歲就圓房。這事兒在親友間傳開了,大家一說都笑呢!”

  貴姐兒這會也捂了嘴巴直樂,“易哥兒小時候病病弱弱的,大家一直暗暗擔心他的身子。要是娶了小思,他爹娘可該松下一口氣來。真沒想到先時開開玩笑說著,卻真能成事。”說著與董氏相對哈哈大笑。

  貴姐兒正笑著,卻聽到旁邊傳來稚嫩的笑聲,不由轉頭一看,天咧,是龍鳳胎髮出的笑聲。

  龍鳳胎之前一直只有笑容,卻沒發出笑聲來。這會笑的“呵呵”聲的,貴姐兒激動的跟董氏道:“乾娘,我聽聞小孩兒越早發出笑聲,就越聰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有這個說法。說他們比先時又懂事一點了,這才會發笑的。文信幾個孩子都是六個月才發出笑聲的。小橄欖和小圓球笑的倒是真早。”董氏見龍鳳胎同時笑出聲來,煞是可愛,湊過去笑道:“你們兩個小傢伙,笑些什麼哪?莫不成聽得懂我們大人說的話,也覺得好笑?”

  四個多月聽得懂大人的話?除非他們是穿越的!貴姐兒暗笑,一時忙著讓丫頭去告訴賀年和賀太太,說龍鳳胎笑出聲來了。
作者: A-Joan    時間: 2011-7-1 11:48 PM

第一百二十五話   好聽的話兒

  賀太太和賀年趕了來,都去逗弄龍鳳胎,想讓他們再笑一笑。龍鳳胎倒是配合,又“呵呵”的笑了好久,賀太太一時喜的合不攏嘴道:“趁著天還沒冷,早起有陽光兒照著,多些抱了出去園子裡見見景物兒。先前老太爺就說了,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小娃兒多見見各式東西,曉事兒就早。

         小年小時候,他爺爺抱了到處去,小小年紀就認得許多東西,後來認字也早。比方各種物事兒,是先見了物,再認字的。小娃心裡倒知道那字對應的是何物,認起來特別快。”

  “賀家果然是不簡單的。”貴姐兒聽得賀太太的論調,知道賀老太爺確實不是普通人。光是這培養下一代的方法,就極是先進了。像這種人,只要對了他的胃口,倒是不必死認世俗的規矩的,相處起來輕鬆的多。再加上他疼愛賀年,自己將來跟賀年進了京城,有他撐著,各種難關應該能輕易的應付過去。

  因龍鳳胎生下來時體弱,後來餵養得當,倒是胖乎乎的。貴姐兒又怕他們缺鈣,每早太陽一出就抱了他們去曬太陽。天氣暖和時,甚至脫了他們的小衣裳,只用大毛巾包住他們的肚臍處,露出小身子翻擺著曬上一刻鐘。曬完太陽自是抱了往園子裡逛逛。

         有時又抱了到鄭家跟來榮來華他們的小孩子玩,所以,龍鳳胎在小嬰兒當中,其實算是見多識廣了。這會聽得賀太太這般說,自然點頭應了,笑道:“他們不光喜歡看景物,有時見到漂亮的物事,還要摸摸呢!”

  待到龍鳳胎滿一周歲時,又是一年夏季最熱的時候。這一天龍鳳胎要抓周,貴姐兒一早起來就忙個不休。把龍鳳胎收拾停當,跟賀年一人一個把他們抱到大廳裡時,賀太太已在抓周的桌子上放滿了東西。

  貴姐兒把小圓球抱到桌子上時,看了看桌子上的東西,不光有詩詞歌集、官印銅錢這些例行的東西,居然也有胭脂盒和小鋤頭等,不由發怔。在一大堆東西中,紅色的胭脂盒當然容易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怪不得當年那位寶二爺抓周,抓了一個胭脂盒,原來情景是這樣的。

         喲,小圓球抓胭脂盒就沒關係,小橄欖可千萬不要抓,萬一賀太太和賀年把小橄欖歸為寶二爺一類的人物,可就吃不消了。

  貴姐兒瞧瞧胭脂盒,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把它撥拉掉,一時看看小橄欖,暗暗感歎:唉,小橄欖啊小橄欖,咱可要爭氣,不要見著這胭脂盒紅的好看就抓來玩呀!

  小橄欖和小圓球見桌子上全是各種物事,早興奮的東看看西瞧瞧。

  賀年和貴姐兒放好小圓球和小橄欖退開時,只聽春鶯和秋燕緊張的說:“哥兒,抓官印啊!姐兒,抓錢啊!”其餘眾人都含笑鼓勁道:“抓啊,抓啊!”

  待小橄欖把手伸向胭脂盒時,貴姐兒心道:完了,完了。你要抓這個,大家馬上就要給你定位為只愛好妝的人物了。正暗暗感歎,卻見小圓球左手抓了一本詩集,這會右手一伸,搶先一步抓住胭脂盒。旁邊的春鶯和秋燕笑道:“難道姐兒要一邊攻詩書,一邊做胭脂生意?”

  小橄欖見紅色的胭脂盒被抓走了,轉而看向小鋤頭,這個東西做的小巧,看著好玩。誰知小圓球貪心,又拿手裡的詩集覆在小鋤頭上不讓小橄欖拿。小橄欖看看小圓球,也不跟她爭,順手撈了旁邊的官印玩。貴姐兒悄悄注意到,賀太太嘴角含著笑,極是滿意小橄欖抓官印的舉動呢!

  小圓球似是被小橄欖的官印吸引住了,舉了詩集,歪頭看小橄欖手裡的官印。小橄欖見原先看中的小鋤頭被小圓球撥拉到一邊去了,卻探出一隻手去抓,抓了小鋤頭在手,鋤向小圓球手中的胭脂盒子。

  眾人正說:“小橄欖一手官印,一手小鋤頭。這是……”還沒說完,見小橄欖和小圓球鬧在一起,不由嚷嚷道:“快抱開,看打架了!”恰好抓周時辰已到,貴姐兒心中有事,怕小橄欖還要去搶小圓球的胭脂盒子,忙先行抱開了小橄欖。把他放在地下。

  賀年抱了小圓球下來,放在另一邊。笑道:“好啦,好啦,一人抓兩樣,手裡都有得玩的,不用再爭了!”

  貴姐兒才要說話,卻見小橄欖掙開她的手,手臂微張開,一手舉著官印,一手舉著小鋤頭,穩穩朝小圓球走去。

  “哥兒會走了,哥兒會走了!”眾人驚歎一聲,卻不敢驚動小橄欖,都作一副隨時要撲上去扶住小橄欖的姿勢,卻見他停了下來,舉著手裡的東西似是向小圓球。小圓球也掙開賀年的手,彎著手臂護著手裡的詩集和胭脂盒,殺氣騰騰朝前走兩步,作一副來啊,誰怕誰啊的姿勢!這下眾人都忍不住笑了道:“姐兒表情就是有趣!”

  賀太太也忍不住笑了道:“小圓球看著忒精靈古怪的。”

  “是啊,跟貴姐兒小時候一模一樣!”董氏在旁邊介面,笑道:“動作和眼神兒特別的神似!”
  “小橄欖神情兒倒是像小年。”賀太太笑呵呵道:“看著就是一個有傲骨,不服輸的。”

  正說著,丫頭來回道酒席已擺在園子裡的涼亭裡了,請賀太太等人過去。賀太太跟董氏笑道:“園子裡的涼亭近著荷花池,甚是涼爽,我著他們把酒席擺在那邊。咱們往那邊去罷!”

  賀太太之前來鄉下時,對董氏和巧娘等雖以禮相待,心裡總歸把她們當成鄉下人,並不大把她們放在心上。不料在這兒住了這麼些時候,漸漸熟絡起來,卻深感巧娘和董氏等人是以誠待人的。雖是村婦,見識和胸懷等,比京城裡好些明裡一套,背地裡一套的太太還要強的多,一時也把她們當自己人看待。

         因巧娘跟了鄭明發到廣沖縣上任,鄭婆子年老,鄭家其它人輩份又比她低,倒沒甚說的,卻跟董氏挺說得來。再加上董氏近來做著生意,手底有錢,出手大方;雖住在鎮上不比京城裡的太太們,但是接觸的人多,待人接物的態度自是從容。賀太太倒漸漸的把董氏引為知已。

  貴姐兒悄悄觀察得賀太太對董氏日漸不同的態度,知道賀太太初來時對她娘家人那絲兒輕視已是收了起來,也自放下心來。

  至晚間,龍鳳胎不知道是白天玩的太過還是怎麼,愣是不肯睡覺,兩個小傢伙躺在小床上你捅捅我,我捅捅你,鬧著玩。

  “明兒讓人再做一張小床好了。他們自小睡在一起,只是現下也漸漸大了些,還得分床。”貴姐兒過去哄他們睡覺,一時又跟賀年道:“再過些時候,也得把他們搬到前邊耳房中睡,不能再跟咱們睡一房了。若是他們懂了事,……”

  “他們才一歲,話都不會說,懂什麼?”賀年輕輕走過去,從後邊摟住貴姐兒的腰,把頭擱在她的肩上,看向床上的龍鳳胎道:“你們兩個快睡覺,再玩下去天就亮了。”

  “咦喲……”小橄欖聽見賀年說話,不閉上眼睛睡覺,居然坐了起來,指著賀年咦咦呀呀的不知道說些什麼,一副吃醋的樣子。小圓球也爬了起來,索情站到小床邊,用手去扳賀年擱在貴姐兒肩上的頭,也咦咦呀呀的嚷嚷著。

  賀年愕然鬆開貴姐兒,見龍鳳胎張開小嘴巴“嗷嗷”叫,作一副你要再敢亂來就咬你的神情,不由退開一小步,哭笑不得的跟貴姐兒說:“兩個小鬼跟我爭風吃醋,不准我摟著你!”

  “哈哈……”貴姐兒忍不住笑了,瞥賀年一眼道:“你先睡罷,我哄了他們睡覺再上床。”

  賀年悶悶道:“我也睡不著,不見你哄我?”

  真是的,跟孩子吃什麼醋哪?貴姐兒小小腹誹一下,實則暗喜之,側頭作一副春心蕩漾的樣子,似笑非笑的覷賀年道:“待哄了他們,我再哄你!”

  “是你說的!”貴姐兒一主動起來,總令人銷魂蝕骨,只是她要帶孩子操持家務雜事,晚間安歇下來時常常累的不想動彈,因此主動的次數實在不多。這會聽到她這充滿暗示的話,賀年喜上眉頭,忙忙脫了外衣先上床去等著。

  龍鳳胎又鬧了一會,終是睡了。貴姐兒爬上床時,見賀年眼巴巴看著她,眼裡全是春意,知道逃不過去了,只得主動湊過去先親了一個。賀年蓄勢已久,這會等不得她慢慢來了,三兩下反客為主,把貴姐兒壓在身底下,又親又啃的哄道:“快叫幾聲好聽的。”

  “好相公,好賀年!”每逢賀年要求叫好聽的,貴姐兒總有些難為情,那些話真是……

  “要叫我好哥哥,對了,這回就叫我心肝寶貝兒哥哥吧!”賀年又出雷人之語,輕哄道:“要叫的有味兒那種,不要乾巴巴的應付。”說著話,雙手已是探進貴姐兒衣裳裡,又揉又捏的不亦樂乎。又湊近貴姐兒耳邊先說了好幾句羞死人的情話。

  貴姐兒這會倒是情動,意亂情迷間便照賀年說的那樣叫了幾聲,撐起身子迎合賀年,見他忙著脫裡衣,索情把他掀翻在床上,騎坐上去道:“不許動,乖乖躺著讓我爽一爽!”

  “在下薄柳之姿,還請憐惜則個,好麼?”賀年風騷無比,在貴姐兒身下婉轉呻吟道:“可以快些虐待我麼?我等不及了!”

  “噗!”貴姐兒一笑破了功,軟倒在床上,反成了被“虐待”的人。



第一百二十六話   千金大結局

  平穩的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天早上,賀守舉著一封信沖進來道:“少爺,京城來信了!”說著把信平平的彈飛起來,彈向坐在亭子裡的賀年手上。

  王媽媽在另一邊走了過來,見賀守冒冒失失的,笑道:“孩子都三歲多了,你還像個愣小子。好好把信遞給少爺不就得了,非得搞些小動作。”在龍鳳胎一歲多時,賀太太就先回了京城,本待讓賀守帶了家眷也跟著上京的,因肖芝麻又懷第二胎不宜上路,只得改為讓賀護跟著上京。只是賀太太還不放心賀年,依舊讓王媽媽留下,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可以及時報回京裡。

  賀年展開信,看了一會抬頭跟王媽媽和賀守道:“祖父讓我們闔家進京!”

  原來先前幾年朝政未穩,人心浮動,若是賀家說一聲天道人道等等的話,極易引發各位懷有異心的王爺借題發揮。又因賀年在京裡有小神算的稱號,賀監正就怕孫子被各位伺機而動的王爺利用。現下新皇花了四年時間把各位異母兄弟打擊的差不多了,朝政漸穩,正是太平時間,對賀家也消了介心,因此賀監正來信讓賀年一家回京去。

  賀年拿了信興沖沖去房裡找貴姐兒時,卻見小橄欖站在一張小凳子上面,挨在桌子邊翻看自己前些時新編的日曆。日曆是按貴姐兒的意思編的,做成可以一頁一頁撕掉日期的本本,每過一天,就撕掉一頁。那撕掉的紙兒背面正好讓小橄欖和小圓球練字用。

  貴姐兒正看巧娘的信,信是巧娘口述,鄭明發代筆的,密密麻麻囑了許多話。鄭明發寫到最後才道:貴姐兒,爹爹想說的話幾乎都讓你娘說完了。好在還留了一句話讓我說,那就是,爹爹升遷了,年底會回京裡述職!

  “升遷了啊!”貴姐兒把信看了又看,喜不自禁,正待找賀年說,卻見賀年也手持一封信走了進來,忙問道:“京裡來的信麼?”

  “是啊,祖父和父親讓咱們過了中秋節就回京!”賀年笑著把信遞給貴姐兒道:“祖父祖母聽聞小橄欖和小圓球聰慧,鎮日念叨著讓咱們快些帶了他們上京呢!”

  小橄欖這會站在小凳子上把日曆翻到下個月的初一那一頁去,回頭跟貴姐兒道:“娘,還有好多天才到初一麼?”

  小橄欖三歲多了,口齒清楚,說話流利,只是坐不住,天天鬧著要出去玩。前幾天又鬧著要到媽祖廟裡玩,因那天他略有些咳嗽,貴姐兒怕他吹了風會咳的更厲害,就哄他道:“待過些時候,初一那天,媽祖廟門口有人舞獅,極是熱鬧的,娘再帶了你們去看。這幾天靜悄悄的,去了也沒什麼可瞧的。”小橄欖一聽初一就有熱鬧瞧,便安下心來等。

  小橄欖直等到昨天初一時,興奮的搬了小凳子去翻日曆,卻見當日的日曆是初二,不由疑惑的說:“娘,原來有的月份過了三十之後,就直接是初二,沒有初一。”

  “嗯,是呀!”貴姐兒偷偷的笑了,其實是她見小橄欖咳嗽還沒好,若是初一這天抱了他去媽祖廟裡,被薰一薰,只怕不好。只是之前又答應初一會帶他去媽祖廟門口瞧熱鬧,答應小孩子的事兒是不能後悔的,一時急中生智,半夜裡悄悄起來把初一那頁日曆撕掉了。

         於是,小橄欖初一這一天看到日曆上的便是初二的頁面了。他小小心裡便想著可能有些月份有初一,有些月份是沒有的。這會把日曆直翻到下個月去,扳小指頭數了數,原來還要許多天才到初一。只是,昨天明明翻到日曆是初二,今天翻看,為什麼不是初三,還是初二呢?

  “娘,為什麼昨天是初二,今天還是初二?”

  “咳,咳,因為今天是閏初二!”昨天把初一的日期提前撕掉了,今天總不能再把初二的日期也提前撕掉吧?

  “閏初二啊?”小橄欖聽貴姐兒這麼說,歪著頭糾結一下,跳下小凳子,仰頭去跟賀年道:“爹爹,你說過有閏年閏月,原來還有閏初二沒告訴我。”

  “哈哈……”賀年樂不可支,摸摸小橄欖的頭說:“咱們回了京城,叫你太爺爺好好教你曆法,到時你就知道有沒有閏初二了!”說著看一眼貴姐兒,嘿嘿,到時你就騙不了咱們兒子了。

  貴姐兒挑一下眉,嗯,能一直騙下去的,就不是咱們兒子了!

  正說著,小圓球笑著跑了進來,跟在後邊的春鶯嚷嚷道:“走慢點,走慢點,小心摔倒!”話沒說完,小圓球果然絆著門檻,摔在地下。

  “唉呀,跟你說過多少次,走路要看著路,怎麼還是這麼不小心呢?”貴姐兒三兩下沖過去抱起小圓球,檢查了一下,見她沒有摔傷,方才放下心來。轉頭令春鶯倒了水來給小橄欖和小圓球喝,小圓球因貴姐兒剛才大聲喝罵她,扭著頭不肯喝。

  “來啦,娘愛你,來喝水啦!”見小圓球不理人,貴姐兒只得輕聲相哄。

  “剛剛才罵過我,這麼快就愛我啦?”小圓球嘟著小嘴巴看貴姐兒。

  “呃!”貴姐兒滿頭黑線,小圓球明顯比小橄欖難哄一點,這會只得賠小心道:“娘剛才說話是大聲了點,對不住啦!”

  小圓球見貴姐兒認錯,這才就著貴姐兒的手裡喝水。

  賀年與貴姐兒對視一眼,都悄悄吐一口氣,這對龍鳳胎,不是容易糊弄的!

  春鶯在旁邊聽得要上京城,喜道:“這麼說,我們也能跟著上京城?”

  “你們不跟去,誰來幫著帶小橄欖和小圓球?”貴姐兒笑道:“你這會先去跟我阿嬤和嫂子說一聲,過一會兒到她們那兒吃飯,再告知一聲要上京的事。”

  春鶯應了一聲,忙忙去了。

  貴姐兒尋思賀年雖有名氣,但兩袖清風,卻沒錢。自己這幾年跟著乾娘倒是賺了一些錢,卻怕手底的錢到了京裡不夠揮灑。好在上回自己讓文鳳的哥哥盤下一間胭脂鋪子,由文鳳和孫小思出面,只接待女客,在官家太太中頗有名氣,倒是賺了一些錢。

         文風還來信說待自己上京去了,再好好合計著把鋪子擴大些。這回上京,若真能把生意搞的更大,賺多一點私房錢,自己就更有底氣。

  晌午到鄭家吃飯時,鄭婆子聽得貴姐兒要跟賀年上京,又喜又愁道:“貴姐兒,上京自然是好事。只是阿嬤老了,怕你下次回來,就見不著我了!”

  “阿嬤,我幫您測算過,你會長命百歲的。”賀年在旁邊聽得鄭婆子的話,忙笑著安撫道:“況且,到了京裡,每隔三年,我會帶貴姐兒回來探望你們的,您放心!”

  這裡的老人家一上了七十歲就會做一次壽慶,表示自己已是百歲老人了,再活下去就是老天恩賜的。所以賀年說鄭婆子長命百歲,也就是說鄭婆子會活到七十歲以上。

  “長命百歲啊,到那會,我豈不是變了老妖精。”鄭婆子說著倒笑了,消了不少離愁。

  貴姐兒在旁邊聽得賀年說每隔三年就帶她回一次家鄉,心裡如侵了蜜一樣甜。有許多嫁到遠方的姑娘,窮其一輩子還未必能回一次娘家呢。賀年有這個心思,卻是真正把自己放在心上來疼的。

  待中秋節過後,貴姐兒便忙著收拾行李等物。王媽媽卻有些心事,不時看看貴姐兒的肚子,暗暗嘀咕著:哥兒姐兒都三歲多了,少奶奶居然還沒個動靜。太太臨回京千叮萬囑要好生看著少爺。少爺和賀守倒沒有再悄悄湊一處去了,只是,少奶奶為何還沒懷上第二胎呢?這回上了京城,太太要問起,自己實在沒話回答。

  趁著貴姐兒指揮春鶯和秋燕等人收拾行李的當兒,王媽媽帶了小橄欖和小圓球到園子裡玩,悄悄問小橄欖和小圓球道:“哥兒,姐兒,你們昨天晚上又鬧著要跟你們娘睡一個房間了麼?”

  “是啊!”小橄欖嘴裡含了一顆糖,含糊道:“我娘給我們講故事了!”

  哥兒姐兒雖然可愛,可是少奶奶也太寵愛他們了,時不時領了進房裡一起睡,這怎麼能懷上第二胎呢?王媽媽喟歎了一下。

  見小橄欖抱了小圓球玩在一起,王媽媽小小聲問道:“哥兒姐兒,昨天晚上有沒有見到你們爹娘跟你們這般,也玩在一起呢?”

  “他們沒玩,他們躲在被子裡打架,娘被打痛了還啊 啊直叫!”小橄欖聽見王媽媽相問,想起昨晚的事,鬆開小圓球,拍拍小胸口道:“我睡到半夜醒了,聽見娘直哼哼,看了好一會,原來他們躲在被子裡扭來扭去打架呢!我大喝一聲說:‘不許打架!’於是,他們就沒動靜,乖乖睡覺了!”

  啊 啊,打的好,打的妙,多打點,才能懷上第二胎!王媽媽一聽小橄欖的話,一顆懸著的心落了地,只要少爺和少奶奶恩愛,自己就不負太太所托。

  至晚間,小橄欖對王媽媽說的話,由小圓球的小嘴巴傳到貴姐兒耳中,貴姐兒一時紅了臉,抱怨賀年道:“都成親幾年了,你還如狼似虎。孩子進房來睡一晚半晚的,你還非鬧不可,這會鬧出笑話來了。”

  “多鬧鬧,不一定還能再懷上一對龍鳳胎呢!”賀年湊近貴姐兒,緊緊摟住了,一雙手早不規矩起來,貼著臉說:“其實是你昨晚叫的太大聲,才會讓他們知道的。”

  “你不那麼,那麼……我怎麼會忍不住就叫了呢?”貴姐兒一張臉紅的更厲害,半推半就的,沒一會,兩個又往被子裡打架去了。

  九月二十日,正是上京的好日子。鄭家眾人和董氏方達等人全來相送,話別了好一會。待王媽媽和眾丫頭收拾了東西上馬車時,貴姐兒才和賀年各抱了小橄欖和小圓球上馬車。

  馬車轔轔,向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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