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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鬼鬼夢游 -【錦繡生香】《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30 PM     標題: 鬼鬼夢游 -【錦繡生香】《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4-7-25 10:08 AM 編輯

【書名】:錦繡生香

【作者】:鬼鬼夢游

【內容簡介】:

    只是過了一個晚上,章含秋就糊塗了。

    那究竟只是她做的一個亢長的跨越了兩輩子的夢,還是那就是她曾經經歷過的兩輩子?

    在這亂世,人命本就賤如草芥,偏生爹爹不疼,繼母庶妹還等著接收她娘留給她的豐厚陪嫁!

    呸,賤男人我不稀罕和你搶,但是想染指姑娘我的東西,做夢!

    看姑娘我如何妙筆生花,剝了你們的遮羞布,讓你們的故事廣為人知!

    不過預言者,那是什麼東東?她根本不想要,這是強迫中獎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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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32 PM

第一卷 一切從一個夢開始。

001章 異夢


    “小姐,小姐……”著一身半舊襖子的婦人焦急的伏在床邊低喚在床上動也不動的主子。

    章家雖算不上世家名門,規矩卻極重,小姐平日從不賴床,今兒也不知怎麼了,怎麼都叫不醒,摸著額頭也不燙,氣息也挺穩,不像是病了。

    這可怎麼好,老爺今日歸來,要是小姐去得遲了,怕是得遭一頓訓斥。

    小姐本就不受寵,可不能再遭厭棄了。

    思及此,婦人去擰了條冷帕子,牙一咬心一橫敷在了床上尚未長開的小姑娘臉上。

    “呀……”滴水成冰的天氣,冷帕子冰得床上的人幾乎跳下了床。

    婦人在床邊跪下,語氣很急,卻不亂,“小姐恕罪,今日老爺歸來,現在時辰已是不早,請小姐趕緊起床更衣。”

    章含秋眼神定定的看著婦人半晌,掃了眼房間,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並下意識的動了動手指頭,沒有疤痕,小手指靈活,完全沒有受過傷的力不從心。

    所以,她只是做了個亢長的,讓人極不愉快的夢嗎?

    “小姐……”

    “汝娘。”

    “是。”汝娘低垂著眉眼,以為小姐有話要吩咐,仔細聽著。

    可是喚了一聲後,卻再沒有下文。

    半晌後,章含秋試探的摸向汝娘的手,溫熱的。

    夢裡,汝娘在她嫁人的次日便失足跌入湖中,等發現時人都泡白了,渾身冰涼的直透心底。

    幸好那只是夢。

    汝娘訝異的抬頭,小姐這是……怎麼了?

    等等,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汝娘起身上前掀了被子,將早就備好的衣服一件件給主子穿上,邊歎息似的小聲道:“今日老爺回來,小姐您也該積極著點,再這麼下去,老爺都要忘了他除了有二小姐和三公子外,還有您這個嫡長女了,您別總說那也是您的弟妹,不是同一個娘肚子出來總歸不一樣的。”

    想到小姐對那兩姐弟的一腔真心,汝娘歎了口氣,終是沒再繼續往下說。

    她家小姐什麼都好,就是好得太過實在了些,心善,耳根子還軟,稍有心機的人都能將她拿捏住。

    這樣的話並不是第一次說起,章含秋清楚的記得以往自己是以什麼樣的神情什麼樣的口氣回復汝娘,心裡又是在想些什麼。

    可現在,不過是一夜過後,她便再擺不出那種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心態了。

    看著銅鏡裡的自己,章含秋努力勾起嘴角,這個對她來說應該是最簡單不過的動作此時做出來卻格外費力。

    不過是一個夢,她不能被影響,章含秋一遍遍在心裡對自己說。

    可夢中經歷的苦痛心傷仿佛在她醒來後都仍未褪去,那種痛感太鮮明。

    那些明明她從未曾見過的人一個個形象鮮明,就像是真的面對過一般。

    “小姐,您先吃點糕點墊墊,馬上就要用午膳了,您也可以陪著老爺多吃一點。”

    “爹哪裡需要我來陪,有二妹三弟陪著就夠了。”尖銳的話不經意間便說出了口。

    汝娘的動作頓住,她向來不爭不搶的小姐怎麼會……

    “小姐,是不是誰給您氣受了?雖則夫人已經不在了,可章家有章家的規矩,斷容不下這樣的人,就是鬧到老爺那裡去您也占理,您告訴老奴,老奴定讓那人得不著好。”

    章含秋自己拿了梳子梳了梳垂下來的頭髮,不接這話茬,而是提醒忘了正事的汝娘,“要遲了。”

    汝娘一拍額頭,麻利的挽了個垂掛髻,又上了幾朵顏色鮮亮的珠花,左右看了看始滿意的點頭,“小姐,可以了。”

    對鏡子裡的自己淡淡點頭,章含秋起身往外走,踏出房門時才覺出冷來。

    汝娘小跑著從後面追上來,一件大氅落在肩頭,下意識的攏緊了些,環目四顧,不見一人。

    曾經這裡也是熱鬧的,只是不知何時起,居然如此冷清。

    沉澱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仿佛突然被啟動了一般,溫柔美麗的娘親抱著她,眼裡含笑聽人回稟事情,丫鬟婆子忙而不亂的出出進進,腳步輕快,眉眼都是柔和的。

    娘親是在她不足三歲時過世的,這麼些年下來她很少想起,娘親的模樣更是模糊不清,可這時候,腦子裡浮現的那張臉孔卻那般鮮明。

    在今日之前,她從不曾懷疑母親過世有何貓膩,可現在,夢中經歷的一切讓她不敢肯定了,娘親……真的過世了嗎?為何在夢中她過世後魂魄無法往生時,卻親眼見著一個長相和她有八分像的婦人哭倒在她墳頭?

    要說兩人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她不信。

    當時她跟在她身後回了家,那條路,她記得!

    那些年她魂無所依的時候,那棟一般人輕易進不去的宅子是她常去的地方,雖然因著大門上懸掛的八卦境而無法進門,卻也足夠將她固定會去的幾個地方記下來了。

    如果這個夢是要提醒她一些什麼,她一定會弄清楚!

    章家在武陽城充其量只能算是個新晉二流家族,立家不過十多年,家裡卻是處處富貴,丫鬟僕役上百。

    武陽城中誰人不知章家家主章澤天極得武陽王賞識,就算那些底蘊深厚的貴族看不上他,也沒人質疑他的能力。

    能以白身晉升為貴族,豈會是易與之人,他能花十多年便得到現如今的一切,誰人又能知往後的幾十年他能混至何種程度?

    對有能力的人,不管是誰,有腦子的都不會上趕著去得罪。

    這也間接造就了章家不管是主還是僕皆有些眼高於頂,自以為高人一頭無人敢惹。

    聯想到昨日的自己怕也是那般,章含秋不由得自顧笑了起來。

    ——她未發現,這時候她雖還心中恍惚,卻已不似昨日般懵懂無知。

    主僕兩人到時,章澤天正好走下馬車。

    眼神沒有溫度的在她身上落了一瞬便移到另一雙兒女身上。

    章家二小姐章俏兒嬌笑著上前行禮,笑語晏晏的道:“女兒見過爹爹,爹爹,您下次離家再回來時別讓人提前送信回家了,娘親從昨兒盼到現在,脖子都要盼長了。”

    一邊的美麗婦人羞紅了臉,嗔了女兒一眼,風情萬種的福身行禮,“相公,一路辛苦了,事情辦得可還順利?”

    章澤天柔和了眼神,端著架子微微點頭,“恩,回家之前我先去見了主公,主公很滿意。”

    婦人大喜,眼神一瞟,仿佛這時候才看到繼女的存在,忙回身對她招手,“大姐兒快過來,離那麼遠站著做什麼,你這孩子也是,這是自己爹爹,又不是旁人,還怕生不成。”

    和夢中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對話,讓章含秋驚得怔在那裡,聽得繼母的話才回過神來。

    毋須多想,身體已先做出了反應。

    如往常無數次一樣,章含秋挨近繼母身邊站著,帶著隱隱畏懼的對爹爹行禮問安,“爹爹安好。”

    章澤天微一點頭,眼神都沒有給她一個便抬腳往裡走。

    幾人在身後跟著。

    章俏兒慢下腳步等她,看似輕聲,卻足夠讓在場幾人都聽得清的道,“姐,你怎麼來這麼遲,要是爹爹都進門了你再來爹爹又要惱你了,以後別再這樣了。”

    多貼心的繼妹,章含秋心頭冷笑,她以前究竟是有多蠢才會覺得這個繼妹是向著她的。

    明明爹爹沒有提起她來遲之事,她這時候卻故意提起,用心何其明顯,夢中她是如何回答的?

    “不是有你會幫我嘛。”

    章俏兒眉眼一瞪,生動無比,“別人家都是姐姐照顧妹妹,怎麼到我們這就反過來了?”

    “誰叫我有一個最貼心的好妹妹!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福份。”

    “你也知道這是你的福份,人貴惜福,以後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忘了本。”在章澤天接話開始,章含秋就垂下了頭。

    沒人在意,她對章澤天的畏懼府裡無人不知。

    所以更沒人看到此時章含秋臉上惶恐,憎恨交替閃過,最終歸於平靜的表情變化。

    章澤天最看不上她這個膽怯模樣,說了這一句便搖頭不再理她,邊走邊低頭和兒子章家寶說話。

    章俏兒靠過來,拉著她的手就要發膩,卻被她濕漉漉的掌心嚇一跳,忙抬起來一瞧,眼裡快速閃過鄙夷,很快又回復了她單純無害的嬌俏模樣,“姐,你怎麼就那麼怕爹爹啊,爹爹一點都不凶啊。”

    這句話夢裡可沒有,章俏兒不是該提起……

    “姐,以後你要是嫁人了許不許我過去玩啊,你要不許,我就不讓你嫁到別人家裡去。”

    然後讓你有機會給我下毒,讓我死於小小風寒之症?

    章含秋微微垂了頭,說著和夢中一模一樣的話,“這都是多久以後的事,你想得未免太遠了些。”

    “不遠了。”章俏兒以為她害羞了,嬉笑著更湊近她耳邊道,“昨兒有人來提親了,我偷偷聽到媒婆說那人可厲害,以後一定會和爹爹一樣當大官的,娘真偏心。”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說話不好,偏要停在那裡說,走快點。”

    章含秋循聲看去,對上繼母吳氏笑盈盈的雙眼。

    十餘年的母女情份,難道真的全是做假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33 PM

002章 後娘

    章含秋儘量自然的對吳氏笑了笑,拉著章俏兒快步追上。

    曾經聽說過一夢千年,她一夢卻夢了兩輩子,曾經活過的這輩子,以及在另一個絕對不可能憑空想像出來的世界所經歷的幾十年。

    她不信這是夢。

    沒有哪個夢會提前預知一切。

    每個人所說的話都一字不差,就算在章俏兒那裡多出來一句也是很快就拐回原點。

    她甚至知道飯後繼母會說起什麼事。

    飯廳裡擺了兩張飯桌,中間隔了個雲紗屏風。

    男女七歲不同席,自從小弟虛歲七歲後,便是兩姐妹在裡頭另置一桌了。

    正是因為如此的親近,她才那般相信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碗裡又多了一箸菜,章含秋抬頭,就看到章俏兒對她笑得古靈精怪,這種在爹眼皮子底下不聲不響的玩鬧是她曾經最深刻的喜歡。

    將菜送進嘴裡,如哽在喉的感覺很難受,她卻一點也沒表現出來,吃完一碗飯便放下了筷子。

    靜靜的等了沒多久,就聽到那頭傳來繼母的聲音,“老爺,有件事妾身想請您拿個主意。”

    清脆的杯蓋相碰聲後,章澤天問,“何事?”

    “齊振聲您還記得嗎?”

    章澤天點頭,“自是記得,齊家雖說敗落了,可關係還在,主公身邊的任先生便是他的恩師,聽聞主公也召見過齊振聲,對他很是喜歡,你說的事兒和他有關?”

    “自然,不然妾身怎會提及他。”透過薄如翼的雲紗,章含秋看到吳氏輕掩嘴角笑得無比風情,“齊夫人昨日差人前來提親了。”

    章澤天知道齊家的底子,心頭很是意動,“大姐兒還是二姐兒?”

    “自是大姐兒,沒有大姐的親事還沒定下來就先定二姐兒的道理,妾身要是真這麼做了,還不得被人唾沫星子給淹了。”

    “混說,外面誰不道你一聲好,就是我那些同僚的夫人也皆贊你善良賢慧。”話鋒一轉,章澤天又說回前面之事,“你當時可有應下?”

    “您沒在家妾身哪敢胡亂做主,不過妾身也沒拒絕,就說等您回來後定給齊家一個准信,您看這事咱們應是不應?”

    “應,當然應,齊家在齊振聲這裡一定能翻身,暫時破落點有什麼關係,大姐兒的陪嫁夠多,只要到時候有了權,何用愁錢財之事,就像當年……”

    話頭在這裡突然頓住,章含秋心裡一咯噔,腦中有什麼閃過,想抓住,卻像是缺了點什麼,怎麼都連不到一塊去。

    吳氏一時沒有接話,一會後才道:“那妾身就應了那邊的信?”

    “恩,大姐兒也該備嫁了,她娘給她留的東西不少,你再看著給添一點時興的東西就是。”

    “是,妾身明白。”

    衣服摩擦的聲音響起,章含秋看過去,夫妻兩人已經起了身,不一會就雙雙離開。

    章家這一輩裡唯一的男丁,尚不足九歲的章家寶從屏風那邊繞過來,盤腿坐到兩個姐姐中間,歪著腦袋問,“大姐,你真要嫁到別人家裡去了啊。”

    章含秋眼神複雜的看著這個異母弟弟,她清楚的記得在夢裡她死了四五年後,去她墳頭最勤的就是他了,長大後的章家寶長相俊朗,像極父親,每每去了總是什麼話都不說,經常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喝完一壇或者幾壺酒,踉蹌著離開。

    不管繼母和繼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算計她的,她都相信章家寶沒有參與其中。

    “家寶想把大姐嫁掉嗎?”

    章家寶在兩個姐姐之間來回掃視了一陣,做出選擇,“還是把二姐先嫁了吧,大姐再留一留。”

    章俏兒不幹了,撲上去就撓他咯吱窩,“你這偏心眼兒的,就記得大姐對你好,我平時對你不好了嗎?沒良心的,小沒良心的。”

    “就是大姐對我好,二姐你上次還騙了我五兩銀子。”被撓得要死要活了,章家寶就是不服軟,還不怕死的繼續揭短。章俏兒撓得更狠。

    章含秋也不上前阻止,慢條撕理的拿起筷子又夾了一箸菜放進嘴裡細細咀嚼。

    不過是十多年,從一個寂寂無名的家族要走至今天的地步談何容易,不懂的人也就罷了,可這一刻的章含秋卻格外通透,哪會不知這其中有貓膩。

    章澤天,我的父親,你,究竟犧牲了多少才換來的今日呢?我的母親,是不是其中之一?

    “大姐,你腿不疼啊,爹娘都不在了,你趕緊松泛松泛。”笑鬧過後,章俏兒看著今日格外沉默的姐姐道。

    這一提醒,章含秋才覺出腿麻了,小腿裡面針紮似的疼。

    斜坐著慢慢舒展雙腿,她想起了夢中那個神奇的世界。

    那裡的人才不會坐在地上,不管是軟的還是硬的椅子坐起來都舒服極了。

    僕婦上前將殘羹冷炙收了,又放了個燒得旺旺的銅制火爐子進來。

    章俏兒瞄了章含秋一眼又一眼,試探的問,“大姐,你是不是病了?看著沒什麼精神。”

    章含秋心頭一緊,她怎麼忘了章俏兒是個慣會看人臉色的,以她的聰明勁,她今兒的不對勁怕是被她看在眼裡了。

    掩嘴打了個呵欠,眼角泛出淚光,說出來的話都有些含含糊糊的,“哪是病了,昨兒做了整晚的惡夢,早上都是汝娘好不容易將我喚醒的,我都多久沒睡過懶覺了,更何況今天爹爹回來,我記得牢牢的呢,哪想到會因為一個夢睡過頭,差點被爹爹罵。”

    章俏兒頓時放下心來,頭一轉就瞪向弟弟,“家寶,你是不是又嚇大姐了,就知道欺負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膽子小。”

    章家寶委屈得不行,“我沒有,大姐,我沒有對不對?”

    捏了捏章家寶的臉,章含秋點頭,“家寶最近很乖,沒有嚇我,大概是我娘不高興我很久沒去看她,托夢怪我來了。”

    念頭瞬間閃過,章含秋垂了眉眼喃喃道:“過幾天便是我的生辰了,都說兒女的生日是娘親的苦日,我想去寺裡給娘做場法事,不知道爹會不會同意。”

    章俏兒一心想要表現得比異母姐姐厲害,眼珠子轉了轉,傾過身子握緊她的手道:“我去和娘說說看,只要娘同意了,爹一定會同意你去的。”

    章含秋驀然抬頭,眼中全是驚喜,“真的?”

    “大姐,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啊!”章俏兒抬了抬下巴,“我一定會說服娘親的。”

    “那就拜託俏兒了,家寶,你也要幫大姐知不知道?”

    章家寶出生時章府的女主人便是他娘了,要不是娘時常告誡他大姐不是他的親姐姐,二姐才是,他一直都以為他們三姐弟是一個娘。

    此時也不說其他,懂事的點頭應下,“大姐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的。”

    又打了個呵欠,章含秋揉著額角皺眉,“頭都開始疼了,我回屋去躺躺。”

    章俏兒忙扶著她起身,“姐,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有汝娘跟著,你還怕她摔著我不成。”待汝娘系好大氅,章含秋笑眼看向兩姐弟,“天太冷,你們也別在外面多呆。”

    “知道了知道了。”

    對兩人又笑了笑,章含秋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從醒來到現在滿打滿算也不過個多時辰,可心境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冷風吹在身上,章含秋深深呼吸了一口,涼氣直透心底。

    “汝娘,今日怎沒見著阿九?”

    汝娘落後半步緊跟著,聞言忙回話道:“您在燕家鋪子定的首飾今日能取了,她一早就去了,該是快回了。”

    是了,那是她用攢下來的銀子給章俏兒買的首一對耳環,燕家鋪子的首飾價錢比之別處要貴上半成,卻因他們鋪子裡的東西款式新鮮好看,很受追捧。

    章俏兒在小姐妹的聚會上看到別人戴了一對耳環,喜歡得不得了,回來後和她念叨了很久。

    她為了讓妹妹高興,將攢下來準備給自己買塊好料子裁身衣裳當生辰禮物的體己銀子全貼了進去。

    現在想想真是蠢不可及。

    章俏兒會來和自己念叨,不就是看准了她會心軟,一文錢不用花便得償所願嗎?

    不過這次,還真要讓她得償所願才行,不然怎麼能讓她心甘情願的再幫自己開腔說話。

    一場法事做下來,再加上花在路上的時間,想要當天去當天回是肯定不可能的,吳氏為了做好人,應該會同意讓她在寺裡住一晚,可是……她想多爭取一天。

    回了屋,熱氣撲面而來。

    章含秋在門口頓住腳步,看著屋中燒得旺旺的火爐恍了神。

    不說吳氏打的什麼主意,明面上她待自己確實挑不出差來,吃穿用度從不克扣,比之自己的女兒也差不了多少,對繼女能做到這程度,在這後娘普遍不算善茬的時代確實是極為難得的。

    也怪不得她的外家在得知後娘待她甚好後便如了爹爹的願不再來往。

    暗地裡吳氏也做得敞亮,時不時的還會來和她說說知心話,她爹心情不好時暗地裡給她提個醒,所以她才會那麼親近吳氏,吳氏說什麼都信,吳氏說章俏兒惹了爹爹不高興,讓她在自己夫家多住上一段時間,她也拖著病體應下來。

    那時候,她如何能想到這不過是一個設了多年,已經能收網的局?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35 PM

003章 當年

    “小姐?屋中可有不妥?”汝娘警惕的掃了房內一眼,輕聲問。

    章含秋輕輕搖頭,抬步進屋。

    汝娘忙將厚厚的大氅解開掛好,扶著自家小姐在銅爐邊坐了,又去沏了滾燙的茶來。

    “汝娘,我這裡沒什麼事了,你去忙吧。”

    汝娘卻沒有立刻離開,絞著手憂心不已的看著小姐,柔聲道:“小姐,您身體可有不妥?天太冷,您要是有哪裡不舒服千萬別忍著,免得拖成大病。”

    章含秋心底酸脹得厲害。

    此時正是她心性最不穩的時候,現實和太過真實的夢境交替困擾著她,她想要靜了靜,好好的梳理一番。

    可聽著這個如同娘親一般守著她,護著她,所做一切都是圍繞著她的婦人關心的話語,鬼使神差的,章含秋道:“汝娘,我想我娘了。”

    汝娘臉色變了變,不禁慶倖這裡不再是被關注的地方,僕婦丫鬟都只得那麼幾個,不用擔心被人聽了牆角去。

    “小姐,這話以後您都放在肚子裡,不要再說出來了,小心隔牆有耳,現在章家當家的是吳氏,您還沒有許人家,和她鬧得不愉快了對您沒好處。”

    章含秋一直緊盯著汝娘,從她的臉色變換中得出了答案。

    汝娘閨名汝蓮,聽她說過這名字是娘取的,當時賣到外公家裡時她才六歲,名字就和阿九一樣是用排行來喊的。

    二八年華時曾和外祖父家中的一名家丁定過親,後來還沒成親男人就沒了,她乾脆盤了頭髮,跟著娘來了章家。

    娘信任她,她出生後便讓汝娘專心照顧她,不用再去她身邊侍候。

    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不信娘的事她一點都不知道。

    仔細想來,汝娘的變化是很明顯的,在她小的時候汝娘沒有這麼小心謹慎,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整夜合不上眼。

    抿了抿嘴唇,章含秋拍了拍身邊的空地,“汝娘,你坐這裡。”

    汝娘怕自己說出不合適的話來,遂搖頭道:“小姐,老奴就不坐了,您有什麼事只管吩咐。”

    “你剛才也聽到了,我想在我生辰那日去廟裡給娘做場法事,娘過世太多年了,從沒人和我說過她的事,我不知她為人如何,是不是個溫柔的人,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她還活著……汝娘,你和我說說好嗎?我,不想忘了她。”

    汝娘背過身去擦了擦眼角,微紅著眼睛跪坐到她身側。

    章含秋也不看她,眼睛微微眯起注視著火爐中燃著的木炭,“在這家裡,還記著我娘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就是我,也忘了許多年。”

    汝娘終於還是掉下淚來。

    她一直希望她的小姐能對章家的其他人有提防之心,不要輕易就被那對母女騙了去。

    可是她也希望她的小姐還和從前一樣單純的活著,不要知道太多人世間的齷齪。

    從始至終,她就沒想過要將她懷疑了十餘年的事告訴小姐。

    不是她對夫人不忠誠,更不是被章家的富貴迷了眼,她只是覺得小姐知道了那些,不會快樂。

    她只想要她捧在手心長大的小姐能覓個如意郎君,過上自己的小日子,章家的糟心事再與她無關。

    可是她一直懵懵懂懂的小姐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對人有了提防,心思,卻也重了。

    她欣慰,也難過。

    被迫的成長從來就不是愉悅的,那太痛,她捨不得。

    汝娘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章含秋也不催促。

    默默的喝完了一杯茶,跪坐得有些難受,乾脆也不和自己過不去,雙腿併攏斜放到一邊,身體靠在旁邊的幾上,不算失禮,反倒顯出幾分慵懶來。

    她的動作驚醒了汝娘,忙上前扶了一把,看茶杯空了,又去沏了一杯。

    重新坐下來後,終於沒有再沉默。

    “小姐……想知道什麼。”

    章含秋垂了眉眼,明知對方看不到,還是不想讓自己的焦躁太過現形。

    汝娘太熟悉她,在她自己都還什麼都沒弄明白的時候,她不能讓汝娘發現她的不對勁,

    “你隨意說說就是,我聽著。”

    汝娘想了想,緩緩道:“夫人性子很好,或者該說好得過了頭,溫柔善良,當年她嫁給老爺沒多久便從別人那得知老爺有一表妹,感情甚篤,她覺得是自己阻了那兩人的大好姻緣,便做主納了那人進府,其實那又哪裡是她攔了兩人的姻緣,他們的婚事從始至終就是老爺自己求來的,那女人若真要怪,也只能怪男人負心,和夫人有何關係?”

    “吳氏是爹爹的表妹?”為何從未有人提起過?

    “是,二小姐和您年紀相差不過幾月時間,換成誰家的夫人能心軟到這程度?當年老奴便勸過夫人,說那話很有可能是老爺讓人故意傳出來的,您可知夫人是如何答的?”

    汝娘現在想來都還是滿心氣憤,自問問答的道:“夫人說她知道,但是老爺待她好,她也想老爺能快活,不過是多一個妹妹,她容得下,可是……”

    汝娘閉了閉眼,沒有繼續往下說,小姐還太小,有些事,就是說出來又能如何?

    “娘是怎麼過世的?”

    “據說是病逝。”

    章含秋心裡一緊,側過頭緊盯著她,“據說?”

    “是,據說,在那之前幾日您受了風寒高燒不退,老奴在菩薩面前許了願,您好了後便去了寺裡還願,不過是兩日時間,回來夫人卻已經……”

    雙手死死絞在一起,汝娘將哽在喉嚨口的那口氣用力吞咽下去,繼續道:“人有旦夕禍福,夫人紅顏薄命,這事怪不到誰頭上,老奴當時並沒多想,只是想著夫人愛美,不管如何,老奴也要讓她漂漂亮亮的走,可是老奴並無見著夫人,老爺說夫人是得了會傳染人的急症,不只是夫人,就是夫人身邊侍候的人也全都沒了,為了全府著想,夫人的屍身必須馬上燒了,以免禍及更多的人,老奴無力阻止,老爺更以小姐年幼,不能看到如此場面為由讓老奴帶您回避,所以老奴只能說是據說,因為老奴未曾親眼所見。”

    章含秋恍然,原來汝娘的改變是因為懷疑母親是被爹爹和吳氏害死的!

    這件事在心裡壓了太久太久,久得汝娘不吐不快,哪怕是一再告誡自己小姐尚小,也沒能讓她壓住心裡的怨氣。

    可真的說出來了,她卻一點沒覺得痛快,反倒心情更加沉重,她的小姐還這麼小,和外家斷了聯繫,章家將她哄得團團轉,就算知道了這些事又能如何呢?

    狠狠掐住虎口,疼痛讓她冷靜下來。

    跪移到小姐面前,汝娘重重的磕下頭去,“老奴不知小姐為何突然想起了夫人,老奴只想提醒小姐一句,您姓章,這是在章府,您的上頭有不疼寵您的父親,有繼母繼妹,您的一切都身不由己,不管您心裡有什麼主意,請您定要三思而後行,老奴能舍了命護您,但老奴沒什麼本事,就怕舍了這條命也護不住您。”

    章含秋將人扶起來,面對面的,讓汝娘看清了她眼中的冷意。

    這讓汝娘吃驚,她向來溫潤和善的小姐何時有了這一副模樣?

    “小姐,您……”

    章含秋微微搖頭,“我無事,只是……無意中知道了一些事,汝娘,我需要一些銀子使,你那裡可有?”

    “有。”這樣有主意的小姐讓汝娘喜不自禁,輕聲將一些原本現在還不該說的話說了出來,“有的,您出生後夫人便將手中的現銀分成兩份,一份交給了老奴,說那筆銀子要留給您做嫁妝,一定不能動,夫人去世後這些年夏家每年都會悄悄送些銀子過來,老奴都替您攢著,加起來大概得有七千兩左右,您要做點什麼應該都是夠的。”

    夏家,她的外祖家,章含秋眼神微動,“這麼多?”

    汝娘苦笑,“夏家也就是銀子多罷了,當年夫人出嫁,不說嫁妝,就是銀票都有一匣子,章家要不是娶了夫人,如何能有今日,可到頭來還不是被嫌棄?小姐,您可還記得您外祖一家長什麼模樣?”

    章含秋默然,士農工商,商為最賤,就是銀子再多也始終被人看不起。

    和娘的親事明明是她的爹爹自己求來的,心裡卻從始至終都不曾看得上眼。

    “我娘的嫁妝可有被人動過?”

    “這個您放心,那些都是您的,章家沒人敢打夫人陪嫁的主意,要是誰這麼不要臉皮,您的外祖家定然不會不管,到時章家還有何臉面立足武陽城?這種因小失大的事,老爺不會做。”

    想到汝娘這些年來對她母獸一般的守護,章含秋緊緊抓住她的手,強忍著說出娘可能還活著的真相,從喉嚨中擠出聲音道:“章俏兒一定能說服吳氏,到時您多帶些銀子在身上隨我一起出府。”

    汝娘心下難安,“您是不是有什麼打算?”

    “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置於危險中就是。”打算?不先確定了娘親是不是真的活著,她如何能做打算?

    娘親的死活是她驗證那個夢究竟是夢還是真實的關鍵。

    確定了夢是真的,她才能做出打算。

    想到夢中經歷的那些近乎慘烈的事,章含秋捂住心口,這裡曾經那麼痛。

    若是真的,她豈能甘休。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36 PM

004章 提親

    這時阿九回來了。

    凍得臉紅彤彤的。

    “小姐,東西給您拿回來了,您看看。”

    章含秋的視線隨著她的話轉移到她伸出來的手上,沒去看那個盒子,反倒被她紅腫的手吸引走了注意力。

    “手上有沒有抹點東西?”

    阿九輕聲‘啊’了一聲,小姐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她受寵若驚,急忙回話道:“勞小姐記掛,這凍瘡年年都會長,婢子都習慣了,無事。”

    凍瘡就是這樣,只要長了一年,次年不好好養著是一定會復發的。

    侍候她的人加起來也就四個。

    除了汝娘和阿九外,還有一對母女兩人,管著廚房那邊的事以及院子裡的一些雜事。

    汝娘算是她院裡的管事,攏管一切,阿九卻是哪裡忙不過來就得往哪裡去,她的貼身衣物也是由她來漿洗,這麼冷的天下水,手能養好才叫奇怪。

    她就是有心改變現狀,一時半會的也做不到。

    只是對於阿九,她無論如何也會善待。

    夢中,自打汝娘死後,阿九便一直跟著她,為她誤了花信年華也無怨言,在她死後更是為她守孝三年始除去孝服,就算如此,在之後的許多年裡,每逢她的忌日必會來她的墳頭,一杯水酒,三樣算不上豐盛的菜肴,一根火燭三根香,直至她入輪回前從沒間斷。

    這份情,就算是發生在夢中她也沒法記。

    “汝娘,你找個時間出府一趟,去買點抹手的藥回來,你們都用一點,離開春還遠著,這一日日的熬著也不是個事。”

    汝娘笑著應下。

    阿九輕咬著嘴唇低下頭,粗糙的手指絞在一起,只覺得手都不那麼癢得難受了。

    “都忙去吧,要是章俏兒過來了你們給我攔著,就說我頭疼睡了。”

    “是。”汝娘撥了撥爐中燒得通紅的木炭,躬身退了出去。

    章含秋當然不會真去床上睡。

    再沒他人的屋內蜷著身體躺在火爐邊,溫暖了身體,卻暖不了心。

    腦子裡翻湧出無數明明與她無關,明明她不曾經歷過,明明應該陌生卻無比熟悉的事,一時間,章含秋竟分不清自己這一刻是在夢中還是現實。

    熱衷於名利,偏心偏得理所當然的父親,設局十餘年,只為她娘那筆豐厚嫁妝的繼母,繼妹,以及……那個心狠的男人。

    姐姐過世,妹妹填房,好一樁占盡便宜又得盡美名的美事。

    所以他們要在她成婚不過半年時動手,哪怕那時候他們都已知道她有身孕。

    要是等她將孩子生下來,就算她死了,她的一切也會由她的孩子來繼承,他們如何能得償所願?

    虎毒尚且不食子,齊振聲,你得多狠的心才能眼都不眨的就下這狠手。

    挪動著離火爐更近些,面部都能感受到灼熱的溫度,章含秋身體卻還哆嗦個不停。

    她希望那真的只是一個夢,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能忘了那個夢,一點也不要記得。

    不,只忘掉前半部分就好了,後面的,她捨不得。

    那是一個神奇的世界,她從未見過的衣食住行,從未接受過的知識,從不曾學習過的文字,如果是夢,她不知道那個世界她是如何臆想出來的。

    在那裡她有著寵愛她的父母兄長,哪怕是她整日沉默,被大夫診斷為自閉症和抑鬱症患者他們也從不嫌棄,反而對她更好。

    大夫說她的喉嚨沒有問題,她是能說話的,可她就是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她不是什麼患者,可她嘗試過無數次,她就是說不了話。

    她不言語,不出門,有時心裡會生出莫名的恨,莫名的暴躁,嚴重時會傷害自己,父母急得滿眼是淚,眼中卻從來沒有過嫌棄,只有心疼。

    在她情況好時請來各種老師,她要是感興趣就多教,要是看她不願意也從不勉強。

    她對什麼東西多看一眼,他們便會想盡辦法給她弄來。

    非同一般的家境也讓她幾乎都能如願。

    有記憶的二十多年裡,她雖然沒有過朋友,甚至可以說沒接觸過外人,卻從不寂寞。

    她羨慕夢裡的那個自己,因為那樣的關愛是她從不曾得到過的。

    要是可以,她想永遠都在那個夢裡不醒來。

    哪怕夢的前一半帶給她的是痛,是不甘,是滿心怨憤,可後半部分卻足夠溫暖,化解不了她的恨,卻能讓她記住那些愛,讓自己不被恨侵蝕了心智。

    “齊振聲……”

    章含秋捂住泛紅的眼眶,喃喃念出這個名字。

    要怎樣,她才能散了心裡的恨意,要怎樣,才能從她的記憶中抹去那個眉目清俊,卻狠戾如斯的男子。

    有過那樣一個夢,她要如何去接受一個叫齊振聲的男人為她的相公。

    哪怕那個人不是夢中的那個,只是同名也不行。

    她怕她會遷怒。

    只是提親的事爹已經同意了,沒有可站得住腳的原由,要退親……談何容易。

    齊家不會願意得罪爹爹,而爹爹,也不會想要結下一個前途無量且正年少的敵人。

    她得好好想想。

    接下來幾天,章含秋還和往常一樣每日早早去給爹娘請安,和章俏兒關係親昵,對章家寶也是備加親近。

    無人發現她眼中再無笑意。

    明日便是她的生辰了。

    想到剛才章俏兒對她使的眼色,章含秋微微垂了頭,掩住嘴角的冷意。

    當自己完全抽離出來後,一切都無所遁行。

    更何況章俏兒做得那般明顯。

    “姐……”

    收拾好情緒,章含秋一臉憂心的回頭。

    章俏兒得意的挽住她的手,湊近她假意抱怨,“我都說了一定會說服娘的,就這麼不相信我啊。”

    章含秋臉上瞬間轉憂為喜,“娘真的答應了?爹爹呢?也同意?”

    “當然,我親耳聽到娘和爹爹說難得你一片孝心能記著生母的恩情,沒有攔著你的道理,多派幾個家丁跟著就是,還說清源寺千年古剎,到了那裡就更不用擔心了,不過是住一晚上,出不了事,爹沒有反對。”

    “太好了,俏兒,謝謝你。”章含秋喜不自禁的從袖袋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盒子放進她手裡,“快看看喜不喜歡。”

    一看到盒子章俏兒心裡就有了譜,強壓著喜意打開來,看到裡面的東西後眼睛亮得仿佛有光溢出來,“姐,這是燕家鋪子的首飾?你怎麼……這好貴的。”

    “你不是想要嗎?我正好攢了點銀子,可惜只夠買一副耳環的。”

    “姐,你對我太好了。”

    給她理了理鬢角的頭髮,章含秋柔聲道:“那是因為你對我也好啊,要不是你去和娘說,我怎麼可能得償所願,不過俏兒,我想在寺裡多住一晚,做法事本來就需要點時間,我不想太趕了,你能不能再幫我去和娘說一說?”

    章俏兒剛得了好東西,再加上章淺淺的低姿態讓她極為滿足,拍著胸脯道:“交給我吧,我一定會說服娘的,不過去住兩晚的話,娘只怕不會許我跟著去……”

    “做法事又不是什麼好事,我還想在那裡給我娘多抄幾本經書,到時也陪不了你,不如你就別去了,等下次天氣好些了我們再一起出門好不好?”

    “也只能這樣了。”又打開盒子目不轉睛的看了會耳環,章俏兒頓時又高興起來,“姐,我現在就去找娘,一有好消息馬上來告訴你。”

    “好。”

    目送著她走遠,章含秋轉身離開,直至回了自己院子臉上的笑容才淡了下來。

    “汝娘,東西都準備好了?”

    “是。”

    攏了攏厚實的大氅,章含秋看著眼前呼出的白氣,腦子裡突然閃過一些東西,頓住腳步吩咐,“明日一早你去趟集市買些生靈帶上。”

    小姐這是想為夫人積陰德呢,汝娘感動不已,忙不迭的應下來。

    章俏兒來得很快。

    耳上別著新耳環,神采飛揚。

    “姐,姐……”

    章含秋停下梳發的動作,臉上重新掛上笑容迎了出去,“胡嚷嚷什麼,沒個女孩子樣,讓人看到了小心嫁不出去。”

    “這是家裡嘛,誰能看到。”章俏兒不以為意的揮手,小跑過來挽住她的手,親昵至極的撒嬌,“姐,你快謝謝我。”

    將她帶進屋裡,在火爐邊坐了,章含秋始道,“謝禮不是早送了?要是這點事你都辦不到,哪還是我能幹漂亮的妹妹。”

    “嘿嘿!”章俏兒得意的挺高了小胸脯。

    章含秋看著這般好哄的章夥兒忍不住想,這時候她待自己到底有幾分真?她知道她娘的打算嗎?她見過齊振聲嗎?這時候的她,和齊振聲許終身了嗎?

    “姐,我來找你前看到陳娘子來府裡了。”

    陳娘子,武陽城裡首屈一指的大媒婆。

    她來府裡有什麼事,用腳指頭想都知道。

    章含秋低頭喝了口茶,不搭話。

    章俏兒還道她害羞了,湊過來打趣道:“姐,我去幫你相相人好不好?要是他是個沒本事的,長得還醜,我就讓娘去退親。”

    “那要是他長得俊,還很有本事呢?你會不會看上?”

    “怎麼可能,那可是我以後的姐夫!”章俏兒拖著長腔反駁,臉上微微有些紅了,眼神閃爍著,不知想到了什麼。

    章含秋笑,轉開了話題。

    可能還是不可能,她看著就是。

    有些事如果註定了會發生,不管她從中做些什麼都一定會發生。

    比起她這樣一個行事規矩性子綿軟沒有任何特色的女子,活潑可愛,性子嬌嗔的章俏兒自是更能牽動男人的心神。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37 PM

005章 入寺

    次日一早,章含秋便收拾妥當去了正屋前廳。

    如往常無數次一樣溫婉柔順的給爹娘見禮問安。

    章澤天輕恩了一聲,也不提要女兒替他給嫡妻上一柱香,臉上不耐的表情倒更像是覺得她無事找事,聲音也是淡淡的,“出門在外規矩些,不要壞了章家的名聲,不要忘了你下面還有個妹妹要許人家,弟弟要成家立業。”

    “是,女兒遵命。”

    “用飯吧。”

    早飯過後,章澤天沒有再多說一句便起身離開。

    章家寶悄悄對她眨了眨眼,帶上書童急步跟上爹爹,因著順路,他每天都是坐爹爹的馬車一起出門的。

    倒是吳氏細心的給她張羅著所需的東西。

    “香燭你自己應是備好了,那是你的心意,我便沒有多此一舉,這是前一陣我醃漬的梅子,現在吃著剛剛好,你帶著在路上吃,我讓人在馬車裡給你放了床褥子,裡面還放了個湯婆子,天冷,出去一趟可不能病了回來,手爐帶了嗎?”

    “帶了的,娘費心了。”

    “你一年到頭難得出次門,偏還挑這麼個時候,不過能在生辰這日想著親娘也是有心了,你爹不高興你出門,早上也沒敢給你做點好吃的,我讓人給你煮了雞蛋,你帶著路上吃,生辰其他東西都可以不吃,雞蛋卻是一定要吃的。”

    一個這樣為她著想的繼母,她如何能不被騙了去,就算她現在警醒了,心下不也軟了嗎?

    而且這種時候,感動這樣的情緒更不應該壓下去。

    章含秋眼睛微紅的啞聲叫了聲娘,孺慕之意盡顯。

    吳氏給她整了整衣領袖子,笑著輕拍了拍她的臉,“好了,可別掉金豆豆,早些出門吧,這裡離清源寺有半日路程,早走早到,我安排了八個家丁隨你出門,另外你帶著小梅和小蘭在身邊,她們常跟著我走動,去了外面要是遇著點什麼事也能處理,對了,這包銀子你帶著,做法事所需的銀子我交給小蘭了,這些銀子你拿著自己用,難得出去一次,買點吃的用的玩的也好,千萬別委屈著自個兒。”

    親娘也不過如此了吧,章含秋福了一福,“是,謝謝娘。”

    在門口送別姐姐,章俏兒心下有些小小的後悔,她應該跟著一起去的,兩天不用被娘管著啊,該多好玩!

    吳氏看她一眼,抿了抿鬢角頭發笑問,“俏兒,今日我約了齊夫人會面,你可要隨我一起去?”

    “齊公子會來嗎?”

    “不會。”

    章俏兒泄了氣,“那我不去。”

    吳氏掃了眼周圍,拿帕子掩著嘴角低聲道:“齊公子不會來,但是娘能讓你見著他。”

    章俏兒頓時來了勁,“當真?”

    “娘什麼時候騙過你。”

    “我去,見著了等姐姐回來也好和她說說。”

    “那就趕緊的去把自己收拾得漂亮些,別讓人小瞧了我們章家的姑娘。”

    摸著耳朵上的新耳環,章俏兒抿著嘴笑,“娘,你就看我的吧。”

    目送女兒歡快的走遠,吳氏向來堆滿笑意的臉上緩緩露出藏在溫柔面皮下的算計,齊振聲那樣優秀有前途的孩子,她豈會便宜了章含秋。

    要是盤算得好了,說不定這次就能一箭雙雕了。

    裝了十多年,忍了十多年,算計了十多年,她早就裝夠了也忍夠了。

    表哥是她的,章家的一切也只能是她孩子的。

    章含秋休想從中分得半個銅板,就是她手裡扒拉的那些遲早也會變成她女兒的。

    馬車內,章含秋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汝娘忙將褥子打開蓋到小姐身上,湯婆子從裡掉出來,汝娘撿起來重又放進去。

    她是不喜吳氏,但她也不是一點腦子都沒有的人,以前小姐被她哄得團團轉時她尚且能忍得了,現在小姐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她就更沒必要在小事上事事計較了。

    章含秋斜靠著馬車內壁,眼睛半眯著想這兩天時間裡自己可以做的事。

    吳氏會派人跟著在她意料之內,要支開她們並不難,總歸她是主她們是僕。

    家丁更不成問題,清源寺她曾去過一次,朝代更迭都沒能動搖的古剎規矩甚嚴,有女眷的地方男人是不被允許踏足的。

    她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她見不著那個人。

    也許在她還活著的時候,她並不會在她生辰時去清源寺為她祈福。

    可她只有這一次機會,以後再要出來就不會這麼容易了,她爹不會肯,吳氏怕是也會起疑心。

    要是在她和齊振聲的親事定下來之前她還沒能將這些事擼清楚,她無法想像後果。

    她更怕夢裡的一切會重現。

    沒人在明知可能會承受背叛傷害後還能若無其事。

    “小姐,到了。”

    章含秋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居然一點也想不起來她是何時睡過去的。

    汝娘給她帶上帷幔始扶著她下馬車。

    小梅和小蘭在下面接著,倒是她的貼身丫鬟被擠到了一邊。

    環目四顧,今兒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更不是大小節日,香客不算多,卻也三三兩兩的不顯得冷清。

    往前走一步不著痕跡的推開小蘭扶著她的手,章含秋吩咐道:“我先去主殿上柱香拜一拜,阿九跟著我就行,汝娘,你帶著阿梅和阿蘭去找住持租借個院子,再弄些吃的,我有些餓了。”

    “小姐,老奴隨您去吧……”

    “不用。”語畢,章含秋也不給她再說話的機會,抬步往大殿行去。

    進殿之前,將帷帽解下遞給阿九拿著。

    主殿內檀香繚繞,寶相莊嚴的滿天神佛在這一殿之上各自佔據一席之地,或金剛怒目惑慈悲滿懷的看著往來眾生。

    之前不知亦不懂,也就不懼這些,可現在她心裡裝了那樣一個玄乎的夢,面對著這些沒有生命力的雕像,莫名的心底就泛了酸,眼淚隨之掉下來。

    盤坐於大殿一角閉目念經的長須老人突然睜開眼,默默看了她半晌,起身走過來,在小沙彌驚詫的眼神下拈了三根香點燃遞至她手邊。

    昏昏然的對上那雙平靜如淵的眼眸,章含秋回過神來。

    接過香閉上眼睛誠心拜了三拜,老和尚又接過去插至香爐。

    雙手合什做了一揖,章含秋神情恭謹的道:“勞煩大師。”

    老和尚回了一禮,超然法外的人說出來的話習慣性的帶著告誡,對這時候的章含秋來說卻如指路明燈,“不管遭遇了什麼,施主當勞記本心才是,後退一步未必就是示弱,施主是有大福分之人,不要被眼前小小的困局亂了心神,以免行差踏錯,毀不當初。”

    章含秋閉了閉眼,眼神已清明不少。

    她不是不想放下心裡多出來的恨,只是……就如它們的不請自來一般,她想不到讓它們走的方法。

    雖然恨意放不下,冷靜一些卻做得到。

    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靜。

    “大師的話小女章氏勞記在心,未請教大師法號……”

    “老納虛明。”

    “虛明大師。”章含秋合什一禮,“小女想在貴寺做場法事悼念亡母,不知大師可方便主持。”

    虛明半合的雙眼突然睜開,眼神灼灼,讓章含秋幾以為他看出了什麼。

    儘量從容坦然的不移開視線,好在虛明沒有沉默多久便將此事應了下來。

    待章含秋走遠,一邊的小沙彌才嘟囔著道:“長老,您怎就答應下來了,要是讓那些人知道您推了他們的請拖卻答應了別人,還不得找清源寺麻煩……”

    虛明看他一眼,小沙彌識趣的閉了嘴,施禮離開。

    他苦研相術多年,豈會看不出此女父母皆全。

    佛門之人最重緣法。

    他已數年未來主殿,可他今日卻來了,本想誦完經文就離開,可在經文誦完之前的那刻他心裡忽然有了感應,於是平日裡從不受來往香客影響的他睜開了眼睛。

    平日裡香客不斷的主殿那一會就那一對主僕在,行在前頭的小施主臉色平靜,眼淚卻掉個不停,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看似平靜的臉上露出了怎樣讓人動容的哀戚。

    那是傷至深處方會自然流露。

    罷了,既是有緣,多替她念幾遍經文消災就是。

    走出大殿,章含秋一眼就看到汝娘站在廊下候著。

    “怎在這?”

    汝娘拿過帷幔替她戴上,邊道:“這等小事哪需這許多人去辦,老奴沒隨她們去。”

    透過帷幔看著外面不甚清楚的景致,章含秋覺得心頭也如同蒙上了一層紗一般,晦暗難言。

    她想,如果這樣就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那就是戴上一輩子又如何?

    沒有礙事的人跟在身邊,章含秋現在也不覺得肚餓了,朝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汝娘嘴巴張了張,終是什麼都沒說,跟得卻更緊了些。

    地方越走越偏,之前還能碰著一兩個香客,這會卻是人影子都沒一個了。

    汝娘掌心冒了汗。

    “前邊就是放生池了,阿九,你回去一趟,將要放生的東西都拿到這裡來,記得是你一個人來,不管用什麼方法,不要將那兩人帶過來。”

    阿九用力點頭,疾步離開。

    汝娘輕聲提醒,“小姐,老奴記得放生池不在這邊。”

    “這邊有一個,不過只供高官貴人使用。”

    汝娘想問您是怎麼知道的,就聽到小姐又道:“跟著就是。”

    “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38 PM

006章 尋母

    往前沒走多遠,主僕兩人就被攔住了。

    “來者何人。”

    透過帷幔的紗簾,章含秋看向攔路之人,這人,她有印象,在汝娘開口之前盈盈一禮,道:“前邊放生池有幾家公子在放生,小女為避嫌,又得知這裡還有一個小些的放生池,便央了小師傅指路過來,沒想有貴人在此……小女這就離開。”

    “等等。”

    耳鬢已染白霜的婦人走過來,眼中閃著疑慮,神情卻極為和藹,“不知姑娘可否取了帷幔讓老身瞧瞧,若有冒犯之處請姑娘見諒,裡面是我們家如夫人在,老身不敢大意。”

    “是小女唐突了才是。”說著話,章含秋取下帷幔,頭微微低垂著,既不顯得瑟縮上不得檯面,舉動中也透著矜持,不會被人看輕。

    並且從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出和那人有一點像,卻不會起疑。

    若是抬頭,對面的婦人必定是會吃驚的。

    所以,她不敢。

    就算只是如此做,她現在手心也濕了。

    她在冒險,可她必須冒這個險。

    顯然,對面的婦人對她的表現很滿意,但是她也並不會因為她的滿意而放行。

    “若是你們不著急不妨在這裡等上片刻,說不定我們如夫人一會就出來了,不過這也說不定,對了,你們要放生的東西呢?”

    汝娘這時才明白為什麼小姐直到到這裡之前才叫阿九回去拿東西。

    “小女遣了婢女去拿,要是夫人容許,小女便在這裡等等也無妨。”

    “自是可以,這清源寺也不是我們家開的。”婦人看她的模樣覺得挺面善,態度隨之便和氣了幾分。

    正要再說,一個頭插翠綠珠花,一身綠襖的俏麗丫鬟從她身後的門裡走出來,眼神在兩個陌生人身上打了一轉,對著婦人行了一禮,笑盈盈的道:“李媽媽,夫人在裡頭聽到了,說在菩薩面前誰都是一樣的,讓這位姑娘進去無妨。”

    李媽媽看了一眼章含秋,大概是覺得這樣一個嫩生生的姑娘和一個老僕惹不了什麼麻煩,便也不上趕著去得罪如夫人了。

    畢竟府裡的人都知道,裡面那位雖說只是如夫人,卻一直極得寵,且有個兒子傍身,就是府裡其他夫人見著她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自從夫人病故後正位便虛懸,她們私底下不是沒有猜測過老爺是為了如夫人。

    以如夫人的出身坐不到那個位置,卻也不讓別的人坐上去壓如夫人一頭,當然,這只是她們的猜測。

    平日裡稱呼,為了討好如夫人,府裡人幾乎全是以夫人稱之。

    “夫人向來心善,老身等人也常受惠,小姑娘,還不快跟著綠依姑娘進去,一會見著夫人記得磕個頭。”

    章含秋松了口氣,暗想剛才故意加大音量說話總算沒有白費工夫,“是,謝媽媽提醒,一會小女的婢女來了還請媽媽放行。”

    “這是自然。”

    微微福了一福,章含秋帶著汝娘跟在綠依身後進了院門。

    不敢大幅度的四處打量,章含秋只在跨院門的時候抬頭看路順便掃了眼四周便又低下了頭。

    就是這一眼,她也看出了許多東西來。

    門外,明面上是李媽媽帶著幾個婆子在守著,暗處的護衛卻也不少,而門裡面,護衛則是明晃晃的。

    和她猜測的一樣,就算是受寵,她卻從不自由。

    這個放生池不大,院子也是小小的,沒有黃金玉飾點綴,也不見華貴物品,看起來和前邊那個卻也不可同日而語。

    此時的放生池前站著一個女子。

    外面披著一件厚厚的白色皮毛大氅,看著身影卻也顯得清瘦。

    “夫人,婢子將她們帶來了。”

    女子回頭。

    饒是章含秋早有準備,可當真的看到轉過身來的女子那張美麗卻纏繞著憂愁的臉孔時,身體依舊不甚明顯的晃了一晃。

    那是她在夢中見過數次的臉。

    只是那時她更憔悴,更瘦。

    這一刻,章含秋的靈魂仿佛一分為二,一半陷入驚懼中難以自拔,另一半卻冷靜得詭異,在這種時候都沒忘了關注汝娘的反應,在她差點喊出來之前一腳用力踩在她足尖。

    汝娘依舊叫出了聲。

    綠依警惕的看向她,所以沒看到她的主子突然血色褪盡,驚容滿懼的臉。

    “汝娘,又頭疼了?都叫你別跟著來了,在夫人面前怎可如此失態?”

    神情還有些恍惚的汝娘這一刻仿佛將這一輩子所有的聰明勁都用上了,半握著拳頭用力敲了自己的頭幾下,因為疼痛而皺起的眉再加上雪白的臉更加強了說服力,“請夫人恕罪,老奴有個頭疼的老毛病,一痛起來就跟針紮似的,剛才一下沒有忍住,失態之處請夫人恕罪。”

    綠依顯然聽信了,臉上透出不悅,“夫人心軟才會許你們進來,若是你們這般一驚一詐的驚擾夫人,怕是只能請你們先出去等著了。”

    “綠依……”美麗女子艱難的將視線從章含秋臉上收回來,儘量平緩的道:“大冷的天還想著來放生便是有心,在菩薩面前你也別擺那架子,小心菩薩怪罪。”

    綠依瑟縮了一下,低聲應是。

    “原先準備的生靈都放生了,我想再多放生一些為念兒祈福,你去想辦法再給我弄一些來。”

    “夫人,天兒太冷,您在外面呆久了怕是會承不住,出來時老爺便說了許您在寺裡住一晚,不如您先回屋暖暖身子,婢子去弄了生靈來您再過來可好?”

    “綠依,我不想再說一遍,若是你不去,自有人替我去辦。”

    “夫人恕罪,婢子這就去。”綠依嚇得忙屈身一福退了下去。

    院子裡至少有六個人在守著,綠依走得毫不擔心。

    章含秋表面功夫做得十足,“小女章氏謝夫人心慈,容我主僕打擾。”

    “不……無需如此。”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婦人不自覺的朝章含秋走近,章含秋卻朝前走去,經過她身邊時壓著嗓子道:“跟著我。”

    婦人咬著唇,儘量自然的跟在那道尚青澀的背影身後走近放生池。

    婦人的已經放生完了,章含秋的又還沒有拿來,兩人便站在放生池邊看著裡面的各種生靈。

    池子不大,卻極深,看著黑黝黝的,偶有魚兒浮上來,章含秋還看到了一隻悠閒劃著水的烏龜。

    在那些護衛看來兩人只是站得稍微近了些,並沒有交流。

    只有站在章含秋身後的汝娘聽到兩人幾乎不動嘴唇的不那麼通暢的對話。

    “秋秋……是你吧……是你對不對?”

    章含秋覺得她是有資格恨的,可想來想去卻發現,她能恨任何人,唯獨恨不了這個語不成句話音都打著顫的女子。

    若說苦,誰能有她心裡苦?

    “是章澤天做的是不是?”

    沒前沒後的話,章含秋知道對方一定聽得懂,就像她沒有承認,對方也一定知道她是誰一樣。

    女子閉上眼,長長的指甲掐進掌心中,只有如此,只有如此她才能忍住不抱住這個她想了十年的孩子。

    ——她曾經以為她們這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相見。

    “秋秋,這些事你不要管,翻過年你就滿十三了,該要定親了,如果是吳氏替你定下來的你一定要小心,她不會那麼好心,娘聽說她對你很好,但是……但是……”

    能攛掇章澤天將自己髮妻獻給主公的女子豈能是好心之人,好不容易有機會相見,她要如何說才能讓女兒提防那個女人?

    “我不會信她,我只想知道章澤天是不是,是不是拿我威脅了您。”

    女子拳頭攢得更緊,口中有了鹹腥味,她卻一點覺不出疼,“秋秋,不管如何那是你父親,他不會不管你,你也拿他無可奈何,這些事有娘承受著就夠了,你,不要知道這些。”

    “他是不是和你說如果你不聽他的,你若和我相見他便讓我痛苦不堪?”

    “秋秋……”強忍著轉頭的衝動,女子的聲音抖得更厲害,竟沒有否認。

    這樣的答案一點也不讓章含秋驚訝,她來了這裡,她見了這人,目的好像就是要得到這個答案。

    甚至原本緊繃著的心都鬆懈下來。

    夢中早就預示了一切,不是嗎?

    她只是不死心罷了。

    她只是不想讓自己去相信。

    兩人之間只沉默了一小會,女子到底捨不得這好不容易得來的相見機會,壓著嗓子用這輩子最快的語速道:“秋秋,我現在很好,城主寵愛我,我還有個兒子傍身,這些章澤天都知道,只要我好好的,只要城主還寵愛我,他就不敢對你如何,秋秋,你不要做傻事,娘只願你能嫁個好人家,要是可以,娘並不想你知道這些事,不過是讓你平添痛苦罷了,今兒是你生辰,娘每年這個日子都會來寺裡住一晚,城主都是知道的,並不會起疑,你要是,要是還願意見娘,以後每年的今日來這裡便能見著。”

    外面傳來腳步聲,女子停了一下,語聲急促的繼續道:“娘身邊都是城主的人,你不要魯莽,明日待我離開後你去一趟我住的院子,我會將半枚銅錢放在屋中桌子上的大花瓶內,城陽城西有一個蓮溪寺,你拿這個去那裡找靜一師太,那是我的故人,我放了些東西在她那裡,本來是想著你成親時讓靜一師太替我送去……那裡是我少數能去的地方,你若有話留在那裡我一定能知道,不過……次數一定不能太多,章澤天生性多疑,別讓他看出什麼來,他現在奈何不了我,要為難你卻容易。”

    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個小丫頭走過來,後面不遠處就是急步走來的綠依,女子噤了聲。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39 PM

007章 相見

    “小姐,婢子將東西拿來了。”

    一直努力平復情緒的汝娘此時終於抬起頭來,飛快的看了眼夫人,接過阿九手裡的木桶。

    活著就好,活著總好過死得不明不白。

    綠依也走了過來,傾身看了眼汝娘手裡裝滿密密麻麻魚苗的木桶,對著自家夫人行禮道:“夫人,一會寺裡的小師父會送來,您看是不是先回屋裡去暖暖身子?”

    女子哪會在這時候離開,就算什麼都不能說,也不能接近,她也希望能離自己的女兒近一點。

    “不了,你要是覺得冷就回屋去吧。”

    “奴婢不敢。”綠依不敢再勸,低頭站到一邊候著。

    章含秋示意汝娘將木桶放到放生池邊,親自上前提了一下,份量十足。

    就像對著一個陌生人一樣,章含秋面帶猶豫的望了女子一眼,遲疑的開口,“小女力氣小,不知能否請夫人助一臂之力。”

    綠依張口就要訓斥,女子已先行開口,“自是可以,不過這功德可是分了我一半了。”

    “本就是來為我娘親求個福德,多少都一樣。”

    女子只覺得胸口堵得厲害,又脹又酸,想說什麼,又擔心語氣洩露了她此刻的不對勁,索性什麼話都不說,走近了抓住木桶的一邊。

    章含秋抓住了另一邊。

    極近的距離,兩人視線相交。

    章含秋看出了女子眼中的隱忍,而女子卻只能看到一雙墨黑的,裡面什麼都沒有的黑眸。

    這樣一雙眼睛,不該屬於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她的女兒,在她不得不離開的十年裡發生了些什麼?那個人,真的對她的女兒好嗎?

    大半桶的魚苗全送入放生池中,這一刻,借著入水的嘩啦聲,章含秋在女子的耳邊低聲道:“娘,以後不管聽到了什麼你都要相信,我會很好。”

    因那一聲娘,女子死死咬住唇,她怕一開口就會哭出來。

    放下木桶,章含秋用繡帕擦了手,蹲身福了一福,“小女多謝夫人相助,不敢再叨擾夫人,小女告退。”

    女子只是背對著她點頭,沒有說話。

    再多不舍,她也不能把人留住。

    只有她好了,她的女兒才能好,她要是失寵,要是被厭棄,不止是她的兒子要沒有好日子過,就是章澤天和吳氏都未必還會顧忌她。

    直到好一陣過後寺裡的小師父送生靈過來,綠依將東西遞至夫人手裡才看出來夫人哭過。

    不過每年夫人來清源寺心情都不會太好,她也沒有起疑。

    主僕三人離了那個院子有些距離,汝娘才身體一軟倒了下去。

    “汝媽媽……”阿九嚇了一跳,忙上前去扶人。

    汝娘借著她的力氣起身,抬頭對上小姐平靜的視線,滿心想問的話此時一句都問不出來。

    她不願去想為什麼小姐要在她生辰這日來清源寺,為什麼小姐會知道這裡有個放生池,還堅持來了這裡,直至見著她以為早就被害死了的夫人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她才肯定,小姐是知道夫人在這裡她才來的。

    那麼,從來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個手帕交都沒有的小姐是怎麼知道夫人會在這日來這裡?

    她又從何得知夫人未死?

    不過,這些重要嗎?

    不,一點都不重要。

    她覺得驕傲。

    她的小姐這麼的厲害,她何用再愁吳氏母女還能將小姐哄騙了去?

    不管小姐要做什麼,要怎麼做,她總歸是會幫著的。

    “小姐,飯點要過了,再不回去會惹那兩人起疑。”

    章含秋抿了抿嘴唇,終是什麼都沒說。

    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說。

    汝娘不追問她反倒松了口氣。

    這一會,汝娘已經緩過來了,掙開阿九的手輕聲問她,“你怎麼甩了的那兩人?”

    阿九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在菩薩面前撒謊,她一定會下地獄的,“我聽人說過清源寺有一道齋菜非常有名,就和她們說小姐想吃那道菜,又說小姐放生了生靈就會回來,她們便沒有多問。”

    汝娘臉上有了笑模樣,喜愛的拍了拍阿九的手,沒有半點責備的意思。

    阿九也許不夠聰明,但是她夠實誠,性子純正,而且對小姐忠心,小姐身邊需要這樣的人。

    三人漸漸走遠。

    離三人剛剛停留的地方不遠的老樹上同時跳下兩人。

    其中一人玉冠錦袍,年紀大約十八九歲,一看就是貴族老爺,另一人卻身著白衣,腳穿布鞋,典型的平民裝扮,留著一臉絡腮胡,看著應該有三十出頭了。

    這樣身份地位懸殊的兩人怎麼著都不該是朋友,可兩人之間的氛圍也不像是主僕。

    “事情真是越來真有意思了。”說話的是著錦衣的男子。

    布衣男子臉色卻有些難看,早在十年前就死了的妹妹還活得好好的就夠讓他吃驚的了,本想偷偷去問個清楚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又看到一個和妹妹有五六分像的小姑娘明顯帶有目的性的去見了妹妹。

    離得太遠,聽不到兩人說了什麼,可兩人的神情卻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兩人不會什麼都沒說。

    妹妹那一臉的驚恐說明她並不知小姑娘會來,她們不是約好的。

    以前回家問起外甥女時聽大哥說過她很好,只是章澤天如今如日中天,不待見他們夏家人,為了外甥女好,他們便斷了來往。

    可現在,誰來告訴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章澤天……”咬牙切齒的叫出這個名字,布衣男子轉身就要走,被另一人拉住,“你打算就這麼去找章澤天?”

    “我還沒有蠢到那種程度,先離開這裡。”

    “不去見你妹妹了?”

    “不是時候。”

    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錦衣男子聳聳肩,沒有再戳他傷口,那傢伙翻臉了他可打不過,還是給自己留點臉面的好。

    不過,事情真的越來越有意思了啊。

    小蘭她們租住的院子不大,位置也在不顯眼的地方。

    小蘭和小梅正商量著是不是出去找找人,就看到章含秋幾人走了進來。

    兩人松了口氣,趕緊迎了上去。

    “大姐兒,您可回來了,婢子這就去上菜,您先坐著歇歇。”

    兩人是吳氏身邊的人,並不像府裡的其他下人一般叫大小姐二小姐,倒是隨了吳氏的口叫她大姐兒,叫章俏兒二姐兒,不算逾越,卻也表現了她們在主子心裡地位的不同一般。

    章含秋平日裡根本不會想到這些,這時候想到了也懶得去計較。

    在阿九的侍候下洗了手,爽口的齋菜讓她比在家裡時還多吃了半碗飯。

    飯後,章含秋休息了小半個時辰便又戴上帷帽出了門。

    這一次,她將小蘭和小梅帶在了身邊。

    在主殿沒有看到虛明大師,正要攔個人問問,就看到一個有幾分眼熟的小沙彌走了過來。

    “施主可是找虛明長老?”

    長老?章含秋暗暗驚訝,沒想到那人居然是清源寺的長老,“是,虛明大師答應小女替我主持法事,不知去哪裡可以找到他?”

    “不用去找了,長老交待施主來了讓小僧領您去清明殿。”

    “如此便多謝小師父。”

    “阿彌陀佛,施主請隨小僧來。”

    相比起主殿來清明殿只能算是個小殿,做場法事卻是足夠了。

    此時裡面誦經聲伴隨著木魚聲傳出,章含秋只覺得紛亂不堪的心緩緩沉澱下來,心境前所未有的清明。

    “長老在做午課,施主請稍等片刻。”

    “小師父去忙吧,我的事不急,等大師做完功課再說無妨。”

    看她這般尊重長老,小沙彌笑了,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來,“施主好性情,主殿事多,小僧告退。”

    章含秋回了一禮,真就在外面靜靜的等著。

    不遠處跟著的兩人對望一眼,也安靜等著。

    大概等了有一刻鐘,裡面的聲音才停下來,章含秋理了理帷帽走進去。

    “來了。”虛明轉著佛珠抬頭看她。

    章含秋合什一禮,“勞煩大師。”

    “算不上什麼勞煩,這便開始吧,你可有什麼要交待的?”

    章含秋微微搖頭,帷幔上的紗簾晃動,“一切交由大師決定,阿蘭。”

    小蘭忙將銀票奉上。

    章含秋沒有將銀票遞給虛明,而是給了在他身後侍立的大和尚。

    她總覺得將銀子給虛明大師是玷污了他。

    和尚接了也沒看便收了起來,轉身去做準備。

    沒多久,大大小小的和尚便走了進來,各自在莆團上坐下,神情安穩,眉眼不抬。

    章含秋也在一個莆團上跪坐下來,回頭道:“阿梅,阿蘭,我想在這裡多呆一會為我娘祈福,你們去忙吧。”

    兩人對望一眼,沒有異議的退了出去。

    等兩人走遠,章含秋才抬頭道:“大師,我娘都過了有十年了,就不要念往生咒了,做兒女的總是希望爹娘永遠都在自己身邊,所以我想拜託大師給我娘念些個消災祈福的經文,就當成……她仍然活得好好的在我身邊。”

    在看到她將兩個婢女打發走,虛明就知道她有話說,他也一直在等。

    可他沒想到會等到這樣一番話。

    一貫波瀾不驚的心仿佛被人扔下一顆石頭,泛起淺淺的漣漪,虛明心下歎息,應了下來。

    不知是誰家父母如此狠心,捨得讓這般懂事的孩子難過。

    “你說她此時是什麼表情?”清明殿下,錦服男子雙手抱胸望向湛藍的天空,似是在問身邊的人,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布衣男子什麼話都沒有說,心卻如同被人揪住了狠狠揉搓,疼得讓他連呼吸都覺得難受。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39 PM

008章 又夢

    一下午,章含秋都在清明殿呆著。

    小梅和小蘭相繼來看了幾次,確定無異後也沒有催促。

    大姐兒這番出門本就是為親娘做法事,只要她沒有在眼皮子底下消失玩花樣就行了。

    天色漸暗,清明殿已經安靜下來,大小和尚相繼施禮離開。

    章含秋一一回禮。

    虛明將佛珠放到木魚旁邊,向來平和的臉上居然透出絲絲慈祥之意來,“施主現在可心安了些許?”

    章含秋半晌沒有出聲,就在虛明以為她不會回話時,她卻將戴了一下午的帷帽取下來,露出恬靜的精緻小臉。

    “大師,信女心中有惑。”

    虛明一笑,並沒有順著她的話問她何事困擾,而是道:“施主其實並不需要別人的意見,施主的眼神告訴我你已經做出了決定,只是還有幾分猶豫,想從別人那裡得到支持,而施主並無信得過之人,所以才想要從老納這裡得到肯定,不知老納說得可對。”

    章含秋抿緊唇沒有說話。

    是的,她已經做出了決定,只是她循規蹈矩十三年,從沒有過需要為自己拿主意的時候,她順從慣了,也聽話慣了,突然間要做出轉變,她沒有信心。

    可她又必須做出改變。

    她不想像夢裡一樣被人欺負至死。

    那太蠢。

    如果說之前她還曾有過懷疑,在見到母親後,她信了夢中的一切。

    要是沒有那個夢,她如何能知她的母親還活著?又如何能根據夢裡的線索找過來?

    她相信,那就是她曾經經歷過的,不管是背叛死亡還是不甘怨尤,經歷的那個人都是她。

    就算心裡還存了萬一,她也有的是時間去驗證。

    她不願傷人,也絕不會主動傷人,可當知道有人要危害她時,她斷然不可能再如夢中發生的那樣束手待斃。

    “施主身上有戾氣。”

    章含秋抬頭,不閃不避,“因為我心中有恨。”

    “恨會讓施主不快樂。”

    “我更不願意無知的被人蒙蔽,最後死於非命。”章含秋眼神變得銳利,臉色再難平和,“大師,我沒有您的寬闊胸懷,在知道有人對我不利時還能慈心以對,三世裡有一世毀在一個人手裡就夠了,若是重來一世還犯傻,我有何顏面再為人?大師超然法外,慈悲渡人,我卻只是凡夫俗子,誰毀我,我就毀誰,沒人給我悲天憫人的資格。”

    “沒想到施主也信前世今生。”

    章含秋笑得意味不明,“大師信嗎?”

    “世事無絕對,諸天神佛在上,何事不能發生?”

    “大師好心境。”章含秋遂然轉了話題,“不知大師能否借幾本佛經給信女,信女想多抄幾本經文。”

    “自是可以。”將手邊的經書撿出四本遞給她,虛明問,“施主明日可還需要祈福?”

    “不用了,我相信她能過得很好。”聽得外頭有腳步聲,章含秋拿起帷帽戴上起身合什,“信女告退。”

    看著那道身形嬌小,背脊卻挺得筆直的背影,虛明眉心起了褶皺。

    剛才小姑娘取了帷帽後和他面對面坐著,趁著這個機會他給她相了面。

    從面相來說她應是富貴命,可細看下來卻發現她眉眼帶煞,這股煞氣若是在男子身上自是能有一番成就,可在一個女人身上……

    看她神情應是遭了變故,正是心神最亂的時候,若是這時候去了大凶之地對她怕是有礙,好在她來了清源寺。

    就算他無法開解於她,寺中傳承千年的浩瀚正氣也能化去些許。

    她雖身帶煞氣,眉骨卻正,這樣的面相不會是奸邪之人,只盼她能走出心魔。

    若她是個男子……

    虛明搖頭歎息,沒再多想。

    這一夜,章含秋又做了夢,這一次她夢到的是自己在另外那個世界的葬禮。

    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死去的,好像是一覺醒來便在這個世界睜開了眼睛。

    夢裡,沒人能看到她。

    走進靈堂,看著靈柩中化好了妝容,看起來不過是睡著了的美麗女子她想,她們長得可真像,她長大了大概就是這個模樣吧。

    她沒有朋友,沒有同學,來祭拜的人不多,要麼是親戚,要麼是沖著她的家人來的。

    她也不瞧那些假意悲傷的人,眼神移動間,輕易就找到了她在意的人。

    她的哥哥穿著一身黑衣,滿身疲憊,周到的向每一個來賓行禮。

    她在哥哥身前坐下,仰起頭看著自己帥氣偉岸的兄長。

    她應該傷心的。

    這些人她以後可能都看不到了。

    可是她心裡卻很高興。

    在另外的那個世界,有人那麼想著自己,有人曾經那麼對她好,在她死了後有人為她難過,她無法控制自己高興的情緒。

    有了這些人給她的愛,就算一睜開眼睛又要處於那個無情的沒人疼沒人寵的世界,她也覺得無所畏懼。

    在不甘怨恨的情緒洶湧而來時,她才能不失控。

    男子抬手看了眼時間,轉身往裡走去。

    章含秋連忙跟上。

    打開二樓主臥室的門,男子走近了看向床上閉著眼睛的人,輕聲問,“爸,媽好些了嗎?”

    “剛打了針,這會睡過去了。”

    章含秋撲向床上,想要摸摸媽媽憔悴的臉,手卻落不到實處。

    看了會媽媽,章含秋的視線轉向床邊坐著的人,她的爸爸……怎麼老了這麼多?頭髮都白了一多半了。

    那時候她極少開口說話,但凡她每一次開口,不管是說什麼他們都會高興好久,可她卻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秋秋,秋秋……”

    看著媽媽眼角流出的大顆眼淚,章含秋心疼的想要給她抹去,卻怎麼都沒辦法。

    這時,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

    她沒有看叫喚自己的丈夫,也沒有理會兒子,而是看向身前的被子。

    那裡,正是章含秋撲的地方。

    “秋秋,是你回來看媽媽了嗎?”

    媽媽……應該是看不到她的!章含秋這麼想著,可對上媽媽悲中帶笑的眼心裡有了動搖。

    怎麼可能呢?爸爸看不到她,哥哥看不到她,媽媽怎麼會……

    “秋秋,你不能說話嗎?沒關係,你點點頭,點點頭媽媽就懂了。”

    章含秋咬唇,試探的點了下頭。

    婦人立刻笑了,眼淚隨著笑容一起滾下,嚇得屋裡另外兩個男人慌了,抓起電話就要叫家庭醫生過來。

    婦人臉一拉,“我沒事,你們都別做聲,也不許動,等著。”

    父子兩人對望一眼,終是沒有違逆她。

    婦人這才又轉回視線,聲音頓時柔和了幾度,臉上也有了笑容,“秋秋,你走得一點也不痛苦對不對?”

    章含秋點頭。

    “那你現在是要去投胎了嗎?”

    章含秋想說自己還好好的活在另一個世界,可看到這般牽掛她的母親,她點了頭。

    就讓媽媽以為她轉世投胎去了吧。

    “那就好,那就好,我的秋秋一世沒做壞事,一定能投到一戶好人家,媽媽這就放心了,你安心的走,不要掛心媽媽,媽媽會好好的,媽媽現在不是生病,就是……就是太想你!”

    說著話,婦人又掉下淚來,女兒雖說不愛說話,但是從來都是最體貼的,家裡不管是誰回來得晚了她都會睡得不安穩,時不時的要起來看一看,直到將人都等到了才安心,要是家裡誰出了遠門,她就一直守著電話,哪怕接了電話也是沉默,臉上卻是看得出來的放鬆。

    女兒失了去學校的機會,卻一點不愚鈍,照請來的家庭老師的說法,她還極聰明,學什麼東西都快,接受能力特別強。

    她的秋秋只是不愛說話罷了。

    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會讓女兒不放心,婦人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更高興一些,哪怕眼淚一直在掉。

    “秋秋,不要掛著這一世的事,乖乖喝了孟婆湯忘了一切,下輩子重新開始,要是……要是下輩子我們還是母女就好了!”

    章含秋那麼想要抹去媽媽臉上的淚水,想要媽媽別哭,想再喊她一聲媽媽,偏偏她什麼都做不了,最後乾脆虛摟著媽媽,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們互相的難過少一點。

    而這時身後突然生出一股吸力,章含秋驚慌的抬頭,發現自己飄了起來,慢慢的離床越來越遠。

    “秋秋……”

    章含秋大急,發現自己怎麼都抗拒不了這股吸力後大聲喊了出來,“爸!媽!哥哥!保重!”

    “你們剛才……”

    三人同時出聲,面面相覷。

    婦人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秋秋……”

    父子兩人對望一眼,心中駭然,難道真的是秋秋來了?

    剛才……是秋秋在叫他們吧。

    章含秋醒來時哭得整個人都在抽搐。

    打地鋪睡在同一屋的阿九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聲一聲喚著小姐。

    汝娘披了襖子進來,看小姐這樣什麼都來不及想,忙倒了溫水去喂她喝下。

    擔心這樣會讓小梅和小蘭疑心,接過阿九遞來的熱帕子給小姐擦臉邊低聲道:“不知道那兩人有沒有驚醒,你去外面守著,要是她們過來就攔著,隨便找個理由應付過去。”

    阿九擔心的看了眼小姐,應聲往屋外走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43 PM

009章 半枚

    汝娘以為小姐是因為今日見著夫人才又做了惡夢,憐惜的輕拍著小姐的背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就是她不也是因為見著早以為死去的夫人才沒法入睡嗎?

    更何況是才十三歲的小姐。

    那是小姐的生身母親,要論感情,血緣親情,哪是她一個奴僕可比的。

    章含秋覺得很累,明明不想哭了,淚珠子還是一直掉,抽泣半晌,居然就這麼靠在汝娘身上睡了過去。

    第二日自是起晚了。

    可就算睡的時間沒比平時少,次日起來依舊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汝娘從外進來,掩嘴在章含秋耳朵低聲道:“小姐,老奴打聽到了,夫人馬上就會起程離開。”

    章含秋抄寫經文的動作一頓,覺出自己心境已經亂了,乾脆收了筆,合上經書起身走至窗前。

    “等人離開你想辦法偷偷進去一趟,將那半枚銅錢找出來。”

    汝娘應下,躊躇著又問,“小姐您不去送一送?”

    章含秋沉默了很久方回她話,“不合適。”

    哪個做女兒的不想著自己親娘,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看小姐的神情不知道有多傷心,汝娘抹了下眼角,躬身退了出去。

    安靜的屋內,章含秋尚顯稚嫩的臉上終於不再平靜。

    她想去送的,娘應該也希望能再看到她,可是……不行,她不能暴露兩人的關係,讓娘過得更加艱難。

    她知道她該想辦法自保。

    就算不能改變娘的現狀,也不能任由自己成為章澤天拿捏娘的軟肋。

    但是,她不知道要怎麼做。

    沒人告訴過她遇到這樣的困境要如何走出去。

    而她,也沒有能夠依賴的人。

    汝娘和阿九能信任,卻幫她出不了主意,她只能靠自己。

    可是,要怎麼辦呢?

    屋頂上的瓦片被移開了一小片,一身錦衣的男子高高在上的看著那個雙手抱胸蹲在窗臺下,頭低垂著看不清表情的小姑娘。

    夏靖不知道幹什麼去了,他閑得無聊,想起那個挺有意思的小姑娘便尋了過來。

    大刺刺找上門去自是不能,要是壞了夏靖的事以他的性子肯定不會顧及什麼身份不身份的對他動手。

    他慣來肆意,也沒想過這般做樑上君子一個不妥就會壞了姑娘的名節,就是想起了便來了。

    可真來了,卻覺得這一趟不該來。

    他沒心沒肺尚覺得不忍,誰看著這樣一個小姑娘被逼至此怕是都會心疼。

    幸好夏靖沒來。

    不過這個小姑娘……男子眯起眼看著下面的人,這般心性,要是真做了什麼決定,恐怕難以預料到後果。

    只是這麼想著,他居然有些期待了。

    章含秋滿心都是想著要怎麼解決眼前的困境,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偷窺了,還被人給了挺高的評價。

    可直到汝娘再次回來,她也沒有想好。

    “小姐,您哪裡不舒服嗎?”

    汝娘快步過來將人扶起,章含秋這時候才覺出腿麻了。

    靠著幾坐下,章含秋問,“拿到了?”

    汝娘從懷裡將捂熱了的半個銅板遞給她,“老奴等她們走了有一會才進去的,和在裡面拾掇的小師父說主子落了東西返回來拿,他們倒也沒有起疑。”

    捏著半枚銅錢細看,章含秋倒是發現了半枚銅錢的不同之處。

    這枚銅錢並不是現在梁國通用的,看著有點眼熟,爹那裡好像有見過。

    銅錢是從正中斷開,一頭還有一個缺口,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弄成這樣,不管如何也算是用了心了。

    又將銅錢遞到汝娘手裡,“短時間之內我出不了門了,有阿梅和阿蘭看著回程時去也不合適,你找機會去一趟蓮溪寺和靜一師太聯繫上,東西還放她那,具體要如何做我還需得想想。”

    “是。”汝娘毫不推辭的將親枚銅錢接過來貼身藏著,章家看小姐看得緊,用規矩束縛著等閒不讓她出府,防自己卻沒那麼厲害,能找出機會來。

    這一日,章含秋沒有出門。

    小蘭和小梅找著理由進來瞧過幾次,看她是在抄經文更是對她放下了戒心。

    次日一早,章含秋將經書還了回去。

    “信女心願已了,這次勞煩了大師。”

    虛明受了她的禮,雙手合什念了聲阿彌陀佛,“老納份內之事,下次若有緣再見著施主,希望施主已是事事通泰。”

    “承大師吉言。”

    離開前,章含秋又對著滿殿神佛拜了三拜,不管是誰庇佑了她,讓她有了那樣一段經歷,她都滿懷感激。

    馬車晃晃悠悠的離開,兩個男人在後面遠遠跟著。

    “夏靖,你真不和她見面?”

    “再等等。”夏靖臉上早沒了笑臉,“我會登章家門的。”

    “興師問罪?”

    夏靖收回視線看向身邊的男人,“是不是興師問罪且不論,段梓易段大老爺,你是不是該回你的地盤去了?”

    被稱做段梓易的男人背著雙手當沒聽到,這滿天下的他哪裡去不得,何用拘於一處。

    夏靖拿他無可奈何,真將他扔下自己走了也不成,要是不知他身份也就算了,偏偏他還知道,若他真有個好歹,就是捏死了夏家全族怕是都平息不了那位的怒火。

    “我們就在這裡分道揚鏢吧,你也知道我要去做些什麼,帶著你不合適,雖說認得你的人不多,但也保不住有那眼利的。”

    “認出來便又如何?不正好可以幫你給妹妹外甥女撐腰嗎?”知道他身份的哪個不是上趕著巴結他,這位倒好,雖說不敢得罪他,但巴結他更是半點都看不到。

    段梓易就想不明白了,他都這麼主動送上門了,那夏靖怎麼就還不知道利用呢?

    看著他也不是那清高的一塵不染的人啊。

    “若是借你之力能改變這一切,我會毫不猶豫,了不起就是將這條命賣給你,可是……那人是我外甥女的爹,他奈何不了我,更奈何不了你,但是他能決定我外甥女的一切,秋兒十三歲了,若是被他胡亂許了親,她這一輩子就毀了,我妹妹已經毀在他手裡,秋兒絕對不能。”

    段梓易一想,還真是如此,他們出了氣是痛快了,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可那個小姑娘卻擺脫不了有個那樣的爹。

    現在這世道,要是失了家族庇佑就是男人都不易,更不用說一個小姑娘了。

    怪不得夏靖這回能壓著脾氣慢慢來。

    “行,那我往東邊去了,聽說那邊前不久出現一隻奇怪的動物,似狐非狐的,都被傳得神了,我去瞅一瞅,你知道怎樣可以聯繫上我。”

    夏靖松了口氣,點頭應下。

    他還真怕這人堅持要跟著他去章家,那不是在幫秋兒,是在害她。

    當年隨著妹妹嫁進章家的夏家人也只剩一個汝蓮了,就這樣秋兒還能找著自己母親,足以證明她的聰慧。

    在不知道秋兒的打算之前,他不能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害她之前的苦心白費。

    想到前晚從她那聽到的一切,他恨得想殺人。

    章澤天,你欺人太甚。

    夏家是比不得章家門庭,可夏家人不是家人被欺負了卻什麼都不敢做的軟蛋。

    章含秋到家時已是未時三刻了,章家早用過了午飯。

    看到她回來,吳氏忙派人去伙房準備飯菜,又遣人去擰了熱帕子過來親手遞給她,熱情的就如同是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章含秋笑著回應了她所有的好。

    態度順從而柔順,和往常比起來看不出半點不同。

    “姐,你終於回來了!”

    章俏兒人未到聲先到,撲到她身上就要發膩,被吳氏一把拍開。

    “大姐兒還沒用飯,哪有力氣,好好坐著說話。”

    “知道了。”章俏兒吐了吐舌,挨著章含秋坐著,“姐,清源寺好玩嗎?”

    章含秋抿了抿鬢角頭髮,垂首道:“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玩,跟著做了一場法事,抄了一天經書,除了去放生我哪都沒去,等天氣好了你求了娘,我們再一起去。”

    章俏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看了吳氏一眼卻沒有像章含秋預料的那樣去和吳氏撒嬌,而是拉著她說起了其他。

    章含秋不動聲色的應和著,心裡活絡開了。

    她不在家裡的這兩天,怕是有什麼事她錯過了。

    飯後藉口累了回了屋。

    “阿九,你去打聽一下這兩天章俏兒的行蹤,看她是不是出過府,記得要小心些。”

    “是。”

    汝娘提了火爐進來,又去衣櫃裡拿了家居服將小姐身上外出的衣服換下,頭上的珠花也取了,頭髮鬆鬆散散的隨手挽起,整個人看著都松泛下來。

    “汝娘,你表現得還要和以往一樣,不要露了馬腳被人看出什麼來。”

    “是,小姐放心,老奴曉得,只要對您有利老奴什麼都忍得下。”

    起身到火爐邊坐下,章含秋吩咐道:“將我娘的嫁妝單子找出來給我看一下。”

    “是。”

    將嫁妝細細擼了一遍,章含秋心裡感慨外祖一家對娘的大方,一應物件都用的上等材料,數量上也是數一數二的,更不用說大筆的壓箱錢。

    就算被章澤天掏空了一些,餘下的那些也足夠她做些什麼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44 PM

010章 假如  

    “汝娘,你有沒有法子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將我娘的嫁妝都變賣了?”章含秋若無其事的翻著嫁妝單子,頭也不抬的道。

    汝娘想了想,搖頭,“不太可能,吳氏當家這許多年,就算原來向著夫人的人也都轉了風向了,不可能瞞過去,再說夫人的嫁妝數目也不少……”

    章含秋也知道不可能,可是她不甘心這些東西落到吳氏手裡。

    回來的路上她已經想好了,她手裡有那許多銀子,娘還在靜一師太那裡給她攢了些,就是離了章家也不會活不下去。

    至於許親……

    如果成親是她悲劇的開始,她又何用多一個男人來糟蹋自己?

    那些人聯手毀了她對成親的所有期待。

    她腦子有那麼多別人不懂的知識,足夠她自娛自樂的打發無數光陰了。

    這日晚間,章俏兒帶著丫鬟尋了過來,一見著人就叫嚷開了,“姐,今晚我要和你睡。”

    章含秋拍了拍身邊的地方示意她坐,“娘知道嗎?”

    “知道,娘才不會攔著我。”緊挨著她坐了,章俏兒滿臉的笑,如同那沾著晨露的美麗花朵。

    章含秋承認,她這個繼妹有讓男人神魂顛倒的本錢,就如她的名字一樣。

    兩人睡在一頭。

    以前兩人有時也會擠一個被窩,悄聲說話到很晚,然後第二日早上呵欠連連的去用早飯。

    通常她是被爹訓斥的那個,章俏兒撒個嬌就能躲過去。

    人心,偏得那麼理所當然。

    章含秋垂了視線,等著旁邊的人開口。

    果然,章俏兒的沉默沒能持續很久。

    “姐……”

    “恩?”

    “姐,假如,我是說假如啊,假如我做了錯事,你會不會原諒我?”

    “我不過是出去了兩天,你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了?”

    黑暗中,章含秋聲音裡莫名帶了些冷意,她知道這時候她該忍著,不能讓人起疑,可她控制不住。

    幸好這時章俏兒陷在自己的情緒裡一點也沒聽出來,“假如,假如,我說的是假如嘛。”

    “沒發生的事我哪裡能知道。”

    “姐。”章俏兒抱著抱子坐起來,黑暗中,眼睛晶亮,“我說了一個假如,你就回我一個假如吧。”

    被子開了個口子,熱氣很快就快了,章含秋乾脆抱著另一半被子靠在床頭上,“俏兒,錯也分大錯小錯,總不能你做的錯事害我喪命,或者讓我失了名節還要求我原諒你,換成你你會願意嗎?”

    章俏兒不說話了,嘴角倔強的抿著,顯然這個答案並不讓她滿意。

    章含秋拉著人和她一樣靠著,讓兩人之間的距離近一些,不讓被子裡的暖氣全跑了,邊等著她繼續發問。

    “那要是不會讓你失去名節,更不會害你喪命呢?”

    “視情況而定吧,俏兒,你真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是不是?不然怎麼總問這個?”

    “沒有啦,哎呀,不說了,姐你都沒以前疼我了。”被子一扯,章俏兒躺下去背對著她,也不管她姐姐露了半邊身子在外面。

    章含秋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拍了拍她的肩頭道:“姐今日累了,明天再和你說原諒不原諒好不好?”

    章俏兒哼了一聲,沒有回話,心裡卻舒服多了。

    想著姐姐並沒有和齊公子見過,親事也不過是提了一提,根本就沒有一點感情,就算有朝一日姐姐知道她做的事也一定不會怪她的。

    再這事哪裡就扯得上喪命或者失去名節了。

    這麼一想,章俏兒頓時覺得自己站住腳了,這幾日淨想著這事,她都沒有睡好,翻身躺平就睡了過去。

    章含秋卻看了她半宿。

    原來這個時候開始,那兩人就勾搭到一起去了,怪不得,怪不得!

    這日過後,章含秋以為章俏兒會繼續拿這事擾她,沒想她居然提都沒有再提起。

    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時不時過來找她,不用費心多想就知道她的心思都用去了哪裡。

    阿九回報給她的話也證實了她的所有猜測。

    “小姐,婢子問到了。”阿九跪坐在小姐對面,在這邊少有人來的院子裡,她還是下意識的放輕了聲音,“就在我們去清源寺那日,二小姐和夫人一起出門去了,聽說夫人當日出門是和齊夫人見面談定親之事。”

    頓了頓,阿九又補了一句,“婢子聽說自那日後,二小姐幾乎日日都有出門。”

    果然是這樣啊!

    將阿九打發出去,章含秋冷笑,要是不知道這一切她只能認栽,現在嘛……

    她絕不會讓他們那般如意的。

    “小姐……”汝娘一臉激動的跑進來拉起她就往外面跑,連尊卑上下都忘了,“二舅爺來了,老奴從外面回來剛好碰著,您快點去前邊見見。”

    章含秋心頭一喜,旋即又冷靜下來,一手攀住門框定住身形,對疑惑回頭的汝娘搖頭,“等著,不能急。”

    汝娘連著來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附和道:“對,不能急,不能急,不能讓吳氏看出什麼來。”

    返身回屋,章含秋在梳粧檯前坐下,“給我拾掇拾掇。”

    “是。”

    沒多久,“將最新最好的衣服找出來給我換上。”

    “……是。”

    “首飾全用好的。”

    “小姐,您這樣二舅爺會以為你在章家過得很好……”

    “至今為止,誰又能說我過得不好?”章含秋自己拿了朵和衣服顏色相襯的珠花戴上,耳環也選了同樣的顏色,“我一日沒離了章家,就一日不能讓吳氏覺出不妥,若是給她做個面子會讓她對我放鬆警惕就更好。”

    看小姐耳環總也戴不好,汝娘伸手去接。

    兩手相碰時,她才從小姐輕微的抖動中知道小姐並不如表現的這般淡定穩重。

    “小姐……”

    “汝娘,你什麼都不用說,我知道要怎麼做。”章含秋雙手緊握成拳放在腿上,那是她的親人,有可能對她心存善意的親人,在她最需要親情撫慰的時候出現,她怎能沒有期待。

    可是,誰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靠得住。

    與其希望後再失望,倒不如一開始就不抱任何希望。

    汝娘心疼的直咬牙,抹了下眼睛用心的將小姐拾掇得更好看。

    沒等多久,就有主屋的小丫鬟過來傳話,“大小姐,夏家舅老爺來了,夫人請您前去敘話。”

    “馬上就來。”

    章含秋起身,理了理袖子,對汝娘吩咐道:“你在前面見著舅舅的事吳氏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不用裝,在舅舅面前你該怎麼表現還怎麼表現就是。”

    汝娘也不是蠢人,稍一提點就明白過來,忙點頭應下,在門口拿了大氅給小姐披上。

    小丫鬟還在外面等著,看到她們出來便福身行禮。

    “奴婢見過大小姐。”

    對她點了點頭,章含秋道:“走吧,別讓娘和舅舅等急了。”

    “是。”

    離主屋越近,章含秋走得越快,臉上也恰到好處的露出一絲急迫。

    到了門前卻又停下腳步,嘴唇輕咬,想見又怕見的模樣。

    小蘭一直就看著門口,自是見到她了,看了夫人一眼笑道:“大姐兒,您怎麼站那兒不動了?快進來呀。”

    吳氏循聲望去,眼神在她身上掃了一圈,滿意的微微頜首,笑著起身走至門邊,親親熱熱的拉著她進門,“來的是你親舅舅,血脈親人,還害羞不成,很多年不曾見了吧,快去磕個頭。”

    章含秋抬頭看向坐在左側的男人,很高,一臉絡腮胡,看起來很凶,眼神卻是柔和的。

    只是一眼,章含秋就知道這個人會對自己好。

    鼻子一酸,滿腔委屈差點就要傾泄而出,總算還記得有人在一邊虎視耽耽的瞧著,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感覺,露出羞赧的笑容,真就在男人面前跪下磕了個頭,“二舅。”

    夏靖將眼前的她和在清源寺見過的時候相比,只覺得又心疼又難過。

    一個才十三歲的小姑娘,要不是被逼到了極點,又豈會有那般深沉心思,人前人後不一樣。

    要是有人庇佑,又豈會要在繼母面前如此乖巧。

    連妹妹和外甥女都沒能護住,他夏靖真是枉為男人。

    想到妹妹一再囑咐的話,夏靖終是忍下了一腔不憤,將人扶起來,輕輕拍了拍她單薄的手臂,笑道:“秋兒有沒有怪二舅這麼多年都沒來看你?”

    章含秋微微搖頭,“秋兒誰都不怪,母親對秋兒很好,弟弟妹妹也處得來,二舅有二舅要做的事,不用為秋兒掛心。”

    夏靖眼尾掃了一眼露出滿意神色的吳氏,心下了然,順著話道:“二舅看得出來章夫人對你很好,章夫人,這些年你費心了。”

    吳氏拿著羅帕擦了擦嘴角,笑得溫婉,“夏家舅爺說的哪裡話,秋兒本就是乖巧的,我也不過是盡了本份,總算也還過得去,不過我卻是有些不解,夏家舅爺這許多年不曾來,怎的今日卻……”

    “我也是不久前才學藝歸來,這許多年不曾見秋兒,也是我這個做舅舅的不對,按理該多在武陽呆上幾日,不過尚有要緊事待辦,今日不能久留,不知夫人能否行個方便,讓我們甥舅兩個說會子話。”

    聽到他不呆多久就離開,吳氏當下便點了頭,“這是自然,沒有我攔著的理兒,大姐兒住的院子不小,要是舅爺不嫌棄,不妨就去秋兒那裡坐坐。”

    “如此就多謝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44 PM

011章 甥舅  

    章含秋已十三歲,自是不適合將舅舅帶往閨房。

    最後,兩人去了夏薇當年所住的屋子。

    等茶水上來後,章含秋吩咐道:“阿九,你去院門口守著,汝娘,你守著門口。”

    “是。”

    只剩兩人的屋內,有些尷尬的沉默。

    兩人上一次見面還是在章含秋周歲時。

    那時候太小,她根本沒什麼印象,此番見著只覺得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心裡一琢磨,乾脆擺出了平時慣常的乖巧模樣,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夏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對向微微垂首的外甥女,對她表現出的這種可攻可守的反應倒是沒有生氣,反倒覺得有些有趣。

    後又覺得心酸。

    若是無憂無慮的孩子,哪會如此。

    歎了口氣,夏靖溫聲道:“秋兒,不要怕舅舅,舅舅不會傷害你。”

    看她抬頭看自己,夏靖露出最柔和的笑意,繼續道:“我和吳氏說的那些話是為了不讓她起疑心,舅舅這些時日都會呆在武陽城,你現在處於這樣的情況下,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既然知道了,我又怎能放心離開。”

    章含秋微微頜首,問出心中疑惑,“舅舅怎知我現在過得不好?又怎會在多年後來到章府?是誰給了您提示還是……”

    “我知道你的擔憂,你放心,沒人給我遞過話,只是……湊巧罷了,我和吳氏說的有一句是實話,我師從西山的無為道長,師父總說不是時候,多年未曾允我下山,說起來這次師父會同意實在出乎我意料,出山時同行之人乃是師父的忘年好友,身份非同一般,知道許多常人不知的秘辛,途中說起武陽城主寵妾寵到為她不立正妻之事,他妄為慣了,路經武陽城時執意要去見見那女子究竟有多傾國傾城,我擔心他有個好歹,只得跟了去,沒想到……那日我跟著二姐去了清源寺。”

    對方已經說得這麼明白,章含秋哪會不瞭解他想要表達得什麼,藏於袖中的雙手絞在一起,心跳得厲害,“是母親讓您來的?”

    “你覺得我不該來?”

    “對我來說,您不該在這個時候來,但是您這個時候來了,我卻心安許多。”

    聽出她話中之意,夏靖坐正身體,問,“為何不該在這個時候來?”

    “您突然登門,不管是我爹還是吳氏都會起疑,短時間內,我會什麼都做不了。”

    “你想做什麼?”

    “離開章家。”

    “只是如此?”

    章含秋沉默了,她當然不甘心只是如此,可是以她之力,能離開章家已是萬幸,如何能做更多?

    伸展開手掌,將掌心中的濕意在衣服上擦淨,章含秋突然問,“不知舅舅方不方便告訴我您跟著無為道長學的是什麼?文?武?抑或是卜算?”

    “我一個粗人,也只能學點拳腳功夫,自問比尋常武夫要強上些許,若是你只想離開,我馬上帶你走,章家攔不住我。”

    “舅舅忘了,你再厲害也只是白身,章家卻是貴族,若是章家以此事向夏家發難,舅舅以為會如何?舅舅又是否護得住夏家全族?”

    夏靖臉色微變,若是他護得住,又豈會在知道妹妹淪落至那種境地後無可奈何,當年他隨師父上山時他也想要學更有用的卜算,若是能學會卜算,就是大貴族也不敢得罪於他,他也能借此讓夏家扶搖直上。

    可是師父卻說他的天分只在於武,文不行,卜算更與他無緣。

    當時師父還說他學武以後自有大用處,跟著師父這些年,他自是知道師父從不妄言,也曾聽師父感歎亂世將至,可那些只要還沒有發生便離他甚遠,就算他真能從亂世中博得一切那也是以後的事。

    現在他空有一身武力,和貴族硬碰硬絕對占不到便宜,更甚者還會給夏家招禍。

    到那時又如何還能護得住秋兒。

    他這個只得十三歲,整日困於內宅中的外甥女看得比他要透。

    “所以,你是想說舅舅幫不上你嗎?”

    “不。”自相見後,章含秋露出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舅舅讓我知道我並不是獨自一人,我的身後有您撐著,有母親的愛護,這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夏靖不由得也跟著笑了,“不止有我有你母親,還有你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大舅一家,待離了章家你便隨我回去,他們都會對你好的。”

    “我很想,但是不能,我若回了夏家,章家不會善罷干休,我不能給夏家招禍。”

    若是真因為秋兒的原因讓夏家人不好過,就是再好的感情怕也要磨沒了,夏靖活了三十餘年自是懂這個道理。

    可這個從始至終都冷靜得過份的外甥女實在太讓他心疼,維護的心意反倒因為她的體諒變得更加堅定,“不回夏家也沒事,舅舅帶著你,天下這麼大,哪裡去不得。”

    章含秋直到這時才真的對夏靖放下心防來,她甚至覺得哪怕是以後對方無法兌現承諾她也不會責怪,至少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這個親人給與了她。

    “年前我不會輕舉妄動,一切等年後天不這麼冷了再說,二舅,這段時間您不要出現,今日你離開章家肯定會有人跟著你,你當著他們的面離城,一定要讓他們相信你確實是離開了。”

    “現在離過年都還有一月,要等不冷了怕是還得兩三月,時間會不會太長了些?要是這中間發生什麼事……”

    “我不會被人欺負了去的。”想到夢中的經歷,章含秋又補了一句,“至少從今往後不會。”

    夏靖想了想,沒有應下來,“除了這個呢?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對了,銀子,我這裡還有一些。”

    邊說話,夏靖邊從懷裡摸出幾張銀票出來,自己先算了下數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沒想到就剩這麼點了,你先拿著以妨萬一。”

    雖然自己暫時不缺銀子,章含秋還是將幾張起了皺的銀票接過來,這不是銀子多少的事,對她來說,她收下的是親人對她的一片赤誠關心。

    “要是舅舅方便,就給我送一些桐油過來,以後我有用處。”

    夏靖也沒問她要這個做什麼,直接應下來,“今晚我會潛回來,你留個人守夜,晚一些我給你送來。”

    想到二姐讓她轉答的話,夏靖又道:“二姐,也就是你母親很擔心你,她不知道你是從何處得知她沒死,又是誰告訴你那天她會去清源寺,她讓我轉告你不要輕信了身邊的人。”

    想到那個為她忍辱負重的女子,章含秋微微點頭,“您告訴她我會留意,以後若有機會,我會親自告訴她我是如何知道的,另外,你告訴她什麼都無需為我做,不作為對我才是最有幫助的。”

    “我會轉告她的。”

    看了眼刻漏,夏靖起身,“知道你有主意我就放心了,外祖家在哪裡你還記得嗎?”

    章含秋隨之站了起來,“就是我不記得汝娘也記得。”

    “我倒是將她忘了,有她跟著你也好,要是有個萬一你就往外祖家去,世道要亂了,章澤天又是個有野心的,你自己要多留神,好好保護自己,年後我會儘量早些過來。”

    “我會小心的。”

    知道了她的打算,夏靖沒有多做停留,又去前邊堂屋和吳氏說了一籮筐好話便離了府。

    以他的身手,要將後面跟著的那幾個尾巴甩掉極容易,可想到秋兒所說的話索性大搖大擺的隨著人流出城而去。

    吳氏聽得回報頓時放下心來,看樣子那夏靖真是順路來一趟,並沒有覺出異常來。

    就不知那兩甥舅說了些什麼。

    章澤天今日回來得比往日要早。

    一見著吳氏就問,“夏靖呢?”

    “走了。”吳氏忙將滾燙的茶遞過去,又親自去擰了熱帕子給他擦臉,“他和大姐兒單獨說了會話,時間倒是不久,就不知兩人說了什麼,從面上也看不出什麼來,大姐兒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

    “沒有其他不妥的地方?”

    “妾看不出來。”

    章澤天皺眉,“去個人,將大姐兒叫來。”

    吳氏對小蘭打了個眼色,小蘭脆聲應了,疾步而去。

    吳氏坐到章澤天身邊柔聲反對,“一會大姐兒總要過來用飯的,到時問問不就是了,何必非得將人叫過來,這大冷的天跑來跑去的,多遭罪。”

    “就在自個兒家裡,能遭什麼罪。”拍了拍她白皙的手,章澤天問,“俏兒呢?這幾日好像都沒怎麼見著人。”

    吳氏笑容一頓,帶著些嬌意嗔怪道,“哪有幾日不見人,老爺前段時間日日都很晚才回,那會兒她都回屋了哪還能見著,也就今日是她一個小姐妹生辰,我看她精神頭不太好,便讓她去玩一玩,應該馬上就回來了。”

    “夫人這是埋怨為夫冷落嬌妻嗎?放心,事情已經忙得差不多了,主公許了我幾日休,明日起便能好好陪陪夫人了。”

    聽聞此言,吳氏頓時臉現春光,一雙水潤的眸子倒映出男人的身影,欣喜,愛慕讓人一窺便知,“當真?”

    章澤天摟了摟她的肩膀,點頭,“我何時騙過你。”

    吳氏笑了。

    是啊,他何時騙過自己,就是當年要娶別人時也是和她明言了利弊,她心甘情願退讓的。

    這個男人,值得她付出一切。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45 PM

012章 父親

    章澤天的傳喚在章含秋的意料之內,要是半點反應都沒有她才會覺得奇怪。

    用力將眼睛揉得通紅,章含秋看向眼睛比她還紅的汝娘,“你在屋裡歇著,阿九隨我去。”

    “是。”知道自己這模樣確實不適合被老爺見著,汝娘爽快應下,給小姐拾掇了一番將人送出門。

    想著這幾日她出門會讓人起疑,乾脆一轉身去了西邊屋子,那裡封存著夫人的嫁妝,清楚了小姐的打算後她便知道這些東西要是不能變賣成銀子肯定會被小姐捨棄,大的太起眼,小件又貴重的卻不能就這麼浪費了。

    馬上就是年關,這個時候添置東西的人家多,正好趁這個時間將東西都挑出來,到時找機會將東西都帶出去賣掉。

    雖然小姐有些銀子,但是出了章家門做什麼不得花銀子,多攢些總沒錯。

    好像要下雪了。

    風吹在身上整個人像是落在了冰窯裡。

    章含秋卻覺得適應良好,如果心更冷,這點寒風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那個爹爹平日裡沒事的時候絕不會想到她,今日二舅一登門他便將自己找去,為的是什麼一看便知。

    也是她蠢,到了這種時候還對他有所期待。

    曾經,也許他不知道吳氏的企圖,可是章俏兒那般做,做為一家之主他又豈會一點不知?在她死後更是在熱喪期間就將章俏兒嫁了過去,但凡對她有一點疼惜的,又豈會這般待她。

    在他心裡,大概只有章俏兒和章家寶這對姐弟才是他的孩子,而她,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罷了。

    她早該清楚這個事實,今日卻是看得更明白了。

    她該死心了。

    快進門時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避開周圍視線又用力擦了把臉,這下不止是眼睛紅了,鼻子都紅了。

    章澤天看到這樣的女兒不但沒有一點心疼,反倒更加不喜,只覺得她在夏靖面前說了什麼,“怎麼?是你母親對你不好,還是你在章家受了虧待?見著親舅舅就覺得委屈了?”

    “爹,女兒沒有,女兒只是……只是許多年不見二舅……”

    “你也知道是許多年不見,要是他真疼你,又豈會到今天才出現。”章澤天眼神嚴厲的看著章含秋,“該不會是夏家有什麼事通過你找我幫忙來了吧。”

    外祖一家和她斷了聯繫不是他要求的嗎?章含秋心底冷笑,更覺齒冷。

    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隱下臉上的表情,章含秋的聲音也小了許多,就像在害怕一樣,“沒,沒有,二舅就是和我話了話家常,並無說其他,還問我有沒有定下親事,若是定下來了,外祖一家想給我添個箱,二舅還有事要去辦,並沒呆多久便離開了,這個,母親也是知道的。”

    吳氏知道了想知道的事,這時順勢便將話接了過去,“大姐兒沒撒謊,夏家舅爺在大姐兒那不過呆了小半個時辰,也就一個拉家常的時間,若是真有事豈會不等你回來就離開。”

    章澤天心裡也是這麼想,問過後心裡更放心了,看她那怯弱模樣煩躁的揮手趕人,“去收拾一下自己,都要定親的人了還這麼沒擔當,除了哭你還會什麼?”

    我現在是連哭都不會了,爹,章含秋福了一福,沉默著退了出去。

    當然,在別人眼裡就是偷偷哭著離開。

    固有的印象是很難打破的,就算事實並非如此,也攔不住人往那方面想。

    章氏夫婦雖說沒有因這事起疑心,卻也將章含秋看得更緊了,只要走出院子她便能感覺到身上多了幾道視線。

    沒過幾日,吳氏更是派了個婦人到她屋裡來,“也是我疏忽,大姐兒都十三了,要是沒有意外明年便要許親了,你的繡活無需我操心,有些事卻也要學一學,免得到時被人輕瞧了去,這是陳媽媽,最是懂那些事,你跟著她好好學學。”

    這個人在夢裡並不曾出現,當然,二舅也沒有出現過,有些事,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章含秋沒有推辭,很是歡喜的將人留了下來。

    吳氏更感滿意。

    她送來的人當然不會真教章含秋為人婦該做的事,更不用說掌家之類,倒是將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之類的話一而再再而三的教給了她。

    她不曾有過半句反駁的話,逆來順受的態度讓婦人更不將她看在眼內,平日裡在院子裡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小姐,您這法子真有用,要是她整天在這裡呆著,老奴就真是做什麼都束手束腳了。”

    知道汝娘最近在忙活什麼,章含秋不但縱容著,還幫著打了不少掩護,一段時間下來居然也進帳了好幾百兩銀子。

    盤算了下屋裡的東西,再進帳這麼多應該不成問題。

    再加上二舅給她的,到她離開章家時,手裡應該能有差不多八千兩。

    去到一個地方過過小日子,足夠了。

    只是到時沒個撐門面的男人,怕是會被人欺。

    這也是她為什麼非要等到年後天不這麼冷了才有所動作的原因之一,多給自己一點時間,計畫能更周全一些,也能給自己多一點機會,看能不能買到合適的家僕。

    她想不到出門在外更多的事情,更多的不便,她只知道拳頭大才是硬道理,這是哪個世界都通用的法則。

    不甘也好,怨恨也罷,就算是想報仇,也得是在自己能安身立命的情況下才有可能。

    “府裡開始採買年貨了吧。”

    “是,小姐可是有東西要置辦?”

    章含秋搖頭,“這段時間府裡出進的人多,吳氏要管的事情也多,你趁亂去一趟蓮溪寺,用心看看靜一師太是個什麼樣的人,要是合適,你看看能不能拜託她幫忙買下幾個人,要忠誠不會弒主,最好是小有身手的。”

    “小姐,這樣……沒問題嗎?”

    “我想不到其他辦法了,姑且一試吧,要是你覺得她不是值得托護之人便別開這個口,免得留下麻煩。”

    “是。”

    汝娘是個穩重人,知道這事極要緊也沒有匆促行動,直到離過年只得半個月了才得著機會光明正大的出門。

    章含秋惦記著這事,從她離開起便有些心神不寧,生怕事情不順起了變故。

    “姐……”

    章含秋回神,看向在門外鬼頭鬼腦的半大孩子,“家寶?怎麼過來了?今日不要去學堂嗎?”

    說著話,章含秋邊起身將他拉了進來,眼尾掃了眼外邊,沒人在。

    怪不得家寶都到門口了也沒人通傳一聲。

    阿九要做的瑣事多,汝娘一不在,她這邊人手上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好在來的是家寶。

    對這個異母弟弟,章含秋心情很複雜。

    從始至終,那些事情裡只有他是摘得出去的,要說章家的人裡,對她最有感情的怕也是這個孩子。

    拉著他在火爐前坐了,手心裡冰涼的小手讓她皺起眉頭,“侍候你的人呢?怎麼也不帶個手爐出門?快要過年了,要是生病了可怎麼好。”

    章家寶咧著嘴聽姐姐念叨,他從小就極敏感,誰對他真好,誰是在敷衍他他都一清二楚。

    所以兩個姐姐裡,他一向喜歡實誠的大姐。

    有時候心裡甚至覺得遺憾,為什麼大姐不是他親姐,那滑頭的二姐卻是呢?不過也沒關係,他長大後對大姐更好就是了!

    “還笑,要是生病了娘灌你湯藥可別哭。”

    “不會生病啦,大姐,我餓了,你這裡有沒有吃的?”

    章含秋忙起身去將桌上的糕點拿過來,這幾天事多,飯點比以往要晚一些,阿九擔心她餓著,每天都會給她準備一些,餓了的時候也能先墊巴墊巴。

    看孩子吃得香,章含秋又給他倒了茶水來,邊問他,“娘怎會沒給你備著吃的?你的丫鬟呢?”

    “娘在見管事,哪有時間理我,丫鬟求出門採買的管事娘子買東西回來,我趁她過去拿的時候跑出來的,過來的時候我見到她了,哼,她騙我,她見的根本不是管事娘子,是個男人。”

    “你看清楚了?”

    “當然,我還看了好一會呢!男人還抱了她一下,我都看到了。”

    章含秋臉色沉了下來,吳氏放在兒子身邊的丫鬟必是經過千挑萬選的,貼身丫鬟還存了另一層意思,等家寶大一點,要是家寶看得上眼,丫鬟便會成為他的屋裡人。

    她想不通,跟著一個主子不比跟著下人強?

    還是章家的水土能養出有心氣的女人來,甯為窮人妻不為貴人妾?

    看家寶的神情不像是憤怒,只有被欺騙的不高興,不由得問,“家寶打算告訴爹娘嗎?”

    “為什麼要告訴爹娘?”

    章含秋斟酌著用詞道:“那丫鬟是你的屋裡人,現在背著你和別的男人勾達在一起,你不生氣?”

    章家寶紅了臉,糕點也不吃了,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掙扎,沒多會就做出了決定,坐得離姐姐更近了些,小聲道:“大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能告訴二姐,也不能告訴爹娘。”

    章含秋忍笑點頭,“一定不說。”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46 PM

013章 私情

    “我……我有喜歡的人了。”章家寶臉紅紅,眼睛亮亮的看著大姐,那模樣分明是極想得到支持的。

    因為有了喜歡的人,所以丫鬟背著他如何才不放在心上?

    章含秋摸了摸他的頭,配合的也壓下了聲音,“那個小姑娘是誰?”

    “是,是同窗的妹妹,我見過幾次。”

    既是同窗,家世就不會差到哪裡去,若是家寶一直有這心思,只要對方沒有許親以後未必沒有機會。

    只是,才九歲的孩子,知道喜歡的含義嗎?

    她要不是經歷了夢中的一切,現在說起這個話題怕是都要臉紅。

    不期然的,章含秋腦海中出現齊振聲的臉,心口猛然間被針紮似的痛。

    “大姐,你怎麼了?是不是我不能喜歡?”章家寶看姐姐驟變的臉色也變得不安起來。

    “不是,和家寶沒有關係,是大姐……頭有些疼,家寶,你記著大姐的話,要是過了很長時間還覺得喜歡她的話就要和娘說,讓娘早早去提親,不然她就要變成別人的了,知道嗎?”

    章家寶連連點頭,將大姐的話記在心裡,越加覺得大姐是對他最好的人,至於二姐,哼,“大姐,我告訴你哦,昨天我從學堂回來的路上見到二姐了,她和一個男人走在一起,雖然她戴著帷帽,可我認得出來。”

    章含秋心頭一緊,面上卻表現出恰到好處的吃驚,“別胡說,俏兒還未許親,要是被別人聽了去豈不是要毀了她名聲,再說俏兒又怎麼會一個男人走在一起,一定是你看錯了。”

    “才沒有看錯。”章家寶鼓起腮幫子,很不滿大姐不相信他,“我還偷偷跟了她好久,親眼看著她回家來的,怎麼可能看錯。”

    怪不得這些時日極少看到章俏兒,到她這裡來的也明顯少了,愛情的力量還真偉大!

    章含秋垂下視線,不讓家寶看到她眼中的憤怒,以她對章俏兒的遷就,若是一開始她直言要那個男人,她會不給嗎?

    一個面都未見過的男人,好歹她都不知,哪能和疼愛的妹妹相提並論。

    可她不說。

    在她婚前幾日還天天歡天喜地的和她睡在一張床上,說著世界上最好聽的祝福,軟聲軟語的揚言要做給她撐腰的娘家人,姐夫要是敢欺負她的姐姐她要如何如何。

    那時候,她心裡是不是咬牙切齒的恨著她呢?

    若是她真的愛那個男人,又豈能眼睜睜的看著男人身邊的新娘不是自己?!

    可她不但忍了,還表面功夫做得十足。

    是不是就因為她先她一步占了新娘的位置,她才能下那個狠心置她們相伴十多年的感情不顧要她的命?

    章俏兒,你好狠的心!

    若是在我離家前你安份點,以後遠遠的離開了,以她想過安穩日子的心這口氣未必吞不下去。

    可現在,她要如何說服自己放下這一切?

    愛或者恨,她如何放得下!

    “大姐,你說我要不要告訴娘?”

    章家寶的聲音將她從滿腔恨意中拉回來,穩了穩心神,勉強露出笑臉,“當然不能,你要是背著俏兒告狀,俏兒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甚至不喜歡你,娘也會覺得你不維護手足,吃力不討好的事不要做。”

    章家寶想了想,點頭,“對,不做吃力不討好的事,大姐,那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哦。”

    “恩,我們兩的秘密。”

    兩人相視一笑,一人真心,一人勉強。

    章家寶一直呆到午時,兩姐弟才一起去了主屋用飯。

    吳氏向來不喜兒子和章含秋多接觸,飯後自是不會允他還和章含秋賴在一起,催著他去做學問便將兩人隔開了。

    章含秋當沒有感覺到,陪著吳氏說了會話就回了屋,邊想著章俏兒的事,邊提心吊膽的等著汝娘回來。

    這一等,就到了天近黑時。

    好在汝娘今日出門的理由充足,就是回來得晚些,吳氏也沒有起疑。

    倒是將章含秋嚇了個夠嗆,以為她出了什麼事。

    “讓小姐擔心了,事情很順利,您不用擔心。”讓阿九守在門口,汝娘隨在小姐身後進了屋,不待小姐問起便主動起了話頭,“蓮溪寺就在城外,老奴先在城裡轉了一圈才出的城,原本早就可以回來了,哪想到事情那麼巧,靜一師太正發愁的一件事卻正是小姐需要的。”

    潤了潤嘴唇,汝娘繼續道:“前不久靜一師太救下來三個奴隸,說是救卻也和買差不多,他們都有傷在身,因為一直沒有好好處理導致傷口腐爛,性命危矣,也因為如此一直沒有被人買走,奴隸主在帶他們出城後原本是想殺了他們丟了這負擔的,正好碰上出門的靜一師太,將他們買了下來。

    現在人倒是都無礙了,可是那畢竟是蓮溪寺,總留幾個男人在寺裡也說不過去,寺裡有幾個年紀不大的小尼姑,靜一師太擔心出事,便想著另外安置三人,師太倒是有心放他們走,可他們臉上有奴隸印記,能走到哪裡去?

    老奴去看了那三人,都是瘦高瘦高的,面相卻也端正,只要好好養一養,撐撐門面應該過得去,老奴想著這樣的人很合適,便和師太說了,師太也和老奴交了底,說這三人的具體來歷她不清楚,但是她觀三人人品都不是那奸邪無情的,而且也都小有身手,再加上他們臉上的奴隸印記,用著也能放心,要是小姐您用得上,她便先找個地方將三人好好調理調理,小姐什麼時候需要了去她那裡領人就是。”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大收穫了,她現在最缺能用之人。

    章含秋腦中迅速閃過無數念頭,“你應下來沒有?”

    “老奴不敢擅自做主,只讓師太先留著人,等回稟了您再給她准信。”

    “你明天若再出門,吳氏會不會起疑?”

    汝娘笑,“小姐您無需擔心,師太知道您的為難之處,說若是您看得上這幾人就不要去信了,她會將人安置好,若是看不上去個信就是。”

    章含秋心中一暖,看樣子這個師太和娘的關係很不一般,恐怕很早之前就知道她的存在了,且對她有一份疼惜存在,才會在這等事上這般為她著想。

    汝娘將半枚銅錢從貼身處拿出來交回到小姐身上,“夫人留在師太那裡的東西老奴也看了,沒有現銀,都是銀票和一些值錢的首飾之類的,老奴估算了下,加起來應該值三四千兩,再加上老奴手裡的,足夠您一輩子吃喝不愁。”

    聽到有這麼多,章含秋卻並不覺得高興,反而有些憂心,“會不會讓城主對娘心生不喜?”

    汝娘聽靜一師太說了不少夫人的事,這會倒是笑開了,“師太告訴老奴,夫人在城主府很受寵愛,且還有個小公子傍身,不要說其他女人,就是追隨城主多年的老人都高看夫人一眼,近幾年城主府沒有正主夫人,夫人雖然從不出面,城主卻是將內宅交給她在打理,諾大個城主府,每日開支就不少,摳出來這麼一點不會有人知道,師太說了,夫人很小心,不能庇護您長大已經是她的痛,絕不會再給您帶來災難。”

    那上輩子,到她死時為何都沒有收到這一筆娘親攢下的私房錢呢?

    或者,是她早就料到吳氏不會安好心,將這些留做她的退路?

    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章含秋緊捏著那半枚銅錢低聲道:“師太還有沒有說其他事?”

    “師太說您若有什麼需要,只要是她幫得上的,她一定不會推辭。”

    半晌後,章含秋才點頭,“知道了。”

    這日過後,章含秋和汝娘更小心了些。

    將嫁妝處理得差不多後,汝娘也不怎麼出府了。

    直至過年,章俏兒都再沒有過來這邊院子。

    每每在主屋看到笑顏逐開,一臉春光的章俏兒,章含秋都要用最大的自製力控制自己不失態。

    這日又是如此。

    忍了又忍,章含秋還是開了口,“俏兒,你好些日子沒去我屋裡了,你算算我們都多久沒好好說話了。”

    章俏兒笑臉一頓,旋即又堆滿更多的笑,膩到她身邊撒嬌,“哎呀大姐,最近我不是忙嘛,這樣好了,今晚我去和你睡吧。”

    章含秋正想應下,吳氏便打了阻攔,“都多大了,還擠一個被窩,大姐兒,你別理她,俏兒,你是不是忘了明天還要隨娘去舅舅家給表姐添箱?”

    章俏兒順著話就道:“對哦,我差點忘了表姐要出嫁的事,大姐,你看我真不是不想和你親近,表姐出嫁,我總不能不去。”

    “那明天行不行?”

    吳氏還要說什麼,章俏兒一口應下來,“好,明天我一定好好和姐姐親近,大姐,不能生我氣哦。”

    章含秋這才露出高興的神情來,又陪著說了幾句才起身離開。

    待人一走,吳氏立刻皺眉看向女兒,“不記得娘說過的話了?”

    “娘,我當然記得。”章俏兒膩到娘身邊挽著她的手,眼中初次有了不該這個年紀出現的深沉算計,“這段時間我和大姐確實疏遠了許多,這樣她會起疑心的,大姐那性子好哄著呢,娘你就放心吧,不會在大姐面前漏餡的。”

    “你心裡有數就好。”吳氏摸了摸女兒的頭髮,柔聲說著意義上並不那麼溫柔的話,“忍得一時,你就能得到所有,想想齊公子,你捨得將他拱手讓與章含秋嗎?”

    齊振聲的俊臉在腦海中閃過,章俏兒抿緊唇堅定搖頭,“絕不。”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48 PM

014章 相見

    次日,章含秋沒有再主動提起,表情上卻表現出了期待之色。

    章俏兒拿了好一陣僑,到了晚飯後才抬著小下巴上前挽著大姐的手,“走吧,今晚我們一起睡。”

    章含秋的歡喜顯而易見,這讓章俏兒更加滿意。

    吳氏這會也覺出女兒說的有道理了,比起疏遠,將人拿捏在手心豈不更好。

    這麼一想,吳氏便露了笑,“知道你們姐兩感情好,去吧,不留你們了。”

    “爹,娘,女兒告退。”

    章澤天微微點頭,神情舒展,看著心情不錯。

    這個女兒唯一讓他覺得滿意的大概就是聽話乖巧了。

    洗漱好雙雙上床,章俏兒抱著湯婆子不撒手,眨巴著眼看著睡在外邊的章含秋。

    章含秋笑得溫柔,“怎麼這麼看著我?”

    “這不是好些天沒和大姐睡一個被窩了嘛,這麼近一看,覺得姐姐更漂亮了。”

    “剛才也沒給你吃糖,嘴巴怎麼跟抹了蜜似的。”章含秋給她按了按被角,心裡琢磨著怎麼套話。

    章俏兒眼神閃了閃。

    在心裡已經做出決定後,她好像有些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大姐對她的好了。

    初知道娘的打算時她並沒有心動,她自是知道嫁妝要多一些才會被婆家看重,但是爹娘疼她,等她出嫁時爹娘豈會不給她置辦豐厚的嫁妝?

    大姐的娘親給她留了再多,她也沒有什麼感想,當時她還反駁了娘。

    可是當那人在心裡的份量越來越重時,她的心便偏了。

    她可以不為財帛動心,可要她將那個人拱手相讓,她不願。

    可是就因為如此就要那般狠毒的對大姐,她也有些下不來手!

    要是……能讓大姐自己放棄就好了,到時她再去求一求娘親,讓娘幫著尋一門好親,她們姐妹兩就都有好姻緣了,這樣不是更好嗎?

    念頭一轉,章俏兒湊得更近了些,低聲道:“大姐,你有想過以後的夫君長什麼樣嗎?”

    章含秋笑容一凝,若無其事的回她話,“這哪是我自己能決定的,你就是讓我想我也想不出來啊。”

    “你平日裡就沒有過一點想像?”

    章含秋羞赧的紅了臉,把頭蒙進被子裡不說話。

    章俏兒一看有戲,哪會許她躲,興奮的坐起來將被子一把扯開,兩個人都露出半截身子,“肯定有是不是?快說快說。”

    “快將被子蓋上,會著涼。”章含秋忙扯過被子將兩人蓋嚴實了,鼻子以下埋在被子裡,只露出眼睛在外面。

    這樣,她就不用裝笑裝得那麼辛苦了。

    “大姐,你別想糊弄過去,快說,不然我撓你癢癢了啊。”

    “別,別,我說,我說還不行嗎?”拉下被子的那一刻勾起嘴角,章含秋抿了抿唇,輕聲道:“哪個姑娘不懷春,我肯定也想過的,高大英俊,笑起來很溫柔,對我很好……大概就這樣的吧。”

    齊公子便是高大英俊的,笑起來也很溫柔,章俏兒悄悄想著,一下子覺得心裡頭什麼興致都沒有了,要是姐姐見到了齊公子,哪裡還會相讓給她!

    娘說的是對的,要是不心狠一些耍些手段,有些人根本就不會是她的!

    “俏兒,你呢?你希望你的夫君是什麼樣?”

    章俏兒笑了,再不是之前哪怕是心有算計卻依舊算真誠的笑,而是實實大大的多了層隔閡,“大姐,我們不愧是姐妹,連對未來夫君的想像都是一樣的呢!”

    要不一樣才奇怪了,章含秋心頭冷笑,她就是按著腦子裡齊振聲的模樣形容的,那個男人若真有心對一個人好,能把人疼進骨子裡,哄到天上去。

    她曾有幸嘗過那種滋味,也曾隔著陰陽見過他哄別人,體會深刻,永生難忘。

    兩人相視一笑,心思各異,不約而同的都淡了說話的心思。

    “不早了,睡吧。”

    “恩。”

    章含秋很晚才睡著,腦子裡各種片斷交織,再想到罪魁禍首之一就睡在自己身邊,心裡像是有團火在燒,幾次伸出手去想將人掐死在床上。

    那太便宜她了,章含秋說服自己,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一樣死後會在陽世徘徊五十年,在那五十年裡,她沒見過一個鬼魂,一個都沒有。

    她得讓她活著,活著才能體會到痛苦的滋味。

    時間轉眼便到了年關。

    下過一場雪後,天氣好了許多,風依舊是涼的,太陽高懸在頭頂,沒有多少熱度,卻讓人心情愉悅。

    章家親戚不多,以章澤天現如今的地位,只需在家等著其他人上門拜年即可。

    初一不出門。

    初二,除章含秋外,章家人都去了吳氏娘家。

    往年章含秋也會去,今年她將自己折騰一番,成功將自己折騰病了,不用她開口,章澤天便一臉不高興的將她留了下來。

    章俏兒早就跑得不見人影,倒是章家寶很是擔心的安慰了姐姐一番,還承諾會給她帶好吃的回來。

    “小姐,您就是不願意去裝裝病就好了,何必真病上一場。”看小姐鼻頭都撮紅了,汝娘心疼得不行,“老爺那心都偏得沒邊兒了,您病了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還怪您病得不是時候,您可是他的嫡長女。”

    “在他心裡章俏兒和家寶才是嫡子女。”面不改色的一口氣將黑糊糊的湯藥喝盡,推開汝娘端著糖罐子的手,和心裡的苦比起來,這點苦算什麼。

    “小姐,您吃點糖壓一壓,水是不能喝的,免得沖散了藥性。”

    “放著吧。”不想掰扯這點事,章含秋轉了話題,“你問過阿九沒有?她願意隨我離開還是留下來?”

    汝娘將糖罐子放到小姐手邊,回話道:“老奴琢磨著我們還要在章府呆上好一段時間,不敢將實情告訴阿九,就敲了敲邊鼓,說小姐您要是嫁人,她願不願意跟過去,她想都沒想便點頭,說她是您的丫鬟,當然是您在哪她跟去哪。”

    意料之中的答案,章含秋依舊覺得心頭溫暖,“你拿五兩銀子給她,讓她去買身新衣裳穿,記得避開那對母女。”

    “是。”別說是身粗布衣裳,五兩銀子都能買錦袍了,雖然覺得小姐給得多了些,汝娘到底也沒說什麼。

    “過幾天府裡人客多,你逮個機會將要帶走的東西送去蓮溪寺,到時我們離開時只要帶著銀子即可,順道看看那三個人如何了。”

    “是。”汝娘應下,猶豫了下,又問,“這事……不和夫人說一聲嗎?”

    “不用,靜一師太不會瞞著她這事,但是靜一師太不會知道得太詳細,我娘……朦朦朧朧的知道就行了,這點事,我擔得起,她在城主府並不輕鬆,汝娘,我不能那麼自私,她不止我一個女兒,還有個兒子,我失了她的庇護不會如何,我那個弟弟失了她的庇護卻有可能被人吃了。”

    汝娘心疼這樣懂事的小姐,“您……認那個弟弟?”

    “他若是認我的話我自然認他。”那個孩子她是見過的,在夢裡,長得和娘不像,濃眉大眼,板起小臉教訓人時很像那麼回事,對娘很孝順,娘將他教得很好,她不知道現在他知不知道有個姐姐,但是在她死後他是陪娘去給她上過香的。

    這樣的弟弟,她想認下。

    接下來幾天,章家中門大開,客似雲來。

    章含秋偶爾會和章俏兒一起被叫去給客人見禮。

    初六這日,小梅又來相請了。

    章含秋沒有多想,換了身新衣裳便隨著去了。

    她怎麼都沒想到來客是他!

    齊振聲!

    和夢裡所見一模一樣的英俊眉眼,這是他少年時的樣子。

    她見過他青年時,壯年時,甚至老年時的模樣,不得不承認,他的皮相占盡優勢,就是到老了也是儒雅的。

    不能怪她在初見時便將心交了出去,任他踐踏。

    這樣一個人,明明做盡了骯髒事,卻還能養出儒雅的氣度來。

    心裡天翻地覆,章含秋面上半點不顯,對著爹娘屈膝行禮,“爹,娘。”

    吳氏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又看了眼捏緊了拳頭,眼現不甘的女兒,滿意的笑了,“大姐兒,還不快給任先生見禮。”

    任先生,名任重,齊振聲的恩師。

    因為有任重才有齊振聲的一切,說是他的恩人都不為過。

    事實上,齊振聲一直都極孝敬他,任重死時他去做的捧靈孝子。

    眉眼低垂,章含秋朝著任重盈盈一禮,“任先生大安。”

    任重笑得真心實意,“這一禮我受得,以後說不得……哈哈,快起快起,振兒,還呆站著幹什麼,給你章妹妹見禮啊。”

    齊振聲收回落在章俏兒身上的視線,打量垂首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女子。

    長相如何尚不知,只是這木頭樁子一樣的性子和俏兒妹妹差遠了,一想到以後相處的畫面,齊振聲的神情更淡了幾分。

    在師父催促的視線下推手一揖,“章妹妹。”

    章含秋依舊垂著頭回了一禮。

    外人只道她害羞了,卻不知她是不想在齊振聲面前露了馬腳,這個男人太聰明,她沒把握在他面前能瞞過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49 PM

015章 佈置

    “章家可有兩個女兒,大姐是章妹妹了,那我呢?”章俏兒嬌俏的抬起小下巴,視線在章含秋的身上掃過,最後似嗔似怨的落在齊振聲身上。

    不管在哪裡,帶著點小任性又嬌氣的姑娘家都是受歡迎的,尤其是在長輩以及心儀的人面前。

    章家二女兒向來嬌氣,所以在場諸人皆不覺得這態度有何不對,任重更是大笑出聲,“可不,章家還有個二姐兒呢,振兒,你準備怎麼稱呼呢?”

    齊振聲眼神微閃,“那便叫小章妹妹如何?”

    這個稱呼一出,無人反對。

    雖然齊振聲更希望喊俏兒妹妹,但他知道若是他這般稱呼,不說章含秋會不會覺出不對勁來,就是章家人都會覺得他輕浮,對他的印象要大打折扣。

    這於他的打算不利。

    章俏兒卻還是有些不甘,正想再說點什麼搗亂一翻忽覺後腰一疼。

    低頭看去,對上娘親警告的眼神頓時冷靜下來,忙往大姐的方向望去,幸好,並沒有讓大姐發現什麼。

    咬唇撇開頭,章俏兒滿心委屈,雖說這婚事是定給大姐的,但是大姐今日才和齊公子見面,她卻早就和齊公子見過面,真要論起來,明明是她占了先機的。

    齊振聲看她如此很想上前去安慰,可是……

    視線落在從始至終就沒有抬過頭的章含秋身上,齊振聲一陣心煩意亂。

    幾個大人說得開懷,除了一直在觀察齊振聲的吳氏,沒人發現他眼底的不耐以及厭煩。

    如此,便好,吳氏想,這樣有些事就能往下做了。

    這件事裡要是沒有齊振聲的加入可完成不了。

    既能抱得美人歸,又能白得一大筆嫁妝,但凡那個男人有一點野心就能成。

    只是她還得瞧瞧,他有沒有那個膽子。

    任重和齊振聲在章府用了午飯才離開。

    章含秋抬頭掃了一眼屋內,果然沒有看到章俏兒在,心裡哪還能不明白她的去向。

    向爹娘告退回屋,章含秋揮退阿九,獨自一個人進了房,摸索著將門合攏在身後,蹬了鞋子爬上冰涼的床,扯過被子將自己埋在裡邊瑟縮成一團。

    好像這樣,心就能暖起來。

    他們,當她無知無覺嗎?

    在她眼皮子底下尚如此肆無忌憚,在她沒有看到的地方呢?是不是都……

    既然如此相愛,為何不直接挑明瞭,將議親物件換成章俏兒?

    吳氏是章俏兒親娘,絕對不會攔著她女兒的大好姻緣,爹向來疼愛俏兒,只要她去纏一纏撒個嬌,再有吳氏在一旁吹枕邊風,這事怎可能不成。

    現在都還沒有下定,明明一切皆來得及。

    齊振聲,你不是我後娘,我和你沒有任何利益衝突,也絕不會攔了你的路,為什麼你要和吳氏聯合起來奪我性命?就因為我曾經將心交給你了嗎?我對你的愛,不止不能讓你多憐惜我一分,反倒成了催命符?

    如何原諒,你們讓我如何原諒!

    要怎樣,我才能說服自己不和你們計較!

    要怎麼做,我才能讓心裡不再有恨!

    我不想恨你們,恨你們便要天天想著你們,我不想,一點也不想你們出現在腦子裡!

    汝娘從外回來,便看到阿九一臉擔心的守在小姐門前,忙走近了問她怎麼回事。

    阿九看到她恍如見到了救星,低聲急急道:“今日任先生帶著齊公子來府裡拜年了,小姐見了人後好像不是很高興,回來就將自己關在屋裡了,汝媽媽,您快進去看看。”

    “和小姐議親的齊公子?”

    “是。”

    汝娘並沒有立刻進去,拉著阿九離門遠一些低聲問,“齊公子表現是不是有不妥?”

    阿九想了想,搖頭,“婢子站在門口處,看得不是很仔細,只是……小姐進去後一直都沒怎麼說話,倒是二小姐和齊公子說了不少,婢子覺得……覺得……”

    “痛快點說。”

    “是。”阿九咬了咬唇,壓著聲音說出自己的感覺,“齊公子都沒有主動和小姐說過話,就是長輩要求的時候也是不冷不熱的,倒是和二小姐說話時神情要好許多,還對二小姐笑,婢子覺得……二小姐和齊公子太熟了些,不像是初次見面的人。”

    汝娘面色黑沉下來,要是之前,小姐懵懵懂懂的自是感覺不到這些,可是小姐自那天做了惡夢過後表現便大異于常,變得聰慧又極有主見,那兩人若真有異常,又如何瞞得過小姐!

    “這些話都爛在肚子裡,不要再被第三人知曉。”

    “是,婢子不敢。”

    從蓮溪寺回來的愉悅心情再不復見,汝娘走到門邊,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環眼一掃,便看到了床上拱起的那一團。

    頓時眼底泛酸,手伸出去幾次終是沒有將被子扯開。

    “小姐……”

    等了好一會,被子裡都沒有動靜。

    就在汝娘打算退出去保全小姐的面子時,被子掀了開來。

    沒有滿面淚痕,眼睛也不見紅腫,只是,汝娘心驚的發現小姐的眼神又淡漠了幾分。

    “汝娘,我想泡泡腳,你去給我打點熱水來,要燙一點的。”

    “是。”汝娘帶著滿腹擔心往外走,到了門口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床上坐得筆挺的人,心疼得無法言表。

    水很燙。

    汝娘剛想再兌一點涼水,就看到她的小姐扯了足衣將雙腳放了進去。

    “小姐,燙……”

    攔已經來不及了,汝娘一心急,便彎腰用手去撈,碰到水的時候燙得她口裡嘶嘶的吸氣。

    可饒是她動作快,白嫩小巧的纖足也在一瞬間燙成了紅色,冉冉冒著熱氣。

    將一雙腳捧在懷裡,汝娘哽咽著責備,“燙著了疼的是您自個兒,誰也分擔不了您的痛,更懲罰不了別人,小姐,您這又是何苦。”

    章含秋知道腳應該是疼的,可這一刻,她木木的一點也感覺不出來,而且,“我不是作賤自己,汝娘,我就是覺得冷,想泡泡腳暖暖自己……”

    汝娘心裡酸脹得厲害,索性也不再說什麼,仔細的將小姐的腳看了後暗暗慶倖自己的手腳不算慢,刺痛肯定是有點的,好在燙得並不嚴重。

    “老奴給您抹點藥,天冷,傷都好得慢,等您緩過來了就能感覺到疼了,老奴一會去和章夫人說一聲,您這幾日哪都別去了,在屋裡養一養吧。”

    “也好,你就和她說我咳嗽又厲害了就是。”

    小姐是擔心若說是泡腳燙傷了,吳氏會責備於她院子裡的人吧,汝娘低聲應下,從沒有一刻這般希望小姐能快快離了這章府,不用面對那一屋子噁心人。

    以前不知夫人還活著,小姐也被吳氏哄得團團轉,她什麼想法都不能有,只能緊緊跟著,想盡辦法保全小姐。

    可是現在小姐自己有主意了,外面還有夫人給留了路子,她們身邊也不缺銀子,便是離了章府又如何?

    抹了藥,腳上清涼涼的,章含秋這時候倒覺出疼來了。

    不由得暗罵自己真是蠢得沒邊,她這是在和誰過不去呢?除了自己受疼,讓真心愛護她的人難過,哪能傷了別人一分一毫!

    真蠢!

    “汝娘,我以後再不會這樣了。”

    “您能想明白就好。”將足衣小心的穿上,汝娘側頭抹了抹眼睛,將這事揭了過去,說起今日出門的收穫來。

    “靜一師太說前日夫人才去了蓮溪寺,她將您的打算告訴夫人了,夫人說您若是拿定了主意她便不會攔著,只是若碰著了難處一定要讓她知道,她就算不能立刻去到您身邊,也一定不會置之不理,夫人還拜託靜一師太幫著多買幾個得用之人,女子孤身在外容易被人欺了去,若是沒人護著,她不放心。”

    泛著冷的心終於是暖了一些,章含秋微微點頭,眉眼間的煞氣消散許多,“娘還有說什麼嗎?”

    “夫人還說她不能做得太多,那樣反倒會暴露了您,您若是沒有決定好去處,不妨往東邊走,世道有亂的跡象,東邊會亭城是周邊幾城裡目前最安穩的地方。”

    結合一下自己腦子所知的東西,章含秋點頭,她娘沒有說錯,周邊幾城裡會亭是最安穩的地方,就算到最後梁國亡了,會亭也只是小亂了一番便穩定下來。

    會亭城的城主說起來還是她比較佩服的人,有大能耐,卻不背主。

    梁國亡後他穩定了人心後便致仕了,隱約記得當時他好像還在壯年。

    比起她爹,比起齊振聲,那人已是太有風骨。

    “那三人怎樣了?”

    “傷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老奴和他們說了幾句話,雖然話都不多,卻都是一口官話,按理能說一口流利官話的人應該不至於淪落至如此程度,老奴有些擔心他們的來歷。”

    “靜一師太不是說了她沒能查到他們的來歷嗎?我們現在正是需要用人之際,先助我另立了門庭再說其他,若是他們真的有問題,到時再給他們一個自由身就是。”

    汝娘一想是這個理兒,索性說起了其他,“離開前老奴和靜一師太提了提,要是可以,請她幫忙留意看看能不能買幾個有力氣的婦人,不說要多厲害,只要在遇事時能擋一擋就行,師太一口就應承下來了,老奴已是沒什麼念想了,您卻正是花骨朵的年紀,買來的人要用著也需防著,沒了長輩撐門庭,最易招人閒話,可不能給您以後議親帶來麻煩。”

    議親,章含秋冷冷的扯了扯嘴角,有齊振聲這樣的人在前,她哪敢再嫁人。

    自己當家做主一輩子,挺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50 PM

016章 不忍

    月升日落,轉眼已是二月。

    又是一場大雪過後,天氣漸漸轉暖。

    化雪的時候最是難受,滴滴噠噠的,到處都是水,出屋一趟鞋面都濕了。

    章含秋以前不愛出門,現在卻是不能出門。

    她和齊家公子的事已經小定了,只等天氣再好一點便正式下定。

    隨著時間越往後移,章俏兒的焦躁越加顯而易見,每日無可避免的幾次見面,眼神也越加不善。

    每每見著,章含秋都微笑以對,帶著點小甜蜜和小羞澀,將她氣得更加沒有好臉色後心情倒是好了許多,偶爾會忍不住想,那時候,她究竟是有多遲鈍才會感覺不到章俏兒對她的不喜!

    倒是吳氏對她越來越好了,幾乎到了虛寒問暖的地步。

    章含秋小心應對著,恰到好處的時不時嬌羞一下,手裡的繡活更是沒有丟下過,不管吳氏什麼時候來她院子裡,她都在飛針走線,將吳氏的戒心放到最低。

    三月十七,章含秋滿了十三歲。

    三月十八,齊家正式來人下定。

    瑣事自有吳氏去應對,章含秋在自個兒院子裡面都沒露。

    阿九上前低聲彙報,“小姐,剛才二小姐在門口站了一會又走了。”

    章含秋動作頓了一頓,“當沒看到就是。”

    “是。”

    這些時日足夠章含秋將阿九觀察個透,眼看著她離開的日子就要到了,她也不打算再藏著揶著。

    示意她關門坐到自己對面,章含秋放下了繡活。

    “阿九,你可願隨我離開章府?”

    阿九面露疑惑,“小姐,婢子是您的貼身丫鬟,您以後成親婢子自然是要跟著的。”

    “不是嫁人,是離開章家。”

    “可是您才許了親……”

    “與我何干。”章含秋擺弄了一下衣袖,“若是你不願意跟我離開也沒關係……”

    “小姐,婢子當然是願意的。”阿九急急打斷小姐的話,“只是婢子的賣身契還在夫人手裡,若是婢子跟您走了,夫人是可以報官來拿婢子的,到時您怕是也會有麻煩。”

    這是章家人會用的手段,章含秋又豈能想不到,起身到梳粧檯的抽屜裡將一張紙拿出來放到她面前,“我早幾天便從吳氏那裡拿出來了,她知道你是一定要隨我出嫁的,並無留難,阿九,這張賣身契我暫時不會還給你,等將來你嫁人時我便將這東西燒了,還你一個自由身。”

    為人奴婢者,誰不曾幻想過有朝一日重得自由身,現在雖然還只是一個承諾,阿九也已經高興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沒了這張賣身契她也願意侍候小姐,可是這和必須侍候小姐是不一樣的,一個是自願,一個是不得不。

    “先不急著高興,我要是離不了章府,我們的日子都不會好過,這幾天你多留意,看能不能找到好機會,表現得也要和平時一樣,不要露了餡。”

    “是。”

    幾天下來她們還沒有找著機會,章家寶沉著一張小臉疾步進來,將跟著他的丫鬟遠遠甩開。

    “家寶,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章家寶不回話,對著屋裡多餘的人直揮手,“你們都出去。”

    看到小姐點頭,阿九帶著三公子的人全退出房間,臨了又留了個心眼,沒有將門關嚴實,裡面的人說什麼外面的人都能聽到。

    章含秋親手給章家寶倒了杯溫茶,又將自己的糖罐子打開往他面前推,“剛下學吧,餓不餓?先吃點蜜餞墊一墊。”

    章家寶有些懨懨的,捏了一顆扔進嘴裡嚼得不是很帶勁,和平時判若兩人。

    章含秋覺得好笑,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能被什麼事氣著,還不是孩子之間的玩鬧。

    在他身邊坐下,給他理了理衣領,看他嘴裡的吃完了,又捏了一粒送到他嘴邊。

    章家寶擺出一臉給你面子的神情咬下。

    章含秋更想笑了。

    這個家裡唯一讓她在乎的就是家寶,這時候便哄道:“和大姐說說為什麼生氣。”

    章家寶聞言剛好了一點的情緒又低落下去了,將蜜餞吞下去後伏到桌幾上側頭看著姐姐,甕聲甕氣的道:“大姐,二姐最近是不是常不在家?”

    章含秋笑容淡了下來,“怎麼問起這個?”

    “大姐,你就說是不是吧。”

    抿了抿頭髮,章含秋撇開頭,“她許久未曾來過我院子裡了,除了飯點時能見著,平時根本就見不到人。”

    “壞死了……”章家寶小聲的罵,看著大姐一臉的欲言又止。

    “好了,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別這個樣子,恩?”

    “大姐,你有一件淺粉色花襖是不是?”

    章含秋點頭。

    章家寶見狀咬牙繼續道:“我今日回來時見著有人穿了件和大姐你那身一樣的衣服,帶著帷帽,又是和齊家公子一起,看身形一開始以為是你,叫了一聲你沒應,便想著應該是我認錯了,可齊家公子是和你定親了的,卻在大街上和別的姑娘走在一起,我生氣,就想去質問他,哪想到我才追上去便聽到那女人說話了,居然是,居然是……”

    “是二姐兒?”

    章家寶瞪眼,“大姐你知道?”

    “我不知道,只是看你這般不好開口,應該就是二姐兒了,要是其他人你哪會這麼為難,我猜的對不對?”

    章家寶點頭,表現得比章含秋本人還難過,“大姐,二姐怎麼能這樣,那是你的未婚夫,該站在齊振聲身邊的是你,怎麼能是她,還穿了一身和你一模一樣的衣服,不知內情的人還當那是你。”

    心裡早有預料的事,章含秋心裡卻依舊不好受,勉強扯起嘴角笑了笑,摸著弟弟的頭道:“我們家寶長大了,知道心疼姐姐了,沒白疼你。”

    “大姐,你別這麼笑,我看著難受。”男子頭摸不得,章家寶五歲的時候就不許人摸他的頭了,可這會卻不躲不閃的任章含秋摸,生怕姐姐太傷心會哭,心裡把那沒良心沒廉恥的二姐罵了個底朝天。

    “大姐,你別怕,我去告訴爹娘……”

    “不行。”章含秋打斷他的話,那兩個人她指望不上,倒不如她抓著這機會從中做點文章,“家寶,這事你別管,俏兒是你親姐姐,你要是幫了我害了她,她會恨你一輩子,大姐知道你是心疼我,大姐也知道你希望我們姐妹不要吵架,大姐都知道,放心,大姐會成全他們的,齊公子再好,心不在我這兒也沒用,倒不如,倒不如……”

    章家寶從來都知道大姐是個綿軟性子,對家人是一門心思的好,什麼都不爭不搶,二姐卻是見著好的就想據為己有,每當這時候大姐就總是讓著她。

    若是其他東西讓了就讓了,無傷大雅,可是這件事不行,這關係到大姐一輩子。

    他是還有很多事不懂,可他懂的也很多。

    至少他知道一個女人被退了親會被人說閒話,以後再要議親會困難許多。

    他大姐這麼好,憑什麼男人要讓給二姐,最後還要她承擔苦果?

    “大姐,你別怕,以後章家是我的,二姐只要還想要娘家給她撐腰就不敢對我怎麼樣的,我去和爹說……”

    “家寶乖,先不要和爹說,等我先去問問俏兒,若她和齊公子是兩情相悅,我們就不要棒打鴛鴦是不是?要是家寶擔心以後我嫁不掉,那家寶就養著大姐一輩子好不好。”

    “養就養,在家裡還不用擔心婆家對你不好。”

    章含秋笑得真心實意,該說歹竹出好筍嗎?以她爹和吳氏那樣的為人居然生出了家寶這樣真性情的孩子,真不知是他們幾輩子修來的福份。

    章家寶雖然嘴裡說得狠,到底念著姐弟之情沒有將這事揭穿。

    晚飯後,當著章家寶的面,章含秋溫聲道:“俏兒,我們去說會話吧。”

    章俏兒搖頭,“改天吧,明天我約了小姐妹去清源寺,今兒要早些睡。”

    章澤天眉頭皺起,臉露不悅,吳氏忙道:“老爺,妾身都問清楚了,俏兒是和蘇家劉家以及任家的姑娘一起去,跟去的丫鬟婆子護院不會少,咱們再多派一些人跟著,出不了事,能和那幾家走近也是好的,您說是不是?”

    一聽說是和那幾家,章澤天便緩和了臉色,微一點頭便不再過問了。

    章含秋接話道:“娘,清源寺遠了些,一天怕是趕不回來……”

    看她這般為女兒著想,吳氏看她的笑容裡難得的沒有其他意思,“所以俏兒她們會在那裡過一夜,不用擔心,我會安排好的。”

    章含秋不再扯著這事不放,而是道:“那等俏兒你回來我們再好好說說話。”

    想到明日會同去的人,章俏兒眼神複雜的點頭。

    回屋後,章含秋將汝娘叫進屋裡,把事情和她說了,“同行的有任家姑娘,依我猜測齊振聲一定會同行,以他的任家的關係倒也讓人挑不出錯來,汝娘,二舅有沒有消息?”

    “二舅爺沒有消息。”汝娘心裡一動,“小姐您是想讓二小姐和齊公子……”

    章含秋點頭,眼底眉間全是煞意,“不是兩情相悅嗎?我成全他們,只是成全的方式由我說了算,你明天想辦法去一趟蓮溪寺,讓那三人悄悄跟去,逮著機會將那兩人的私情抖開,至於要如何做,汝娘你想好了告訴他們。”

    “小姐,這太冒險了!”

    “我忍不了了。”章含秋全身都開始發抖,“我忍不了了,只要能讓他們得到報應,就算我要付出代價又如何?陪上性命我都認。”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51 PM

017章 算計

    汝娘心中大恨。

    一個是有婚約在身之人,一個明知對方是自己的姐夫卻還貼上去,不知檢點,不知廉恥!

    這樣的人,如何配得上她家小姐!

    “小姐,您不要氣著自個兒,老奴明天出去做些安排,毀名聲可比護名聲容易多了,您就等著瞧吧。”

    對,她不能為了那樣兩個人氣著自個兒,章含秋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情緒總算是平復了些。

    一冷靜下來,她便想起來要問,“汝娘,你打算怎麼做?”

    “容易得很。”汝娘沏了茶過來放至小姐手裡輕聲道:“老奴雖說現在是不中用了,可也曾年輕過,知道心裡惦記一個人卻不能常在一起是什麼滋味,那時候啊,老奴成日裡就想著去哪裡可以見著那個人,哪怕是遠遠瞧上一眼也是好的,二小姐和齊公子現在的關係可以說是偷來的,那種恨不得日日粘在一起的感覺只會比老奴當初更甚,好不容易有個機會遠離了武陽城哪會不膩在一起,只要在他們後面跟著,老奴相信要找出機會並不難。”

    章含秋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感情這事上是半點不想去想了,聽汝娘這般說便覺得挺好,“那就這般做吧。”

    “是。”

    侍候著小姐睡了,汝娘去將高櫃靠裡放著的包裹打開看了看,確定東西都沒有異常後才輕手輕腳的離開。

    東窗事發之際,必是小姐動手之時,她們不會在章府呆多久了。

    一想到要做的事,汝娘心跳得有些快。

    按住胸口半晌,汝娘神情堅定絲毫沒有動搖。

    小姐性子柔善,從不是主動惹事之人,是那些人傷小姐在先,就算要承擔什麼後果也是他們活該,與小姐無干。

    對,就是如此。

    次日一早,章含秋去往主屋時便不見章俏兒了。

    耐著性子用了早膳,又陪著吳氏說了會話才回了屋。

    汝娘已經去了蓮溪寺,等待讓她坐立難安。

    好在午時不到,汝娘便回來了。

    “如何?”章含秋右手掐著左手虎口,眼中難掩緊張。

    “三人都跟上去了,那三人都不是蠢笨的,知道該怎麼做。”趕了個來回,汝娘又餓又渴,看著桌上的茶水忍不住吞咽了口口水。

    章含秋見狀,忙將自己的杯子推過去,又走出門去喚了阿九拿些吃的來。

    汝娘實在是渴得厲害了,一口就將茶飲盡,自嘲道:“老奴真是不中用了。”

    “若是汝娘都不中用,我這個寸步難行的該如何說。”章含秋笑了笑,說回之前的話題,“靜一師太沒打聽?”

    “師太將三人安排在了城外一戶民居裡,她並不在那裡,這次的事沒有驚動她。”

    “這樣也好,出家人慈悲為懷,這事上我卻不想慈悲。”他們當初若是對她有半分慈悲,又如何下得了那個狠心?!現在,她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

    等待的時間格外難熬。

    一個白天一個黑夜過去,章含秋眼皮子底下都黑了,看著精神不大好。

    一大早的,章澤天看著她這病病弱弱的模樣格外不順眼,當著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絲毫不留情面的冷聲斥道:“從明兒起你就在自己院子用早膳,不用過來了,這副鬼樣子不知情的還當我們怎麼著你了。”

    章含秋心頭一痛,這就是她的父親,她的親生爹爹,但凡對她有一點點舔犢之情又如何能說出這般無情的話。

    “爹!”章家寶不高興的撅起嘴,又因為對方是自己爹爹而不敢說更多。

    吳氏雖然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要見著章含秋,可裝了十餘年的賢妻良母,又豈會願意在這時候破功,當下便道:“老爺,大姐兒不過是擔心俏兒一個人在外面沒睡好罷了,平日裡也沒有如此,您別生氣。”

    章澤天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章含秋起身福了一福,低頭啞聲道:“女兒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

    “大姐兒……”吳氏喚了一聲,看丈夫一點什麼表示也沒有,眼底閃過喜意,便也不再留人,對著丈夫軟聲勸道:“大姐兒向來聽話,您今日這話卻是重了,更何況她是獨坐一桌,您若不喜,不看就是,何用如此。”

    “用飯吧,一會你讓伙房給她送些吃的去。”

    “是。”

    章家寶眼睜睜看著大姐走遠,心裡難受得不得了,眼神在飯桌上一掃,抓了兩個餅跑了出去。

    “大姐……”

    章含秋回頭。

    “大姐,這個你吃。”掰開她的手將餅放進去,章家寶抿了抿嘴,聲音低落了幾分,“大姐,你別難過。”

    生身父親在她心上插了一刀,追出來的孩子努力想彌補,可是傷口那般大,還在潺潺流著血,如何能堵得住。

    章含秋一手拿著兩個金黃的餅,一手捏了捏孩子的白嫩臉蛋,“好,大姐不難過,快去用早點,一會還要去學堂。”

    “恩,下學了我就回來陪大姐。”

    “好。”

    阿九伸手要將沾著油的餅接過去,章含秋搖頭,自己拿著一路走回去。

    “找兩張油紙來。”

    “是。”

    親手用油紙將兩個餅包起來,又將汝娘藏著的包裹找出來找開放進去,章家一的切她都不想要,也不想帶走絲毫,可這兩個餅,卻是她對章府的最後一點念想。

    以後不管她心裡如何恨,她都會努力記著,章家她還有個弟弟,那個弟弟對她很好。

    那個弟弟說要養著她,不讓她被婆家欺。

    那個弟弟會因為他的親姐姐對她的傷害而跳腳生氣。

    那個弟弟在看到她難過後會追出來安慰她。

    她都記著。

    沒多久,吳氏親自帶著人給她送來了熱乎乎的早點,看到她紅通通的眼睛一點也不意外,抓著她的手好一通安慰後,允了她中午在自己屋裡用飯。

    一直到下午申時一刻,章含秋才出房門,這還是因為一直盯著大門的阿九回來告訴她章俏兒回來了。

    妹妹回來了,去迎一迎才能更顯她的姐妹情深不是?!

    看著神情慌張的章俏兒,章含秋心下冷笑,過程如何她不知,現在看來也不用知道了,章俏兒的神情說明一切。

    擺出歡喜的神情,章含秋快步上前,“俏兒,你回來了,玩得還開心嗎?”

    正悄聲說著什麼的母女兩人神色本就難看,這會更是擠都擠不出笑臉來了,章俏兒勉強扯了扯嘴角,叫了聲大姐。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昨晚沒休息好嗎?”章含秋拉著她的手柔聲問。

    章俏兒像被火燒一樣縮回手,掩飾似的呵呵笑了幾聲,“我,我有點認床。”

    章含秋打趣她,“以後要是成親可怎麼好?將你的床拆了去做婚床?”

    “拆就拆……”話才起了個頭便被吳氏一掐給掐斷了,揉著側腰,想著從昨晚到現在的提心吊膽,章俏兒眼睛一紅跑了出去。

    章含秋‘目瞪口呆’的的看著章俏兒的背影,不解的問吳氏,“娘,俏兒怎麼了?”

    “沒事,你來之前被我說了幾句不高興了,不用理會她。”吳氏三言兩語解釋了,強笑了兩聲又道:“大姐兒,你現在精神看著還不太好,晚上就不要過來用飯了,免得你爹爹又訓斥你,晚上好好歇著,姑娘家就要精精神神的才好。”

    章含秋神情低落下來,悶聲點頭應下,動作明顯的看了屋子裡的刻漏一眼便忙告退離開。

    落在吳氏眼裡卻是怕極了老爺,心情頓時好了兩分,疾步往女兒屋裡走去。

    章俏兒正伏在床上掉眼淚,見著母親進來也沒起身。

    “出了事就知道哭,娘當時是怎麼叮囑你的?我就不該同意你們一起出去。”

    章俏兒也急了,“您就知道訓我,快幫我想想辦法啊,要是事情傳開了我以後可怎麼見人。”

    “你也知道不能見人。”吳氏瞪著她,氣她的不爭氣,卻又不能不管她,真要說起來她還是這事的推手,“你細細和我說說當時還有哪些人在。”

    “還有另外幾家公子,也不知道怎麼就那麼巧他們也相約去了清源寺。”章俏兒咬唇,想到當時的情景還是有些羞惱難當。

    清源寺有兩個放生池凡是貴族都知道,她早就想好了,去了清源寺後就和振哥去裡邊那個,那裡去的人少,就算被人撞見了也無妨,有的是理由遮掩。

    是她粗心了,只想著後面沒人跟著,自己又戴著帷帽,膽大包天的想和振哥親近便挽住了振哥的手,哪想到後面是沒人跟著,可那個放生池是有休憩之處的,那會正有幾家公子在那裡休息。

    佛門清靜之地,他們沒有如往日般喧嘩,害她還以為沒人……

    就那麼巧的被看到了!

    要只是如此也就算了,她特意做了幾身和大姐一模一樣的衣裳,身高也和大姐差不多,只要不撩起帷帽就沒人會知道她是章二小姐。

    可是她明明不過是低了下頭,平時戴得牢牢的帷帽怎麼就掉了呢?大姐不怎麼出門,認得她的人不多,可她卻是常參加小姐妹之間聚會的,而那幾個公子裡有一個來自許家,許家和蘇家是姻親,偏偏就和她有過幾面之緣,還不就認出她來了。

    當時他一句怎麼‘小姨子隨姐夫出來遊玩’燥得她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若只是打趣一番也就算了,她最怕的就是事情傳出去,要真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53 PM

018章 偏心

    章俏兒越想越怕,撲到吳氏懷裡大哭,“娘,怎麼辦,怎麼辦。”

    吳氏用力拍了她背一下,又氣又怒,“蠢東西,要是事情傳開了你名聲沒了,我這些年的苦心也都白費了。”

    章俏兒只是哭。

    吳氏揉了揉額頭,“你先別急著哭,告訴娘都是哪幾家公子?”

    “許家,姜家,魏家,還有吳家。”

    魏家……吳氏變了臉色,要說其他三家都還好,老爺和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不是無法可想,可魏家卻是兩面派,和誰的關係都好,卻沒上任何一艘船。

    要是他真將這事抖出去了……

    不,就算魏家也是同一條船上的,事情也瞞不住,他們都是半大孩子,哪能守得住口,這事就算不傳得滿城皆知,貴族圈子裡卻是瞞不住的,以後俏兒還怎麼許人家?

    不行,在事情傳開之前就得先將問題解決了!

    一想到自己謀劃這許多年,最後卻功虧一簣,吳氏就恨不得給女兒幾巴掌。

    她個不懂事的,要是能多忍一忍,夏薇留下的那大筆嫁妝就都是她的了,更不用說夏家二舅爺登門時還說了章含秋出嫁時夏家要來添箱。

    夏家只是一賤商,別的不多,就銀子多。

    貴族皆看不起賤商,可人活著什麼不得要銀子?老爺這些年進帳多,可出去的也多,章家怎麼說現在也是貴族,表面功夫還得做,家裡遠不如外人看到的那般寬裕。

    若是傾力給俏兒大手筆置辦嫁妝,那家寶呢?他現在還在進學,以後必是要走仕圖的,到時處處需得打點,還要給他娶媳婦,哪裡能缺得了銀子?

    要是不能將章含秋的東西謀到手,俏兒以後的日子哪能過得鬆動!

    這個蠢傢伙!把她的計畫全給毀了。

    恨不過,吳氏又重重打了章俏兒幾下。

    看母親是真惱了,章俏兒不敢再撒嬌,低頭叭噠叭噠的掉眼淚,看著格外楚楚可憐。

    “你這段時日不許再出門。”

    “那振哥那裡……”

    “叫齊公子,人家現在還是你姐姐的未婚夫,大姐兒都沒叫得這般親密,要是被人聽了去你還要不要做人?”

    章俏兒知道母親正在氣頭上,也不敢頂嘴,可是又實在關心齊振聲那裡,眼巴巴的看著吳氏。

    吳氏被看得軟了心腸,歎了口氣道:“事情都到了這地步,當然不能再放任齊振聲和大姐兒成婚,大姐兒那裡問題不大,她向來什麼都讓著你,倒是你爹那裡……”

    “爹向來疼我,一定會同意的!”

    吳氏瞪她一眼,“這牽扯到家風問題,齊振聲原本是大姐兒的未婚夫,你卻和他攪和到一起去了,你爹再不喜大姐兒這事上也不會輕輕放下,不然以後家寶要怎麼和人議親?你就想著自己,有沒有想過你弟弟?沒了娘家兄弟撐著你,就算你達成心願嫁給了齊振聲,以後的日子又能痛快到哪裡去。”

    一扯到章家寶心就偏了,章俏兒暗自嘟囔,口裡卻乖乖應下,“娘,我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你真聽進心裡去了才好。”吳氏起身,“你爹快回來了,你好好想想怎麼和他說,這事你得自己抗下來。”

    “今天就……”

    “必須今天,你爹這裡說通了,明天就去說服大姐兒,要是可以,明天我就去和齊家商量後面的事,越快越好。”

    想到明天過後振哥就是她的了,章俏兒來了勇氣,不就是被爹訓一通嘛,不怕,爹總不會打她。

    章澤天確實沒有打她。

    只是將茶盞連帶著一整杯茶水都扔到了她身上。

    “老爺……”

    “閉嘴。”章澤天對向來疼寵的妻子冷了臉,“前天你是怎麼說的?恩?你說你都打聽清楚了,那你有沒有打聽到齊振聲也會去?”

    “我……”吳氏心裡發苦,她當然是知道齊振聲去才同意的,可這哪能讓丈夫知道。

    她對老爺的心有把握,也知道老爺素來看不上軟軟弱弱的大姐兒,可再怎麼看不上那也是他女兒,自己怎麼看不上都沒事,她若真對她不好,虐待她了,怕是也不會這麼多年下來始終對她好,不管府裡收了多少年輕美人每個月大多數時候還是在她屋裡。

    年華漸去,她能倚仗的是一雙兒女,是她對老爺的瞭解,也是她的溫柔小意。

    若是他知道自己那些算計……

    咬住唇,吳氏搖頭,“妾身不知。”

    “量你也不知。”章澤天冷哼,看向章俏兒的眼神帶著平時沒有的冷意。

    章俏兒瑟縮了一下,終於有點怕了,膝蓋一軟跪下來軟著聲音哽咽著道:“爹,女兒知道錯了,可是女兒是真的喜歡齊公子!”

    “住口,你還有沒有點廉恥,那是你姐姐的未婚夫,哪裡輪得到你來喜歡。”章澤天猛的站起來,章俏兒嚇得連連後退。

    吳氏以為老爺要打女兒,忙上前拉住,柔聲求情,“老爺,俏兒知道錯了,真的,俏兒知錯了,您就原諒她吧。”

    “原諒她,然後呢?成全她?”章澤天冷笑,甩開吳氏的手道:“成全了她,大姐兒呢?被退過親以後哪裡還能再找著好人家,她嫁得不好,我臉面無光,這些你就沒有想到?”

    “我……我……”

    章澤天不再看她,冷眼看向次女,“從這一刻起沒我准許你不許出屋半步,明日請齊夫人和齊振聲過府。”

    “老爺,萬萬不可,此事若就此揭過,以後俏兒可怎麼議親?大姐兒是您的女兒,俏兒也是您的女兒啊!”

    “不找齊夫人過府商議,如何商談二姐兒和齊振聲的婚事?”

    吳氏和章俏兒都懵住了,這意思是……

    “爹,不是該談大姐和齊公子的婚事嗎?”齊家寶扶著搖搖欲墜的章含秋站在門口,沉著一張小臉看著屋裡幾人。

    沒想到章含秋這時候會過來,一瞬間,周遭都安靜下來。

    吳氏心裡暗暗叫糟,她不是答應了讓她今天一天都不用過主屋來用飯嗎?怎麼這麼巧的過來了還正好趕上這事,連個緩衝都沒有。

    倒不是她怕了章含秋,這家裡沒人怕她,只是也麻煩不是?

    下意識的看向老爺,章澤天一點也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意思,“既然來了就進來,正好將這事說開了。”

    “爹……”

    “住嘴,這事沒你說話的份。”

    章家寶不甘的抿住嘴,側頭看向臉色慘白的大姐,他們,怎麼能這麼對大姐?

    就因為大姐好說話嗎?就因為大姐老實嗎?

    章含秋木著臉進屋,低頭不說一句話。

    “你妹妹若是不嫁給齊振聲,這一輩子便毀了,沒有哪家貴族會接納一個名聲有污點被人茶餘飯後笑談的女人,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便讓一讓,以後你的婚事我會留意,即便比不得齊振聲,也不會太差就是。”

    這人的心究竟能有多偏?

    章含秋想,在外面聽著之前那番話時,她還以為她的爹爹真要為她做主了,那時她是什麼心情?

    激動,心酸,溫暖……

    可這些情緒被最後那句澆了個透心涼。

    原來都是假的,那不過是他的鋪墊罷了。

    明知道她被退親的話以後會難再議親,明明知道再難找到比齊振聲條件更好的,可他首先想到的還是章俏兒。

    “爹,我真的是您的女兒嗎?”

    滿屋皆靜。

    章澤天攢起眉,“你想說什麼?”

    “我想不通,同樣是女兒,為什麼您的心能偏成這樣。”章含秋淡淡的陳述著,偏頭看向瞪大眼看著她的章俏兒,“俏兒,我是個惡姐姐嗎?”

    章俏兒下意識的搖頭。

    “你也知道不是,十餘年的姐妹,我有什麼東西不讓著你的?你要齊振聲來和我說便是,何用背地裡去偷。”

    “我沒有偷!”章俏兒大聲辯駁,“我們是……是兩情相悅,是情難自禁。”

    “齊振聲和我有婚約在前,你們就是偷。”章含秋起身,“我素來是好姐姐,既然你要他,給你就是。”

    章澤天覺得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大姐兒自動退讓,這不就是他們想要的嗎?

    “秋兒,爹不會不管你的婚事。”

    “我知道,若是我在家做了老姑娘,爹也臉面無光。”

    被自己說過的話堵回來,章澤天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章含秋也不想再聽他說什麼,轉身往外走去。

    “姐,我送你回屋。”

    章含秋回頭看了章家寶一眼,笑,“好。”

    一路上,章家寶小心的看了大姐一眼又一眼,抿著嘴唇不敢說話。

    章含秋牽住他的手,“晚上在姐姐屋裡用飯好不好?”

    “好。”

    章含秋又笑,對於七歲便不願意再同席的家寶來說,這可是個大退讓。

    飯菜很豐盛,章含秋一直給章家寶夾菜,自己幾乎沒吃。

    章家寶有時會從堆滿的碗裡抬頭,夾菜給姐姐,每當這時章含秋便笑著吃了。

    看到姐姐對他笑得和平時一樣,章家寶放心了,暗暗決定他以後一定要對大姐很好很好,再也不要和二姐說話。

    飯後兩姐弟又說了好一會的話,看他掩著嘴打呵欠了章含秋才親自將人送回去。

    “姐,我明天下學了就來找你。”

    “好,家寶,你……要聽先生的話。”

    “放心吧大姐,我會的,我要將先生會的東西都學會,長大了就能變得很厲害,到時就能保護大姐了。”

    “大姐等著。”

    大姐希望你成才,卻不知當你成才後我們是否還有相見的機會,就算相見了,情份是否會還在?

    章含秋抬起頭,天幕上連顆星星都沒有,今夜還真是殺人放火的好時機。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54 PM

019章 縱火

    得知兒子一直陪著章含秋,兩人還在一起用了飯,吳氏反倒放下心來,難得一次縱容了兒子去親近章含秋,心神往明日和齊夫人會面的事上轉移。

    態度一定要注意好,不能女兒還沒進門便要被婆婆看輕。

    又將自己的陪嫁盤算一番,只覺得和夏薇的比起來少得可憐。

    歎了口氣,心裡的不甘又上了一層。

    想著章含秋向來和家寶親近,吳氏眼前一亮,要是不能謀劃給女兒,能留給兒子也是好的啊!

    對,這樣好,等俏兒的事定下來了……

    仿如找到了另一條路,吳氏唇角上揚,煩煩躁躁的情緒全沒了。

    從頭至尾,她想的都是怎麼把夏薇的陪嫁弄到手,若只是想給女兒定門好親,一開始和齊振聲定親的就不會是章含秋。

    那樣一個有前途的孩子,她就沒想過要給章含秋。

    現在這樣也挺好,女兒有了良配,章含秋經歷了這遭事以後再不可能找著比齊振聲更好的,這一輩子就不可能比俏兒過得好,要是謀劃得好,說不準還能將她那些東西都扣下來……

    越想吳氏覺得越美,又翻了個身,柔柔看著身邊酣睡的男人,沒一會也睡了過去。

    “時辰差不多了,按計劃行事。”三月的天氣晚上還有點涼,章含秋穿著好行動的上衣下裳,想了想,還是拿了件大氅在手裡以備不時之需。

    汝娘和阿九都有些緊張,神情卻都沒有動搖。

    “小姐,一會你記得要離著遠一點。”汝娘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她將銀票用防水的油紙裝好縫在了她和小姐的衣服裡,就算下雨也不怕,身上只帶了幾張小額的以及一些散碎銀子。

    “我心裡有數。”

    打開門,三人輕手輕腳的來到東邊屋子裡。

    這裡平日裡沒人進來,夏靖送來的桐油就大刺刺放在一邊。

    想到要將這些東西都燒掉,汝娘心疼得不行,這可是夫人的嫁妝!

    每一樣全是用的上好的材料,她無意中聽老夫人身邊侍候的人說過,在夫人剛出生沒多久老太爺就開始做準備了,夏家一家老小那是真的用心疼著夫人的。

    可再好的費了再多心的東西她們也帶不走,留下來了就是便宜了章家人,與其如此,還不如燒掉。

    “小姐,您看著就是,這裡我們來。”一桶桐油份量不輕,汝娘哪捨得讓小姐去提,將人拉到身後站著,叫上阿九開始忙活。

    夏靖不知道外甥女要桐油做什麼,送來的著實不少。

    “去將我那屋子也灑上。”

    汝娘動作一頓,默不作聲的一手提了一桶就走了出去。

    阿九又幫著送了兩桶,將剩下的全淋在了一屋子東西上。

    “小姐,好了。”

    章含秋站在門口最後再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十三年的房間,一把火下去就什麼都沒有了,不用擔心自己的東西被噁心人得了去,這樣,也好。

    “點火吧。”

    汝娘和阿九一人拿了個火摺子,很快,火光沖天。

    “走水啦……快來人啊,走水啦……”

    汝娘的聲音在黑夜裡尖銳得刺耳。

    章含秋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看著住在西邊屋子裡的那對母女衣衫不整的跑出來,發出更大的尖叫聲往外跑去。

    阿九默默的拿過小姐手裡的大氅給她披上,將她穿得過於俐落整潔的衣服遮在其中。

    急促淩亂的腳步聲從遠及近,章家下人紛紛拿著盆桶跑了過來,當看到眼前的大火都嚇得站在那裡不敢動彈。

    隨後而來的管家見狀心裡自然知道這火滅了屋裡大概也剩不下什麼了,可這火,他們還是得救,總不能將整個章府都搭上。

    “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滅火,大小姐呢,你們誰見著大小姐了?”

    “我在這,不用管我,都快去救火。”

    看到大小姐沒事,管家心下安了許多,一時間也來不及去細想大小姐的不對勁之處,吆喝著叫大家動作快點,自己前腳打後腳的去主屋稟報此事。

    章含秋等的就是這時候。

    以她對那對夫妻的瞭解,只要知道她無恙,這一會還不會想到其他地方去,更不會來這危險之地。

    三人疾步來到後門處。

    這裡是下人出入和的地方,章家規矩多,平日裡有專門的管事娘子看管著這裡,且這個時辰早就落鎖了。

    幾個月的時間,汝娘早就想著法子配來了鎖匙,只要將守門的人調走問題就解決了。

    “小姐,您委屈一下蹲在這裡。”

    章含秋心裡緊張得不得了,不想在兩個為自己博命的下人面前露了底,緊緊掐著虎口點頭,“時間不多,快點。”

    “是。”

    汝娘同樣緊張,額角已經見了汗。

    用力掐了大腿一把,快步走向睡得迷迷糊糊被喧鬧聲吵醒了的管事婆子。

    “王媽媽,您可快醒醒,大小姐院子裡走水了,管家召大家前去幫忙。”

    王婆子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疑惑的看她,“大小姐院裡著火了,你不在大小姐身邊照顧著怎麼還有時間來通知我?”

    “我倒是想陪著大小姐,可是這火勢太大,管家給了我章府的牌子讓我去街上找官爺來幫著滅火,這不是順路嗎?管家就讓我順便告訴你一聲。”

    王婆子恍然,摸了懷裡的鎖匙出來邊往後門走邊笑駡,“既然是要出去,你怎麼也不說,我要就這麼走了看你怎麼出這張門,誤了事大小姐可保不住你。”

    “我都給急糊塗了。”一拍額頭,汝娘苦笑,那上面的冷汗倒像是更加說明了她的焦急。

    “行了,快去吧,我好鎖門,一會你和官爺一起從前門進。”

    “我腳麻了,先讓我緩緩,要不你先過去,平時不是都你和秦媽媽輪流嗎?今晚反正也沒得睡了,你去將她叫醒來,叫她一會過來關個門就是。”

    看著那邊的火勢,王婆子點頭,“行,我去叫她一聲,你也快著點,可不能讓這火將整個章家都給燃著了。”

    “就走,就走。”

    看王婆子拐過拐角不見,不用汝娘喚,章含秋扶著阿九的手起身,三人連準備好的鎖匙都沒有用上就順順利利的出了門。

    章含秋走出很遠都沒有回頭看上一眼,沒有牽掛,也因為冷了心。

    武陽城最近很太平,宵禁形同虛設,巡夜的官兵很少真有在外面巡視的,尤其是這冷颼颼的天,找個地方喝點小酒堵點小錢愜意得很。

    要不是知道這個中情況,章含秋也不敢在二舅還沒來的情況下這般忍耐不住。

    黑得濃稠的夜晚起了霧,稍微離得遠了點就不見人,生生給她們又加了一層保護。

    三人悶聲不吭的疾步往前走。

    汝娘早在察覺到小姐有去意時便將在離城門最近的客棧訂好了房,並且多給了小二一些銀子,讓他每晚多等上一陣。

    有銀子開路,事情辦得很順利。

    提心吊膽的走了一刻鐘,三人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這是馬蹄聲……

    她們怕出事不敢走小道,專挑了大路走,章含秋環眼四看,往鋪子臺階上的陰影處跑去,另兩人忙跟上。

    直到看著馬車走遠,三人才將心放回肚子裡。

    抹了把額頭,皆是一手的汗。

    “還有多遠?”

    汝娘走下臺階看了眼鋪面名號,“就在前邊了,小姐,您辛苦一下,我們走快點。”

    這一路走得她幾乎將心都要跳出來了,就怕碰上什麼意外,就是碰上個醉鬼都夠她們受的,好在,一路還算平安。

    汝娘不敢將心中的害怕付諸于口,章含秋看她額前的頭髮都濕了,哪能不明白她的擔憂,感謝的話說不出口,這時也只能用力點頭,回一個恩字。

    歸來客棧的店小二撐著頭坐在桌邊打瞌睡,再一次栽到桌子上磕到額頭後終於清醒了點。

    “今晚不會來了吧。”看了眼刻漏喃喃的念了句,想到那個出手大方的面善婦人,店小二決定再等一會。

    只是每天少睡點等上半晚上,那人就給了自己五兩銀子,這差不多是他三個月的工錢了,多等一會才對得起那五兩銀子。

    這麼安慰自己,小二決定去洗個冷水臉。

    剛起身,門便被敲響了。

    小二眼睛一亮,急步過去打開門,看到真是自己等的人時臉上便露了笑,“可算等到您了,快請進。”

    汝娘對他點了點頭,扶著小姐進門。

    半夜出門,心裡又都緊張,誰還記得要帶帷帽。

    店小二看著嫩乎乎,眉眼精緻穿著華貴明顯是貴族小姐的小姐愣了神。

    “瞎看什麼。”阿九攔到小姐身前,她比小姐要高一點,正好攔住了所有視線。

    “小的冒犯,小的冒犯,客人快請進。”小二急忙低下頭,想起門還開著,忙繞過三人去將關上。

    “帶我們去房間。”

    “是。”

    將人帶到二樓,小二低聲解釋道:“您當時也沒說要幾間房,小的只準備了一間,您看……”

    “一間夠了,另外我們還需要些熱水。”

    “小的早都準備著了,這就去拿來。”

    小二來得飛快,汝娘在門口接了,“阿九,你拿去侍候小姐梳洗,小姐,趁著還有點時間,您歇一陣,老奴和小二哥說點事。”

    “恩,別說太晚,你也得歇一會。”

    “是,老奴省得。”

    聲音真好聽,就跟黃鸝叫似的,店小二在心裡偷偷想。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54 PM

020章 脫離

    汝娘細心的將門帶上,也不敢離遠了,往邊上走了幾步便壓著嗓子問,“旁邊這屋有住人嗎?”

    小二搖頭,“下午退房走了。”

    那正好,說點什麼也不用擔心隔牆有耳,汝娘放下心來,想起明日出城的麻煩事又忙打起精神,“小二,我有點事想找你幫忙。”

    小二大喜,幫忙就代表能得好處,他家裡正缺銀子呢,“您說。”

    “是這樣的,我們主僕三人出來得急,很多東西忘了拿,可咱們小姐還是未許親的姑娘家,拋頭露面總歸不好,但是明日一早又必須出城,不知你有沒有辦法能幫我家小姐弄來一頂帷帽,我們還需要一輛馬車,要是事成,一定不會虧待你。”

    小二迅速在腦子裡盤算一番,想著要找的人心裡有了底,只是,“客人明兒一早就要走?”

    “對,事情太急,要是晚了就出大事了,如果可以,我們想在城門開的那刻就出發。”

    “這……可能不行,宵禁雖然等同於沒有,可一般的鋪子裡也沒有天沒亮就開門的。”

    汝娘當然知道這點,要是自己能買到,她哪還用求他,聽小二話裡有鬆動便知道有戲,忙摸出一碇碎銀子塞過去,“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抓著銀子,小二牙一咬,“行,您等我消息。”

    汝娘心下大喜,提心吊膽一晚上,她已經有些恍神了,強撐著笑了笑,說著軟話,“當時客棧裡幾個小二,我獨獨看中你就是覺得你雖然機靈,心底卻良善,現在看來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小二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這沒啥,拿人錢財替人辦事,這樣賺來的錢乾淨,要是小人賺那昧心錢,我爹會抽死我。”

    想到章澤天,汝娘歎息,“你有個好爹爹,好了,你去忙吧,記著,我們要在明天城門開的那刻離開。”

    “話小的不敢說得太滿,但是得了您的好處,小的一定會盡全力。”

    汝娘不再說什麼,轉身回屋,將她剛才的佈置說與小姐聽。

    章含秋腳泡在熱水裡,緊張過後人一鬆懈下來便有些昏昏欲睡,聽了汝娘的安排倒是清醒過來,“他靠得住?”

    叫阿九自去休息,汝娘撈起小姐的纖足拿幹帕子擦乾,邊給小姐說她的一點經驗,“除了自己,誰也不敢說別人就一定靠得住,可單憑我們自己是出不了城的,章家在武陽城不算一流家族,可要找個人卻也不難,明天一早我們必須趕在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出門,要是等城門這裡收到消息,我們再要出去,比登天還難。”

    將擦淨的腳放進被子裡,被子攏好,汝娘坐在床沿溫柔的看著臉帶恍然的小姐,輕聲道:“小姐,這世上最多的便是在底層討生活的普通人,貴族就那麼些,能借著貴族的光欺行霸市的也就那麼些,大多數人都在想著怎麼填飽肚子,店小二是,他的親人,他的朋友,他的鄰居,他所有認識的人可能都是,也許他們在鋪子裡謀生活,也許有人在車馬行,也許有人管著哪裡的某些事,甚至某人還能和城門的官兵說上話,這些人對抗不了貴族老爺,也做不了大事,但是助我們出城卻未必做不到,小姐,這些人真要使壞,就是貴族老爺也未必受得住,您千萬不能小瞧了他們。”

    “百姓好比是水,君王好比是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汝娘一琢磨,可不就是如此,“小姐說的對極,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大多數男人都還不如您,不懂這個道理。”

    這話就是突然從腦子裡蹦出來的,章含秋想解釋,嘴巴動了動,乾脆作罷。

    “我懂了,汝娘,趁著還有點時間,你也到床上來躺會,這床大,躺得下兩個人。”

    汝娘連連搖頭,和主子同睡一床,她哪還能睡得著,“您別管我,阿九打好地鋪了,我們就睡在床邊守著您,您不用擔心。”

    瞄了眼放在屋中的刻漏,章含秋不再多說,閉上眼睛培養睡意。

    原以為會睡不著的,離了束縛她的桎梏,離了那一屋子噁心人,還讓章家大亂,想想就痛快。

    可是等她被搖醒著再睜開眼時,外頭已經有了朦朦微光。

    迷迷糊糊的配合著抬手抬腳讓汝娘穿衣服,章含秋掩嘴打了個呵欠,“什麼時辰了?”

    “離開城門還有一會,我們得早些做準備。”

    “小二將東西準備好了?”

    汝娘動作一頓,“老奴還沒見著人。”

    聽出她話裡有不安,章含秋拍了拍她的手,經過昨夜,她卻是沉澱下來了,“最壞的結局我都設想過了,不過是被抓回去賠上一輩子罷了,沒什麼可懼的,至於你和阿九……真到了那時候便放你們自由吧。”

    “夫人早就給老奴自由了,只是不跟著小姐,老奴又能去哪?若是小姐被抓回去了,老奴是一定要跟著的,如果您不想老奴落得那樣的境地去就不要再說那喪氣話。”

    阿九在一邊咬著唇俐落的收拾,她心裡很怕,可她知道無論如何都不會丟下小姐不管。

    她的命是小姐的。

    小姐活她才能活,小姐若是……她也落不著好。

    所以,她衷心的希望小姐能好。

    寂靜的早上敲門聲格外清晰。

    阿九丟下手裡的東西就去拉門。

    汝娘知道她著急,見小姐都穿戴好了便也不攔著。

    “汝媽媽,是昨晚的小二哥。”

    汝娘尚未說話,章含秋開口了,“請他進來說話。”

    “小姐……”

    “出門在外,沒那些講究。”章含秋起身,“若因為這個我便嫁不出去了,不嫁便是。”

    汝娘終是沒有再說,示意阿九放行。

    小二還穿著昨晚那身衣裳,頭髮帶著濕意,進來之前還在使勁唆著鼻子,大冷的夜晚奔波半夜,那滋味不好受。

    看了眼端坐于地的小姐,小二都不敢走近。

    “事情辦得如何?”

    這話問到他得意處了,小二將抱在懷裡尚帶著體溫的帷帽拿出來,“要是沒辦好,小的也不敢出現在您面前。”

    阿九接過帷帽檢查一番,收了起來。

    章含秋見狀問起馬車的事。

    “小的有個老叔在一個車馬行當個小管事,小的就是去找他才會挨到這會才回來,要不是不知道您要什麼規格的馬車,小的就和老叔直接將馬車送過來了。”

    汝娘想起確實是自己沒交待清楚,看了眼天色,急聲問,“最快多久可以送過來?”

    “開城門之前一定能行,車馬行離客棧不遠。”

    “那好,我們不方便露面,小二哥,你去找你那老叔,就說我們需要一輛價格在一百兩的馬車,馬不能太劣太老,馬車不能太差,我們都是武陽城人,若是誆了我們,以後定讓他們車馬行吃不了兜著走。”

    “您放心,就是您不這麼說小的老叔也不敢在這上面動手腳,跑得了和尚還跑不了廟,您說是不是。”

    “你知道這個理兒就好。”汝娘轉頭看向自家小姐,“您覺得這樣可好?”

    “可以,要儘快,就在這客棧門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小二,我們不見你老叔,你將馬車帶來就是,到時我也會將銀子給你。”

    “是。”

    馬車有了著落,三人同時松了口氣,章含秋擔心露了行蹤,三人互相幫忙著做了點簡單的偽裝,髮型換一換,眉毛畫粗點,嘴角點上一顆痣,轉眼就能換一個人。

    收拾妥當,互看一眼皆覺得有點眼生,章含秋這才戴上帷帽下樓。

    有那趕早的客人此時也起來了,正在一樓坐著用早點,掌櫃一臉睡眼惺松的在櫃檯後掩嘴打呵欠。

    三人在不顯眼的地方坐下,找小二點了些早點。

    “老奴去找掌櫃的買些乾糧帶在路上吃,阿九,侍候好小姐。”

    “是,汝媽媽您放心。”

    汝娘買的量不小,將那三個奴隸的份也算上了。

    一大早就遇到這麼大方爽快的客人,掌櫃哪還有半點瞌睡,臨末了還將她們的早點錢抹了。

    做買賣的圖個好兆頭,汝娘也覺得早上一切順利,心懸得不那麼厲害了。

    “來了。”一直盯著門口的阿九眼睛一亮,低聲提醒兩人。

    兩人看過去,果然是那個店小二小跑著進來了。

    掌櫃的眼睛一瞪就要罵人,汝娘忙道:“掌櫃的,是我們拜託小二哥去幫忙買點東西。”

    掌櫃的這才緩了神情,示意小二趕緊過去。

    走近了,店小二擦了下額頭低聲道謝。

    這算是接私活,要是掌櫃的知道了指不定就不要他了。

    他家裡窮,大哥身體不好,做不了重活,嫂嫂又快要生了,下面還有一雙弟妹,家裡就指著他過日子,要不是想多掙點,他也不會冒這個險。

    “你本就是替我們辦事,何用道謝,馬車呢?”

    “停外面了,您要不要去過過眼?”

    汝娘點頭,起身跟了出去。

    沒多會兩人又進來了,汝娘眼裡有著喜色,章含秋頓時放下心來。

    “小姐,馬車挺好。”

    “那就不耽擱了,小二哥,你會駕馬車嗎?”

    “會的,以前小的就幫過老叔的忙。”

    “那好,你送我們出城。”

    店小二有些為難,他倒是沒有想到這三個女人能做什麼壞事,就是掌櫃的那裡……

    “放心,掌櫃的那裡我去說。”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55 PM

021章 出城

    汝娘去櫃檯將住宿錢結了,臨了拒絕掌櫃要找回給她的銅板,“掌櫃的,我要去城裡找個親戚,可這路不熟,想借你這店小二一用,不知可方便。”

    “這……”掌櫃的不太樂意,這麼點銅板就想將人拐走,還沒個具體時間的,他覺得自己虧了。

    “掌櫃的放心,不用多久。”

    “那行,虎子,快去快回。”

    “哎,知道了。”

    走出客棧門,涼氣撲面而來,章含秋掃了眼周圍,看不出任何異常。

    三人都上了馬車,名喚虎子的店小二坐上車轅,鞭子一揮,馬車噠噠的往前駛去。

    阿九坐立難安。

    猶豫了半晌後壓著聲音問,“小姐,我們……會不會連累了小二哥?”

    “不會。”章含秋端端正正的坐著語氣肯定,幾個月的心裡歷練折磨,她早不是當初那個被欺負了都不知道,只會退讓的章家大小姐了,“城門官兵眼睛都磨利了,知道誰欺得誰欺不得,貴族的馬車他們不敢撩起來看,尤其是閨閣小姐的馬車,追究起來他們擔不起,再說城門最近守得不嚴,沒那麼難出去。”

    就像章含秋說的那樣,城門官兵不要說撩起簾子看,攔都沒攔一下就將人放出了城。

    走出不遠,小二的聲音傳進來,“小姐,是停在這裡還是繼續往前?”

    “繼續前行。”

    “是。”

    “汝娘,那三人住在哪裡?”

    “出城大概五裡的樣子。”

    章含秋點頭,“你給小二指路,我們去那裡。”

    “是。”

    天色漸漸亮了,村子裡雞鳴狗叫,很是熱鬧。

    此處就叫城外村,因著離城近,在城裡做活的人也多,比起其他村落來說日子要好過許多。

    近幾年搬到城裡去的人多了,村子裡的人口一直在往下降。

    裡正想著能多出來不少田地分下去,歎了口氣從不阻攔。

    倒是前不久城西多了一戶人家。

    是靜一師太送來的,說是和她有些香火情,生了病來這裡養上一陣子,等好了就離開。

    並且還特意叮囑他們那病有點麻煩,等閒人最好是不要去串門,免得過了病氣。

    看在那錠銀子的份上,他接受了。

    反正不用分田地出去不是,白得的好處。

    這日一早,村子裡便來了輛看著就富貴的馬車,而且是直接往西頭去的。

    好在城外村的人都是見過點世面的,瞄了一眼便各自忙活。

    倒是幾個覺少起得早的孩子在後面追著跑得起勁。

    馬車在最靠裡的一座屋子前停下來。

    “我不下去了,汝娘,你去叫那三人將要緊的東西收拾了,我們馬上離開。”

    “是。”

    汝娘一離開,阿九便撩起了簾子,將一張銀票以及一包碎銀子遞給坐在車轅上的虎子。

    章含秋的聲音從馬車裡傳來,“銀票是買馬車的錢,另外那些算是謝禮,回去後不管誰問起都不要說起我們。”

    虎子知曉其中厲害,掂著碎銀的份量滿口應下,“小姐放心,小的一定不多言半句。”

    “這一路多謝你,回吧。”

    “是。”

    跳下馬車,虎子笑得見牙不見眼,有這銀子,他嫂子生娃也不用擔心家裡應付不來了,還能讓嫂嫂在月子裡好好補補。

    給老叔帶了大買賣,老叔肯定還得打賞自己一點,就半晚上功夫,他賺的居然差不多能抵往年一年的工錢,真爽。

    搭了老鄉的騾車回城,到城門前發現出城的那一邊多了許多官兵,有個管家模樣的人帶著一個婆子站在那裡,時不時有官兵去問什麼。

    再側頭一瞧城門邊上,新貼了三張肖像圖上去,心裡暗樂,這世道真要亂了嗎?居然通緝女人了……

    等等,女人?

    想到剛送走的人,虎子心跳得厲害,移動著打顫的腿肚子走過去仔細一瞧,心跳快得又加了一個碼。

    和今日見著的三人模樣自是不同,可跟昨晚他見著的三人就太像了!

    難不成這回他還做了回幫兇?

    怪不得離開前那小姐叮囑他不要和誰說起她們,這哪用得著囑咐,就是有人迫他他也不能說啊!

    好在他昨晚連和老叔都沒有交底,掌櫃的也不知道他幫著買的東西是馬車,幸好幸好。

    偷偷抹了把汗,瞄了眼四周看沒人注意他後,虎子裝成沒事人樣隨著人流進城。

    原本讓他滿心歡喜,貼身放著的銀票銀子此時只覺燙人。

    撒丫子跑到車馬行,將裡面一個四十多,瘦瘦的個子不高的男人叫了出來。

    一看馬車沒有了,那男人笑容就爬了滿臉,“給我送銀子來的?”

    虎子將銀票遞過去,“一百兩。”

    男人接過去看了眼,想到自己能從中得的好處頓時笑眯了眼,額頭上眼尾的皺紋全露了出來,“幹得好,放心,少不了你的好處,對了虎子,要你幫著買馬車的是什麼人?”

    虎子心裡一咯噔,笑問,“老叔,你平日裡從不問這個的,今兒怎麼打聽這個了?”

    “還別說,今日這些官老爺可真是起得夠早的,車馬行才開門就有人來問有沒有三個女人來買過馬車,還說要是看到三個女人一起就將人留下趕緊通知他們,章家老爺重重有賞。”

    又是三個女人!

    “章家失竊了?”

    “哪是失竅這麼簡單,章家昨晚走水你沒聽說?”

    他忙活一早上,一進城又往這裡來了哪會知道,虎子苦笑著搖頭。

    男人回頭看了眼鋪子裡,沒看到大管事便也樂得和人嘮嘮嗑,“聽說昨晚章家走水得厲害,燒了差不多一半,這次損失可大得很。”

    “這和三個女人有什麼關係?她們縱的火?”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男人臉上帶著幾分說秘辛的得瑟,“這走水走得可不一般,天氣又不是天乾物燥的,哪能一個地方走火禍及那麼大地方,據說是澆了油的,嘖,那章家大小姐可真敢!”

    “章家大小姐?”

    “嘿嘿,今兒早上可真熱鬧,原本一開始章家也將消息都捂住了,走水嘛,正常,誰也不敢說自家裡不會有這意外,可是誰讓章家有個不讓人省心的二小姐呢?自打章家走水的事情傳開後便又有消息傳出來,據說那二小姐啊,和章家大小姐定了親的齊家公子去清源寺遊玩,還手挽著手親上了,叫人當場看了去。

    嘖,這理虧得……按理說做了這麼不要臉的事,她就該收斂了回去領罪求原諒吧,人家倒好,直接讓人章大小姐將人讓給她。泥人還三分土性,章大小姐當時是答應了,一轉過身就一把火將自己的嫁妝全燒了,帶著老僕丫鬟離了章府,現在章府正滿城找人,沒娘疼的孩子就是可憐。”

    男人說得搖頭晃腦大發感慨,沒發現虎子臉色連連變化,等再看過去時他已經收攏好情緒了,“那章家兩位小姐不是一個娘親啊?”

    “不是,要是一個娘哪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章大小姐的娘聽說死了好些年了。”

    原來是這樣,他幫的不是壞人,而是被後娘繼妹欺負的可憐人!

    這麼想著虎子心裡頓時通暢了,將這事死死按到心裡最深處,也不再打聽其他細節,舔著一張臉湊近了,笑得好不諂媚,“叔,我幫您做了這麼單大買賣,跑腿費你總得給我吧。”

    男人一巴掌拍在他頭上笑駡,“你當我不知道你從客人那裡已經得了一筆了,放心,少不了你的。”從內兜裡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兩碎銀塞到他手裡,“以後再有這事直接來我家敲門,不用在外面等。”

    “好勒。”看了下日頭,虎子將銀子往懷裡一塞就往後跑,邊跑還邊在喊,“叔,我回去忙了。”

    男人搖了搖頭,背著雙手慢悠悠回鋪子裡,有了這單買賣保底,就算今兒他偷個懶大管事也不會說什麼了,那還急什麼。

    那一邊,章含秋並沒有等多久便聽到了腳步聲。

    馬車晃動了下,汝娘撩起簾子進來。

    “小姐,您要不要見見?”

    “先離了這裡再說,越遠越好。”

    “是。”汝娘掀起車簾一角對外頭的人道:“你們在外面擠擠,往東邊走,去會亭城。”

    “是。”

    和虎子的技術相比,這三人明顯是個中高手,馬車走得又快又穩,眼看著離武陽城越來越遠,章含秋鬆懈下來,一時之間只覺得連骨頭裡面都在疼。

    “小姐……”阿九忙扶住她靠在自己身上。

    “我沒事。”阻止汝娘也要過來扶她,“我就這麼靠一陣,散了勁頭人有些難受。”

    阿九連連點頭,輕手輕腳的調整了坐姿,身體也軟下來,讓小姐儘量靠得舒服些。

    等章含秋緩過來時已經午時過了。

    掀起窗簾一角看了下外面,倒也不是荒蕪之地,遂道:“我們好像沒有帶水,汝娘,你叫他們找個地方停了,你去找些水回來,吃了東西再上路。”

    “是。”

    這裡是個小村子,比不得城外村的富裕,住戶也不是很多,人卻極為熱情。

    汝娘去的時間有點久,章含秋掀起窗簾看了好幾次才看到她抱著什麼快步過來。

    走到半途時有個男人走過去將東西接了。

    章含秋知道這是屬於她的三個奴隸之一。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56 PM

022章 家寶  

    汝娘一進來就忙解釋,“老奴看那家裡正好砍伐了好幾棵大竹子,便讓那主家幫著做了幾個竹筒裝了水,這樣在路上也能用。”

    章含秋微一點頭,“走吧。”

    馬車在路邊一處供人歇腳的,老舊的不知存在多少年的亭子邊停下。

    扶著阿九的手下車,章含秋就看到那三人並不如她見過的奴隸一般卑微的跪著,而是躬身肅手低頭站在一邊。

    就像是……什麼都保不住時,還想保有最後的尊嚴!

    透過三人,章含秋想到了自己。

    她不也是被逼的什麼都沒有保住嗎?

    比他們更慘的是,她連尊嚴都被那幾人踩在了腳底下,要是她不奮起反抗極端的將尊嚴找回來,她會被他們踩一輩子。

    她若想用人,又何必一定要是卑躬屈膝的呢?有點尊嚴的,也挺好。

    汝娘旁觀著她的小姐眼神恍惚過後沉澱下來,眼裡全是欣慰之色,她的小姐,適應得很好。

    離了章家後,小姐便不再是貴族了,她一路都在擔心小姐會放不下架子,斤斤計較於那些面子,幸好,她的小姐比她想像的還要聰明。

    “阿九,將東西分一分,都吃一些,吃完了也沒關係,路上再補就是。”

    “是。”

    站著的三人對望一眼,露出個略微苦澀的笑,他們好像跟了個不錯的主子。

    雖然這個主子小了些,還是個女人。

    可比起那些不把奴隸當人看的貴族,女主子也挺好。

    阿九將貼身放著的兩個餅拿出來,帶著體溫的餅口感只差了些許,章含秋努力一口口咽下去。

    章家在吃食上從來沒克扣過她,這方面她還真是沒吃過什麼苦頭的。可是自打做出決定開始,她就做好了吃苦頭的準備。

    和心理上的苦比起來,這點又算得了什麼。

    吃完了東西,章含秋看向三人,“我對你們的要求只有一個,那便是忠誠,若是你們自認做不到,等到了會亭城後你們離開便是,我承諾絕不會報官捉拿你們,就當是花銀子雇你們護送我們一路了。”

    三人對望一眼,只覺得喉嚨發緊,這麼好的機會放到眼前,他們沒法不心動……

    可是想到額頭上的奴隸印記,三人只能苦笑,摸著額頭道:“有了這東西,我們又能去哪裡?小姐坦承,我們三人也願意交底,我們願意向小姐獻上我們的忠誠,只是我們三人尚有心願未了,到了需要的時候,希望小姐能允我們離開一段時間,小姐放心,我們一定會回來。”

    章含秋目光悠悠的看著亭子外搖曳的樹林,“真到了那時候,說不定我也不需要你們了,回不回來又如何?人心最是強求不得,這是我……”兩輩子換來的心得。

    垂下視線沉默了一會,章含秋起身,“出發吧。”

    “是。”

    這邊走得痛快,章家此時卻是一片混亂。

    向來氣度雍容的章澤天頭冠松了,幾縷頭髮掉下來都不自知,將堂屋裡能砸的東西全砸了,眼睛通紅,氣喘吁吁的怒吼,“章含秋,章含秋!”

    吳氏難得的沒有上前去說軟話。

    她快氣死了。

    一屋子嫁妝全燒了不說,章家還被燒了三分之一,如果只是這樣她還能吞了這口惡氣。

    可經由她的這一燒,外面的傳言已經傳得越來越難聽,什麼妹妹和姐姐的未婚夫勾達成奸,逼姐姐退讓,什麼那一把火章含秋是想將自己燒了,結果被高人救走,什麼她這個後娘表面上對繼女千好萬好,實際上就是個蛇蠍心腸的……

    她辛辛苦苦忍了十來年,一把火全燒毀了。

    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

    瞄一眼丈夫,吳氏眼睛眨了眨,眼裡馬上濕噠噠的蓄滿了淚水,“老爺,妾身何時待她不好過,你聽聽外面都將妾身說成什麼樣了,就算她心裡有氣有怨,在家裡撒出來不就行了?她一把火倒是放得痛快了,可有想過後果?現在章家都成武陽城的笑話了。”

    說到最後,眼淚滾了下來,襯著蒼白的臉色,看著格外楚楚可憐。

    章澤天向來吃吳氏這一套,對章含秋更恨幾分。

    可是想到自事發到現在居然沒能找著人,對那向來連門都出得少的大女兒倒是多了分欽佩。

    自昨晚發現她人不見了後,他便將府裡的人手全散了去尋,找那巡夜的打更的問了個遍,就是角落的叫花子都叫醒來問過了,愣是沒有得到一點消息。

    就像那人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等到天一亮他便去外頭佈置,昨晚那時辰城門早就關了,她也跑不出去,想著只要人還在城裡她就跑不了。

    可是直到現在,依舊沒有半點消息。

    他章澤天爭強好勝一輩子,到頭來卻在向來看不上的女兒手裡栽了個大跟頭,還真是好!

    “老爺,您說這可怎麼辦啊,外頭將俏兒傳成那樣,要是齊家那邊……”

    “齊家不敢反悔。”章澤天撫額,一臉煩躁,“與其考慮這些,你倒不如想想夏薇那裡要怎麼辦。”

    吳氏臉色更白,是了,沒了章含秋,他們要如何再將夏薇拿捏在手裡?

    要是她傷心了,執意將事情鬧大讓大家都沒好日子過,那可如何是好?

    她現在的身份是他們動不得的,她還有個兒子傍身,算起來應該只比家寶小上兩三歲,以後要是存心和家寶為難,家寶如何是對手?

    說起來,“家寶呢?今日不是說不讓他去學堂嗎?怎麼一直沒見人?”

    章澤天一愣,看向屋中侍候的人,“你們有沒有見著三公子?”

    屋裡的人對望一眼,皆搖頭。

    眼看著章澤天就要發作,屋外走進來一丫鬟,戰戰兢兢的回話,“老爺,奴婢早先看到三公子在大小姐院子裡坐著。”

    吳氏連忙起身,“那裡殘牆斷臂的,能有什麼看的……”

    “你站住。”章澤天看向一遇著大事就亂了心神的妻子,“家寶向來和秋兒感情好,發生了這樣的事你不讓他隨著性子去,是想讓他恨你嗎?”

    “他怎會恨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

    “那您問過我您做的是我想要的嗎?”章家寶從外面走進來,臉上的稚氣仿佛在一夕之間褪盡,眼睛紅腫著看起來有些狼狽,眼神卻是冷的。

    “家寶!”

    “我有說過我要將大姐逼走嗎?我有說過想要大姐的一切嗎?我有說過不希望大姐過得舒坦嗎?我有說過,讓你們這般對大姐不好嗎?”

    十歲的孩子說不出更加難聽的話,但是他好難過,他的家人,他的親爹親娘親姐聯手將大姐逼到絕鏡,最後將人給逼走了,章家這麼多人都沒有找著,他甚至不知道大姐現在是不是安好。

    吳氏捂著胸口,嘴巴張了幾次,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她為了誰?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誰?

    “家寶,你怎麼和你娘說話?”章澤天扶著妻子坐下來,表情難看。

    章家寶的拳頭緊得都要捏出水來,最後乾脆一扭頭不看眼前的兩人,邊往外走邊道:“從今日起我住到學堂去,無事的話不要來找我。”

    學堂確實是能住人,可那如何能跟家裡相比,吳氏急得直掉淚,抓著丈夫的衣襟哀求,“老爺,您快讓家寶留下來,快讓他留下來……”

    章澤天拍了拍她的肩膀,目送兒子離開直至再也不見才低下頭安撫妻子,“家寶已經十歲了,你不能再將他當成稚兒養,讓他走出去也好,如果秋兒出走能讓家寶成長,章家倒也不算是白折騰了一番。”

    “可是……”

    “就這麼定了,回頭你派人給他送些生活用品去,除了他的貼身小廝,其他人就都別跟著了,他要是受不得苦自然會回來。”

    吳氏咬唇撇開頭,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直往下掉。

    章澤天脾氣有些壓不住了,甩手坐回去,沉聲道:“現在是愁這等小事的時候嗎?你也不想想若是夏薇真拼了命追究我們要如何應對。”

    吳氏默默的擦了淚,不敢再耍性子,“這是章含秋自己放火離開的,又不是我們放火逼她離開,若是夏薇追究這般回她就是,她現在身份不同以往,兒子是她的保障,也是她的軟肋,為了兒子,她也不會魚死網破,妾身倒更擔心以後她會為難家寶,畢竟家寶以後是要走仕途的,和她的兒子不可能避開……”

    章澤天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她最多就是質問幾句,那還得能說動城主允她出門,是我被蒙住了眼,居然覺得她有威脅,女人一旦被綁住,就算恨得想吃了我她也什麼都做不了,除非有朝一日她的兒子能上位,可是城主的兒子可不止一個,上面還有個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她那個算什麼,時長日久,走著瞧便是。”

    吳氏連連點頭,暗暗決定下回見著家寶一定要他好好結交城主的嫡公子才行。

    “俏兒呢?惹下這一爛攤子事終於知道收斂了?”

    吳氏這會哪還敢替女兒說話,“在屋裡做繡活,今日還沒出過門。”

    “是出了門被那流言蜚語嚇回來了吧。”章澤天冷哼,“不是說今日約了齊家人來商談兩家的婚事?人怎沒來?”

    “我將時間往後推了兩天,章家這個樣子實在不宜見客,那會您正調動人手找大姐兒,便沒來打擾您。”

    “不能往後推。”章澤天想也不想便反對,“拖久了易生變,將時間改到明日。”

    “是,妾身這就親自去一趟齊家。”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57 PM

023章 內情

    此時的齊家靜悄悄的,侍候的人連呼吸都放到最輕,生怕惹怒了主家惹來禍端。

    任重眉頭緊皺,看向跪在下首的人,“你是打定主意了?”

    尚不滿十六的齊振聲抿著唇,完全沒有日後權傾朝野的意氣風發,滿臉都是因情而生的堅持,“是,請師父,請娘成全。”

    齊夫人又急又氣,話語裡都帶出了哽咽,“都是章家女,她若是個好的,娘又怎會攔著?可外面現在都將她傳成了什麼樣你沒聽說嗎?明知道你和她姐姐有婚約,她卻那般來勾達你,這哪還是個良家女子?振兒,娘不是非要棒打鴛鴦,娘唯願你安樂,可那樣的女子進了齊家門,家裡哪還能安樂得下來。”

    齊振聲幼年喪父,他記憶裡從沒有父親,裡裡外外全是母親在操持,他一直都是孝順的。

    這會看母親這般傷心,原有的那點堅持有了動搖,可想著俏兒靈動的雙眼,再想到吳氏私底下和他說的話,那點動搖便又散了。

    想了想,齊振聲回頭吩咐管家,“良叔,你帶著所有人退出主屋,你親自守在門邊,不許任何人靠近。”

    良叔一愣,旋即點頭照做,並將門關上。

    任重和齊夫人對望一眼,齊齊望向齊振聲。

    “師父,娘,並非俏兒妹妹不知檢點,說到底,我也有責任,是我忘情在先,俏兒妹妹才會被我哄了去,娘您別生氣,先聽我說完,早在年前,章夫人便私底下找過我,說的卻不是章家長女之事。”

    頓了頓,齊振聲又道:“也算是章家長女之事,章夫人將一份單子給我看了,說那是章大小姐的嫁妝單子,我當時都被嚇到了,厚厚的一疊,若都是嫁妝,章家得有多疼章含秋?可章含秋若真有那般受寵,在我們這個圈子裡又如何會如同個透明人一般?”

    齊振聲苦笑,“齊家的情況我很清楚,當時我真是想和俏兒斷了關係等著和章含秋成親的,哪怕就為了那筆嫁妝也是值得的,那樣一個好拿捏的人,只要進了我齊家門,還怕哄不出東西來?可是……章夫人卻問我想不想人財兩得,章含秋的財,章俏兒這個人,我當然回答她想。”

    “一開始我以為她是打算讓我,讓我娶她們兩姐妹,雖然我也知道是妄想,但當時章夫人的態度給了我這樣的希望,可她卻說,卻說……”

    想到那會章夫人扭曲的神情,齊振聲有些後怕,可一想到自己居然答應了,還和章夫人一起合謀了,他便沒法將後續說出來。

    他不想面對那樣陰暗的自己。

    任重一輩子都在勾心鬥角揣摩人心,齊振聲都說到這程度了哪會猜不到章夫人在想什麼。

    仔細一想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從自己肚子裡出來的才是自己的骨血,他之前一直覺得章夫人對章大小姐好得有點過了,沒有幾個女人能有那樣的心胸,將丈夫原配的女兒照顧得那般妥貼,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

    章夫人最大的破綻在於她對章大小姐過於好了,可笑之前一直沒人發覺,還皆贊她一聲賢慧大度。

    “章夫人要章大小姐的命?你答應配合?”

    齊振聲垂著頭,沒有應聲,以沉默來應對。

    任重失笑搖頭,他教出來的小鬼還敢和他鬥心眼了。

    章澤天啊章澤天,你聰明一世,卻被我抓著這麼大個把柄,就算你以後爬得再高又如何?

    “齊嫂子,若是章家來人請你過府,你便去,不管嫁過來的是大的還是小的,齊家總不是吃虧的那個,你若是實在不喜那章俏兒,以後往振兒屋裡多塞幾個人就是。”

    “可章俏兒掌家如何讓人心服。”一聽任重的話齊夫人就軟了態度,齊家能維持下來任重功不可沒,再者說他還手把手的將振兒教出來了,以後振兒入仕還得靠著他,可以說一直以來任重能做齊家一大半的主,他拿定了的主意基本就是定下來了的。

    這會齊夫人也只敢這麼嘟囔一句,心裡卻知事情已經拍板了,她必將多一個章家兒媳婦。

    “師父,您……”

    “奇怪我會同意?”任重摸著下巴上修得短短齊齊的美髯露出狐狸似的笑,“為何不同意呢?在這節骨眼上你應下了此事,章澤天心裡自是記你的情分,以後你若有什麼事他還能不助你一把?振兒,你要記著,在這世道,名聲好壞無用,自己得了多少好處才是實在,何用在乎那許多?就如章家,看似現在成了滿城茶餘飯後的話題,可那又如何?于章家有何損失?需要巴結章家的還是得繼續巴結,要求著章澤天辦事的還要繼續求,就是城主,也不會因為章家出走一女就對章家改了觀感,這事說到底就是讓章家臉面掃地了,除此之外,還有何損失?”

    齊振聲越聽眼睛越亮,“所以說,學生應下此事應當?”

    “他章家都不在乎章含秋的死活,幹你一個外人何事?現在我倒是可惜那燒了的一屋嫁妝了,聽說當年章澤天娶原配進門時那嫁妝長長的一路,轟動了整個武陽城,就算只剩下一半能用也足夠了,看不出來那章含秋還有這骨氣。”

    齊振聲眼前掠過章含秋低垂著頭的樣子,突然心生感慨,他好像連他曾經的未婚妻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俏兒太鮮活,有這珠玉在前,章含秋如何還能在他心裡留下印記。

    且不說齊章兩家達成了怎樣一致的意見,武陽城內幾人歡喜幾人愁,章含秋一行人在天黑之前終於進入了會亭城下的一個小縣城。

    “明兒一早阿九你多買上一些乾糧,白天加緊趕路,儘量在天黑前到達會亭城,到時不要被關在城外了。”在客棧裡安置下來,吃飽喝足後章含秋輕聲吩咐道。

    阿九點頭應下。

    章含秋看了眼門口,“叫他們三人進來。”

    “小姐,天晚了,您……”一個姑娘家,又是現在這種情況,汝娘生怕一個不好毀了小姐名聲,一直防得緊緊的,此時哪會輕易同意。

    “汝娘,我以後改名為夏含秋。”

    “小姐……”

    “脫離了章家,我便不是高高在上的貴族小姐,普通人家的男女大防我會注意,至於其他的,沒那麼多講究了,那一把火燒掉的不止是我的嫁妝,還有我和章家的羈絆,若是可以,我真想把身體裡屬於章家的血肉都還給他,從此以後各走各路。”

    說至最後,聲音已是幾不可聞,可汝娘離得近,將話聽了個真切。

    仔細一想,可不就是這個理兒。

    既然離了章家,再扯著章家的大旗算怎麼回事。

    小姐能這麼想得開是好事,她還在一邊幫著撿起就是拎不清了。

    “小姐說的有道理,老奴明白了。”往門邊走了幾步,對外面三人喚道:“小姐請你們進來。”

    三人對望一眼,默默的走了進去。

    章含秋看著他們走近,通過今天的觀察她也看出來了,這三人應該交情很深,並且都很習慣了由一人拿主意,另兩人聽從。

    “報上名來?”

    “塔松。”

    “塔良。”

    “塔仁。”

    “你們是兄弟?”

    “是。”明顯為首的塔松接了話頭,“我們本是堂兄弟,只是因為一些原因落至今天的地步。”

    章含秋絞著手指頭,“很不甘心?”

    “是。”

    “你倒是不諱言。”

    塔松抬起頭,額頭上的奴隸印記並沒有壓垮他的脊樑骨,“我想,在小姐面前實話實說會更合適。”

    汝娘沒忍住,提醒道:“你們現在不能再自稱為我了。”

    三人臉色變了變,塔松咬牙改口,“奴……遵命。”

    章含秋垂首喝了口茶,輕聲道:“我無意折辱你們的尊嚴,但是你們平時要是不注意很容易惹來麻煩,適應自己的身份才能更好的活下去,環境在變,人就得跟著變,你們仔細想想我說的是不是有道理。”

    三人顯然是真的在想,一會後臉色都舒緩下來。

    章含秋想,這三人之前應該是有點身份的人,所以在自稱時才會變臉。

    好在都是識時務的。

    “都早些歇了,明天早起趕路,儘量明天在會亭城內安置。”

    “是。”

    想著到了會亭城後要面對的事,章含秋便有些頭疼。

    有銀錢開路,買房應是不難,可落戶卻不是那麼容易的,外祖那邊也得送個信去,免得他們得了消息著急,她還想弄個鋪子做點什麼營生,坐吃山空總不是長久之計。

    再者靜一師太那裡也得遣人去一趟。

    早前師太給她買的人她得接過來,娘親放在那的東西,還有之前汝娘陸陸續續從章府搬過去的都要接來……

    從今以後她就算是另立門庭了,不管什麼事都得自己拿主意,再沒人可以依靠。

    那麼,就從這些事開始磨練自己吧。

    沒有人天生就什麼都會。

    她不信自己學不會。

    “小姐,您待他們也太好了些。”阿九將洗腳水放下,給小姐除了鞋子足衣試探著放下去,“燙不燙?要不要再兌點涼水?”

    “不用。”一點點燙,很舒服,章含秋抬了幾次腳就適應過來,“覺得我對他們很好?”

    “可不是,章家也有奴隸,婢子覺得做畜牧的都沒他們辛苦,沒口好的吃,什麼髒活累活都要幹。”

    “你是想我也和章家人一樣缺德沒良心嗎?”

    阿九被噎得沒了話。

    汝娘邊鋪床邊搖頭,她也覺得小姐對那三個奴隸太好了些,可她比阿九多活了這麼些年,勝在比她會看眼色,小姐現在分明是極有主意,早不是在章府時乖順的模樣,她相信她的小姐再不會被人輕易拿捏住。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7:58 PM

第二卷 拋卻從前,從今以後她是夏含秋。

024章 會亭  

    梁朝除了國都陳陽外還有一十四城。

    武陽城和會亭城便是其中之二。

    和武陽城比起來,會亭城的城主伏睿顯得格外沒野心,不拉關係,不和親睦鄰,固守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兢兢業業的盡自己的本份。

    會亭城在他的治理下不說夜不閉戶,卻也遠比其他地方要顯得平和,雖然還是在討生活,神情間卻顯得格外安逸。

    很多人看不上伏睿這樣的性子,明裡暗裡沒少說過擠兌的話。

    可伏睿若真遇著什麼事了,他們卻都願意幫上一把,而不像對別人一般落井下石,更甚者趁他病要他命。

    以武陽城主郭子良的話說,在富貴時伏睿這樣的人體現不出他的重要來,可當他有朝一日落難,唯一有可能幫上他一把,而他也願意接受幫助的只有可能是伏睿。

    對於他們這樣野心勃勃的人來說,伏睿是少有的能讓他們覺得安全,願意交付信任的人。

    當然,現在這些話都還只是說說,真到了那樣的時候伏睿是不是真的會如他所說的那樣幫上他一把,除了章含秋外,誰都不敢真的肯定。

    做為往後幾十年的唯一知情人,章含秋之所以會選擇來這裡便足以說明一切。

    當全天下都被拖入戰火中時,會亭城是損毀最少的,他處屠城之事都尚有發生,會亭城淪陷後卻只是換了一茬官員,百姓受影響不大,倒是自己將自己嚇了個夠嗆,以至於多年後天下安定,會亭城的安穩繁華無地可及。

    章含秋不想總是搬家,從她打算離開章家開始,會亭城便是她心裡最佳的安家之處。

    緊趕慢趕,總算是在關城門前進了城。

    撩起簾子看著外頭來往人群,章含秋心裡由衷升起歡喜之情。

    “找個好點的客棧落腳,我們恐怕要在客棧住上好幾天。”

    “是。”

    一日奔波,自是一夜無話。

    次日,章含秋讓塔松將客棧掌櫃帶了過來,“聽說掌櫃的人緣好人面廣,我們一行初來乍到,想請掌櫃的幫個忙。”

    有了些年紀的掌櫃閱人無數,並不敢輕視戴著帷帽聲音中尚帶有稚氣的貴族小姐,“小姐只管吩咐。”

    “我本是來會亭城投奔親戚,沒成想……老家的東西我都賣了,再回去已是不合適,便想在城裡買處宅子安置下來,不知掌櫃的可有門路?”摩挲著茶杯,章含秋清脆的聲音裡有著讓人心安的鎮定,好像不管她說了什麼事實就如她說的那般。

    讓自己辦事是好事啊,掌櫃的暗喜,要是事情辦成了,還能沒自己好處?

    “不知小姐想要個多大的宅子?能接受的價位是怎樣。”

    “爽快,掌櫃的放心,若是事成一定重謝你,至於價位……我會讓我的家僕隨你一起前去商談,掌櫃的要是能幫著壓壓價自是再好不過。”

    “小姐也是爽快人,那小人也不多言了,這就去為小姐忙活,儘快給小姐消息。”

    “如此甚好。”

    將掌櫃送出屋,汝娘盤算著手裡的銀子開口,“小姐,您看我們是不是買個小點的宅子先住著?師太那裡的東西一時半會也拿不過來,不然您允老奴去一趟夏家?”

    “汝娘,你不能因為我將自己變成了夏含秋就真將我當成夏家人,並理直氣壯的去尋求夏家的幫助,夏家也許對我心存憐憫,銀錢上不會短了我,但是感情卻是要打折扣的,我希望能憑自己之力在這裡站穩了腳跟,到那時,我和外祖一家再面對便不是依附和被依附的關係,感情,自然就保住了。”

    章含秋,不,此時的她已經是夏含秋了,幾世的記憶慢慢融合,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萬事不懂,只知退讓的章大小姐。

    “我們手裡有將近八千兩銀子,等我們安定下來你辛苦一下去一趟蓮溪寺,那裡不止有娘這幾年攢下的東西,娘留在章府的那些金銀首飾我們都送過去了,關鍵時刻也能抵點用,到時再在會亭城找點買賣做,不愁日子過不下去。”

    “小姐,以您的身份哪能去做買賣,老奴不是想折了您的自尊,只是……您現在還這麼小,總不能真的就不嫁人了,到時若是嫁妝輕了,您不得被婆家看輕?”

    “我現在也不過是一介平民,怎麼就做不得買賣了。”夏含秋笑得空洞,“嫁人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以我現在的處境,就算我帶著萬貫家財嫁過去也不會被看重,沒有娘家人撐腰的媳婦如何直得起腰來?要是家寶是我親弟弟就好了,我一定不顧一切帶他一起跑,他那麼爭氣,以後一定會有大出息的,有他在後面撐著,就是嫁人又有何懼。”

    汝娘悲從中來,小姐這一輩子才剛起了個頭,要是這麼空耗著,這一輩子得苦成什麼樣!

    “好了,汝娘,你也別哭,日子怎麼不是過?不用侍候丈夫婆婆小姑,日子還能過得痛快些,等掌櫃的有了消息,你就隨他一起去看宅子,這會你也別閑著,去外面打聽一下會亭城的物價,別到時被人訛了還不自知。”

    汝娘哽咽著應下。

    “要是價位合適,就是買個三進的宅子都使得,不要吝嗇錢,宅子一買下來可能是要住上一輩子的。”

    汝娘咬牙應下,轉身就出了客棧去了市集,小姐的錢一文錢都不能白花,一定不能被人訛了去。

    客棧掌櫃來得很快,沒多久就回了消息。

    “小的去找了一相熟的中人,他手裡有不少宅子,大居小居都有,不知小姐覺得什麼時候去看的好?”

    “大居何價?小居又何價?”

    掌櫃的笑,“宅子有好有歹,自是看居論價。”

    “那便明天吧,你讓那中人明兒一早過來。”

    “好咧,小的這就給他遞消息過去。”

    汝娘回來,神情間有些小興奮,“小姐,這會亭城的物價竟然比武陽城要低些,老奴去打聽了下,三進的好宅子大概需得三千兩左右,要是稍次一些的能更便宜。”

    “別貪那點便宜。”看汝娘這般著緊錢袋子,夏含秋不由得輕輕笑了笑,那模樣竟似暖風吹過,格外溫暖人心。

    汝娘想,就沖著小姐這份輕鬆笑容,她就定要尋個好的,銀子以後再想辦法就是,她就不信夫人以後會不管小姐,更不信夏家在知道小姐的處境後會冷眼旁觀。

    現在嘛,小姐過好了才是正經。

    “汝娘,明日見著中人你問問看有沒有鋪面連著宅子的,也好方便我們做點營生,我們不能出面,不還有塔松他們嗎?”

    汝娘極不願小姐行商,賤商賤商,她無法容忍這樣的詞用到小姐身上。

    可想著若由塔松他們出面倒確實可行,哪個貴族家裡沒做營生,不也是由家僕出面打理嗎?

    “是,老奴記下了。”

    單買一個好鋪面都得不少銀子,再要連著宅子一起買……汝娘心又懸了起來。

    買宅子是大事,出手的銀子多,汝娘格外謹慎,中人也極上心,就是掌櫃的也都日日跟著,得了足夠多的好處,做為一個在本地紮根多年的人倒是提出了不少有益的意見。

    幾天下來,汝娘終於將目標鎖定在兩處,讓小姐做最後選擇。

    將兩處都看了,夏含秋毫不猶豫的選了在另外幾人看來要遜上一籌的那處。

    “小姐,要是做買賣,這裡比不得之前那處,老奴留著這處只是覺得這地方安靜,住起來要舒服些,可做買賣受限卻大。”

    “這裡很合適。”

    打發了汝娘去談價,夏含秋帶著阿九去了鋪面轉悠。

    這裡是個淺巷,從正街進來不過四個鋪面,她看中的這處是在巷子的最裡面,鋪面正對著巷口,也只有這個鋪面是連著後面一座三進的宅子的,在鋪面旁邊另開了一張門出入,正門卻是在另外一頭。

    鋪面之前應該和旁邊那幾家一樣是賣成衣布料的,不過大概是沒做得起來,鋪面關了有些時日了,積了厚厚一層灰。

    這地段著實不錯,緊鄰正街,因為進來了這麼一些,卻又不會顯得過於喧嘩。

    一路走過來,她注意了一下鋪面,正街那邊大都是客棧酒肆飯莊,還有一些胭脂首飾鋪子。

    她若想做賺錢的營生,最好便是避開這些,做些特色出來。

    上輩子學到的東西還沒來得及實踐便莫名沒了性命,那麼,在這裡實踐一番好了。

    至於要做什麼……

    想到曾經看到過的那些美麗故事,笑容爬了滿臉。

    她的經歷實在稱不上美好,若是被人知道說不定能賺來大把熱淚。

    她沒興趣向別人剖析自己,可若是以故事的形式抹黑一下某些人,如吳氏,如章俏兒,如章澤天,如齊振聲……她很樂意。

    哪個少女不懷春,她若是再寫上一些纏綿緋惻的故事去印成書放在鋪子裡賣,那不就是她這個鋪子獨特的特色了嗎?就算以後這個巷子裡的四個鋪面全跟風和她做一樣的買賣又有何懼?

    到時還用擔心過不了日子嗎?

    越想越覺得這麼回事,夏含秋眼裡閃著光,整顆心都在蠢蠢欲動,只恨不得現在就開始她的賺錢大計。

    汝娘苦著臉進來稟報,“小姐,價錢壓不下去,對方死咬著最少也得五千兩。”

    “買下來。”

    五千兩啊,她們手裡總共也不足八千兩,零零碎碎還用了點了,這一下就去了大半,汝娘心痛得不行。

    可看小姐的神情便知道是打定主意了,汝娘終是什麼都沒多說。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02 PM

025章 團子

    夏含秋在仲介拿來的契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夏含秋。

    留下阿九在客棧侍候小姐,汝娘先帶著塔松三人去收拾,三進的宅子不小,想到客棧那小小的屋子,汝娘乾脆出錢雇了人來幫忙打掃,她則將心力放到了小姐的閨房佈置上。

    一應東西都換了新的,每個地方擦得錚亮,銅鏡更是磨了又磨。

    傍晚的時候夏含秋退了客棧的房間過來,看著覺得一點不比在章家時的那個屋子差。

    “小姐您看看還有什麼要添置的,時間太趕,老奴可能有地方沒顧及到。”

    看著精神不錯,但明顯瘦了一圈的汝娘,夏含秋默默搖頭,“已經很好了。”

    汝娘笑出長長的魚尾紋,“小姐滿意就好,旁邊耳房裡的大木桶是塔松親自做的,倒是省了錢,老奴去抬水來,您好些日子沒好好泡泡澡了,終於安定下來,您泡個澡好好歇歇。”

    “汝娘……”

    “是,老奴在。”

    “去歇著,這是命令。”

    汝娘頓了頓,旋即笑容滿臉,“是,老奴這就去。”

    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夏含秋出了房間,走在空蕩蕩的宅子裡。

    就這麼幾個人,三進的宅子太空了,要是不添人,就靠這麼幾個人怕是會打理不過來,也不知道靜一師太給她買好了幾個人,她還是得找牙婆子買上一些,小丫頭年紀要小,最好是十歲以下沒有家累,太大了會養不熟,至於小廝婆子,這個得讓汝娘去選,她怕看岔了。

    說起來,娘應該知道她失蹤了吧,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哭。

    肯定會的。

    和爹幾乎日日相見,爹忽略她。

    和娘只是在那種情況下見過一面,她卻能看出娘對她的掛念和愛護,這就是區別。

    二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說好開春後就會來的,直到她離開前都不見蹤影。

    他肯定想不到自己會膽子那麼大,沒等到他便做出那般冒險的事,可她實在忍不得了。

    “啾啾……”

    還有落戶之事,也不知道會亭城這方面難不難,可別散出去銀子卻辦不成事。

    鋪子也得開始籌畫了,每一天的開銷明擺在那裡,她沒有多少銀子了,把鋪子開起來是正經,能賺一點是一點,保住了每天的開銷也是好的。

    腦子裡事和人串著,千頭萬緒。

    可想到以後再不用見到那些人,她便覺得沒什麼不能忍受。

    “啾啾啾啾……”

    什麼聲音?

    夏含秋循聲望去,院牆上一個白色毛茸茸的團子趴在那裡,看到她看過來又‘啾啾’了兩聲,顯然很滿意終於引起她的注意了。

    左右看了一眼,原來自己走到前院來了。

    這樣不行,幸好今日來的是個可愛的小東西,要來的是惡人呢?

    走到牆下,抬頭看著小團子,夏含秋輕聲問,“你是一直住在這裡的嗎?就你一個?有沒有同伴?”

    話一說完,夏含秋自己就先笑了,她肯定是傻了,才會做出和動物說話的事。

    “啾啾……”

    夏含秋好心情的伸出手,“跳下來,我接著你。”

    白團子在院牆上站起身,夏含秋這才看清它的全貌,全身白色皮毛,看著有點像幼狐,但是狐狸她見過,絕不會如眼前這只一樣腿短的乍一看還以為沒有,還有那尾巴也比狐狸要短許多。

    真可愛,夏含秋想,要是無主就好了,她想養著和自己做伴。

    手裡一重,那白團子穩穩掉落在她手裡。

    夏含秋臉上的笑容滿是她不自知的稚氣,“真跳下來啦,也不怕我把你關起來賣掉,這麼可愛,肯定有人買。”

    “啾啾……”

    “你是在說不怕嗎?”

    “啾啾啾……”

    夏含秋輕撫著它柔軟的皮毛,那種觸感,比她上輩子穿過的皮草還要舒服。

    左右打量了下沒有可坐的地方,夏含秋抱著她往回走,將帕子墊在臺階上坐下,白白的一團伏在她膝蓋上,乖順的模樣讓她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從毛茸茸裡摸出它的前爪看了看,“哎,好乾淨,指甲也整齊,你是有主的嗎?”

    “啾啾……”

    “我聽不懂。”夏含秋不自覺的嘟起嘴,她長這麼大沒養過寵物呢,好想養。

    “那要是沒人來找,你就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啾啾……”

    “我當你答應了。”喜滋滋的做出決定,夏含秋抱著它起身快步回屋,遠遠的看見阿九就喊,“阿九,拿點吃的來。”

    “小姐,您餓了嗎?馬上就開飯了。”

    “不餓,家裡有肉嗎?你拿點生的再拿點熟的來。”

    雖然不解,阿九還是很快就將吃的拿過來了,待看到白色的一團也是喜愛得緊,“您這是從哪找來的?”

    “撿的。”先將生的放到白團子面前,看到團子撇開頭又將熟的放過去,它還是看都不看一眼。

    夏含秋乾脆放到它嘴邊,它轉了個身,用屁股對著。

    阿九沒忍住笑。

    夏含秋輕扯了它尾巴一下,阿九大驚,撲上來就要攔,邊喊,“小姐,別扯……”

    一句動物的尾巴扯不得還含在嘴裡,阿九就看到那白團子不但沒有咬小姐,還甩了甩尾巴,一副和主人撒嬌的模樣。

    夏含秋疑惑抬頭,“怎麼?”

    阿九同樣疑惑的看了眼白色團子,“小姐,動物的尾巴是扯不得的,您以後可千萬別這樣,要是被咬了可怎麼好。”

    “它沒有咬我。”

    阿九也不解,“它是不是把您當成主人了?”

    夏含秋臉現喜意,“要真是如此就好了,我就擔心它是有主的。”

    “啾啾……”

    白團子又轉過身來朝著夏含秋叫喚,可憐兮兮的模樣,把主僕兩人看得喜愛得不行。

    “是不是餓了?可你又不吃肉,總不能是吃素……”想到什麼,夏含秋看了阿九一眼,阿九會意,小跑著離開。

    很快,阿九提了半籃子果蔬進來。

    還不待籃子放下,白團子就一個飛躍跳進籃子裡,將整個兒都埋了進去,細細碎碎的咀嚼聲音從裡傳出。

    夏含秋接過籃子撥了撥它,它鼓動著腮幫子看她一眼,轉了個身,再次用屁股對著她,專心致致的去消滅它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餐。

    “真是吃素的啊。”

    不再打擾它進食,夏含秋轉而擔心它的小肚子了,整個才那麼點大,吃這麼多,真的沒問題嗎?

    “小姐,明兒是不是要多買些果蔬回來?”

    “要是明天一早它還在就多買點,要是走了就沒我們什麼事了。”

    “是。”阿九看著神情終於有了點這個年紀該有的生氣的小姐也覺得高興,在心裡祈禱這白團子真是無主之物,那樣小姐就能名正言順的留下來了。

    簡簡單單吃了一餐,夏含秋抱著團子玩了一會,“叫塔松他們抬熱水進來。”

    “……是。”想到要讓幾個大男人進去小姐將要淨身的地方,阿九就覺得不得勁,可汝媽媽去歇著了,她一個人又抬不動……

    最後阿九讓塔松和塔仁將水抬到院門口,自己用小桶將水給運進耳房,弄得一身大汗。

    夏含秋看在眼裡打發了她去淨身,沒留她侍候。

    看樣子真要先買上幾個人應急了。

    泡得一身酥軟的回到屋內,夏含秋在床上找著了白白的一團。

    “你可真不客氣。”揉了揉它腦袋,夏含秋耐心的將頭髮一點點擦乾,她現在沒有生病的資格。

    待自己拾掇好,夏含秋才想起趴在她床上的那個小東西是不是乾淨。

    忙撈起它摸了摸,白得沒一絲雜色的皮毛乾淨得很,感覺灰都沒有沾上些許,再一摸爪子,也沒有,抬起來一看,肉色的爪子確實是乾淨的。

    “壞東西,你該不會是擦我被子上了吧,明明是從院牆上跳下來的,怎麼可能這麼乾淨。”輕點它的頭,白團子配合的一頭栽進被子裡,那逗趣的模樣逗笑了夏含秋。

    “走,還有剩的水,我給你洗洗去。”看它掙扎,夏含秋威脅,“不洗也可以,不許睡我屋裡,更別想睡我床上。”

    白團子懨噠噠的不動了。

    用木盆裝了水,將白團子放進去,打了豬苓在它皮毛上輕輕按揉,一開始還抗拒的白團子舒服的敞著肚皮不動了,閉著眼睛一臉享受的模樣。

    夏含秋洗得很仔細,爪子的縫裡都沒放過,白團子也配合,到最後乾脆主動將爪子張開給她洗。

    洗完換了盆水,水都是清澈的,夏含秋這才相信這小東西是真的很乾淨。

    “好了,我離遠點,你抖一抖身體。”

    白團子像是聽懂了般,等夏含秋都避去了和耳房相連的閨房才抖了幾抖,蓬鬆著皮毛,不見一點濕意。

    上前用幹帕子抱起它回屋,給它擦了擦爪子放回床上,自己掀了被子睡在外頭。

    一切都陌生的房間,夏含秋半點睡意都沒有。

    撈過白團子放到枕邊,眼睛對著眼睛,夏含秋輕聲道:“我給你取個名吧,你這麼一小團,就叫團子怎麼樣?或者叫白團子?”

    “啾啾……”

    “同意?”

    “啾啾啾……”

    “不喜歡?”

    “啾啾,啾啾。”

    “我聽不懂……”夏含秋煩惱的鼓起腮幫子,“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明天問問汝娘他們,說不定他們會認得。”

    “啾……”

    “聽不懂聽不懂,只知道啾啾啾啾的叫,以後就叫你啾啾了,啾……”

    “啾啾……”

    “啾啾……”

    “啾啾啾……”

    “啾啾啾……”

    這一夜,夏含秋的夢裡全是啾啾聲。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04 PM

026章 安家

    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團白色,夏含秋怔了一怔,才記起來昨晚有個不請自來的小客人。

    唔,現在已經是她的啾啾了。

    看它睡得正香,夏含秋壞心的從被子裡伸出手去扯它耳朵。

    眼見著它在枕頭上原地轉圈,緩緩的由頭對著她變成屁股對著她……

    夏含秋捂嘴偷笑。

    “小姐今兒心情很好。”汝娘端了熱水進來便看到這副情景不由得笑道。

    坐起身來,順便將啾啾抱起來沖著汝娘揚了揚,“我要養它。”

    汝娘一早就聽阿九說過了,也沒表現出吃驚,只是笑道:“小姐想養便養吧,小心點不要被咬了就是。”

    “它不會咬我的。”聽到汝娘沒有說她不能養,夏含秋更高興了。

    之前的十三年她習慣了被人管著,聽人安排,現在離章家人是遠了,可汝娘和她情分不同,她在章家時便極聽汝娘的話,養成了的習慣,一時之間她也沒能改過來。

    用了早點,夏含秋開始分配各自要忙的活計,“塔松,你們三人留下一人看家,兩人出去摸一摸會亭城的情況,前面的鋪子我想賣點筆墨紙硯,這些東西在哪裡能拿到貨你們也去摸清楚,價格打聽好,對了,還得請個木匠回來做些貨架。”

    塔松一一記下,看小姐沒有其他吩咐便退了出去,留下塔仁看家,他和塔良分頭行動。

    “汝娘,你去將牙婆子找來,我們得買些人用。”

    “是,老奴也覺得要買些人才行,您身邊要是有人侍候,阿九也能隨我出去跑跑腿。”

    知道汝娘這是想將阿九帶出來,夏含秋也覺得阿九能當大用,便道:“等買了人就將阿九調派到你身邊。”

    今日陽光燦爛,抱著啾啾在宅子裡走了走,熟悉熟悉自己以後要長呆的地方,夏含秋才又回了自己院子,叫阿九搬了坐塌矮幾出來,自己拿了筆墨紙硯一一放好,準備給外祖家寫信。

    她不想得夏家的好處,卻也不會因為忌諱這個而和外祖一家斷了聯繫。

    她的親人已經不多了,不能連這個也丟了。

    只是,她的具體位置還是得等她安穩下來了再告訴他們,這是她的堅持。

    沒人可以給她撐脊樑骨,她自己也要給自己撐起來。

    刪刪寫寫了幾張紙,再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後複抄了一份,夏含秋才放下筆。

    “汝娘一直沒回來?”

    阿九跪坐於一邊垂首洗筆,聞言抬頭回道:“是,時辰還早,汝娘……”

    這時外頭傳來響動,守在外頭的塔仁甕聲甕氣的說話聲傳來,“汝媽媽,這人是……”

    汝娘半點沒有被攔住路的不高興,反而因他的盡責露了笑,“這是會亭城裡極有口卑的中人,小姐在屋裡?”

    “是。”塔仁看了那婆子好幾眼,讓開身子站至一邊。

    汝娘對著身後的人側了側身子,“吳嫂子,裡邊請。”

    吳婆子做這行多年,見過的貴婦人不少,自然不會被這樣的場面嚇住,只是心裡對這外來人的評價高了些許。

    一進院子,吳婆子還沒來得及打量周圍,就先看到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抱著白色愛寵坐在坐塌上,眼神淡淡的看著她。

    原本沒將這樁買賣放在心上的吳婆子心裡頓時緊了緊。

    她可不能終日打雁,今日卻被雁啄了眼,就算這是戶外來人,在他處怕也不讓人小看。

    這麼一想,那份本地人對外來人的輕視全給收了起來。

    “小姐,這是牙行的吳嫂子,吳嫂子,這便是我家小姐。”

    “小的見過小姐。”

    “免禮。”看她斂了禮,夏含秋直奔主題,“我想在你牙行買些人侍候,不知你手頭可有寬裕的人來給我挑,買的人又是否還有其他首尾。”

    “小姐放心,我們牙行是會亭城最大的,許多貴人都是從我們牙行挑人,人管夠,來路絕對沒有問題,不知小姐要買多少個?”

    “價幾何?”

    “已經熟事了,買來就能侍候的五兩銀一個,年紀小的四兩銀一個,這是會亭城丫鬟的行內價,有藝在身且年紀不超三十五的婆子十兩銀子一個,平常的五兩,小廝價也是不等,年紀大些的八兩,年紀小的五到七兩之間,小姐,小的告訴您的都是行內價,您要是不信只管去其他幾家牙行打聽是不是如此。”

    夏含秋看向汝娘,汝娘微微點頭,實際上比起武陽城來,會亭城的價位要便宜上少許。

    “這樣吧,時候還早,你回去將人領來,丫鬟我需十名,要年紀小的,婆子……汝娘,婆子你看多少個夠?”

    汝娘想了想,“也十個吧,具體的看到人再決定。”

    “那便十個,至於小廝,年紀大的不要,總角之齡的四個就夠了,最好全是外地人。”

    看著年紀不大,居然是個爽利人,這生意眼看著能成,吳婆子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小姐的要求小的一定儘量滿足,這便回去領人來。”

    主僕三人紛紛在心裡算起了帳,粗略估計著,怕是會要百四十兩左右。

    “小姐,我們剩下的銀子不多了……”

    “這些人都是必須得買的,別擔心,汝娘,你將手裡的銀子分做兩份,一份歸入公中做開銷,另一份用來置辦鋪面所需的東西。”

    汝娘算了算,“老奴手裡還有兩千七百兩左右,一半即是一千三百五十兩,小姐,如果是個筆墨鋪子,應是用不了這許多的。”

    “那便作鋪面上周轉之用吧。”

    “是。”

    一直安靜的啾啾突然抬頭舔了舔夏含秋的臉,夏含秋輕撫它的背,一人一寵相宜得很。

    吳婆子來得很快。

    這次,夏含秋是在前院的大屋裡接待的她。

    “小姐,人我都帶來了,您挑挑。”

    先進來的是兩排小姑娘,個子小小的,看著最大的也不過七八歲的模樣。

    吳婆子是個人精,看她眼露遲疑忙道:“小姐放心,這批人裡最大的離十歲不過只差幾天了,只是家裡窮,沒什麼吃的喝的,個子竄不上來,不過您別看她們個子小,做活卻是一把好手,力氣還大,一旦有了安穩日子過,她們一定能大變樣。”

    夏含秋頭一次親眼見著了衣衫襤褸是什麼模樣。

    這還幸得是天氣暖和了,真不知道她們冬天是怎麼熬過來的。

    從左往後看過去,每一個都是低眉順眼的,可是放在身側緊握著的拳頭洩露了她們的心思。

    吳婆子同樣很緊張,這批人在她手裡有一段時間了,一直沒能賣出去。

    倒不是她拿了不好的人來糊弄夏含秋,而是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管誰家買人都買的年紀大些的,這些人便只能養著了。

    十個不算多,可總好過全留在手裡。

    夏含秋自認眼光沒有汝娘老練,瞧著都沒什麼特別後便收回了視線,“汝娘,你去挑人。”

    “是。”

    汝娘上前幾步,“將手都伸出來。”

    一一看了她們指甲,汝娘挑出來十八人。

    “舌頭伸出來。”

    這次刷下去四人,還剩十四人。

    “抬頭。”

    最後,汝娘將眼角上挑的三人挑了出來,這樣的人不一定就一定狐魅,但是小姐身邊不放這樣的人總歸是好的。

    剩下的十一人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再被退回去。

    從小飄零看慣眼色,別人的嫌棄她們能看到,她們也想找個好主家,眼前這個看著就很好,侍候小主子總好過侍候手腳不乾淨的男主子。

    汝娘在一人身前站定,話還未出,那人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眼淚比話先行,“媽媽,媽媽,您留下小的吧,小的一定會努力幹活來報答您,您留下小的……”

    汝娘不是不心軟,可一算小姐那點銀子,那點動搖便不算什麼了。

    後面還要挑人,這次要是動搖了,後面的人有樣學樣那可怎麼好?

    “吳嫂子,丫鬟就這十個。”

    十人大喜,忙跪下給主家磕頭。

    夏含秋受了她們的禮,令她們退至一邊。

    “婆子領進來,小廝阿九你領去給塔仁挑,吳媽媽,這樣可行?”

    “可行可行。”吳婆子沒想到這小姐會信任一個奴隸,怔愣了一下馬上應下來。

    挑婆子的時候夏含秋沒有多留意,倒是對那站在一邊默默抹眼淚的小姑娘留了心。

    當機會要從眼前溜走時她開口挽留了,可結果不如她所願,她便也認命,這樣的人她倒是挺看得上的,就算以後她命運不濟,那也曾為自己努力爭取過不是?

    一個人在泥濘中掙扎時最盼望的無非是有人能拉一把,哪怕是跌入另一個惡夢。

    她就曾那般希冀過。

    可到最後她也只能靠自己。

    現在她有能力拉別人一把了,她做不到無動於衷,至少現在還做不到。

    所有人定下來後,夏含秋額外買下了她。

    對上她不可置信的眼神,夏含秋輕撫著啾啾微笑,“以後,你便來侍候我吧。”

    “是,是,小的一定盡心侍候小姐,小的,小的謝小姐仁慈。”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05 PM

027章 鋪子

    多了幾十口人的三進宅子終於有了點人氣。

    新買的人裡夏含秋留了四個丫頭兩個婆子在自個兒院子裡。

    婆子皆是寡居,一個姓林,一個姓陳。

    丫頭的名字按慣例是由夏含秋取的,分別是如月、麗月、花月、杏月。

    上輩子她的家人包括她自己在內全是二月生辰,這四個美麗的詞皆是二月的意思,用來緬懷最好不過。

    她不能向任何人訴說對他們的思念,只能用自己的方法用力記住,一輩子都不要忘。

    如月是她額外買下的那人,梳洗一番,換上新衣裳,一眾丫鬟看著個個精神不少,如月是其中之最,這小丫頭洗乾淨了臉蛋,臘黃著臉的模樣就已經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了。

    “小姐,汝媽媽派人來說鋪子裡的貨架櫃子都做好了,請您去看看可還滿意。”

    這些做準備的日子,夏含秋每日便在房裡寫她腦子裡杜撰的故事,很美好,很讓人嚮往,當然,這樣的故事裡不會有章家人出現,她現在需要先將鋪面撐起來,其他的都可以往後排。

    聞言放下筆,揉著手腕起身,“終於做好了,去看看。”

    “是。”

    人還未跨過門檻,一團白色從後面撲上來,穩穩的掉落在夏含秋肩膀上,“啾啾啾……”

    “沒忘了你,不是每次我出去你都撲上來了嗎?”抬手熟門熟路的給它順了順毛,夏含秋笑著輕哄道。

    “啾啾……”

    “是是是,下次一定記得叫你。”

    如月覺得這樣的場面不管看多少次,她都覺得溫暖。

    就像這個年紀不大,卻是整個宅子裡所有人主心骨的小主子一樣,雖然只有和啾啾在一起的時候才會輕鬆說笑,待她們卻絕不苛刻,這樣的平和日子,是之前她們做夢都不曾想到的,每每私下說起,她們都慶倖不已。

    鋪子外表除了整潔乾淨了些,看著和之前沒差多少,裡面卻是大變樣。

    和成年人差不多高的架子擺得整整齊齊,中間隔開足夠兩個人來回走動的間距,完全沒有其他鋪子會有的逼仄感。

    三面牆做成了書架,是由夏含秋根據記憶畫的圖,一長格一長格的,容量看著就很大。

    夏含秋摸了摸邊緣,唔,都打磨得挺好的。

    整個屋子裡的木質都是原木色,看著很質樸,到時再在架子上做好分類標籤,應該算是獨此一家了吧,只要來過一次的人一定會想來下一次。

    想到曾去過的兩家書局,夏含秋很慶倖她和章俏兒年紀差不多,在吳氏給章俏兒請先生教禮儀學認字時都不敢將她撇到一邊,就算以後某天真的再和章家人打照面,他們也無法拿她識字來說事。

    “小姐,您覺得如何?可還滿意?”

    夏含秋微微點頭,“挺好,你讓那匠人在門口做個櫃檯,能放點東西並且能站下一個人就行,不要占去太多地方。”

    “是。”

    汝娘去了外頭和匠人交待,夏含秋將塔松叫了過來,“下午你領我去你看好的作坊看看。”

    “是。”

    飯後,夏含秋叫如月給她更衣,“這錦服都收起來,以後我都穿白衣。”

    如月嚇得都不知如何是好,“小姐,您……您怎能著白衣?”

    “我現在什麼都不是,如何就不能穿白衣了,我若是真著了錦服去作坊談買賣才會讓人覺得奇怪。”

    如月不敢不聽,動作極慢的從櫃子底部拿了白衣出來侍候小姐換上,眼睛卻時不時的看向門口,只希望汝媽媽能趕緊出現在那裡。

    “麗月如月,你們隨我出去。”

    “是。”

    一路上,見著夏含秋的下人幾乎都忘了行禮。

    汝娘從後面匆匆追上來,氣息不勻的道:“小姐,您穿這一身是要出去?”

    “恩,去作坊看看貨,我想快點將鋪子開起來。”

    就在如月以為汝媽媽定然不會同意時,就看到汝媽媽道:“也好,去作坊那地方穿著錦服確實不合適,您稍等,我讓阿九陪您去。”

    “不用了,你們忙吧,有如月麗月跟著就行了。”

    汝娘到底也沒有違逆了小姐的意思,她的意見小姐向來是看重的,但是她不能因此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時時去管束著小姐。

    小姐是主子,必是要當家作主的。

    放任小姐去作為才是上策。

    夏含秋最先去的是紙作坊。

    塔松看中的作坊並不是會亭城中最大的,一進去,夏含秋就有些明白塔松看中這家的原因了。

    和一般的作坊比起來,這裡顯得格外乾淨,一撂撂白色的紙分規格大小分開放著,擺得整整齊齊,紙質看上去也都不錯。

    作坊的主人顯然也明白自己的優勢在哪裡,一路安安靜靜的陪著,並不多話,這態度反倒更讓夏含秋喜歡,很快就定下了貨,留下地址指明三日後送貨。

    筆墨和硯臺在城中是沒有作坊的,價格低廉的集中可以拿到貨,中品或者更好的上品卻是需要靠自己的眼光去挑的。

    次品自是便宜,可……夏含秋心頭苦笑,汝娘還說鋪子開起來不用花那許多銀子,現在看看這價錢,她真懷疑那點銀子能剩下多少。

    可她的鋪子裡若全是次品,又如何讓她的鋪子在一眾對手裡脫穎而出?若真是如此,客人又為何要去她那裡,外面的鋪子裡沒賣的嗎?

    所以好東西必須有,而且好東西還得比次品多,等生意做開了,最好是將次品全換成上品。

    慢慢來,不急,先將鋪面開起來再說,夏含秋在心裡安慰自己。

    花了兩天半時間,夏含秋才將所有貨定下來,至於鋪子裡所需的書,她將自己早就列好的書單交給塔松去辦了。

    不敢說自己的眼光多好,挑到的就一定是好的,但是每每覺得那樣東西好時,她的心裡就有很強烈的感覺,在無法做出決定時,她便遵循了心中的感覺。

    貨接二連三的送到,鋪面慢慢充盈起來。

    夏含秋不再一整天都悶在房裡寫東西,倒是時不時的會去鋪面裡幫著擺擺貨。

    汝娘看她一直著白衣,且出門也不再戴帷帽,欲言又止好幾次,終是什麼都沒說。

    夏含秋當不知道。

    既然跟了她十三年的章姓她都能丟了,她又憑什麼再去享受章家大小姐才有的殊榮?

    她覺得現在這樣挺好。

    現在她只煩惱一件事,這鋪子,取個什麼名好呢?

    某某書屋?太普通了些,會亭城就好幾家呢。

    某某鋪子?不行,滿大街都是。

    要麼直接筆墨紙硯?這個倒是可以,就是直白得過了些。

    想著想著,夏含秋腦子裡突然出現‘書香齋’三個字,好像……不錯?!

    次日,夏含秋就將這三個字寫給塔良,讓他去找人做成匾。

    反正現在也沒人能做她的主,依著自己的心意來就是了。

    又過得兩日,定的書也全部送來了。

    汝娘要找人去算個黃道吉日,被夏含秋給攔住了,“要是都準備妥當了就明天吧,算不算都一樣。”

    汝娘當面應下,轉身就偷偷去街上找人算了下明天的日子,確定明天不但不忌諱還是個挺好的日子後頓時放下心來。

    沒有鞭炮聲,也沒有人聲鼎沸,在會亭城內的某條巷子裡,書香齋靜悄悄的開張了。

    除了在巷口放了個書香齋的牌子,算得上是悄無聲息。

    “塔松,將這個送到作坊去印成兩冊,唔,先各印一百冊。”

    塔松接過厚厚一疊紙瞟了幾眼,他是識字的。

    “印好後你將第一冊的一半送出去,茶肆酒肆放上幾本,會亭城內有名的胭脂首飾鋪子也放上幾本,給那鋪子裡的夥計一點好處,他們會願意幫忙的。”

    塔松隱隱有些明白了,點頭應下,“奴……現在就去。”

    時間再長,這個奴字要出口還是不易,夏含秋心情好,此時便道:“以後私底下就不用自稱奴了,你們說得難受,我聽得也彆扭。”

    塔松心頭一熱,低聲應是,他們兄弟三人定是有死去的那許多人保佑著,才讓他們在歷經磨難後遇著這樣的主子。

    弱一點有什麼關係,是女人有什麼關係,至少她把他們當人看了,相見至今從沒污辱過他們。

    為這樣的人獻上忠誠,他們打心底認了。

    夏含秋揉揉泛酸的手腕,決定歇上半日。

    帶著如月悠哉悠哉的來到書香齋,意料之中的沒什麼客人,塔良在歸置架子上的東西。

    “剛有人來過?”

    塔良抬起頭,臉上很是歡喜,“是,有個客人來買了塊上好的墨還有一些宣紙,銀子都收著在櫃檯裡了。”

    夏含秋頓時也有些喜滋滋的,她還以為才開張不會有人光顧呢!

    環顧四周,“跟著你的那小廝呢?”

    “您說筆正?就在外頭,奴叫他去將巷子打掃一番。”

    筆正,墨香,紙寧,硯良,四個小廝的名字,顧名思義,就是隨著筆墨紙硯來的,夏含秋叫他們輪流來書香齋當值。

    比起狗子二壯之類的,這看著就顯得有文化的名字讓四人喜出望外,喜歡得不得了。

    夏含秋希望他們都能有點上進心,因著塔良識字,便叫塔良教他們些簡單的,才這麼小的孩子,好好教教說不定以後能當大用。

    識字啊,就是在原來的村子裡,有錢去學堂的也沒幾個。

    對於這樣從天上掉下來的機會,四人珍惜得很,一個個都卯足了勁的幹活,生怕這個機會哪天消失了。

    要是識了字,以後就是生的孩子還是脫不了奴籍,不也能自己教會幾個嗎?到那時就不用做那些吃力不討好的活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08 PM

028章 萌動

    武陽城內,章家中。

    夏靖臉色黑得都要滴出水來,“你們的意思是,我外甥女放了一把火燒了自己的屋子,燒了我姐姐留給她的嫁妝跑了?”

    章澤天對夏靖他半點不懼,可是對他身邊那個衣著富貴氣勢非凡的男人卻下意識的覺得不能輕易得罪,聽夏靖這不客氣的話只得壓著脾氣道:“我知道你不信,可事實就是如此,她燒掉的不止是她的屋子,我章家燒掉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你要不信現在去看,時間都過去大半個月了,屋子尚沒有完全修補好。”

    眼看著夏靖就要動手,段梓易敲了敲桌子提醒他冷靜,接過話仿似不經意的問,“恕我多嘴,我這心裡好奇得緊,她一個小姑娘是因著什麼事要燒掉自己的東西半夜三更跑出章府?難道她不知外面危險?”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章澤天順著杆子就往上爬,“不知這位怎麼稱呼?”

    “我和章家沒什麼關係,你不用知道我是誰,不過若是你的長女出了什麼事,怕是真要扯上關係了。”段梓易起身,“這裡找不著原因,外面還能找不著?夏靖,你要繼續留在這裡?”

    夏靖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可心裡那口氣實在咽不下去,臨走前一腳將他面前的矮幾踢到對面牆上,嘩啦啦落地後一堆木頭層層疊起。

    人都走了好一會,吳氏才回過神來,捂著胸口顫著聲音道:“老爺,這人竟有這身手,要是他聽到外頭那些話可怎麼好?”

    “他一介白身,能將我如何?他不要命了他夏家全部不要命了?”章澤天也被嚇得不輕,可他更清楚夏靖的死穴在哪裡,一緩過來心裡那點畏懼就散了,倒是對他身邊那位耿耿於懷。

    吳氏心稍安,便又說起夏靖來之前在說之事,“家寶離家到現在都沒回來過,老爺,妾身……妾身是想念得緊,您就去一趟勸他回來吧,在外面哪能吃好睡好。”

    說著說著,吳氏就掉起了淚,她以為家寶生氣只是一時的,可都過了這麼久了卻一次都沒有回來過,連個消息都沒有,就像是……就像是鐵了心的要和她這個做娘的疏遠一樣,這如何能不讓她難過傷心。

    “叫他回來幹什麼?看你哭嗎?我之前去找過他先生打聽過,都說他最近學業有很大的長進,以後定然會有出息,你就不能想得長遠點?”

    “他以後再有出息那也是以後的事,現在他都不回來了,以後有出息了還能回來?”吳氏擦著眼淚,心裡也來了氣,“這要是時間長了,感情都沒了,我這兒子生了不跟沒生一樣。”

    “那也改變不了他是你兒子的事實。”章澤天不想再聽她聽,起身甩袖離開,吳氏連喚了幾聲都沒能讓他停下腳步。

    看他離開的方向,吳氏牙都要咬碎了,前不久有人送了城主幾個美人,不知怎的城主竟想到了老爺,送了兩個給他,這些時日算下來,他來自己屋裡的時間比以前少了一半不止。

    兒子離心不要緊,那終是她的兒子,跑不了。

    可丈夫心裡若裝了其他人……想到夏薇的下場,吳氏深吸一口氣,她不會讓老爺有扔了她的機會。

    那是她表哥,這世上沒人比她更瞭解他。

    再說離了章府的夏靖火氣還是大得很,要不是師父吩咐的事出了點差錯,他哪會過了約定時間都還沒有來武陽城。

    要是他早來了,秋兒又豈會失蹤!

    段梓易看他那樣乾脆好人做到底,回頭吩咐道:“去將事情查明白了。”

    明明無人的身後閃出一人,躬身應是便又閃身離開。

    “走吧,找地方喝酒去。”

    “喝茶,沒找到秋兒前我不喝酒,誤事。”

    段梓易高高挑起眉,真找了家看著還不錯的茶肆走了進去,尋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一杯茶灌進去,夏靖還是覺得氣不順。

    牛嚼牡丹,段梓易無奈搖頭,淺淺喝了一口便放下杯子。

    “你要真想知道,去問下你姐姐不就行了?”

    “白天不行,等晚上。”夏靖又給自己續了一杯,又道:“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敢去見二姐,秋兒做得那般狠,二姐肯定是知道的,她又出來不得,當時還不知道有多著急,偏偏我又沒能趕來……該死,我就應該把事情全撂下先顧了秋兒這頭再說。”

    “你敢不顧師命?”

    “不敢,可多耗上幾天也死不了人,現在秋兒卻是生死未卜。”

    “依我看你那外甥女既然敢走出那一步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過的,章家沒找到人是好事,這說明她躲得很好,說不定早就不在這武陽城了,會不會是去了你家?”

    “不會,之前我回過澄陽縣一趟,算著時間那時已經是秋兒失蹤後的十天左右了,要是那時候她都未去,現在怕是也不會去,再說章澤天恐怕早就將我家人盯死了,秋兒未必不知道這點。”

    夏靖突然一笑,帶著點驕傲,“你有句話說對了,秋兒縱火離府這事怕是早就計畫好的,上次我去見她後她也沒提其他要求,只讓我給她送些桐油去,現在想來那些桐油倒是起大用了。”

    段梓易看向窗外,腦子裡浮現出那個雙手環胸將自己抱住的小姑娘,就算一切都是計畫好的,當時,她心裡也在害怕吧。

    想像著一個小姑娘帶著老僕半夜三更潛出章府,一路提心吊膽去到自己提前準備好的地方躲起來……

    段梓易覺得自己甚至都能描繪出她當時的神情,一定是將害怕隱藏起來,冷靜而堅定的給自己,也給老僕信心。

    至於關起門來時……

    大概又是雙手環胸緊緊抱住自己吧。

    莫名的,段梓易覺得有點心疼。

    “夏靖,我幫你找人。”

    夏靖看向他,不掩飾自己的疑惑,“你不用忙自己的事?說起來我都忘了,你去會亭城找到那似狐非狐的動物了嗎?”

    “以我的速度居然也只遠遠看到一眼,想抓它,速度再快一倍看有沒有可能。”

    段梓易身手怎樣夏靖是最清楚的,比他只高不低,他都這麼說足以說明那動物速度有多快了,“放棄不找了?”

    “消失十多天了,就像它突然出現一樣突然就再也沒現身人前過,它有可能呆的地方都快被翻過來了也沒找著,我懶得湊那熱鬧了,本來也不是非得到不可。”

    夏靖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倖他對什麼事都抱著這樣的心態,不然……

    輕咳一聲,夏靖轉回前面的話題,“接下來你沒事兒要忙了?我可是賤商之子,你也不怕被人背地裡說你沒出息。”

    “誰愛說就說去,要沒商人,他們能過得這麼滋潤?哪家手裡不是大買賣小買賣的抓著的?說別人是賤商也不先自省自省。”

    夏靖再複雜的心情這會都笑了,也是因著他這樣的脾氣,自己才能和他相處自若,要是那貴公子氣十足的,他早跑得遠遠的了。

    “你也別大張旗鼓的去找,秋兒既然是自己躲起來的,定然就不會想在人前露面,再說章澤天怕是也會盯緊我的動向,秋兒這麼落了他面子,他不會放過秋兒的。”

    “怕他做甚。”段梓易端起茶杯喝了兩口,剩了半杯又放回桌上,“你放心,我沒那人手大張旗鼓,做閒人也是要付出代價的,查清楚了?”

    最後一句是對悄無聲息出現在身後的人說的。

    那人長著一張再平凡不過的臉孔,表情也是淡淡的,“是,章大小姐縱火是因為章家二小姐和她未婚夫有了私情,在清源寺幽會親昵時被人看到,為了二小姐名聲著想,章澤天和吳氏逼她退讓,章大小姐當晚便縱火消失,至今未見人影。”

    瘳瘳幾句,將事情說了個通透,夏靖氣得肝疼,只恨不得打上門去將那不要臉的章家人活活剮了!

    “章澤天,章澤天……”二姐的事發生太多年,她現在處境不容易,又有了孩子,就算現在知道了他也只能忍氣吞聲,可秋兒的事,沒完!

    “要打要殺也是一會的事,坐下。”段梓易十指交叉放在小腹,心裡熱熱的,對那小姑娘更激生了幾分欣賞。

    “依我之見,若只是此事,她不至於做得如此極端,將自己的嫁妝都燒了,那分明是不想留給別人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那章俏兒不止搶了她未婚夫,還想奪她嫁妝?”

    “是不是,找到人問問不就知道了?”段梓易回頭吩咐,“找到章大小姐。”

    “是。”

    夏靖猛的起身,“我去一趟章家,要是什麼都不做我心裡這口氣咽不下去,真欺秋兒娘家無人麼?”

    這次,段梓易沒有攔著他,甚至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眼神悠悠的望著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夏靖的手段很粗暴,一進章家,二話不說看到什麼毀什麼,主院幾乎是毀得什麼都沒了。

    吳氏又怕又恨,看到章澤天疾步過來忙跑了過去,緊緊拉著他的袖子藏到他身後。

    章澤天的心得到極大滿足,將人牢牢護在身後,喝斥道:“夏靖,你住手。”

    夏靖倒是真的停下來了,不過卻是因為這屋裡已經砸得沒東西可砸了。

    “章澤天,秋兒若是沒事也就算了,若是她出了什麼事,你那寶貝二女兒這輩子別想安穩。”

    “你嚇唬誰,我章家的女兒我護得住。”

    “秋兒是不是你章家的女兒?你護住了嗎?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大言不慚。”走出來幾步,夏靖冷笑,“今天我就是替秋兒出氣來了,你若是想對付夏家只管去,摸摸自己的良心,數數自己做了多少虧心事,別以為夏家只是一介商人就可以隨意欺辱。”

    面對走近的人,一眾護院紛紛後退讓出路來,這人,他們遠不是對手,只得眼睜睜的看他走遠。

    章澤天此刻心亂如麻,只擔心夏薇的事真被夏家知道了,哪還能看到這些。

    “我出去一趟。”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10 PM

029章 客來

    “出氣了?”看著在對面落坐的人,段梓易執壺給他倒了杯茶。

    “哪能是砸點東西就能出氣的。”夏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我這麼做是想讓章澤天知道我清楚發生什麼事了,另外也是間接告訴他我們也不知秋兒的去向,外加嚇一嚇他。”

    段梓易心裡暗暗搖頭,這夏靖什麼都好,就是腦子簡單了點,不過也因為他是個簡單的人,自己才樂意和他攪和到一起。

    聰明人他見多了,膩歪。

    晚上,夏靖單獨去了城主府。

    段梓易見慣貴族之間的伎倆,自不會給人算計自己的機會,單獨留在了客棧,他現在更想知道那小姑娘躲到哪裡去了,總不能真的出了城。

    “你確定?”

    “是,她們挑的時間太好,當晚不止巡邏官兵沒盡責,還起了霧,很好的掩蓋了她們的行蹤,所以……”

    居然斷了線索?段梓易閃了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能跑到哪裡去?若真的出了城,她們如何自保?梁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要找個人出來談何容易。

    “沒有查到任何異常?”

    “是。”

    “這可真是本事。”段梓易喃喃的道,“再查,多散人手下去,城內查不到就去城外周邊查,她們有三個人,總不可能憑空消失了。”

    “是。”

    安靜的屋內,段梓易輕聲低語,“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章含秋,秋兒,你要藏得再好一些,千萬別被我找著了,不然……多無趣。”

    ∽∽∽∽∽∽∽∽∽∽

    夏靖的動作如貓一般落地無聲,不敢將耳朵支得過長,要是不小心撞破什麼事,妹妹這輩子在他面前都要抬不起頭來了。

    偷聽婆子聊了幾句,確定郭子良今天沒有過來後才放心潛進屋。

    夏薇正坐在梳粧檯前走神,銅鏡裡明明印出了另一道身影她還是沒有發現屋子裡多了一人。

    夏靖無奈,只得低聲喚人,“二姐。”

    夏薇猛的回頭,又驚又喜的看向終於盼著的人,“小弟……”

    “別動,坐著就行。”夏靖一點不講究的在二姐的坐塌旁邊席地而坐,將提在手裡的鞋子放到一邊,乾淨的那面落地。

    夏薇知道小弟這是為自己著想,眼睛瞬間紅了,在娘家受盡寵愛無憂的日子仿佛已是上輩子的事。

    “二姐,這裡我不能久呆,咱們長話短說,秋兒的事,你知道嗎?”

    夏薇用力點頭,眼裡全是恨,“章澤天那個殺千刀的,一定是他逼迫了秋兒,他怎麼能這麼狠心,怎麼能……”

    “這事發生後他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麼?”

    “這十來年,他何曾敢私底下和我相見?好不容易得著了城主的寵信,遠遠的避開我還來不及。”夏薇冷笑,“不過此事應該不是秋兒臨時決定的,年前開始秋兒便陸續將一些值錢的東西轉移到了靜一那裡,靜一後來打聽過,汝蓮將我留下的嫁妝裡一些用不上,但挺值錢的都拿去換成了現銀,還拜託靜一幫她買幾個得用之人,事後我去見過靜一,靜一告訴我放在城外養著的三個奴隸不見了,聽那村子裡的人說是隨一輛馬車一起離開的,只是她後來幫著買下來的幾個壯實婆子因為放在蓮溪寺沒能跟著一起離開。”

    “年前我去見過秋兒後她讓我給她送些桐油進去,應該就是為縱火做準備的。”夏靖肯定妹妹的說法,“看樣子秋兒是真的出城了,也不知道她身上的銀子夠不夠,那幾個奴隸信得過?”

    夏薇嘴裡泛苦,“我們現在人都找不著,就是信不過又能如何?我只能在心裡拼命安慰自己我的秋兒一定不會那麼苦命,她那麼聰明,有膽識有魄力,就算遇著難處也一定能化險為夷。”

    可是兩人都清楚,沒有自保之力的女人去了外面會有多艱難,他們更擔心才十三歲的秋兒會被人欺負了去,那會賠上她一輩子。

    他們都知道這世道對女子有多苛刻。

    只是這般想著,夏薇便悲從中來,她的一輩子毀在章澤天手裡,千般忍耐,只為給女兒保一個平安,最終卻還是落至如今的局面,章澤天,你讓我如何不恨你?

    夏靖心裡也不好受,沉默了一會才繼續說話,“明天我去一趟蓮溪寺,秋兒說不定會轉過頭來將東西拿走。”

    “靜一從不見男客,我已經和她說過了,不管是秋兒本人還是讓別人來拿東西,都讓她留下她們現在的落腳點,小弟,這事還得求你,我出入不方便,就算知道了秋兒的動向也沒法追過去,你,你就當可憐我們母女,幫她一把。”

    “傻妹子,你是我親妹妹,秋兒是我親外甥女,我不幫她幫誰?不然不就跟章澤天那沒良心的混蛋一樣了嗎?”出嫁前天真嬌媚的妹妹啊,現在看著依舊美得傾城,眉宇間卻全是化不開的愁。

    “秋兒一定會好好的,你放心,就是找遍天下我也會將人找出來的,到時我給她備一份厚厚的嫁妝,給她找個好人家,這貴族家是絕對不能去了,就找個門當戶對的商戶家,一世著白衣也總好過被婆家糟蹋。”

    夏薇苦笑,她已經是前車之鑒了,哪敢再讓秋兒重走這條路。

    兩兄妹又說了一會話,看著時辰不早,夏靖才提溜著鞋子翻穿離開。

    夜裡的風很涼,夏薇在窗前站了很久,直至全身都冰涼了才關上窗戶上床。

    受了這夜寒,今晚再不蓋被子,明天應該就能病上一遭了吧。

    她現在能倚仗的不多,城主對她的寵愛是她最拿得出手的武器。

    章澤天,我沒那本事毀了你,卻能讓你後宅不寧,讓你和吳氏失和,不過是讓城主以為我吃那美人的味罷了,多裝上幾次便是。

    被幾人惦記的夏含秋卻遠比他們想像的要過得好。

    書印出來後,頭開始幾天根本沒引來任何人的注意,夏含秋知道這事急不來,一次次在心裡說服自己不著急,實在撐不下去了就讓汝娘帶人去一趟蓮溪寺將東西接來,家裡沒有人情來往,不過是一日的吃喝拉撒,開銷並不大。

    有那筆金銀過上幾年不成問題。

    幾年時間,她不信她的故事吸引不了人。

    閨閣小姐有限的活動也不過是小姐妹的茶話會,做做女紅,撲個蝴蝶……那些能和自己的故事相比?

    她現在缺的,是讓她們注意到書香齋的機會。

    怕自己的浮躁影響到大家的心情,夏含秋近幾天不常出屋,一發狠,不過三日時間便將這個故事結了尾。

    聽到這些又是要印成兩冊,塔松想到之前印的都還沒有動靜,只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夏含秋知道他的擔心,卻沒法解釋她對自己的自信。

    “書香齋,找到了,在這裡。”一輛馬車裡探出幾個腦袋,皆戴著帷帽,聽聲音便知道年紀都還不大。

    塔松正好從側門出來,聞言不由停下腳步,心裡升起希望。

    直到看著幾個小姐被丫鬟扶著下了馬車進了書香齋的門,塔松才松了口氣,臉下不由得露了笑,看樣子小姐的用心沒有白費。

    今日在鋪子裡輪值的是硯良,看到有人進店忙帶著一臉笑迎上去,“幾位客人需要買些什麼?”

    “那個,就是你們放在陳記胭脂鋪子的那本書我們都看完了,那裡的小二說後面的只有你們這裡才有買,是不是這樣?”

    終於有人看上了!

    硯良笑容咧得更開了,“是,三位小姐請看,裡面那一排都是,第一排放著的是您看過的第一冊,第二排是第二冊。”

    三人裡兩個興奮的跑去拿,剩下的那個卻沒動,只是問,“一冊二冊,後面是不是還有個三冊四冊?”

    “小姐高見,確實如此,我家主子說後面還有。”

    “哦?這是你家主子寫的?”

    “是,說是做消遣之用。”

    “你家主子倒是好閒情,我倒不知這會亭城何時來了這麼一號有才的人。”

    硯良到底是底子薄了些,對這樣的言語便有些招架不住了,只能勉強掛著笑臉應對。

    塔良從櫃檯後轉出來,不卑不吭的接話,“我家主子確實是前不久才搬來的,在這無根無基,也無親無故,以後還望小姐多多關照。”

    “奴隸?”

    “奴是。”

    就在塔良以為要被羞辱時,那小姐卻往裡走去,一步一步閒庭逸致的像是走在自己家裡。

    拿了好幾本抱在懷裡的小姑娘抬頭,語氣裡全是興奮,“瑩瑩,我想多買幾本。”

    “我本也打算多買幾本,娘和嫂嫂一日日的也閑得很,有這故事看著也少些矛盾。”

    另外兩人可沒這個瑩瑩敢說,雖然她們心裡未嘗沒有這般想。

    三人都拿了一二冊,數量有些出入,多的一二冊各拿了六本,少的則拿了三本。

    “這書你算我們多少銀子一冊?”

    “小姐,這書是我們主子親自寫了去印出來的,只賣二兩銀子一冊,絕對沒有胡亂開價。”

    “二兩,倒也確實不貴,結帳吧。”

    最後一共是三十六兩,三人痛痛快快給了錢,抱著書就出了門。

    塔良看著那一小堆銀子,傻笑著只恨不得現在就去小姐面前表個功。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12 PM

030章 冒險

    有一就有二。

    少有貴人造訪的巷子裡這日後多了許多馬車出入,引得旁邊四家鋪子頻頻引頸張望,那原本抱著看笑話心態的店家此時都活絡了心思。

    他們的鋪子都是經營多年的,每年都能小賺一些,可那只是小錢,他們也想換個營生,但是大的營生他們沒本錢,小的營生吧,又擔心折騰來折騰去還沒這成衣鋪子賺得多,於是那心思也就擱置了。

    可現在,有人開了個好頭,不吝於給他們指了條明路。

    不過還是得再看看,要是這鋪子只是暫時有點動靜,那他們也就不用去廢那心思了。

    夏含秋穿著一身最普通的布衣站在角落,手裡拿了本書裝作翻閱,心神卻全放在進出的客人身上。

    她來了有一個時辰了,進出的客人有十九個,出乎她意料的,居然男客不比女客少。

    細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大貴之家的女子出門不易,讓家中兄弟幫著來買上幾本也是平常。

    為了打響名頭,她這個故事可以說沒多少劇情和邏輯,就寫一對門當戶對的男女相愛甚深,卻因為兩家是世仇而無法結合,兩人為了在一起想盡辦法,衝破束縛,最後感動兩家成全了他們的故事,當然,兩家也從此化敵為友,成了親家。

    男人看了這樣的故事只會嗤之以鼻,憧憬愛情偏又無法在婚姻上自主的女人卻會為之著迷。

    她打的就是女人的主意,想賺的,也是女人的脂粉錢。

    編織美夢賺錢,誰又能說這錢賺得昧心?

    再一次看到進店的是男客人後,夏含秋將手中的書放回去,從偏門回了內院。

    她得開始寫下個故事了,唔,下個故事裡偽善的後娘就用吳氏為原型好了。

    “老奴見過小姐。”

    夏含秋停下腳步,“汝娘,有事?”

    “如月,你先行一步,我和小姐說點事。”

    如月看小姐微微點頭才行禮退下。

    “您將人調教得很好。”看著背挺得筆直,行走間很有模有樣的如月背影,汝娘感歎道,誰又能想像到就在一個月前她還衣不蔽體呢?

    “她自己也爭氣。”夏含秋走到遊廊疊回處的亭子裡坐下,天氣漸漸熱了,這裡不止有樹蔭,還有涼風習習,很舒服,“說吧,什麼事。”

    汝娘在她面前蹲下來,細細的給她拾掇衣服,她的小姐,就算穿著一身布衣也掩不住氣度,“小姐,老奴想回去一趟武陽城,您的東西得拿過來,另外,老奴也想留個信在靜一師太那裡,讓夫人知道您無恙,其他人老奴說不好,夫人卻一定是擔心您的。”

    “她現在早就不是章澤天的夫人了,在城主那裡卻也只是如夫人,以後,你還是喚她娘家時的稱呼吧。”夏含秋微微抬頭,看著外面被風吹動的篩篩篩響的樹葉,“去一趟也好,東西放在自己手裡才安心,我叫塔松陪你一起去,進城時記得裝扮一番,別被人認出來,坐家裡的馬車裡,不到非得露面的時候不要露面。”

    “是,那夫人,不,三小姐……”叫夫人三小姐,叫小姐還是小姐,這輩份可就亂了,汝娘無奈的笑,“要給姑小姐留個話嗎?”

    “留吧。”夏含秋覺得姑小姐比夫人聽著順耳多了,“只是那靜一師太真的信得過?把我的所在之處告訴她沒問題?”

    “老奴說不好,只覺得那人和姑小姐的關係應該很不一般,真要信……老奴也不敢全信。”

    “我寫封信吧,封口封得死一些,讓她轉交給娘就是。”

    “可行。”

    這段時間夏含秋伏案的時間多,如月一看到她坐下去便和往常一樣過來替她磨墨。

    提筆蘸了墨,想了想,幾行字一氣而成。

    明明該是最熟悉親近的人,如今卻連說句親昵的話都覺得不自然,明明母女感情不弱,陌生感卻總是夾雜其中,這種情況,夏含秋也很無奈。

    除了一句自己現在很好,希望娘親注意身體,再加上自己的位址,一封信裡居然再沒有其他內容。

    不知道看的人心情如何,夏含秋覺得心酸。

    她的父母緣薄,以後恐怕子孫緣也很懸,要不是沒聽說有女人是天煞孤星,她真懷疑自己就是那命。

    輕輕吐出一口長氣,夏含秋不再去想這些,因為這些不能想,想了會讓她覺得——她活著,真多餘。

    心情太晦暗,夏含秋決定今天不寫新故事了,免得好好的一個愛情故事被她注入太多悲情。

    還是去書香齋吧。

    “啾啾……”肩頭上一重,不用看也知道那裡趴著的是誰了。

    “啾啾,那裡你不能去,要是被人看到你,說你是他們的怎麼辦?我保不住你。”日日和這小傢伙作伴,夏含秋一點也不想半路出來個認親的人,說啾啾是他的。

    她在這會亭城無根無基的,要真是如此,為了在這地方生活下去,她只能將啾啾讓出去,只是想想她便覺得滿心不願。

    為了杜絕這種情況,她堅決不帶啾啾去書香齋。

    “啾,啾啾啾……”

    將小東西從肩膀上扒拉到手裡,夏含秋點了點它的小腦袋柔聲安撫,“我很快就回來了好不好?”

    “啾啾……”

    將這句理解成‘要去’,夏含秋煞有介事的和它談條件,“那我叫如月去給你拿果子,你最喜歡吃的那種。”

    “啾……”

    “那我當你同意了啊。”點了它小腦袋好幾下,夏含秋回頭吩咐,“如月,去給它拿些甜瓜來。”

    如月這一個月來見多了這樣的場面,忍笑應下來,轉身就真去拿了。

    她知道這小東西可聽小姐的話了,小姐說了不許它去它就一定不會去,比人都聽話,她們私底下都說這小東西聽得懂人話。

    捏了捏啾啾耷拉下來的耳朵,夏含秋走出了屋。

    還是最裡的角落,最不惹人注意的地方,其他人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塔良卻馬上就看到了,給客人結了帳後從那邊繞著走了過來。

    壓著嗓子小小聲的道:“小姐,已經有人問第三冊了,另外,一二冊您看是不是再加印一些,不多了。”

    “三四冊明天應該就能送來,加印的要遲兩天,你這麼回人就是,只要她們還想看故事她們就等得。”

    “是。”這幾天生意好,塔良精神都好了許多,只是額間那個印字依舊顯得刺眼。

    “有沒有故意刁難的客人?”

    塔良下意識的摸了摸額間的印記,笑容變了味,“奴還應付得來。”

    這便是有了,夏含秋歎了口氣,“有客人來了,去忙吧。”

    “是。”

    賺別人的銀子,受氣是在所難免的,可若是受氣的原因來自於他最不願意提及的地方,那痛苦一定是雙倍的吧。

    等一切都好起來了,她也信得過這幾人了,她倒不介意幫這三人除了那印記。

    將亂了的書按書架上的標籤一本本放回原處,在這個過程中,聞著墨香味,夏含秋冷靜下來,那些負面的情緒像是全被安撫下來了,再沒影響她。

    次日城門初開之時,汝娘便和塔松一起前往武陽城。

    以章家的作風,夏含秋肯定她們三人的頭像貼滿了武陽城,這會汝娘回去不吝于自投羅網,可是這趟又是非回去不可。

    但願他們夠警醒,不要被逮住了才好。

    汝娘的忠誠她從不擔心,可塔松,她不敢保證。

    她擁有的已經很少了!不想因為身外物再失去汝娘。

    抱著啾啾在亭子裡一坐就是大半個時辰,連個姿勢都沒有換,心裡空空的,腦子裡也空空的。

    如月心下著急,叫麗月在這裡侍候著,她前腳打後腳的去將阿九找了來。

    汝娘不在,阿九最清楚小姐在擔心什麼,示意其他人先下去,她走進了亭子裡。

    “她們向你求救了?”

    “原來您知道她們在擔心您。”阿九將杯子裡已經冷了的水潑了,摸了摸茶壺,只剩一點點溫了,便也不添了。

    “那麼點大的小姑娘,心思全在臉上,看上一眼就知道了。”

    “您這話讓不知情的人聽了還以為您多大了呢!算上一算也不過比如月大上三歲多,婢子卻是還要比您大上一歲。”

    夏含秋一怔,終於想起自己忘了什麼事了,“阿九,你是不是想許人家了?”

    阿九嚇一跳,忙搖頭,“小姐您想哪裡去了,哪有奴婢十四歲就放人家的,再說小姐您現在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婢子哪敢起那心思做那沒良心的事。”

    奴婢十九二十放人家是常態,苛刻一些的主家二十出頭再作主許人的也有,不過那樣就難找著好人家了,她已經欠了阿九一輩子,哪能容許她這輩子落至那樣的地步,“我再留你兩年,一定在你年華正好時給你許個好人家。”

    “留兩年婢子也不過十六,還是早了,您要真心疼婢子,就留婢子到十八吧,能在十八歲嫁人,已經是做奴婢的福氣了。”

    夏含秋不置可否,打定主意一定要早早的給阿九相好人家,就算真要拖幾年再嫁人,先定下來總沒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13 PM

031章 兩年

    汝娘回到武陽城時,夏靖和段梓易都還未離開。

    若是一切順利,他們該能見著的,可偏偏這時夏薇大病一場,城主著緊她,幾乎夜夜宿在她身邊,這種情況下她不用開口都知道城主絕不會允她出門,她想著不過是受了寒,應該很快能好,哪想到這一病卻引發了大病。

    這些年她壓抑得太厲害,一開始是為了女兒忍,後來是為了一雙兒女,她總是在想要如何保全他們,一切都以他們為先。

    所以在城主面前她用盡心機,成功讓城主將心留在她身上,間接的也讓兒子得到了父親的關心。

    她知道只有她得寵,章澤天才能心存忌憚,她那可憐的女兒日子才能好過些。

    可忍了這麼多年,卻換來女兒的生死未知,一切的忍讓都沒了意義,恨意一朝暴發,飽受摧殘的身心終於撐不住了。

    這些年她少有病痛,一個小小的風寒卻要了她半條命,日日離不得湯藥不說,人更是瘦得脫了形,柔柔弱弱的模樣讓城主恨不得去替她病替她痛。

    這一病就是兩個月,裡裡外外的消息便斷了,靜一師太更不敢在這時候送信進去,給夏薇惹來麻煩。

    而夏靖,除了探病,更是不再提有關秋兒的話題。

    陰差陽錯之下,夏靖不但沒能見著汝娘,更在沒拿到那個位址的情況下便去了會亭城。

    段梓易的人查到了城外村,打聽到馬車是往那個方向去的。

    若是段梓易和他同行,以他的人手要將人找出來不難,可他在收到一封信後便不得不和夏靖分道揚鑣了。

    夏靖想要在諾大個會亭城裡找出他一心躲起來的外甥女,談何容易。最後失望而歸連他自己都不覺得意外。

    兩年後

    書香齋還是那一個鋪面,除了書架上更加充盈,原來空著的地方被書塞滿,裡裡外外的看著和兩年前並無區別。

    這個淺巷卻是有些變化。

    ——從巷子進來的四個鋪面全部由成衣鋪子變成了紙筆鋪子。

    進巷來的馬車一日比一日多,卻極少有在他們店鋪前停留的,就算有。也是因為進錯了店。

    要說生意,也不是沒有,可比起之前的成衣鋪子卻還是差了。

    俗話說做生不如做熟,他們算是償出了個中滋味,要不是本錢都折進去了,他們真想做回他們的老本行。

    也不是沒起過噁心。可那書香齋的主家卻是用得起奴隸的,平日裡進出的僕役也不少。看著就不是好惹的,他們要真去做些什麼,最後怕是不好過的還是他們。

    除了詛咒幾句,他們無法可使,只能看著那邊顧客盈門,他們四家卻門庭冷落。

    要說之前四家還因為競爭關係冷淡。現在因著一個共同的敵人倒是親近許多,這,也算是意外的收穫?

    可如果給他們選擇。他們寧願和那書香齋換一換。

    被人當成敵人又如何?賺的銀子可是自己的。

    夏含秋雖然從不露面,那四家的心態卻全在掌握,她不高估誰,但也不會小看了誰,塔良的另一項職責便是提防那四家人使壞。

    兩年下來,倒也沒見他們使出什麼麼蛾子來。

    “墨香,店裡上新書了嗎?”兩年前最早來書香齋買書的小姑娘年長了兩歲,聲音還是嬌嬌俏俏的,從她掀起的帷帽一角可以看出來長相不差,甫一進店便迫不及待的問。

    墨香俐落的將新書從書架上拿了三本送到三人手裡,笑得恰到好處,因著識了字,開了眼界,遠沒有一般鋪子裡小二那般諂媚殷勤。

    “今兒一早才從作坊送來的,三位小姐又是頭一個買到的客人,咱們主家有交待,頭一個客人只需花一半銀子便成?”

    居中的女子翻了翻書,帷帽下的臉不知道表情如何,聲音卻是愉悅的,“哦?只能是頭一個?我們可有三個人,你打算便宜了誰?”

    墨香裝作不經意的看了櫃檯後的塔良一眼,笑道:“自然是三位小姐都有份,咱們書香齋這兩年沒少受三位小姐關照,就是送也是使得的,只是小人不敢如此做,免得有人說小姐的難聽話。”

    書香齋的一大特色就是四個小童皆能說會道,而且說的格外讓人心裡舒服,櫃檯裡那個明明是個領頭的卻極少言語,四個小童應下來了的絕不會打折扣,時間長了,存心刁難的人反倒成了書香齋的常客。

    “我從來就不怕別人說難聽話,墨香,今兒我就等著你送了。”

    另外兩個小姑娘也湊過來,掀起帷帽一角,露出弧度優美的下巴,這會看來明顯是在笑著的,“還有我們哦。”

    墨香看向塔良,塔良對他點頭,墨香松了口氣,笑得更真誠,“是,三位小姐都送。”

    三人都笑了。

    將書放到櫃檯,又踱著步子到了裡面書架處,各自從裡拿了好幾本出來,“結帳吧。”

    墨香將人送出門,看到三人上了馬車才回身,鋪子裡此時沒什麼客人,說話便少了顧忌,“這才叫貴女,教養多好。”

    塔良將銀子收好,抬眼看他,“少說話多做事。”

    這時候的墨香哪還有剛才的沉穩樣,兩個羊角晃了晃,很是自得的模樣,“我做事就是說話,不說話客人還不得打我。”

    塔良也不和他辯,將一本書推到他面前,“將昨天教你的讀一遍,錯一個字罰寫一百遍。”

    “良哥,你就聽著吧,我一個字都不會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他們哪能不珍惜。

    朗朗讀書聲起,夏含秋在門後聽了一會,沒有再進去,揚著嘴角原路返回。

    這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不過是因為受了上一世的影響。不忍讓那般小的孩子荒廢了才讓塔良教他們識字,哪想到卻給她的書香齋另添一特色。

    臉皮薄的姑娘家就算覺得他們幾人有意思也只是逗上幾句,這還是他們年紀小,再長個兩歲,她們就是有那心也沒那膽了。

    書香齋所出的幾本纏綿繾綣的書雖然還是入不了貴族的眼,卻讓自認風流的文人騷客常流連於此。更有那腦子活的說書人也會來買,將書中的愛情講得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不知賺去了多少淚水。

    文人騷客來時最愛做的事就是逗弄幾童,塔良多了個心眼,從一年半前開始就讓他們四個小童兩個一輪班,就算一個給絆住了。另一個也能應付其他客人。

    他看得遠,這四人雖說是簽了死契。不可能有大出息,可若是能得文人幾句指點也足夠他們受用了,他不知道小姐以後有何打算,但這鋪子不過是兩年時間就顯得小了,以長久計,小姐應會有其他想法。

    不管是買下旁邊的鋪子打通還是另往他處新開一處。他們四人若能當個管事,以後也不愁吃喝了,以小姐的好性情。說不定還能給他們許門親,這一輩子不就有蹦頭了嗎?

    他的心思夏含秋自是知道的,雖沒有給過明話,卻也沒有出言否定過。

    她的想法很簡單,要是他們做得好,給他們許個親又如何?家裡那麼多丫鬟,她總不能一輩子留著她們,哪家大戶人家的丫鬟不是許給家裡小廝管事的?

    夏含秋慢悠悠的四處晃悠,三進的大宅子,她住在中間那進,連著鋪子的這進住著塔松三兄弟和四個小童,正門第一進卻是讓阿九帶著一眾丫鬟婆子入住。

    那邊雖連著大門,但她少出門,那頭都去得少,聽著那邊傳來歡聲笑意,腳步便移了過去。

    原來是汝娘領著一眾人在漿洗冬天的大鋪蓋,吆喝著幾個婆子將棉心晾起來曬,嗓門那叫一個響亮,臉上不覺就露了笑,好在她現在過得安穩,汝娘跟著她出來到底是沒受什麼苦,現在看著精神還好了些,唔,也胖了點,臉上的褶子都少了。

    汝娘剛想過來,夏含秋便朝她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回到自個兒院子,一抬頭就看到阿九爬在屋頂上,顫顫巍巍的也不知道在幹什麼,下面站著一排的丫頭,皆仰著頭。

    “這是在幹什麼?”

    “啊,小姐,您遠著點,小心瓦片掉下來砸著您。”杏月忙拉著小姐站得後面些,這才給她解釋,“前段時間雨水多,有幾處地方漏水,九姐姐也不願讓塔松大哥他們爬您的房頂,去討教了後自個兒上去了。”

    若說汝娘的執念是給她許門好親,那阿九的執念便是如何守護好她,兩輩子都是。

    夏含秋感念她們的好,又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隨她出走,因此對她們就格外與眾不同,後來的人看在眼裡,自覺就將自己放在了她們之下。

    現在在這個家裡,塔松管著一切需要和外面接洽的事,汝娘當大管家,阿九則管著她這個院子裡的大小事。

    各司其職,將一個家掌管得很是穩妥。

    “阿九,你小心些,別逞強。”

    阿九忙直起腰低頭,“小姐,您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如月,你快帶小姐去其他地方坐一坐。”

    “是。”

    如月對杏月使了個眼色,幾乎是強行將人拉出了院子,邊道:“小姐,您在這裡九姐姐會分心,還是先離開的好,今兒太陽好,您去亭子裡曬曬太陽可好?”

    夏含秋無可無不可,順著力道往前走。

    只覺得整個家裡誰都在忙活,就她閑得慌。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16 PM

032章 投帖

    兩年前那會,因夏含秋年紀小,就算敬她是主,一眾人一開始心裡對她未嘗沒有懈怠之心。

    時長日久,他們卻也發現了這個主子年紀小歸小,大事上卻毫不含糊,丁是丁卯是卯,定下來的事情絕不容許有人出差錯。

    但你若是做好了份內事,就算你偶爾犯個錯,她那裡也能帶過去。

    知道這是個怎樣的主子,大家都老實不少,經過兩年的磨合,宅子裡幾十口人倒也安安份份的相處融洽。

    每個人臉上的笑意都是輕鬆的。

    這就是夏含秋想要的生活,簡單的,輕鬆的,能做自己的主,也有省心的夠她使喚的人,足夠用的銀子。

    若沒有兩年前的那一拼,她哪有這肆意日子可過,夏含秋很有些自得。

    坐在墊著厚厚坐墊的亭子裡,身子靠在亭柱上,夏含秋想起兩年前的那把火以及那提心吊膽的一夜,此時想來卻仿如隔世。

    經過這兩年,腦子裡紊亂的記憶已經逐漸融合了,原先許多朦朧的仿佛隔著一層紗的地方也清晰起來。

    記憶在提醒她,今年秋,梁國就要亂了。

    要不是梁國起了內亂,鄰國也不會那麼大膽的對實力旗鼓相當的梁國動手。

    只是她當年還只是個內宅閨閣,困守于章家之中,只無意間聽章澤天提過一句,到底是哪裡先亂起她並無印象。

    唯一能肯定的是不是會亭。

    這一年,章家的變化也很大,章澤天在家呆了好些日子,脾氣暴躁得就連章俏兒都不敢往他跟前湊。

    直到秋天後家裡的氣氛才緩過來。

    難道亂的是武陽?

    夏含秋猛的坐直了身體,用力回憶這一年武陽是個什麼情況。

    好像除了章澤天那段時間的異常,城中並無多大變化,對了,也是那段時間章澤天嚴令她不許出門,現在想來,幾乎是將她關在了家裡,外面的事她根本一無所知。

    只是章家依舊安穩,若是亂的是武陽,章家不可能不受牽連,畢竟武陽城主一直寵信他,若是城主有變,他該最先遭殃。

    除非章澤天有那本事在城主遭殃之前就和新任城主勾達上了。

    可是,怎麼可能呢?

    在次年才開年她便成親了,當時很是熱鬧,她記得很清楚,坐在花轎上也並無聽到外面有亂象。

    ——也可能是她根本沒注意聽,當時她滿腦子都是嫁得如意郎君的興奮,幻想著以後的幸福生活,腦子裡根本再裝不下其他。

    那時的她,哪能想到她的美夢不過做了半年,在那年的七月,也就是明年七月便因風寒病故。

    七月風寒,呵……

    揉了揉臉,夏含秋提醒自己,這些事都不會再發生了,不要再想,她現在要想的是武陽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會不會牽連到娘。

    對,她要給娘寫封信去提醒一下,只是,要怎麼寫呢?

    總不能無憑無證的就說城主有危險,誰會信!

    可若是什麼都不做,她心底又不安。

    “小姐,有人送來拜帖。”接過如月遞來的拜帖,夏含秋看了眼亭子外的塔松。

    將拜帖上人內容一眼掃過,夏含秋看著落款那個陌生的名字皺眉,伏瑩瑩?是誰?

    “叫塔松進來。”

    “是。”

    夏含秋對下人從不苛刻,塔松三人還兼著家裡的護院,夏含秋更是吩咐廚房每天給他們上一頓肉食,本就高大的三兄弟都壯實了不少。

    “伏瑩瑩這名,你可有聽過?”

    塔松訝然抬頭,“小姐不識?”

    “不識,在這會亭城我並無相熟之人。”

    “聽名字應是女子閨名,小的不識。”

    看著拜貼上娟秀的字跡,夏含秋抬頭,“塔松,你去回話,就說我隨時在家恭候。”

    “是。”

    伏瑩瑩,會是誰呢?來意為何?

    來會亭城兩年,有限的幾次出門都是為了去作坊,一是為了躲避是非,也是因為她不知要如何和人相交。

    要說沒有機會……如果她有心,來書香齋的貴族小姐可不少,就算她進不去那個圈子,鄉紳千金商家小姐也有。

    只是她都下意識的躲開了,她的朋友,要能交心,但是這樣的朋友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一個,她乾脆便也不奢望。

    但是心底,如何能沒有期待。

    一個人,到底太寂寞。

    夫君她已經不再幻想,可朋友,她還是想擁有。

    拜帖上的時間是定在末時。

    伏瑩瑩就是在未時整到的,獨身一人,連貼身丫鬟都留在了外頭。

    夏含秋迎出門外,她喜歡守時的人。

    “貴客盈門,蓬蓽生輝,伏小姐裡面請。”

    未見時,伏瑩瑩對這宅子的主人有過許多想像,可所有的想像裡都沒有這樣的,乾乾淨淨,纖纖弱弱,腰背挺得筆直,一身布衣撐起的卻是許多貴族小姐一身錦衣也撐不起來的氣度,不看那張精緻的臉蛋,就這身姿也足夠吸引人。

    只是看她的年紀,向來自信的她也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你便是書香齋的主人?”

    “蔽姓夏,閨名含秋。”夏含秋含笑一禮,不卑不吭。

    伏瑩瑩回了一禮,兩人默契的往裡走,因是並肩,兩人離得極近,伏瑩瑩只覺得身邊被墨香包圍了,極好聞。

    在佈置簡單但溫馨的小花廳裡坐了,如月給兩人奉了茶。

    伏瑩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角餘光卻落在對面的女子身上。

    端正的坐姿,挺直的脊樑,端杯的姿態,飲茶的動作,一舉一動透出來的雍容……

    明明該是貴族方能養出來的,卻為何是一身白衣?

    垂下眉眼,伏瑩瑩放下茶杯,說話時嘴角自然帶笑,“夏小姐一定很好奇我為何而來。”

    “是,我和伏小姐之前並無交集,且我這個人無趣得緊,也無朋友,接到小姐拜帖,我想了許久也沒能想出由頭來,不知伏小姐可否為我解惑。”

    伏瑩瑩抿了抿頭髮,貴族慣有的矜持姿態,可說出來的話卻爽利得讓人吃驚,“我就是想看看……能寫出那般故事的是個怎樣的女子。”

    “哦?!”夏含秋不承認也不否認,“伏小姐為何認定那故事就是我所寫?小姐應該看得出來,我並不具備那個條件,兩年前,我才年滿十三。”

    “一開始,我便猜這故事出自女子之手,只有女人才能寫出這般細膩的情感,也只有女人才能站在女人的立場去期待男人不屑一顧的愛情,後來我去你們印書的作坊看過你的手稿,字跡絹秀,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然後便是你的落款——秋。”

    伏瑩瑩看著她笑,善意的,帶著親近之意,“我猜你沒有研究過文人騷客留名的習慣,他們恨不得整日在自己臉上貼上自己的名字,揚名天下是他們的夙願,所以他們取名大都往好聽了取,要麼就是另僻蹊徑引人注意,擺那清高譜的也只會讓自己更與眾不同,你這個名,不符合。”

    看夏含秋瞪大了眼。

    伏瑩瑩笑得更歡,“別不信,我給你舉個例子,最近名聲鵲起的名人你知道是誰嗎?”

    夏含秋並不關心這些,老實的搖頭。

    “青衫客,整日一身青衫,手帕都只用青色,我見過一面,倒覺得他整個人都一副青色,這名倒也沒取錯。”

    夏含秋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下自己的穿著,她這兩年一直都穿的白衣,怎麼感覺和那青衫客那麼像?

    伏瑩瑩這一次真的笑出了聲,這人,簡單得出乎想像,“我有些理解為何你要把自己這麼藏起來了。”

    不待夏含秋問為何,她便又繼續道:“我對秋字很有好感,因為我的生辰是在立秋那日,今日來我沒戴帷帽,你應是沒認出來,我一見你卻是識得的,幾次去書香齋你都在,當時便留了心,後來發現書香齋裡的幾個人對你態度格外不同,我便猜你應是這鋪子的主子,不過我當時猜你是小主子,根本沒敢想這故事就是你寫出來的。”

    “失望嗎?”

    “這便是承認了?”

    夏含秋抿了抿嘴唇,“這事情不可恥,有什麼不能承認的,伏小姐好細心。”

    “也是因為喜歡罷了,平日裡無事時我便琢磨,能寫出這般溫暖故事的人,肯定本人也很溫暖,於是便生出了結識的想法,今日登門雖有些冒昧,秋你卻要知道,這樣的想法我在一年前便有了,忍了一年我才投的拜帖。”

    被一個才初識的叫得這般親密,夏含秋有些不慣,又有點窩心。

    這時她也想起來這個伏瑩瑩是誰了,經常一起來書香齋的三人裡,有一個可不就是叫瑩瑩。

    “今日怎的另外兩人沒有一起前來?”

    看她沒有拒絕自己的稱呼,伏瑩瑩心生歡喜,沒有一點敷衍的回道:“妄自猜測一個一心要隱藏自己的人本就冒昧,那兩人家族複雜,若是說漏了嘴恐怕會有給你帶來麻煩,若是有朝一日她們自己發現了我定然不瞞著,可若是她們沒發現,我也沒必要去說破不是?”

    夏含秋當然巴不得如此,只是被人扒了皮的感覺不太好,就像失了保護罩一樣。

    她有種落了把柄在別人手裡的感覺。

    而且她隱隱覺得,從一開始,她就落了下風,這個叫伏瑩瑩的女子,很強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17 PM

033章 朋友

    夏含秋知道自己的弱勢在哪裡,就算她努力讓自己變得和之前的章含秋不同,骨子裡,她還是那個柔順的,乖巧的,隨時準備聽從別人安排的章含秋。

    因為她這樣活了十年。

    這也是她不敢和別人打交道的原因之一,她怕被人看穿她的底氣不足。

    兩年的安穩生活,並不足以讓她脫胎換骨。

    伏瑩瑩的出現,未嘗不是她的機會。

    她不需要進入什麼貴族圈子,只想在到了需要的時候能說得出恰當的話,若有朝一日再遇著章家人,她能在他們面前挺起胸膛毫不怯弱。

    一切的思緒掩在不動聲息的面皮之下,伏瑩瑩剛還在想這夏含秋太軟了些,就聽到對方道:“伏小姐這番話,讓我覺得我很危險。”

    伏瑩瑩是聰明人,一點撥就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笑容頓時收了起來,“秋,我絕沒有那個意思,不是我誇口,在這會亭城內,我若想要什麼只需一句話便有人辦妥貼了送上來,說得直白些,你有何被人圖謀的東西?”

    伏?會亭城主可不就是姓伏?夏含秋心跳得厲害,所以,伏瑩瑩是城主的女兒?

    伏瑩瑩顯然看出她在想什麼,點頭肯定她心裡的猜測,“我爹就是會亭城主,閨閣女子的名字外人確實難知道,可我的名字知道的人卻也多,不過是你沒打聽過罷了。”

    “因為你是城主女兒?”

    “不,因為我退親了兩次。”

    比她厲害多了,她不過是燒了一屋嫁妝跑路,人家主動退親兩次卻依舊活得滋潤,人果然是要強勢些才能活得好。

    “想知道原因?”

    夏含秋心中念頭閃過,誠實點頭,主動將話題主導權交了出去。

    “說起來還得從我家的情況說起,我上面只得一個哥哥,還是庶出哥哥,當年我娘嫁過來三年無所出,當時祖母還在,便做主給爹納了妾室,那妾室肚子也爭氣,入門兩月便有了身孕,生下長子,她原本是個小貴族家的小姐,出身不算差,再加上又誕下長子,雖是妾室,卻極得祖母喜歡,這更助長了她的氣焰,若非我娘的娘家非凡,她怕是要踩著我娘上位了。”

    冷嘲了句,伏瑩瑩低頭喝了口茶繼續道:“那人是個能說會道的,擅哄人,我娘後來有孕本是天大的喜事,也因為她的原因而落了胎,我娘本就是個要強的性子,哪裡忍得下,細軟一收就回了娘家,還打發了人來抬她的嫁妝,這時我祖母才急了,好話說盡我娘都不願意回頭,一意和離,祖母沒辦法,提出將那妾室放到外頭莊子上去當個外室養著,我娘才算是歇了心火,重又回到伏家來。

    那妾室人離了,孩子卻留了下來,以祖母的話說伏家總不能沒了後,孩子便交給我娘養著,我娘當時因著沒生孩子底氣不足,只得養著,我娘那性子也是個口硬心軟的,對那妾室是左不順眼右不順眼,對她的孩子卻從沒有虧待,就算後來生了我,對他也和之前沒兩樣,如果一直這般下去,我們家也算安樂,哪想到在給哥哥議親的時候卻出了岔子。

    那妾室在哥哥還小的時候就給他定下了親,是她娘家的表侄女,連父親都瞞著就交換了信物,人家拿著信物找上門來,我娘能怎麼辦?只得準備親事,這下可好,我那嫂嫂和我爹的妾室一個性子,萬事不懂,偏愛拿主意,凡是我娘決定的事她就要反對,經常把我娘氣得夠嗆,要不是我哥哥明事理,我娘會更嘔,我娘私底下和我說要是她犯個大錯就好了,她拼著給她收拾爛攤子也要將人趕出伏家門。”

    這些事伏瑩瑩從沒和人說過,說到這裡便有些後悔了,她再看夏含秋順眼,她們畢竟也是才認識,家中醜事卻這般自然的說了出來,真是,自己今天一定是暈頭了。

    “你母親被那般對待,城主也不管嗎?還是說偏心妾室?”

    “當然不是。”聽到她這般說,伏瑩瑩想也沒想就接了話,“我爹那人熟識的都知道,處理政事時千能萬能,再敏銳不過的人,可是家裡的事他從來就理不清,也幸虧有我娘給他掌著家,要是當時我娘鐵了心不回來,由著那妾室得了逞,他哪能有今日,他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事就是那次我娘回娘家時他丟下所有事跟去了,不然就是我祖母許下再多事我娘也還是不會回來。”

    儒雅能幹的城主形象在心裡瞬間崩塌,夏含秋一直以為能保全一個城的城主應該是那種做什麼都非常厲害的人,可從伏瑩瑩這裡聽來的明顯不是那麼回事!

    伏瑩瑩所說的這人怎麼聽著都不是個能幹人。

    “你哥哥……對你和你母親好嗎?”

    “好,姨娘那樣沒腦子的人居然能生出我哥哥那樣的人來,歹竹出好筍不外如此了,偏偏找了個夫人又是他娘那樣的,活得最累的就是他,我娘心疼他,有些時候都懶得和嫂嫂計較。”

    “你哥哥心裡肯定記著你母親的好,你母親也是不想讓你哥哥太難做吧,不然媳婦哪能鬥得過婆婆,厲害的婆婆隨便挑個理由就能將媳婦休回去,以你家的地位,對方又能說什麼?”

    伏瑩瑩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深覺有理,她娘多厲害一個人,要真和媳婦過不去,哪會像現在這樣總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敢情就是在耍人玩呢?

    “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最近我嫂嫂好多了。”

    夏含秋記起她每次來買書都是買好幾本,恍然點頭,“你嫂嫂也是識字的?”

    “若是字都不識,如何進我伏家門?”伏瑩瑩說得傲氣,無意間抬頭看到夏含秋舒緩下來的神情頓時明白過來,這人顯然不如她以為的那般軟,在感覺到被自己壓制後便不著痕跡的將主導權搶了回去。

    看似還是她在不停的說,歸根結底卻是在回答她的問題,而不是如之前那般自己掌控話題,讓他人的思維跟著她轉。

    同齡人裡,能和她平分秋色的人都不多,更不用說壓制住她。

    這種感覺,倒也新鮮。

    “你說的這些,和你退親兩次有關係?”

    看她又起了話題,還是自己不得不回答的,伏瑩瑩不由莞爾一笑,“自是有關係,我爹不管家裡的事,我娘就我一個女兒,自是什麼都順著我,平日裡也就不那麼拘著我,出門的多了,難免就會碰上一些人,很不巧的,我的第一個未婚夫狎妓出遊被我撞了個正著,他不知是我,還當我的面和那妓女親熱,我當場便放下話要退親,我娘知道後自然是順我的意退了。

    第二個倒不是被我拿著了什麼醜事,不過是在定親後被我得知他有個感情非同一般的表妹罷了,若是和他成親,以後定要納他表妹進門,他們從小青梅竹馬,我夾在中間算什麼?都能想到的結果,何必去自找難堪,我娘一開始不同意,後來我親眼讓她見著那兩人相處的情景她才不得不同意,總歸,她也是希望我過得好的,女子嫁人後若還想強勢,後頭必須得夫君撐著,不然哪來的底氣,我沒那自信,我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夏含秋想到了章澤天和吳氏,想到了無辜的娘親,頓時覺得伏瑩瑩的決定再對也沒有了,可是,“你以後再要許親,可能會有些麻煩。”

    “總能嫁出去的,想順著我攀上我爹的人多的是。”伏瑩瑩自嘲,轉而又變得犀利起來,“秋,我觀你你應是貴族出身,為何一身布衣?”

    “因為我現在什麼都不是。”

    這等於是間接承認了自己以前確實是貴族,伏瑩瑩沒有再追問下去,今天她們就已是交淺言深,再說這些不合適。

    這人合自己眼緣,以後交情深了,她將自己當朋友了,有些事自不會瞞著自己。

    她現在只要確認這個人對自己造不成傷害就行。

    “秋,我們……做個朋友吧。”

    “那我便高攀了。”

    見多了諂媚的嘴臉,夏含秋這平淡無波的語氣讓伏瑩瑩有一瞬間的怔愣,旋即一點不矜持的大笑出聲。

    夏含秋以為說出要和自己做朋友的伏瑩瑩會常來她這裡,可事實上,自這日後,她每隔七八天才過來一次,一來就呆上半日,不帶任何侍候的人。

    時間一長,夏含秋就明白過來,伏瑩瑩這是不想引起別人注意給她惹來麻煩。

    相處得多了,她也看出這是個極有見地的聰明女子,兩人有時候什麼都不說,相對而坐,各執一盞茶一本書便能呆上半日。

    夏含秋覺得,她真的有朋友了。

    天氣越來越熱,轉眼已是七月盛夏。

    伏瑩瑩一進來什麼都不說,眼巴巴的看著阿九。

    阿九捂著嘴笑,福了福身下去忙活。

    自打小姐挖的那個冰窯起作用後,伏小姐來的明顯比以前多了。

    “女子……”

    “我知道,我知道女子不能吃太多冰,可我好幾天才過來吃一次,你就別念叨了。”伏瑩瑩倚著小幾,雙腿自然擺放,坐得很是舒展。

    實在不能怪她喜歡來這裡,不止因為秋這個人值得相交,還因為這裡沒有長輩看著,氣氛輕鬆,她來往的人家裡只有秋的家裡是最讓她覺得自在的。

    夏含秋看她如此也只得搖頭。

    冬天大寒時節她試著藏了些冰,好在地窯挖得深,儲藏得也多,就算化掉大半,伏瑩瑩日日過來也夠用。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18 PM

034章 冰窯

    為了小姐的身體著想,除非熱得實在受不了,汝娘才會讓人在小姐的屋裡放上冰,澆上自治的果醬吃冰沙更是有嚴格控制。

    汝娘不懂醫,卻有著幾十年積累下來的經驗。

    在有關小姐身體的事上,她格外堅持。

    夏含秋很記她的好,大多時候便也聽從了。

    自從知道了伏瑩瑩的身份,汝娘私底下交待了一眾丫鬟,小姐怎麼樣做她們無需理會,但是她們一定不能太過隨便,絕對不能在伏小姐面前落了小姐的面子,害小姐抬不起頭來。

    每次伏瑩瑩一來,丫鬟便會主動在房裡置上冰,阿九再去做上兩份冰沙。

    “我這主子做得是越發沒有威風了,每次得你來我才有點吃的。”夏含秋心滿意足的送了一勺子冰沙進口裡,頓時覺得太陽都不那麼厲害了。

    這次用的果醬是用糖熬煮的山楂,酸酸甜甜的,夾在冰裡面吃起來很過癮。

    “快謝謝我。”

    兩人面前的份量都不大,伏瑩瑩一小口一小口吃得異常珍惜,頭一次她還會抱怨說給得太少了,想再添點,汝娘卻委婉的拒絕了,也正是因為如此,任瑩瑩對汝娘倒多了分尊重。

    夏含秋瞟她一眼,“吃著我家的東西,你好意思讓我謝你。”

    “有什麼不好意思,要不是這大熱的天端出來冰就化了,我還想打包一份帶回去給我娘試試呢。”舔了舔嘴唇,將嘴角沾上的一點勾進嘴裡,伏瑩瑩歎氣,“大熱的天還能吃到冰,真幸福,以前每到夏天熱得受不了的時候我就想,要是能想辦法將冬天的冰留到夏天就好了,現在終於如願了。”

    “行了行了,不就是想知道怎麼儲藏的嗎?一會帶你去看。”頓了頓,夏含秋抬頭問她,“小日子沒來吧。”

    伏瑩瑩搖頭,“乾淨了才幾天,小日子來了就不能去?”

    “恩,地窯裡又潮又冷,就是平日裡女子都要少去,不然你以為汝娘為什麼不給你多吃,還在頭一次吃的時候冒昧問你小日子是哪天?”

    伏瑩瑩恍然,原來如此。

    一小份冰沙吃完,兩人準備準備去了地窯。

    這個地窯挖來是專為了儲藏冰塊的,挖得很深,梯子都是特製的長梯,才走到一半就覺得冷氣撲面而來,大熱的天,甭提多舒爽了。

    可再往下,伏瑩瑩就覺得寒氣鑽進了衣裳裡,寒毛都倒立起來。

    在地窯前站定,看著奴隸上前開窯,伏瑩瑩打了個冷顫看向身邊裹著大氅的人,“得虧你有先見之明。”

    這不叫先見之明,這叫前車之鑒,夏含秋心裡道,她才不會在新朋友面前抖落自己不聽勸阻頭一次下來時的狼狽。

    門一打開,寒氣更甚。

    汝娘在上面喊,“小姐,伏小姐,你們可別進去,在門口看看就行了,裡面寒氣太重。”

    夏含秋看向伏瑩瑩。

    伏瑩瑩感受一番,知道進去自己是真受不住,遂爽快點頭,“行,就在門口看看。”

    兩人在門口探頭看向地窯內。

    “上面蒙了層什麼?”

    夏含秋給她解釋,“是稻草,冰塊下面墊了竹席,就算是這樣,到了夏天時冰塊還是會化掉大半。”

    “那豈不是要多儲藏很多才夠用?”

    “恩,你可以私底下將這事做好了明年孝敬你爹娘。”

    伏瑩瑩聽得眼睛發光,很是意動。

    “走吧,上去了。”

    伏瑩瑩最後再看了一眼大堆的冰,深深覺得自己就是每天過來吃上一大碗也能吃上好多年,只是汝娘怕是不會天天給她吃。

    一上去,如月和麗月就忙將手裡的姜湯塞到兩人手裡連連催促,“快喝了去去寒。”

    喝了姜湯,兩人在太陽底下站了好一會,身上是冷的,太陽卻熱得炙人。

    “冰火兩重天啊,以後你再要下去我可不奉陪了。”

    “再不去了。”又打了個哆嗦,伏瑩瑩後悔不已,她就不該太好奇。

    夏含秋撇她一眼,“我將塔松借你,這地窯就是他領著人挖出來的,你派些人給他就是,要做多大他都能給你做出來,到了冬天挖冰的時候你派人來跟上一天就學會了,容易得很。”

    “那感情好,省心省事,秋,我有件事一直沒想明白。”

    “什麼事?”

    “你為何那般信任幾個奴隸?鋪子交給奴隸,護院之責交給奴隸,大事小事也讓他們摻和,就不怕他們對你不利嗎?”

    身上已經暖和過來了,夏含秋一抹額頭已經有了汗漬,便道:“我想去換身衣裳,你要不要將就將就?”

    “我更想泡個澡。”以為她是不想回答自己的問題,伏瑩瑩也不揪著不放,順著她的話道。

    夏含秋也想泡個澡,想著自己的澡桶夠大,塞兩個人應該沒問題,於是回頭吩咐道:“去準備熱水,多備些。”

    “是。”

    日頭太毒辣,兩人去了屋簷下站著。

    夏含秋眯起眼,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當你曾經一無所有還需逃命,身邊的人卻始終不離不棄,你也會願意給他們多一分信任。”

    伏瑩瑩看著她,無法想像現在也不過十五歲的她曾經歷過那些,“那時你才多大……”

    “是啊,所以說有些人良心都被狗吃了。”夏含秋聳聳肩,“可能他以為我離了他的庇護會餓死吧,真遺憾,我活得很好。”

    “你活得好就是對他最大的報復。”看著遠遠的有婆子抬著水過來,兩人同時轉身回屋,話題就此打住。

    兩人都是頭一次在外人面前裸露身軀,皆有些不好意思,卻都有志一同裝得自在從容。

    伏瑩瑩是要強慣了,夏含秋則是想經由和伏瑩瑩的交鋒將身體裡膽怯的部分丟掉。

    年長一歲的伏瑩瑩發育得更好些,胸前有了不小的起伏,看著要比夏含秋豐滿不少。

    夏含秋看著要青澀些,可她的胸型極漂亮,圓圓的尖尖的,水蜜桃一般,只是這水蜜桃還不到成熟時。

    忍著窘迫,兩人對視一眼,笑了笑。

    大大的木桶內,兩人各占一方,腿挨著腿,有意無意瞄對方身上一眼,過於親昵的姿態讓兩人覺得新鮮,卻也實打實的覺得親近了。

    掬起一捧水澆在胸口,伏瑩瑩率先開口,“秋,你家無長輩,婚事要怎麼辦?就這般耽擱了年華不是聰明人做的事,這世道,對女子並不厚待。”

    “我出門少,在這裡又無親朋,沒幾個人知道我的存在,就算做一輩子老姑娘也無人能耐我何,倒是你,你母親是不是著急了?”

    “我年初便滿十六了,她哪能不急,哪家貴族小姐不是早早就定了親,十五六歲便嫁人的,你不接觸那個圈子所以不知道,我已經是圈子裡的笑話了。”

    “愛笑便笑,以後過得好了看誰笑話誰,為了面子上好看隨便許人家的事可不能做。”夏含秋擰了澡巾放在胸口,有了遮羞布終於自在了些。

    “呵,我若願意妥協便不會有之前的兩次退親了,放心,爹娘疼我,不會不顧我意願的,就是我那庶出哥哥前幾日也委婉的和爹說我的婚事不急,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我家裡雖然也不平靜,但是比起許多人家來說已經好多了。”

    “如此便好。”頭往後仰靠在桶沿上,夏含秋想起年紀和她相仿的章俏兒,早先鬧出那麼大的事,兩人的婚事應該不會拖吧,只願他們過得熱熱鬧鬧的才不枉他們踩著別人不顧一切的走到一起。

    “對了,新書第一冊已經印好了,我留了幾本,一會你拿本回去看,裡面的壞人借用了你那姨娘,不過我潤色了,等閒人應該是看不出來,當然,你爹娘除外。”

    “我爹才不會看這些書,至於我娘……”伏瑩瑩笑,“你都說是將她寫成壞人了,我娘高興還來不及呢,哎,你是怎麼想的?居然就將她寫進書裡去了。”

    “故事來源於生活嘛,要不是擔心惹禍上身,我都想將你爹娘的故事潤色潤色寫出來,我想一定會有很多貴族夫人感同深受。”

    伏瑩瑩一想,點頭,“必然是,哪家沒點齷齪事,尤其是在這方面,哪個貴族又是乾淨的,我哥哥千好萬好,不也寵妾勝過寵妻嗎?要不是我娘敲打了他幾次,他那拎不清的夫人哪能過得那般舒坦,還有閒心和我娘過不去。”

    “咦?沒人告訴你嫂嫂你母親對她的好嗎?”

    “誰去說?我見到她都繞路走,我娘更不會去她面前表功,我哥對她客客氣氣的,哪會提起這些事,他也沒那細心。”

    拍了點水在肩膀,夏含秋嗤了一聲,“為什麼不告訴她,她若是個好的,自然會記著你母親的好,婆媳關係融洽了矛盾不就少了?”

    水有點冷了,伏瑩瑩比主人還像個主人的示意丫鬟添熱水,腦子裡卻在思考秋說的話。

    她一直覺得需得這般小意的是底氣不足的人,像她,像她娘,根本就不需要,誰敢來招惹直接對上就是。

    可被秋這麼一說,她也覺得說上一句要省好多事。

    她那嫂嫂也就沒腦子了一些,真正的壞心卻也沒有,不然娘早就想法子休了她了,要是能讓娘和她相處好了……

    那,回去試試?

    試試吧,反正也不少塊肉,伏瑩瑩如是想。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19 PM

035章 風起

    兩人帶著一身熱氣回到閨房,如月和花月一人拿了條幹帕子給她們一點點絞幹頭髮。

    “大熱的天泡澡,大概也就我兩了。”寒氣驅走沒有夏含秋不知道,可這會她是真覺得熱,才泡了澡又覺得一身的汗,這澡都白洗了。

    伏瑩瑩拿了帕子拭汗,笑得眉眼彎彎,“我倒覺得挺痛快,出汗出得痛快,還別說,這布衣穿著挺舒服,我回去也得做兩身,大熱的天穿錦衣憋得慌。”

    “你可別嚇著城主夫人。”

    “放心,我娘經事著呢。”

    每每一提起城主夫人,伏瑩瑩的口氣便要帶出些崇拜來,夏含秋有些羨慕,她有個疼她的娘,卻少了相處,明明有感情,卻少了親昵。

    若是她沒有一個章澤天那樣不擇手段的爹……

    想什麼呢!夏含秋敲了敲自己的頭,有些事是不能假設的。

    “秋,怎麼了?頭疼?我不該叫你隨我一起去冰窯的……”

    “沒有,想了些不該想的。”看她還是一臉擔心,夏含秋笑著安撫,“真的,頭不疼。”

    伏瑩瑩看她確實不像有事才放下心來,旋即想起爹和娘說過的話,趕緊提醒道:“最近有些不安穩,你管好家裡的人,能不出門的時候最好不要出門,免得出事,晚上尤其不要出去。”

    夏含秋心裡一動,她心裡一直苦思不明的事好像有了線索,“你能不能告訴我是會亭城不安穩,還是……整個梁國都不安穩了?”

    伏瑩瑩很奇怪她關心的點是這個,卻也並沒有瞞著,將自己所知的全說了出來,“聽我爹話裡的意思應該是整個梁國,你為何這麼問?”

    夏含秋含含糊糊的道:“我知道一點事,可又不特別清楚,你放心,這動亂也許會波及會亭城,但影響不會很大。”

    “你……來自上都?”

    “這和我來自哪裡沒關係,我既知道一些事卻還是會選擇會亭定居就說明會亭城是安全的。”夏含秋伸過手去握住她的手,“你聽在耳裡就是,什麼也不用做,只要心裡不那麼擔心就行了。”

    伏瑩瑩還是有些懷疑,若非來自上都,又豈能說得出這般肯定的話來?

    不過就如秋所說的,她只是說說,自己聽聽就算,對她不會造成傷害,對她爹更不能。

    首先這些話她就不會去和爹說,再者說她也珍惜這個朋友,若是秋引來了爹的注意力,以她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的心態,對她弊多於利。

    送走伏瑩瑩,夏含秋示意其他人都下去,自己一個人在房裡呆了很久。

    她在想自己為何要對伏瑩瑩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若是重來一次,她還會這麼做嗎?

    仔細一想,她可能還會這麼做。

    她在提前預防,在事情來臨前一點點打下基礎,讓伏瑩瑩不管以後聽到她說起什麼都會選擇相信她,她改變不了大事,但避個凶卻還是可以做到的。

    會亭城並不是從始至終的安穩,也曾受到鄰邊幾城的波及,也曾因為過多湧入流民而使城內發生動亂,更曾經因為鐵蹄錚錚而不得不避其鋒,這些事情就發生在不久的將來,在伏城主的手裡得已艱難渡過。

    會亭城的安穩只是相比較於其他受盡戰爭之苦的城鎮而已。

    她不想瑩瑩嘴裡那個家事上糊塗,政務上卻精通的伏城主最後咳血半床,抑鬱而終。

    伏睿是她少數幾個知其結局的人,且還是個不算好的結局。

    她從來就不曾瞭解,為何伏城主那樣做了那麼多大事好事的人卻要死於病痛,而齊振天缺德事黑心事做盡卻得了善終。

    如果善換來的是那般,惡換來的卻是逍遙,人又何必秉持善念?

    她從小就沒有得到父親的關心疼愛,在游魂時注意到伏睿,隱隱的,就將他代入了父親的角色,那時候她便想,若是她的爹是這般頂天立地的男子就好了。

    這樣的偉男子,但凡有一分機會,她也不想他得個那樣的結局。

    所以伏瑩瑩主動找上門來時,她接納了,心底甚至是欣喜的,離得近了,說不定就有機會做點什麼了呢?

    今天,是她跨出的第一步。

    她要讓伏瑩瑩信任她,關鍵時候她說的話不說一定要她相信,至少要聽進心裡去,到了必要時候能用上。

    對,就是如此。

    這一步,她沒有跨錯,哪怕是伏瑩瑩心底有些莫名也沒事。

    轉眼進入了三伏天裡最熱的末伏。

    知了每天在樹上叫得聲竭力嘶,樹葉花朵懨懨的耷拉著,脫水了似的乾癟。

    穿著薄底的繡鞋走在太陽暴曬的路上,隔著鞋底都能感覺到那股子炙熱。

    汝娘終於放寬了對冰的管制,每日午時起至未時末那兩個時辰會在屋角放上冰塊了。

    於是夏含秋更是連門都不出了。

    書香齋的生意卻未受影響,每天大盆的冰塊放置在書香齋四個隱蔽不易被人查覺的角落,一進鋪子撲面而來一股涼氣,引得人進來就不願出去了。

    好在大家都是要臉的,雖然每天都會來,雖然每次呆的時間都長了些,但是每次也絕不會空手出去,生意倒是比平時還要好些。

    塔良和四小童都覺得這個夏天過得好快,他們還沒有感覺到多熱就過去了。

    隨著氣溫一點點降下來,夏含秋心底卻更加焦躁,每次伏瑩瑩前來都會問她幾句其他城的事。

    伏瑩瑩為了能答得上話,每每她爹說話時都會堅起耳朵聽著,一轉身就將自己所知的全告訴了秋。

    這天依然是如此。

    “你別問,我主動說就是,我爹說武陽城出了點情況,瞞得很緊,他也只隱約知道一點……秋,怎麼了?”

    夏含秋臉色發白,用力抓住伏瑩瑩的手,不答反問,“你確定是武陽城?”

    “確定,秋,你有親戚在武陽?”

    親戚?可不就是親戚,她的根在那裡,她全部有血緣的人都在那裡,如果亂的是武陽城,章家是牆頭草,上上輩子沒有事,這輩子也不會。

    可她娘現在是城主的女人,若是城主有事,她娘又哪裡逃得掉?就算能逃,她沒有自己的先知先明,又能逃往哪裡?

    還有她的外祖一家全在武陽城下面的澄陽縣,若是武陽亂了,又豈會只亂一處,她的外祖家能保全嗎?

    伏瑩瑩此時才明瞭,她一直懷疑是上都的人原來是武陽人,“你先別急,我這就回去找我爹問清楚。”

    想起身,卻發現被握緊的手抽不出來,“秋……”

    夏含秋聞聲抬頭,眼神空洞呆呆的看著喚她的人。

    看著平日裡和她逗趣什麼話都接得上的秋這個樣子,伏瑩瑩說不出的心疼,蹲身在她面前覆上她的手,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秋,沒事的,我也不過聽了幾句話,也許是我聽岔了,我這就回去問清楚,你安心在家裡等我消息好嗎?”

    夏含秋嘴巴動了幾動,輕輕點頭。

    拍了拍她的手,伏瑩瑩起身,示意如月隨她出去。

    如月擔心的看了小姐一聲,咬著唇跟了出去。

    “你去找找汝娘,叫她快些過來。”

    “是。”

    回頭再看了一眼屋內好像已經緩過來了,正扯了嘴角對她勉強露出笑意的夏含秋,伏瑩瑩也笑了笑,快步離開。

    這個樣子的秋,實在太惹人心疼。

    汝娘得了信前腳打後腳的跑來,原以為會看到神思不屬的小姐,哪想到她家小姐這會平靜得很,哪還有一點如月說的模樣。

    “小姐……”

    “汝娘,我擔心娘會出事。”

    “您別聽風就是雨的瞎擔心,城主那麼厲害的人,哪會護不住妻小。”

    夏含秋捂著跳得極快的胸口,“可是我感覺很不好。”

    明明那世的記憶裡,娘每年都還是會去她墳頭看她的,看了很多年,不管郭子良如何,她娘應該都不會有事,她根本不用擔心的。

    可是,心裡為什麼這麼慌?

    汝娘看她臉色不好,忙上前扶她坐下,輕拍著她的背低聲安撫,“小姐,老奴知道您擔心,可隔這麼遠,您就是再擔心又能如何?不如好好將養著自己,您好了夫人才會放心,您若是實在不放心,老奴馬上回一趟武陽……”

    “不行,武陽已經亂了,你要再陷進去,我擔心的就不止我娘一個人了。”

    汝娘知道這已經是小姐能說出口的最親近的話了,聲音更柔和了幾許,“好,老奴不去,不然您寫封信給二舅爺去?”

    夏含秋深覺可行,“好,寫信,如月,磨墨。”

    “是。”

    滿滿一頁紙一氣呵成,字跡稍顯潦草,夏含秋也顧不得了,吹幹字跡對折幾下裝進信封,“叫塔仁跑一趟,現在就出發。”

    做了這些,夏含秋還是覺得不安,可她無技可施。

    她太弱了。

    這兩年她將日子過得安穩,卻也完全沒了要和章家一較長短的決心,兩年時間裡無半點長進,一旦遇事,還是只知道慌亂什麼都做不了,和在章家時一樣的無用。

    不,還比不得在章家的時候,至少那時候她知道要奮起反抗,讓章家付出代價。

    她當時的決心呢?哪裡去了?

    人,怎麼能越活越倒退?!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24 PM

036章 姐弟

    任瑩瑩返回得極快。

    她以為回來看到的還會是一個著急的,六神無主的夏含秋,可一進門,卻看到她關心的那人斜斜倚著小幾,端著茶杯慢條斯理的飲啄著。

    仿佛之前慌得人都恍惚了的人不是她。

    “打聽到了?”

    伏瑩瑩回神,在她對面坐下,“不止武陽,還有博樹城和雙西城也亂了,不過我爹向來不愛結黨營私,知道的也不多,你別著急,我讓我爹留心了。”

    “你爹沒問?”

    “問了,我應付過去了,沒暴露你。”

    夏含秋親手給她倒了杯涼茶推過去,“你和我相交也有幾月,就算你爹平日裡不關注這些,你母親怕是早知道你和我結識之事,不過是看我對你無害才縱容著你我來往,等這事了了,我該去給你母親請個安才是。”

    伏瑩瑩深以為然,她娘精明得不得了,恐怕不止清楚她這些時日的去向,說不定還查過書香齋了,好在她娘一直都相信她看人的眼光。

    “我娘不是難處的人,她很喜歡你寫的故事,到時你帶著幾本書上門她就很高興了。”

    夏含秋微微笑著點頭,要不是她眼中憂慮沒能完全隱藏起來,任瑩瑩差點就要以為她真的一點也不心急了。

    雖然不知她為何離家獨居,但是親人在動亂之地,心裡必然是擔心的,這時候她說什麼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倒不如給她個清靜的空間。

    如此想著,任瑩瑩陪著說了一小會話便告辭離開。

    這一夜,夏含秋翻來覆去,怎麼都沒能睡著。

    天一亮便披衣起床了。

    值夜的麗月不敢熟睡,聽得響動忙麻利的穿上衣裳,寢具收回櫃子裡,侍候著小姐梳洗,邊時不時從銅鏡裡看小姐一眼,斟酌著開口道,“小姐,您昨兒晚上都沒睡好,吃點東西再去睡上一陣吧。”

    “不了,沒什麼睡意。”黃澄澄的銅鏡裡,也看不出自己的臉色是好是差,夏含秋摸了摸臉蛋,想著一夜沒睡,精神恐怕不會太好。

    和啾啾一起用了早點,夏含秋抱著它玩了一會便出了門。

    心太亂,只有書香齋滿屋的墨香味能安撫她。

    書香齋此時還未開門,紙寧正拿了個雞毛撣子掃灰,看到她進來忙躬身行禮。

    “忙你的,不用管我。”信步走到書架前,看了眼剩下的數量,夏含秋心裡很滿意。

    書香齋才開時,她只敢印一百本,後來再慢慢追加。

    而到現在她首印就是一千五百冊,是之前的十五倍,後面還會酌量追加。

    就算是她的第一本書,到現在都還是有人買的,書架上一直都擺著,前不久才加印了一次。

    自己寫的故事有人看且得到了認可,夏含秋覺得很驕傲。

    可惜她的故事只受女子青睞,要是男子也看得上的話,那數量不得翻個幾番?

    不如,下個故事寫個熱血一點,以男人為視角的?

    “小姐,您快來……”

    塔良這兩年被磨練得已經很穩重了,少有失態的時候,現在卻……

    夏含秋本就不安穩的心一沉,急步走了過去。

    書香齋的大門開了一扇,順著塔良的視線,夏含秋看到了讓他失態的原因,一個看著不會超過十歲的孩子雙手環胸抱著自己靠坐在門檻上,不知是塔良開門的聲音還是他的叫喊聲驚醒了他,此時正警惕的看著門內兩人。

    夏含秋驚得心都快要跳出來,這個孩子,在那一輩子她曾見過,只是,他怎麼會在這裡?怎會以這般狼狽的樣子出現在她面前?

    塔良開口問,“你是哪家的孩子?大清早的怎會坐在這裡?”

    小孩搖頭,聲音如同是從喉間擠出來的,不像是膽小,倒更像是很久沒喝水以至說不出話來,“我找章含秋,娘說在這裡可以找到。”

    塔良忙回頭看向小姐。

    夏含秋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要自亂了陣腳。

    強壓著心潮起伏上前一步,塔良忙退開讓至一邊。

    “你是誰?你母親又是誰?”

    小孩定定的看著眼前和娘親極像的臉,眼淚無聲的落下來,卻兀自強撐著要得個答案,“你是章含秋嗎?”

    “我以前是,可我現在叫夏含秋,隨娘姓。”

    小孩的眼淚落得更歡,“我叫郭瑞宗,乳名念兒,娘叫夏薇,她說章含秋是我姐姐。”

    夏含秋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去將人抱進懷裡,哽咽著聲音應下來,“對,我娘叫夏薇,我是你的姐姐,念兒不哭。”

    “姐姐,姐姐……”

    郭瑞宗用力回抱住,一直緊繃著的心一放鬆下來,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夏含秋嚇得快要失了魂,不知道娘是出了什麼事,才會讓念兒一個人摸到了她這裡。

    心裡有無數猜測,卻哪個都不是好的,此時也顧不得其他,“塔良,快將念兒抱進去,紙寧,你去請大夫來,鋪子先不開。”

    “是。”

    夏宅也就最近幾個月才有了伏瑩瑩這個客人,周圍的人對夏宅不是沒有猜測議論的。

    紙寧去請的是離書香齋不遠的醫館坐堂的大夫,對書香齋,對夏宅都沒少聽人說道,此時有機會登門,自是留了心思四顧。

    乾淨的庭院,打理得整整齊齊的花圃樹木,規矩有禮的丫鬟,壯實的婆子……一切看起來就跟他平日裡去貴人家無差。

    這夏宅的主子果然也是個貴族。

    這麼一想,他頓時老實多了,不敢再眼神遊移的四處看。

    守在郭瑞宗身邊的是汝娘。

    等大夫收回號脈的手就迫不及待的問,“大夫,我家公子情況怎麼樣?”

    “無大礙,就是受了驚嚇,後又耗了心神,養一養就好了。”才這麼小的孩子就又是受驚又是費神的,貴人家的孩子也不好當啊,大夫心底感歎,到一邊去寫方子。

    “老夫開的這藥方是用來安神的,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早飯前晚飯後服用,醫館離得近,您看是派個人隨我去拿藥還是我使藥童送過來?”

    想到自家的情況,汝娘忙道:“我使人跑一趟,多謝大夫了。”

    “份內事。”

    阿九送上診金,老大夫欣然笑納。

    待人一走,夏含秋便從里間出來,坐在床沿拿帕子給孩子擦臉。

    “汝娘,娘為什麼就沒跟著一起來呢?”

    汝娘哪答得上來,今兒這一早上,她已經被嚇得不輕了,實在不敢再想其他。

    “如月,兌點溫水過來。”

    “是。”

    小心的倒了一點點溫水打濕念兒的嘴皮,看到孩子下意識的張嘴要喝,夏含秋心底一酸,趕緊將他半扶起來,慢慢的喂他喝下大半杯。

    汝娘看得難受,哽咽著上前幫忙,“乾成這樣,這得是遭了多大的罪,您出走的時候好歹也有十三了,身邊還有老奴和阿九跟著,公子這才多大,竟然一個人找了過來,中間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你們姐弟這到底是得罪了哪路大神,偏得這麼折騰你們。”

    她上上輩子就不解了,三世都沒能得到答案,夏含秋笑得莫名,“大概是老天爺想要降大任于我們姐弟,先安排了些磨練考驗我們,若是通過了自是一切順遂,若是通不過……就是死了,這世上又何時缺過人?”

    汝娘撇開頭抹淚,屋內久久無言。

    郭瑞宗醒來時屋裡已經掌了燈,燭光躍動間,恍惚以為自己還在武陽家中。

    坐在床沿的人就是等著他醒來的娘親……

    娘親!猛的坐起來凝神看去,郭瑞宗徹底醒過來,這人不是娘親,這是他找到的姐姐。

    他的娘親已經……

    “念兒,好些了嗎?”

    溫柔的語聲和娘也好像,郭瑞宗努力壓制住眼底的澀意,不願再沒出息的掉眼淚,可一想到自己親眼所見,他便忍不下來,“姐姐,娘……娘死了,娘死了!”

    夏含秋腦子裡轟的一下空了!

    不該是這樣的,怎麼會這樣呢?

    娘明明應該活了很多年才對!

    念兒長大了,有出息了,娶妻生子了,娘都老了才沒有遺憾的離開,這得是多少年以後的事,怎麼可能現在就……

    因為她活了,所以她的娘就要替她去死嗎?

    這是誰做的主?可有人來問過她願不願意?

    有那麼多事可以改變,為什麼不變?有那麼多人該死,為什麼不死?她娘委屈了半輩子,卻要落個不得善終!就因為她是個沒本事的女子嗎?

    天尚欺善,人如何能不欺?

    這天下,就是惡人的天下,他們隨心所欲,他們自私,為了私利能犧牲任何人,哪管人無辜不無辜!

    可他們偏偏能活得很好!就如章澤天,又如齊振聲!

    她若再這般軟弱下去,接下來要死的是不是就是她了?她若死了,這一宅子人又能活下幾個?

    可笑她滿心都只想在這會亭城過安穩日子,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再寫個怎樣纏綿的愛情故事多賺些銀子,讓自己過得更好些!

    什麼報仇,什麼讓他們好看全給忘了!

    她就不該忘!她怎麼能忘!

    她怎麼就不能多想想,她的命運變了,本該死掉的人活了,其他人的命運又豈會一成不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25 PM

037章 亡人

    念兒的哭聲由遠及近,終於落進了耳中,直至心裡。

    夏含秋將人摟住,輕拍著他的背安撫,她卻沒發現她的身體在發抖,而抱著她的郭瑞宗發現了。

    他馬上停了哭泣。

    他是男兒,怎能從女子那裡尋求保護,姐姐是內宅女子,遇著這樣的事肯定害怕,他應該要保護姐姐!

    對,那天他保護不了娘親,以後他要保護姐姐!他要習武,書上的東西學得再多都沒有用,關鍵時刻就是將書扔過去也不能將人砸疼了,學武才行,拎得動刀舞得了劍,才能殺人,能殺人,才能護人,對,就是這樣!

    夏含秋哪能想到這麼短短一刻,才九歲的孩子就想了這麼遠,並且想得這麼極端。

    她現在只想知道,“念兒,娘……是怎麼死的?”

    郭瑞宗仿佛回到了那一夜。

    他是被外面的大響動鬧醒的,平日裡只要一喚就會到跟前來的丫鬟那天晚上他叫了好幾聲都沒人理會,正想發脾氣,就看到娘急匆匆的從外疾步進來。

    平時梳得極好看的髮髻有些散亂,掀了他的被子,將一個小包裹給她貼身藏著,氣息不穩的邊給他換不知從哪裡拿來的布衣邊快速吩咐,“念兒,一會你去你常躲貓貓的地方藏起來,記得是丫鬟怎麼都找不著的那地方,不管外面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要出來,你爹死了,娘也逃不了,你若是想給爹娘報仇,就一定要藏好了,不要被人發現,自己找機會逃出府去,去娘帶你去過的蓮溪寺,你的包裹裡娘放了兩封信,一封給你姐姐,一封給靜一,你給她看,她會將你送去找你姐姐的。

    念兒,你還有個姐姐,她在會亭城開了個鋪子叫書香齋,不要擔心,她會待你好的,念兒,娘不能再護你周全,這一路要靠你自己逃出去,學學你姐姐,她雖是女子,卻在比你大一點的時候燒了小半個章家逃走,到現在章家都沒能找著人,你一定要逃出去,不然,娘死都不會瞑目。”

    最後再給念兒戴上一頂小廝常戴的帽子,有點大,夏薇壓了壓,心裡又痛又恨又無奈,這張臉讓章澤天看中,他得了她卻不珍惜她。

    後無意被郭子良看上,章澤天為了前程用女兒脅迫她將她送人,她原以為下半輩子會活在地獄,可郭子良卻待她極好,甚至還讓她生了個兒子。

    現在子良死了,托這張臉的福,人家暫時不要她的命,代價卻是……女兒已經安全,她如何能再容許自己受辱!

    就算再一次得寵,她又有何臉面面對一雙兒女!

    這麼些年,她早累了,她也應付不來了!

    與其再面對那些糟心事,倒不如隨了郭子良去了,就是不知,他有沒有在等自己!

    生在郭家這樣的家族,郭瑞宗懂事得極早,緊緊的抓著娘親的手不放,咬著牙什麼話都不說。

    “念兒,見到姐姐後告訴姐姐,娘對不起她,生了她卻沒能養她,最後還得向她托孤,你長大後要有出息,要對姐姐好,娘會在天上看著你們的!”

    “娘,你和我一起走……”郭瑞宗死死拉著娘不放手。

    隱隱聽得外邊有響動,夏薇擦了眼淚一把抱起兒子從窗戶放到外面,“娘走不了,娘也活膩了,念兒,乖,去藏起來,快,他們要來了。”

    “娘……”

    “快去!”夏薇沉下臉,又氣又急的給了他臉蛋一下,“連娘的話都不聽了?”

    郭瑞宗流了滿臉的淚,最後再看了娘一眼,兔子一樣跑往西邊,夏薇知道,那裡是雜屋,雜屋的角落裡被七歲的念兒鑿了個洞,僅能供他通過,現在他長高了些,可人沒胖,要出去應該也不難。

    但若是有心,未必不能發現。

    可是,她怎麼能允許!

    將屋裡所有的火摺子都找出來點燃,這樣的天氣,哪裡都是乾燥的,一點火星都易生成大火,更何況是滿屋子都丟了火摺子。

    很快,屋中大火蔓延。

    夏薇端坐在坐塌上,從頭上撥下釵子,這是郭子良十年前送她的,她一直戴著。

    曾經以為不過是做給他看的,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兒女,可現在想來,郭子良對她有情,她對他,未必無情。

    有情便好,這輩子總算被人真心疼愛過。

    尖尖的一頭抵在胸口,想了想,夏薇又換了位置移到臉上,“這張臉,還是不要了。”

    身邊是炙熱的溫度,臉上是尖銳的疼痛,夏薇大汗淋漓,動作卻毫不遲疑。

    兩邊各劃了一道,從眼角到嘴角。

    最後將釵子移回心口,夏薇輕笑,喃喃道:“子良,我這個樣子下來找你,你可要認出我,秋兒,對不起……”

    武陽城主府的大火從晚上燒至白天,房子燒了大半。

    郭瑞宗仿佛一夜長大,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衣服,臉上抹了灰,擠在人群中看著尚有餘煙的城主府,他曾經的家。

    一早他就去蓮溪寺了,可他要找的人卻已經不在那裡,他怕被人認出來也不敢多打聽,只得茫然的又回了這裡。

    找不到師太,他要怎麼去會亭找姐姐?

    看著城主府進出的陌生人,郭瑞宗感覺到了危險,他不能被這些人抓到,一定不能!

    他要學本事,要給爹娘報仇,他都還沒有長大,隨便一個人他都打不過……

    “看什麼看,都給官爺我滾得遠遠的!”著一身嶄新制式衣服的男人背著雙手趾高氣揚的往人前一站,揚聲喊道。

    ——這個人他從沒見過!郭瑞宗敢肯定以前的城主府沒這麼個人。

    百姓怕事,不一會就散了,就是有那膽大些的也都退得遠遠的。

    郭瑞宗隨著人流離開。

    爹的人他不敢去找,爹都不在了,誰還會幫他?趨炎附勢的人他見得多了,趨利避害的人更多,他一個都信不過。

    走在街上,看著來往的馬車,郭瑞宗眼睛一亮,他可以租個馬車去會亭城啊!

    不,不行,要是有人欺他年紀小見財起意怎麼辦?悄悄捏了捏貼身放在胸前的小包裹,郭瑞宗找了個隱蔽地方從裡摸出一點碎銀放在隨手可拿的地方,往集市走去。

    娘有時會和他說說平常百姓是怎麼過日子的,他好奇之下也偷偷的和府裡家丁跑出去玩過,知道百姓會在固定的日子趕集。

    集還分大集和小集,大集只有初一十五或者某些節氣才會有,小集則日日都有。

    武陽城是大城,趕大集的日子就和過節一樣熱鬧,他就親眼見過,就是小集也是人流湧動,來集市上賣東西的大都來自城外,離得遠的在賣完東西後會找馬夫送回去,時間久了,馬夫便多了起來,他可以去那裡看看有沒有人去會亭。

    可他還是想錯了。

    在又問過一個馬夫後,郭瑞宗垂下頭,徹底沒了精神,這裡的馬夫都是不跑那麼遠的,就算有價錢也高,最主要是……他信不過。

    要是隨便雇個馬夫都可以,他也不用來這裡了,車馬行隨便挑。

    “娃兒,你要去會亭怎麼來這裡找我們?就我們這矮腳馬哪能跑得了那麼遠!”

    郭瑞宗一聽,忙順著話尾就問,“大叔,那我該去哪裡找啊。”

    被他期待的眼神弄得一怔,大漢摸了摸後腦勺,想起家裡年紀相仿的皮崽子,乾脆蹲下身來問他,“娃兒,你一個人?你家人呢?”

    想到昨天這個時候爹還摸著他的頭要他用功讀書,娘在一邊笑得那麼溫柔,今天卻只剩他一個人了,郭瑞宗紅了眼睛,踢著地上的小石子低聲道,“我只有一個姐姐了,她在會亭城,我要去找她。”

    大漢雖然慣來粗心大意,這會也看出這娃兒在難過,他要再多問一句,人家說不定就哭給他看了。

    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大漢笑得爽朗,一把將他抱上馬車打馬往前走,“哪家的姐姐都疼愛弟弟,去找姐姐就對了,我送你去找我老鄉,他就跑會亭城,這時辰應該還沒走,只是不知道人夠沒夠,就是夠了也沒事,你這麼點大,塞得進去。”

    郭瑞宗覺得剛才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被抱上馬車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被認出來了,這人是要送了自己去領賞的。

    “大叔,你是好人。”

    “哈哈,大叔有個兒子和你差不多大,看著你就像看到他似的,這心啊,就軟下來了。”

    看著前面所去的方向確實不是城主府後郭瑞宗心才安穩了,“大叔的兒子在哪兒啊!”

    “在鄉下老家,本來打算再多賺幾年才回去,嘖,現在倒覺著這城裡也不安穩……哎,我和你個娃兒說這個幹啥,到了,大叔抱你下來。”

    大漢身上有股汗酸味,味道並不好聞,飽受驚嚇的郭瑞宗此時聞著卻覺得安心,抬頭定定的看了大漢好一會,他要牢牢記著這張臉,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是這個人幫了他!

    “老六。”大漢牽著他來到一個身材瘦小的人面前,“這小娃兒要去會亭城,你馬車裡還坐得下不。”

    老六看了孩子一眼,將大漢拉到一邊低聲道:“這孩子什麼底細?”

    “怎麼問這個?出什麼事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27 PM

038章 引導

    老六又看了一眼乖乖站著沒動的孩子,“一早就有官爺來傳話,讓我們留心一個九歲的孩子,喏,這是畫像,我們這邊人手一張,你們那邊沒收到?”

    “怪不得我過來前看到官爺了,還以為又是來收錢的。”大漢嘟囔了一句,瞟了眼畫像,撇嘴道:“這哪裡像了,你總不能看著個年紀差不多的就起疑。”

    老六也覺得不像,私底下有人在傳昨夜城主府的火是城主放的,和極得寵的如夫人一起死在了火中,現在官爺在找的就是他和如夫人的兒子。

    真是奇怪得很,城主又不止這一個兒子,怎麼就專找這一個?難道其他的都死了,就這一個得以逃脫?

    平日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城主居然就這麼死了,大家心裡都覺得不太妥當,擔心這是起了什麼變故,可日子總得過,銀子也還得賺,不然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風了。

    不知道多少人和他一樣在心裡安慰自己那是大貴族的事,和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無干才能膽顫心驚的繼續忙活。

    “得了,人家一孩子家裡沒人了,要去會亭城投奔姐姐,你順手帶過去怎麼了。”

    看大漢臉上都有了惱意,老六苦笑,對這個玩泥巴一起長大的老鄉半點辦法沒有,再一聽那孩子是去投奔姐姐的,便也不再推脫。

    城主和如夫人就一個兒子,哪來的女兒,再看那孩子一身灰撲撲的。雖然眼睛亮了些,哪裡像個城主公子了。

    大漢這才高興了,走到郭瑞宗身邊和上次一樣二話不說將人抱上馬車。

    有了上次的經驗,郭瑞宗沒有驚慌。還攬住了他的脖子。

    “去會亭城要兩天,晚上會在客棧宿一晚,到時你就跟著那個伯伯走。”

    “謝謝大叔。”

    能供十人坐的馬車裡已經坐了八個人了,大漢將他放在靠裡的地方,又對著其他人拜託,“孩子一個人出門,大家幫把手多照應著些。”

    馬車裡的人還以為他是郭瑞宗的什麼人,聞言都點了點頭,不算熱情,卻也都表達出了善意。

    “行了。成子你趕緊下來。要出發了。”

    大漢摸了摸郭瑞宗的頭。沒再說什麼便下了馬車。

    郭瑞宗的視線一直跟著他,直至馬車的簾子隔開了兩人。

    夏含秋心裡對那個大漢感激不已,若不是有他幫這一把。真不知道念兒要如何離了那武陽城到她身邊來。

    可一算時間,不對啊,“你什麼時候進的城?”

    “馬車在半路壞了,耽擱了時間,到會亭時城門早關了,昨晚我們就歇在城外,今兒一早城門開時便進來了。”

    這麼算著,倒是沒有在外等多久。

    夏含秋還想繼續問,看到阿九端著吃食進來才記起念兒今天還沒吃東西,前面幾天只怕也沒吃好。想著已經發生的事不必急於一時,遂也不再問,拿了衣衫給他穿上。

    去外面成衣鋪子臨時買來的衣服不算合身,夏含秋看著皺起了眉。

    阿九擺好了吃食,看小姐如此神情便道:“丫鬟已經在趕工做了,今天就讓公子先將就著穿了吧。”

    郭瑞宗跟著點頭,“姐姐,我穿什麼都可以的。”

    夏含秋笑了笑,蹲下身給他穿好鞋,好在鞋子大小差不多。

    “先吃點東西,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你要不喜歡明天再換別的。”

    “我都吃。”

    接連失去爹娘,郭瑞宗正是最沒安全感的時候,唯一的姐姐卻在之前從未相處過,他怕遭了厭棄,那他就無處可去了,所以處處表現得小心翼翼,哪還有半點貴族公子的優越。

    夏含秋不知道他以前性子如何,這個樣子的念兒讓她心疼。

    在她見過的幾面裡,不管是小時候的念兒還是長大後的念兒都從沒有露出過這一面。

    也是,以前有娘護著,他只要安全長大就好,可現在,他卻失了所有依靠。

    郭瑞宗餓得慌了,一碗粥很快見底,習慣性的想要吩咐丫鬟續添,一抬眼就看到姐姐不算好看的臉色,所有的話都咽了下去。

    他怎麼忘了,他已經不是之前的城主公子郭瑞宗了。

    連自保之力都沒有的他,還需要姐姐的保護。

    “念兒,怎麼才吃這麼點?”看他想放下筷子,夏含秋急了,這才吃了多少,“不喜歡吃嗎?姐姐讓人去做別的。”

    “不是不是,喜歡吃,姐姐,我喜歡吃。”

    “喜歡吃就多吃點,大夫說了你的身體要好好養一養,放心,姐姐養得起你。”說著,夏含秋從阿九手裡接了碗親自給他添了粥,又給他夾了些菜在上面。

    郭瑞宗記起什麼,放下筷子摸了摸胸口,將東西從裡衣裡掏出來。

    他擔心不小心掉了,將包裹牢牢的貼身綁在身上,大熱的天這麼綁兩天,包裹都透出股酸。

    將包裹打開,最顯眼的是裡面的兩封信。

    一封上面寫著靜一兩字,一封卻是空白。

    郭瑞宗將靜一的信拿到一邊,這個用不上了,但要是以後能見著人,他還是想將信交給對方,讓她知道娘對她的信任,他希望世上能多一個人記著娘。

    “姐姐,這是娘給你的。”

    夏含秋接了信,捏在手裡半晌終是沒有當場打開來看。

    郭瑞宗又將包裹裡的其他東西全推到夏含秋面前,“姐姐,這些都給你,你能不能幫我請個厲害的師父,我想學武。”

    貴族中少有子弟願意學武,吃不得那個苦是其中一個原因,也因為武夫從來就入不得貴族的眼。雖然他們需要倚仗武夫的地方很多。

    本就看不上了,又哪裡還會願意讓自己去成為那樣的人。

    現在念兒卻提出要學武……

    夏含秋將東西全移到一邊放了,將碗往他面前推,“先吃飯。”

    郭瑞宗乖乖的又將一碗粥喝了。還是覺得沒飽,卻依舊不打算再開口要。

    夏含秋這時才意會過來。

    本想說些什麼,想了想終是將話咽了下去,再給他續了一碗。

    三碗下肚,郭瑞宗才說不要了。

    夜已深。

    一個是睡了一天,全無睡意。

    一個是心中裝了太多事,根本就忘了這時候已是什麼時辰。

    阿九想提醒一聲,被汝娘拽著一起退了出去。

    燭光搖曳,兩人的影子隨之晃動。

    夏含秋將一疊銀票拾掇齊整,大額的千兩銀票便有十六張。五百兩的數張。一百兩的數張。除了銀票外還有十來個首飾,個頭不大,都是戒指耳環。應該是娘匆忙間從自己首飾匣子裡抓出來的。

    而這些銀票,怕是當時娘將城主府裡能搜羅到的都搜羅來了。

    “念兒,你若是信得過姐姐,這些銀票姐姐幫你處置可好?”

    “給姐姐。”

    “姐姐自己能賺到,這些是娘留給你的,我不能要,不過……”想著念兒也九歲了,夏含秋沒有瞞著,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他聽,聽不懂也沒關係。心裡留了個印象就好,慢慢長大了就能懂了。

    “梁朝馬上就要亂了,有點遠見的人都不會再將銀子存在錢莊,要是錢莊關門了,要是哪天錢莊的東家死了,我們的銀子找誰要去?趁著現在還沒人擠兌,姐姐去將銀子分次取出來,再去兌換成黃金藏起來,不管世道如何亂,黃金都比其他東西要有用,姐姐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郭瑞宗沒有說話,夏含秋知道他在想,也不催促。

    一會後郭瑞宗點頭,“懂了,就是不將銀子存到別人手裡,換成金子收在自己手裡。”

    “對,念兒真聰明。”看他是真懂了,夏含秋笑著稱讚,“姐姐開的鋪子每個月都能賺上一些,除了帳面上需要流動的一些銀子,其他的我都換成了黃金放在隱蔽的地方,就算有朝一日所有的錢莊都關門了,我也不怕。”

    而這樣的日子不會太遠,到那時銀票用來點火都會被人嫌火小。

    而一旦起亂子,錢莊肯定是頭一個遭殃的地方,不管是趁勢作亂的人還是官兵,都會瞄準那裡。

    她不能給所有人示警,至少得保證自己的銀子不落在別人手裡。

    郭瑞宗這次一聽就懂了,“這事姐姐做主,只是我之前說的學武之事……”

    “念兒,別急。”夏含秋將家裡的情況說與他知,“我是一介女子,沒人看在眼裡,你尚算稚兒,若是請來個武夫心思不正可如何是好?別急,你想做的事姐姐一定會幫你做到,這事我們不用去請別人,二舅舅就比很多人都要好,昨天我讓人去給二舅送信了,那時我還不知你會來找我,只在信裡寫了擔心娘親的話,請他去一趟武陽看看情況,他若是在家接了信一定會去的,我們在家等著他找上門來就是。”

    郭瑞宗擔心這只是姐姐安撫他的話,抿著嘴不發一言。

    夏含秋也不惱,握住他的手柔聲道:“念兒,姐姐一定說話算數,你就信我一次,恩?”

    “要是……要是二舅舅一直不來呢?姐姐你不能再給二舅去封信嗎?”

    “他不會不來,念兒,外祖家現在肯定被人盯住了,塔仁會不會引起別人注意我心裡都還沒底,若是再去,外祖一家恐怕就危險了。”

    “我是說假如……”

    看著執著的要求一個答案的孩子,夏含秋承諾,“那我便去請別人來當你的師父。”

    “真的?”

    “恩,一言為定。”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30 PM

039章 相依

    兩人擊掌後,郭瑞宗小臉上終於有了笑模樣。

    “念兒,姐姐接下來說的話你要好好記著。”

    郭瑞宗忙收了笑正襟危坐,“是,姐姐你說。”

    “從今以後,你便是這家裡的小主子,無須束手束腳,在娘身邊時你是如何過的在這裡便如何過,想說什麼便說什麼,若是有那不長眼的不將你看在眼內,你只管發落了他,這家裡雖沒有城主府華貴,也無法給你相等的身份,但是姐姐一定不委屈了你,雖然以前我們沒有見過,但我早知道有你這個弟弟,我也偷偷見過你,姐姐很喜歡你,你不用擔心突然有一天姐姐會不要你,會趕你走,這裡就是你的家,誰也不能趕你走,娘不在了,以後,我們相依為命。”

    以後,我們相依為命,這話像是烙進了才九歲的郭瑞宗心裡,以後的很多年他經歷過諸多的驚心動魄,可當他老了,許多事都已經淡忘,這句話在心裡卻從不曾褪色。

    因為他的姐姐不止是這般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她用她的方式牢牢護了他一輩子。

    好不容易將念兒安撫住,不再露出不安的神情,夏含秋才哄著人睡了滿身疲憊的回房。

    從早上見到念兒開始心便受盡煎熬,她擔心娘親,要是娘親無事,不會讓念兒一個人跑來找她。

    娘本就對她心存愧疚,要不是實在走投無路,又怎會將念兒託付給她!

    守著念兒的一整天。她腦子裡全是娘親的身影,她總想著。那個隱忍的,一直委屈著自己的女人可還好?

    等真的從念兒嘴裡聽到娘親的死訊,她並不覺得意外。

    只覺——果然如此。

    只是她沒想到會那般慘烈。

    傷心嗎?傷心的,那是她的娘親,她最初的隱忍全是為了她。

    可她心裡。內疚比傷心更甚。

    她覺得娘親命運的改變和她有很大的關係,她活了,娘卻在不該死的時候死了,這讓她有種娘親是替她去死了的錯覺。

    老天爺欺善人從不手軟!

    “小姐,不早了,您辛苦了一天,先歇了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阿九揮退其他人。自己侍候著小姐梳洗。

    “哪裡能睡著。”娘親留給她的遺言她到現在都沒敢打開,她怕。

    怕看到娘和她說對不起,怕娘說些自責的話,怕從那字裡行間感受到她的絕望。

    世間從容赴死的能得幾個,她娘並非烈性,要不是實在找不出其他出路,她不會走上絕路。

    她要是個男人,她要是有本事……如何能自己的娘都保不住。

    “阿九。今晚你辛苦一下,和汝娘輪流守著念兒,若有事速來叫我。”

    “是。”阿九欲言又止。看小姐心神都有些恍惚,估計自己說什麼小姐都聽不進去,乾脆的退出房間,叫過如月等四人低聲囑咐,“今晚兩人一輪值,都警醒些。小姐怕是會睡不好。”

    “是,阿九姐姐。”

    屋內,夏含秋將信拿在手裡許久才顫抖著手撕開封口,抽出裡面兩張薄薄的信紙。

    “秋兒,這一關娘怕是走不過去了,娘家無勢,不敢依靠,只得讓念兒去投靠你,娘求你,秋兒,看在你們同胞的份上好好教導于他,娘死也瞑目。

    政務上的事我不知道,更不知事情怎會發展到如此程度,到我知道時,城主已亡,而要他命的人裡我只識得兩人,一人是章澤天,另一人曾是城主的座上客,名喚錢英成,他曾向城主討要我,城主沒答應,另外,城主的長子可能有參與其中,以後若是念兒有出息,你便將內情告知於他,若是難成大器,便讓他安穩渡日吧。

    秋兒,娘對不起你,到死都得麻煩你,可是秋兒,你不知道娘有多為你驕傲,真遺憾不能看到你著嫁衣的模樣,娘惟願你能覓得如意郎君幸福美滿。”

    信沒有落款,寫到最後,字跡潦草得要很努力才能看清,夏含秋幾乎能想像出娘當時慌亂心急的模樣。

    淚水濕了滿臉,夏含秋將頭埋進臂彎無聲痛哭。

    章澤天!章澤天!你怎麼能這麼狠,那是你的髮妻,髮妻啊!

    將她一送再送,你可還有一點廉恥心?

    父親是殺母仇人,這個仇,她要如何報?

    若不報……她沒法不報!

    這一夜,註定無眠。

    哭得眼睛紅腫,剛在如月和花月的侍候下上床,就聽得隔壁屋裡傳來尖叫聲。

    是念兒。

    夏含秋外衣都未披便奪門而出。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屋內,汝娘正抱著哭叫的郭瑞宗一聲聲叫著公子,她抱著的那個在掉淚,她自己的眼淚也停不下來。

    阿九眼睛紅著,拿了半濕的冷帕子想上前敷在公子臉上,聽得響動忙回頭解釋,“小姐,公子像是做了惡夢,一直哭喊,怎麼叫都不醒。”

    夏含秋坐上床,將念兒摟進懷裡一下下拍他的臉,越拍越用力,啪啪聲讓人聽著都覺得疼。

    可郭瑞宗就是不醒。

    夏含秋看他這是被夢魘住了,心一狠用力捏住他鼻子。

    這下,郭瑞宗在漲得臉通紅後終於憋醒過來。

    氣尚未喘勻,迷迷糊糊的看向抱著他的人居然是自己一直抓不著的娘親,立刻反手抱住哇哇大哭,“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不要走,不要扔下念兒……”

    夏含秋鼻子泛酸,用力抱緊懷裡的孩子,一下一下輕拍著他的背,壓著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成熟些,“娘在,娘不走,娘不走……”

    汝娘捂著嘴跑到角落蹲下來淚如雨下,用力捶著胸口讓胸口堵得不那麼厲害,老天爺,你眼瞎了嗎?這天底下這麼多人,你怎麼能讓所有的慘事都讓我家小姐擔了!她還那麼小,這叫她以後要如何嫁人!

    夏含秋的安撫起了作用,郭瑞宗抽著氣慢慢平復下來,在夏含秋的輕聲哼唱中逐漸睡去。

    看人睡安穩了想將人放平了卻發現他緊緊揪著自己後背上的衣服。

    阿九上前想要幫著掰開,哪想到才只是碰上他就揪得更緊,腦袋還蹭了蹭。

    夏含秋擔心他醒過來,搖頭示意阿九退開,掀了薄被將兩人包住,做這些的時候,哼唱一直沒停。

    到第二天郭瑞宗醒來時,夏含秋聲音啞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肩膀更是酸得動一下都困難。

    “姐姐……”迷糊勁一過去,郭瑞宗便想起了昨晚所有的事,頓時又羞又窘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容他鑽進去。

    可一想到姐姐這麼著緊他,昨晚得了姐姐的保證還是忐忑的心突然就安定了。

    這是他的姐姐,會對他好保護他的姐姐,他相信娘的話了。

    “睡好了嗎?”

    郭瑞宗點頭,知道姐姐現在嗓子肯定很難受,連滾帶爬的下床去倒了水來雙手端給姐姐,從沒做過這些事的手一個不穩灑了些水在被子上,臉更紅了。

    夏含秋笑著接了,將涼水一口飲盡,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馬上便覺得嗓子好受了許多。

    汝娘拿著兩個主子的衣服進來,阿九替小姐更衣,汝娘則侍候小主子。

    看念兒穿著很合身,顏色也是鮮亮的藍色,夏含秋滿意的點頭,“衣服做好了?”

    “是,昨晚趕出來兩身,因為做得急,針腳上不是很好,老奴讓她們後面做慢些做好些。”

    “唔,是得做好些,念兒,喜歡嗎?”

    “喜歡。”郭瑞宗摸了摸,料子不比自己在城主府時穿的差,可再看姐姐穿的那身……

    他不是不知事的稚兒,娘親雖得寵,他的身份卻只是如夫人之子,上面有兩個哥哥都不算能容人,他只有讓自己懂得更多才能不被他們欺負。

    所以早在他還很小時便知道了錦衣和白衣的區別。

    若是他的心態一直如昨天那般,他就算心裡有疑問也不會問出來,只會一個人胡思亂想,可經過昨晚,他感覺到姐姐是真的把他當弟弟在疼,而姐姐現在在他心裡又是娘親一樣的存在,此時便充分發揮了不懂就問的好品性,“姐姐,你為何要穿白衣?”

    “你也覺得著白衣者下賤?”

    “不,不是,姐姐一點也不下賤,不是,我,我……”

    “不要急,慢慢說。”

    努力讓自己不急,郭瑞宗一字一字說得很慢,“姐姐,我不覺得白衣者下賤,娘說過,外祖一家都是著白衣的,還是貴族最看不起的賤商,可是那也是我的親人,我不能看不起他們,我只是不解為何姐姐也要著白衣,既然姐姐著白衣,為何我又要著錦衣?”

    夏含秋先是一怔,旋即心頭大喜,九歲的孩子邏輯這般清楚,好好教導,定然能有出息。

    正要說話,汝娘便攔住了,“小姐,您這會不能多說話,以後多的是機會說,先洗漱了用早飯可好?”

    知道汝娘是擔心自己,夏含秋便點了頭。

    有了白粥的滋潤,飯後,夏含秋覺得嗓子已經沒大礙了,無視了汝娘的視線撿起之前的話題。

    “念兒,姐姐是女子,做事有諸多不便,現在有你了,你便是家裡的頂樑柱,以後難免會有需要和外人接觸的時候,你想想,那時你是著一身錦衣方便還是布衣方便?”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31 PM

040章 起點

    “姐姐明明也是貴族……”

    “姐姐不是,姐姐現在姓夏,是夏家的女兒,而夏家只是賤商,按規矩,只能著白衣。”

    “我也改姓夏……”

    “念兒,你不能。”夏含秋斷然否絕,“你是郭子良的兒子,背負著父母的血海深仇,若是為逃避仇家隱姓埋名,那姐姐無話可說,可你不是,姐姐教你的第一件事便是不能退縮,不管遇著何事,你都要相信自己能越過去,但凡你退了一次便會有以後的無數次,這絕非強者所為,你要在心裡不斷的告訴自己,你必須成為強者,你會替爹娘報仇,會保護姐姐,念兒,告訴姐姐,你能做到嗎?”

    “能,我能!”想也不想的,郭瑞宗大聲應下。

    夏含秋笑著給他鼓勵,“姐姐不是要你輕賤他人,而是貴族的身份能給你帶來更多便利,現在不理解沒關係,等你再長大一點就懂了。”

    郭瑞宗覺得自己是懂了的,在之前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城主公子時,他要什麼只要一句話下去便能辦妥,還有許多人想著法子來哄他開心,可他有一次偷偷穿了下人家孩子的衣服出去玩,很多地方根本不許他進,更不用說給他行什麼方便了。

    再比如這一次,如果他還是城主家得寵的三公子,哪用得著借別人之力才能來得了會亭城?

    這就是身份不同帶來的便利,他是懂的。

    看姐姐掩嘴打呵欠,郭瑞宗才想起來姐姐為了他尚一宿沒睡,忙起身將姐姐扶起來,不由分說的送她出門往隔壁去,“姐姐,你去睡,睡好了我們再說。”

    夏含秋也不逆著他,順著他的力道往外走,“以後要在這裡長住,家裡你都好好熟悉熟悉,要是坐不住就去鋪子裡看看,鋪子裡有許多書,功課不能落下了,姐姐知道你想學武的原因,姐姐也支持你學武,可光學武不行,手上功夫再厲害也比不得腦子靈活的人,這幾天你先好好歇歇,等你身體好些了姐姐去給你請個學問好的先生回來。”

    郭瑞宗抿著嘴唇點頭,他五歲啟蒙,字基本認全了,在武陽時曾是先生的得意門生,就算以後成了被人看不起的武夫,他也不要做個沒腦子的武夫。

    “好了,姐姐去睡了,中午和你一起用飯。”想起他現在已經九歲,夏含秋又加了一句,“家裡就我們兩個主子,以後我們一桌用飯可好?”

    郭瑞宗用力點頭。

    夏含秋笑了,給他理了理衣領,拍拍他的肩膀,兩人面對面站著她才發現,兩姐弟居然差不多高。

    這兩年她雖然長了一截,個頭在女人裡來說不算高,伏瑩瑩就比她高了小半個頭。

    “這是自己家裡,自在些,知道嗎?”

    “我會的,姐姐,你快去睡。”

    回屋後,夏含秋並沒有馬上上床,在梳粧檯前坐定看著銅鏡裡身後的人道,“阿九,我睡了後你注意著點其他人對念兒的態度,有那不長眼的報給我。”

    阿九剛才正在想要不要提醒小姐給公子正名,聽得小姐這麼說頓時明白過來,小姐並非不知道這些,而是想趁機看其他人的品性。

    想想卻也是多慮了,就昨晚小姐一天一晚對公子的著緊勁,大家心裡都有數得很。

    順著應下來,阿九道:“您安心歇著,外面有婢子和汝媽媽看著定不會讓公子吃虧的。”

    “哪能安心,若只是我孤身一人,怎麼過都是過,可現在……我總得為念兒多想一些。”夏含秋起身上床,身體累,心裡卻再清醒不過,難受得頭都開始疼了,“汝娘忙什麼去了?”

    “汝媽媽親自去採買公子所需的一應物事去了。”

    “是我疏忽了,汝娘回來你和她說一聲,叫她去找牙婆子再買幾個四個小廝回來。”

    “是。”

    汝娘一聽阿九轉達的話以為小姐是為公子買侍候的人,剛回來又立刻去了牙行,找相熟的那牙婆子精心挑選了四個。

    牙婆子得了汝娘給的好處想賣個好,將手中一個識字的推薦給她,哪想汝娘卻拒絕了,家裡識字的夠多了,真要想認字去學就是,地利人和都在,方便得很。

    本就識字的她不敢要,那樣的人等同於麻煩。

    現在家裡麻煩已經夠多了,實在無需再添。

    夏含秋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下午,只覺得骨頭裡都軟了。

    “小姐,您醒了。”如月輕手輕腳的進來走到床邊就看到小姐睜開了眼睛,忙上前將人扶著坐起來。

    “唔,什麼時辰了?”

    “未時三刻了。”想著小姐肯定餓了,如月動作加快,剛一梳洗好麗月便算好了似的提著食盒進來。

    都是些清清爽爽的菜,夏含秋胃口大開的吃了滿滿兩碗飯才問,“念兒呢?”

    “您睡了後公子在書香齋拿了幾本書回屋後就一直沒出來,連飯都是在屋裡吃的。”

    怪不得有人說經歷過磨練的孩子才會有出息,仇恨便是最好的動力。

    書香齋今日難得的天尚未黑便關了門。

    宅子裡早早就點燃了燈籠,映襯得隱隱綽綽的淺淺人影隨著微風輕輕擺動。

    臺階上,夏含秋和郭瑞宗並排坐著。

    眼神在大家臉上一一掃過,夏含秋終於開口,“將大家召集起來是為幾件事,我只說一遍,希望你們好好記住。”

    “是,請小姐吩咐。”

    夏含秋看了念兒一眼,“我身邊之人為我親弟,從今往後,你們須待他如待我。”

    “是。”一眾人以汝娘為首跪下磕頭。

    郭瑞宗站起身來走下臺階,親自將汝娘扶起來,後對其他人道:“免禮。”

    夏含秋暗暗點頭,很滿意念兒的簡練,她不需要一個在內宅拉關係的弟弟,懂得著緊誰便好。

    汝娘側頭抹淚。

    “塔松,明兒你去將寫著夏宅的門牌取下來,去定做一個郭宅重新掛上。”

    “是。”

    “姐姐……”郭瑞宗忙要阻止,他已經麻煩姐姐很多了,怎麼還能占了姐姐的家。

    “聽話,姐姐需要你來撐起家中門庭。”

    就算不是郭宅,他也會將家撐起來的,郭瑞宗心想,可看著姐姐的眼神,他說不出話來。

    “汝娘,你將新買來的小廝交給塔良調教,這幾日筆正四人輪值時去書香齋,平時跟在公子身邊,等將那四人帶出來後無需再去,以後就專心侍候公子。”

    筆正四人對望一眼,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後轉變成狂喜,忙跪下稱是。

    “你們也不要高興得太早,做公子的隨從不會比書香齋的夥計要輕鬆,公子讀書時你們要能陪著,公子練武時你們要能喂招,若是覺得自己做不到,最好趁早說出來,免得以後後悔。”

    “小的絕不會後悔,小的謝小姐栽培。”

    夏含秋微微點頭,“起身吧。”

    “阿九,趁著天氣還好,你儘快帶人將與鋪子相連的那邊屋子收拾好,該買的買,該重新置辦的重新置辦,公子以後住那裡。”

    “是。”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散了吧。”

    一回屋,郭瑞宗便迫不及待的說出自己的意見,“姐姐,宅子不用改名,這本就是你的宅子……”

    “聽我的,這樣對你對我都好,我要和你說的是另一件事,為了我們的安全著想,郭瑞宗這個名字現在還是不要用的好,可取字又還太早了些,念兒,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郭瑞宗想了想,“叫念安可以嗎?”

    念安,夏含秋哪會不知字面背後的念義,無聲的念了幾次,勉強扯起嘴角笑了笑,“那就叫念安,很好聽。”

    兩姐弟不約而同的沉默了,再叫自己不要想,卻無法不去想,不管是那逝去的人還是經歷的事。

    夏含秋大上幾歲,自控能力到底強一些,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和弟弟說起家裡一些小事。

    別看只是些不起眼在平時甚至不值一提的小事,通過這些卻能將下人的性格摸得差不多。

    她不知道能教念兒什麼,又該怎麼教,只能從這些她覺得有用的地方著手。

    哪怕最後確定念兒先天不足,無法在智慧上傲視他人,可若是學會了識人,讓比他聰明的人為他所用,不比那聰明人還要強嗎?

    更何況念兒看著也不是那般朽木。

    “篤篤……”

    夏含秋停下話頭,一看外面的天色已是黑透了,“何事?”

    “小姐,公子,塔仁回來了。”

    夏含秋猛的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念兒,你一起來聽。”

    郭念安連忙跟上。

    塔仁是從書香齋這邊進來的,就在前邊廳裡等著小姐前來。

    滿身的風塵,嘴巴幹得起了皮,喝了三大碗水還覺得渴,肚子裡卻實在裝不下了。

    夏含秋進來一看他這模樣再一算時間便知道他路上半點時間都沒耽擱,此時她顧不得這些,忙不迭的問,“怎麼樣?見著人了嗎?”

    “小姐,見是見著了,只是夏家此時情況也不太好,我到澄陽後沒有立刻就去夏家,而是先在附近打探了一番,那周圍不說多了,至少有十人在守著,夏家每出來一人都會有人跟在後面,直到確認他是真的沒問題才會撤回,我怕誤了小姐的事,等到半夜才翻牆進去,小舅爺好身手,我一進去就被抓住了,好在小舅爺上次來時見過我一面,不然……”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33 PM

041章 相聚  

    不然怕是當場就要沒了命。

    夏家被守成這樣夏靖哪能不知道,若只是他自己那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可那裡有他的一大家子,他完全被束縛住了手腳,正是最暴躁的時候。

    本就覺出了異常,打算去一趟武陽探探情況,再一接到夏含秋的信,心裡更擔心了。

    “當晚小舅爺就和我一起離開了,我回來給小姐你報信,小舅爺去了武陽。”

    “小舅有沒有說什麼?”

    “小舅爺說去一趟武陽後會來會亭。”

    小舅還是年初來過,給她送來外祖一家的心意,吃的用的一大馬車。

    雖然見過面的親人裡依舊只有小舅,可和外祖一家卻是聯繫上了,也不知是因著疼愛娘親愛屋及烏,不止兩老,就是大舅那一家子也會時不時的和她通信,關係親近。

    孤身一人在外,因著這些來往的信件帶來親人的關心才讓她稍有安慰,不覺孤苦。

    “你先下去休息,叫塔松過來。”

    “是。”

    塔松來得很快,郭念安心裡才轉了幾個念頭他就來了。

    “小姐,您找我。”

    “你明天去一趟武陽城,看能不能找到我小舅,要是找到他你告訴他我有急事找他,讓他速來會亭,記著不要暴露了自己,也不要將尾巴帶來這裡。”

    “是。”塔松應下,又問,“可若是小舅爺已經和人交手了……”

    她擔心的就是這點,雙拳難敵四手,小舅再厲害畢竟也只有一個人,“以小舅安危為重。”

    “是,我知道了。”

    “下去做準備吧。”

    並肩走在遊廊內,郭念安側頭問,“姐姐在擔心小舅?”

    “有點。”夏含秋抬頭看向夜空中高懸的明月,腦子裡亂糟糟的,娘親和小舅的身影交替出現,“我自是巴不得小舅能幫娘報仇,可小舅最吃虧的地方在於他的出身,不管他有多大的理兒,在貴族面前都是沒用的,哪怕他們再看章澤天不順眼,也會因著同是貴族而替章澤天出頭,報了仇是爽了,可外祖一家要如何是好?全部逃亡嗎?外祖母身體不好,外祖父年紀也大了,他們如何經得起那般折騰。”

    郭念安羞紅了臉,他想的,遠沒有姐姐這麼遠。

    “不早了,回屋睡覺吧,看書不要看得太晚,仔細傷了眼。”

    “知道了,姐姐。”

    塔松去了武陽有三天了,夏含秋等得心神不寧,生怕他帶回什麼壞消息,又希望他能快些回來報個信,他是騎馬去的,要是順利,應該是快要回來了。

    一樁事接著一樁事,她的腦子就沒停下來過,想了這邊又要顧那邊,待看到伏瑩瑩登門時恍然覺得她們好像許久沒見了。

    “不過是四五日,哪裡就有很久,你忙昏頭了。”相對而坐,伏瑩瑩看著像是瘦了些的人有些不滿,“你再瘦下去風一大就能當風箏放了。”

    “哪有那麼誇張,放心,我身體沒事。”

    伏瑩瑩嗤笑一聲,不聽她顯而易見的謊話,“夏宅改郭宅,要不是門房的人沒變,我還以為來錯地兒了,能不能說說是怎麼回事?你原姓郭?”

    “不是,我弟弟姓郭。”夏含秋回頭吩咐,“去叫公子過來。”

    “是。”

    “親弟弟?”

    “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算不算親?”

    要是這還不算,那要怎麼才算?伏瑩瑩嗆得沒話可回,掐了她一把算數。

    夏含秋揉了揉被掐得癢癢肉,“真是親弟弟,只是我家情況比較複雜,以後有機會我再和你說,現在……”捶著自己的腦袋,夏含秋苦笑,“事情多得我一腦袋包。”

    得了這句承諾,伏瑩瑩真就不追問了,“我中午在這兒用飯,在家看著那些上門的媒婆我都想吐了。”

    “你母親又在替你相人家?”

    “她最近愁的也只有這一件事,就是閑的,事一多就不會老盯著我了。”伏瑩瑩說得有些意興闌珊,退過兩次親了還能找著什麼好婆家,她心裡有數得很,不在家裡呆著,也是不想說混帳話讓娘傷心。

    眼神無意識的掃向他處,頓時定了下來。

    “那便是你弟弟?長得真是俊秀。”

    “還不到十歲,哪能用俊秀來形容,他叫郭念安,你和我一樣稱他一聲念兒就行。”雖然這麼說,夏含秋嘴角卻含著笑,伏瑩瑩哪能看不出來她的言不由衷,不過這樣也說明了她們姐弟關係應該不錯,她不用擔心別人是沖著她那點家財來的了。

    “姐姐。”因有女客,郭念安沒有走近。

    夏含秋朝他招手,“伏姐姐不是外人,姐姐這兩年多虧她關照,過來坐。”

    郭念安小大人似的行禮叫了聲伏姐姐,在姐姐右手邊坐下。

    嘴甜乖巧的孩子向來招人疼,伏瑩瑩臉上頓時有了笑意,“怪不得你這般事事為他著想,我都恨不得這弟弟是我的了。”

    夏含秋不理她的調笑,倒是郭念安紅了臉。

    雖然這人比他大了好幾歲,可也是女子啊!

    “噗,秋,快看,弟弟臉紅了。”

    “還不是你逗的。”夏含秋白了她一眼,給念兒斟了盞茶。

    郭念安看兩人這般說話知道兩人的關係是真的好,再一想到姐姐說的被她關照,便執了壺給伏瑩瑩續滿茶水,用尚稚嫩的聲音脆生生的道:“伏姐姐請喝茶,謝謝你照顧我姐姐。”

    直白的意圖,直白的謝意,一臉鄭重的神情,伏瑩瑩收了笑,她覺得這種時候如果她笑,是對這孩子的不尊重。

    端起茶杯和他的杯子碰了碰,“我和你姐姐是朋友,朋友之間不用說謝,不過弟弟斟的茶我是要喝的。”

    說著,真就仰著脖子將整盞茶都喝了下去。

    夏含秋笑眼看著,不打岔,她要的,就是念兒的有擔當,現在這樣,很好。

    “瑩瑩,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和我你還客氣什麼,說。”

    “我想給念兒請個先生,可這會亭城我不認識幾個人,你有沒有辦法?”

    “我還道是什麼事。”伏瑩瑩看著沉靜的不像個孩子的念兒,“依我看倒不用請了先生拘在家裡學,會亭城有兩家學堂很不錯,會亭許多貴族子弟都在那裡,秋,念兒不像你,你整天拘在家裡人家還要道你一句守規矩,念兒畢竟是男兒,他需要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你以為大家不知自己請個先生在家裡教能學到更多東西呢?還不都是沖著那幾年同窗之誼去的?等以後掌了家,互惠互利的事兒能少?你若是只想念兒和你一樣安穩度日,那我沒什麼可說的,回頭就去將先生給你請來,你要嗎?”

    當然不能要,夏含秋笑容泛苦,要是平穩渡日,娘親的仇誰去報?

    “我知道了,想入那兩個學堂有什麼講究嗎?”

    “講究多了,你哪條都不適合。”伏瑩瑩掰著手指頭一一數給她聽,“第一,你是外來人,第二,你從沒進入貴族圈子,沒人識得你,第三……”看聽得認真的兩人一眼,伏瑩瑩頓時沒有逗弄下去的興趣,收了手歎氣,“第三條路我給你走通就是了。”

    “難嗎?需要銀子只管說。”

    “不難,回去後纏著我爹寫個引薦信就行,他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將這份人情記在心底,夏含秋端起茶盞和她碰了碰,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

    伏瑩瑩就是喜歡秋的這點,欣然端杯。

    聊了沒一會,正對著門的郭念安便看到汝娘急匆匆前來,後頭還跟著兩人,其中一個很是眼生,忙小聲叫了聲姐姐。

    夏含秋側頭看去,眼神瞬間透亮,“小舅!”

    就她站起身的這會時間夏靖已經走了過來,叫了聲秋兒視線便落在了郭念安身上。

    他每次去城主府都是半夜,從沒和念兒碰上過,只是在二姐那裡聽她說起過,暗地裡,他卻是見過這個孩子的。

    只是那時他遠沒有現在這般沉靜。

    他不得不慶倖秋兒是個有膽氣也有擔當的好孩子,要是沒有她先一步在會亭這裡紮下根來讓二姐有了適合的托孤之人,念兒還能像現在這樣安安全全的活著嗎?

    想到自己到武陽後瞭解的一切,夏靖身體控制不住顫抖,若不是塔松先一步找到他,他不知道自己衝動之下會做出什麼事來。

    當年他從夏家接走的二姐,他也曾答應爹娘會好好照顧於她,可他給了二姐什麼?一次又一次的傷害,這一次更是要了她的命,還想斬草除根!

    章澤天,你怎能這麼可恨!

    “念兒,叫小舅。”

    這是姐姐信任的人,是娘曾和他提過的親人,郭念安紅了眼眶,垂下視線默默的跪了下去,磕過頭後方叫喚出聲,“念兒見過小舅。”

    夏靖哆嗦著嘴巴想要安慰他幾句,可最終,他也只是將人扶起來,用力拍了拍他尚不夠寬厚的肩膀,嘴裡喃喃念著,“好孩子,好孩子!”

    郭念安看向姐姐。

    夏含秋安撫的拉起他的手,將他微涼的心握在掌心,說的話題卻和他無關,“小舅,一路奔波累了吧,廚房裡備了吃的,您先去吃上一些墊墊,汝娘,你帶小舅過去。”

    之前還沒覺得,外甥女這麼一提醒夏靖真覺得餓了,這一路上他就吃了點餅,還是冷的,“行,吃完了再來找你,究竟是什麼個情況你一會好好和我說道說道。”

    “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35 PM

042章 紅線

    就和來時一樣,夏靖大踏步離開,根本沒發現他身側站著個人,還是個嫩生生嬌俏俏的姑娘家。

    伏瑩瑩注視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不甘於自己被這般無視,卻又莫名覺得這個男人——真偉岸。

    “念兒,你去給小舅做陪,別讓小舅喝酒,多給他添碗飯,一會還有正事要說。”

    “好。”郭念安起身乖巧的向伏瑩瑩施禮後離開。

    “瑩瑩,抱歉,我小舅剛才是太著急了才會失禮,上次他來都還知道要顧著男女大防,連我院子都沒進呢!”

    伏瑩瑩微微搖頭,“你小舅……怎麼也是一身布衣?而且看著年紀也不大,成親了嗎?”

    夏含秋忍笑,小舅那一臉的鬍子一回家就被外祖母勒令剃了,說他尚未成親,沒資格蓄須,初次來時她差點沒能認出來。

    她怎麼都沒想到剃須後的小舅居然是一張娃娃臉,說他剛及冠都有人信,再加上隨道長生活了十多年,見過的貴人不知凡幾,氣度自然也是有的,看著像貴族多過像平民。

    “小舅今年該有二十五了,我外祖家本就是商戶,著布衣才合規矩,他才出師不久,還未成親,不過外祖母應該已經在替他物色了。”

    “商戶?”伏瑩瑩滿眼不信,“怎麼可能?我看著一點也不像?”

    “身份不會因為不像而改變。”夏含秋無所謂的喝了口茶,“小舅的師父是無為道長,居移氣,養移體,就是看也能看會些。”

    “無為道長?西山的那個?”

    “你也知道?”

    伏瑩瑩連連點頭,臉上難掩驚詫,心裡瞬間跳過無數念頭,在看到那個男人見到外甥後紅了眼眶的模樣她便覺得這是個重感情的人,她自認長相不差,要是不戴帷帽出門,誰不多看兩眼。

    可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都沒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不,完全是沒看到她的存在!

    她心裡突然就想,要是有個這樣的夫君,她是不是就不用擔心以後他左抬一個女人進門右抬一個女人進門了?

    這個想法一冒出就像長草了似的怎麼都壓不下去,所以她迫不及待的問他是不是成親了。

    在知道他還未成親時,卻又得知他是商戶之子。

    心裡那點火花才剛冒起就被一盆涼水澆了個透心涼,可緊接著又得知他居然師從無為道長……

    無為道長的名聲不在民間,而在於貴族圈內。

    多少人捧著金銀去西山只為求無為道長一卦,若是沒這個榮幸,得個一言半語也滿足,可無為道長極少露面,外面的事全由他的四個弟子打點。

    難道,秋的小舅是其中之一?

    若他還有這麼個身份,就算他是商戶之子,娘也定然不會攔著!

    可是,她要怎麼問?

    “瑩瑩,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看她一直不搭她的話,夏含秋不由得問道,她也覺得小舅猛浪了些,可今日情況不同,她能理解小舅的急切,如果瑩瑩還是生氣,她覺得該替小舅道歉。

    一句對不起都到了嘴邊,卻聽到伏瑩瑩道:“你小舅……是無為道長的四大弟子之一嗎?”

    夏含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定了眼神看她,“瑩瑩,你很關心這個?”

    “很關心,我,我做了一個決定,可這個決定需要底氣。”

    “這個底氣來自於你問我這句話?”夏含秋三世記憶融合,用心去想的事極快就理出了頭緒,可是,她不太敢相信。

    一個是城主千金,一個是商戶之子,還不是當家的那個,怎麼可能呢?就因為牽扯到了無為道長?

    她認識的伏瑩瑩不是那般膚淺的人!

    “就是你想的那樣,與其和一個滿腦子污穢的貴族過日子,倒不如我自己來選一個。”

    夏含秋都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她了,“你這也太膽了些,好在這裡只有我,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你名聲就毀了。”

    “在你面前我才敢這麼說。”伏瑩瑩知道自己在冒險,在那個想法冒出來後,她就像一個準備來上一場豪賭的賭徒,以她的下半輩子為籌碼。

    “小舅並非四弟子之一。”夏含秋將她的失望看在眼裡,繼續道:“無為道長確實有四個弟子,但是並非你們所知的那四人,那四人只是記名弟子,專職處理外務。”

    “你的意思是……”

    夏含秋看著她笑,“若是你們那般認可無為道長,我小舅身份上匹配得起任何人。”

    都說得這般明白了,伏瑩瑩哪還會不知道秋的態度,心裡頓時升起希望,又因為自己的用心被悉知而臉上飛起紅霞,向來鎮定自若敢說敢做的人露出這副模樣只覺美豔至極。

    夏含秋執壺給她續了盞茶,忍著沒有笑話她,“道長他真有那般厲害?”

    “是不是真的厲害你問問你小舅不就知道了?”

    “我小舅那人啊,身手沒得說,人也沒得說,可若說會謀算,不是我捧自己,我都要比他好些,當年無為道長帶他回山就說了他的天賦在習武一道上,卜算他不行,他是他們師兄弟裡最晚入門的,聽他說過上面三個師兄都比他強很多,瑩瑩,做決定之前要想好,小舅並沒有你想像的那般厲害。”

    伏瑩瑩明白她在告誡自己,如果她真是圖謀那些,這會就該放棄了,可她偏偏圖的就是那個人……

    也不知為何,只是一眼她便認定了這人。

    將人送走,夏含秋來到飯廳,小舅已經吃好了,正和念兒說著什麼。

    郭念安看到她便站了起來,“姐姐。”

    “恩,在說什麼?”

    “我問了問他知道的事,秋兒,你攏總攏總全和我說一遍。”

    夏含秋本就沒打算瞞著,可也不想當著念兒的面將這些事再說一遍,讓他再一次面對那些血淋淋的事實,“念兒,你去看看書,說不得過幾天就要去學堂了。”

    郭念安半點沒有質疑,行了禮就離開了。

    看兩姐弟相處得如此好,夏靖欣慰之餘又覺得秋兒太不易,孤身一人本就不好許人家了,再有個弟弟拖累……

    “小舅,您一個勁的歎什麼氣?”坐到小舅對面,夏含秋問。

    夏靖早從她那裡聽過不成親的論調,此時也不提這個,只催促她快說。

    夏含秋自是沒有拒絕,這一說就說了半個時辰。

    “真是個畜牲,畜牲!”夏靖氣得臉都漲得通紅,自己查到的那些和秋兒說的根本沒法比,可知道得越清楚也就越生氣。

    “秋兒,你有何打算?”

    夏含秋詫異的看著他,“我以為小舅你會衝動的要去宰了章澤天。”

    夏靖搓了把臉,仿佛想把臉上的苦意都搓掉,“我是想,可我在離山時師父有交待,我不得打著師父的旗號做事,三年內我不得犯殺戒,現在還差幾個月,而且師父著重說了,和我有三代以內關係的不能殺,從你這裡算,他怎麼說都在我三代關係內。”

    “小舅,你還讓我去認一個殺了我娘的人為爹?”

    “秋兒……”

    “我知道你的意思,小舅,放心,就算有朝一日念兒在我面前殺了章澤天,我也不會怨念兒的。”要是可以,她甚至想親自報仇,只是她沒那本事罷了。

    夏靖不知道要說什麼好,章澤天他不會放過,就算現在不能,就算他不能親自動手,他也絕不會就這麼算了,可秋兒畢竟是他的女兒,他不想有人將髒水潑到秋兒身上。

    所以這些事他和念兒怎麼做都行,唯獨秋兒不行。

    “不說這個了,小舅,念兒剛才有沒有和你說他想習武?”

    “沒有,怎麼,他想習武?”

    “恩,他和我說想習武,你能收徒弟嗎?”

    夏靖摸著自己清潔溜溜的下巴,記起出山前師父突然交待他,若是有人想和他學武,他教便是,那時他還奇怪,師門第一條便是未得師父同意技藝不得外傳,怎麼師父卻對他大開方便之門,原來師父是早算到了這事。

    那……二姐出事,師父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小舅?不行嗎?”

    夏靖將問題壓到心底,打定主意下次見著師父一定要問清楚,“我不能收徒,但是能教念兒,不過讓念兒習武合適嗎?”

    “習武強身,被人欺負了時還能欺負回去,學著壞不了,其他該學的還是要學,到時再好好安排一番就是。”

    夏靖一想也是,學武至少有了自保之力,他不在時心裡也能不那麼擔心。

    “那好,頭先我在武陽鬧了一通,暫時也不適合露面,你給我安排個住的地兒,我先將念兒領進門。”

    伏瑩瑩次日就親自送來了伏城主的引薦信。

    自這日起,郭念安每天天未亮便起床習武,練上一個時辰的基本功才吃飯去學堂,從學堂回來後再繼續練,晚飯後還要練上一個時辰,再去做學堂裡先生交待的功課。

    不要說玩耍行樂,睡覺的時間都壓縮到了極致,夏含秋看得心疼不已,郭念安卻都咬牙堅持下來了,夏靖當他的面沒說什麼,一轉過身就和夏含秋一頓猛誇,說要不是師父沒召不敢回山,他都想將人帶去給師父瞧瞧,說不定會讓師父心動,收個關門弟子。

    夏含秋倒是真希望能如此,可有些事,強求不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37 PM

043章 勝算

    “秋兒,這小傢伙還真只跟你親近。”夏靖看著在秋兒肩頭左右跳動自己和自己玩得歡樂的啾啾感歎道,在第一眼看到這東西時他就想到了段梓易所說的那似狐非狐,速度其快的小東西,當時它所在的地方就是會亭,再一算他消失的日子,正是秋兒到會亭後沒多久,他完全有理由懷疑這就是段梓易沒找到的那只。

    第一次過來的時候見著它它還對自己表露了敵意,藏在厚厚的皮毛下幾乎看不見的爪子鋒利,隨時都準備給他一擊。

    後來見它在秋兒身上跳來跳去他還嚇得夠嗆,就怕它給秋兒那麼一下,秋兒好好的小臉就得毀了。

    哪想到秋兒卻將它乾乾淨淨的爪子伸出來給他看,肉乎乎的看著沒半分危險,可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當時絕不會是錯覺。

    不過這事他就是寫給師父的信裡都沒有提起過,他是沒多好的眼光,可他知道能被段梓易贊上一句好的東西有多稀罕。

    倒不是擔心師父的操守,實在是不想讓秋兒引起別人的注意,不管這個注意是好還是壞。

    秋兒是女子,念兒太小,他們都還經不起風浪。

    夏含秋扯了扯啾啾的尾巴,將小東西弄到手裡揉捏了幾把,心情比之前幾天要好了許多,“它自我保護意識很強,只在信任的人面前出現,就是瑩瑩來了也從不現身的,小舅,啾啾很相信你的。”

    夏靖被這話哄高興了,看那小東西頓時順眼許多,“瑩瑩就是前些天給念兒送引薦信的那個小姑娘?”

    “對,小舅記得她?”

    “她幫了你幫了念兒,我當然得記著她,以後能幫上忙的時候得把這人情還了。”夏靖說得再自然不過,仿佛這真的就是他的責任一般,夏含秋感動之餘心裡卻忍不住想。你若將人娶到手了還用還什麼人情。都自己人了。

    這麼一想,夏含秋倒將自己逗笑了。

    “笑什麼?小舅說得不對?”

    “對,當然對,現在小舅可是我們家裡最大的大人。”夏含秋嘴角的笑意收不住,“小舅,您若一直顧著我們這裡,外祖父外祖母會不會不高興?您的婚事恐怕都要成外祖母的心病了。”

    “別說這個,頭疼。”夏靖苦著臉求饒,“我就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成親,現在這樣不也挺好?師父那裡隨時會召我回去。若是我剛一成親卻要將新媳婦扔在家裡,這不是拖著人家守活寡嗎?娘卻覺得成親生子比什麼都重要。要不是爹幫著我,我怕是要被你外祖母綁去洞房了。”

    夏含秋從這話裡卻聽出了別的資訊,“無為道長會隨時召你回去?為何?你不是出師了嗎?”

    “出師了就不要師門了?出師了就是可以出山了,未出師之前卻是哪裡都去不得,不然我又豈會在西山一呆就是十幾年,我離開前師父便叮囑過我,若是接了師門的召集令一定要速速回山。不止是我,我三個師兄同樣是如此,好了,別瞎打聽,我師門複雜得很,我師父神通廣大,責任卻也重,都老大一把年紀了還得操心那麼多事,我只嫌自己沒本事幫不上忙。要是師父需要我,我自然是要回去的。”

    將小舅透露的資訊一點點理解清楚,夏含秋微微皺眉,“師門再重要,您也不能因此就不成親,這不相沖的,夫君成了親去遊歷的尚有不少,夫人不也是在家守著老小?更何況您還是做正事,還能生怨不成。”

    “行了,有你外祖母給我操心還不夠,你還得加入,有那閒心管我的事倒不如多想想自己的事才是正經,一翻過年就十六了,情況不比我好多少,再不許人家就要成老姑娘了,你真不願意讓舅舅幫你相看人家?”

    “不要了,失怙長女本就被人嫌,更何況還是我這種情況,就是真有人要現在家裡這種情況我也不敢嫁,若是心術稍不正的將我打暈了直接送回章家,我找誰哭去?還有念兒,要是打他主意怎麼辦?小舅,我早就想過了,嫁人不是我的出路,更可能是我和念兒的絕路,我很怕像娘一樣命不好,遇著章澤天那樣狼心狗肺的,與其去提心吊膽的過活倒不如守著念兒,好好教導他成才,以後他有出息了總不至於虧待了我,就算他以後成家了他那媳婦容不下我,我手裡有銀錢,獨居一處還不行?再說我也不是那老實巴交等著被人欺的……”

    “姐姐,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以後你給我選媳婦,要是她對你不好我就休了她!”

    夏含秋循聲回頭,為這巧合笑了,今日秋陽正好,亭子裡太陽曬不到,又有微風拂過,很是舒服,她和小舅便約了在這說話。

    “念兒,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今兒怎麼比平日要早些?”

    “學堂每五日會放半日休。”郭念安對夏靖施禮問安,努力壓抑激動的心情,眼神的波動卻依舊明顯得讓向來不細膩的夏靖都看出來了。

    看著秋兒事事為弟弟著想,再加上知道她那十多年是怎麼過來的,夏靖從心底要更疼秋兒一些,就怕她付出那許多最後卻不被善待,聽念兒這麼說才覺得秋兒的心沒白費,她付出的那個人終是記著她的好的。

    這樣便好。

    “姐姐,我以後不會待你不好的,一定不會!”郭念安說這話時神情異常嚴肅,本打算將這事情帶過去的夏含秋無奈,只得回應,“我知道,要不是知道我還不會對你這麼好呢,別多想,姐姐就是和小舅說著玩的,先生佈置功課了嗎?”

    “佈置了,不多,我做完就去練武。”

    夏含秋想說不要把自己逼得這麼緊,可想了想,終是沒有將這話說出口,而是笑著鼓勵他,“念兒,要堅持下去,任何事情都不要輕易放棄。”

    “是,姐姐,我不會放棄,姐姐,我回房了。”

    “去吧,不要太累,該休息的時候要休息,墨香,好好侍候公子。”

    “是。”

    待人走遠,夏含秋歎息,“他將自己逼得太緊了,別人家是發愁孩子太不知事,我卻心疼他太知事。”

    “吃得苦中苦,方能成為人上人,我當年學武也沒比他輕鬆,熬過去了就什麼都過去了。”夏靖以過來的口吻勸道,“他最近好像開始竄個頭,你讓廚房多給他燉些骨頭湯,底子一定要打好了,免得以後吃大虧。”

    “長個了?”日日見著,夏含秋沒感覺出來。

    “恩,他以後個頭不會矮。”

    “長得高才好,麗月,你去和汝娘說一聲,讓她看著辦,不要吝嗇銀子,緊著公子的身子來。”

    “是,小姐。”

    麗月還未過拐角,伏瑩瑩剛好從那頭過來,要不是麗月退得快,兩人差點撞上。

    “奴婢見過伏小姐,伏小姐恕罪,奴婢莽撞了。”

    “是我走得急了。”示意她起身,伏瑩瑩抬眼便看到夏含秋迎了出來,身後還跟了個高大男子。

    臉悄悄紅了紅,伏瑩瑩儘量讓自己表現得自在些。

    “瑩瑩,你來了。”

    伏瑩瑩下意識的看向說話的人,對上秋打趣的眼神不由暗暗瞪她一眼。

    夏含秋失笑,上前挽住人,正式給兩人做介紹,“小舅,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伏小姐,瑩瑩,這是我小舅舅。”

    夏靖少有和女子說話的時候,這時候也不知是要作個揖好還是抱拳以禮好,乾脆爽朗的以大笑代替了,“伏小姐,我是個粗人,不會那些個禮節,你對秋兒的好我都記在心裡了,做為秋兒的長輩,我謝謝你。”

    “謝我什麼?”

    沒想到她會這麼接話,夏靖愣了一下,“自是謝你在我們力所不及的時候照顧了秋兒。”

    “秋是我朋友,照顧她是應該的,你不用謝我。”

    ……夏靖不知道回話了,求救似的看向外甥女。

    夏含秋忍笑,“瑩瑩,我小舅不會說話,你別拿話擠他,他會接不上話的。”

    這外甥女怎麼胳膊肘往外拐了,夏靖無奈望天,扯個理由就撤,“我去看看念兒做完功課沒有,該練功了。”

    看著跑得飛快的人,兩人對望一眼,哪裡還忍得住,大笑出聲。

    不過該提醒的夏含秋還是得提醒,“我這家裡多了個人不可能瞞過有心人,尤其是你娘,不管是為你好還是為我小舅好,在事情定下來之前你最好還是少來,免得讓你娘以為你們私相授受,若是因此讓我小舅在你爹娘那裡落了壞印象豈非得不償失?”

    “我知道,所以我忍了有五天才來嘛,秋,你說我要是直接和我娘說有幾成勝算?”

    “我不是伏夫人,不好說,不過以你娘的性子,你直說應該比這樣瞞著私底下耍小動作要好,誰都喜歡坦蕩的人,你娘那般驕傲的人應該更甚。”

    伏瑩瑩想想,深以為然,“那我回去後便和娘提一提,其實有無為道長徒弟這個身份,我便有一半的希望了,我娘雖不是只看權勢不顧我幸福的人,但是有那個身份才能將他的出身遮掩住。”

    “瑩瑩,你說的都沒錯,但你忘了一件事。”

    “什麼?”

    “你就這般肯定我小舅有那心思?”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38 PM

044章 坦白  

    伏瑩瑩嘴巴微張,臉上全是不知所措。

    夏含秋原本只是開玩笑,看她這樣便知道自己說得過了,可另一方面她又有些安心,至少從這點上可以看出瑩瑩是認真的,不是一時腦熱做出的決定。

    “秋,我以為你和你小舅說了,你沒說嗎?”

    “不能肯定你真的下定了決心之前我不敢說,瑩瑩,我們是朋友,如果成了我們的關係會變得更親近,可如果最終沒能成呢?一個不好你便要背上個與男人私相授受的名聲,到時你可怎麼辦?”

    伏瑩瑩本就是極通透的人,聽她這麼一說便知道了她在顧忌什麼,心裡對這朋友更看重幾分。

    在知道她的身份後還能這般為她著想,而不是只顧著去算計攀上伏家後能得的好處,她沒有看錯人。

    “謝謝你,秋,不管這事成不成,我們以後都還是朋友。”

    “我本來就是這麼想的。”

    兩人相視一笑,更覺親近。

    “我雖沒有和小舅直言過,但是之前也問出了小舅的態度,他的說法是他隨時會要受召回山,要是才成親就收到師命,勢必不能帶上新媳婦一起,到時只能將人丟在家裡,與其耽擱了別人倒不如落個自在,瑩瑩,如果才成親就要面臨離別,你受得了嗎?”

    “我可以來陪你啊。”伏瑩瑩一點不為所動,反倒輕飄飄的就決定了自己面臨那種情況時的去向,“若是回娘家長住,婆家自是不會同意,可我若是來陪你,你外祖一家還能不願意?”

    還真是會同意,他們若是知道了瑩瑩的身份,怕是巴不得她來當她的保護傘,夏含秋抿了抿頭髮,承諾道:“你要是決定好了,小舅那裡我去說。”

    伏瑩瑩想了想。咬牙。“以你對你小舅的瞭解,他有多大的機率會同意?”

    “你小看自己了,瑩瑩,以你的身份看上我小舅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所以他見到你能不起半點歪心,可做為一個男人,他必定是想過成家的,而且對自己的娘子有過諸多想像,長相美麗,身段妖嬈。氣質出眾,性格溫柔……這些你都具備。而且你還是貴族嬌養出來的千金小姐,並且……”

    夏含秋頓了頓,笑意從嘴角泛開,“並且你和我交好,小舅待我和念兒極親,偏偏因為一些原因,我和念兒並不能常和外祖那邊走動。如果他娶一個和我沒干係的人,以後勢必會要疏遠,我猜這大概也是小舅不願意成親的原因之一,小舅不是榆木腦袋,不會將這天上掉下來的機會往外推的,瑩瑩,我希望我的小舅媽是你,這樣我就是多一個親人,而不是再失去一個。”

    伏瑩瑩前面還聽得連連點頭。最後被一句小舅媽逗得羞了臉,偏偏她還強勢慣了,臉都要燒起來了還強要當什麼事沒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平時沒差。

    夏含秋看在眼裡,幾乎要笑出聲來。

    想想,有個這樣的小舅媽挺好的,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是。

    伏瑩瑩回家後思量再三,忐忑的來到了母親跟前。

    伏夫人倚著美人榻,好整以瑕的等她開口。

    看她幾度張口又閉上,好一會過去還是沒能擠出一個字來,伏夫人只得放下茶盞揮退所有下人,給她起了個頭,“又去郭家了?”

    “啊?恩。”伏瑩瑩回過神來,腦子跟著轉動,終於發現不對勁了,“娘,您怎知夏家變郭家了?”

    伏夫人斜她一眼,“你三天兩頭往那裡跑,我能不多看著點?”

    “娘,秋不是那種人。”

    “若她是,會亭城哪還會有她的立足之地。”伏夫人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變了臉色的女兒,“夏宅變郭宅不是什麼事,她多了個弟弟也與我們無關,可她家多了大男人你卻還往那裡跑,我這個做娘的就不得不多留心了,看了那許多書,你就學會了一個私相授受?”

    “娘,我沒有!”伏瑩瑩努力讓自己保持鎮靜,她沒想到秋之前才提醒過她的話現在就兌現了,“娘,我真的沒有!就因為秋的長輩來了,我才將去的時間拉長了,今天去了後秋還提醒我這事,讓我少去,別毀了名聲,娘,秋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就是因為她不是她才能冷眼旁觀至今啊,伏夫人神色稍霽,不再咄咄逼人,“你來找娘是想說什麼?”

    伏瑩瑩本來還猶豫的心此時卻顧不得了,要是不能得娘首肯,她若再去秋那裡只會給秋帶去麻煩,娘從來都是家裡最不好對付的那個。

    深吸一口氣安撫住快速跳動的心,上前幾步在娘跟前跪下,伏瑩瑩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清醒過,“娘,女兒有了意中人,求您成全。”

    “郭家新來的那個男人?”

    “是。”

    伏夫人好一會沒說話,伏瑩瑩不敢抬頭,靜靜等著。

    喝完了一盞茶,伏夫人才又問,“據我所知他並非會亭人,你可知他來路?家中情況如何?家中是否有通房妾室?”

    悄悄松了口氣,伏瑩瑩口齒清晰的一一回答,“他是武陽人,家中經商,有無通房女兒不知,卻無妾室。”

    “啪……”

    一個茶杯碎在她身後,“賤商你也要嫁?你是想成為全會亭的笑話嗎?”

    對一個就算氣極也不會將杯子摔在她面前,怕傷著她臉的母親,伏瑩瑩沒法像平時一樣頂撞,話沒有說全的情況下,母親的反應在她預料之中。

    “娘,他還是無為道長的徒弟,他配得上女兒。”

    伏夫人瞳孔緊縮,“無為道長的徒弟?”

    “是,聽秋說無為道長確實有四位弟子,在西山給他打理道觀的那四人卻只能算是記名弟子,並非親傳,秋的小舅便是四弟子之一。”

    伏夫人想不到女兒看中的居然是有著這樣身份的人,她並非一定要女兒嫁入大貴之家,她只得這麼一個女兒,她的幸福比那些虛的重要多了。

    若對方只是一個賤商,她怎麼都不會同意,她不認為女兒嫁進懸殊相差那麼大的家庭會過得好,可若是無為道長的弟子……

    “起來,和娘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戲!伏瑩瑩心中暗喜,撐著地面改跪為坐,將她所知的有關夏含秋的事全說了出來,她知道只有這樣娘才有可能同意。

    伏夫人雖說是內宅婦人,見識卻不少,前一陣子女兒老巴著打聽武陽的事她就留意到了,再一想到夏含秋那個弟弟來的時間,夏宅改郭宅,武陽城新城主追捕原城主公子的事她也曾聽聞,年紀上再一相合,這一樣樣加起來,實在容不得她不多想。

    “這事容娘想想,你這段時間不得再去郭家。”

    “是,女兒知道輕重。”

    晚飯後,郭念安和平時一樣去練功了,夏含秋叫住要跟去的小舅,“小舅,我有事和你說。”

    夏靖忙又重新坐下來,“出了什麼事?”

    “沒出事,就是……就是……”晚輩給長輩議親,怎麼想都不是那麼回事,夏含秋有些說不出口。

    夏靖急了,“秋兒,有什麼事就說,小舅在呢,小舅給你做主。”

    看小舅都想岔了,夏含秋只得道出實情,“伏瑩瑩,我那個朋友看上你了,想嫁給你。”

    夏靖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他要是沒記錯的話,秋兒說過那是會亭城主家的千金吧?他這樣的身份就是小貴族都不會將女兒嫁給他,更何況伏家那貴族中的貴族。

    “小舅,你沒聽錯,瑩瑩見了你一面後就動心思了,她現在的處境不太好。”

    將她之前兩次退親的事簡要道出,夏含秋繼續道:“我也是從章家出來的,貴族都是什麼德性我再清楚不過,以瑩瑩的性子嫁一家門當戶對的未必會吃虧,可貴族家那些汙糟事她卻避不開,我知道她性子最是爽快,極厭煩那些事,見到你後便動了心思,小舅,你怎麼想?”

    “等等。”夏靖抬手壓了壓,將這些話一一消化了,問出不解之處,“她爹娘能同意她嫁進商戶家?雖說下嫁下嫁,可也不能這麼下吧。”

    “她原本也沒把握,可小舅,你忘了你還有另一重身份了?無為道長只說過不許你打著他的旗號為非作歹,可沒說過提都不能提。”

    夏靖不說話了,只要他願意公開他的另一重身份,還有誰會拿他的出身說事?可是他不能,師父以卜算聞名,他可以說是四師兄弟裡最拿不出手的,他不想讓人知道他是師父的弟子卻不知占卜,那只會給師父抹黑,他師父那樣性情高潔的人,不應該因為他的不爭氣被人垢病。

    “小舅,您太小看瑩瑩了,對她來說你有了那層身份只是讓她家裡人接受你更容易一些,而且以她的性子也絕不會想著利用你的身份去做什麼。”夏含秋看出他在想什麼,笑道:“要不然這樣吧小舅,你用你的本事去查查看伏城主是個怎樣的人,再查查瑩瑩是個怎樣的人,到時你再做決定。”

    夏靖想了想,點頭,“給我點時間。”

    “我得給外祖母去封信,外祖母肯定會賞我的。”看小舅馬上露出緊張的神色,夏含秋捂嘴笑,小舅真是被逼急了,一聽到外祖母就著急。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08:40 PM

045章 相看

    連綿不絕的秋雨一下就是好幾天,待雨停時,身上又得再添一件衣裳才能禦寒。

    一早就收到大舅寄來的信,說夏家周圍蹲守的人少了,不管是夏靖還是夏含秋心裡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夏家幾代行商,連當年的章澤天都打主意,可見家業之大。

    和財勢齊名的,還有夏家的仁善,澄陽縣受惠的百姓不知有多少。

    章澤天雖不把一介賤商看在眼裡,卻也不想犯了眾怒,監視這麼久終是沒有動手,夏含秋最後的擔心終於放下了。

    “小姐,有客人造訪。”

    客人?夏含秋將大舅的信收起來,疑惑的將拜帖接過去打開,視線落在最後的落款上:伏何氏。

    伏姓在前,是夫姓,而和她能扯上關係的伏家人……

    夏含秋猛的站起來,打量了下自己還算得體,快步往外行去,“客人現在在哪?”

    如月忙跟上,邊回話,“在前院的正堂,紫絹在侍候。”

    倒也不算失禮,夏含秋邊走心裡邊活動開了,看樣子瑩瑩肯定是和她娘說了,不然伏夫人不會找上門來,只是是凶是吉還不好說。

    “舅老爺在哪裡?”

    “婢子還是早上見過,後來便沒看到了。”

    “這樣,你別跟我過去了,去將舅老爺找來待客。”

    “是。”

    來到前院正堂,夏含秋深吸一口氣,抬步進屋。

    “晚輩夏含秋見過伏夫人,俗事纏身。一直未上門拜見,請夫人恕罪。”

    “不用多禮。”伏夫人這還是頭一次見著被向來眼高於頂的女兒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小姑娘,長相自是漂亮,可更出眾的,是她周身的氣度,哪怕是一襲布衣著身也遮掩不住。

    自從女兒向她坦言後,她派人去了武陽一趟,這一查,原本只是朦朧聽說的事才算清楚了,對那般敢做的章含秋更多了兩分好感,對,現在人家自己改姓已經叫夏含秋了。

    按理說夏含秋可以說是麻煩纏身,現在是藏得好。沒被人揪出來,可這並不代表她就能一直藏下去,麻煩依舊是麻煩。一點不會少。

    那夏靖在這種情況下卻並沒有疏遠那對苦命的姐弟,而是選擇了扶持,光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人品不差,足夠有擔當,這是許多人都缺少的。

    不得不說,女兒看人的眼光很准。

    所以,今日她來了。

    她想親眼見見那人,也想見見膽子一點不比她女兒小的夏含秋。

    此時見著只覺和她想像的一樣,半點沒讓她失望。

    夏含秋沒有坐上主位,而是在下首伏夫人對面坐下。半點沒有在長輩面前的拘束。自然而然的帶出話題。“早先麻煩了瑩瑩許多,含秋知道瑩瑩能幫我是得了夫人默許。含秋謝謝夫人。”

    “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難得你們投契。”伏夫人端起面前的茶盞聞了聞,唔,是好茶,抿了兩口複又放下,“你是瑩瑩的朋友,算起來我也算是你的長輩,便也不和你繞圈子,今日前來是有事相問,你若能回答的就回答,不回答的沉默就是,我不勉強。”

    “夫人請說。”

    伏夫人微一點頭,“你原可是姓章?”

    夏含秋心頭一緊,下意識的就想否決,可想到眼前之人的身份,若是沒有憑證,她不會這般說,敢這般直白的問出口,心裡怕是已經有定案了,她承認與否都沒有區別,只是留在伏夫人心裡的印象會天差地別。

    為了小舅和瑩瑩的事,這印象也不能差。

    夏含秋暗暗咬牙,點頭應下。

    “很好,你若不敢承認我會很失望。”伏夫人笑了笑,沒再問挑戰夏含秋神經的關於念兒的事,而是直指問題核心,“你那舅舅家中可有妻妾?”

    “沒有,夫人有所不知,小舅十多年前便隨無為道長去了道觀,兩年多前才奉師命下山,外祖母很是著急他的婚事,他卻是自己不願,說師門隨時會召他回山,不想讓嫁給他的女子年華虛度,不管外祖母怎麼逼他都始終沒有點頭應下,婚事便一直這麼拖了下來。”

    “照你這麼說他是不願成親?”

    夏含秋搖頭,“含秋說句不怕夫人笑話的話,小舅都二十有五了,哪可能不想著身邊有個貼心人,只是他覺得自己給不了別人安穩的生活,怕到時害了姑娘家,若是有哪家姑娘不介意,他怕是頭都要點斷了。”

    伏夫人笑了,聽聽這話,哪像是個未成親的姑娘家說得出來的,偏偏這小姑娘就這麼自然的說出來了,連帶著聽的人都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只要姑娘不介意,你那舅舅就要?”

    “夫人覺得瑩瑩這樣的女子不足以讓男人動心?”

    想到女兒的性子,伏夫人也不再繃著了,歎了口氣道:“她那性子全隨了我,女子太好強有什麼好,男人愛的都是性情柔軟的女子,她的親事我是著急,可我也不會隨便就把她嫁出去,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不能毀了她一輩子。”

    “您是個好母親。”

    “哪個做母親的不為自己子女想。”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伏夫人將話題擰了開去,“含秋,你舅舅對瑩瑩可有想法?”

    強壓下因伏夫人的話惹起的對母親的相信,夏含秋努力集中精神回話,“不敢有,夫人,兩人從不曾私相授受。”

    “我的女兒我知道,她不會那般不規矩,我就是……這麼說吧含秋,瑩瑩的性子你應該也清楚,你覺得你舅舅和瑩瑩能合得來嗎?若是新鮮勁一過他就去外邊逍遙,我女兒要如何是好?”

    “這個……”

    “舅老爺。”

    兩人循聲望去,進來的人不是夏靖是誰。

    夏靖長相很佔便宜,清秀的娃娃臉不止讓他顯小。還讓他看著就好親近,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臉上隱隱還有兩個酒窩,讓看著的人也不自覺的跟著帶了笑。

    夏以秋每每見著都覺得和初次見到的小舅實在不像是同一個人。

    他只以為秋兒叫他來是需要他撐場,此時見著明顯比秋兒長了一輩的伏夫人更認定了是如此。一進門臉上便帶了三分笑,“秋兒,有客人?”

    夏含秋眼角餘光掃過伏夫人,看她在打量小舅,起身道:“小舅,這是伏夫人。”

    夏靖笑容一凝,差點就保持不下去,不久前才和他說起伏瑩瑩的事,現在上門的又是伏夫人。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來客的身份了。

    再沒心沒肺的人這時候也知道不好意思了,站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恨不得地上有條縫給他逃。

    夏含秋哪能讓他跑,拉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了,沖對面的伏夫人一笑,介紹道:“伏夫人,這便是我小舅了。”

    因著夏靖進來後的表現,伏夫人第一眼印象極好,怪不得瑩瑩會看上,長相俊秀,個頭很高,看著比會亭城的很多男人都要高。

    按理說二十五歲的男人已經很成熟了。世故圓滑會算計才是常態。可是他沒有。

    就和他顯得稚嫩的臉一樣。他的為人處事都尚顯生澀。

    養成這樣的性子環境固然重要,可本性也要占了很大一部分。

    只是一見面。她便有倒戈相向的跡像了,伏夫人暗暗歎了口氣,面上卻半點不顯,就看著夏靖,看他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夏靖能讓無為道上看上不可能是個蠢的,一開始的無措過後很快就鎮定下來,腦子一轉,直接將對面的婦人當成了自己師父對待,態度那叫一個恭敬,卻又不是那種遠遠的恭敬,而是帶著點親近之意。

    “夏靖見過伏夫人。”

    伏夫人莞爾一笑,忽然就覺得想那些多餘的根本沒必要,直接要個答案,眼前這個應該也是會給的,遂道:“夏靖,你可看得上我家瑩瑩?”

    不止夏靖,夏含秋都嚇了一大跳,這是不是也太直接了些?

    可夏靖對這樣的態度反而更適應,他就喜歡直來直往,對方敢這麼問,他就敢這麼答,“誰能娶到伏小姐都是天大的福氣,我只恨自己沒有那個福氣,何來看不上這一說?”

    伏夫人眼中閃過笑意,“那便是看得上了?”

    “……”

    “我知道你們沒有私相授受,你說什麼我都不怪你失禮。”

    夏靖看了外甥女一眼,求救的意圖表達得很清楚。

    夏含秋對他微微點頭,並不開口。

    她看得出來伏夫人對小舅觀感不差,只要小舅眼下能過關,瑩瑩便極有可能成為她小舅媽。

    在外甥女那得不到幫助,夏靖只能自己來。

    想著曾見過的小姑娘,夏靖心裡問自己,若是她成為自己的妻子,他願意嗎?

    心裡那般雀躍,哪能是不願!

    夏靖笑,外在沒得說,而內在,秋兒在會亭舉目無親,只是個小有銀錢的無依女子,她卻願意親近,還會出手幫忙,這樣的人心地能差到哪裡去?

    不管哪個男人,娶到這樣的女子都是幸事吧。

    “來了會亭後,我聽秋兒說起過許多事,其中就有關於伏小姐的,做為秋兒的舅舅我該謝她,秋兒性子內向不愛與人接觸,必是伏小姐極有過人之處才會讓她願意相交,而伏小姐的性子不比一般女子,也許其他人會覺得她太過要強,對我來說卻剛剛好,太柔弱的女子我會照顧不來,伏小姐卻一定能將自己照顧得很好,並且為我經營出一個溫暖的家。”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0:42 PM

046章 做客

    說到這裡,夏靖俊秀的臉紅了,不用別人說什麼他就覺得自己特不要臉,當著姑娘母親的面這麼說,要是個性子粗魯些的都能用棍子抽他。

    “伏夫人,您,您別誤會,我不是說我想娶伏小姐,我知道我沒資格,就是話趕話的說到這了,我沒有那個意思,真的!”

    伏夫人卻笑了,“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有意將女兒下嫁,你也不娶?”

    夏靖呆愣在那裡沒了反應!

    是他聽錯了吧!?

    夏含秋心跳得厲害,“夫人此話可當真?”

    伏夫人笑盈盈的看她一眼,並不應下,轉而又問起別的,“你打算如何成婚?就算你用八抬大轎來抬也掩飾不了你的白身,我和老爺可以不在乎別人怎麼說,瑩瑩一個城主千金下嫁給白身卻一定會成為跟隨她一生的笑話,瑩瑩嘴裡說不在乎這些,可做為一個女人又如何能不在乎?再說以現在夏家的情況,伏家也不能去趟那渾水,夏靖,你覺得呢?”

    夏靖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下來,“伏夫人,秋兒念兒是我外甥,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能丟下他們姐弟不管,若是伏夫人……那很抱歉,請恕我高攀不起。”

    “小舅……”

    “秋兒,這裡沒你說話的地兒。”夏靖難得嚴厲一回,夏含秋有點被小舅嚇到了,真的就住了嘴。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岔話了。”伏夫人淡淡的插話,“我的意思是以夏家現在的情況,若是大張旗鼓操辦一場婚事怕是不現實。我也不願意讓武陽那邊盯上我家老爺,論陰謀詭計,我家老爺不是對手,還是不要去他們跟前獻醜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他錯怪人家了,而他剛才還給了對方臉色看!夏靖恨不得去撞牆,將自己撞醒一些,他怎麼能這麼蠢,連個話都聽不懂!

    可這會他連去撞牆都不能,對方還在等他回話!

    掐了自己手心一把,夏靖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我,我寫封信給師父。向師父討個主意,師父早有言在先,我們師兄弟四個成親必須先告與他知。還有,要將女方的生辰八字告知於他。”

    伏夫人聞言卻是松了一口氣,從進門到現在她沒問過一句他是否真是無為道長的弟子,可她心裡最關心這個。

    雖然女兒和含秋都肯定的說他是,不親耳聽他說她的心還是落不下來。

    至於要生辰八字,別人她不會輕易給,無為道長要她雙手奉上,以無為道長的卜算能力,要這生辰八字肯定是為了小倆口打算,定然不可能害了自己弟子。

    從這點也可以看出這夏靖不但是無為道長的弟子。還頗得看重。

    這就好!

    夏靖的秉性如何她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比之前相看的任何一個貴族子弟都要好出無數倍。以夏靖的性子來說有個女兒那樣有主意的夫人也挺好,要撐起一個家也就容易了。

    瑩瑩嫁給他。差不了。

    更何況瑩瑩現在明顯芳心暗許了,而夏靖,看著也不是那般不解風情。

    “拿紙筆來。”

    屋裡的丫鬟在寬鬆的環境下一個個反倒被調教得聰明伶俐,很快就有人將文房四寶奉上。

    伏夫人在宣紙上寫下女兒的生辰八字遞過去,“我等你的消息。”

    夏靖接紙的手都有點抖,他沒想到在家想盡辦法逃避的事在這裡卻一眨眼就有了著落,娘要是知道了,怕是真會給秋兒封個大大的紅包。

    出來的時間已經不短,伏夫人起身理了理衣擺,“在那之前瑩瑩不能過來這裡了,含秋,你若是得閒歡迎你去城主府走動。”

    夏含秋忙隨之起身,“是,請夫人轉告瑩瑩,過兩天我便去看她。”

    她就喜歡這種有分寸的孩子,難得的是這孩子還很有幾分內秀,伏夫人溫和的對她笑笑,“你的書我都有看,多謝你在書裡幫我出了一口惡氣,有些事雖然過去經年,卻像是魚刺一樣梗在喉嚨讓人不快,現在這刺卻被你拔出來了,我得謝你。”

    “您別這麼說,我都該臉紅了。”

    “想想,瑩瑩有個你這樣合得來的外甥女也挺好。”伏夫人先是笑,轉眼又皺起了眉,“若這親事真成了,以後我不成你祖母一輩的了?這可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聽您這麼一說,我真恨不得去將我屋裡的銅鏡搬來,我們站在一起,誰能信我們是祖孫輩,您要是不喜,我們各論各的如何,我也不想將您叫老了。”

    “那可不行,輩份不能亂。”下意識的接了句,伏夫人反應過來便有些忍俊不禁,“這八字都還沒半撇,我們都擔心起這事來了,我該回了,有了消息給我去個信。”

    “是,我送送您。”

    伏夫人沒有拒絕。

    兩人將她送上轎,看她的轎子消失在巷口才對望一眼,皆松了口氣。

    這城主夫人真不是一般人,自登門後談話的節奏全被她掌控了,她和小舅都只能被動的隨著她的指揮棒團團轉,此時想來伏夫人在來之前怕是就沒想過要攔這門親。

    “要不要給外祖母去封信?”

    夏靖想了想,搖頭,“我先問過師父再說,免得娘空歡喜一場。”

    “您就不能想點好的。”夏含秋抱怨了一句,“瑩瑩這麼好的姑娘要是被別人搶了去您可別後悔。”

    “是我的就一定會是我的,若不是,就算強求我也強求不來。”看外甥女還是不滿的嘟起嘴,夏靖不由得揉了她頭一把,也不顧她都快是十六歲的大姑娘了。

    從大手下逃脫,夏含秋快步從他身邊走開,“念兒快回家了,我去看看廚房裡有沒有備好吃的,小舅,你快去寫信,用你們師門的通道,這事不能拖,越快越好。”

    “知道,還用你提醒。”

    不知從哪竄出來的啾啾穩穩的落在夏含秋肩頭,一人一寵對著啾啾了幾聲,轉入拐角不見。

    夏靖在後面看得欣慰不已,比起他初次見到秋兒的樣子,現在的秋兒已經鮮活多了,有了些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樣子。

    而這些,都是她自己拼來的。

    真厲害啊,他的外甥女。

    不期然想到那個叫伏瑩瑩的姑娘,明明該是高高在上的,偏偏和秋兒投契,現在更是和他扯上了關係……

    不知道這周圍還有沒有宅子買,他若是將家安在這裡爹娘應該不會不同意吧。

    ……等等,他現在想這些是不是太遠了?先給師父寫信才是正經。

    兩日後,夏含秋去了城主府。

    “這是……”伏夫人翻了翻夏含秋送上來的東西,有些訝異,又有些不敢置信,城主府從來就不缺送禮的,可從來沒有這般送的。

    夏含秋面色微微有些赧然,三輩子加起來,她這還是頭一次上別人家做客,以成人的方式送禮,心跳得很快,“之前和瑩瑩說過要來給夫人請安的,只是禮物一直沒有準備好,便拖了下來,哪想到讓夫人先登了門,實在失禮,瑩瑩說您喜歡我寫的故事,我這些日子便寫了個短小一些的,您將就看看,希望您會喜歡。”

    “你這是重抄了一份給了我?”

    “是,之前的那份因為有修改,顯得很潦草,所以……”

    “好孩子,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不過你給我之前那份就是,這個可以拿去印刷,你也不用受累再抄一份了。”

    夏含秋忙搖頭,“這個我沒打算印刷成書去賣,就是寫給您看看的。”

    伏夫人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這份禮物太用心,之前雖然知道她感謝自己,可得了這份禮物後才知道她的謝意有多厚重,這孩子,太實誠。

    叫人拿了綢緞過來,當著夏含秋的面珍而重之的將整本冊子包起來,伏夫人覺得自己的心此時都格外的誠,“這是我收到的最用心的禮物,我會好好珍藏的。”

    自己的心意被人這麼鄭重的收下了,夏含秋眼裡漾出層層笑意。

    伏夫人看在眼裡不由得想,兩人不愧是甥舅,都一樣的簡單。

    “秋……”

    夏含秋循聲回頭,沒有跑,但是快速移動步子進來的不是瑩瑩是誰!

    “好好走路,像什麼樣子。”

    在娘的眼皮子底下,伏瑩瑩不敢造次乖乖的慢下了腳步,她的人生大事還捏在娘手裡呢,現在娘最大!

    對這樣的女兒伏夫人哪還能責備得起來,無奈的搖頭,對比一邊的夏含秋,感覺她女兒應該才是穿白衣的那個才對。

    “含秋,中午就在這裡用飯,知道你不喜見生人,放心,我讓人將飯菜送去瑩瑩屋裡,你們兩人一起用,沒長輩在也沒那麼多規矩。”

    夏含秋還沒說什麼,伏瑩瑩就歡喜的道:“娘最知我心意了,謝謝娘。”

    “我都不想和你說話。”似嗔似怒的撇了女兒一眼,伏夫人看向夏含秋的眼神格外柔和,“去吧,不用在這裡陪我,好好教教她規矩,明明比你還大一歲,看著倒是你比她要懂事多了。”

    “那是因為在您面前瑩瑩才會如此,年紀再大,在您面前不也是女兒嗎?”夏含秋福了福身,“含秋告退。”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0:43 PM

047章 透露

    城主府很大,一路往裡走,夏含秋覺得論起華貴來還比不得章家,但是厚重感卻是章家遠遠比不得的。

    這就是底蘊。

    章澤天做夢都想擁有,卻註定一輩子都無法擁有的東西。

    一路上伏瑩瑩都緊緊挽著夏含秋的手臂,抱怨著娘親這段時間對她管束得有多緊,抱怨娘親見著秋就嫌棄她了。

    夏含秋含笑聽著,偶爾搭一句話,卻並不多言。

    伏瑩瑩的院子緊靠著主院落,可見她在家中受寵的程度。

    兩人正要跨進門檻,就聽到身後傳來聲音,“瑩瑩,你這是……”

    夏含秋回頭,看對方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更準備的說是落在自己的一身白衣上,哪會不知她的疑惑從何來,城主千金和平常百姓相交?開什麼玩笑?!

    “大嫂,這是我的朋友,我們有話要說,就不陪大嫂了。”

    “等等,瑩瑩,你和她……娘知道嗎?”

    “我們剛從娘那裡過來,大嫂若有疑慮去問娘就是,秋,我們進去。”

    夏含秋對外面的女子微微福了一福,不卑不吭的隨伏瑩瑩進了屋,伏瑩瑩更讓丫鬟當著那人的面將院門關上了。

    “秋,你別把她當回事,她也不見得有多高貴,倒是知道看不起他人了,就這德性,實在怪不得我和我娘看她不上,哥哥也不愛近她身。”

    夏含秋搖了搖頭,在瑩瑩的拉扯下坐到她身邊,“貴族看不上平民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敢穿這身衣裳出門就不怕被人輕瞧,倒是你,不要這麼意氣用事。她終歸是你嫂嫂,以後你嫁人了這裡才是撐起你脊樑骨的娘家,處好了對你沒壞處。”

    “我和我哥關係好著呢,不用巴結她,你是不知道她以前是什麼樣,現在都還是好多了。”不想提起那個人。伏瑩瑩轉開了話題,“你今兒怎麼來了?你,你那個誰還好嗎?”

    “他就沒有不好過。”夏含秋笑眼看她,“前兩天你娘去了我家,你知道嗎?”

    伏瑩瑩嚇得瞪大眼,“真的?我一點都不知道。娘半點音都沒透給我,她是不是說難聽話了?等等,要是我娘將事情攪和糟了,今天對你的態度不會這麼好……”、

    伏瑩瑩頓時眼睛發亮,抱著夏含秋的手臂猛晃。“你快說,我娘是不是同意了?她見著你小舅了嗎?”

    夏含秋沒想到她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忙將那天伏夫人登門所說的話複述給她知道,“依我看,只要能解決了你怎麼出嫁的事,你們之間的事就能成,而要解決這件事說難不難,說易卻也不易,只要能請到無為道長為你們主婚便萬事大吉了,只是眾所周知無為道長極少下山……小舅已經給無為道長去信了。等著吧,總有辦法解決的。”

    伏瑩瑩用力點頭,她想到了她娘最後應該會同意,可她沒想到她會鬆口得這麼容易這麼快。

    “你,你小舅是什麼態度?我娘有多厲害我知道,他該不會是被我娘用話給逼得同意的吧?!”

    “我小舅那人看著粗枝大葉的很,可他若不願意的事沒人能勉強得了,要不然哪還能獨身到現在,早被我外祖母壓著成親了。”夏含秋歪著腦袋看她,一點不掩飾自己的打趣意味。“瑩瑩,看樣子以後你要長我一輩了,一想到要叫你小舅媽我就叫不出口,怎麼辦?”

    伏瑩瑩臉下飄起紅雲,頭抬起來,眼神卻飄忽,“那你以後還叫我瑩瑩,我們論我們的。”

    “這可不行,多一個長輩疼我我高興著呢!”

    接連被刺激,伏瑩瑩咬牙反擊道:“真成了你的長輩,第一件事就是給你許戶好人家,以後我就給你撐腰,看誰敢欺負你。”

    “你先把自己嫁了再說。”眼看著火勢就要往自己身上燒,夏含秋馬上轉開話題,“瑩瑩,我想和你說點私密事。”

    伏瑩瑩會意,示意屋裡的丫鬟都退出去,並將門帶上。

    夏含秋抿了口茶水,她思量再三,有些事不能冒昧的和伏夫人說,也不能莽撞行事,但是和瑩瑩露一點點卻未必不可行。

    “瑩瑩,接下來我和你說的話不管你信不信都不要往外傳,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看她說得這麼嚴肅認真,伏瑩瑩也斂了笑,用力點頭。

    “梁國要亂了。”

    這話一出,伏瑩瑩心頭便一緊,她不是頭髮長見識短,只知胭脂水粉哪家好的內宅女子,她爹是城主,她娘主意最是正,從小就教她不要一葉障目,要儘量看得遠些想得遠些,因著便利,外面的事她是知道一些的。

    她覺得,梁國要亂這話出自她口裡才正常,可此時卻偏偏出自終日不出門的秋手裡……

    “我知道瑩瑩你一定聽得懂,但是你一定想不到情況會糟糕到什麼程度,不要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無法解釋,你若是和我無關的人我不會冒險和你說這些,可你不是,你先是我的朋友,以後還有可能和我成為一家人,我不能明知道一些事卻什麼都不做,所以,不管你聽到什麼,你都聽著,記著,不要質疑我,好嗎?”

    伏瑩瑩緊抿嘴唇點頭。

    夏含秋松了口氣,這些話要說出來太不易,就像是壓在最心底的秘密,此時卻要讓別人得窺其中之貌,這讓她不安。

    可她若什麼都不做,她愧為朋友。

    緊張的連連喝茶,很快杯中便見了底,伏瑩瑩親手給她續滿。

    夏含秋梳理好自己要說的,往瑩瑩那邊移了移,壓低了聲音道:“一個國家如果接連發生動亂,最後肯定安生不了,更何況還有鄰國虎視耽耽,越往後情況只會越糟糕,而平衡一旦打破,什麼後果你比我更清楚,若是一般百姓,躲避戰禍便是,可伏家不同,你爹掌著梁國十四城之一,要是戰亂起,你爹避得開?你別幻想去說服伏城主退避,你比我更清楚那不可能,我和你說這些也不是希望你去說服你爹,而是做些其他準備,比如說……將以後只能是廢紙一張的銀票去兌成黃金藏起來。”

    伏瑩瑩再膽大,終歸也是內宅女子,聽了這話番身體不受控制的發抖。

    狠狠掐住虎口令自己冷靜,將秋說的這番話理解透徹,伏瑩瑩抖著聲音道:“你是想告訴我,趁著現在還算穩定,將銀票兌換成黃金?銀子都沒用?”

    “銀子自然也是有用的,只是黃金會更好吧,而且量上面來說也好囤積一些,不會占去太大的地方。”

    伏瑩瑩看著夏含秋,眼神卻失了焦距,“秋,你說的有道理,可你忘了一件事,我爹是城主,城主府有公中庫房,還有單屬於我家的庫房,我家真正存在錢莊的銀子沒有多少,庫房才是問題所在,會亭城若是亂了,城主府便是首當其衝的目標,不,不,問題會更大,到那時怕是我爹都……”

    話說到最後已經變成了喃喃自語,若不是離得近,夏含秋都會聽不到,正因為聽到了,她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伏家畢竟不是一般的貴族,就算是普通貴族都會將大部分值錢的東西私藏起來,又怎會將之存入信不過的錢莊。

    “抱歉,是我想岔了。”

    “不,秋,謝謝你提醒我,我知道要怎麼做了。”伏瑩瑩緊緊的握住夏含秋的手誠懇的看著她,眼神沉靜,顯然已經從慌亂中回過神來了。

    夏含秋反手緊握住她,“我希望我們都能好好的。”

    她失去的太多,所得卻太少,於是她在乎的也少了,正因為少,才更在乎。

    心不在蔫的吃了頓飯,夏含秋沒多呆便告辭回了家。

    伏瑩瑩將自己所有的體己銀子都翻了出來,散碎的不算,銀票加起來居然也有兩千餘兩,想到有可能會便宜了別人,伏瑩瑩打算明日便去將銀子兌現了,再去換成金子藏起來。

    秋的話雖然有些先天下之憂而憂,卻並非一點道理都沒有,她比秋知道的更多的是,現在梁國已經有超過半數的城起了亂象,前幾天她還從爹爹那裡得知梁國國君臥病在床有些時日,若是國君……梁國就真的要亂了。

    太子空有良善之名,卻掩蓋不了他軟弱的事實,強敵環伺的情況下,這樣的國君只會加速梁國的敗亡。

    無為道長算盡天下事,不知有沒有得窺天機。

    既然多年前他便選擇在梁國設道觀,應該,是看好梁國才對吧?!

    伏瑩瑩在心裡這麼安慰自己,卻不敢真抱這樣的希望,一轉身就開始思量要如何說服妒娘親將庫房中值錢的東西轉移。

    公中的東西不能動,但屬於他們伏家的一定要好好藏起來,就算有朝一日會亭也亂了,爹吃虧了,也為伏家留下了元氣。

    可這些都有一個前提,那便是說服娘。

    娘要是同意了,爹那裡便不成問題。

    直接將秋的話轉告自是不能,她之前才答應過她的話不能不算數……

    到時候說不得還得借無為道長的名頭一用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0:45 PM

048章 無為

    夏靖等長了脖子,也沒能將師父的信盼來,但是在信發出去的半個月後,他等來了無為道長本人。

    看著和自己下山時一模一樣沒半點變化的師父,夏靖愣神了好一會才記起來要見禮。

    一直將視線落在夏含秋身上的無為道長終於捨得給了一眼注意力給他,“回神了?”

    夏靖憨憨的摸了摸後腦勺,也不管那動作和他現在俊秀的模樣一點不符,“師父,您怎麼下山了?就您一個人來的?三位師兄沒跟著您?”

    “他們有各自的事要做。”無為道長又看向夏含秋,“能否將你的生辰八字告與我知?”

    因著小舅的關係,夏含秋本來對無為道長很是敬佩,可自從他一進來就總是盯著自己看後她心裡便有些懼了,不是因為那眼神帶了不好的意圖,而是她心裡那個不能為外人道的秘密。

    其他人她有自信瞞住,可無為道長……她不敢肯定。

    只是聽別人說便知道這個人有多大本事。

    聽他要自己的生辰八字,她下意識就要拒絕,可還不等她說出拒絕的話,小舅便嘴快的說了出來。

    夏含秋無奈的垂下了眉眼,小舅……對無為道長的信任恐怕不比對她的維護低。

    她這會只能期望無為道長沒有別人吹噓的那般厲害了!

    無為道長掐指算了算後長籲一口氣,像是確認了什麼事一般,神色看著都輕鬆了幾分。

    言語間卻再不提起,“我有事要出遠門一趟,接了你的信便順便過來一趟,八字我給你們兩人合過了。天作之合,成親的日子我也算過了,明年九月初六,到時我會替你們主婚。”

    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小弟子,無為道長又道:“這封信你交給女方家人,他們看過信後定不會再攔阻此事。”

    夏靖滿心歡喜的接下。想著那般嫩生生的姑娘家會是自己的妻子只恨不得日子能過得更快些,可想到時間過得快了,秋兒又得長一歲,心裡便又著急,想著師父在這裡,不由就問。“師父,您能不能算算秋兒何時才能紅鸞星動?”

    “你又怎知還未動?該來的時候自然會來,無需著急。”回的是四弟子的話,看的卻是夏含秋。

    夏含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道長的話很有些意味深長。

    若自己真的紅鸞星動了。那對方是誰?想來想去,她也想不出她何時和男子有過接觸。

    或許,道長只是在說些故弄玄虛的話罷了,夏含秋這麼安慰自己,對道長微微一笑,滿不在乎的模樣。

    無為道長眼中閃過笑意,起身準備離開,“我要出關一趟,靖兒,在我未歸之前不得輕舉妄動。我之前交待的事依然算數,另外,黃組先交與你手中,這是權杖。”

    說是權杖,看著根本不像個牌子,小小的圓圓的,倒正像是個珍貴玩物。

    夏靖下意識的接住,這回腦子轉得極快,趕緊問眼看著就要往外走的人,“師父。您將黃組交與我,那三位師兄那裡……”

    “按排行,他們接管了天組地組玄組,各司其職,需要時互為倚撐,我不在,你大師兄統管一切,若有需要用到你的地方,他會通知你。”

    “是。”

    “另外,內門心法你可以傳給你外甥。”

    夏靖心中一動,“師父可是要收念兒為弟子?”

    “他與我無師徒之緣。”無為道長輕輕搖頭,“他的路得自己走,有貴人提攜,長姐教導,他的成就不會差。”

    離開前,無為道長看了一眼屋樑上某處,夏含秋知道,啾啾被發現了。

    好在道長並沒有做什麼。

    “師父,我送您。”

    無為道長微微點頭,待出了城方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剃了大鬍子後看著很有些不習慣的小弟子,“你接掌黃組後不能再久居會亭,不然會亭本是安全之地也會因為你的存在而多了變數,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候,任何一點變數都能改變全域,靖兒,你一心護著的人需要的並不是你的維護,而是成長,你自以為的為她好是在害她,她現在每少面對一分,以後便要多一分危險,你希望那樣嗎?”

    夏靖覺得自己越來越蠢了,不然怎麼會聽不懂師父的話呢?

    “你是真的沒聽懂,還是不想懂?”無為道長笑容很淡,“回去吧,該發生的事誰也避不開,該入局的人不管如何都會入局。”

    該發生的事誰也避不開,誰入局的人不管如何都會入局,這說的是秋兒嗎?夏靖滿心迷茫,他的外甥女是很厲害,也很有膽氣,但是這樣的女子並非沒有,怎麼就會是秋兒呢?

    師父有多大本事他在一邊看了十幾年不說全部瞭解,可就他瞭解的那些也已經很嚇人了,若他是個不知情的人,秋兒得了師父青睞只怕也要喜不自禁,偏他最知情不過,知道但凡被師父看中的不管是人還是事都簡單不了。

    秋兒現在幾乎都要無欲無求了,這樣的青睞又哪裡會是她想要的。

    接掌黃組的興奮全部淡去,夏靖站在郭宅門口舉步不前,他不知道這時候要如何面對秋兒,要怎麼和秋兒說他得離開她身邊,丟下他們姐弟兩個在這裡。

    他開不了口。

    “小舅,您怎站在這裡不進去?”

    夏靖回頭,是了,這個時辰念兒是該回來了。

    “想事情走神了,硯良,你先進去,和小姐說一聲,我和念兒出去走走。”

    “是。”

    郭念安也不追問打聽什麼,乖順的跟著小舅來到一處酒肆,揀了個角落坐下,他現在需要喝些酒來壓壓驚。

    “小二,來一壇青酒,幾個下酒菜,再來壺茶。”

    “好勒,客官稍等。”

    郭念安這還是頭一次來酒肆,眼神四處掃了掃。

    “沒來過?”

    郭念安搖頭,“在武陽時娘不許我去這等地方,到了會亭沒時間想這些。”

    “你倒聽話,讓人省心,怪不得秋兒要說別人家是愁孩子不知事,她是發愁你太知事。”

    “我太弱小了,不努力一點不行,我不想以前護不住娘,以後還護不住姐姐。”

    若是秋兒真像師父說的那般不平凡,一般般的厲害都還不夠看啊念兒,夏靖心頭苦笑,只覺得滿嘴都是苦味。

    酒菜上來,夏靖將茶往念兒面前推,“你就吃點菜喝點茶。”

    郭念安正長個兒,餓得快,聞言也不客氣,夾了一筷子鹵肉送進嘴裡,雖然比不得家裡廚娘做的,倒也能入口。

    酒過半,夏靖臉上微微泛了紅,俊秀的模樣煞是好看。

    郭念安看他喝得太急,忙夾了幾筷子菜放進他面前的碗裡,“小舅,您吃點菜,酒慢慢喝。”

    這般貼心啊,前期是二姐教得好,後面秋兒也是用足心思,就算沒有秋兒提攜,以後也定然是有出息的。

    夏靖慢夾了一片豬耳朵慢慢咀嚼,心裡不著邊際的想著。

    “小舅,您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說?”

    “恩?”夏靖疑惑的抬頭看他。

    郭念安不知什麼時候放下了筷子端端正正的坐著,“您平時不是這樣的。”

    夏靖覺得不管吃什麼東西進去都只有一個味道——苦,乾脆也放下筷子不吃了,“念兒,今天我師父來過,和我說了些與秋兒有關的事,我心裡不太痛快。”

    得知和姐姐有關,郭念安難掩擔心,忙追問,“是什麼事?”

    夏靖搖頭,“師父說得玄乎,我也就是理解了個意思,具體的卻說不上來,念兒,小舅知道你現在已經很努力了,可你以後要更努力,不然……以後你還是會護不住秋兒。”

    郭念安大急,站起身來身體前傾急急相問,“姐姐會有危險?”

    “如果真像師父說的那樣,危險少不了。”夏靖用力搓了把臉,“師父提醒我我如果不離開會亭會成為變數,不管師父是在嚇我還是怎麼,我都必須要離開,可我哪裡能放心,你還這麼小,秋兒又……”

    抓起酒罈狠狠灌了幾口,酒水沾在臉上,夏靖看起來就像是哭過一樣有些狼狽,“我還想在附近買個宅子,以後成親了就和你們當個鄰居,有個什麼事也能照應一二,我都打算好了,怎麼就,怎麼就……”

    “小舅……”郭念安被這一連串的事衝擊得有些懵,可是小舅的難過太顯而易見,他只得將自己的情緒先扔開,“小舅,我會照顧姐姐,您不要擔心。”

    “你尚不足十歲,自己都還需要別人照顧。”夏靖歎了口氣,不忍說出更洩氣的話,“再不放心我還是得走,師父的話我從來不敢小看,我就是心裡憋得慌,你就當什麼都沒聽到吧。”

    問題是他全部聽到了啊,郭念安含糊應下,心裡卻琢磨開了,不知道有沒有辦法讓自己更快變得厲害起來。

    “回去吧,晚上我便教你師門的內門心法,師父允了的,可惜師父說你們並無師徒之緣,不然甥舅同門,也算是一樁佳話了,罷了罷了,說這個也沒什麼意思。”

    兩人各藏心事,回去的路上沒再說一句話。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0:46 PM

049章 事成

    “離開?”夏含秋臉上並無意外之色,自從無為道長離開後她便一直在想,如果只是為著那麼一件小事,無為道長不會特意來這裡一趟,哪怕他說是順道。

    “什麼時候?”

    “明天。”夏靖有許多話想囑咐,可一張口卻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的,秋兒從來就不是沒腦子的孩子,“若是有什麼事給我來信,用我告訴你的方式。”

    “知道了小舅。”夏含秋起身,“我去給您收拾行禮。”

    “不用了,我也沒多少東西要收拾。”覺得拂了秋兒的意不好,夏靖又道:“你讓汝娘幫我烙幾張餅吧,我帶路上吃。”

    “好。”

    晚上的一頓餞行飯吃得很是沉默。

    夏含秋吞下最後一口飯,拿過小舅手邊的酒壺幫小舅斟滿酒,又讓丫鬟上了兩個酒杯各倒了半杯,一杯量少的推到念兒面前,自己端了一杯舉起手來,“小舅,一路平安。”

    念兒也舉起杯和小舅碰了碰,“一路平安。”

    夏靖眼底泛酸,仰起脖子一口飲了酒,閉著眼睛不想失態,“我會將家安在會亭,到時就能時常見著了。”

    夏含秋笑了笑,淺淺的抿了一口酒沒有接話,小舅太信任無為道長,就算他現在決定了,也真的打定主意了,到時無為道長一句反對也能讓他改變。

    郭念安對酒不好奇,打濕了嘴巴就沒有繼續動作,他現在更擔心姐姐,這些時日看下來他看得明白,小舅的到來讓姐姐輕鬆許多。

    可現在小舅卻要離開了……對還沒見過面的無為道長,郭念安心裡突然就厭惡起來,要不是因為他,小舅怎麼可能要離開。

    無意中,大概無為道長都沒想到他給自己拉了仇恨。

    “我不在了伏小姐便可以常來這裡,我離得太遠,真發生什麼事會趕不及,你和念兒若是遇著什麼難處了記得去找伏家,他們不會置之不理的。”

    夏含秋輕輕點頭,很想問無為道長的話是不是真就那麼管用,可就算不問,她也知道答案。

    夏靖乾巴巴的又叮囑了幾句,看出秋兒情緒不太好,他真恨不得哪也不去了,可想到師父的話,只得歎了口氣將念兒拎走,讓秋兒一個人靜靜的呆著。

    一個人被迫的成長會有多痛他無法體會,可只是想想他便覺得心疼了,真正承受的人又得有多難熬?

    接住從天而降的啾啾,夏含秋捏了捏它軟軟的耳朵,緊緊摟住它,喃喃道:“啾啾,以後又沒人可以給我依靠了。”

    啾啾沒法回她話,乖乖的任她摟著,腦袋蹭了蹭她的臉,無聲的安慰。

    如月悄悄的收回腳,只覺得心酸得難受。

    跟了小姐兩年多,她才知道她的小姐有多不易。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夏靖就離開了,卻將無為道長留下的給伏夫人的信放在了屋子最顯眼的地方。

    夏含秋捏了信在手裡半晌,去了城主府。

    “無為道長給我的?”伏夫人接過來,眼中有疑惑有驚喜。

    “是,道長昨日來了,不過因為一些原因沒有久留,我小舅受師命回山,也不能親自送來,所以我便成了跑腿的了,夫人別怪我小舅不懂禮節才好。”

    “不怪,不怪,無為道長的話是該聽,該聽。”伏夫人連連搖頭,揚了揚信,道:“我現在就看看道長可有其他交待,你先喝口茶。”

    “是,夫人請自便。”

    無為道長的墨寶極難得,伏夫人難掩激動的拆開信封,裡面薄薄的一張紙上寥寥數言,“伏姓女,極陰之體,靖兒為極陽之體,兩人乃天作之合,望成全,定吉日為明年九月初六,介時由貧道主婚。”

    從頭到尾,除瞭望成全三個字稍顯軟和外,其他的純粹就是告知的意思,可伏夫人看著卻滿臉喜不自禁,重複看了好幾遍才小心折起來,暗暗決定瑩瑩的嫁妝得在原來的基礎上再厚上幾分才行。

    “道長的意思我知道了,含秋,不知你能否聯繫一下夏家人,有些事我們兩家也該商量著辦了。”

    “是,我昨日便給外祖家去了信,瑩瑩的身份我也說明了,外祖家必定會慎重對待,只是為了不給伏家添麻煩,也為了不讓某些人順滕摸瓜查到我和念兒的所在,小定大定最好都能從簡,大婚時再好好補償瑩瑩,不周之處請夫人見諒。”

    “我理解,這於我伏家也是有利之事,沒有不同意的道理。”伏夫人滿口應下,覺得這樣再好沒有了,女兒的幸福重要,可也不能因此就不管不顧了,老爺才是根基。

    兩人心力往一處使,很多事情都妥妥的定下來,原本伏夫人還沒覺出什麼,後來猛一抬頭,才發現下首坐著的是個小姑娘,若不是親眼見著,她真以為能想得這般周全的應該是個經歷了世事滄桑的婦人才對。

    原先還覺得瑩瑩什麼都挺好,她也得意于她的女兒不是個只知人云亦云的蠢人,可一對比下來,瑩瑩真的差得遠了。

    若夏含秋是個男人,以後成就怕是不可限量。

    “伏夫人,您可是有其他想法?”

    “恩?”伏夫人一怔,回過神來搖頭輕笑道:“走神了,就按你說的辦吧,具體的等夏家那邊來了消息再說,這兩年一直愁瑩瑩的婚事,現在倒是放下心來了,不管夏家人好不好相處,有你在,瑩瑩的日子總歸能好過一些,含秋啊,你和瑩瑩本就交好,以後……你得幫著她一些,家裡就她一個女兒,難免養得嬌慣了些,可她沒壞心,你得在夏家那邊幫她說說好話。”

    “夫人放心,夏家雖不是高門大戶,在當地卻一直都享有善名,而且人口也簡單,沒有那些個亂七八糟的關係,我大舅一家也極好相處,說得難聽一點,以我小舅的身份,他以後絕不會去和大舅去爭那份家產,少了利益上的對峙,親情便厚實了,再者說以我大舅的品性,該給小舅的那一份他也絕不會貪墨,百姓多疼麼兒,小舅離家多年,外祖和外祖母對他疼愛更甚,不知道有多操心小舅的婚事,現在有瑩瑩這麼好的姑娘看上,他們只有高興的份,以後定會善待瑩瑩的。”

    伏夫人早有查過夏家,心裡對夏家也有點底,聽著夏含秋這麼說就更放心了,臉上全是舒展的笑,為女兒千挑萬選,總算是沒有挑錯。

    “瑩瑩被我拘在屋裡做繡活了,她的嫁衣總得自己做出來,你難得登門一次,去看看她吧。”

    “是,含秋告退。”

    伏瑩瑩看到夏含秋的那一刻幾乎是丟了針線跑過來的,“秋,你怎麼來了?”

    “來跑腿的。”撿起被她丟開的紅綢看了看,是嫁衣的袖子部分,“頭一次看到你做的繡活。”

    “知道沒你做的好,不許笑話我。”伏瑩瑩略顯窘迫的將東西搶回來藏到身後。

    “比我預料的好多了。”夏含秋說的是實話,她以為瑩瑩這樣的性子繡活應該只限於針腳齊整繡個荷包手帕之類的,現在看著繡嫁衣也很像模像樣。

    至於她的嫁衣,夏含秋垂下眼簾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繡給自己穿了。

    “你說你是來跑腿的,你,你小舅讓你來的嗎?是不是有什麼變故?”伏瑩瑩沒忍住,問道。

    “不是。”將莫名升起的感歎壓回心底,夏含秋笑著回話,“無為道長同意了你們的婚事,並且寫了封信給你母親,我是來送信的。”

    心裡放了許久的事終於有了准信,伏瑩瑩眼神亮得灼人,“當真?怎麼不是你小舅親自上門來?還是他來了現在在見我娘?”

    “當然是真的,婚期都定了,明年九月初六。”看著臉上滿是幸福神采的人,夏含秋覺得自己也被感染了,因小舅離開而起的低落消散許多,“不過短時間內你也見不著我小舅了,他奉師命回山了。”

    伏瑩瑩‘啊’了一聲,“回山了?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這裡暫時還沒有他的家,回山才是回。”

    “……我和你說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說的。”夏含秋笑得眯起眼,難得的愉悅,“反正明年九月初六你就入夏家門了,急什麼,小舅不在了正好,你去我那裡也不用忌諱什麼了。”

    這倒也是,她去秋那裡不會如何,秋若是常來往城主府怕是會被有心人注意到,她從娘那裡聽說了秋的事,對她更多了分敬佩,以她現在這滿身的麻煩最是經不起查,還是注意著點的好。

    “這樣也好,以後還是我去找你吧。”

    “掃榻以待。”

    優雅的白她一眼,伏瑩瑩想起另一件事,示意其他人出去,坐近夏含秋身邊低聲道:“我將我的銀子全兌換成黃金藏起來了,前幾天我找藉口隨我娘去了趟庫房,有很多東西現在看著很值錢,可一起動亂,那還比不得一碗稀飯有用,我估算了下,要是能將東西都變賣了,應該能值不少錢,可我娘肯定不會允,秋,我想借道長名頭一用,你說可行不可行?”

    夏含秋沒想到她動作這麼快,讚賞的看她一眼,想了想,點頭,“可行,昨天道長才來過,我又來找過你,這個藉口完全說得過去。”

    “那我就和娘這麼說。”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0:48 PM

050章 相護  

    後來瑩瑩有沒有和伏夫人說,如果說了,伏夫人有沒有相信夏含秋都不再關心,就是瑩瑩再登門,她也沒有再相問過。

    於她來說,她已經盡到了心意,這就夠了。

    一場秋雨一場涼。

    小舅走後天就像開了個洞,雨少有停歇的時候,秋衣換去,冬衣漸漸上身。

    倚在窗前看著雨簾,夏含秋努力讓自己平靜,可心裡的焦躁卻與日漸增,莫明其妙的,說不出緣由的。

    肩上一重,多了件披風,回頭一瞧,是阿九。

    “怎麼來了?有事?”

    阿九搖頭,順著小姐的視線看向窗外,“雨太得太久了,婢子就是有點擔心家裡有些東西會發潮。”

    “總不可能一直下,應該快停了,汝娘呢?又在忙什麼?”

    “汝媽媽擔心這天氣太濕了對身體有影響,在廚房裡忙活,說是要為您和公子熬個什麼湯。”

    “她就是閒不住,你和大家說一聲,只要不是太重要的事就都先放一放少出門,別淋著雨反倒生病,這天氣病了不易好。”

    “是,奴婢代大家謝小姐體恤。”

    夏含秋看著窗外撇嘴,什麼體恤,不過是擔心家裡生病的人多了傳給自己和念兒罷了。

    “小姐,有客人造訪,說是您外祖母和舅母。”

    夏含秋以為自己聽錯了,“外祖母和大舅母?”

    “是,婢子看她們都有些疲憊,讓她們先在前院花廳歇了。”

    外祖母怎麼會在這時候來了?不是在信裡面說了年前先做準備,年後再過來和伏家商談小舅的婚事嗎?

    還是在秋雨中出門,最是容易生病的時節。

    快步來到前院,卻在花廳外停住了腳步,想到屋內兩個都是自己的親人,夏含秋心跳得有些快。

    她們,應該不會不喜歡自己吧。

    誰都不會喜歡麻煩的人,偏她現在麻煩纏身。

    “你是秋兒。”

    肯定的話語,出自一個年約六旬頭髮花白的老婦人之口,卻原來是老夫人心急坐不住,走到門邊來了,看到了在門口躊躇的孩子。

    和女兒八分像的臉龐,哪能錯認,女兒當年出嫁時也差不多是秋兒這麼大,要不是……要不是女兒已經不在了,她也老了,幾乎以為面前這人是憧憬著幸福的女兒,而不是外孫女。

    想到苦命的女兒,老夫人整顆心都是酸疼酸疼的,靖兒一開始還想瞞著她,瞞著老太爺,可他們不是蠢的,夏家被這麼監視著,怎麼可能一點感覺不出來。

    可她寧願不知道,不知道便不會那麼心疼,不知道,便不會那麼恨。

    不知道,便不用承受再一次失去女兒的痛。

    在知道秋兒所為後,她甚至忍不住想,要是女兒能有外孫女這膽氣心性,是不是就不用那麼苦命?

    好在秋兒不是易欺的軟性子,她自己披荊斬棘的走出了一條路,還惠及了她的弟弟,好,好啊!

    聽得聲音忙走過來的夏家長媳柯芸看到門口站著的人,稍一想便知道了她在想什麼,心酸之餘趕緊將人拉進屋,示意她扶著婆婆另一邊往屋裡走,“娘,您這一路奔波還不夠您辛苦的?好好坐著歇歇,人就在跟前了,跑不了。”

    老夫人緊緊捂著扶在自己右手臂上外孫女的手,欣然在主位坐了,笑道,“能跑才好,有膽氣才敢跑,她是我外孫女,我不怕她跑沒了。”

    夏含秋鼻子一酸,恭恭敬敬的在外祖母身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秋兒不孝,讓外祖母擔心了。”

    “比起完全不知你過得如何,現在我這心裡還踏實些,只要你好,外祖母就是擔點心都受得住,好孩子,快起來。”

    夏含秋站起身來,轉而又對著柯芸跪了下去,柯芸受了她一個頭便親自將她扶了起來,“好了,舅母受你的禮了,自家人不用講究那些。”

    夏含秋起身,靦腆的笑了笑,有親人在身邊的感覺,真好。

    “秋兒,來外祖母身邊坐。”

    在長輩面前,夏含秋哪能坐首位,跪坐在祖母側下方,既聽了外祖母的話,又不會失禮。

    柯芸看在眼裡暗暗點頭。

    “念兒呢?怎麼沒和你一起過來?”

    “外祖母,念兒白天要去學堂,我托朋友將他送入了會亭城最好的學堂。”

    “就是那個和你小舅看對眼了的伏小姐?”

    “是。”

    老人都喜歡規矩的人,雖然對方是城主千金,嫁給靖兒絕對是下嫁了,可她還是不喜未定親之前兩人私底下有什麼不清不楚的,此時說起便帶上了些許不喜,“秋兒,你和我說說她和你小舅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私底下常見面?”

    夏含秋一愣馬上明白過來,趕緊解釋道:“外祖母,他們只是見過兩面,兩次我都在,第一次是我讓人去武陽告訴小舅念兒在我這裡,他擔心念兒,一來便直接闖進我院子了,當時瑩瑩也在,那天兩人只是打了個照面,話都沒說一句,第二次也是在我這裡兩人碰上了,我給兩人做了個介紹,小舅便離開了,從那以後再沒見過,私情是絕對沒有的,瑩瑩不是那般沒規矩的人。”

    老夫人心裡這才高興了,“那她怎麼就想著要嫁給你小舅了?”

    夏含秋思量一番,將瑩瑩家的情況說了一遍,包括她兩次退親在內,沒有一點隱瞞,這些事外祖母從她這裡知道總好過以後在別人那裡聽到閒言碎語。

    “外祖母,我能和瑩瑩成為朋友還是她主動找上門來的,您說一個城主千金要什麼沒有?誰不是想著辦法的去巴結她?可她偏就上門來說要和我做朋友,這樣的姑娘雖說有主見了些,可也看得出來是個性格直爽的人,您難不成還希望您的二媳婦是個滿腦子彎彎繞繞的?說得明白些,以瑩瑩的家世,若她不好相處家宅不寧是肯定的,她貴族千金的架子一擺,您要如何?大舅母又要如何?到時恐怕不止小舅會難做,就是大舅母也難做吧。”

    柯芸苦笑,她一聽說妯娌是這麼個嚇人的身份就擔心上了,原本是夫君陪婆婆過來的,她硬是說服了夫君由她跟來,也是想著要摸一摸對方的脾性,好決定以後要怎麼處,論身份,對方足以甩她一條街,要是心計還多,她恐怕真得有些其他想法了。

    老夫人當了一輩子家,大媳婦的擔心哪會不清楚,她的那些擔心何嘗又不是她所擔心的。

    此時聽外孫女這麼說心裡倒是定了一些,在她想來,秋兒小小年紀便能像模像樣的撐起一個家來,定然也不是那般好糊弄的,要是那伏家小姐不好處,秋兒當不至於這般說好聽話。

    再者說靖兒有個那樣的師門,找個性子綿軟怯怯糯糯的還真不行。

    “這樣,秋兒,你替我向伏夫人遞個拜帖,明日上午我登門拜訪。”

    “是,外祖母。”端起茶盞送到外祖母手裡,夏含秋問出心中疑惑,“信裡不是說好了年後再論其他事嗎?您怎麼和大舅母冒著雨來了?”

    “誰又能想到這天氣我會跑這麼遠。”老夫人嘴角有絲得逞的得意,“雖然監視的人少了,三兩個還是有的,事先我讓老太爺和你大舅及表哥表姐分開出門,將他們都調走了才和你大舅母出門,到時我們再去寺廟裡轉一圈就糊弄過去了。”

    怪不得人說老小孩老小孩,夏含秋抿嘴笑,卻也覺得這樣再好不過。

    “姐姐。”最近因為長個兒瘦了一圈的郭念安挺著小白楊似的筆挺身板走進來,溫溫潤潤的眼神在兩個陌生人身上掃過,進來是丫鬟告訴他這是他的外祖母和大舅母。

    夏含秋起身朝弟弟招手,“念兒,快給外祖母和大舅母見禮。”

    念兒聽話的給兩人磕頭,口裡道:“念兒見過外祖母,見過大舅母。”

    “快起來快起來。”老夫人忙不迭的朝郭念安連連招手,她心疼外孫女,可老人對能支撐門庭的男人向來都更看重幾分,她對郭念安的熱絡夏含秋感覺分明,卻只是笑笑,沒往心裡去。

    她也沒法往心裡去,只要夏家還當她是親人,她便感念他們的好,其他的,她不挑。

    郭念安極敏感,他的內心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般溫潤,對於經歷過那般變故的他來說,姐姐才是他最親近信任的人,其他人誰也越不過去。

    外祖母對他太過熱情,這讓他不舒服,就像是,就像是他才是重要的那個,姐姐是次要的,下意識的心就往姐姐那邊偏了。

    走到姐姐身邊坐下,郭念安靦腆的對外祖母和大舅母笑笑,湊近了姐姐用屋裡人都聽得到的聲音道:“姐姐,晚上可以不喝骨頭湯了嗎?我想吃魚。”

    “不行。”夏含秋想也沒想就拒絕,只當他是真的吃膩了,也沒去想為什麼向來極懂禮的念兒為什麼在這種時候說這個話,“你最近在竄個頭,不喝點骨頭湯補補營養會跟不上,我還想你以後長得高高的呢!”

    郭念安撒嬌,“喝了都快有大半個月了,就今天不喝嘛,姐姐,你就應了我吧。”

    夏含秋既不想讓步,又不想逼迫他,想了想,道:“份量減半,不能再少了。”

    “好,就減半,姐姐最好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0:50 PM

051章 打算

    看兩姐弟相處的真如靖兒寫回來的信上所言的那般好,老夫人徹底放下心來,雖說不是一個爹,可總歸是一個娘肚子跑出來的,兩姐弟幫襯著,日子總比各自掙扎著過要好。

    不想讓初見面的兩個親人對念兒有不好的看法,夏含秋將話題就此打住,扶著外祖母起身邊道:“這天兒越來越冷了,您趕了遠路,這一身沾了潮的衣服得換了,舅母也是,著涼了可受罪。”

    “也好。”

    一行人走得不快,一路走過去,兩人便看出了端倪,雖說沒有長輩壓陣,可這兩姐弟卻也沒被人騎到頭上去,家僕規規矩矩的,角落裡也拾掇得乾乾淨淨,院子裡飄落的落葉就算是雨天也有丫鬟穿了蓑衣在清掃,哪處都不顯破敗。

    見著秋兒和念兒的面,她們會面帶笑容的行禮,不特別拘束,卻也沒有放肆得過份,一切都那麼剛剛好。

    夏家的僕人都是調教多年,很多都還是家生子,和秋兒這一比,居然也比不出好來。

    看樣子秋兒不止有膽氣,就是家裡的事上也很有些本事,薇兒早早離開了她,後母也是個笑面虎,真不知道她都是從哪學來的這些掌家之道。

    兩人原本懸著的心終於徹底落回了原處,柯芸都想將才滿十歲的小女兒送到會亭來和秋兒學著點了。

    以夏家的家業之大,將兩姐弟這麼扔在外邊他們心裡首先就過不去,要是嫡庶有別,不是一個娘也就算了,可他們三兄妹明明是同一個娘,唯一的妹妹(姐姐)在外受盡了委屈,扔下兩個孩子撒手人寰了,做為娘家人,他們自然是要顧著些。

    可他們那麼一大家子,哪敢輕易冒險,柯芸甚至還暗暗擔心秋兒會找去夏家,給夏家帶去麻煩,可人悄不吭聲的在會亭紮下了根,根本沒想過要投靠他們。

    這麼一來,他們本就愧疚的心便越發的偏著秋兒了。

    後來薇兒出事,念兒的去向也讓他們大吃一驚,一開始還擔心兩姐弟會處不好,現在看著卻是遠遠要出乎他們預料

    算起來,秋兒竟給夏家免去了好幾次麻煩,要說她有意要疏遠夏家也不像,來往的信件從兩年前便從未斷過,稱呼上更是不打半點折扣,該怎麼喊人就怎麼喊人,哪怕是信裡小女兒添上幾個稚嫩的字,她也會認認真真的單獨給她回。

    想著自己三個兒女居然都和這個從未謀面的表親親近,柯芸便覺得有意思,也是從這些事裡,她看出了這外甥女的厲害,然後打定主意要交好。

    哪成想,她不聲不響的又給小叔找了那麼一門貴親,這要是新媳婦進門,他們得誰拜誰?以後夏家還有她說話的份嗎?

    秋兒像是知道她的擔心似的,特意給她寫了封信,將伏小姐的性情一一告知,隨後不久小叔寫給家裡的信徹底打消了她的疑慮。

    若是他們都在會亭落居了,以後遠遠的處著,她的那些擔心不都是多餘的了嗎?

    可夏家,卻是實打實的成了城主的親家,攀親帶故的,誰還敢說夏家以後還是純白衣?

    膽子大的,著一身錦衣也不算沒規矩。

    而這些,卻是秋兒給夏家帶去的。

    出來前公公說要將夏家的家產分兩姐弟一分,雖然這事輪不到她說同意不同意,可心裡,她是半點意見沒有。

    夏家幾代經營,家產頗豐,就算分了一分出去他們長房能分到的也不少,和錢財相比,有些錢財買不到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

    比如身份。

    說不定有朝一日,她的兒子就能入仕了呢?就算兒子不行還有孫子啊!

    這些,才是最牢實的根基。

    要是夏家早有這樣一門貴親,她那可憐的小姑子又如何會落得這般淒慘?

    她自己也有女兒,小姑子的遭遇讓她無法不擔心。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願意退讓。

    “老夫人……”汝娘聞訊趕來,見著多年不見的老主子頓時悲從中來撲通一聲跪伏在地,也不管此時正下著雨,雨水隨風飄落進遊廊內,她跪的那地兒正好是濕著的。

    老夫人也紅了眼,忙示意隨自己前來會亭的管事婆子去將人扶起來。

    那婆子當年和汝娘是姐妹,相見的喜悅在看到她比實際年齡要蒼老上至少五歲的容顏時化成了一聲歎息。

    當年風風火火,因為定親的男人沒了而誓死不再嫁的汝蓮如今卻在了這模樣,她尚且如此了,若是換成她陪嫁,怕是……

    誰又能想到當年分別後再相見卻是如此的物是人非。

    重重的拍了拍汝蓮的手,婦人將她扶到老夫人跟前。

    一股風吹過,衣角飄起,身上泛起陣陣冷意,夏含秋擔心外祖母受涼,上前扶住她一邊繼續往前走邊道:“汝娘,事情已經過了,再傷心難過也於事無補,外祖母年紀大了,你別再說這些事惹她難受,這許多年未見,你去親自做幾道菜給外祖母嘗嘗,也好讓外祖母評評你這些年是否有長進。”

    汝娘眼淚一抹,真就應了聲是轉身去往廚房,小姐說得對,過了的事說再多都是徒然,不過是倒苦水罷了,有什麼可說的,憑白讓大家都難受。

    柯芸讚賞的看夏含秋一眼,示意郭念安去扶住老夫人另一邊,她說笑著另起了個話頭。

    回了自己院子,夏含秋讓念兒先在那裡侍候著,她回房寫了封拜帖叫阿九送去城主府,並讓她等著對方的回話再返回。

    陪外祖母吃了頓不午不晚的飯,又一起說了會話,正想讓外祖母去歇一歇就看到阿九進來回稟,“小姐,伏夫人親自過來了。”

    夏含秋訝然,“現在?”

    “是。”

    “你先去侍候著,我馬上就來。”

    “是。”

    “外祖母,大舅母,您們看……”

    老夫人臉上笑意滿滿,扶著婆子的手起身道:“看樣子對方也沒有看不起我們一介賤商,是個拎得清的,大媳婦,秋兒,你們隨我一起過去,念兒,你去忙自己的,婦人之間的事你不用摻和。”

    郭念安看向姐姐。

    夏含秋對他點頭,“去做功課吧,注意著點眼睛。”

    “知道了,姐姐,天冷,你披個披風再出門。”

    夏含秋不是愚笨之人,到了這會哪還會看不出來念兒對外祖一家除了小舅外並無特別親近之意,親近小舅的緣由她知道,不外乎是因為在郭家出事後小舅趕過去了,並且找過他,而親近她則是因為在那種時候她收留了他,這是個恩怨過分分明的孩子。

    現在年紀小還行,長大了若還是這樣就太獨了些,對他沒好處。

    好在他還知道要做做表面功夫。

    只要他表面能偽裝好,她也就不說他了。

    為了女兒幸福,伏夫人可以說是完全放下了架子,見著一身白衣的夏老夫人沒有半點輕視之態,從頭至尾都是笑著的,話也說得好聽,轉眼就將老夫人哄得眉開眼笑。

    夏含秋看在眼裡笑在心裡,除了點名要她說話她會說上幾句外,其他時間她都是沉默著做出傾聽的姿態,想著將事情都記下來了好去給瑩瑩報個信。

    “既然親家沒有意見,那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大定的日子親家相看好了告知我一聲就是。”

    “這是自然,明年九月初六的日子,這動作還不能慢了。”老夫人想到兒子在信裡提到的事,再一想家裡的情況,做出了決定,“不瞞親家,靖兒那孩子有個那樣的師門,尋常時候我們都是管不到的,再加上他小小年紀就離了家,難得回家一趟不管什麼事我們都是縱著他的,前不久他就說過要在會亭買座宅子,以後就安家在會亭,既不讓伏小姐遠嫁,也好照看秋兒姐弟,從心裡來說我自是捨不得他遠離我這個做娘的,可想來想去卻也覺得這樣最好,只是會亭我們不熟,想麻煩親家幫忙指點一下哪裡的宅子好,趁著我在也好拾掇拾掇個樣子出來,以後靖兒再來會亭就不是做客,而是回家了。”

    要不是自製慣了,伏夫人都想大笑三聲來表達她的高興,為什麼要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還不就是因為嫁了人後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回家一趟不易,離得遠就更不用說了,一年能回來一次都是好的。

    之前她還擔心女兒嫁去澄陽後再相見難,現在卻……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喜事!天什麼時候放晴了一定得去廟裡燒個高香。

    “親家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明兒就能給親家消息。”

    “那就麻煩了。”

    “不麻煩,說真的,你這個決定是我做夢都沒想過的,我就瑩瑩這麼一個女兒,我……我……”想到之前因為女兒要遠嫁而起的種種心酸難過,伏夫人哽咽著抹起了淚。

    老夫人想起了自己苦命的女兒,當時還想著章家沒有婆婆,薇兒嫁過去後不用受婆婆的氣,哪想到……

    “女人一輩子就是為了兒女,我也是從媳婦熬成婆的,親家放心,我不是那惡婆婆,只要他們小倆口過得好比什麼都強。”

    “是這個理兒。”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0:50 PM

052章 是誰

    兩天后,城主府內。

    “秋,按我以往的經驗,你小舅現在就是我未婚夫了吧。”

    看瑩瑩那眼巴巴的模樣,夏含秋都不忍心逗她,“是,從現在起你就是我預定的小舅母了,而且成親後就居住在會亭城,高不高興?”

    “當然高興,傻子才不高興,這是多少女人盼都盼不來的,不但能嫁給自己心儀的人,還被婆家這般寬待,幾個女人能有我好命。”伏瑩瑩笑,笑著笑著卻又紅了眼眶。

    夏含秋忍不住想,若是嫁人的是她,會有人為她擔心嗎?她又會因為不用遠嫁喜極而泣嗎?

    她想不出來。

    “對了秋,你外祖母還在嗎?我要不要去請個安?”

    “不用了,她們就是逮了個空出來的,住了兩天就趕緊回去了,這還是為了給小舅買宅子,不然怕是住一個晚上歇歇腳就會走。”

    伏瑩瑩一臉想問不好意思問的神情,夏含秋好心的給了她答案,“宅子就在我家對面,當時也沒聽說那戶人家也賣,不知怎麼就……”

    想到伏家的身份,夏含秋了然,不待伏瑩瑩接話茬就轉開了話題,“我和外祖母說了,宅子我會幫忙佈置,瑩瑩,這是你和小舅以後的家,你想怎麼佈置就怎麼佈置去吧。”

    “這樣……可以?”

    “有什麼不可以的,再說你不說我不說,誰還會多嘴?就算被夏家人知道了也只會覺得你心裡真有小舅,你大可以挺直了腰板,管其他人做甚。”

    說得有理,伏瑩瑩用力點頭,“那我以後就常去你那邊,你有什麼好主意也別小氣,多和我說說。”

    “我才不摻和。”將一串鎖匙放到她面前,夏含秋說起今日登門的另一樁事,“你若是想儲冰就該準備準備了,天一日日冷,看這樣子不用等多久了。”

    “我記著呢,早就挑好了人,等到了大寒我就讓管事去找塔松。”

    “恩。”

    儲好了冰,年關將近。

    這個年因為有念兒為伴,夏含秋不再覺得孤單,兩姐弟在屏風後置了一桌,幾十號下人擺了幾桌,因著人多倒一點不顯得那麼冷了。

    下人們喝了點酒膽子大了,說話的聲音大了些,夏含秋邊吃邊吃,偶爾會扯扯嘴角露出笑意。

    “姐姐,我們也喝一點酒吧。”

    夏含秋本想拒絕,可轉念一想,大過年的,喝點酒不是罪過,遂允了。

    兩人舉杯輕輕一碰,各自喝了一小口。

    微辣刺喉的感覺不那麼好受,郭念安適應了好一會,人沒醉,臉卻紅了。

    夏含秋除了面泛桃花倒也沒其他反應。

    “姐姐,我好高興你是我姐姐。”

    “還沒醉就說胡話。”夏含秋給他夾了一筷子菜,“不要瞎想。”

    “我沒有瞎想。”乖順的將姐姐夾的菜送進嘴裡,吞咽後又道:“姐姐,你不要擔心,我養你一輩子。”

    她能賺錢,現在手裡藏的金銀就不比娘留給念兒的少,就算她嫁不掉,又哪裡需要人養了,可念兒這份心,她收著了。

    “好,這話姐姐記著了。”

    “我說的是真的,姐姐,我以後一定會有出息,讓你當貴族,讓你過最舒適的日子,一定不比其他人差。”

    “姐姐等著念兒有出息,等著念兒讓姐姐過好日子。”

    兩姐弟都是頭一次沾酒,郭念安不過抿了幾小口就醉倒在桌子上,夏含秋卻越喝越清醒,腦子裡不停的浮現各種情景。

    有第一世和齊振聲在一起時她自以為的甜蜜時候,有死後魂無所依時知道所有事情後對著老天爺大罵怨它不公的獨自跳腳,有第二世年節時家人相守的溫馨,也有自己因為抑鬱而想自殺的瘋狂……

    越想,夏含秋便越覺得不管哪一世自己的表現都糟糕極了。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她就將日子過成了這樣呢?

    明明她也是想好好的幸福的生活。

    一場大雪從年夜開始,一直到初二早上才停,一腳踩下去,沒了膝蓋。

    學堂要二月才開始複學,可不管天多冷,郭念安都不會躲懶,該練功時練功,該看書時看書,自律的讓人心疼。

    夏含秋領著念兒去了城主府拜年,這還是來往城主府多次後頭一次見著了伏城主。

    這時候的伏城主正當壯年,不像一般當官的那般胖,他看起來是偏瘦的,臉上神情卻是神采飛揚。

    和她曾見過的模樣天差地別。

    連伏夫人都知道她們姐弟的身份,伏城主自然不會不知,可從始至終,他沒有說一句刺探的話,就像對兩個世交晚輩一般自然。

    初八的晚上,夏含秋在半夜被啾啾叫醒了,準確的說是邊在她邊耳啾啾聲不斷邊用爪子扯她頭髮。

    “啾啾,怎麼了?”

    “啾啾,啾啾……”

    夏含秋聽不懂,但她看得出來啾啾很著急,連帶的她也急了,忙坐起來將啾啾摟在懷裡,“啾啾,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再給我個提示好不好?”

    啾啾真就指著門,後又從她懷裡掙出來奔到門邊,“啾啾,啾啾。”

    “要出去?”

    “啾。”

    把這聲啾當成是了,夏含秋披衣下床。

    早就被啾啾吵醒了的杏月已經著好了衣,看小姐起來了忙上前將她的衣服穿好,又拿了披風牢牢系嚴實,忍著困意道:“小姐,您在屋裡等著吧,奴婢出去,大晚上的正是最冷的時候,您別受涼了。”

    “不行,我得跟去看看,啾啾跟我兩年多了,這還是頭一次情緒有異常,你也多穿件衣裳。”

    “是。”

    打著燈籠,兩人跟在啾啾身後。

    啾啾走幾步就回頭看她們一眼,生怕她們沒有跟上來。

    到了書香齋旁邊那道小門才停了腳步,啾啾著叫了兩聲。

    “要我開門?”

    “啾啾。”

    攏了攏披風,夏含秋問杏月,“這道門的鎖匙在誰手裡?”

    “應該是在阿九姐姐手裡。”

    “你去找她拿來。”

    “小姐,這……”

    “快去。”

    “是。”將小姐扶到背風處後,杏月小跑著離開,三更半夜的,也不知道啾啾在搞什麼鬼。

    夏含秋不想驚動其他人,尤其是睡在這個院子裡的念兒,抱著啾啾輕撫它的背安撫它,邊低聲囑咐,“不要叫了,杏月拿了鎖匙就能開門,我們先等等。”

    啾啾在她手心裡輕蹭了幾聲,真就不弄出一點聲響了。

    這個時候,又是在這種天氣,就算站在背風處沒一會也全身冰涼了。

    好在杏月和阿九來得極快,阿九一邊摸了鎖匙出來開門一邊請罪,“小姐恕罪,奴婢睡得太死了,您出門都不知道。”

    “這時候正是睡得安穩的時候,是我不想吵醒你們。”

    門鎖輕響了下,阿九將小門打開,卻攔在前頭不許小姐出門,“小姐,您要做什麼告訴婢子就是,婢子替您做,這大晚上的,您不宜出門。”

    夏含秋也不想出門,輕拍了啾啾的小腦袋一下,“門開了,然後呢?”

    啾啾在她手心用力一縱,躍過阿九頭頂到了門外,啾啾聲伴著風聲顯得更急了。

    夏含秋擔心,忙推開阿九走出門,她想了很多種情況,比如說啾啾有同類來了,再想慘一點,啾啾的原主人尋來了,可她怎麼都沒想到在她的書香齋門口,與這道後門相連地方的凹陷處會藏了兩個人。

    一大一小,大的滿身血跡已經昏過去了,小的還醒著,護在那人身前,手裡橫著一把匕首,那姿勢也不知他是準備用來自衛還是用來瞭解自己的。

    夏含秋不想沾惹麻煩,這時候裝作沒看到轉身就走才是上策,可她終究還不夠心狠,做不到見死不救,天冷得滴水成冰,上一場雪尚未化完,眼看著下一場雪又要來了。

    若是放著不管,不說兩人是否本就有傷,就算沒有,這一夜怕是也熬不過去。

    “杏月,去將公子叫醒,再使個人去將塔松他們兄弟找來,不要驚動太多人。”

    “是。”

    等待的間隙,夏含秋沒有上前,對上那孩子的視線,緩緩道:“會亭城巡夜的官兵比其他地方的要盡責,這裡不見得就安全,你若信得過我就隨我進去,若信不過便換個地方躲,我不想明天早上鋪子前多出兩具屍體。”

    “你姓什麼?”

    詢問的聲音不大,卻很穩,夏含秋微微愣了愣,坦然回了他,“夏。”

    仿佛這個姓氏很得他信任一般,小孩動了,可剛一站起來就往地上跌去,夏含秋這才看到他腳上受了傷,褲腿上血跡斑斑。

    受了傷還能這麼熬著,心性真堅忍。

    “你先別動,我讓人來幫你。”

    正說著,郭念安就跑了出來,借著燈籠的微弱光線看到兩人,想也沒想就站到姐姐跟前,戒備道:“是誰?”

    夏含秋拍了拍他的背,“別問這些,知道了反而麻煩,他們受了傷,幫一把手就是。”

    郭念安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心底雖不贊同姐姐管這閒事,卻也沒有阻止,兩人都受了傷,天大的本事也得打個折扣,他現在是不濟事,可塔松三兄弟卻不是擺著好看的,據小舅說那三人都挺厲害。

    就算他們恩將仇報起了歹心也不怕。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0:52 PM

053章 再見  

    天太冷,夏含秋打了個冷顫,緊了緊披風,問並沒有徹底放下戒心的小孩,“能站起來嗎?”

    小孩點頭,撐著牆慢慢站起來,看他皺起的眉心便知道傷口怕是不淺。

    “念兒,阿九,你們去試試能不能將人扶起來。”

    “是。”

    阿九做慣粗活,力氣不小,念兒學了一段時間的武了,身體比之前好了許多,兩人配合著居然也將人扶了起來。

    勉強將人扶進門,聞訊趕來的塔家三兄弟忙將人接了過去,安置在就近的屋子裡。

    塔松熟練的去查看傷口,對背過身去避嫌的主子道:“小姐,這人傷勢不輕,而且發燒了。”

    怕是發炎了,夏含秋腦子裡出現這麼一個詞,下意識的就吩咐,“拿酒給他擦身降溫,杏月,你去煮些姜湯來,大家都喝一些去去寒,念兒,你去把小舅留下的傷藥拿來,能用的給他用上,你們這種情況不能請大夫,我們能做的只有這些。”

    最後一句話,夏含秋是對那個始終沒有將匕首放下的小孩說的。

    小孩沉默的點頭。

    郭念安將傷藥拿來後不由分說的將姐姐帶著離開護送回房,“姐,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您先睡。”

    “恩,你也是,人在你那個院子,留心些。”

    “放心,我知道。”

    何止是留心,這一個晚上郭念安沒有再睡,他也睡不著。

    沒多會塔松就來敲門,“公子,外面有幾拔人手在尋人。”

    郭念安猛的站起來,他記起來自己疏忽什麼了,“外面的痕跡……”

    “公子放心,我都清除乾淨了,只是這兩人沾上的麻煩怕是不小。”

    郭念安雖然知道目前他們最不能招惹麻煩,可是他素來以姐姐的想法為先,這時候也只是道:“你們兄弟三個今晚辛苦一下輪流守著,熬過今晚再說。”

    “是。”

    塔松知道留下人會有什麼隱患,可是主子仁善卻是做下人的最期盼的,他不止不想阻了這份善心,更願意去維護。

    這一夜,姐弟兩個都沒睡好,第二天早上都有些蔫蔫的。

    草草吃了些東西,兩人便去見昨晚救下來的兩個陌生人。

    夏含秋很擔心大的那個會撐不過去,昨晚看那情況實在是糟糕的很。

    看到他們進來,原本閉著眼睛伏在床沿休息的小孩突的睜開眼,眼神冷冷的哪有半點睡意。

    “他還好嗎?”

    塔仁在一邊答話,“燒退了一些,可是沒有醒來,傷口清理乾淨上過藥了。”

    夏含秋微微點頭,在坐塌上坐了,示意念兒坐她身邊,然後對相對而坐的小孩道:“這個人是你什麼人?”

    小孩抿了抿唇,幹啞著嗓子說出兩字,“叔叔。”

    夏含秋一愣,“沒喝水?”

    塔仁搖頭,“不止沒喝水,今早送來的早點都沒動。”

    “怕我下毒?”一般的孩子不會有這種警惕心,再一看他們明顯是貴族的穿著,夏含秋心裡隱隱有了點底,怕又是哪個貴族內部傾軋給鬧的。

    她也不生氣,“吃的我會讓人每餐都按時送來,擔心毒死和餓死之間你可以選一個。”

    小孩避開她的視線,看向床上依舊沒有動靜的人,要是……叔叔都沒了,他又還能垂死掙扎多久?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夏含秋心裡暗贊這男人長得真好,昨晚視線不好,又顯得狼狽,倒也沒看出來是個長相如此俊俏的人。

    若是夏靖在這裡,定能一眼就認出此人便是失蹤了好些日子的段梓易。

    “聽說昨晚會亭城很熱鬧,找人的是一撥又一撥,今兒一早我就讓人去打聽卻又沒能打聽出什麼事,看樣子你們應該不是會亭城人,放心,我不是要查你們什麼,只是想告訴你,你們現在的情況我不敢去請大夫,你若是知道你叔叔是什麼情況就說一說,我讓人去買藥回來。”

    小孩平時像是不常說話,或者是天生便話少,回答得極簡練,“中毒。”

    “你是說你叔叔不止這一身傷,還中了毒?”

    “恩。”

    這可真是大麻煩,該不會還在新年裡頭家裡就要多出個死人來吧,夏含秋有點後悔自己多管閒事了,“念兒,小舅有給你解毒的藥嗎?”

    “有,我去拿。”

    小孩的眼睛亮了,看向夏含秋時終於不再那麼戒備了。

    到底還是個孩子,夏含秋失笑,問塔仁,“他的傷嚴重嗎?”

    “很嚴重,有幾處傷口太深,幸虧他避開了要害,但是他拖的時間太久了,要是他早些醫治不成大礙,現在卻不好說。”

    最主要的還是不能請大夫,自己胡亂用藥哪有大夫開方子來得對症。

    正說著話,床上的人動了,小孩幾乎是用撲的趴回床上,“……叔,叔叔,您有沒有覺得好點?”

    等了一會,郭念安都拿著解毒藥回來了,男人才睜開了眼睛,可很快,他發現眼睛睜開與否都沒什麼區別了,睜開了也看不見。

    “柏瑜?”

    “是我,是我。”小孩的激動旁人都看得出來,可他也只是說了這四個字便再無下文。

    “我們這是在哪裡?”

    小孩回頭看了夏含秋姐弟一眼,低聲在叔叔耳邊將昨晚的事說了。

    才十一歲,也沒習過武,卻硬著半扶半抗著他找到了書香齋,段梓易心下感歎,這個一直被皇兄忽視的四皇子怕才是儲君最合適的人選,要惜現在……

    不過也好,總歸是留下了最厲害的火種。

    “救命之恩,以後定當厚報。”

    夏含秋對這厚報沒存多大指望,示意郭念安將解藥奉上,“不知道這解藥能不能解你的毒,你若是信得過可以試試。”

    段柏瑜接了過去,段梓易聞著味道就知道是無為道長的三弟子所練之藥,頓時放下心來,“柏瑜,喂我吃下去。”

    段柏瑜之前對這見面不多的皇叔並無多大感想,可這一路逃亡卻讓他最深的信任交了出去,若不是皇叔護著,他早就像其他兄弟一樣死了,皇叔為了保護他卻挨了一身的傷,差點連命都沒了。

    依著皇叔迷迷糊糊的指點,死撐著將人扶到了書香齋,他卻再也沒有半點力氣,若不是他們突然開門出來,他真的以為他們沒有死在二皇兄的千里追殺下,卻會死在這冰冷的夜風中。

    而出來之人,還是他們要尋之人。

    可他們出來得時機太巧,他無法信任。

    此時聽皇叔這麼說才不再多想,將解藥喂進皇叔嘴中,丫鬟適時奉上溫水,他也沒有拒絕。

    “多謝,蔽姓鄭,名梓易,這是我侄兒鄭柏瑜。”

    面對段梓易的自我介紹,夏含秋也只是聽聽,並沒想著要記住,“你們安心養傷吧,找你們的人應該暫時找不到這裡。”

    這是要他們快好快走的意思?段梓易失笑,眼睛看不見,相對的耳朵就格外靈敏,這小姑娘的聲音雖然還是三年前聽過,他卻並沒有淡忘,聽她說第一句話時便將人認了出來。

    他會往會亭城來是因為幾個月前收到了夏靖的來信,說只要師父不召回山,他以後大部分時間會呆在會亭城,此番落難,他是想來會亭尋求夏靖幫助的,夏靖那人最是講義氣,在這種時候,他絕不會見死不救。

    只要有夏靖幫著緩一緩,他就能聯繫上舊部,到時不管是自保還是反擊都有足夠的人手。

    哪想到卻是他那外甥女救了自己。

    “我說個藥方,能不能麻煩你讓人去給我抓藥回來?”

    “那自然最好,如月,你找找這屋裡有沒有紙筆。”

    “小姐,有的。”如月一眼就瞧著了,忙拿了過來。

    郭念安將對方報的藥名一個個記下來後要拿給他過目,段梓易搖頭拒絕,“我所中之毒毒性霸道,沒完全解毒前眼睛怕是都要看不見了。”

    夏含秋有些怔愣,“會一直看不見?”

    “沒解毒之前是。”

    “可這毒……給你吃的這種解毒藥有用嗎?”

    “有用,但是不能完全解掉毒性,它最大的作用是抑制住了毒性,等我先把傷養了再解毒不遲。”

    那就好,要是好好一個人就這麼瞎掉就太可惜了。

    下意識的拿齊振聲做比較,發現齊振聲俊朗的臉孔在這個男人面前完全沒法比。

    眉濃得剛剛好,鼻子挺得剛剛好,下巴有個美人窩,讓人看著就覺得富貴,眼睛也很好看,可惜此時沒有焦距。

    終於記起一個姑娘家這麼盯著男人看于禮不合,這麼相處也不太對,夏含秋起身,“藥我會讓人煎好了送來,花月這段時間會在這裡侍候,若有什麼事你告訴她一聲就是。”

    “麻煩了。”

    “是我自己腦子一熱衝動了,沾了麻煩也怪不得誰。”明知對方看不到,夏含秋還是福了一福才轉身離開。

    出了門,夏含秋站在臺階上抬頭看著黑沉沉的天空,真不知道這天是打算下雪還是下雨,偶爾下場雪來點雨還覺得挺有詩意,可要是時常這樣,這日子就沒法過得舒坦了。

    屋內,段梓易確定了夏靖不在這裡,若是他在,以他護犢的特性絕不會讓他外甥女接觸陌生男子,不知道這秋兒能保他多久無恙。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0:54 PM

054章 趕人

    此時改姓叫鄭梓易的段梓易就這般在郭宅住了下來。

    除了有限的幾人知道他們叔侄的存在,消息並沒有在宅子裡傳開,外頭找人的到底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徘徊了幾日後便退了去。

    只是暗中是否還留了人手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自從娘死後,夏含秋心裡就有深深的危機感,心態上再不復之前兩年的輕鬆閒適,從她的新書裡就看得出來。

    這本書再不局限於小情小愛,而是將框架打得極大,愛情依然占了一部分,但是她著重渲染的是並肩作戰的友情以及熱血的劇情,她用這種方法讓她自己時刻保持在一個緊繃的狀態中。

    女人天性裡就是比較軟的,所有女人有的毛病她都有,要想改變,她只能另避蹊徑。

    至於會不會受到追捧,她不敢保證,但是她覺得就算是女人,應該也能接受,外面的世界對女人來說太有誘惑力,可她們被禮教規矩束縛了自由,如果有別的方式讓她們暢遊在另一個廣闊的世界裡,她不覺得她們能抵制得住。

    “又下雪了。”段柏瑜從外進來,語氣裡難掩憂慮。

    自從知道他是在接受一個女人的庇護後,他心裡就很不是滋味,這讓他想到他逝去兩年的母妃。

    拖著病弱的身體在那個人吃人的皇宮內,母妃牢牢護了他九年,她知道自己活不久,拼命教自己保身之道立身之本,他不足月就出生了,身體底子比一般人弱,學武已是不行,只能在其他方面下功夫。

    要不是有那幾年,在母妃逝世後他怕是熬不到現在。

    更不可能在那場宮變時將自己藏起來,等到皇叔的救援。

    他的一切,都是母妃給的。

    這幾天,皇叔和他說了他來這裡的原因,以及那個常穿一身布衣的女子曾經歷的事,那樣的無助,他也曾經歷過,而她那樣的勇敢堅韌,他在母妃身上感受得最為深刻。

    每每見著她,他都覺得好像母妃還活著,只是,她不記得他了,只是,她的身體好了,只是,她的容顏變了。

    每每見著,他的視線便不自覺的跟著她走,因為他年紀和郭念安相仿,夏含秋感受到了也沒往心裡去,反而是眼睛暫時看不見的段梓易覺出了不對勁。

    他在想,要怎麼才能不提醒了他,卻又讓他轉移了心思。

    若論先來後到,他三年前便見過了她,若論資格,他為長,若再論其他……他不覺得才十一歲的皇子能威脅到他。

    以前他不感興趣的事以後也不會感興趣,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就沒實力一爭。

    在外這些年,他去過太多地方,曾在一望無垠的廣闊草原上縱馬狂奔,曾爬過高山,在山上往下看,人連螻蟻都算不上,曾坐船出海,將船停在海面上,往哪個方向看都看不到邊,曾去過大漠,碰上龍捲風差點死在漫天黃沙中……

    和這些比起來,人與人之間算計的那點權與勢根本什麼都算不上。

    要說一開始他有過心思,後來也是徹底的斷了,他無法想像以後一輩子困在那個小小的方寸之地天天管著那些雞毛算皮的事,守著那點不處豐厚的家底還得時時擔心被人謀了去。

    光是想像,他便覺得那樣的人生沒趣到了極點。

    這次要不是他跑得遠了些,也不至於等他收到消息趕去後只能救出一個平日裡悄無聲息的皇子來。

    不過這個皇子顯然也不如表現出來的這般無用,這樣也好,免了他的後顧之憂。

    經過這一路的逃亡,再加上段梓易的刻意親近,兩人的關係飛速發展,雖然還不算特別親昵,卻也比只是掛個名的親戚關係要好太多了。

    聽出他的擔心,段梓易‘看’向他,“該來的人雪阻不了,不該來的人卻能緩一緩他們的腳步,這場雪我看下得挺好。”

    段柏瑜不知道這位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有時一兩年才能見著一面的皇叔到底有怎樣的底子,聽他這麼說便也點頭,“皇叔說得是,有心的人阻不了。”

    “以後都叫我叔叔,別漏了口風。”

    段柏瑜點頭應下,他也覺得叫叔叔很好,聽著就親近。

    他不止一個皇叔,父皇初登基時便收拾了兩個,眼前一個,還有一個父皇也沒有薄待,官居高位不說,每年賞下的東西還不少,因為那人和父皇是一母同胞。

    可就是這樣一位皇叔卻內外勾結害了父皇,甚至想將他們一網打盡,除他被叔叔救外,其他人怕是都凶多吉少。

    他倒要看看那人坐不坐得穩那個位置,他都能奪位了,其他人不知有樣學樣嗎?這世上,看中那個位置的人多了去了,稍有點野心的人都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坐擁天下。

    就不知,叔叔是怎麼打算的。

    打心底裡,他更希望奪了梁國的是眼前這一位皇叔,而不是常年一張笑臉,眼神卻冷得像寒冰的那個。

    只是現在,他更擔心叔叔此時的傷情。

    眼睛看不見,現多想法都沒有用。

    “叔叔,您的眼睛還是看不見嗎?”

    “恩,不急。”段梓易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他可以肯定其中一人是章,不,夏含秋,就像她現在的狀態一樣,連她的腳步裡都帶著些漫不經心。

    為了避嫌,她自那日離開後便沒有再來過,他不能如柏瑜一般出門,算起來卻是好幾日未‘見’了。

    “禁聲,秋兒來了。”

    段柏瑜點頭,心裡卻在想,為什麼皇叔要這麼稱呼夏小姐?不會太親昵了嗎?

    門被人敲響。

    “進來。”

    夏含秋夾著一股風雪進來,示意如月將門帶上。

    “鄭公子,是我,你好些了嗎?”

    段梓易靠著床頭微微點頭,“傷勢好多了,你的傷藥很有用。”

    “那就好。”在阿九拿來的坐塌上坐了,夏含秋環眼看了下,“花月呢?怎麼沒在屋裡侍候?”

    “我要她幫忙去買些東西,應該也快回來了。”

    見是如此,夏含秋沒有再追問,她將花月放在這裡就是聽他使喚的,為他做事也是本份。

    段梓易坐上一些,嘴角含笑的‘看’過去,“來可是有事?”

    夏含秋將一個袋子遞給段柏瑜,“這是我從別人那裡討來的解毒丹,也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你若是覺得有用便吃了,沒用退回給我就是。”

    段柏瑜遞給皇叔。

    段梓易聞了聞,不是西山道觀出來的藥,對於他的毒卻有用得很,吃下這藥,應該就能看到東西了,只是想要恢復到之前怕是還要想些別的辦法。

    他帶出來的人掩護他時死了一些,路上為了引走追兵分散了大部分,在會亭城外還被追上,剩下的那些拼命纏上,才讓他脫險。

    今日讓花月幫他去買東西是幌子,去的那地兒卻是他在會亭的據點,看到他買的那些東西他們就能知道自己在哪兒了。

    他沒想過要將他的人手叫來會亭城,再引來追兵在會亭來場惡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不到生死存亡的時候誰也不想做,他現在將養好自己,好好調教這侄子才是正事。

    只是他需要一個對毒術有研究的大夫來解了他的毒,而他麾下就有,只是那傢伙現在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裡研究他的寶貝疙瘩,怕是要散出去不少人手才能將人找到。

    這毒能拖一時,拖得久了對他不利。

    他可不想自己栽在這上面。

    夏含秋在會亭沒有根基,現在充其量也只是初初站穩了腳跟,他不知道她這藥是從哪弄來的,也不知她為何為去費這心。

    難道,真的是為了讓他快點好快點走?

    這麼一想,段梓易覺得有點不是滋味了。

    被人嫌棄,長這麼大還是頭一遭。

    想當初皇兄那般忌憚他,登基後也只是給了他一個封地將他遠遠的打發了。

    難道是自己這一傷傷到臉了?

    摸了摸臉,沒摸出不對勁後他實在想不通自己怎麼就遭了嫌。

    他卻哪裡知道夏含秋只是單純的將他看成了一個麻煩。

    她和念兒就已經是麻煩纏身,再碰上一個有麻煩的人,若被有心人盯上,可不只是二加一等於三這麼簡單。

    既然做不到見死不救,那就只能儘快將這尊佛送走了。

    而且,她有些在乎當日啾啾的異樣。

    她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是好是壞。

    所以,她去找了瑩瑩。

    認識瑩瑩這許久,她頭一次找她幫忙卻是為了別人的事,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她居然半點沒有猶豫,說不出緣由來,她就是覺得這個人得趕緊打發走,不然她會很麻煩。

    好在瑩瑩二話沒說就去庫房找了這解毒丹給她。

    她只願這解毒丹真的有用,讓這個自稱鄭梓易的人趕緊離開。

    只有他走了,念兒才能安穩的睡個好覺。

    他那個侄子當時一口水都不願意吃她的,可見他們的警惕心有多高,後來見他爽快的吃下她給的藥她還狠吃了一驚。

    但願他還像之前吃小舅留下的各種傷藥一樣會將這解藥吃下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0:55 PM

055章 心動

    不負她望,段梓易真就一仰脖子將解藥乾吞了下去,段柏瑜見狀忙手忙腳亂的去倒水。

    居然,這樣信任她?

    夏含秋雖然高興,但是眼中難掩不解。

    段梓易生長於皇宮那個大染缸,對人心的猜度就是他那死於非命的皇兄怕是都要略遜一籌,就算此時眼睛看不到了,敏銳的感覺還在,哪會不知夏含秋在想些什麼。

    真遺憾看不到她此時的樣子,一定是嘴巴微張,神情看似平靜,眼中卻一定會透出驚意來,肯定……很有趣。

    段梓易笑,接過侄子遞來的水喝了,道:“不要擔心,我身上雖然有麻煩,卻一定不會帶到這裡來。”

    夏含秋沒有故作大氣的說她不擔心,而是直言道:“若是當時我不救人,我會良心不安,所以在明知你們很麻煩的情況下還是伸了一把手,但是我確實不能招惹麻煩,所以請見諒。”

    “你伸這一把手卻是救了我們叔侄的命。”

    看他不接自己的腔,儼然一副打定主意要賴下的模樣,夏含秋心裡有些惱,讓她直言趕人……她又有些開不了這個口。

    最後,自是無功而返。

    聽著離開的腳步聲再不如之前的漫不經心,段梓易暗笑。

    原本是打算告訴她他和夏靖的淵源的,他知道若是他說了,這個在學著明哲保身,但難掩本質善良的姑娘一定不會這麼明裡暗裡的趕他,可不知為何,話都到嘴邊了,他卻咽了下去。

    要是夏靖得到消息趕來,他怕是再也沒有接近秋兒的機會了。

    夏靖對貴族沒好感,先是秋兒的事,後是他二姐的事,貴族讓他在乎的家人吃盡苦頭,若是讓他得知自己心裡的不軌,怕是會遠遠的將秋兒送走,再不讓他找著。

    細究起來,他也不知怎麼就存了這心思,更說不清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或者,從三年前初見時便留了印象,後來偷看到她的不安脆弱,心裡也跟著難受。

    他是誰?梁國曾經最受先皇寵愛的幼子,失怙的情況下還能在登基的皇兄大力排除異己時逍遙自在,不管他在哪裡,皇兄始終不曾虧待了他,年年給他封地送來大量東西,不管當時他在不在。

    梁國皇帝換了人,臣子換了人,他的身份從最小的皇子成了最小的王爺,可他依舊活得滋潤。

    明裡暗裡大把人手,手中產業無數,但凡他多看誰一眼,自有人將人送到他枕邊,他得到一切都太容易,相對的,也不知珍惜。

    枕邊的人來來去去,仔細想來,他卻沒有記住一張臉,籠統的描繪便是漂亮,會侍候人。

    也曾在民間荒唐,憑自己的本事去追那賣藝不賣身的清高美人,可當美人滿腔柔情時,他又留下一張面額不少的銀票頭也不回的離開,不管身後碎了一地的心。

    書中描繪的美好愛情,他年少時也曾幻想擁有,可當錢財身份解決了一切時,幻想也就再不存在。

    他沒經歷過愛情,可當心裡總是惦記一個只是見過幾面,都還未長開的小姑娘時,他無師自通的明白了何謂心動。

    若不是心動,他如何會每每午夜夢回時想起那個獨自舔傷口的人。

    若不是心動,他如何會在滿堂喧囂時掛懷離了章府的小姑娘是不是安好。

    若不是心動,他如何在知道自己是被何人救了時而詭異得覺得驕傲。

    他驕傲於這個人在經歷了那樣的變故後依舊善良,驕傲於這個人依舊膽大不怯事,驕傲於這個人值得他惦記三年。

    所以,他不會將麻煩帶來會亭城,只因這裡是她選擇的休憩之地。

    他也安心,以秋兒聰明的頭腦斷然不會冒然決定了自己的親事,就算不為自己想,她也定然不會願意給她同母異父的弟弟帶來麻煩。

    她的不安,他知道。

    她的脆弱,他也曾親眼見過,這樣的秋兒,不會輕易相信人。

    這便是他的機會。

    皇兄的仇他要報,他那三皇兄志大才疏坐不穩那個位子,他雖然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可是他更不想當一個亡國王爺。

    他現在頭疼的是段柏瑜還太小了,他會要在背後操縱一段時間,而秋兒已經十六了,再拖兩年便是極限,姑娘家若是過了十八還未嫁人便是老姑娘了,秋兒也許不在乎,但他捨不得她要去聽閒言碎語。

    前提是夏靖到時不在中間攪和。

    他真後悔,當時就不該讓夏靖知道他太多事,還曾拉著他一起胡鬧,再一想這輩份……他恨不得時間能返回去幾年,他一定和夏靖好好打好關係,將底子洗白得不能再白,當夏靖發愁秋兒的婚事時,他的勝算何其大!

    至於沒有後悔藥喝的現在,在他和秋兒的關係更近一步之前,他是打算和夏靖斷了聯繫了。

    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夏含秋生了一路的悶氣,她覺得一定是自己表現得太軟了,才會讓人覺得她很好拿捏,裝沒聽懂她的話。

    若是一個陌生人都能這般拿捏她,要是碰上知根知底的……

    想到章家人,想到齊振聲,夏含秋頓時來了精神,不能再這樣了,再這麼下去她還會是被欺負的那個。

    要將人趕走,其實也不難。

    他不就是仗著自己是傷患,這大冷的天她不好將人趕走嗎?

    要是他傷口都好了,還能用什麼藉口留下來?

    就算他到時還是想賴,塔松三人可不是擺著好看的。

    這麼一想,夏含秋吩咐道:“阿九,你去問問汝娘有沒有什麼菜是能促進傷口恢復的,讓廚房天天做了,你親自送去,盯著人吃完。”

    “是。”阿九不知小姐剛才還在生氣,怎麼一下子又這麼上心了,本能的應下來後才想起汝媽媽自從知道小姐收留了陌生人後不敢對小姐生氣,對她們卻是狠狠訓了一通,連著這幾日都沒給她們好臉色看,現在想著要去找汝娘,為的還是那兩個陌生人,她心裡有些怵。

    可還得去。

    完全不知汝娘背地裡發了威的夏含秋回屋後便讓人擺好了筆墨紙硯,被剛才那一刺激,她現在靈感如泉湧,將沒能趕走人的鬱悶全發洩了在書裡,將一眾主角虐了個死去活來才稍微解了氣。

    以往夏含秋都是兩冊一起印,這回的新嘗試她卻先印了第一冊。

    想著大雪封路,天又冷,就算書有人買應該也有限,所以夏含秋已經有些時日沒有去書香齋了。

    這日天終於晴了,她便和往常一樣偷偷從後門進去躲在了角落,因為熟知她的慣例,不管是塔良還是後來的抱琴司棋侍書入畫四人都會對那個角落留一分神,不管誰看到她都會趕緊將給她準備的坐榻送去。

    這日在書香齋輪值的是抱琴和入畫,入畫首先看到她,又正好手邊沒有客人,忙將藏在書架下的坐榻拿出來,“小姐,您坐。”

    夏含秋在如月的侍候下坐了,“新書情況如何?”

    入畫隱隱有些興奮,“小姐,新書賣得非常好,比以往都要好,前幾日冒雪來買的人都很多,有不少人在打聽下一冊什麼時候印。”

    “怎麼會……”夏含秋有些吃驚,她以為就算會受到追捧也需要一段時間的緩衝,慢慢增加銷量才對,這還是往好了想,她甚至還想過這書會根本賣不動。

    “塔二哥這幾天統計過,來買書的人男人居多,而且開始有許多人打聽這書是誰寫的,說是想遞帖子拜見一番,小的們都照您吩咐的回了。”

    擔心新書被冷待會影響了秋這個名號,以後會讓自己少個財路,夏含秋新書落款用的並非秋,而是和秋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的‘朱厭’。

    普看之,一般人只會覺得這個人是姓朱名厭,卻不知朱厭在神話傳說中是一種野獸的名字,身形像猿猴,白頭紅腳,這種野獸一出現,天下就會發生大戰爭,要不了多久,天下爭端將起,夏含秋覺得這名再襯不過。

    在朱雀白虎青龍等的光環下,朱厭並不起眼,知道的人應該不多,就算真有人認出來了,並且將這名和戰亂聯繫到一起去,夏含秋也無懼,天下巧合的事多了去了,還能件件當真不成。

    所以一開始,她便吩咐了書香齋的幾人,若是有人問起這人是誰,說是某家不願露面的公子就是,不用多言。

    能扯著貴族旗號行事的時候,她一點都不介意扯大旗。

    “你叫塔良過來。”

    “是。”

    塔良很快過來,想著在這裡問不適合,夏含秋將人帶離了書香齋後面院子的花廳。

    “聽入畫說新書賣得很好?”

    “是,有人買了第一冊回去後次日又來買,並且追問下一冊什麼時候有,依我看他們並非為家裡女眷詢問,而是自個兒也看了,那模樣,很是急切。”

    看樣子是成了,夏含秋攏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

    “新書還剩多少冊?”

    “今日早上盤算過,還剩不到五百冊,小姐,這一冊怕是得加印,數量還不能少。”

    第一冊印了一千五百冊,和以往的首印一樣多,可以往從沒賣得這麼快,沒想到……

    “你告訴塔松,馬上再加印一千五百冊。”

    “是。”

    看樣子後面要寫快一點了,夏含秋從心裡透出勁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0:56 PM

056章 葛慕

    月上中空,映襯著地上未化完的雪,這夜顯得格外亮堂。

    三更過後,書香齋的屋頂上悄無聲息的落了三個身影,辯明方向後毫不猶豫的往段梓易所在的房間走去。

    門未落鎖。

    三人對望一眼,推門進去,看到床上坐著閉目養神的人時皆大大松了口氣。

    失去主子消息的這幾天,他們都要急瘋了,可又不能明著找人,怕引來其他人注意。

    好不容易得了主子的消息,卻又是叫他們不得輕舉妄動,等到今日才終於被允許尋來。

    桌子上伏了個女子,他們見過,就是帶了暗號給他們的那個丫鬟,床上還躺了個小少年,應該就是主子拼命救下來的那個皇子了。

    “主子,您傷勢如何?”

    “輕聲。”段梓易還是沒有睜眼,吃下那顆解藥後他的毒已經解掉一半了,眼睛逐漸在恢復,見不得光,“外面情況如何。”

    “三王爺明面上的人已經撤離了,暗地裡留下的人都被我們的人盯死,為了不讓三王爺起疑沒有動他們,主子放心,他們翻不起浪來。”

    “吩咐下去,所有人都收起尾巴休養生息一段時間,姜濤,你親自領人將這郭宅保護起來,小心些,這家有三個奴隸身手很不一般,你想辦法見他們一面,去查查他們的底子。”

    “是。”姜濤麻利的應下,想起這一趟折了那麼多手下又有些不甘,怎麼算都覺得向來不做虧本買賣的主子這趟虧了。

    “葛慕的去向可有人清楚?”

    薑濤大驚,要找葛慕……“主子,您中了毒?”

    “恩,已經解了一半,眼睛看不見了,傳信給葛慕,讓他儘快趕來。”

    怪不得主子這一趟會傷成這樣,可以說自從他跟了主子以來,這還是頭一次傷得這麼慘,原來是中毒了,“您怎麼不早點給屬下傳個信,中毒非小事,一個不好……”

    “毒抑制住了,一時半會不會有事。”淺淺解釋了一句,段梓易又道:“程均,將自己人好好查一查,等閒人近不了我身,我這毒,是自己人下的,時間上算得剛剛好,可能背主的人還不止一個。”

    先是知道主子中毒,然後是知道有人背主,三人被打擊得有點慒,能近主子身的都是跟隨主子多年的人,如他們一般,跟了主子有十四年了,他們這樣的人還不少,若是背主……

    三人對望一眼,齊齊跪下,“請主子派影部詳查。”

    “無需,若是你們三人都信不過,我未免也太失敗了些。”

    段梓易對這三人確實尚算信任,可也是因為現在他身邊沒有影子跟隨,他這次跑得太遠了些,身邊跟隨的影子雖然比以往還要多四個,可偏巧在那之前他將大部分人手都派出去了,隨他去上都的只得六人,在上都折了一半,剩下三個也折在了路上。

    相比起來,他確實要更相信為他而存在的影子一些。

    三人感激涕淋,程均握拳錘著胸口承諾,“主子放心,屬下一定將內鬼揪出來。”

    “在那之前,我的去向不要讓人知道,正好看看有多少人有其他心思。”

    “是,屬下明白。”

    “彭將。”

    被點名的人上前一步,“屬下在。”

    “你去一趟西山,若是無為道長見你,你便將現在我的情況告訴他,若是道長不在,你便求見夏靖,除了告訴他我在會亭,其他事都可以對他說,他若是告訴你什麼消息,你一字不漏的記住,儘快回來告訴我。”

    “是。”

    “無緊要事不要過來,都回吧。”

    “是,屬下告退。”

    屋裡重新安靜下來,段梓易揉了揉眼睛周圍幾個穴位,心裡不禁想起下午聽到的事。

    他實力雖然大打折扣,可這個院子裡發生的事卻也瞞不過他。

    他一直以為秋兒只是開了個書香齋來維護生活,沒想到秋兒居然還有這才情。

    從兩人的對話中不難聽出來,這並非秋兒的第一本書,卻是第一本受到男人追捧的書。

    在梁國,甚至在天下十國,不要說一般貴族女子,就是一國之公主都毫無地位可言,不用來拉攏臣子就是用來和親,至於和親後是死是活這得好不好,無人關心。

    女人好像也習慣了這樣的對待,從來沒人想過要改變,才名天下傳的人也從來都是男人,沒有女人的份。

    說不得,他的秋兒便要成為這第一人了。

    只是不知,秋兒有沒有做好被人拆穿身份的準備,還是天真的以為她能藏上一輩子?

    段梓易笑,若是沒有他,秋兒確實應該擔心這些,可現在有他了不是嗎?他若是連自己的人都護不住,何談護下來一個梁國。

    至於夏靖,他會讓他知道他是最適合秋兒的。

    無為道觀無人敢小看,但是相對的,他們受的束縛也大,就他所知無為道長四個弟子裡只有夏靖是有家累的,其他人,哪怕只是個掃地的小道童都是孤兒。

    所以這種束縛對其他人作用不大,對夏靖卻極明顯,而他後面一大家子也是他不能肆意妄為的重要原因。

    從秋兒的事上就可以看得出來,他想努力為秋兒做些什麼,卻因為夏家的關係不能為她報仇,只能助她藏在會亭城避開章家。

    以他的身份要護住秋兒不難,但他首先得考慮的是夏家全族。

    他的做法是顧全夏家,然後陪著秋兒曆難。

    而他段梓易卻不會這麼窩囊,夏靖所顧忌的全不在他眼內,更不用顧及他身後的家族……誰若有那本事去和三皇兄對上,他求之不得。

    他唯一要想的,就是怎麼讓秋兒對他另眼相看,把他放在心上。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看上一看都不行。

    這毒,必須得快點解了。

    等待的日子過得極慢,對心裡有所打算的人來說尤其是,轉眼已是二月底。

    姜濤焦躁得都想滿天下發通緝令找葛慕,向來自認心性穩沉得住氣的段梓易也因為秋兒長時間不再踏足他的房間而煩躁得想剮了葛慕。

    而葛慕此時卻以大夫的身份登門拜訪了。

    夏含秋看著眼前鬍子拉茬,衣服都快看不出底色的人,在心裡提醒自己不要以貌取人,溫聲道:“大夫是否來錯了地方?我家並無病人。”

    “沒病人?”葛慕撓頭,不可能啊,內部消息明明說主子就在這裡藏著,難道在他趕來的時間裡主子換地兒了?

    越想越覺得有理,葛慕轉身就要去尋姜濤,早知道會見不著人他就該直接去找姜濤的。

    “等等。”夏含秋想起自己家裡確實有個病人了,不過因為那個眼睛看不見的人不用人引路都能滿宅子竄,她一時給忘了他是病人了。

    不過,“冒昧問一句,大夫怎知我家有病人?若是我沒有記差,我並不曾有請大夫登門。”

    幾句話裡,葛慕只抓著了自己想聽的,“也就是說,你家裡確實有病人?”

    “……你若無法為我解惑,我也不會回答你。”

    葛慕定定的看著這個明明是貴族派頭,卻一身布衣的姑娘,看著年紀不大,給人的感覺卻不稚嫩,長得不錯,但是和主子曾經的女人比起來卻不是拔尖的,難道主子打道換個口味了?

    主子的性子他清楚,在外一定不會袒露自己的身份,更何況現在那個身份對主子來說就是麻煩,可這小姑娘卻在為主子打掩護,這不得不讓他懷疑主子是不是使了計,比如美男計什麼的。

    不過這小姑娘氣度卻極不錯,他就看不上那些個木頭似的女人。

    “怎麼知道的我不能告訴你,但是你家那個中了毒的要是再不解毒怕是要命不久矣,你若是信不過我,不妨去個人問問看他見不見我,就說葛慕來了。”

    怪不得這幾天那人沒有出來亂晃,原來是……

    夏含秋對阿九微微點頭,阿九會意,疾步離開。

    等待的間隙,葛慕眼珠子一轉,也不管自己是客人便開始套話。

    不得不說段梓易的屬下都像他,肆意妄為得很。

    “這郭家是你當家做主?”

    夏含秋還是頭一次見這般性子的人,問得坦率,眼神也坦率,她覺得一點都不討厭不起來。

    “不是,我弟弟才是當家人,他此時不在家。”

    “沒長輩?那不是自由得很?”

    “對,很自由,至少沒人能逼著我嫁人。”

    一個姑娘家說自由哎,一個姑娘家能從從容容的說嫁人哎,葛慕決定要喜歡這個小姑娘,“那你想嫁人嗎?我認識很多人,也能挑幾個不錯的出來,我給你做媒好不?”

    汝娘護主心切想要上前喝斥,被夏含秋攔住,這樣對話讓她有種回到了第二世的錯覺,那是她最懷念卻只能在夢中偶爾夢見的。

    “我不想嫁人,失怙長女嫁過去是會被欺負的,我也放心不下幼弟。”

    “你是個好姐姐,那你弟弟好嗎?”

    “對我?很好,我想就算以後他成婚了我也不會是惹人閑的人,我獨居了很久,有個院落給我安身即可。”

    “我喜歡你。”葛慕突然出口的話讓汝娘臉色大變,這個人,怎麼這麼不懂規矩。

    夏含秋卻意會他的喜歡是哪種喜歡,笑了笑,回道:“謝謝。”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0:57 PM

057章 認真

    葛慕大笑,滿臉帶著不合年紀的單純,然後低下頭滿身去找東西,“要送個東西給你,見面禮,對,就這個。”

    夏含秋接過那個黑色的盒子,想打開看一下,心裡又有點對未知的害怕。

    看著對方期盼的眼神,夏含秋牙一咬,將盒子擰開。

    “喜不喜歡?”

    ……誰能對著一株只在書裡看到過的雪蓮花說不喜歡?

    “我去了天山,好不容易才挖到了兩株年份夠久的,還差點摔懸崖下去了,這朵送你了。”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可對方那一臉的得色讓她說不出來,這個人,只是單純的向她炫耀他親自去采了這以難采聞名的雪蓮花。

    扣上盒子,夏含秋沒有退回去,“這禮太重,我都不知道該回你個什麼禮合適了。”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葛慕笑得得意,他最喜歡看別人苦惱了。

    “小姐,鄭公子說葛大夫是他托人找來解毒的,請您放行。”

    那兩叔侄從沒出過門,卻能和外面聯繫上,足以說明他並不需要一直在她這裡躲著,夏含秋不解,既然如此,鄭梓易為何一直裝聽不懂她的話?

    “葛大夫,你請。”

    背起他碩大的袋子,葛慕起身,“等我給他解了毒再來找你說話,你要給我備好回禮,要是不給,我會不高興的。”

    “好。”

    葛慕這才揚著笑臉跟阿九離開。

    人走了,夏含秋以為會聽到汝娘對她的告誡,可一回頭,只看到汝娘歎息似的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說。

    汝娘這樣的態度反倒讓夏含秋有了反省之意,但沒打算改變。

    沒規沒矩的事她做了又不止一兩件,何必再事事以規矩來束縛自己,她就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挺好。

    再說葛慕那頭。

    阿九將人帶到後便離開了,順便還將花月叫走了,要說這個自己尋上門來的大夫和這對叔侄沒有關係,誰信。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做得再大方些,只要這人能快點好了快點離開就成。

    而落難皇子段柏瑜在看到年紀比他還要小一歲的郭念安那般努力打磨自己受了刺激,不但郭念安練功時他會在一邊跟著練,郭念安去學堂後他也會去書香齋拿幾本書自己看,筆墨紙硯這家裡最是不缺,哪個屋裡都備得整齊。

    郭念安對他很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將自己的書房公開給了他,先生每日給他講的東西他也會有意無意的說與段柏瑜聽,兩人這些時日倒是結出了交情。

    知道自己幫不上叔叔什麼忙,段柏瑜在書房呆的時間越來越多,他需要再多學一些東西,讓自己變得更厲害一些。

    段梓易自是樂意見他如此,從不攔著,甚至還讓姜濤弄了幾本外面少有的書過來給他。

    所以葛慕這時候登門倒也不用遮著掩著。

    葛慕雖然滿腦子都只有自己的寶貝藥材藥方,可一對著主子,他的腦子總能比平時要管用。

    極有眼色的將門關上,不待主子問就將自己的動向交待了,“主子,我去天山了,那地兒您也知道沒什麼人煙,所以一開始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您放心,有我在,保證給您治得妥妥的。”

    手底下一大幫子人,段梓易唯獨拿葛慕沒折,這人太簡單,簡單得你說什麼他聽什麼,可就是從來不會多想一想,而且他很清楚,他在這人心裡的地位絕不會排在藥材之前,但是這樣一個人絕不會背叛他。

    “這次可夠能跑的,都跑別國去了。”

    “對您來說是別國,對我來說去哪都一樣。”嘟囔了一句,葛慕上前給段梓易檢查。

    情況遠比他預料的要好。

    “你用了藥?我當時有給您留下什麼靈丹妙藥嗎?”

    “你留給我防身的那些早不知道丟在哪裡了,這藥是這宅子的主人給的,出自無為道觀。”

    葛慕再不知世事,無為道觀還是知道的,他還特意跑去和無為道長那個專擅練藥練丹的三弟子比拼過,基本功他輸了,論配藥的靈活多變卻是他占了上風,這是當時的見證人無為道長所說的話。

    難道那小姑娘和無為道觀有什麼關係?

    想不明白葛慕也就不想了,又細細的診了脈,問了中毒時的狀態後他有些糊塗了,“這毒藥明明就是我配出來的啊,當時我還找人驗證藥性了。”

    段梓易眯起眼,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你找誰試的藥?”

    “不記得了,只知道是自己人,用兩顆救命丹勾引來的。”

    “所以,我這就是間接被你害了?”

    “……”葛慕很委屈,“主子,這帳不能這麼算。”

    段梓易閉上眼,懶得再理他。

    只是葛慕這話卻證實了他手下確實有內鬼,真有膽量,真有膽量啊!看來他還是太心慈手軟了,才會讓人以為他可欺。

    “能解嗎?”

    說到自己飯碗裡的事,葛慕頓時滿臉放光,“主子,您還不知道我嘛,最喜歡和自己過不去了,凡是從我手裡出來的毒藥必定是有解藥的,不然不是只管拉屎不管擦屁股了嗎?我才沒那麼髒。”

    段梓易突然覺得這人還是遠遠的去旮旯裡研究他的寶貝藥材的好,要是天天在他身邊,他怕是永遠都不會有胖起來的一天。

    “能解就趕緊解,廢話那麼多,還有,在秋兒面前少說話,要是漏了我的底看我饒不饒得了你。”

    “秋兒?誰?”

    “你剛才見的是誰?”

    “是個小姑娘……所以她就是秋兒?主子,您和她那麼熟了?該不會是……主子,我挺喜歡她的,你可別欺負她。”

    “喜歡她?恩?”段梓易猛的張開眼,沒有完全恢復的眼睛看著卻和往日一樣帶著冷意。

    這樣的主子葛慕也有些怵,“就是,就是喜歡啊。”

    若是其他人這麼說,段梓易首先想的就是怎麼收拾了他,可說喜歡的人是葛慕他卻得多問一句,“哪種喜歡?”

    葛慕沾了灰塵的臉皺成一團,用力想了好一會,才找出一個形容詞來,“和喜歡藥材一樣的喜歡。”

    “……”就知道會是這樣,段梓易頓時放下心來,“毒容易解嗎?”

    “不容易也不難,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配藥。”

    “旁邊的屋子空著,你去那裡。”

    “是。”

    整個頭都埋進那個不算乾淨的大藥袋裡翻找了一會,葛慕獻寶似的拿出另一個黑盒子,“去天山找到了兩株年份在五百年以上的雪蓮花,一朵剛才送人了,這朵給主子您。”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段梓易不為所動,後又問,“一朵送給秋兒了?”

    “恩,我很喜歡她,送給她做見面禮了,她說會回禮給我,好期待,不知道她會送什麼給我。”

    段梓易想將這盒子呼他臉上去,冷了臉喝斥道:“一口一個喜歡,讓人聽了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這有什麼,她要是嫁不出去我娶她也行啊……哎喲……”

    黑盒子如願以償的呼他臉上去了,用的力氣還不少,“輪不到你。”

    撫著被砸的額頭,葛慕大驚失色,“主子,您該不會是想自己娶了吧。”

    “難得你終於聰明了一次。”

    “主子,您如果只是一時興起就放了她吧,她是個想過安穩日子的人。”

    葛慕這樣正經的語氣都多久沒聽到過了,段梓易這會真切的感覺出來他有多喜歡秋兒。

    秋兒就是這樣的人,不瞭解她的人覺不出她的好,可總有那慧眼識珠的人,如自己,亦如葛慕,因為他簡單,反倒更容易發現本質。

    “葛慕,你多大跟的我?”

    葛慕毫不猶豫的回道:“十一歲。”

    “今年該有二十四了吧,算一算,跟我有十三年了,我可以告訴你,這一次我比這十三年裡你見我做過的任何事都要認真,三年前我便記住了她,若是再無見面,或是再見時她已是他人妻,我也就歇了這心思,可她沒有,老天爺都站在了這一邊,我還有什麼理由放棄。”

    葛慕默然,他只是不愛動腦子去想那些與他無關的事,並不是蠢。

    主子都說到這份上了,他再去攪和不說自己都要厭惡,主子怕是會把他揉巴揉巴踢得老遠。

    不過,“她要是給我回禮,我能要嗎?”

    段梓易不甘的看他一眼,他都在這宅子裡住了一個多月了,怎麼感覺還沒有初次見面的兩人來得有交情?!他不就是裝聽不懂賴在這不走嗎?秋兒都不樂意見他了。

    “拿到了來給我瞧瞧是什麼。”

    “不上繳?”

    “到時再說。”

    葛慕只能暗暗希望他的禮物慢點到手,最後是待他要離開時再送,那他就能拿了就跑了。

    兩人終於記起現在的正事是什麼了,翻了翻自己的藥袋,還缺幾味藥,在屋裡找到紙筆記下來,葛慕邊道:“難尋的藥我這裡都有,反倒是幾味普通的要去藥鋪裡買來,主子,我能支使屋裡的丫鬟不?”

    “花月是秋兒派來侍候我的,交給她就是。”

    “好勒,花月。”

    花月這時候就在外面候著,聽得傳喚忙推門進來,接了紙張也不看就行禮離開,她不識字,看了也是白看,但是每次這間屋子裡的人交給她的東西她都會給塔三哥看一眼,確定是對主子無害的東西才會去辦。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0:58 PM

058章 耍賴

    次日,葛慕就將解藥做出來了,親自侍候著主子服下後葛慕方道:“您這毒拖得久了些,眼睛只能慢慢恢復,最快恐怕也得一個月才能看得清,若是見效慢,怕是得三個月以至半年。”

    “眼睛能不能全部恢復?”

    “能,這個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您壞了眼睛的。”

    “只要能好,我等得。”段梓易摸了摸眼睛,心裡著實松了口氣,這麼長時間看不清東西,他不是沒有過擔心的。

    這個世界不夠美好,可若是真的看不見了,那也遺憾。

    更何況他也迫切的想看一看他的秋兒現在變成了什麼樣。

    “你的禮物還沒有收到?”

    “沒有,她都沒有找我。”葛慕有點喪氣,是他表現得不夠友好嗎?他忙得沒時間去找她,她怎麼也不來找自己呢?

    “你是不是在深山老林呆久了,都忘了梁國男女大防有多重。”服了解藥,明顯感覺束縛住自己力量的那道無形枷鎖有所鬆動,段梓易心情好了許多,若是秋兒的禮物是準備給自己的,他的心情一定會更好。

    說到底,他就是吃味了,所以不放過一點點可以打擊葛慕的機會。

    “只需服下解藥就沒事了吧。”

    “恩。”

    “那你可以走了。”

    要離開就得去和主人家打招呼啊,那他就能順便問秋兒,不,秋姑娘要回禮了,葛慕喜滋滋的想著,聽話的去收拾自己的藥袋子。

    “我送你。”

    “……主子,我擔不起!”

    段梓易勾了勾嘴角,給自個兒理了理衣衫,當沒聽懂他隱隱的抗議。

    “花月,你去和你家小姐說一聲,葛大夫要走了。”

    花月在門外嬌聲應了,腳步聲從有至無。

    葛慕胳膊擰不過大腿,只得扶著他往前院行去。

    長長的遊廊上沒什麼人,待行到一半時段梓易停了下來,往中間那進院子的方向看去,那裡,是秋兒住的地方。

    葛慕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心下了然,對主子昨日說的認真之言又信了幾分,以一個看不見的人來說,若不是有心,又怎會知道這個位置是到了哪裡。

    “主子,我衷心的希望秋姑娘能成為我們的主母。”

    他如何不想,可那人此時之前傷得她太狠,不說心如止水,要讓她再將自己交付於人卻是難了,齊振聲,以後可別落在他手裡。

    待兩人到前院時,夏含秋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依舊一身白衣,神情不卑不吭,直至看到葛慕臉上歡喜的神情半點不似作偽,籠罩在她身上的疏遠才緩緩褪去。

    “秋姑娘,我要走了。”話中的期待之意就連一眾下人都聽得分明。

    夏含秋將一張輕飄飄的紙交給阿九,阿九送到葛慕面前,葛慕頓時連主子都不扶了,抽出手來就將紙打開。

    ——對別人來說天書一樣的內容他一眼就懂,就因為懂才吃驚。

    他從昨天就在想她會回什麼禮給他,他也一直在期待著,這還是他長這麼大頭一次這般希望得到回報。

    可他想過什麼,怎麼也沒想到會是一張藥方。

    對,這就是一張藥方,除了一味藥算得上金貴其他都是再普通不過的藥材,可結合到一起,卻甚是奇妙。

    “可合你心意?”

    葛慕猛點頭,眼神都不捨不得多藥方上移開,頭也不抬的問,“這方子我未見過,你從哪得來的?”

    夏含秋垂首喝了口茶,“無意中得來。”

    “那你還有沒有?我再拿禮物和你換!”

    夏含秋失笑,“禮物就不用了,你若喜歡我將我記得的都寫給你就是。”

    上輩子她少有出門,常常在書房一呆便是一天,什麼書都看,因為她身體的原因,最是不缺醫書,其中便有提到幾個運用得很妙的方子,她好奇之下便將幾個方子抄錄下來,還讓家裡的幫傭將所需的藥材買回來一一瞧過。

    她記性好,來回幾次也就將方子記下來了。

    葛慕是個大夫,看得出來是個對醫術很癡迷的大夫,回他的禮,這種對他人一無是處的藥方送他卻最合適。

    葛慕的反應說明一切。

    讓如月備了紙筆將幾個方子全寫下來,葛慕如獲至寶,珍而重之的將藥方貼身收起來。

    一想,覺得自己佔便宜了,又將藥袋打開,在裡面翻找一番找出三個食指大的玉瓶來,“這個是我練制得最成功的藥,用來吊命的,只要還有一口氣,喝下這個便能吊命七天,七天時間足以改變許多事了,拿著,我身上就剩三瓶了,以後再多練些給你。”

    夏含秋想說她安安份份的,也不和人爭長短,應該用不上這藥,有這三瓶防萬一就夠了,可是看他滿臉你快接受的表情,夏含秋應下來,讓阿九將藥收起來。

    葛慕頓時高興了。

    一高興,就想起被他晾在一邊很久的主子……

    頭皮發麻的轉頭看去,主子正一臉從容的端盞喝茶,靜靜聽兩人相談。

    就和在他自己的行宮一般自在。

    可葛慕就是知道主子此時一定很想扒了他的皮。

    要不,他乾脆自己把自己流放了,過個一年半載再回來?

    可他不敢!主子事後算帳更恐怖!

    夏含秋被他一臉苦相逗笑,也看向安坐的另一人。

    看兩人的相處方式,應是主從關係。

    再一想剛才葛慕的表現,她隱隱有些明白葛慕不安的緣由了。

    “鄭公子的毒可解了?”

    段梓易正想著要怎麼收拾葛慕,聽得夏含秋和他說話瞬間什麼都忘了,溫溫和和的道:“解是解了,就是眼睛還是看不見,要恢復至少得半年。”

    葛慕眼睛大張,主子睜眼說瞎話!

    呃,雖然現在也和瞎著差不多,但說了假話!

    夏含秋沒錯過他的驚愕,看鄭公子一眼,問相對來說她更信任一些的葛慕,“葛大夫,真得半年?”

    “啊?那個,得半年,對,半年能好還是快的,慢的話一年都有可能。”

    算你見機快,段梓易松了口氣,擔心他再說出什麼對他不利的話來,忙將話頭接了過來,“秋姑娘……”

    “我姓夏。”夏含秋打斷他的話,她知道哪裡不對勁了,女子閨名不會隨便告知別人,這鄭梓易是怎麼知道她名字裡有個秋字的?

    就連葛大夫都叫她秋姑娘。

    鄭梓易反應極快,“啊,書香齋的幕後老闆不是一個名諱為秋的姑娘嗎?”

    秋就是她的事已經傳開了?她怎麼不知道?就算真傳開了,鄭梓易應該不是本地人吧?!這些時日他也沒出門吧,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總不能是聽宅子裡的下人說的!誰有那膽子直呼她名諱。

    夏含秋心裡起了疑,忍了一個多月也不準備再忍,直接開口趕人,“既然鄭公子連這事都知道,想必在外也不是人手,既然如此,鄭公子是不是該離開了?”

    就知道會這樣,被嫌棄的段梓易很鬱悶,他覺得若是想留下來的是葛慕,她一定不會這麼急著趕人。

    葛慕這會一門心思想著要怎麼將功贖罪,腦子轉得飛快,忙道:“秋姑娘,我家主子外面確實是有些人手,可現在都是麻煩加身,不然我也不會明知道主子中了毒還遲了這麼久才來,主子也交待了,不得將麻煩帶來會亭城,所以……不瞞秋姑娘,主子有大責任在身,絕對不能出事,秋姑娘這裡現在絕對安全,可否容我家主子再叨擾秋姑娘一段時間?”

    段梓易決定不追究葛慕之前犯的錯了,放輕呼吸等著秋兒的答案,以他對秋兒的瞭解,秋兒一定會答應。

    夏含秋抿了抿嘴,也不回答好不好,起身道:“葛大夫,我就不送你了。”

    目送她進了里間,葛慕才湊近了主子低聲詢問,“主子,秋姑娘這是答應了嗎?”

    “她趕的人只有你,你說是不是答應了。”段梓易心情大好,末了還不忘刺葛慕幾句,“快走快走。”

    “可是主子,我若走了誰扶您進去?”

    “不用你管,走你的。”

    “哦。”背起自己的大藥袋,葛慕真就走了,他現在只想快點安置下來好好研究那幾張寶貝藥方,主子什麼的他才不想管。

    段梓易在坐位上坐了好一會,才摸索著起身往原路返回,只是是不是會返回到底,他就不敢保證了。

    他的眼睛並非一點都看不到,只是模模糊糊看不清,走慢些不用人扶也能走得順當,不然也不會滿院子亂竄了。

    也因為如此,他的存在再也沒有瞞住宅子裡的所有人,好在都是些本份的,再加上主子上樑挺正,中間有汝娘調教,一眾下人心思也都挺純,郭宅算得上是非常和睦。

    一開始也有人想上前扶他,被他一一拒絕了,再一看他也沒有跌倒便也都不再去管他。

    摸著柱子在遊廓上走,在心裡數到第十六根後停下來,這裡往右走是通往秋兒院子的路,段梓易記得可清楚,一點也沒猶豫就疊了路。

    “鄭公子?你怎來了這?”

    段梓易暗贊自己運氣好,遇著從前院回來的秋兒,他算著時間,還以為會被看到他的丫鬟攔在外面呢!

    頭一次往這裡來,本來就是為了探探路的!

    運氣真好!老天爺都站在他這邊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06 PM

059章 改策

    “呀,這是秋姑娘的院子?我以為……”

    夏含秋知道他眼睛還沒恢復,也沒多想,回頭就要吩咐人將他送回房,聽得他又道:“秋姑娘,我在這裡是不是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麻煩?一開始確實是,家裡多了兩個陌生人,還是個明顯有些身份的陌生人,之前那些天她就沒睡安穩過,可這是她自己心軟管下來的閒事,也怪不得誰。

    後來卻是看出這人也許身份不凡,但是對她和念兒卻也不像有惡意,慢慢的,心裡更衍生出一種家裡有個成年男子在要安穩許多的莫名心理,反倒睡得更安穩了。

    她知道這是因為自己起了依賴心,對一個連底細都不知的陌生人。

    一個人撐了三年,她有些累了,私心裡,她想有個人能替她將這一切抗起來。

    但是那個人不能是個外人,只能是念兒,所以她從那之後就少有露面,因為去書香齋要經過後面那進院子,她怕遇上鄭公子便也去得少了。

    她希望這人能快點離開她的生活,才會一而再的明裡暗裡趕人。

    就是此時,她也不是太願意和他說話,卻不得不回他的話,“如果真有麻煩,那也是我自找的,鄭公子安心養傷就是。”

    “秋姑娘很討厭我?”

    “鄭公子何出此言?”

    “你對葛慕很好,說話也放得開些,但是和我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我自認也沒有做得過份的地方,不知哪裡惹了你的嫌,以後也好改正。”

    她遇事還是只會逃避,怪不得沒有半點長進。

    迫切想要改變自己的夏含秋覺出自己又想避開,牙一咬,在心裡對自己說:改變就從這裡開始。

    “今兒天氣好,我們就在這裡坐坐曬曬太陽吧。”

    段梓易大喜,“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阿九吩咐人拿了坐具小幾出來,又奉上茶方規矩的站到小姐身後,不給人獨處的機會。

    夏含秋用娘的死不停的刺激自己,讓自己看起來硬氣些,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再抬起頭時眼神沉澱了幾分,“我不討厭你,卻不願意和你多打交道,足不出戶卻能將消息送出去,鄭公子定然不是普通人,若我只是一般的貴族小姐或是平民百姓,怕是都會對長相不凡身份也不凡的鄭公子許了芳心,可我偏偏是個麻煩纏身,恨不得泯滅於人海中的人,鄭公子的存在對我來說太危險,所以只能遠著些,若是讓鄭公子誤會了我很抱歉,也請鄭公子看在我曾在你落難時搭了一把手的份上收了戲弄的心思,我只是一個連自保的力量尚不夠的無依女子,經不起那些事。”

    段梓易收了笑臉,神情卻更溫和幾分,“我沒有戲弄你,恩將仇報的事更不會做,外面的人我是能聯繫上,但是葛慕說的卻也是實情,現在我的人都多多少少沾了麻煩,我更是萬萬不能露面,所以只能厚了臉皮賴在這裡,不怕你笑話,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做這賴皮之事,臊得很,若是你當時一口就回絕了,我在葛慕面前就面子裡子全要丟沒了,好在姑娘心軟,到底是沒有再趕我。”

    “我很想這麼做,就是做不出來。”聽了他的話,夏含秋心裡那股鬱氣基本就散沒了,她本就是個好說話的人。

    這一點段梓易再清楚不過,就因為清楚,他打算改變戰略,“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三年多前我在清源寺見過你。”

    三年前的清源寺?夏含秋收起了所有的輕鬆閒適,整個人都繃了起來,“你知道我的身份?”

    “是,當時我和夏靖在一起。”

    “小舅?”

    段梓易放柔了語調安撫炸了毛的人,“對,我和無為道長算是忘年交,只是西山無為道觀那個地兒太敏感,我去得少,和夏靖卻也見過幾面,更同行過幾回。”

    “既如此,你為何一開始不說?若是知道你和小舅有交情,我不會這般……這般……”

    “這般冷著我?”段梓易將她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補上,笑得眉目舒展,要是讓他的一干屬下見著怕是都要以為見了鬼了。

    夏含秋確實有些不好意思,端起茶盞掩飾似的連連喝茶,若這人真是小舅的朋友,她做的就過了。

    “我的事牽連甚大,所以不能和夏靖聯繫,秋姑娘應該也不想你的親人陷入危險中吧。”

    夏含秋抬頭,“你是想讓我不告訴小舅?”

    段梓易點頭,“暫時最好不要,你小舅最是講義氣,可我的對手現在正是意氣風發聲勢旺的時候,我不能害了他。”

    夏含秋想了想,點頭應下,“反正我也沒有見死不救,就算以後小舅知道了我也交待得過去。”

    “正是如此。”段梓易明顯感覺到秋兒不再渾身是刺,心下暗喜,面上卻是半點不顯,“當時聽出是你的聲音我還以為我聽錯了,沒想到你會來了會亭。”

    “會亭離武陽近,我當時只能跑這麼遠,再遠的話……我沒那膽子。”

    段梓易幾乎可以想像出她當時的慌亂,心頭泛起心疼,要是可以,他真想將此時說得輕鬆的秋兒抱進懷裡,告訴她以後有他在,誰也欺不了她。

    可現在,他只能強忍心疼,因為他沒有靠近的資格,但凡他有一點點妄動,都有可能將這人嚇得再也不見他,“現在可還好?”

    “很好,做買賣賺了點銀子,念兒又爭氣,只要不被人認出身份,暫可無憂。”

    怎麼會無憂,你的婚事呢?你以後幾十年要怎麼過?這些你就沒想過嗎?段梓易很想這麼問她,但是對於一個姑娘家來說這應該是她現在最不能啟齒的事吧。

    問了,不是在她傷口上撒鹽嗎?

    怎麼能問。

    “郭城主的事我知道一些,你想聽嗎?”

    “你知道?”

    “夏靖知道我查這些更便利,你母親一出事就寫信給我了,這事你知道多少?”

    夏含秋沉默了會,“娘給我留的遺言上提了兩個名字,一個叫錢英成,另一個,是章澤天。”

    “錢英成是新任城主,而且,錢英成是三王爺的人。”看樣子他那三哥佈局有一段時間了,段梓易看向對面在思考的人,沒有隱瞞的道出實情,“目前梁國出了內亂,國君死了,叛亂的便是三王爺,我收到消息,這月初,他已經登基。”

    “是了,內亂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了……”夏含秋喃喃自語,“年底戰亂便要起了。”

    那一輩子,她做的三月新娘,死于十月,戰亂,也是起於十月,將天下十國悉數捲入其中。

    十,真不吉利的數字。

    段梓易將她的低語聽在耳裡,心驚於其中透露的內容,控制著自己不去追問,當沒聽到,內心卻控制不住的在想她究竟是怎麼知道的,她不是無為道長,不會占卜問吉凶,就算無為道長也從不議天下事。

    秋兒膽子是比一般女人大,對自己也狠得起來,卻也絕對沒有膽大到妄言的地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總不能是秋兒還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本事!

    “章澤天是不是一早就投靠錢英成了?”

    收回心神,段梓易穩聲道:“恩,早在三王爺打了主意助錢英成奪武陽城,章澤天便和他勾達上了,若不然郭子良也不會敗得那麼快,不止武陽,博陽和雙西也換了人。”

    “果然是這樣。”怪不得章澤天明明是郭子良的人,郭子良死了他卻更加順風順水,還得了新城主信任,原來如此,“除了念兒外,郭城主還有幾個兒子,都死了?”

    “大的沒死,不知怎麼做的竟然得了錢英成的信任,成了他的幕僚,輕易不露面,但是他提出來的意見錢英成一般都會聽從,很不簡單。”

    “我娘懷疑郭城主的死長子參與其中了,居然真是如此,此人會是念兒的勁敵。”

    段梓易是誰?除去那些身份他還是人精一個,豈會聽不出她話語中的擔憂,念頭一轉,主意就有了,“若是你信得過我,不如將念兒交給我一段時間,要在這世上過得好光是功課做得好沒用,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夏含秋不信他!

    能和無為道長成為忘年交,在提起西山時並無敬畏,能查到一城城主郭子良的死因,知道錢英成的背景來路,甚至在說起三王爺時都是無足輕重的語氣,這樣的人,身份背景如何簡單的起來。

    她招惹不起。

    可是她卻無法不擔心念兒,有個那樣狠毒還有心機的哥哥,以後要是對上了,念兒就算心硬如鐵對他下得了手怕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陰溝裡翻船的人還少嗎?再聰明再厲害,對上那些陰私手段又如何能躲得過。

    對付這樣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他會的東西比他更會,事事算到他前面去。

    而這些,學堂裡的先生不會教,她教無可教。

    “怕我將念兒教壞了?”段梓易看出她猶豫,壓了最後一根稻草,“我還算小有身手,也可以提點他一二,總好過他一個人摸索。”

    夏含秋敗退,“你知道我一定會答應。”

    段梓易笑,說出來的話像在歎息,“稍一信我沒關係,我不會害了你們姐弟。”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07 PM

060章 生辰

    郭念安每日從學堂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向姐姐請安,這日也不例外。

    閒聊了幾句,正想告退去做功課,就聽得姐姐道:“自今日起,鄭公子會指點你功課和習武,你好好跟他學,不懂就問。”

    郭念安奇怪姐姐態度上的轉變,忙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和小舅是舊識。”夏含秋看弟弟還是一臉不信任不由失笑,真該讓那鄭公子來看看弟弟的臉色,不止她一人不信他,這個更不信。

    唔,她忘了他暫時看不到。

    “別瞎想,不管他有什麼居心這對你都沒有壞處,念兒,他告訴我,你的大哥還活著,但是他卻是你的仇人之一,郭城主的死和他有很大關係,他現在是新任城主錢英成的幕僚,讓前任城主的兒子,還是死於自己手上的前城主的兒子做自己的幕僚,可見你那大哥有多厲害,我不想你學得滿腹算計,但是自保的本事必須要有,你也可以看看那鄭公子是不是真有幾分本事,若是有,學了來,若是沒有,那也不過是個繡花枕頭,我們也就不用提著心了。”

    郭念安這是頭一次從姐姐這裡聽說父親的死和大哥有關,雖然他們幾兄弟向來不親厚,可弒父……大哥怎麼能那麼狠心!

    爹雖然寵他,但是對其他哥哥也都不錯,再怎麼樣,也沒有惡到需要殺了才能洩憤的地步吧!

    “姐,他的話……可信嗎?”

    “我也希望是假的,可這事很有可能是真的,娘寫給我的信裡也有提到,念兒,現在不要去追究真假,充實了自己讓自己變得強大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是真的,以後對上時也不至於一敗塗地。”

    郭念安咬牙點頭,“我知道了,姐,那我去了。”

    “恩,去吧,忍一時方能圖謀以後,將心態放平。”

    “是,我記住了。”

    這一路,郭念安走得恍惚,嘴裡答得再好,心裡一下子也無法調適過來,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大哥殺了爹,大哥為什麼要這麼狠心,大哥是他的仇人……

    段柏瑜來了郭宅一月有餘,知道郭念安下學後從來不會去外面玩耍,基本每日都是這個時辰會回來,他每日算著時間在門口等,可今日卻比以往要晚些,看郭念安的精神也不太好。

    走下臺階,段柏瑜看著身高和他差不多的人低聲問,“念安,發生了什麼事?”

    郭念安回過神來,眼神逐漸清明,“無事,對了柏瑜,姐姐讓我從今日起去向你叔叔請教,你要一起嗎?”

    “啊,我叔叔?”段柏瑜有點反應不過來,他那個從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最擅長保全自己的四皇叔有那耐心?有那好心?

    “恩,我姐是這麼說的。”接過硯良遞來的帕子擦了手臉,郭念安此時看著和往常無異。

    “念兒。”

    郭念安回頭,拒不接受這一稱呼,“鄭公子,你可以叫我念安。”

    “念安。”段梓易非常配合的改了,“以後有不懂的地方儘管來問我,不管哪方面都可,另外,每晚亥時來我屋裡呆半個時辰,我給你講點東西。”

    頓了頓,段梓易看向自己沒怎麼管過的侄子,“你若有興趣便一起來。”

    段柏瑜大喜,忙點頭應下,他只愁不能從四皇叔那裡多學點東西,此時有這個機會,他怎能放過。

    自這日後,段梓易算是理直氣壯的在郭宅安住下來,夏含秋也不再冷著段梓易了,每日用過早飯後都會禮貌性的來他屋裡問候兩句。

    有時她來他已經摸索著在院子裡慢悠悠的走動,她也會跟上來一起走上一走,知道她關心郭念安,便只挑著他的事說,讓她根本想不起其他事來。

    汝娘到底是過來人,自家小姐沒察覺出來的事卻瞞不過她。

    除了每次必讓阿九多帶幾人跟著,她並不阻著。

    小姐的婚事都要成為她的一樁心事了,小姐是打定主意不嫁人,可人生如此長,她又豈肯讓小姐的光陰虛渡。

    這公子既和小舅爺有舊,那人品應是差不了,她現在唯一擔心的是這人身份背景太複雜,小姐會踏入另一個火坑,所以她也只是睜大雙眼緊盯著,既不提醒小姐,也不做那攔路人,一切順其自然。

    如果這男人真有心,那一切好說,如果這男人只是貪個新鮮,在她的安排下小姐也不至於擔個私相授受的名聲。

    連著數日的太陽讓春天也有了熱度,這日一早,伏瑩瑩便過府來了。

    “不是忙得很,怎麼有空來我這裡。”

    這些時日伏瑩瑩確實來得少了,要做繡活,要和娘學著掌家之事,還要去郭宅對面佈置新居,忙得很。

    夏含秋在她到新居時會過去幫幫她,所以見面的次數倒是沒少。

    “你腦子裡淨裝著你的故事了,連自己的生辰都不記得,對了,那朱厭是你吧,怎麼改了風格了?不過這個故事我更喜歡,少了男女私情,卻讓我看得熱血沸騰,只恨不得自己能進入那個世界才好。”

    這長長的一串話內容可不少,夏含秋撿著緊要的來,“是了,今天是三月十七,我生辰,多謝你記得。”

    “記得的可不止瑩瑩姐,姐姐,我也記著呢!”背著手進來的郭念安有些不滿被瑩瑩姐搶了先,可一想到她會是自己的小舅母也不敢責怪。

    “念兒?你不是去學堂了嗎?”

    “我和先生請假了。”郭念安走近,手還是背在身後,“什麼事都沒有姐姐生辰重要,姐,以後每年我都給你過生。”

    夏含秋也不矯情的說她的生辰不重要之類的話,有人記著她的生辰給她慶生,她打心底裡高興。

    “好,姐姐記著這話了,瑩瑩你做證。”

    “沒問題,念念,要是你以後有了媳婦忘了姐,看我饒不饒得了你。”

    “您還不是我小舅母呢,就開始擺小舅母的威風了。”郭念安說著這話走到姐姐另一邊,避開伏瑩瑩可能會的捏臉攻擊。

    伏瑩瑩臉小紅了一下,馬上又被她強硬的壓了回去,“九月份就是了,到時看我明正言順的管著你。”

    “到時給小舅母管著也是應該。”

    真是越來越不吃虧了,夏含秋笑,一點也不打算參與其中,淡定的喝茶看戲。

    ——瑩瑩的戲是看一場少一場了,可不能錯過。

    “挺熱鬧。”

    驟然加入的男聲讓兩人都收了聲。

    伏瑩瑩循聲看去,一個看著眼生的男人在一個和念兒差不多高的小少年攙扶下慢悠悠走了過來。

    “秋,這是……”

    “和小舅是舊識。”夏含秋起身,“鄭公子。”

    郭念安不得不將藏在身後的手拿出來,手裡的東西無所遁形,懊惱的往姐姐手裡一塞,對段梓易拜了下去,“鄭先生。”

    對這人,郭念安很服氣,他教的東西是在學堂上學不到的,明明是一些陰私手段在他教來卻亮亮堂堂,什麼死局到了他手裡都能起死回生,不過十來天時間,他覺得自己學到的東西比以往的十年還要多。

    所以,他喚他鄭先生。

    段梓易卻從未應過他,只是對他微微點頭笑了笑,他想要從他那裡聽到的從來就不是這個稱呼。

    更何況他也不姓鄭。

    “我剛才聽著有客人在?”

    伏瑩瑩略顯驚訝的看向說話之人,這樣一個人居然是看不見的?可惜了。

    夏含秋給兩人做介紹,“這是我小舅的未婚妻,也是會亭城主的千金,瑩瑩,你喚他一聲鄭公子便是。”

    伏瑩瑩福了一福,“鄭公子。”

    段梓易毫不掩飾自己的驚奇,對伏瑩瑩的身份,也為夏靖這樁婚事,“這夏靖,來往信件也不少,怎麼從未聽他說起他定親之事,能讓那根木頭開竅,想必伏小姐定是才貌雙全。”

    “鄭公子謬贊,愧不敢當。”

    在段柏瑜的攙扶下坐了,段梓易比主人更像主人的招呼三人,“我們坐著說話。”

    夏含秋拉著伏瑩瑩坐到自己身邊,這一動才想起手裡被弟弟塞來的盒子,知道這是他給自己的生辰禮,頓時心裡暖烘烘的。

    “念兒,是不是將攢了好一陣的零花錢用了?”

    郭念安不好意思的避開視線,結結巴巴的回應,“沒,沒有,我還有。”

    夏含秋溫柔的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手裡卻一直拿著那個盒子沒放開,這裡面是什麼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念兒的那片心意。

    她收下了。

    伏瑩瑩從袖袋裡拿出一個小盒子,主動將盒子打開了遞給她,裡面是一對鑲玉耳環,不起眼,給人溫溫潤潤的感覺。

    “你不常用首飾,我也不知道你有些什麼,這個我一眼看著就覺得很適合你,不喜歡你也得給我說喜歡。”

    “這麼霸道。”夏含秋拿起來戴上,“很喜歡,你成親那日我一定戴著。”

    伏瑩瑩輕拍了她一下,“壞傢伙,就知道糗我,我又不是為了,為了那天的事才買給你的。”

    “很喜歡,謝謝。”

    伏瑩瑩想起從娘那裡得知的一切,心底有些酸,十六歲的生辰,若是還沒嫁人,明明應該是家人圍著給她慶祝的,現在卻……

    這麼招人心疼的姑娘,一定會有人覺出她的好的,伏瑩瑩若有所思的看向對面從容的男子,儀錶沒得挑,可惜是個瞎子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08 PM

061章 莽撞  

    “我的生辰禮就只能先欠著了。”段梓易說得風淡雲輕,心裡卻不知有多惱,秋兒今日生辰還是早上聽柏瑜說起念安今日會請假在家才知道的,這一時半會的他上哪找禮物去。

    身上倒也有些東西,可那些東西他就是真送了秋兒又哪裡會接,再者他也捨不得讓秋兒背個私相授受的名聲。

    “你特意過來說上一句就是有心了,其他的不必費心,多謝。”

    夏含秋心情好,看向段梓易的眼神帶著柔柔暖意,他雖然看不到,但是感知敏銳,心裡更加遺憾此時他只能隱隱看個模糊人影。

    段柏瑜卻看得分明,這樣溫柔的眼神,看著更像娘了!

    鬼使神差的,段柏瑜取下自己脖頸間的玉鎖走到夏含秋面前不由分說的塞到她手裡,不等她推拒馬上又跑回原位坐下,眼神躲閃著說話都有些磕巴,“這是,這是我的生辰禮,請秋,秋姐姐收下。”

    伏瑩瑩是識貨之人,看著這玉瑣片不由皺起了眉,天下玉石無數,受追捧的十數種裡最為珍貴的是為碧凝玉,這種玉石極為稀少,向來有價無市。

    她爹貴為一城之主,以伏家數代貴族的底蘊,她也不過在庫房裡見過一個碧凝玉扳指,而這個小少年拿出來的玉鎖片看著很像是碧凝玉……

    看來她還是低估了這兩人的身份。

    除非是上都的世家貴族,不然沒有這樣的家底。

    夏含秋雖然不識得碧凝玉,憑手感也知道這不是差東西,更何況還是從人家脖子上取下來的,不說他們之間沒有送這貴重物品的交情,就是有,她也不能要。

    這樣的玉鎖片,一般都是家裡長輩在他出生時所備,給妻子或者傳給兒孫尚有可能,給她……她有什麼理由收下?

    不等她說什麼,面前多出一隻手將她手中的玉鎖拿走,念兒清脆的聲音響起,“柏瑜,這禮太貴重,我姐姐不能要。”

    “我沒有別的意思,念安,我就是,就是……秋姐姐和我娘親很像,所以……”

    原來如此,怪不得總覺得這孩子看她的次數多了些,眼神也有些不同,夏含秋接過話來,“這玉瑣是你母親給你的嗎?”

    “不是,我們兄弟出生都會得到一個這個,旁人的不能用。”段柏瑜想起了在宮中的那些日子,他娘也曾受寵過,只是皇宮那個地方,從來就見不得美好,不管是人還是物。

    “既是你爹給的就更不能送人了。”

    “我爹娘都不在了。”段柏瑜垂了眉眼,臉色平靜仿佛在說別人的事,“娘身體不好,每每看她喝藥的時候我便想,若是娘能等我長大,我一定會做最孝順的兒子,把世上最好的東西給她,讓她再不用為任何事操心,她會畫畫,會撫琴,她只要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了,可是,她到底還是沒有等到。”

    “我和你母親很像?”

    “長得不像,感覺像。”尤其是溫溫軟軟笑著的時候,只是娘不管何時都是溫柔的,這人卻不會,她更多時候是淡淡的,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和念兒一樣都是失了怙恃,夏含秋頓時起了憐心,語調都柔和下來,“很高興我能給你母親親的感覺,但是這禮我不能要,不如這樣,以後待你方便了,你再給我補一份生辰禮如何?不過要先說好,貴重的東西不行。”

    段柏瑜也知道自己做得莽撞了,眼角餘光瞧到皇叔失了笑容的臉,心裡開始打鼓,默默的將玉鎖接了過來給自己戴上。

    段梓易恨不得狠狠給這小子一下,碧凝玉是好得的?就算秋兒不知道它的稀有,她身邊還坐了個城主千金,難不成她也不知?

    若是身份上漏了底,讓秋兒本就還不甚信任他的時候再讓她知道他的名字都是假的,怕是以後不管他說什麼秋兒都不會再信他!

    但是看這小子將對秋兒的感覺拎清了,他又有些放下心來,叔侄為個女人反目什麼的,他也不希望發生,秋兒最是討厭麻煩,要是還要讓她面對這些,肯定會跑得遠遠的一輩子不見他。

    這麼一算,他都不知自己究竟是該高興好還是生氣好。

    中午在廳堂擺了兩桌,男女各一桌,中間用屏風隔開。

    伏瑩瑩起哄,以茶代酒一起喝了一杯。

    夏含秋一直都是笑著的,有人陪伴,這個生辰她過得很開心。

    飯後,夏含秋挽著瑩瑩回了房,“說吧,想和我說什麼。”

    伏瑩瑩隨意坐下,“看出來了?”

    “你今天看我的眼神格外不一樣,我想了好一會也沒想明白這不一樣從哪裡來。”

    如月上了茶,體貼的退了出去。

    伏瑩瑩端著茶盞也不喝,“這個鄭公子,什麼身份?”

    “沒問。”

    “你連人底子都不知道就敢將人留下來?你小舅知道嗎?”

    夏含秋靠著她坐下來,安撫似的用茶盞碰了碰她的,“他是我救下來的,一開始我不知道他怎麼就那麼好的尋來了書香齋,當時還問我姓什麼,知道我姓夏後才不再那麼戒備,後來一想,他應該是知道小舅在這裡,沖著小舅來的,哪想到小舅已經回山了。”

    淺淺喝了一口茶,夏含秋又道:“他的身份我雖然沒有深追過,但也知道不會差,可若是有人都快死在你面前了,你救是不救?救了可能會引來麻煩,可不救,這一輩子我都會良心不安,一輩子沒個安穩覺睡,我只能選擇救人,我相信他確實是和我小舅相熟之人,有些事,只有小舅知道,時間上也合得上。”

    “你信他?”

    “算不上,你就別擔心了,他若要對我不利早動手了,哪會都快兩個月了都沒點動靜。”

    伏瑩瑩掐了她腰上癢癢肉一把,夏含秋差點將手裡的茶盞丟出去,“都快兩個月了居然也沒和我透個音,膽子大了啊。”

    “你忙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了,不想讓你再為我的事操心。”不願再說這事,夏含秋轉開話題,“瑩瑩,外祖家一直被人監視著,他們擔心會將人引到會亭來,本來我外祖母還要親自過來一趟的,現在也不敢輕舉妄動,雖然該走的禮節都走過了,但到底是簡單了些,你多體諒,別怪夏家輕忽你,他們也是為了我和念兒。”

    “和我說這些,我是那無事挑事的人嗎?”被打趣的多了,現在說起自己的親事伏瑩瑩臉皮也厚了,自自然然的道:“放心,我爹娘也知道這樣對我們雙方都好,不會在這上面挑理的,你再給夏家去信就把我們家的態度說上一說,別讓他們誤會了,以後總歸是要相處的,我再是城主千金也不能和婆婆妯娌有隙,天天家宅不寧的日子不好過。”

    “我小舅一定是前生積了福德才能娶到你為妻。”夏含秋和她碰了碰杯,“我會轉述的。”

    話說兩頭。

    段梓易一回屋就吩咐道:“花月,你先出去。”

    花月瞟了低著頭的小公子一眼,福身離開,並體貼的帶上門。

    聽得腳步聲走遠,屋子周圍再無人了,段梓易才沉聲道:“柏瑜,我以為你不是個衝動的人。”

    段柏瑜羞紅了臉,“皇叔,侄兒知錯。”

    他是真的知錯了,一冷靜下來就知道自己做得有多沒腦子,玉瑣片是宮中制式,每個玉瑣片的背面都有一個不明顯的段字,段是國姓,剛才但凡他們看得仔細一些可能都看出來了,好在那兩人都不是貪心之人……

    看他如此,段梓易心頭的火反倒發不出來,沉默了一會,話題突兀的轉開,“柏瑜,你有沒有想過以後。”

    “以後?只要三皇叔不放過我們,我能想到的便是逃亡。”

    “沒想過報仇?”

    段柏瑜輕輕搖頭,“沒有,那個位子從來便是有本事的人才能坐得穩。”

    “你覺得你三皇叔有本事坐穩?”

    “在侄兒眼裡,四皇叔您才能坐得穩,皇叔您想去爭嗎?”

    “為什麼你想的是我去爭,而不是你自己?”

    段柏瑜被這一句話弄慒了,他?讓他去爭?“皇叔,您讓我用什麼去爭?無人無錢無勢,身體看著也不好,那郭念安比我小上差不多兩歲看著也比我要強,誰會信我服我?”

    “只要你有本事,人錢勢都會有,你的身體也沒有你想像中的差,只是在那個地方你困了太久,讓你失了信心。”

    段梓易換了個坐姿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繼續道:“我會讓葛慕給你調理身體,你再隨念安一起習武,不用你變得多厲害,強身健體就行,我封地有人有錢,這個不用你操心,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用心學,教什麼你學什麼,沒得選擇,當然,如果你不願意去爭,願意成全了三皇兄那就當我沒說。”

    在那個地方長大的人,所見所聞皆涉及天下,這樣一番話砸下來,段柏瑜怎可能不心動。

    若是真有那一日,他一定給他娘最大的尊榮!

    可是,“皇叔,明明您非常容易就能做到的事,為何不做?為何……要扶我上位?”

    “柏瑜,有些話我只說一次,你要牢牢記著,不管以後你成事與否這些話都算數。”

    “是,皇叔您說。”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09 PM

062章 去爭  

    段梓易起身走向他,居高臨下的看著相對同齡人要矮上一點的段柏瑜,“那個位置在我十歲前我也曾想過要得到,十二歲,我便被送去了封地,今年我二十有四,在外的這十二年,我見識過的得到的是在皇宮呆上十輩子也不可能擁有的,十歲時候的那點心思早就散了,對我來說皇宮就是個牢籠,困住的不止是人,還有思想,有眼界,看到的卻是人最醜惡的一面,所以後面幾年除非必要我絕不回宮。

    這次發生叛亂,若是我趕回去後一個都沒能救下來,我根本不會管梁國的國君會是誰,我若想躲,三皇兄就是派軍隊都別想找到我,我有人手護我周全,有大筆金銀讓我過上最好的生活,想如何便能如何,可我將你救出來了,付出那麼大代價才救下來的人,你若是不活出個樣子來給人看,我會覺得我虧了。

    我不需要你多麼感謝我,我們是親叔侄,救你是應該,你要真想謝我,就活得像個樣子,你若是真有那本事將這梁國奪回來,更甚者能謀了天下,我會在你身後全力助你,以你為榮,到得那時,你再想想我今天說的這番話,以你那聰明的腦子應該能知道我想表達的是什麼。”

    他知道。

    段柏瑜想他現在就知道了,皇叔這是在告訴他,任何時候皇叔對他而言都是安全的,在十歲之後,他就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了,以後更不會。

    “皇叔,我好好想想。”

    “想明白了再做決定,一旦做出決定便不得反悔。”

    “是,侄兒告退。”

    朦朧的視線裡,門開了又關上,屋子裡一片沉默。

    段梓易心裡並沒有口裡說得這麼不在乎。

    那日從秋兒那裡聽得那隻言片語後,他派出大量人手去查周邊幾國的動向,才發現他這幾年過得肆意了,卻輕忽了什麼。

    若是天下太平,只得一個梁國出亂子,他真會如他所說的一樣不管,不管那個位子上坐著的是大皇兄還是三皇兄,他總能想到辦法從中得到好處,他依舊逍遙。

    可若是天下亂了,他這個梁國的王爺哪還能有這好日子過。

    要是梁國能立於不敗之地還好,可以梁國現在的情況,絕對不會是占上風的那個,到得那時,不管梁國被哪國攻破,他這個昔日的王爺都只有逃命的份。

    與其如此,倒不如讓三皇兄去撐著梁國,三皇兄再不濟,還有滿朝文武,總也能撐上幾年,他安安穩穩的躲起來將柏瑜調教出來,到時就可以接手了。

    他們本是親叔侄,得了他的鼎力相助,再加上他一開始就表明立場,沒有利益上的衝突,他要得個周全應該不難。

    這些日子他也看出來了,他這皇侄天生就是個玩弄權謀的,不管他說什麼都是一遍就懂並且還能觸類旁通,一開始還是念安唱主角,柏瑜旁聽,現在卻是反過來了,念安成了旁聽的那個。

    好在念安心態好,旁聽的極認真,不懂的還會私底下問。

    兩人能一起成長,也是好事。

    老謀深算的段梓易想得很是長遠,琢磨著是該將葛慕叫來一趟了。

    可一想到葛慕來了必定會和秋兒見著心裡又老大不爽。

    他的秋兒就是太受歡迎了,以前是沒遇著有眼光的,現在他天天都在擔心秋兒被人勾了心去。

    這個晚上,段柏瑜沒有出現。

    自從知道他和自己一樣失去父母後,郭念安對他就很是親近,大有同病相憐之感,此時便想去叫人。

    “不用了,他在想事情,想清楚了就會出現了,他沒出來之前你不要去找他。”

    “哦。”郭念安半信半疑,從鄭先生屋裡出來後下意識的看向柏瑜漆黑一片的屋子,想了想,怕自己好心辦壞事,終是沒有靠近。

    一直到兩天后,段柏瑜才走出屋。

    要不是送進去的東西他都吃得一點不剩,夏含秋都要叫人撞門了。

    反倒是最該擔心的段梓易老神在在半點不急。

    “想明白了?”

    “是,皇叔,我想試試。”段柏瑜衣服有些皺,但是精神很好,應該說是從沒有過的神清氣爽,這是定下目標後的脫胎換骨。

    “很好,明天葛慕會過來,讓他給你瞧瞧,身體好才是本錢,另外。”段梓易將早就準備好的一本書交給他,“將這本書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透了。”

    段柏瑜接過來,瞧著封面上的兩個字喃喃念出聲來,“要鑒。”

    “對,要鑒,不過這不是皇宮中那本,是我憑記憶抄錄下來的,差不了多少。”

    可是,這本書不是只傳太子的嗎?皇叔怎麼會……

    “很奇怪?”段梓易笑得有些得瑟,“十歲前我有那心思,父皇又寵我,要看到這書有何難。”

    “這麼多年,您還記得?”

    “我想記得自然記得,若有不懂的來問我。”

    “是。”

    對四皇叔的敬畏,大概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多年後段柏瑜琢磨自己的心理得出如此結論。

    一個早早就知道自己要什麼,還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人,太可怕,他很慶倖有這樣一個人從一開始就站在自己身後和他同進退。

    這樣的人若為敵人,不得安生。

    次日,一身邋遢的葛慕登門拜訪。

    夏含秋知道他所為何來,親自領他過去。

    一路上,葛慕一眼又一眼的偷瞄著夏含秋。

    旁邊的人根本沒想著要遮掩,夏含秋又哪能不知,無奈的停下腳步,“有什麼話就說。”

    葛慕嘿嘿笑了兩聲,做賊似的轉著眼珠子左右看了看,放低聲音問,“你是不是和我家主子和好了?不是我要替我家主子說話,他那人吧,也就是嘴巴上不饒人了一點,在他那個環境長大的人能有這樣絕對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夏含秋搖頭失笑,“你主子什麼都沒和我說過,你最好也不要透他什麼底子給我知道,免得惹下麻煩,我和他也沒有不好,只是到底男女有別,我不好過多和他接觸,不過現在他是我弟弟的先生,每日去問候一聲也合乎禮節。”

    主子收學生了?葛慕只聽著了這句重點中的重點,這究竟是秋姑娘的弟弟真有天縱之才被主子看中,還是眼前之人面子更大?

    若是為了眼前之人,主子這回的成本下得可大了去了!

    不行,這事回去得和大家說說。

    免得有那不長眼的衝撞了毀了主子的大事!

    “眼珠子轉成這樣,在打什麼壞主意。”

    葛慕忙閉上眼,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夏含秋被他逗得笑出聲來,“行了,走吧,你主子該等急了。”

    “哎。”

    天氣漸好,段梓易也不愛天天關在屋內,太陽照進院子裡時便讓人抬了張搖椅放到屋簷下,愜意的閉目養神。

    段柏瑜就坐在他身邊,時不時指點兩句。

    這個位置非常好,秋兒來時他一眼就能見著,哪怕近了也只能看到個模糊的身形他也覺得滿足。

    遠遠的,段梓易就聽到了兩人的說笑聲,所以說他就不喜歡讓那葛慕過來,憑白給自己添堵。

    葛慕並不是個難打交道的人,可他太直白,從來不懂得拐彎抹角,也不知道有些話要經過修飾才能說出口,能受得了他的人很少。

    但是秋兒偏偏就喜歡簡單的人,不管葛慕是莽撞也好,口不擇言也罷,她都能包容。

    要是她對自己也有這麼好就好了。

    有時候,真想和那葛慕換一換。

    歎了口氣,段梓易坐起身看向走來的兩人,“秋姑娘,你來了。”

    “今天好點了嗎?”

    “還那樣。”

    段柏瑜放下書起身,“秋姐姐。”

    “恩,在看書?注意著點姿勢,不要傷了眼睛。”

    “好。”被關心了,段柏瑜覺得心裡暖暖的,笑得格外明媚,眉宇間再不見陰鬱。

    段梓易心裡吃味得厲害,對葛慕好,對柏瑜這小子也好,就對自己不冷不熱,這一對比也太明顯了。

    “咳,葛慕,我情況如何?”

    葛慕收回手前敲了主子手背兩下,口裡卻道:“藥效來得慢,眼睛恢復得恐怕不會太快。”

    段梓易意會,失望的歎了口氣,“慢點就慢點吧,只要能好就行,秋姑娘,怕是會要在這裡多留上一段時間了。”

    在私底下問過念兒這位先生如何後,夏含秋這時候已經不那麼希望他離開了,此時順勢便接話道:“鄭公子不嫌寒舍簡陋就好。”

    “不嫌,不嫌。”擔心自己表現得太過迫不及待,段梓易忙又補了句,“我也希望能快點好,每天跟個瞎子一樣心裡慌得很。”

    葛慕嫌棄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您哪裡有表現出來一點點慌亂了,您就是真瞎了,以您攪事的能力,慌的也只會是別人。

    自己不好過了讓所有人都不好過是您常幹的事。

    “葛慕。”兩個字幾乎是咬著牙叫出來的,這人,不知道看不見的人對視線會格外敏銳嗎?“給柏瑜看看,他底子薄,你給他好好調養調養。”

    葛慕忙收回視線繞開他,到另一邊給段柏瑜把脈。

    這次,把脈的時間有些長,幾人都安安靜靜的等著。

    段柏瑜心下忐忑,看他收回手就連忙追問,“怎麼樣?”

    “就是底子薄些,沒有大礙,小公子是不足月出生的吧。”

    “對。”

    “調養個半年就沒事了,主子,我去開方子?”

    “藥材是常用的?”

    葛慕想了想,“有一味怕是沒有,我去找。”

    “上心些。”

    “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11 PM

063章 相見

    為了給段柏瑜調理身體,葛慕在郭宅住了下來。

    段梓易再不願,此時也不是他亂吃飛醋的時候,自從柏瑜做出決定後,他也要做出些安排了。

    不管是為了自己又或者是為了跟隨他的眾人,更甚者為了以後給秋兒一個安穩的生活,他要謀劃的事都很多。

    但是這些,暫時都和夏含秋沒有關係。

    感歎著家裡與自己無干的人越來越多後,她去了城主府。

    外祖母來信,行納征之禮的日子快到了,到時送聘的除了媒婆外還有大舅隨行。

    這些都是要告知伏家一聲的。

    “夏小姐,家中有客,不如您先去我家小姐那裡坐坐可好?”接到通傳,管家伏定忙迎了出來,滿臉抱歉之色。

    “也好,夫人忙完了你派個人來告知我一聲,我今日是為瑩瑩的婚事而來。”

    “是,一定,一定。”因著伏家一家人待夏含秋的態度,伏家的下人從來不敢輕賤這個一身布衣,卻和小姐親近非常的女子,伏定身為管家,更是清楚夫人待她的不同,態度上也就更恭敬了。

    隨著丫鬟走在城主府內,想著瑩瑩一會不知道會不會露出嬌羞狀臉上不覺透出了笑。

    再一想自己明明矮了她一輩卻自始至終都是她在中間牽橋搭線,瑩瑩和小舅都該給她包個紅包才是。

    “想不到齊大人不但少年俊傑,還是這般體貼之人,章小姐好福氣。”

    “夫君待我確實非常好,我也沒想到他會願意帶我來會亭,不怕伏小姐您笑話,在家時我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清源寺了,還是,還是和我家夫君一起。”

    那含羞帶怯的語氣,那明明自得卻偏要裝謙虛的口吻。那分明是私相授受偷會姐姐未婚夫如今說來卻能如此理直氣壯……

    夏含秋停下腳步,腦中翁翁直響。

    她都躲在會亭只想著偏安一隅了,為什麼在這裡,在她好友的屋子裡卻仍能聽到這個聲音?

    章俏兒,你陰魂不散!

    以為被時光沖淡的恨意一瞬間全部暴發出來,要不是理智還在,要不是。要不是她拼命提醒自己現在沒有衝動的資格,她還有個弟弟要顧。她都想沖進屋去抓著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的頭髮將她一頓揍。

    可這時候,她只能輕聲對停下腳步疑惑的看著她的丫鬟輕聲道:“瑩瑩有客,我現在還是不去打擾她了,你帶我去一邊的空屋子等她吧。”

    丫鬟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有多問,真就將她領到旁邊的屋子裡,奉了茶後退至一邊侍候。

    不過一牆之隔,兩人的對話隱隱約約傳過來,夏含秋放空了腦子,不想讓那個聲音鑽進耳朵裡。刺得她心疼。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自己的手被一雙溫暖的手包住,她才呆呆愣愣的抬頭看去。

    “夫人……”

    伏夫人見得最多的是這孩子遊刃有餘的模樣,明明吃足了苦頭卻像是從來沒在她心裡留下痕跡,對著親近的人總是一臉溫軟的笑。可是有過那樣經歷的人又哪裡真能做到說忘就忘。

    在聽到伏定說含秋來了且去了小姐院裡她就知道要糟,將前面的事安排妥當急忙趕來,卻發現即便自己來了她也什麼都做不了。

    她不能讓那個人消失,不能隔開那人的聲音讓她聽不到,身為城主夫人,面對代表武陽城主來拜訪老爺的人她還得好酒好菜招待,笑臉相迎。

    哪怕心裡膈應,為含秋鳴不平。

    忍著心酸,伏夫人將人往身上攬,輕撫著她的頭,說著自己都覺得是廢話的廢話,“心裡不好受吧,都過去了,咱不惦記著。”

    “我以為我忘了的,可是一聽到這個聲音我就知道我根本忘不掉,夫人,你說怎麼能有這麼狠心的人呢?十多年的姐妹情,我什麼都讓著她,什麼都緊著她,她怎麼就能這麼待我呢?齊振聲就這麼好,好得毀了自己姐姐都在所不惜嗎?”

    想著剛剛才見過的人,伏夫人歎息,那齊振聲確實優秀,年紀小小踏入仕途,得城主看重前途不可限量,難得的是他還沉穩識進退,看著一點不像個才十八歲的青年。

    這樣一個人,哪個女子不想嫁?那章俏兒不但自身相貌佳,一臉甜笑讓人喜歡,還有一對偏心她的爹娘,天時地利俱在她那邊如何能不事成。

    “老天爺向來是公平的,咱們就看誰能笑到最後。”

    夏含秋苦笑,老天爺從來是偏心的,在她和章俏兒之間,老天爺捨棄了她,將所有的幸運都給了章俏兒,就算那章俏兒沒有生兒育女,齊振聲收了兩房妾室,心卻始終在章俏兒那裡,將妾室生的孩子抱給她養不說,還事事給她撐腰,讓兩房妾室毫無地位可言。

    這就是命。

    如果說之前她準備認命,現在,章俏兒的風光,章俏兒言語間透露出來的幸福刺激得她不想認了。

    天下亂像將起,不管是章澤天還是錢英成的注意力都不會再盯著她和念兒,比起他們的野心勃勃,他們姐弟太過無足輕重。

    她只需再忍上幾個月就好。

    賭上自己,憑自己對未來幾十年的預知,她不信自己就真的什麼都做不成。

    從溫暖的懷裡掙脫出來,夏含秋說起這次過來的正事,“外祖母來信說若是您沒有其他意見,便照之前定下來的日子行納征之禮。”

    看她平靜下來了,伏夫人也不再提這事,順著話道:“好,我明兒給親家去個信,以前也是我沒想周全,送信還是我這裡更方便,速度也要快些,以後你有信寄出去時送到我這裡或者讓瑩瑩帶回來都可,省事。”

    “是,我不會客氣的。”

    “娘,秋,你們怎麼在這,我就聽到有說話的聲音。”

    “伏夫人。”

    夏含秋渾身僵硬,這一刻,這個在她身後咫尺之地響起的聲音讓她突然就不想躲了,不顧後果的,不管是不是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費,她就是不想再避開章俏兒了。

    做了虧心事的不是她,為什麼是她要避開?

    站起身來,在伏夫人擔心的眼神下轉過身去,淡淡的,甚至是笑著的看向驚得連連往後退的章俏兒,“好久不見,看樣子你已經成功的成為齊夫人了,按理來說我該道聲恭喜,可是……你們的親事我從來就不打算祝福,我只願你們過得不幸福。”

    “我不需要你的祝福。”章俏兒下意識的反駁,緊緊抓著繡帕強自鎮定,“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按你想的我應該在哪裡?縮在哪個角落裡可憐兮兮的等著被救贖?還是過得灰頭土臉的一臉落魄樣?”

    夏含秋踱著步子朝她走近,伏瑩瑩一開始的驚訝過後,馬上將所有事串起來,表明態度似的站到了娘身邊。

    娘和她說過很多秋的事,唯獨沒有告訴她秋原本出自哪家。

    沒想到卻是章家。

    那麼,章俏兒便是搶了秋未婚夫的那個臭不要臉的女人?

    齊振聲就是那個傷害了秋的混蛋?

    伏瑩瑩很擔心秋,她知道秋一直在躲在藏,可現在卻不得不以這種方式面對!

    看著咄咄逼人的秋,伏瑩瑩想,一直平和的秋,居然也有這般強硬的模樣。

    那邊,章俏兒控制著自己不後退,看著和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姐姐,她心裡怕了。

    可一想,她是虧心在前,可章含秋燒了小半個章家讓章家受那麼大損失,真要算帳,還能追究她一個縱火罪,誰怕誰啊!

    高聳的胸部一挺,章俏兒冷笑,“既然在這裡遇著了,那就隨我回家吧,免得爹娘總掛心。”

    “是掛心我沒有死在外面吧。”夏含秋還是笑,“跟你回家?回齊家嗎?”

    “你,你做夢,齊家是我家,夫君是我的夫君,章含秋,你別給臉不要臉。”

    “哦?!我若是不跟你‘回家’呢?你打算如何?謀了姐姐的男人不夠,還想置家姐于死地不成?是了,我怎麼能小看了你,這是你做得出來的事,不過章俏兒,你當我還是之前那個只會退讓的章含秋嗎?章家主既然向來只把你們姐弟當他的兒女,在我離開章家那一刻,我也不再是章家的女兒,還是你想我去外面喊一嗓子,讓大家看看章家的女兒有多不要臉,搶了姐姐的男人不夠,還要逼死姐姐?”

    “你,你……你敢!”

    “你大可以試試看我敢不敢。”夏含秋背脊挺得筆直,揚起下巴凜然不可侵犯的姿態看著比她要略矮一分的章俏兒,絲毫不掩飾眼底的輕屑,“章俏兒,任何事我都無所畏懼,你呢?懼不懼掀了那層光鮮亮麗的皮?你,現在憑什麼和我叫板?”

    “就憑我是章家的女兒,憑我是齊夫人。”被連連擠兌出了火氣,章俏兒腦子一熱,想起了讓自己居於上風的人,“夫君就在外面,你敢不敢見?”

    “他是你的夫君,我為何要見?”

    看章俏兒得意的笑出聲來,夏含秋緩緩又道:“不過,見一見也好,總得讓我曾經的未婚夫知道,他做了個多錯的選擇。”

    “呸,不要臉。”

    “章俏兒,你在說自己嗎?勾引自己姐姐未婚夫的女人是誰?被人當場抓奸的是誰?叫囂著讓我將男人讓出來的是誰?我們要不要去問問全武陽城的人?”

    “你……”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12 PM

064章 針鋒

    不看她漲得通紅的臉,夏含秋回頭,“伏夫人,既然貴府有我故人在,我去見上一見也是應該,不知是不是會唐突了您的客人?”

    伏夫人眼神在章俏兒身上掃過,捏著帕子拭了拭嘴角,當沒聽懂剛才兩姐妹的交鋒,笑著上前,道:“既是故人,見上一面也是應當,我知道他在哪裡,隨我來吧。”

    “夫人請。”

    伏瑩瑩上前挽住夏含秋的手,用周圍人都聽得到的聲音低聲道:“你不是姓夏嗎?怎又和姓章的成了姐妹?”

    “章姓只跟了我十三年,夏姓卻會跟我一輩子,所以,我是姓夏。”夏含秋握住她的手,伏瑩瑩才發現她的手心有多涼多濕,忙緊緊握住,心疼得不行,念頭一轉頓時有了主意,在到了前院時鬆開手,回頭吩咐自己的丫鬟幾句,眼看著丫鬟跑遠心裡都還在掙扎,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

    不過管他的,先讓秋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齊振聲此次來會亭是代表武陽城主錢英成來和伏城主相談幾樁事,不算重要,卻足以讓他在一眾同齡人中出類拔萃。

    離了煩雜的政事,伏城主是個雅人,此時就在院中小湖上的亭子裡和齊振聲相對而坐。

    在滿池荷花中,和一個言之有物才氣極高的青年相談甚歡,伏城主神態很是悠然。

    聽得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的循聲望去。

    看到前面的人,齊振聲忙站起身,“伏夫人。”

    確實是個出色的人,可伏夫人現在對他卻再沒了好感,人心都是偏的,含秋實在太招人疼,她無法不偏著她。

    “你坐,不用多禮。”

    伏睿微微抬頭,笑眼看向夫人。“夫人,可是有事?”

    “妾無事,只是給人帶個路。”說完,讓開了身體。

    伏夫人個子比在場幾個女子都要略高一些,她站在前面剛好將後面幾人都攔住了,齊振聲起身執禮時倒是見著了伏小姐,但是人家是未婚女眷。他又怎敢多看引人嫌隙,只是一眼便垂下了視線。所以,沒看到她身邊的夏含秋。

    可當伏夫人一站開,正站在她身後的夏含秋露出身形來。

    這時候,齊振聲都沒有認出人來。

    也是,當時她連頭都不曾抬,這人,又如何能記住自己,夏含秋心裡只覺得憋了一股氣,上不來下不去,生生的難受。

    難受得她想讓給她難受的人更難受。

    “齊公子。好久不見。”

    有幾分耳熟的聲音讓齊振聲心頭泛起疑惑,這是哪家小姐?

    “不記得了?齊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

    章俏兒不懷好意的看了夏含秋一眼,“夫君,她是章含秋。”

    “章……”齊振聲全身僵住,章家兩女。先和他有婚約的可不就是章含秋,可是,她怎麼會在這?

    “我早不是章家女,章這個姓我用不起,齊公子要是不嫌棄,叫我一聲夏小姐就是。”

    “章含秋,你別蹬鼻子上臉。”

    夏含秋似笑非笑的看向章俏兒。

    章俏兒不蠢,被她一看馬上明白過來,頓時紅了臉,恨不得地上有個地洞給她藏身。

    齊振聲臉色也不太好看,“俏兒心急了,章……夏小姐別在意,俏兒,過來。”

    章俏兒一臉得勝的姿態乖巧的站到夫君身後,小鳥依人的模樣。

    輕咳一聲,齊振聲面色不自然的看向夏含秋,他才發現這個他不曾正眼看過的女子其實有一張不輸于俏兒的臉蛋,沒有俏兒嬌,冷冷的模樣卻比俏兒豔,讓人移不開視線。

    “沒想到夏小姐是在會亭,怪不得當時岳父派出許多人手也沒能找到你。”

    那晚的驚慌狼狽夏含秋此時都記憶猶新,毀她最深的便是眼前這人,他如何還能擺出這般道貌岸然的模樣,上上輩子是如此,這輩子,依舊是。

    對著這人,她無法不尖銳。

    “當時真的希望將我找回的……怕是只有家寶吧,齊公子不負年少風流之名,此番看來和章小姐是已成好事了。”

    上不得檯面的事被人這般大刺刺提起,還是當著會亭城主全家人的面,齊振聲面上有些掛不住,可視線卻又移不開,他從未見過這般冷厲有氣場的女子!

    除了冷厲,他想不出其他詞來形容,但更要命的是,她的冷厲給她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豔色,他忍不住想,這人笑起來,不知是何模樣。

    可這個人,現在對他滿腔敵意,最不可能對他笑。

    “夏小姐,是我和俏兒對不起你,一個人在外不易,岳父的氣性早就過去了,正好我和俏兒過來,不如就和我們一起回去,家寶一定很高興。”

    “我早就不是章家女,用不起那個回字,一個人在外是不易,可也比在章家強,章家,從來就沒有我的容身之地。”夏含秋不想這麼平平和和的敘舊,挑釁般的看向章振聲身後,“章俏兒,我那一把火可有把我娘留下來的嫁妝全給燒掉?”

    “你……”章俏兒心裡有鬼,聽她這麼說就起了疑心,難道,章含秋知道她娘的打算?這……怎麼可能!

    “我知道。”夏含秋惡意的勾起唇角,露出個不算笑意的笑,“謀了我的未婚夫不夠,還要謀我的嫁妝,你和你娘的打算,我都知道。”

    “所以你要一把火燒了……”章俏兒喃喃低語,等於是承認了這話。

    “對,我守不住,但也不想便宜了你。”夏含秋看向齊振聲,“齊公子,在這件事裡,你又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呢?”

    齊振聲被那滿眼的悲涼震的說不出話來,這件事裡,他,俏兒,岳父岳母,誰也沒有多乾淨,被牲犧的,就是這個從不多事,被叫去相看也只是低垂著頭,被當時的他嫌棄太過規矩的女子。

    現在的章含秋,要不是俏兒說,他根本認不出來。

    她著了布衣,滿身上下只得一支樸素的釵子挽住頭髮,和任何一個普通百姓一樣的裝束,可誰也不會真將她當成平民。

    她太過從容,氣場太強大,說她穿布衣只是覺得好玩更讓人信服。

    他當時怎麼就……

    害了她兩輩子的姦夫淫婦就在眼前,一直覺得自己太過軟和的夏含秋只覺得心頭有火在燒,這是她的仇人,兩輩子的仇人,她要是放過了,如何對得起自己那一世的淒慘。

    她不是不恨的,只是顧忌太多讓她不得不將恨遺忘,扯著眼捷毛蓋住眼睛當事情就這麼揭過去了,她不能讓夏家沾上麻煩,不能讓念兒暴露,不能讓小舅為難……

    可當兩人都到她面前來秀恩愛甜蜜了,她還要忍嗎?

    她忍不下!

    所以,明知道會讓幾年的隱忍白費,她還是沒能忍住。

    “齊公子,有一個問題我想了很久,你能不能給我解惑?”

    齊振聲知道這個問題肯定不是好答的,可他還是點了頭。

    “我自問從不曾有過傷人意,從始至終,我都是最無辜的那個,在你和章俏兒苟且之時,可有想過我會如何?只是因為我無害,即便是傷害了也無足輕重嗎?章俏兒沖我叫囂說你們情投意合,你呢?怎麼想?”

    夏含秋問得極平和,仿佛問的事情與自己無關,她也不那麼期待那個答案。

    可伏家人,包括他身後的章俏兒在內無一不緊緊盯著他,看他能給出一個怎樣的答案。

    齊振聲能在這個年紀便入仕,還站穩腳步,心智自是非同一般,此時心裡再翻騰,面上也是一派穩重,連剛才的情緒波動都壓了下去。

    “從一開始我就做出了選擇。”

    這就是他的答案,因為一開始就選擇了章俏兒,所以不管如何他都會站到她那邊。

    所以傷害她無所謂,最後要了她的命,也無所謂。

    “好一個癡情種。”夏含秋看向章俏兒,“你得到了你夢寐以求的,一定會失去對女人來說重逾性命的另一樣,我斷言,你不會有子孫緣,你,信不信?”

    “你胡說。”成婚大半年肚子還沒有動靜的章俏兒本就有壓力,聽到她這麼說心裡更慌,她心虛,她害怕,怕被一語成讖,反擊的話直戳人心窩子,“你就是看夫君護著我不甘心,你嫉妒,你活該嫁不出去……”

    “喲,夫人您是在說笑吧,夏小姐嫁不出去?有一位公子都遣我上門說媒不知多少次了,夏小姐總說失怙長女嫁過去要受欺負,怎麼都不點頭應下,夏小姐這麼能幹,長得又好,不知多少人來我這打聽呢,還嫁不出去,怎麼可能。”

    甩著帕子走過來的是一個頭上插著花,妝容卻素淡的婦人,伏夫人認得她,會亭城有名的媒婆鳳姑,為了瑩瑩她就見過好些次。

    “老婆子見過伏城主,見過伏夫人伏小姐。”

    “免禮,鳳姑,你怎麼來了?”

    “還不是因為夏小姐,登門沒見著人,想著肯定是來了城主府,我老婆子只得腆著這張老臉找來了。”鳳姑斂了禮,滿臉是笑的看向神情鎮定的女子,張口就胡說一通,“夏小姐,您也不能因為知道今日我要登門就躲來城主府,別以為城主府我老婆子就不敢來,我和伏夫人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伏夫人,您說是不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12 PM

065章 撐腰

    伏夫人不知道現在唱的是哪一出,但是鳳姑在幫含秋她還是看得出來的,此時便應和道:“我娘家幾樁媒都是你保的,兩口子日子都過得好,我還想請你來吃一桌好好謝上一謝呢!”

    “老婆子可記著這話了。”鳳姑頓時笑得眉目舒展,好聽話誰都愛聽不是,“老婆子我啊,現在就想將夏小姐的媒給保成了,那鄭公子放下話來我若是不能將這媒保成了,我別想再去保其他人的媒,這樣下去我的生計都得斷咯。”

    鄭公子……

    夏含秋卡殼的腦子頓時轉動起來,她認識的人裡,姓鄭的公子只有家裡住的那一位。

    伏瑩瑩好懸沒忍住笑,她以為那鄭公子得了消息應該會自己馬上過來英雄救美,哪料到他居然使了這麼一招。

    這樣,也好。

    就算那章俏兒要找茬子,也不能說秋和男人私相授受。

    秋之前就是在這上面吃了章俏兒和齊振聲的虧,她一定極厭惡自己再被人如此說。

    鄭公子這一招使得妙。

    伏夫人將幾人的神色收在眼底,明白恐怕真有這麼一個鄭公子了,只是是不是有那麼一回事,回頭得問過女兒才知道。

    現在嘛,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幫上一把腔才是正理。

    擦了擦嘴角,伏夫人笑道,“那鄭公子還沒放棄?倒是個有恒心的,含秋,要我說啊那鄭公子算是人中龍鳳,你就別再蹉跎年華了,失了怙恃又如何,他要敢欺負你我給你撐腰。”

    伏瑩瑩在一邊連連點頭,“就是,我們全家人給你撐腰。”

    這是準備唱上一場大戲了?夏含秋還在琢磨著要如何接話才能讓這戲既唱得下去,又不至於以後收不了場,那邊章俏兒就變了聲調,“章含秋,爹還活著,你居然說自己失怙,你將爹置於何地?”

    “我說了我不再是章家女,你連名帶姓叫我一聲夏含秋我也不會怪你失了禮。”夏含秋不輕不重的反擊回去,眼神淡淡的看向章俏兒,“問我將他置於何地……他將我置於何地,我便將他置於何地了,你要不要先回去問問你爹看他怎麼回答你?”

    不管說什麼都占不到上風,章俏兒不死心的還要頂上去,被齊振聲一眼瞪了回去。

    不甘的輕哼了一聲,終是沒有再說話。

    夏含秋笑,“齊公子真是教妻有方。”

    終於是笑了,卻笑得那般諷刺,齊振聲心裡一緊,腦子裡突然出現一張巧笑倩兮的臉,那是……章含秋。

    明明有限的相見時間裡,她並不曾對他那麼笑過,是他的臆想嗎?

    齊振聲有些糊塗了。

    “夏小姐,只要你應了鄭公子的婚事,老婆子我保證,以後鄭公子一定事事依著你順著你不比眼前這位公子差,您就給老婆子一句明話,咱們應了好不好?”

    演戲也無需演得這般逼真吧!

    夏含秋有些應付不過來,勉強扯出幾句,“我身份低賤,配不上鄭公子,煩請你轉告。”

    “哎呦夏小姐啊,您就放過老婆子我吧,就跑您府上我就跑了有十趟不止了,這麼下去我鳳姑會亭第一媒婆的名聲就得拱手讓人了。”

    “老爺,外頭有位鄭公子求見。”

    正看戲看得酣暢,伏睿聽著來人是話題中的鄭公子,想也沒想便應下道:“將人請來這裡。”

    “是。”

    夏含秋不想再繼續這場鬧劇,便想著先請退,章俏兒看出她的意圖,心裡頓起懷疑之心,“章……夏含秋,人一來你就要走,該不會是你心裡有鬼吧。”

    “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喜愛和人私相授受。”

    “你……你不要每句話都帶刺,我現在是名正言順的齊夫人。”

    夏含秋定定的看著章俏兒正兒八經的發出感歎,“你之前不會這麼沒羞恥心,這兩年,長進了。”

    這句話更刺人好嗎?伏瑩瑩側開頭,好辛苦才忍住笑。

    幾句話的空當,夏含秋看到鄭梓易已經進了院子往這裡行來,葛慕走在他身邊。

    沒有攙扶,鄭梓易走得很穩,就是慢了些。

    這個人,怕是真的給自己撐場子來了。

    在場諸人,除了伏瑩瑩見過一面外,其他人都是頭一次見到這位鄭公子。

    伏夫人將含秋當成自己人,自然是怎麼看怎麼覺得好,長得好,氣度好,面帶笑容的樣子看著就讓人喜歡。

    齊振聲下意識的拿他和自己做比較,個頭,對方要稍高一些,沒關係,他個頭還能竄一竄,長相,自己不比他差,氣度……

    他也就氣度比自己強一點,等他再長幾年,他也不會輸。

    章俏兒咬牙,滿臉的不可能,這麼好條件的人,怎麼會看得上夏含秋這樣一個破落戶!不過是看夏含秋孤女一個好欺好騙罷了,一定是這樣!

    段梓易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所以沒人發現原本滿臉帶笑,自打夏含秋一行人來了後沒有插過言的伏城主已經站了起來,看著慢慢行來的人幾以為自己眼花了。

    這位,怎麼會在會亭?還摸上他家裡以鄭公子之名求見。

    等等,該不會真是為了這夏含秋而來吧。

    想他既是以鄭公子之名登門,必定是不欲露出身份的,伏睿思量一番,沒有上前見禮,眼中卻帶上了深思之色。

    “夏姑娘,你怎在這?鳳姑也在?這可真是……我和夏姑娘果然有緣。”

    裝得還真像,夏含秋琢磨著此時自己是個被人看中欲娶為妻的角色,端著架子淺淺一福,不冷不熱的道:“鄭公子好。”

    段梓易莞爾一笑,就算沒有事先打過招呼,他的秋兒也表現得很好。

    轉開視線,段梓易看向神情各異,但是看著他的眼神都不算友好的兩人,“不知這兩位是……”

    都快被人遺忘的伏睿此時上前給他做介紹,“這位是齊振聲,年紀輕輕就已是錢城主的左膀右臂了,實打實的俊傑,他身邊是齊夫人。”

    伏瑩瑩在遣丫鬟去郭宅的時候便將來人是誰告知了,段梓易對這兩人和秋兒之間的牽扯很是清楚,此時也就淡淡的道:“比我這等吃閒飯的確實要好多了。”

    齊振聲不卑不吭的回以一禮,等著伏城主介紹對面的人。

    伏睿不是個喜歡汲汲經營的人,不像有些人一般一年來往上都數次,結交權貴想著有招一日能再上一步,主家提出讓瑩瑩和上都結親他都拒絕了,規規矩矩的一年去往上都一次。

    而段梓易又是個從來不按牌出理的人,算起來,自從去往封地後兩人僅僅見過一次。

    可對段梓易,梁國的四王爺,伏睿是有幾分瞭解的,大概許多人和他的想法一樣,若是梁國的國君是四王爺,梁國一定不會如現在這樣。

    大年夜血染上都,不知道多少貴族牽扯了進去,官文上欲蓋彌彰的說皇上,不,先皇是病薨,可上都誰不知道三王爺是篡位,看明白了十四城的變動,便清楚三王爺從去年就開始設局了。

    可始終,四王爺都在局外。

    據上都主家傳來的消息,四王爺曾回去過一次,救出來一個皇子後下落不明。

    卻原來在他的轄內。

    這次伏家兩不相幫,看似保全了伏家,可沒能盡忠在先,也沒能立得擁戴之功,在上都的地位動搖不少。

    現在看來,卻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他一直都信得過四王爺的本事,年少時便明明白白的告訴所有人他有坐擁天下的大才,十二歲失先皇庇護,繼位的皇帝明明忌憚他得不得了,可他不但全身而退,還讓皇帝一心籠絡他,若不是他極少在封地,怕是他將封地經營成一個國中小國也沒人能耐他何。

    但是他漸大後卻像是厭了這些富貴榮華,越來越少聽聞他的消息,大概也正是如此,三王爺才會算漏了他。

    既然四王爺在這裡,那被他救走的皇子豈不是也在?

    四王爺,是不是有何打算?

    不過現在既然知道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也就不急於一時了,將眼下的情況應付過去才是正經。

    看四王爺對夏含秋的態度顯然不是玩一玩的,說不準這個歷經坎坷卻心性堅定的小姑娘就要成四王妃了,不知那章澤天知道了會做何感想。

    再一看另一對夫妻,一個明裡不相信,一個暗裡不服氣,他更覺得有意思。

    齊振聲是不錯,思維敏捷,有才有識,若有機緣,以後官至高位也不是沒可能,若和一般人比,他足以傲視,可他若太把自己當回事去和四王爺比,他便要當個笑話看了。

    有些人,生來就是讓人仰望的。

    輕咳一聲,伏睿終於想起來要給齊振聲引見了,“這位是鄭公子,同是少年英傑,你們兩人多親近。”

    這樣的介紹和沒說有什麼區別?

    齊振聲看對方隨意的拱了一下手便作數,心裡升起一股莫名的火氣,幾乎要將他向來自傲的理智衝垮,可也只是幾乎,很快他就冷靜下來。

    不過是章含秋的一個裙下之臣,還是被拒絕的,他何用去和人較真。

    後退一萬步說,他是章含秋的妹夫,是他傷人在先,可章含秋向來性子軟,好好哄上幾句散了她心頭的怨氣將她帶回武陽便斷了他們一切可能。

    先是退親,後又出走,章含秋想要再議親已是為難,拖上幾年,說不準就是他的機會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13 PM

066章 心意

    心裡有了打算,齊振聲頓時覺得底氣十足,氣定神閑的笑笑,禮數周全的回以一禮,朗聲道:“能被伏城主贊一聲好的,鄭公子定然不一般,振聲甘拜下風。”

    段梓易對齊振聲的觀感是從這一刻開始改變的,他向來自視甚高,從沒將這人看在眼裡,真正交鋒了才知道自己小看了他。

    不過想要和他叫板……

    段梓易唇角輕勾,他玩心眼的時候他大概還沒出生。

    四歲時他便將皇宮攪得日日熱鬧了,齊振聲四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啟蒙了沒?

    在他面前以這樣的口氣說服輸的話,他是算死了自己不管應不應都要居下風嗎?

    段梓易輕笑出聲,看都不看他一眼,逕自和伏睿道:“不知伏城主能不能抽出點時間給我。”

    伏睿撣了撣衣擺,上前側身相引,“請。”

    “伏城主請。”

    伏睿略一琢磨,欣然在前領路。

    臨走前,段梓易看向夏含秋溫聲道:“知道你不喜見到我,不過你總歸是出門在外,外面我留了人手在,他們會護送你回去。”

    夏含秋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微微側過身去。

    段梓易苦笑,轉身離開。

    葛慕一句話沒說,卻始終走在主子的右手邊。

    待人走遠了,夏含秋才收拾了情緒對著伏夫人盈盈一禮,“今日給您添麻煩了,時辰不早,含秋告辭。”

    伏夫人也不留人,“瑩瑩,你送送含秋。”

    “是,娘。”挽著夏含秋的手臂,兩人無視了在場的另外兩人,有說有笑的離開。

    章俏兒張口欲言,聽得夫君輕咳一聲,只得悶悶的將到了嘴邊的話吞咽下去。

    可是,看章含秋過得這麼好,真不甘心。

    “夫人,我們夫妻也該告辭了,改日再登門拜訪。”

    “這便走?我讓人去告知老爺一聲。”

    “伏城主既在忙就不打擾了,煩請夫人代為轉告一聲。”

    伏夫人本就不太待見他們夫妻,聞言便道:“是我們招待不周了。”

    “夫人客氣。”

    章俏兒抿著唇不發一言,待伏夫人再不復之前的親熱勁。

    怨她偏袒含秋了?伏夫人心裡嗤笑,眼神從她身上移開,將人送至大門口。

    而此時,夏含秋剛和瑩瑩話別,看著階下的陣仗不知是不是要接下這份好意。

    也不知那人從哪里弄來一頂轎子,四個轎夫恭敬的候在那裡眉眼不敢抬,另有兩個做姑娘裝束,但年紀應是過了雙十年華的女子分站軟轎兩側。

    沒人來催她,任何話都沒有。

    鄭公子這是將選擇權都丟給了她,她若不願,可不上去。

    可當身後的人出來,夏含秋便什麼想法什麼猶豫都沒有了,再爽快不過的上了轎。

    明知兩人就在身後,卻不願意回頭看上一眼。

    直至……

    “等等。”

    齊振聲要靠近,被守護在側的姑娘攔住,“請公子自重。”

    “稍慢起轎,章……夏姑娘,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夏含秋,你別不是害怕了吧。”雖然不知道夫君要說什麼,但是秉持著夫君做的就是對的,絕不會害了自己的原則,章俏兒在一邊幫腔。

    “我是害怕。”夏含秋的聲音從轎子裡淡淡傳來,“看到你們兩個,我便覺得自己還在那個惡夢裡沒有醒來,章俏兒,你是我這輩子最不想見的人,我的詛咒會靈驗的,你等著吧。”

    平平淡淡聽不出波動的話讓章俏兒背脊發涼,手腳開始哆嗦,下意識的想反駁,嗓子裡卻擠不出一個字來。

    夏含秋的聲音又起,“齊公子,我不知道你在動什麼心眼,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一定不會讓你如願,哪怕……代價是我的性命,如果真將我逼到那一步,我一點不介意拖上兩個墊背的,你們兩人,好自為之,走吧。”

    兩人眼睜睜的看著轎子消失在視線裡,對望一眼,誰都沒有說話,默默的爬上馬車離開。

    軟轎內,夏含秋疲憊的往後靠,整個人如同虛脫了般無力,不用摸她也知道,此時她的衣服濕得怕是能擰得出水來。

    閉著眼睛手往後摸,剛好托住她腰的枕頭放得恰到好處,往上,頭靠著的地方也是軟和的,張開眼回頭看去,那個地方有個突起的地方,摸了摸,很軟。

    可不管誰來看,都會覺得這一團……很突兀。

    不知道,這是誰的主意。

    迫切的想有事分了心,夏含秋敲了敲轎身,“這轎子是誰的?你們都是鄭公子的人?”

    女人的聲音傳來,“這是我家主子臨時從別處弄來的軟轎。”

    頓了頓,又解釋道:“枕頭是主子放進去的,那個突起的東西是在來的路上公子坐在轎子裡親自弄好的,夏小姐可有覺得不舒服?”

    “不,很舒服。”木然回了句,夏含秋沒有再說話,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這不大,但是無一不精緻的轎子內裡。

    那人,眼睛還沒有好,聽他說過能見到光亮,看東西卻很模糊,弄這個東西的時候一定是摸索著,做得很慢,就和他走路一樣。

    做這些,是……為了她嗎?

    夏含秋不蠢,此時心裡不免忐忑。

    可就算他真有心,她怕是也只能辜負了,她得為她的一時衝動付出代價,章澤天知道了她在這裡一定不會置之不理,到時念兒怕是也藏不住。

    不行,她得再為念兒去置辦一個宅子,他們分兩處住,就算章澤天找到了她也不會暴露了念兒。

    至少,得藏住這幾個月。

    等到十月以後,章澤天就沒時間管她了。

    真可惜,要是過上幾月再暴露就好了。

    她應該忍住的,可這麼暴發出來……真痛快。

    夏含秋笑,她也曾幻想過和章俏兒相見時的場景,可不管怎樣的想像都沒有今日這般讓她解氣。

    “夏小姐,到了。”

    “恩。”強撐著站起來時夏含秋才發覺自己的腿有多軟,狠掐了大腿一把,下轎時總算站直了身體。

    抬頭一看,已經到了院內。

    汝娘滿臉焦急的迎上前來,推開如月親自扶著她,“怎麼就碰上了,怎麼就碰上了呢?忍了這麼久還是被發現了,這可怎麼好?小姐,他們是不是又欺負您了?老奴應該隨您一起出去的。”

    “我沒事。”回頭看向送她回來的兩人,夏含秋微微點頭,“多謝你們了。”

    幾人齊齊行禮,退得乾脆。

    回了屋,讓所有人退出去,夏含秋逕自走到床邊,沒什麼力氣的躺了下去,半晌不想動彈,腦子裡空空的,什麼想法都沒有。

    汝娘不知道那兩人是不是又傷著小姐了,什麼都不敢問,輕手輕腳的給小姐拖了鞋搬上床,又去擰了熱帕子來給小姐擦了臉,看著小姐走神的臉也走起了神。

    等她回過神來時,小姐已經睡過去了。

    歎了口氣,給小姐蓋好被子,乾脆在床邊跪坐下來,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著小姐。

    話說兩頭。

    伏睿領著段梓易去了書房。

    門一關上,所有的輕鬆閒適褪去,伏睿身體矮了一截,“臣見過四王爺,冒犯之處,請王爺恕罪。”

    “免禮。”段梓易也不為難自己,隨意尋了個地方坐下,“葛慕,我眼睛難受,你給我看看。”

    葛慕一聽緊張的忙給他檢查,眼睛有點紅,含著水氣的模樣讓他的主子氣勢弱了許多,又給主子把了把脈,放下心來,“沒大礙,毒除得差不多了,這幾天眼睛恢復得快,本來就有點小不適,您今日用眼得多了些,所以才會難受。”

    這話裡透露的資訊有點多,伏睿聽得心裡發緊,“您中了毒,傷了眼?”

    葛慕看他一眼,沒有答話,不是自己人他信不過。

    因為秋兒的關係,段梓易對伏睿的觀感不錯,語調輕鬆的回了他的話,“中了毒,眼睛暫時看不清,伏睿,你比上都伏家那些人有心氣,再這麼抱著那點老底下去,前怕虎後怕狼的,伏家破落不遠了。”

    他何嘗不知道,伏睿苦笑,可他不是當家人,說的話根本沒人聽,他每次去上都就是見見長輩,什麼話都不說,捱上幾天就走。

    段梓易也不想和他討論這個問題,轉而說起正事,“我現在叫鄭梓易,來自上都,這是我現在的身份,至於梁國四王爺,你從沒見過,我少了麻煩,你也省事。”

    “是,臣記下了。”伏睿自是巴不得如此,他不想會亭成為又一個兩方勢力對峙的地方,到時他們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會亭這個爛攤子還得他來收拾。

    閉上眼睛輕揉眼角,段梓易又道:“秋兒的行蹤瞞不住了,她若是想直接挑明瞭,和章家對上,那自有我給她撐著,可她若還是想安穩上些時日,你這裡給幫著擋上一擋,章澤天知道後即便不親自過來也會派親信來,來尋你是肯定的,你看著辦就是,當然,得先問過秋兒的打算,到時我派人告訴你。”

    “是。”伏睿爽快應下,沒有半點不願。

    他家和夏家現在已經是掰扯不開了,夏含秋卻有四王爺護著,換而言之,他們家不也在四王爺的羽翼之下了嗎?這麼強有力的保護,誰會嫌棄。

    “王爺,若是對方尋來,郭念安的存在怕是會瞞不住。”

    “我還是那句,一切看秋兒的打算,本王現在是不想折騰,可不代表就怕了那些人。”

    這話,伏睿信,所以他不再多問。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14 PM

067章 病來

    從城主府出來,段梓易沒有直接回郭宅,而是去了他在會亭的據點。

    在會亭呆了數月,這還是他頭一次大駕光臨,一眾屬下聽得通傳都嚇了一跳,忙迎了出去。

    “屬下拜見王爺。”

    “免禮,你們三人留下,其他人各自去忙。”段梓易自顧自的在主位坐下,幾句話將一屋子人打發得就剩三個。

    三人心下忐忑,紛紛看向葛慕。

    葛慕吡牙一笑,背過身屁股對著他們。

    開玩笑,主子這會窩著火呢,他才不要惹了主子嫌被主子收拾。

    “都坐下。”揉著眼角,段梓易的語氣不太好。

    三人齊刷刷坐下,大氣不敢出。

    “封地情況如何?我那三皇兄有沒有什麼動作?”

    “回王爺,屬下剛剛收到陽老送來的消息,封地多出許多陌生面孔打聽王爺您的動向,陽老托我問您一聲可要做些什麼。”

    段梓易的封地在極南之地的南嶺,十四城之一,那裡地域不算好,一半以上的封地常年瘴氣籠罩,當年十二歲的段梓易被發派去那裡,一開始也曾吃過虧,他是個不樂意吃虧的人,在這事上吃了虧就非得在這上面找回場子。

    才過去的兩年時間,他就琢磨著怎麼變廢為寶,還真讓他折騰出了動靜,再加上一過去就撿到了葛慕師徒,瘴氣沒有完全解決,卻也不再讓人談之色變。

    那兩師徒一個德性,眼裡只看得到藥材,生活上卻無能得讓人倒牙。

    自從知道跟了這個小王爺有熱飯熱菜熱水喝,他們就主動投誠了,什麼其他要求都沒提,讓段梓易輕而易舉的添了兩個大助力。

    現在的南嶺早沒了當初的破落,在南部來說不是最拔尖的,但也排名前列。

    其中的功勞卻要歸於陽老。

    陽老名陽南生,生於南嶺長於南嶺,年輕時出門走了一圈後便一門心思守在了老家,段梓易初到南嶺便上門自薦,輔助他直至今日。

    段梓易能拍拍屁股滿天下的跑,也是因為後面有陽老給他掌舵,不怕這船會翻了,他回來時連根基都沒了。

    段梓易在時,陽老從來都擺得正自己的位置,不該他說話時絕不多說一句,不該他拿主意時更別想從他嘴裡摳出一個字來。

    可段梓易要是不在,他主意卻極正。

    認真論起來,陽老算得上是段梓易最信任的人,至少到現在來說是如此。

    聽到姜濤說是陽老讓問的,段梓易用心了幾分,思索半晌,道:“人手重新分派,除影部和通部外,一半的人固守南嶺,那裡是我們的大本營,不能丟了,另一半的人手一分為二,一半人去上都給我挑事,只要不傷了根本怎麼鬧都行,讓我那三皇兄有點事做,別總盯著我不放,我現在不想理會他,順便看好上都的貴族,有些人腦子活,不會那麼安分,另一半人手來會亭聽我調派,過得幾日武陽城定然有人過來查秋兒的事,你們給我將人盯死了,叫大家收斂些,別讓三皇爺順騰摸了過來。”

    “是。”

    “給陽老寫信……不,這信我親自寫,去書房。”

    “主子,您的眼睛……”

    “寫了二十年的字了,閉著眼睛我也寫得順。”段梓易起身,“程均,你再加派些人手給我守好秋兒姐弟,不能出半點差錯。”

    “是。”程均走在最後,應下來後便將走在他前面的葛慕給拉住了,用口型道:有事問。

    葛慕腦子轉了兩圈,知道這大個子大概想問什麼,遂停下了腳步。

    “主子來真的了?”

    “蠢蛋,這還沒看出來?要不是認真了,主子能替她去出頭?要不是認真,你以為主子今天會來你們這裡?你們以後對秋姑娘尊敬點,別怪我不夠兄弟沒提醒你們,主子這次是十二分的認真。”

    “我怎麼覺得那麼懸呢?”程均喃喃自語,他無法想像向來不把女人當回事的王爺對一個女人認真會是什麼模樣。

    王爺的認真,又能堅持多久?

    不過這些都不是他該擔心的,只要知道那姑娘的重要性他就知道要怎麼做了,其他的,他管不著。

    回到郭宅時,太陽已經西斜了。

    段梓易一進門就喊住個丫鬟問,“你們小姐呢?”

    丫鬟福了一福,回話道:“小姐回屋後一直沒出來。”

    表現得再硬氣,還是受傷了,看著秋兒為別的男人傷神掛懷,段梓易有些吃味,他都已經做到此種程度了,以秋兒的聰明不至於看不到他的用心。

    但他依舊不敢稍有一點越界,他不怕秋兒看出他的用心,就怕秋兒覺得被冒犯,覺得他看輕她。

    天可憐見,他段梓易這輩子就沒這麼看重一個人過,只恨不得將人捧在手心將心都掏給她。

    而此時,這段時間將自己小小的個兒藏得極嚴實,連夏含秋都少有見到的啾啾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直奔夏含秋床上,‘啾啾’聲不斷。

    汝娘擔心它吵著小姐,下意識的看向床上,卻被臉色緋紅的小姐嚇了一跳,怎麼會……剛才都還是好好的。

    伸手一探,燙手,頓時大急。

    “小姐,小姐……”

    夏含秋只覺得自己此時置身在火海,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著熟悉的臉孔,恍然憶起離開章家那日的大火,是不是,她又做夢了?她其實根本就沒有在會亭平平靜靜的生活三年,她此時,還在那個噁心的家裡,在那場自己縱的大火裡。

    不然怎麼會這麼熱呢?仿佛要點燃了般的熱。

    “汝娘,我是不是著火了?你離我遠一點,別沾到火,遠點……”

    “沒有,小姐,您沒有著火,別擔心,您一點事都不會有。”緊緊握住小姐的手,語無倫次的說一了通,汝娘對著門外大喊,“如月,阿九,外面誰在?”

    疾步進來的人是如月,“汝媽媽……”

    “快,快去請大夫。”

    如月瞪大眼,反應過來後前腳打後腳的往外跑。

    在遊廊上碰到段梓易和葛慕時也忘了眼前這個就是她要找的大夫,匆匆一禮後提著裙擺繼續往外跑。

    人跑得太快,段梓易下意識的覺得不好,也沒認出是誰便急忙詢問,“等等,出了何事?”

    “小,小姐病了,奴婢要去請大夫……啊,葛大夫,您是大夫。”如月又急衝衝跑回來,什麼禮節什麼男女大防都忘了,上前拉著葛慕的手就跑,“葛大夫,快,小姐病了,您快點。”

    葛慕更不注重這些禮節,被人拉著就順著這力道跟著跑,一邊還不忘問,“秋姑娘怎麼個情況?人還醒著嗎?”

    “奴婢,奴婢不知道。”如月喘得有些急,“奴婢只看到小姐躺在床上,汝媽媽在守著。”

    段梓易自覺跟在身後,為了儘量跟上兩人的腳步,走得有些踉蹌,失了往日的從容,聞言心中若有所思。

    “你家小姐是一回來就睡了?”

    “是,小姐沒什麼精神,汝媽媽侍候著擦了個臉就睡了。”

    葛慕心頭也有了猜測,秋兒在面對那兩人時面上表現得強硬,心裡一直繃著,說不定還出了一身汗,這一回家人就放鬆了,再加上又沒有及時換衣裳,這不就受了寒。

    具體是不是如此,待等葛慕把過脈才知道。

    汝娘看到如月領著這兩人進來小姐閨房,愣了下後暫時將這事丟到了腦後。

    小姐好了才能計較這些,此時小姐都不好,這些都是狗屁。

    將小姐的手從被子裡拿出來,衣袖往上折了一折露出手腕,“葛大夫,您快給小姐瞧瞧。”

    只要別人不在乎,葛慕更不會多想,更何況此時他也擔心秋姑娘的情況,這臉紅得,不正常。

    手一沾上手腕,燙人的體溫讓他心驚。

    捏著手腕好一會,葛慕眉頭皺得死緊,平日裡看著身體挺好的底子怎麼損成這樣?

    脾胃虛,肝火旺,陽虛內寒全趕一起了。

    段梓易比汝娘還著急,迫不及待的問,“如何?”

    “情況不太好。”葛慕看向汝娘,“秋姑娘平日裡是不是心思很重?”

    汝娘連連點頭,眼淚隨著她的動作滾下來。

    小姐雖然從離開武陽後再不提起章家,可她哪能不多想一些,一個人在外事事要顧得周全,更是用足了心思,後來還是得了伏小姐青睞小姐才能輕鬆幾分。

    可這輕鬆沒多久,姑小姐又出事,公子的投靠更使得小姐不敢掉以輕心。

    一樁樁事累加起來,小姐哪能不心思過重。

    葛慕微微點頭,心下已經理清了。

    憂思重傷了脾胃,今日動怒傷了肝,陽氣不足導致體虛,內寒則是因為寒氣入體。

    “秋姑娘這身體得好好調養,平日裡什麼事都壓在心裡,這一朝暴發出來才這麼嚇人,我去開方子,對了,打點水勤點給她換帕子降溫。”

    汝娘忙應下。

    段梓易眼神從啾啾的身上移開,想起自己獲救那日聞到屋內酒氣順嘴問的一句,丫鬟告訴他是秋兒吩咐下人用烈酒兌了溫水給他擦身,於是便道:“加點烈酒是不是降溫效果更好?”

    汝娘想起小姐這麼做過,忙吩咐如月去尋酒來。

    葛慕開好方子交給丫鬟去抓藥,自己回屋去翻自己的藥袋子去了。

    有幾味藥鋪子裡可能沒有,就算有藥性也沒有他的好,他根本就沒開在方子裡。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15 PM

068章 誓言

    “汝娘,我熱。”夏含秋晃著頭,覺得自己每一次呼吸都有火從鼻子裡鑽出來,全身無處不熱。

    汝娘忙將要掉落的帕子穩住,見小姐要去扯自己的衣裳更是嚇得趕緊用雙手捂住。

    儀容絕對算不上齊整的小姐不能被人看了去,雙手不動,汝娘擰回頭去看段梓易,“鄭公子,我家小姐此時不宜見客,請您先離開。”

    為了看清楚床上那一團真是三年前從自己手中逃脫的那小東西,段梓易靠床極近,等到真的確認了,心裡驀然冒出一個想法。

    知道這老僕的顧慮,段梓易不舍的看了秋兒一眼才退出屋內。

    秋兒的難受太顯而易見,不看著也好,看著,他心疼。

    可真要他離開,他卻也做不到。

    使了丫鬟拿坐榻放到屋簷下坐了,背靠著廊柱閉目養神。

    有些事,他得好好想想。

    那日秋兒所言他記得清楚,也早就決定若是真如秋兒所言十月起了戰亂,那麼秋兒怕就真的是有什麼外人所不知的本事了,就算被秋兒忌諱,他也要提醒兩句,若是讓他人知道她有這本事,又不像無為道長那般有自保之力,不要說安寧自由,就是性命都堪憂。

    寫給陽老的信裡,他隱隱提及了戰亂將起之事,陽老知道他和無為道長有交情,只會認為他是從道長那裡知道的消息,而不會和一個小姑娘聯繫起來。

    就算是對自己人,他也不敢透露一絲半點。

    是的,不敢,人心最是思變,他賭不起。

    若是在他十多歲的時候知道會起戰禍,他肯定會興奮不已,想著法兒的折騰。

    他是對梁國不感興趣,可對天下,沒有哪個男人敢說自己沒一點爭雄之心。

    但是在外冒險無數,在險境中幾度生死,那些權呀勢的真的就再也看不進眼裡了。

    在好幾年前開始他所圖的,就是有一方足以自保的勢力,不缺金不缺銀,有貼心人關心著,日子也就能過得樂樂呵呵。

    可現在,美人還未對他有個好臉色,他就先屁顛屁顛的交付了一顆真心,這也就罷了,想來得到心儀之人真心的過程也挺美,簡直就是賽神仙的日子。

    偏生老天爺看不得他清閒,非得讓梁國經歷一場政變,用一身傷換回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這個麻煩顯然還會一直麻煩下去甩脫不得,若是那小子不爭氣,他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天下爭霸,從來就不是平和的,全天下的人不死上三成完不了。

    要麼他就參與進去,讓人騎不到自己頭上,要麼,就有足夠強大的靠山。

    參與他是不願了,可靠山……梁國現在的情況能撐上幾年不在一開始就敗北已是不錯,想成為爭霸天下的那個勝利者還是別做夢了。

    想來想去,他只能將主意打到段柏瑜身上。

    好在那小子天生就是個玩弄權謀的好苗子,不說這事情一定能成,至少讓他看到點希望了。

    若是戰禍起,誰又能說自己就一定能活到最後?至於誰會站在那頂端……

    想到屋中正生病人的,段梓易露出柔軟的笑意。

    在認識秋兒之前自問這個答案,他能想到的只有無為道長,可現在,他覺得或許應該再加上秋兒。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段梓易睜開眼,看著大步跑過來的郭念安,臉上未見汗,氣息尚勻,應該是回家後才知道的。

    不想讓他此時進去見到秋兒衣衫不整的模樣,段梓易叫住了他,“念安。”

    郭念安像是才看到人,忍住焦急停下腳步行禮,“先生。”

    “你先別急著進去,我和你說件要緊事。”

    “先生,能不能等我看過姐姐後再說,我,我擔心……”

    “你就不想知道你姐姐為何會突然生病?”

    郭念安面色一凝,“姐姐不是因為受了寒?”

    段梓易起身,“你隨我來。”

    郭念安不甘的看了一眼姐姐屋子咬牙離開,這麼幾步的距離卻不能先進去看上一眼安心,他不甘,可相比起來,他更想知道姐姐為何會生病。

    在遊廊處倚欄而望,段梓易將今日在城主府發生的事一一相告,話裡自然難免偏袒,但是並無誇大,他只嫌自己無法將秋兒當時的心境描述萬一。

    “所以,是欺負過姐姐的人今日又欺負了姐姐?”

    總結得精僻,段梓易回身望著他,“葛慕說你姐姐會生病是因為心裡憂思過重,什麼事都壓在心底,這一朝暴發出來才會擊垮了身體,她為什麼事這般費神想來你也該知道,我現在就想問你,若是為此將你曝露了,給你帶來危險,你可怨她?”

    郭念安眼睛大張,裡面清晰的顯露出火氣,“先生未免太小看人,姐姐待我的好,對我的維護又豈會因為這點事遮蓋過去,我能平安至今已是姐姐庇護,以後不管如何,我和姐姐一起擔著,絕不讓姐姐再如此辛苦。”

    “若是你的處境比她更危險呢?”

    郭念安臉上有過一瞬的惶然,若是連姐姐這裡也呆不得了,他還能去哪裡?

    可是,總不能因為自己的麻煩給姐姐帶來危險,壓下心底的酸澀,郭念安拳頭握得死緊,垂了視線道:“我,我會離開,我就不信天下如此之大會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段梓易暗暗點頭,總算秋兒還有個心性堅忍的親人,若剛才試出這是個小白眼狼,他怕是真會從中攪和,將兩姐弟分開。

    感情是處出來的,只要讓兩姐弟分開,以後就算郭念安真如何了秋兒受的傷害也總比日日相處要小上許多。

    “念安,你信不信我能護你周全?”

    “我信。”郭念安想也不想的就道,他不笨,有個城主爹,有幾個不安好心的兄弟,他的腦子必須盡可能的轉得快一點。

    鄭先生沒有明言過,但是他其實也從不曾刻意遮掩,若是一般人,不可能懂得如他那許多,越和先生學他越覺得在學堂裡學的那些根本不夠看。

    他甚至動過就跟著鄭先生學,不再去學堂的心思,是柏瑜知道後告訴他他在舍己逐末,叔叔不可能整日教他們這些,而學堂的老師能教給他的卻也是叔叔不會教的,閉門造車始終不是好事。

    郭念安一想也就明白過來,沒有再提這事。

    可鄭先生在他心裡的地位,早就不是學堂裡的先生可比,他覺得就是他爹仍活著都不見得是鄭先生的對手,這是個不聲張,但半點不好欺的人。

    所以他說他能護自己周全,他信。

    “你記住這點就好,以後你還和之前一樣過日子就是,該出門出門,該去學堂就去學堂,若是你姐姐……有其他打算,你順著我的話說就是,念安,你要記住一點,你不是女人,只有女人才會那般委屈求全,男人就該有血性,哪怕心裡知道那麼做了不會有好果子吃也絕不能後退,女人的退是為了保全,男人的退便是軟弱,你若想自己遇事不後退,就得讓自己變得強大,只有自己強大了才能保全自己,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其他說什麼都是白搭。”

    郭念安緊抿著嘴唇用力點頭,他想要變得強大,一直都想,他也一直在努力的讓自己變強。

    拍了拍他尚顯稚嫩的肩膀,段梓易軟了聲調,“你和柏瑜都不易,以後兩人互相扶持活出個樣兒來讓那些想踩你們的人看看。”

    柏瑜擅謀,念安謀略上略差,但行動力強,磨合好了就是一對好搭擋。

    再者兩人都還小,這時候結下的交情遠不是以後為了利益才走到一起的要來得好。

    拋開他和秋兒這層關係,以後也差不了。

    段梓易看向遊廊一頭,離得遠了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但是他知道那是誰。

    人影走近,和郭念安並肩而站,“叔叔,我一定不讓您失望,念安,我們不會讓人踩在腳底下,成為別人的踏腳石的是不是?”

    “當然。”

    段柏瑜伸出手,郭念安會意,掌心相擊相視一笑,比灑在他們身上的陽光還要燦爛。

    人長大後再回想起年少時的一言一語總覺可笑,但是又懷念只有那個年紀才有的質樸,那時候說出來的話才真正是心中所念,沒有投機,沒有口不對心,所謂一口吐沫一個釘,不外如此。

    當段柏瑜以後得到許多許多,丟失了許多許多,可每每心煩寂寞時總有個得悉他所有過去,見過他所有軟弱,也給了他所有忠誠的人能隨傳隨到的陪伴,他無比慶倖在這個夕陽西下陽光不再熾熱的傍晚,在眼睛尚未恢復的叔叔面前完成的這個誓言。

    等郭念安再去到姐姐屋裡時,夏含秋已經吃過藥昏睡過去了。

    示意汝娘讓開,郭念安坐到床沿摸了摸姐姐的額頭,“怎麼還未退燒?”

    “葛大夫說不會這麼快,只要燒得不厲害就無事。”

    接過汝娘手裡的帕子折好放到姐姐額頭上,郭念安做得很順手。

    “我來照顧姐姐,汝娘,你去給姐姐做點好入口的東西,別人做的她怕是吃不下。”

    “哎,好,好,老奴這就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16 PM

069章 哄著

    夏含秋很長時間沒病過了,這一病便有些嚇人,昏昏睡睡了好幾天,燒反反復複的退不下來,將一宅子人都折騰得夠嗆。

    段梓易的眼睛離近些後已經基本看得清楚了。

    可他依舊還和之前一樣慢悠悠的走,時不時扶個東西,讓人以為他還是看不清。

    他知道汝娘就是看在他看不見的份上才允他每日來上秋兒這裡‘看’上一趟的,要不然怎會允他進出秋兒的閨房。

    就為了這,他也得繼續裝。

    但是當他真的看到床上的人蒼白著臉連唇色都快和臉色差不多時,頓時覺得還不如看不見的好。

    光憑想像,到底不會這麼心疼。

    長長歎出一口氣,段梓易看向收回手的葛慕,“如何?怎麼還不退燒?”

    葛慕也著急,主子好不容易對一個女人上心,可別在他手裡給……

    晃了晃頭,將腦中奇怪的念頭搖走,葛慕道:“秋姑娘這病其實不算頂嚴重,最主要還是好好將養,可這樣下去,怕是情況會越來越糟。”

    郭念安請了假在家裡陪著姐姐,一聽就急了,“你不是大夫嗎?怎麼會越來越糟?”

    “心病還得心藥來醫!”要是換往常,自己醫術被懷疑了葛慕能頭也不回的就走人,此時也只能耐著性子解釋,郭念安著急不是主要的,主子那要吃人的眼神才讓他害怕,“她就算是昏睡著心裡也在想事,在著急,這樣哪能養得好病,依我看倒不如將人喚醒了好好和她說說話,將她心裡的問題解決了,了了心事病自然就好了。”

    郭念安下意識的看向鄭先生,沒有長輩的家裡,先生成了他唯一的依賴。

    段梓易一一掃過屋中幾人,“若是你們信得過我,我來和秋兒……姑娘說。”

    郭念安沒有急糊塗,事關姐姐的名聲,他不敢輕易點頭。

    “你們就在門口看得到我的地方站著。”

    郭念安看了眼門口的距離,覺得可以接受。

    汝娘則想得遠得多,小姐已滿了十六,貴族家的千金哪個到了這年紀還沒成親的?偏她家小姐現在還沒許人,要議親已是不易,這鄭公子明顯是對小姐有意,在顧及小姐名聲的情況下,小小搓合一把還是可以的。

    真讓小姐孤身一輩子,她死了都不會瞑目。

    屋裡只剩兩人,一個躺著,一個站著。

    不,那只小東西也在。

    聽侍候的丫鬟說自打秋兒病了,這小東西就沒離開過一步,用吃的勾著他也不走,沒辦法,只得送了些果蔬到床上。

    他還聽如月嘟囔過一句,“小姐總算沒有白疼你。”

    可見這一人一寵關係好由來已久。

    依著床頭架子席地而坐,側過頭去,兩人離得極近,好像只要再近一些,呼吸都可聞。

    控制住自己不要做逾越的事,段梓易清了清嗓子,用他從未有過的溫柔聲調輕喚,“秋兒,秋兒,醒醒,秋兒……”

    夏含秋覺得自己在一個黑色的地方,怎麼跑都跑不到頭,可是又莫名的不得不跑,累得邁不動步子了卻還是停不下來,心正惶然,忽然聽得一個聲音在左側呼喚,夏含秋頓時看到了希望,想也沒想的拐了個彎往那個方向跑去,直至,看到亮光。

    “醒了?”

    “唔……”

    “來,喝點水。”抄起手邊的水就要喂人喝下去,可想著若是輕薄了秋兒……怕是要得不償失。

    按捺下自己的急躁,段梓易回頭喚道:“進來一個侍候你們小姐喝水。”

    汝娘飛奔進來,對這鄭公子更感滿意。

    喝了水,嗓子舒服了,夏含秋覺得累,又有些昏昏欲睡,可一想到睡了又要去跑啊跑,強撐著想要坐起來。

    汝娘在她身後放了床小被子,扶著人靠上去,這才又退至門外。

    夏含秋有些奇怪的看著汝娘離開,鄭公子留下,摸摸額頭覺得一定是自己燒糊塗了,不應該是鄭公子離開,汝娘留下嗎?

    難得的看到秋兒這麼直白的將想法表露在臉上,段梓易笑出聲來,對上秋兒疑惑的眼神,柔聲解釋道:“你生病了,你知道嗎?”

    夏含秋反應有些遲鈍,頓了頓才點頭,木木的給出兩字強調,“難受。”

    段梓易強烈的有種去摸摸她頭的衝動,狠狠掐住虎口才忍耐住,聲音加倍的軟下來,“葛慕說你是心裡有事,病才遲遲不見好,心病還需心藥醫,只有將你的心事了了才能治病,秋兒,你不能傷神,聽我說就好,要是覺得我說得對你就點點頭好不好?”

    完全是哄孩子的語氣,夏含秋許久未被人這麼哄過了,頓時覺得對方說什麼都是對的,也沒覺得被叫秋兒有什麼不對,相反,她很喜歡被這麼稱呼,這讓她覺得自己是被人寵著的。

    於是很歡快的點頭。

    “乖。”段梓易給她一個溫柔的笑,“你是不是在擔心章家人找過來會讓念安曝光,給他帶來危險?”

    夏含秋想了想,點頭。

    “如果說,我能將你的後顧之憂全解決了,你是不是就能不擔心了?”

    夏含秋這回點頭點得有點猶豫,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為什麼他要給她解決後顧之憂啊?

    段梓易卻不給她多想的時間,又道:“那麼,你就什麼都不要想了,一切都交給我好不好?”

    “可是……”

    “我保證,我一定不會讓人欺上門來,更不可能讓人欺負了你和念兒去。”

    “可是……”

    “秋兒,你答應過會讓我解決你的後顧之憂。”

    夏含秋記起自己好像是答應過,要是自己這會不答應是不是就反悔了?反悔不好,人無信不立,夏含秋委委屈屈的點了頭。

    段梓易知道自己卑鄙的趁人之危了,可此時也顧不得這些,什麼也比不得秋兒的身體重要,“現在,什麼都不要想了,安安心心的睡一覺病就全好了,念兒很擔心你,這幾天都沒去學堂,汝娘自你病後就沒睡過,葛慕都快要將自己的藥袋子翻破了,為了我們大家,快點好。”

    其實她覺得,眼前這個人的擔心一點不比別人少。

    迷迷糊糊睡過去之前,夏含秋在心裡偷偷的想。

    段梓易輕輕撫上秋兒的臉,將她稍顯淩亂的鬢角頭髮整理好,低聲對睡著了的人道,“我比任何人都擔心你,秋兒,快點好。”

    又靜靜的看了好一會,段梓易才不舍的離開,他現在只恨不能光明正大的一直陪著,免得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著時加倍的擔心。

    “怎麼樣?姐姐是不是說了?”看到他出來,郭念安迫不及待的問道,他倒是將耳朵支得老長,可先生說話聲音太小,他就沒聽清楚幾個字。

    “恩,我和她說了我會解了她的所有後顧之憂,讓她安心睡,她現在腦子有點鈍,也費不了神,我叫她睡她就真睡了,汝娘,你一會多注意著些,要是秋兒……姑娘還是不退燒就必須得想別的法子。”

    汝娘這一次確定這人是叫的秋兒了,可看他對小姐如此上心,她又實在怪不起來,只得提醒自己以後要多盯著點,要是好事成了自然什麼事都沒有,可若是事未成呢?

    汝娘不敢多想下去,應了一聲就低著頭進屋去了。

    這幾天養成了個按眼角的習慣,這樣會讓眼睛舒服些,按捏了一會,段梓易看向葛慕,“姜濤有沒有送來消息?”

    葛慕搖頭。

    奇怪,那齊振天看著也不是個知難而退的人,真就這麼安分什麼都沒做?

    正想著,急促的腳步聲連著訓斥聲落進耳中。

    “秋病了就不知道給我來個信?我今兒要是不過來,是不是待秋好了我都不知道她有生過病?還燒了好幾天了,大夫是幹什麼吃的。”

    又被牽連了,葛慕心裡滿不服氣,張嘴就要給自己申冤,段梓易輕咳一聲,讓他到了嘴邊的話又給滾了下去。

    主子這心是徹底偏了,這還只是秋姑娘舅舅的未婚妻呢,就幫上了,要是以後他們誰得罪了秋姑娘,還不得剝了他們的皮!

    伏瑩瑩遠遠的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段梓易,眉頭皺了皺,終是對秋的擔心占了上風,“鄭公子。”

    “伏小姐。”

    伸著脖子看了眼屋內,念兒和汝娘在照顧床上的人,站在這個位置基本看不見什麼,伏瑩瑩眉宇間才舒展開來,乾脆便停下腳步問起秋的情況來,“前幾天還好好的,這天氣也好,怎就病了?被齊振聲和章俏兒給氣的?”

    段梓易看向葛慕,“你是大夫,你說。”

    葛慕不敢不從,簡短直白的將秋姑娘的病情說了一遍,眼珠子一轉就打起了主意,“秋姑娘需得幾味珍稀藥材,藥鋪裡怕是沒有,不知道伏小姐識不識得做藥材買賣的,我去問問他們手裡有沒有。”

    “你把需要的藥材寫下來,我回去找。”

    等的就是這句話,葛慕暗喜,進旁邊屋子裡琢磨他更想要哪幾味藥材去了。

    段梓易關心齊振聲的動向,正好伏瑩瑩送上門來,便問,“那齊振聲可還有登門?”

    “後來又來了一次,章俏兒在我那裡拐彎抹角了打聽了好一會,我沒透什麼給她,從我爹那裡知道他們兩人今日回武陽,我便想著來告訴秋一聲,哪想到……真是,怎麼也不知道給我送個信。”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20 PM

070章 表白

    “大家都急慌了,也沒想到這些。”段梓易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主人姿態道:“秋兒才睡過去不久,伏小姐怕是要多等上一等。”

    “秋兒?”伏瑩瑩眼睛微攏,“鄭公子逾越了,若是秋知道必定不喜。”

    段梓易沉默了一下,“我以後注意。”

    這鄭公子的心意已經表明得很清楚了,就不知秋是不是知道。

    伏瑩瑩不再多說,對著他淺淺一禮便進屋去了。

    對這人的身份她不是沒有過猜測,甚至覺得爹應該是知道的,可爹卻不願意告訴她,倒是向她套了半天的話,她怕這人是個什麼要緊人,也沒有瞞著。

    爹聽了後思索半晌,說出一句讓她摸不著頭腦的話,“看似不相干的人繞了一圈卻原來都在一根線上。”

    她再問,爹又什麼都不說了,只讓她還和以前一樣與之相處就是,不用遠了,也不用近了。

    她覺得爹這完全是廢話,這人充其量就是她未婚夫的好友,她哪能近得起來。

    不過她也回過味來了,這鄭公子就算真有個什麼身份和他們也是在一條船上的,她這麼理解她爹的話。

    再看他對秋這般上心,她只能期盼這人不是個喜嘗鮮的人。

    要是那夏靖能回來就好了,哪怕她不能再來秋這裡,也總好過這般不安。

    秋一直在努力做這個家的頂樑柱,哪怕不那麼堅固結實,她也這樣努力做了三年,可一個女人撐起的家又如何比得上一個成年男人撐起的家來得安穩。

    秋,才十六歲,可於成親一事上來說,秋已經十六歲了。

    長長的歎了口氣,伏瑩瑩深深覺得比起秋來,她實在是太幸福了些,若是可以,她真想分一點給秋。

    夏含秋的燒退下去後終於不再反復了,醒來後也有胃口吃東西,不用葛慕出馬,大家便知道這病應該是要好了。

    “寒症是快好了,可損了的底子還得好好養,放心,有我,一定給你把身體調養得棒棒的。”所以,主子您能不能別瞪著我的背了,都要瞪出兩洞來了。

    夏含秋此時完全不敢抬頭去看鄭公子,一想到自己居然做了那麼傻的事,她就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要不是開不了口,她真想以於理不合為由讓他離開。

    原本還指望汝娘能顧著男女大防趕趕人,可經過她這一病,汝娘對鄭公子的態度好像有些變了,要麼是裡裡外外的忙活,要麼就精心侍候她,反正是不對上她的眼神。

    手在被子裡絞了又絞,努力控制著臉上不再熱起來,剛才就因為看到鄭公子紅了臉,害得大家還以為她的燒又反復了,她覺得挺沒臉的。

    要是再來一次,她真要沒法見人了。

    低垂著頭露出一截優美的脖頸弧線,長長的頭髮柔順的散落在胸前,睫毛輕顫的模樣讓夏含秋看起來比往常多了分柔弱,無比動人,至少在段梓易看來是如此。

    他不是看不出來秋兒的窘迫,也不是故意為難秋兒,他只是捨不得離開,只是想,多看上幾眼。

    待秋兒病好了,他想要再這般肆無忌憚的靠近,怕是不能。

    伏瑩瑩當夠了木頭人,終於出聲拯救臉隱隱又要紅了的秋,“你這些時日就什麼都不要想,安心養身體,替我想想,要是你小舅知道我沒照顧好你不娶我了怎麼辦?那我就真要嫁不出去了。”

    夏含秋嗔她一眼,“哪有這般詛咒自己的,小舅敢不娶你,能娶到你是他的福份。”

    “我這不是心裡擔心嘛。”伏瑩瑩撒嬌,想起秋在城主府那日所言,好奇的問,“你說那章俏兒無子孫緣是嚇唬她的吧。”

    聽得那個名字,什麼羞怯什麼不好意思夏含秋全忘了,笑意漸斂,語氣轉淡,“我又豈會做打自己臉的事,若只是嚇她,你覺得以她的性子在生下孩子後不會來我面前得瑟?”

    秋的意思是……章俏兒真的無法孕育孩子?

    伏瑩瑩怔愣在那裡,她不關心章俏兒能不能下蛋,她就想知道秋是怎麼知道的,總不能和無為道長一般能算盡天下事。

    可是,能問嗎?

    “我無法告訴你為什麼我知道,可我就是知道,不信等著看就是。”說完這句,夏含秋抬頭了,眼神直直望進段梓易眼裡,“鄭公子信不信?”

    “我信。”

    段梓易回答得太肯定太迅速,讓準備了滿腔冷嘲熱諷的夏含秋一時有些無措,心裡卻又有些歡喜,他說,他信。

    是不是不管她以後和他說什麼,他都會信?

    她不敢問出來求證,她怕失望。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信,我認識的夏含秋從不妄言。”

    眼睛驀然有些潮意,夏含秋狼狽的低下頭,胸口劇烈起伏,不得不緊緊捂住胸口,生怕那顆心會不安份的從口裡跳出來,也怕……它產生不該有的想法,私自叛變。

    伏瑩瑩心下有些羞愧,剛才,她的遲疑是不是傷到秋了?

    挪了挪屁股坐得離秋更近一些,伏瑩瑩犯了錯似的輕聲低語,“秋,我不是懷疑你,我就是在想你是不是會占卜,不然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你要是會占卜就好了,無為道長為什麼那麼厲害,誰都不敢得罪他?還不就是因為他會占卜,你要是會占卜,以後誰還敢欺負你。”

    “我不會占卜。”夏含秋握住瑩瑩的手,“我就是……知道一些事,你若是信我,我以後一定告訴你。”

    “我信我信,你又不會害我,我當然信你。”

    夏含秋笑容裡有她不自知的輕鬆,緊了緊握著的手,笑言:“我知道,你和小舅以後會生活得很幸福,你信不信?”

    伏瑩瑩紅了臉,輕輕點頭。

    這是作為一個女子最大的期盼,不管事實是不是真如秋所說的那樣,至少這話裡,有秋對她的祝福,憑著這點,她就信。

    恰是這句話,讓同在屋內的葛慕和郭念安以及汝娘釋了疑沒再多想。

    天色不早,伏瑩瑩不得不回去了,離開前還表明自己明天一定會再來。

    郭念安去相送。

    葛慕想著自己找了許久也未能找全的藥材終於有可能齊全心情好得不得了,看沒自己什麼事便回屋折騰他的藥方去了。

    一路上還在喜滋滋的想,待找齊了藥材他就可以練藥了,這藥若是能練出來,作用大著呢!主子一定會重重賞他!

    汝娘還在屋內,只是退至門口,不遠不近的看著,既避了嫌,也給兩人騰了地方說話。

    經過剛才這一會,夏含秋已經鎮定下來,看向還是站在床邊保持著適當距離的鄭公子,“若是鄭公子方便,我們說說話。”

    段梓易眼神掃了一眼,將剛才葛慕坐著的坐榻移出來一點,自己坐了上去,“你說。”

    “鄭公子的毒可全都解了?眼睛能不能看得清楚?”

    “毒是解了,可拖的時間太長,眼睛要好怕是還需要一些時間,以我們現在的距離,我能看到你的身影,但是看不清楚。”

    夏含秋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點頭,“毒解了就好。”

    “秋兒,你想說的不是這個,有什麼話明說就好,和我不用拐著彎的說。”

    “你不能這麼叫我。”夏含秋聲調拔高了些許,臉色微紅,倒像是羞大於惱,“於禮不合。”

    “從一開始我就想這麼叫你,以前是不想你覺得我孟浪,所以喚你秋姑娘,可現在……秋兒,我以為你已經知道我的心意了。”

    她是知道,可是她怎麼能接受?

    夏含秋的神情漸漸黯淡下來,她也是女子,如何能不想有個依靠,可有齊振聲在前,她真的不敢再信誰了,以前還只是自己,現在卻關係到念兒,她更得慎重。

    這個男人說他叫鄭梓易,滿身神秘,她有時候甚至想,這名字怕都是假的。

    這樣一個人,她如何敢交心,更不用說談婚論嫁。

    她是孤女,卻並非腦子發昏,被男人幾句話一哄就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孤女。

    “知道了不代表就要接受,鄭公子,我猜你應是大家出身,有權亦有勢,自身風流倜儻,出去轉一圈不知要勾走多少女子芳心,可對我來說,你太危險了,我不敢招惹,更不用說其他想法。”

    夏含秋露出個略微苦澀的笑意,“外祖一家很想給我許一戶人家讓我有個依靠,可他們卻輕易不敢做下決定,你可知為什麼?因為他們也怕所托非人,毀了我,也毀了念兒,這個後果他們擔不起,於我來說也是如此,念兒身上背負著血海深仇,我怎能拖著他一起下苦海?現在這樣其實也挺好,不用侍候公婆夫君,不用看人臉色,不用擔心自己一朝醒來被人出賣,雖然辛苦一些,心卻輕鬆自由,我只願能這樣過上一輩子。”

    “鄭公子必定出身非凡,大家貴族是什麼德性我再清楚不過,我不想再踏進那個漩渦裡了,這些天鄭公子助我良多,我打心底裡感激你,可是鄭公子的心意,恕我不能接受。”

    夏含秋原以為聽了她這番話,鄭公子就算不生氣也不會有好臉色,可是眼角掃過,卻看到他竟然是在笑著的。

    臉瞬間漲得通紅,難道他說的那些其實並非她以為的那個意思,只是她會錯了意?又或者,人家根本就是逗弄她玩兒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22 PM

071章 身份

    “秋兒,我很高興你和我說這些,只有認真想過了,你才能說出這番話來。”

    夏含秋的臉色稍緩,知道他話未完,安靜的等著,心裡,隱隱有著期待。

    “秋兒,你說過的話,我都記著,之前你燒未退時曾一切後顧之憂都交給我,總不能因為你病好了就當那些話沒有說過,我知道你是怕牽連我,可是秋兒,你小看了我,高看了章澤天。”

    這一刻,段梓易再沒有隱瞞,“我並非姓鄭,而是姓段,段梓易。”

    原來她想的沒有錯,這人,連真名都不曾相告,他又憑什麼……等等,段?國姓段?

    夏含秋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向段梓易,不可能,她知道的人裡沒有這麼一個人?若他真是梁國王爺,以她對他僅有的瞭解,她也不覺得梁國會敗得沒有一點反擊之力。

    她所知的歷史,變了。

    夏含秋苦笑,應該說早就變了,從她離開章家開始,改變就開始了。

    “當時因為一些原因只能隱瞞身份,可是在我知悉自己的心意開始,我便隨時做好了和你坦白的準備,可是,秋兒你對我的身份好像從來就不關心,我也找不到機會來和你坦白。”

    “感情還是我的錯?”夏含秋忍不住嘲諷。

    “我不是這個意思……”段梓易被搶白得不知道要怎麼回話,停了停,柔軟的道:“對不起,秋兒,隱瞞身份是我不對。”

    看人利利落落的認錯了,夏含秋反倒不好再挑理,只是對於這身份,她還是沒弄清楚,“你……是皇帝的兒子?”

    以他的年紀,好像這麼猜也不過份,段梓易笑著搖頭,“不是,坐皇位的是我皇兄,不管是之前那個還是不久前登基的那個都是。”

    憶起頭一次見面時這人的狼狽,夏含秋心裡一緊,想到了政權更迭時的兇險頓時腦補無數,難道這人是爭奪皇位時失敗了,那輩子並沒有遇著自己,所以死了?

    大概是她眉頭糾結得太厲害,段梓易輕易的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將功贖罪似的半點不隱瞞給她解惑,“不管坐在那個位子上的是我哪位皇兄,他們都威脅不到我,那次我會受傷是因為我趕回宮救人時太倉促,還差點將自己給搭上了,倒不是敵人真有那麼厲害,我沒想到我的人裡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被三皇兄收買了去,他大概也沒想著就那麼要了我的命,而是想拖著我不讓我回上都,哪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還是趕了回去。”

    “所以,你那侄子便是……皇子?”

    “之前是,現在嘛,不過是姓了個段,還被人時刻惦記著想除掉。”怕她把自己想得太不堪一擊,段梓易忙又道:“我之所以不想現在有動作是因為不想正面和三皇兄對上,鄰國野心勃勃,若是再起內亂,梁國怕是撐不了多久,再者我也不想讓人以為我想爭那個位子,說真的,那麼個風雨飄搖的位置,我還看不上。”

    夏含秋直覺的想相信這話,可又覺得一個男人若是皇位都不看在眼裡還有什麼是看得上的?她嗎?

    呸,別給自己臉上貼金,指不定人家就是耍著你玩的呢!不要以為這個世上只有你知道灰姑娘的故事就真的能當灰姑娘。

    攏了攏神,夏含秋儘量自然的接話,“那你……就打算一直呆在會亭?”

    “這是又想趕我走了?”被趕的次數多了,段梓易對這事異常敏銳。

    “我就是隨口一問,梁國是段家的梁國,王爺若是願意,就是讓我將這裡讓出來我也得讓。”

    這話就有些賭氣了,還叫他王爺拉開兩人身份上的距離,段梓易無奈歎氣,“我賴在這裡是因為這裡有你,你若不在了,我留在這裡又有何意義?你也別叫我王爺,還是叫我鄭公子吧,我娘姓鄭,段姓在外不方便。”

    夏含秋低頭輕輕恩了一聲,也不知道她是對前面那句的回應還是後面那句的回應。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段梓易是千言萬語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讓秋兒正視他的心意,逾越的話都已經說過了,秋兒就是打定主意裝沒聽到,若是再說得過些,秋兒怕是得趕人。

    夏含秋則是有些羞,有些惱,又有些喜。

    所有的記憶裡,她只在夢中得到過親人的愛護,可那對她來說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她不是木頭,恰恰相反,她對感情有著極深切的渴望,她想有個人愛她疼她,將她捧在手心,在那個人面前,她可以肆意的說笑,能交付全部的信任真心,能……給她一個真正的家。

    但是這些對她來說卻是奢望。

    不管是她現在的身份,她和章家的關係,還是因為念兒,她都沒有那個資格去奢求那樣一份感情。

    可沒資格,不代表她就不想。

    尤其是當這個物件還是一國王爺時,她更不該心存妄想。

    強迫自己認清現實,夏含秋神情轉淡,身體下滑,閉著眼睛道:“鄭公子該離開了。”

    身後枕著的被子被拿走,眼睛睜開一條小縫,看著那個男人無奈的神情心底一酸,趕緊將眼睛閉嚴實。

    有時候,她也希望自己的眼睛什麼都看不到,要是看不到了,她就能對自己說,這個人說的都是假的,他其實就是在耍她,根本沒用心。

    可是,她沒瞎。

    段梓易走出屋,毫不意外的看到倚門框站著的郭念安,臉色略顯茫然,但是堅定更甚。

    輕咳一聲,段梓易繼續往外走。

    郭念安毫不猶豫的跟上。

    遊廊上,還是兩人上次交談的地方。

    郭念安猶豫著開口,“我,是不是要先給您行大禮?”

    “覺得被欺騙了,心裡不舒服?”段梓易不理會他的問話,將他小小的抵觸看在眼裡,這孩子,秋兒真的教得很好。

    “沒有。”

    “假話。”遊廊那邊是個小園子,景致不錯,段梓易信步拾階而下,“要是換成我,肯定生氣。”

    “我也生氣,可是聽了你說的話,我覺得你沒有錯,換成我,我也會這麼做。”

    “你倒是反應快。”摘了一朵粉紫色的小花放在掌心,想像著插在秋兒頭頂是怎樣的風華,段梓易語氣都軟了許多,“念安,不管你以後有多大出息都要牢牢記住你姐姐為你做的犧牲,為了你,她是真的打算一輩子不嫁人了。”

    “我知道。”像是覺得自己說得不夠真誠,郭念安加重了語氣又道:“我一輩子都記著,不管以後我有多大出息,我都會對姐姐好,我讓姐姐做家裡身份最大的人,誰都不可欺她。”

    “還沒到這種地步,你真想讓你姐姐孤身一輩子?”

    伏瑩瑩離開時並沒讓郭念安送到底,屋內兩人的對話他聽了大半,自然不會漏聽段王爺表心意的那段。

    只是他無法想像一國王爺和姐姐扯上關係,這門親不說姐姐作何想,就是從身份上來說姐姐也高攀不上。

    只是小小貴族都齷齪不斷了,做為梁國最大的貴族又豈會乾淨?與其姐姐到時被人欺負了他護不住,還不如一直伴著他呢!

    “王爺的意思我明白……”

    “叫我先生。”段梓易打斷他的話,先生是沒姐夫好聽,可和王爺一比,先生順耳數倍。

    “是,先生。”這兩字一出口,郭念安找著了兩人平時相處的感覺,心繃得也不那麼緊了,“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姐姐現在連個貴族都算不上,實在是配不上先生,而且我也有私心,先生太強大,我就算再長十年也自認不會是先生的對手,到時要是我姐姐被欺負了,連個給她撐腰的人都沒有,我姐姐已經受了很多委屈了,我不想她往後幾十年還得委屈的活著,在家裡,至少我可以護著。”

    “我做下的決定不會改變,你的擔心也不會發生,我在南嶺封地的行宮內沒有亂七八糟的人,秋兒才是定別人生死的人,哪容得別人欺負到她頭上去。”

    段梓易回過身來看他,這個才十歲的孩子正飛速成長,只要給他時間,不用十年,五年八年的也夠看了,就是沒有他的出現,秋兒到了那個年紀若還能遇著長眼的人,也不用擔心沒娘家人給她撐腰。

    可先知道秋兒好的,是他。

    拍了拍他的肩膀,段梓易笑,“這些都不是你該想的事,秋兒退燒了,今晚記得和柏瑜一起來我那裡。”

    “是,但是我姐姐……”

    “念安,你姐姐的事該她自己決定,你,不得干涉。”

    這是郭念安頭一次見到先生冷下臉來的模樣,明明太陽還有餘暉,他卻覺得冷,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人走遠,再不敢攔。

    他真的相信,他的先生是梁國王爺了,這氣勢,非一般人能有。

    “嚇到了?”段柏瑜從花園的另一頭走過來,“你是沒見到皇叔殺人時的樣子,切菜似的眼都不眨,我看了一路,從皇宮到會亭,一開始還會覺得怕,可我知道若是皇叔手下留情,死的人就會是我們,看著看著,我就習慣了。”

    郭念安木木的聽他說完才反應過來,“你你你是皇子!!!”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23 PM

072章 溫暖

    “坐在皇位上的都不是我父皇了,我算是哪門子皇子。”段柏瑜說得自嘲,在出逃的一路上,他就認清了這個事實。

    在皇宮時他也不是受重視的那個,所以接受起來也極為容易。

    郭念安覺得這人,比自己還要慘,於是敬畏也就是那麼曇花一現,眼中不自覺的露出同情之色。

    “收起你那眼神,跟著我皇叔比在皇宮中野草一樣活著要好多了。”走上游廓,段柏瑜手一撐坐上遊廊邊的倚欄上,“皇宮中沒你們想像的那麼光鮮,那就是一個身份上更不一般的貴族,所有貴族有的毛病那個家裡的人都有,並且猶有過之,全天下最醜陋的一面在那裡能見個周全。”

    皇宮中,容不下美好,容不下出挑,也容不下弱小,美好了會被毀滅,出挑了會被群起而攻之,弱小……最易被犧牲,所以他只能既不美好,也不出挑,更不能弱小,他就是讓所有人都忽略他。

    這才讓他在失去母妃庇護後還能安穩的存活至今。

    郭念安不懂那個世界,但是想到自己的經歷,他心有戚戚然,城主府都是如此了,利益關係牽扯更大的皇宮又能好到哪裡去。

    學段柏瑜一樣坐到他身邊,兩個難兄難弟不再說話,至少在這一刻,他們的心很安寧。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夏含秋自覺病已經好了,身體卻懶洋洋的提不起什麼勁來,打著葛大夫的旗號,汝娘都不讓她出門,美其名曰靜養。

    好在這些天天氣挺好,就在院子裡曬曬太陽,想想事情輕易就是一天。

    當然,要是能不喝那苦苦的湯藥就好了。

    鄭公子,段王爺能少來竄門就更好了。

    看著汝娘端著湯藥進來,身後跟著鄭公子,夏含秋忍住想跑的衝動,但是她是真的想逃。

    湯藥也就罷了,就苦那麼一下,可鄭公子,她真有些應付不過來。

    她明裡暗裡的婉拒疏遠,他就明裡暗裡的表心意,絲毫不退卻,讓她半點辦法都沒有。

    以前還能以這裡是她的閨房,男子不得入內為由將人拒之門外,可現在,好像大家都默認了他能隨意進出,她和汝娘說起時,汝娘還勸她,“小姐,章家定然會找上門來,有個這樣身份的人可以利用,他本人也很願意被您利用,您又何樂而不為?您就當是為公子著想了。”

    提及念兒,夏含秋沉默了,聽之任之之下,事情便發展到如此程度,鄭公子每日白天在她院子裡呆的時間比在他自個兒屋子裡呆得還多。

    好在他也不觸及她的底線,從不會進入她的房間,每日來就在院子裡陪著她,在她想安靜時沉默,在她精神好時給她講他在外遊歷時的見聞以及他遇過的險境。

    聽得多了,她對不曾去過的外界居然也瞭解了許多。

    於是也有些理解為何他會說對那個位置沒興趣,他所經歷的這些,又豈是坐在那個位置上能享受到的。

    那個位置代表著權勢的頂峰,但也受盡束縛,被人敬著的同時,卻也連去哪裡都由不得自己。

    “秋兒,今日有沒有好些?”

    這時已經是午後,平日裡這人上午就過來了,今日卻這時才出現,一整個上午,她心神都不安寧,這個,她不會讓眼前之人知道。

    為了讓她舒服些,她在院子裡曬太陽時是坐在躺椅上,起身時要想儀容齊整不顯狼狽,必定是要有丫鬟扶著的。

    如月剛想扶著自家小姐起身,段梓易就忙道:“坐著吧,別起身,趁熱將藥吃了,涼了更苦。”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夏含秋有些惱,怎麼好像她要是現在痛快的將藥喝了就是聽了鄭公子的話!

    可要是不喝……涼了的藥真的好苦。

    不甘不願的接過汝娘的藥閉著眼睛一飲而盡,苦得她幹嘔了好幾聲,迷糊的視線裡看到有只手拿著蜜餞,想也不想的就張嘴咬住,將苦意壓下去後才覺得翻騰的胃舒服一些。

    順著眼前還未收回去的手往上看,含著水汽的眼睛清楚的看到那手的主人居然是……

    想到自己剛才咬蜜餞的時候還咬到了人家的手,夏含秋覺得自己應該去死一死!她都做了什麼!是不是病了這一遭人整個兒就蠢掉了!

    段梓易眼神幾乎要柔出水來,仿佛沒看到秋兒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的臉,神情自若的收回手,再自然不過的轉開話題,“上午我出去了一趟,你可知我得了個什麼消息。”

    夏含秋下意識的問,“什麼消息?”

    段梓易笑,“齊振聲獨自返回會亭了。”

    這下,夏含秋哪還記得自己剛才在為什麼事害躁,臉上紅潮漸漸褪盡,“什麼時候的事?返回後有沒有見誰?”

    “就是今天上午的事,我得了消息便出去了,他一直呆在客棧哪都沒去。”不甘心秋兒的心被另一個男人這麼輕易的帶動,段梓易又道:“武陽那邊傳來消息,在他們夫妻回到武陽的當日便一起去見了章澤天,據他們打探到的情況,章澤天並沒有將這事交給齊振聲辦,所以齊振聲的來意未可知,我派人去查齊振聲來這裡章澤天和章俏兒知不知道,若是不知……”

    若是不知,他沖誰來的顯而易見,夏含秋頓時一陣噁心,一個沒忍住,剛喝下的藥全吐了出來。

    “小姐……”

    “秋兒。”段梓易後悔不已,他不應該因為嫉妒和秋兒說這事,害得秋兒……

    也不管自己鞋上全是污漬,輕拍著秋兒的背,看她幹嘔得難受,段梓易忙吩咐,“拿水來,去個人叫葛慕過來,快。”

    汝娘親自拿了水過來,段梓易接過來扶著秋兒半倚在自己身上,小口的喂進她嘴裡,“吐了。”

    連著吐了幾次,待口裡的酸氣沒了,夏含秋才喝了幾口水下去。

    “還要不要喝點?”

    夏含秋輕輕搖頭,“不舒服,別再吐了。”

    “我送你去屋裡床上躺著。”

    “不去,外面太陽曬著舒服。”自以為沒人發現的將頭從段梓易身上移開往後躺,夏含秋閉上眼,陽光就在頭頂上,看著眼暈,可是這時候她又不想進屋去,外面舒服是其一,而心底更不為人知的原因卻是,她要是進了屋,這人便不能跟進去了,她不想這時候一個人呆著。

    齊振聲對她的影響太大,她可以琢磨著怎麼報仇,怎麼讓這人嘗到苦果,可她從沒想過要以自己為代價去噁心那兩人,她怕會先噁心到自己。

    齊振聲,你對章俏兒的深情呢?

    就在前些日子,你還在伏城主一家子面前驕傲的說當時你就做出了選擇,現在,你是要背叛你的選擇嗎?

    可是,你怎麼能這麼來噁心我?!

    若是你真覺出了我的好,糾纏的第一輩子,你又怎會那般心狠下手不留情。

    現在是不甘心嗎?不甘心我無視你,不甘心我沒被你的魅力征服,不甘心原該對你千依百順的人現在對你不屑一顧,所以你要找回場子,哪怕是毀了章俏兒對你的信賴也在所不惜。

    又或者,你是想來個金屋藏嬌?

    可是你問過我的意見嗎?究竟是誰給你的自信!

    葛慕小跑著進來,看一地的狼狽什麼也不問就上前把脈,尚算平穩的脈象讓他松了口氣。

    可是想到自己之前幾天的調養全部付之東流,葛慕就忍不住火氣,“秋姑娘,若是你自己不愛惜身體,別人再急,給你用再好的藥也治不好你,我只是個大夫,不是神仙,我能治的是能治好的人,而不是如你這般只知糟踏自己……”

    “葛慕!”段梓易打斷葛慕越來越難聽的話,眼裡直飛冷刀子。

    “主子,您就是把她當成心肝寵也不能事事由著她,這不是為她好,是在害她,還這般年輕就毀了身體,往後幾十年她要怎麼過?還是你想讓她落下病根,不止折了陽壽還要老來受罪?”

    心頭一火起,葛慕不管不顧的將主子一通訓,“藥方得調整,你,隨我去拿藥方買藥,之前的藥先擱著。”

    被指著的杏月忙跟了上去。

    汝娘領著丫鬟收拾一地污穢,被屬下訓了一通還找不出辯駁的話來的段梓易摸了摸鼻子,儘量不壓著秋兒,連人帶躺椅的一把抬起來換了個地方。

    夏含秋咬著唇,低聲道:“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就是對不起自個兒,葛慕罵得對,我是太順著你了,只想著怎麼寵著你,讓你能更依賴我一些,卻沒想過這樣是在害你,以後我會注意方式。”

    夏含秋窘得直磨牙,什麼叫以後會注意方式,問過她了嗎?

    “別生氣,秋兒,其實你也不是那麼討厭我是不是?你也就能騙一騙自己,有些事你自以為藏得很好,可是這裡。”段梓易指指自己的眼睛,“這裡,出賣你了,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什麼私相授受,什麼身份不配,說穿了你就是在害怕,你怕你所托非人,怕我是下一個齊振聲,可是秋兒,你稍微高看我一眼,別將我看作和齊振聲一樣的人,那會讓我想不管不顧的將那人宰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25 PM

073章 整治

    “你若是宰了他行蹤就要瞞不住了。”

    “是啊,所以我才會忍著他,但是他也別做挑戰我底線的事,了不起就是和三皇兄對上,我不怕他,梁國不是我一個人的梁國,他都不在乎梁國發生內亂會落個什麼局面,我又何必在乎。”

    夏含秋想,這樣的人真的不適合成為帝皇,他太自我了。

    段梓易多精明的一個人,哪會看不出此時秋兒的心防有了鬆動,他不知道是哪裡觸動了她,他也不想知道,只要能讓秋兒將心交付就行。

    此時不趁熱打鐵更待何時?

    “秋兒,剛才葛慕的話你也聽到了,你現在不適合再傷神,那些得費腦子去想的事就交給我了好不好?你就什麼都不要想,好好吃好好睡,將身體養好了才是正經。”

    好吃好睡不成豬了嗎?夏含秋心裡反駁,可到底,她還是沒有拒絕,有個人能在這時替她分憂,她感激不盡。

    以她所知的事情,要回報,應該……並不難吧。

    段梓易心下狂喜,強自壓抑下來後用還算正常的語調許下承諾,“秋兒你放心,我一定將你的事情當成我自己的事情來用心處理。”

    頓了頓,段梓易又道:“只是,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態度,或者說一個底線,我也好酌情一二。”

    夏含秋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若是可以,將齊振聲打發走吧,回他的武陽去,章家要如何做我等著就是,齊振聲,我不想見,我也不覺得他有什麼資格摻和進來。”

    她活了,娘卻死了,那一輩子不曾聽說過的段王爺已經是個變數,她不敢再輕易做其他改變,她怕,這些變數會危及她身邊的人,尤其是念兒。

    齊振聲……她想她還忍得下。

    段梓易隱隱皺眉,若說秋兒對齊振聲餘情未了,他一點看不出來,可秋兒對齊振聲明顯不一樣,就是到了因為他噁心狂吐的程度,她還是選擇了隱忍退讓,這讓他想不通。

    可再想不通,也不能問,段梓易點頭應下,“我知道了。”

    看著蔚藍的天空,夏含秋喃喃低語,像是說給自己聽,也像是說給旁邊的男人聽,“再等等,再等等,讓我先看看局面會不會有變化,如果有變化,我定然不再忍耐,可如果……我不能再添變數,只是幾個月,我等得了,我也忍得了。”

    段梓易沒有再像上次一樣當沒聽到,而是問,“這便是你一直忍讓的原因?”

    夏含秋沉默著不答話。

    她不知道要怎麼說,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他會不會將自己當成是瘋子。

    剛剛才得到的溫暖,她捨不得這麼快又失去。

    半晌後,夏含秋道:“你鞋子衣擺都髒了,去換了吧。”

    還是不信任他,段梓易知道急不得,可心裡難免失望,歎了口氣,道:“也好,換了衣服我得出去一趟,你別在外面呆太久,起風了記得回屋,別逞強。”

    而此時的通祥客棧內,齊振聲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眉頭皺成一團,讓他英俊的臉上多了抹陰霾。

    他不惜撒下謊言再次來到會亭,若是不能達成目的他怎麼甘心。

    想到含秋那又冷又豔的臉,齊振聲心中一熱,想法怎麼都壓制不住。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進來。”

    “大人。”

    “怎麼樣,和你那親戚打聽清楚沒有。”

    “是,小人打聽清楚了,那夏小姐和城主千金交好,兩人時有來往,夏小姐就住在梧桐巷,不過那宅子掛的卻是郭宅,聽說夏小姐還有個弟弟,和她卻不是一個姓,而是姓郭,兩姐弟感情很好,夏小姐還通過伏小姐的關係將她弟弟送進了會亭有名的學堂,據說很是混得開。”

    果然如此!

    齊振聲眼中有光在跳躍,全身興奮的顫慄,年初的時候翁婿一起飲酒,岳父多喝了幾杯無意中漏了一句話音,他好奇那未竟之意,順滕摸瓜下去,沒成想居然讓他知曉了那麼大一個秘密。

    原來前城主一直寵愛的如夫人,甚至為之不立正妻的女人居然曾是岳父的嫡妻,怪不得前城主那麼寵愛如夫人也無法扶她上位,原因卻是在這。

    後來城主換人,那位如夫人的兒子卻始終未能找到,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想起這茬,將之串連起來一想,忍不住起了疑心。

    這幾年他也不是白過的,屬下不多,但個個都能擔大任,從中挑了一個據說本是會亭人,還有親戚在城主府任職的屬下過來。

    果然,沒讓他失望。

    有了這個把柄在手,不管你是章含秋還是夏含秋都得放下身段來。

    越想越激動,齊振聲雙手一合擊,“帶路,我們去郭宅。”

    “是。”

    和正街相比,背面的梧桐巷很安靜,梧桐樹葉在微風中搖曳,給這靜謐的巷子增添了些許悠閒的意味。

    在屬下的指點下看著巷子居中處的宅子,齊振聲志得意滿的走過去,邊想著不知道含秋見到他會是怎樣一副神情,驚?嚇?不管怎樣都好過那日的冷待不是。

    想得正得意之時後頸劇痛,眼前視線開始迷糊,人軟軟的倒了下去。

    從樹上跳下幾人,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彭將。

    “幾成力?”

    “六成,足夠他昏上一天的。”

    “主子的意思是表面上看起來完好無損的送到章家門口,至於不是表面上的地方,你們好好照顧照顧,另外,路上記得加上一拳,讓他再昏一天。”

    好像覺得這樣還不夠狠,彭將念頭一轉,“去,找個妓女來在他身上多留下些痕跡,留在越顯眼的地方越好。”

    “這事我愛幹,老大,我去。”

    “你們誰愛去誰去,速度快點。”

    “好勒。”

    兩人被抬上早就準備好的馬車,應聲之人手腳靈活的跳上車轅,僵繩一抖,馬噠噠噠的跑了起來。

    彭將一揮手,餘下之人縱身上樹,巷子裡再不見人。

    這一切,夏含秋並不知道。

    而兩天后武陽城章家發生的事,她更不會知道。

    章澤天黑沉著臉看向一身酒氣宿醉未醒的女婿,如果只是如此,他還能笑駡他一句年少輕狂,貴族子弟,尤其是齊振聲這樣出色的,多喝上幾杯不算罪過。

    但是這並不包括他現在這樣滿身糜爛痕跡,濃重酒氣都掩不下的脂粉氣,是個人都能知道他這是去哪了做了什麼好事,別說是去了脂粉鋪子,騙鬼鬼都不信!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章俏兒扶著吳氏急步進來,身後是晃悠著腳步,一臉事情與他無干的章家寶。

    “老爺,這是……”

    “夫君!”章俏兒捨下母親疾步走到屋中,滿眼不敢置信,“怎麼會,怎麼可能,夫君不是說城主交待了他去辦事,需得出門幾天嗎?怎麼會這個樣子回來,怎麼會……”

    章澤天怒哼一聲,“提桶水來把他給我潑醒。”

    “爹,不要!”

    “老爺。”吳氏忙柔聲勸阻,“您別衝動,振聲怎麼說都入了仕,還前途一片大好,您給他留點面子,他醒了也記您的好。”

    “我不需要他記我的好,不給我丟人就不錯了。”話雖如此說,章澤天到底是沒再叫人提水來。

    章家寶看著眼前這幕鬧劇,撇頭去一邊坐了,靠著憑幾走起了神。

    吳氏看兒子如此不由得心頭苦楚,自從發生那件事後,家寶和他們就疏遠了,也從來不叫振聲姐夫,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

    聽老爺說他現在很有出息,就是城主都聽過了他的才名,可是再好,兒子也與她不親啊!

    歎了口氣,吳氏吩咐管家,“掐姑爺人中,將人弄醒。”

    “是。”

    章家管家不知是不是想替自家小姐出口氣,用的力氣可大,把齊振聲掐得人都坐了起來,什麼情況都不知道就先捂著嘴巴去痛呼了。

    “哼!”

    齊振聲頓時全身僵住,什麼痛都忘了,再一抬頭,眼前可不就是他熟悉的岳家。

    可他明明前一刻還在會亭,怎麼會!

    “夫君,你這是……你這是去了哪裡?”章俏兒滿心焦慮,心裡有火,卻只敢小心翼翼的這麼問。

    想起自己去會亭之前和妻子說的話,齊振聲笑著安撫,“不是和你說過是替城主去辦事了嗎?我還能騙你不成。”

    “我倒是不知城主何時讓你去辦了此等的事,不如我們就去一趟城主府如何?”

    齊振聲心頭一緊,他敢和章俏兒那麼說自然是有底氣的,城主極信任師父,許多事都是交與師父去辦,師父為了磨礪他,又將一些覺得他辦得事的事情讓他去交,真要對質,他定能全身而退。

    可這個質,卻不能對。

    齊振聲穩了穩心神站起來,那模樣竟一點不似酒醉之人,當然,他本身也沒喝醉,他甚至一滴酒都未喝,可是,誰信?

    “不知岳父何出此言。”

    章澤天看他這樣心頭火起,冷哼道:“你既看不清,我便讓你看清,來人,將家裡最亮的銅鏡給我搬來。”

    “是。”

    章振聲還是不解,就算岳父真知道他又去了會亭也挑不出理來,此番模樣,卻是為何?

    看向妻子,想從妻子那裡得點提示。

    妻子卻絞著帕子看向地面,神情中滿是委屈。

    委屈?難道她知道自己去會亭是為了含秋?

    這不可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27 PM

074章 巧舌

    待銅鏡抬來,通過澄黃的鏡面,齊振聲還是清晰的看到了自己此時滿身不該存在的痕跡。

    他這才知道為何岳父一家和俏兒都這般表情。

    可惡,到底是誰做得這般缺德事,他在會亭也不曾得罪了誰……

    等等,鄭公子!他怎麼就忘了這人,那人明顯是含秋的仰慕者,所以,他清楚了自己的意圖,所以這般對付自己?

    一定是這樣!

    可此時不是追究這些事的時候,他得先將眼前的困境擺平。

    眼神從銅鏡上移開,齊振聲並不因自己此時的狼狽而將自己擺在下風,而是平平和和的道:“岳父,在您眼中,我就是這般不知輕重之人?說句難聽話,我若真在外面放浪一定會做得不漏半點風聲,讓您揪不到半點小辮子,而不是此時的百口莫辯,我要是連自己的事情都擺平不了,憑什麼被人稱之為武陽第一公子?”

    看岳父的神情越來越緩和,從憤怒轉為若有所思,齊振聲又看向妻子,“俏兒,你還是不信我嗎?”

    “信,我信。”聽了夫君剛才那番話,章俏兒已經完全聽信了,就算心中仍有疑慮,也覺得這只是女人的疑心病,和對夫君的信任無關,“夫君,是俏兒錯了,俏兒不該不信你。”

    “沒關係,以後再有這種事你不要輕易相信了就是。”

    “我一定不會。”

    很好,解決了!

    眼神掃過屋中幾人,岳父岳母和妻子的態度都明顯有了轉變,就是屋中的下人都不再如之前那般對他有著隱隱敵意了,齊振聲很是自得。

    眼神一掃,落進冷冷看著自己的章家寶眼裡,勉強一笑,齊振聲馬上轉開了視線,剛才的那點自得再也不見。

    ——剛才家寶的眼神,好像含秋。

    這小舅子向來不待見自己,緣由他知道,每次見著,他會主動說上幾句,可那個年紀尚不足十三歲的小舅子卻只是疏遠的對他笑,從不答話。

    他也不是愛用熱臉來貼冷屁股的人,時間久了,他也就不愛搭理了,碰上了點個頭也就過去了。

    可現在,他心裡有點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眼神太像的關係,他總覺得自己心裡那點打算那人全知道。

    以後,還是少來章家為好。

    就是來也要避有有章家寶在的時候。

    “既然如此,你便說說這一身是怎麼回事。”

    章澤天是個老狐狸,並不好騙,齊振聲忙丟開腦中那些有的沒的,打起精神回話,“這次所辦之事衝撞了別人的利益,再加上中間有點誤會,我猜他大概是心有不甘才會想出這麼個損方法來報復我,是不是真的如此,我得去查過才能肯定。”

    章澤天心中還是疑慮重重,可齊振聲這番話又讓他挑不出錯來,以他對齊振聲的瞭解,若是他真有心在外面沾花惹草,就如他所說能不透出半點音來讓他知道,要是他這點心機都沒有趁早致仕為好,免得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而齊振聲能以不及弱冠之齡被城主信任,足可見他心機深沉。

    那麼,真如他所言是被人報復?

    說報復,卻也像,不傷人根本,只是出氣一般的小小報復一下,只是這般作為實是落了下乘,作用卻是實打實的。

    那般模樣被人丟在章家門口,就這會的時間恐怕傳遍全城了,必會成為一段時間茶餘飯後的話題,丟了臉面在先,末了還要面對他的猜疑,就是俏兒,也未必就真的信了他。

    仔細一想,齊振聲這般說完全說得通了。

    再者事已至此,這個說辭足以交待,不然總不能真的就撕破了臉,讓大家都難堪不說,還立一敵人。

    “你仔細查明白,給我一個說法,以後再出門辦事多帶些人手,你那不夠我這有,別再出這樣的事,這次別人只是想落你面子讓你難堪,若是下次遇上要你命的人呢?輕忽不得。”

    “是,岳父所言甚是,小婿以後定當注意。”知道這事算是揭過去了,齊振聲悄悄松了口氣,苦笑道:“這一身實在見不得人,小婿想先去洗漱一番。”

    “是見不得人。”被他一提醒,章澤天又看向他一身曖昧痕跡,“俏兒,你帶他回屋去洗洗。”

    “是,爹。”章俏兒忍著酒氣走近夫君身邊扶著他,“夫君,我讓人備好熱水了,你好好泡一泡。”

    “我沒喝酒,這酒味……”看妻子一臉不信的神情,齊振聲不得不感歎下手之人這一手玩得好,要不是他反應也不慢,後果不堪設想,就是現在,俏兒都不再如之前那般信他了。

    待人走遠,章家寶起身準備離開,在這滿是酒味的屋子裡他覺得憋得慌。

    “寶兒……”吳氏忙喊住他,可喊住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回學堂了,這段時間不會回來,若無重要事也不要來找我。”

    “說話用背對著爹娘,章家寶,學堂裡就教你怎樣忤逆爹娘了?”

    十三歲的小少年臉上應該還是有一絲孩子氣的,可章家寶身上半點都看不到,三年時間裡,在尋找姐姐的過程中青澀稚嫩對家人的眷戀被失望一點點磨去,只剩淡漠。

    轉過身來,章家寶平靜的開口,“我學了些什麼,爹不是很清楚嗎?拜爹所賜,城主都對我稱讚不已,我給您長臉了。”

    章澤天被堵得啞口無言,他一直以為經過時間的洗禮,章含秋在家寶心裡的印象會漸漸淡去,可三年了,家寶還是執著的在尋找章含秋,甚至只認章含秋為姐姐,對章俏兒正眼都不看一眼,甚至都未叫過振聲一聲姐夫,這是他對章含秋維護的方式。

    他章澤天算計了一輩子才有了今日的一切,可真正讓他得意的卻是章家寶這個兒子。

    而在知道章含秋好好的活在會亭,並且還和會亭城主扯上關係後,那個從未親近過的女兒也讓他有了幾分得意。

    哪個閨閣女子有他女兒那麼大的本事?不但以十三歲之齡帶著老僕安全逃到了會亭,還在那裡紮下根來,活得比他預料中要好得多。

    可出色是出色了,卻也讓他頭疼。

    在外面自然是不行的,必須得接回來,丟人也得在家裡丟,要是讓人知道他章澤天的女兒不但不要自己的姓了,還拋棄家族,他章澤天的臉往哪裡放。

    從來只聽過被家族拋棄的,還沒有聽過主動拋棄家族的,他章澤天丟不起這個人。

    對於兒子家寶,他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辦了,軟的硬的都用了,偏他軟硬不吃,最厲害一次差點將腿都打斷了,他還是要出去,只因為那天他得到了章含秋的消息,雖然最後確認那人不是,他卻從中看到了在這事上,家寶有多執著。

    當年的事,對家寶的傷害遠超他想像。

    可再怎麼樣,他也絕不會告訴家寶章含秋在哪裡,真說了,家裡怕是又要少一個人了。

    思及此,章澤天軟下聲調,“家寶,最近就回家裡來住吧,你母親想你都要想出病來了。”

    吳氏在一邊淚眼婆娑的連連點頭。

    章家寶並非不想和娘親近,可是知道的事情越多,他越無法去親近,這人對他有生養之恩,可也是這人,害得他的姐姐有家歸不得,他想找到姐姐,想對姐姐好,成倍成倍的對她好,將娘的那一份,二姐的那一份,連帶著爹的那一份一起,他們都欠她的。

    可他找不到姐姐。

    越是找不到,他就越無法原諒他的親人,可他又無法去恨他們,兩相拉扯之下,他幾乎要承受不住。

    可是這些,他能和誰說?誰都不能,爹會嗤之以鼻,說他分不清主次,二姐會怪他偏心,娘會怨他為了一個外人和家人過不去。

    是的,在娘心裡,大姐從來就是個外人,不管大姐怎麼聽她的話,怎樣待他們姐弟好都無法改變。

    他不能為了大姐不要家人,可也因為大姐,他無法毫無隔閡的恢復到從前一般,所以,他只能這麼遠著,想念了就回來看一眼,看完再離開。

    可娘從來看不到他的痛苦,她只覺得他待她不如之前親近,卻從不曾想過是因為什麼。

    他不知道,在知道那些事後他有多寒心。

    有時候他也想,他怎麼就有這樣的家人呢?爹自私娘自私姐姐自私。

    再一想,他不也自私嗎?因為他痛苦,所以他眼睜睜的看著大家都痛苦。

    不愧是一家人。

    勉強扯了扯嘴角,章家寶說著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最近在寫一篇文章,很重要,我就不回來住了。”

    章澤天自然知道這是藉口,不待他戳破吳氏就急急道:“什麼文章不能在家裡寫?寶兒你回來寫,下人將你侍候的舒舒服服的,我讓他們走路都踮著腳尖走,一定不打擾你。”

    “不用了,在學堂裡住著方便,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隨時去向先生請教。”

    “章家寶!”

    章家寶看向父親,神情沒有半點變化,“是,爹。”

    “你適可而止。”

    章家寶突然就笑了,“我們家不懂得適可而止的,從來就不是我,爹,是不是我要如齊家公子那般了您就高興了?”

    提到齊家那個滿腦子只有女人的小公子,章澤天什麼話都不說了。

    不要說齊家公子,就是所有貴族中也挑不出幾個能和家寶比肩的來,可是,到底是不親近了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28 PM

075章 秘

    章家發生的一切都沒能瞞過段梓易。

    可他知道後也只是對齊振聲多留心了兩分,半點音都沒透給秋兒。

    他是恨不得秋兒腦子裡突然就忘了那個人,如非必要,他不會再在她面前提起。

    自那日後,兩人雖然還是發乎情止乎禮沒有逾越,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兩人比之前要親近了。

    陽光普照時,兩人一起在院子裡賞賞花說說話,若是陰雨天,兩人要麼在花廳,要麼就在簷下坐著,中間擺上一壺茶,什麼話都不用說心也安穩。

    兩人都覺得,有個人陪著的感覺,真好。

    說穿了,這兩人身份上懸殊巨大,有一點卻共通——孤獨。

    只是段梓易用強大武裝起自己,讓人不可欺,夏含秋卻是用冷淡隔離起自己求自保。

    雨後放晴,溫度漸漸回升,院子裡的花花草草沾著雨露,看著格外精神。

    丫鬟婆子將該洗的洗該曬的曬,一個個走路都帶著風,笑容裡有著顯而易見的輕鬆。

    “算著時間,大舅這會是不是快要進城了?”

    汝娘抬頭看了下日頭,“按大舅爺信裡所言應該是差不多了,老奴這就遣人去城門口看看。”

    “那麼多抬聘禮,肯定會鬧出大動靜來,讓人留點心就是,房間都收拾出來了吧。”

    “小姐不用擔心,是老奴親自去整理的。”

    “你辦事我放心。”夏含秋笑了笑,看到段梓易從門口進來邊起身邊對汝娘道:“你去忙,這裡有如月她們幾個侍候著足夠了。”

    汝娘蹲身行禮,轉身離開,經過段梓易身邊時微微福了福身。

    知道秋兒對這汝娘感情不一般,說是當成了親人都不為過,段梓易平日裡對她也甚是和善,此時便和往常一樣受她半禮便虛扶了一下。

    “秋兒,今日感覺如何?”

    每日必問的話,夏含秋每日都這般答他,“好很多了。”

    “真的好了才好,不然若是大舅舅來了見到你病著要心疼不說,還得怪我沒照顧好你,到時我這第一印象可就差了。”

    聽他說多了沒皮沒臉的話,夏含秋習慣性的忽略他話中之意,問道:“你真的要留下來?鄭公子,你的眼睛應該已經好了吧。”

    這又是要趕他了,就像夏含秋習慣了他肆無忌憚的話一樣,段梓易也習慣了她時不時的趕人,應付起來滑溜的很,“略微看得清楚一些了,你若拿朵花到我面前來,我應該是能分辯出顏色,可要說好全了卻還差得遠。”

    不想讓她的注意力總集中在這事上,段梓易轉而易舉的將話題扯得老遠,讓夏含秋明明知道他的意圖卻也無可奈何,“秋兒,我若這時候離開未免太過沒有擔當,你本就不安,日日看著我都擔心你會胡思亂想,我若不在跟前了,你還不知會想岔到哪裡去,我是定然要娶你的,趁這機會正好也讓你的親人相看相看,這樣他們也能放下心來,不再想著要給你許戶人家,你說是不是如此?”

    恐怕最後這句才是你真正想說的吧,夏含秋撇開頭,不願意承認自己此時心底竟然是雀躍的。

    心中的防線一天比一天弱。

    她知道自己是動心了,沒有哪個女人能拒絕得了段梓易這樣強大的男人。

    她很想歡歡喜喜的點頭,將自己交付出去,可每每這時齊振聲的身影便冒出來,這個男人的存在時時提醒著她不能輕信他人,她很怕會再次萬劫不復。

    第一次尚情有可緣,可若是再栽在這事上,她都會罵自己一聲活該。

    情之一字,說起來容易,寫出來也容易,可體現到行動上,真正一輩子隻為一個人動情的又有幾人?

    不要說段梓易這樣的一國王爺,就是普通男人都少有這般長情的。

    一想到若是點了頭,以後不止要和一堆女人搶男人,還要擔心顏未老卻情已逝,她覺得會生生熬死了自己。

    可這些,她能和誰說?

    或者現在在段梓易眼中她是在欲拒還迎,玩著女人都愛玩的把戲,耍著女人都愛耍的手段,男人現在心情好陪著他玩罷了。

    她心底的動搖連自己都沒瞞過去,又如何能瞞過那個成了精的男人。

    輕輕籲出一口氣,夏含秋努力將自己的心門關嚴實,努力讓自己看向段梓易的眼神不帶一點黏糊,“鄭公子,你留下不合適,被大舅看到我無法交待。”

    “不用你來交待,我會和大舅交待。”段梓易看著掙扎了好些天又開始往後退的人,又是氣惱又是無奈,“秋兒,我就那麼讓你信不過嗎?我說過的話你怎麼就不往心裡去呢?”

    我都記著呢,一字一句都記著,夏含秋垂了眼簾,默默的在心裡回他話。

    可她已經被情愛嚇破膽了,明明心底蠢蠢欲動,行動上卻只知後退。

    窩囊也好,軟弱也罷,她認。

    段梓易終是怕她連容他在眼前都不願了,也不在這事上反復糾纏,而是問起與這完全不相干之事,“雖說伏小姐嫁的是你舅舅,但是你和伏小姐私交甚篤,可有打算給她添妝?”

    “要添的,這兩年受她照顧不少。”夏含秋跟著轉了話題,心底悄悄松了口氣,“我畫了圖樣讓人去定做了兩套頭面首飾,再有得兩日應該能取了。”

    “自己畫的圖?”

    “恩,平日裡寫東西寫煩了就會隨手畫上幾張。”

    “能不能給我看看?”

    都是隨意所畫,沒什麼不能見人的,夏含秋回頭吩咐,“如月,你去將那一撂拿來。”

    “是。”

    真的是厚厚一撂,段梓易接過來滿眼興味的一張張翻閱,看了上面幾張他就心裡有底了,秋兒這怕是真的看到什麼畫什麼,想到什麼畫什麼。

    有花,各種花,有草,寬葉細葉長葉短葉,有樹,枝繁葉茂的有之,只得幾片樹葉掛在樹枝上,地上飄落了一地的有之,有屋舍,有燈籠,有燭臺,有硯臺……全都惟妙惟肖,而技法,他可以肯定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派技法。

    再往下翻,是個人物肖像,只要見過真人,必定一眼就能認出來,這人是汝娘。

    像到什麼程度?眼尾有幾條魚尾紋,嘴角有幾道細紋都一清二楚,尤其是那眼神,汝娘平日裡看著秋兒時就是這樣的眼神,溫和慈愛,全是暖意。

    這一幅圖,段梓易看了很久,久得夏含秋都以為這圖是不是哪裡不對勁,湊過來看了一眼,問,“畫得不好嗎?”

    “不。”段梓易抬頭,深深的看著對面臉上滿是疑惑的人,“好得讓我不知如何形容,這是我見過的畫得最像的人,秋兒,能否告訴我你師出何人?”

    師父自然是有的,卻不在這個世界,夏含秋抿住嘴唇輕輕搖頭,“我自己琢磨出來的。”

    秋兒短短十六年的生平段梓易早就查了個透,這十六年裡,秋兒身邊並沒有出現什麼神秘人物,他說這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他信。

    再往後翻,全是畫的人。

    從郭念安到伏瑩瑩,再到郭宅中的下人幾乎都入了畫,雖然表情各異,但臉上俱都有著一抹從心底透出來的溫軟。

    只能是打心底裡覺得滿足了才能露出這樣的神態來。

    正想繼續往下翻,還剩一小半的宣紙被猛的按住,抬頭看向手的主人,就看到秋兒邊說話邊將手底下的宣紙往自己面前扒拉,“後面沒什麼可看的了,遠沒有你之前看的畫得好,別看了。”

    段梓易對這話持懷疑態度,秋兒這樣,明明是後面有什麼是不能給他看的,以秋兒的性子,不能給他看的東西很可能和他有關。

    眼神閃了閃,段梓易不再拽著宣紙,“那以後畫的還能給我看嗎?”

    看他像是信了自己的話,夏含秋忙點頭,“當然可以。”

    段梓易更相信自己的判斷了,正好此時阿九匆匆走進來稟報,“小姐,大舅爺一行已經進城了。”

    夏含秋起身,順勢將搶回來的宣紙交到如月手中,“替我換身衣裳,我們去城主府。”

    “是。”

    段梓易隨之起身,“我讓人備了軟轎,你坐轎子過去,還是上次你見過的那幾個人。”

    看她要拒絕,段梓易搶先打住,“我一個大男人沒有坐轎子的道理,家中也沒有女眷,也就你能過上幾回,不然就浪費了,和我不用講那些客氣。”

    坐在無處不舒適的軟轎上時,夏含秋還在想,她講的從來就不是客氣,而是如何從那片如水溫柔中脫逃出來。

    來往城主府數回,就數這回最為熱鬧,伏家在會亭的族人全來了不說,就是伏夫人的娘家老太君都由人扶著來了,也不知是為瑩瑩撐腰來了還是怎麼的,反正當夏含秋進屋後看到拘謹的手腳都不知道要如何放,瑩瑩半點看不上的那個嫂嫂時,她覺得很有意思。

    聽瑩瑩說他的庶出哥哥成親那會,她娘家人一個個穿得簇新來給她撐腰,而當日,伏夫人娘家就只來了兄嫂一家,卻在只露了一臉的情況下生生將那一屋子人給比了下去。

    今日,這是成心打擊人來了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29 PM

076章 納征

    伏夫人最先看到她,忙朝她招手,邊和身邊的人低語。

    從她們看過來的眼神,夏含秋猜伏夫人應該是在介紹她。

    當沒看到其他人異樣的眼光含笑上前,對著上首幾人福身行禮,“夫人。”

    “快免禮。”伏夫人對她笑得和善,“怎麼這時候才來,瑩瑩都盼你好久了。”

    “想著今日府上應該會很熱鬧,就沒有來添亂。”

    “什麼叫添亂,你這孩子真是。”伏夫人嗔她一眼,“來,瑩瑩以後長你一輩,暫時你還和她一樣隨她叫人,這是老太君,這邊是我兩位嫂嫂,你叫聲大夫人,二夫人就是,那邊是伏家的長輩,你統統給見個禮,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別以後在哪裡碰上了卻不識。”

    夏含秋心裡暗暗叫苦,她故意來遲一些就是想著不用身份不明的和瑩瑩一起向人見禮,哪想到伏夫人這麼客氣,她現在才來也沒能逃開。

    可不管如何,人家天大的面子都給下來了,這個禮必須行。

    在場諸人被那一身布衣晃得滿心不悅,有心想刺上兩句,可見著伏夫人那熱絡勁,她們此時挑刺不吝於打了伏夫人的臉。

    這事不能做。

    勉強掛起笑臉看向屋中之人。

    不能做,可看笑話總能吧,一界平民,懂得什麼禮節。

    所以,當夏含秋以一身白衣熟練的行禮時,在場不知多少人掉了下巴。

    伏夫人將一眾人的臉色看在眼裡,心下暗笑不已,叫你們小看人,也不想想若不是有三兩三,她豈能看得上。

    夏含秋先給老太君請了安。

    老太君聽女兒提起過這孩子幾次,尚未見時心裡便起了好感,這會見著人了只覺得果然沒讓自己失望。

    受了她的禮,讓自己身邊的管事婆子上前將人扶起來,順手將手腕上的鐲子退下來遞出去,“我喜歡眼神清澈的孩子,有時間去何府看看我老婆子。”

    被這厚待嚇了一跳,夏含秋下意識的看向伏夫人,這手鐲的水色看著就是極好的,她不能收吧?出手會不會太闊綽了些?

    “看我幹什麼,我娘這是喜歡你,快收下。”

    “可是……”

    何家另外兩位婦人一開始對這夏含秋也沒有多好的觀感,只以為又一是個攀權附會之人,此時見向來挑剔的婆婆居然待她這麼好態度,心裡咯噔一下,笑臉便擺了出來。

    何家大夫人接過話頭道:“就是,快接了,長者賜不可辭。”

    “娘對喜歡的人才這麼大方,你啊,就別和娘客氣。”

    老太君嗔了二媳婦一眼,“給你給得還少了?說得好像虧著你了似的。”

    “所以媳婦也是娘喜歡的嘛,媳婦這是誇您呢!”

    “我看是拐著彎的誇自己吧。”

    一屋子人不管真心還是假意都笑開了,何大夫人笑得尤其起眼。

    只要有人,真是哪裡都能成為戰場,夏含秋眼光不再亂掃,雙手將手鐲接過來戴上,恭敬的給老太君又行了一禮,“含秋謝老太君厚愛。”

    “好孩子。”

    老太君給了見面禮,其他人當然不能少。

    一圈禮行下來,夏含秋暗暗盤算了一番,這賺頭好像不小。

    不過,還是不要有下次了。

    伏夫人到底還是心疼她,只想著讓她多認得幾個人,此卓越看她被折騰得不輕,便道:“瑩瑩盼你怕是盼得脖子都長了,快去陪陪她。”

    “是,含秋告退。”團團行了禮,夏含秋退至門邊才轉開跨門檻,走開幾步便聽得裡面有人道:“這姑娘看起來真不像平民,怎麼穿著一身白衣?”

    “想穿便穿了,哪有那麼多講究,瑩瑩在屋子裡也穿那個,說得不知有多舒服,我都想試試了。”伏夫人四兩撥千金的回了話便側過頭去和嫂嫂說話,很快,屋子裡歡笑聲又起。

    捂著暖暖的胸口,夏含秋想,被人維護的感覺真不錯。

    比得了這些見面禮還讓她高興。

    伏瑩瑩見到她來幾乎是跳起來,挽著她的手一通報怨,“你怎麼才來,我都緊張死了。”

    “今天我小舅又不會來,你緊張什麼。”夏含秋對屋裡另外三個眼生的人微微點頭。

    伏瑩瑩給雙方做了介紹。

    “我三個表妹,何琳,何婷,何慧。”停頓了下,伏瑩瑩非常鄭重的將夏含秋介紹給三人,“這是我的好朋友夏含秋,你們平日裡看的書就是她的鋪子裡出來的。”

    三人頓時眼睛大亮,疾步上前將夏含秋圍住,原本離夏含秋最近的伏瑩瑩反倒被擠出去了,“你是書香齋的東家?”

    夏含秋看了伏瑩瑩一眼,點頭,“我是。”

    “真是你,太好了,《驚世劫》的著書人朱厭你知道他在哪裡對不對?你能不能去催催他讓他快點寫,現在才出了兩本,感覺才剛寫出個開頭似的,以他這速度要寫到何年何月去,別等我們都成親生子,孩子都長大了還未寫完。”

    夏含秋覺得一定不能讓人知道朱厭是自己,不去看瑩瑩打趣的目光,道:“她最近寫得有些不順,身體又出了點問題,所以速度就慢了,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將你們的話轉達給她。”

    “原來是這樣啊,那還是不要催了吧,要是催得他急了,他寫得就不好了怎麼辦?”

    何婷的話讓另外兩人連連點頭,好好一本書若是因為她們的催促寫壞了多可惜,朱厭給了她們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在他的《驚世劫》裡,主角固然是光芒萬丈,可他的夥伴同樣各有各的特色,更主要是,裡面的女人不再一無是處,哪怕柔弱,也絕不可欺。

    這是她們想成為卻不可能成為的樣子。

    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們將自己想像成她們其中之一。

    她們從驚世劫中學到了一點:人可以善良,但不能軟弱。

    以後當自己遇上難題時,她們也希望自己能忍下淚水害怕,讓自己像驚世劫中的女人一樣冷靜的想到解決之法。

    伏瑩瑩從沒和秋說過,她這本驚世劫寫得有多好。

    說的永遠沒有讓她親眼見到來得有衝擊。

    當有朝一日秋在街上哪個酒肆裡高聲闊論著這本書時,她的表情一定會很有意思。

    到那時,她才能親眼看到自己構造的那個世界有多受追捧。

    這本書,讓男人熱血,但是卻讓女人知道了,原來女人也可以這麼活。

    再不用誰去做什麼了,潛移默化下,女人也能變個大樣。

    她不會告訴秋她有多希望那一刻的到來。

    “大小姐,夏家送聘的人到了。”

    伏瑩瑩有些緊張了,“這麼快?剛才不是還剛進城嗎?”

    丫鬟捂著嘴笑,“已經很慢了,聽說是因為夏家進城後大撒喜糖,哄鬧的人多了速度才慢下來,不然早該到了。”

    “那那我要做什麼?”

    早該知道要怎麼做的人這會卻問要做什麼,夏含秋也忍不住笑,想到外頭是自己還未曾謀面的親人,心頭泛起漣漪,很快壓下去,挽著瑩瑩到梳粧檯前坐了,拿了梳子給她整理頭髮,邊道:“按會亭的風俗,你今日是不用露面的,安安心心呆著吧,你好多親人在給你壓陣呢,該害怕的是我大舅才對,夏家可只有他來了,想想,他一介白身卻要面對那許多貴族,膽氣不足的都要腿軟。”

    “那你大舅應該不會吧!”伏瑩瑩也擔心起來,要是未來大伯腿軟了,這臉可就丟大了。

    “放心吧,要是沒點底氣,今兒過來的就不是他了,我外祖父早就不管事了,家裡的買賣全是大舅在管,哪會經不住場面。”

    “那你還嚇我。”從鏡子裡嗔她一眼,伏瑩瑩提著的那口氣散了去,看另外三人呆不住了,她也不留人,“知道你們想去湊熱鬧,去吧,這裡有秋陪著我就行了。”

    三人對望一眼,何琳笑嘻嘻的道:“那我們真去了啊,看看那夏家送的聘禮夠不夠,要是不夠,咱們表姐就不嫁。”

    “快滾,淨笑話我。”

    三人嬉笑著手挽手的出了門,夏含秋放下梳子坐到她身邊,“有話和我說?”

    “恩。”伏瑩瑩看著她,“你小舅一定要到成親前才能回會亭來嗎?”

    “為什麼這麼問?”

    “你先回答我。”

    “我有段時間沒和他去信了,他好像很忙,也沒給我來信,我沒法回答你。”

    伏瑩瑩皺眉。

    夏含秋不解,“怎麼,你還擔心我小舅跑掉不成?”

    “我不是為自己問的。”伏瑩瑩用力點了點夏含秋額頭,“別告訴我你沒看出那鄭公子對你的心思,你卻還讓他住在那裡,卻又不答應人家,這麼不明不白的處著算是怎麼回事?你不是最煩私相授受嗎?改主意了?”

    夏含秋順著她點自己額頭的力道靠到她肩上,聲音再不復之前清亮,“我不想接受,可我又捨不得拒絕,一個人久了,最難抗拒的就是別人給與的溫暖,鄭公子……太溫柔,看他掏心窩子的對我好,我好多次狠話都到了舌尖了,可就是沒法說出來,自私的想要佔有他的好,卻又不肯答應他,我真壞,瑩瑩,你痛駡我一頓吧,說不定就將我罵醒了,我不要成為自己都討厭的人。”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29 PM

077章 偷看

    伏瑩瑩只覺得心疼得不得了,哪還能罵得出口。

    雙手將人攬住,伏瑩瑩眼裡閃過掙扎,“秋,不試試你永遠不會知道他是不是你的良人,幸福不會站在原地等你,這一步,得你自己踏出去,反正再差也不過是絞了頭髮去做姑子,到時還有我和你小舅在呢,就算你和我們見外,你還有個弟弟,還怕將來沒有地方去?秋,咱們不怕,你只想到了壞的一面,說不定那鄭公子就真是一片真心對你呢?以後的事,誰說得好,給自己一個可能,總好過在原地畏縮不前。”

    他若真不是自己的良人,到時怕是誰都護不住她。

    夏含秋苦笑,鄭公子要不是梁國四王爺,她也用不著這般糾結了。

    “你好好想想我的話,現在這樣躊躇不前的模樣都不像你了,能寫出《驚世劫》這種書的人就該是果敢的,也難怪你遲遲交不出第三冊。”

    夏含秋想為自己辯解是因為生病才寫不出來的,可是對上瑩瑩了然的眼神她說不出來,她心底再清楚不過,之所以一直交不出第三冊的原稿就是因為她最近情緒波動太大,每日寫出來的東西最後都進了火盆。

    她確實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會的。”

    伏瑩瑩拍拍她的背,“這才對嘛,依我看那鄭公子對你是真有心的,你要是實在拿不定主意就給你小舅去封信,問問他鄭公子其人如何,他定然不會合著外人來騙自己外甥女,可別這麼折騰自己了,本來因為生病就瘦了一圈,天天這麼補還是掉肉,你是想大風天出門好省點力氣嗎?”

    “我天天都吃了很多。”夏含秋低聲喊冤,見瑩瑩瞪了眼她也就噤了聲,真是,還未嫁過門呢,就成母老虎了。

    前邊院子裡的響動隱隱傳來,兩人對望一眼,伏瑩瑩笑得有些赫然。

    “我娘說夏家來的東西家裡一樣都不留,全算做我的嫁妝,她還給我準備了厚厚一份陪嫁,有些東西還是我小時候就開始準備的,就為了那一日,秋,我該謝你,先不說沒你這樁事不可能成,光是能讓我成親後還能長住會亭我就不知道要怎麼謝你好,我娘就我一個女兒,哥哥再好畢竟也不是她生的,我要是遠遠的嫁了,她指不定會難過成什麼樣,哪還能像現在這樣天天笑成一朵花,一日日的事情多得不得了,可她看著仿佛還年輕了幾歲,越忙越有勁,哪像之前那些日子,先是擔心我嫁不出去,後又擔心我嫁過去後要吃苦頭,一天到晚難得見個笑臉。”

    “謝我做甚,乖乖的等著做我小舅母吧。”夏含秋刮了刮瑩瑩掌心,“伏家和何家都知道你嫁的是商人?”

    “恩,一開始還有人都不願意今天過來呢,還讓管家來知會我娘說有事來不了,我娘也不生氣,放出風聲說這是無為道長親自保的媒,到時道長會來主婚,這可好,家裡門檻都差點踩破了。”

    想到一眾人的反應,伏瑩瑩輕哼出聲,有些人,就該打臉。

    這樣的反應夏含秋基本猜到了,歷來只有平民家貌美小姐被貴族公子瞧中,或者平常百姓家清俊的後生被貴族小姐看中入贅,大貴族千金下嫁給商人,其他地方不知道,會亭卻是頭一遭。

    要不是有無為道長保媒,並應允親自主婚,伏夫人怕是也未必會同意。

    兩人悄聲說著私密話,此時的郭宅中,段梓易避開所有下人出現在夏含秋的屋子裡。

    書桌上,厚厚的一疊宣紙擺得整整齊齊。

    那時候秋兒的反應讓他很在意,回屋後東想西想,實在忍不住潛了進來。

    他不想去懷疑秋兒是不是畫了一些不該畫的人,比如齊振聲,因為不想讓他看到,所以才要將之收回去。

    他控制不住自己,無法不去想。

    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段梓易手指靈活的將自己看過的放到一邊,剩下的一張張往下翻,果然還是人像,只是這些人的穿著有些奇怪,絕不可能是郭宅的人,也不是章家的人。

    最突出的是他們的頭髮,短短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想像不出誰有那膽子將頭髮剃得這麼短。

    兩人皆長相威嚴,看著應是久居上位之人,這樣的人,秋兒是什麼時候接觸的?且這兩人絕非易與之輩,絕不可能寂寂無名,可是,他從未聽說過。

    段梓易臉色漸冷,他的人最近是不是疏忽了什麼?

    和這兩人同時出現的還有一位婦人,頭髮梳的不是婦人的髮髻,要麼是隨意披著,要麼是在身後紮成一束,穿著……他不知道要怎麼形容,但他可以肯定,梁國絕沒有這般穿著的人。

    三個陌生人,秋兒畫了很多張,有時候是單獨一人成畫,有時候是兩人或者三人,後來出現了第四個人。

    也是個女子。

    長長的幾乎及地的頭髮,面無表情的看著前面,另外三人不論是所站的位置還是動作都是以這個姑娘為中心,看著,很像是一家人。

    看了這麼多,段梓易覺得這幾張畫得最好,細膩富有感情,秋兒和這一家人……是什麼關係?

    為什麼看起來好像秋兒和他們很有感情?

    他是不是查漏了什麼?

    漫不經心的往後翻,當看到紙上畫的人時,段梓易呼吸都幾乎要停了。

    怪不得秋兒不給他看,原來秋兒畫了他!

    只是那眼神未免太過溫柔。

    是他每每看向秋兒的眼神。

    原來秋兒都是知道的。

    正因為這幅畫,段梓易肯定秋兒對他未必無情。

    忍著狂喜將那張圖翻來覆去的看,要不是擔心秋兒起疑,他真想將這幅畫像偷走。

    ——這可是秋兒對他有情的證據,要收上一輩子的。

    強壓著興奮繼續往下翻了翻,見沒有自己的了,他乾脆不翻了。

    將那張畫像看了又看,好一陣後段梓易才將之放回去,連位置都沒敢放錯,將書桌整理一番,看著就像是從未有人來過一樣,段梓易這才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離開。

    一直忍到回屋後,段梓易才笑咧了嘴,他也知道自己此時必是傻模傻樣的,可他控制不住,就是想笑。

    因為就在剛才他知道了秋兒不是不喜歡他,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才無法接受他,知道這一訊息段梓易想狂笑,只要問題不是秋兒本身,他真不信有什麼外在問題是他解決不了的!

    不知道自己一心想要藏起來的東西被人偷偷看了,夏含秋還在想大舅什麼時候有時間見自己時,就聽得有丫鬟進來通傳,“夏小姐,我家夫人請您前去幫著陪陪客人。”

    敢用這個陪字,也是因著兩人的關係,夏含秋欣然點頭,對著瑩瑩眨眼道:“你放心,我一定給你說好話。”

    “敢不幫我說好話。”伏瑩瑩揚了揚小拳頭,知道她急於見親人,催促著她趕緊離開。

    還以為是要去外面大堂和眾人一起,卻沒想到丫鬟將她領到了主院這邊。

    “我家老爺正和夏大公子說話,您在這裡稍等。”

    心知這必是伏夫人安排的,夏含秋心下無比感激,想著對大舅的稱呼不覺笑出了聲。

    叫她夏小姐,卻又叫她長一輩的為夏公子,這輩份,全亂了。

    沒等多久,外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舅一定也很急著見到她,夏含秋邊想邊站起身來面向門口。

    進來的是個留著短須的中年男子。

    很儒雅,雖然只穿了一身白衣,卻半點不顯粗鄙,這便是她的大舅夏叢。

    “秋兒!”待走近了,夏叢才喚出聲來,要不是微微的抖音洩露了他的激動,他此時看著就像是在見一個尋常小輩一般。

    夏含秋恩了一聲,跪下磕頭,“秋兒拜見大舅。”

    “快起來,我們自家人,不用講這些虛禮。”夏叢扶起她,“我急著見你,又不好提,好在伏夫人熱心。”

    兩人自然的相對坐了,夏叢坐在上首。

    “本該是我去澄陽拜見外祖父外祖母和大舅您的,只是當時的情況,我確實是不敢。”

    “你考慮得很周全,我雖有保全夏家的私心,但是有一點你卻要知道,只要夏家還在,不管你在外面如何,始終都有一條退路,最不濟也能保你一生衣食無憂,夏家雖只是一介商戶,但是傳家幾代,結下的網不足以做什麼大事,但到了關鍵時刻讓人顧忌一下卻還是做得到,所以章澤天再想除了夏家也一直不敢動手,他也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現在也算是雙方互相牽制住了,我們不敢招惹他,他也不敢打我夏家的主意,秋兒,大舅該謝你想得長遠,相對的,大舅也對不住你。”

    “大舅,我都知道的,這麼做對大家都好,您不要說什麼對不住,夏家從未想過要和我劃清界限我就已是感激不盡。”

    這是夏含秋說的心裡話,不止是這輩子,就是她活了短短十七年的那一輩子,她也感激夏家,她的墳是阿九立的,可是她墳上每年的修葺都是由夏家負責,從沒有懈怠過。

    她活著沒見過幾回的親人在她死後倒是見了個全,每年清明或者她的祭日,她的墳頭從不曾冷清過。

    所以她早就決定,不管這輩子夏家如何待她,她都不怨。

    更何況夏家待她,算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30 PM

078章 剖析  

    夏叢輕輕歎了口氣,是心落到了實處,也是感歎秋兒真和娘,妻子以及三弟所說那樣懂事。

    二妹沒有福氣。

    想到二妹,不免就想到了他的另一個外甥,“念兒去學堂了?”

    “恩,他是五天休一天,知道您今兒會來,他下午會請假。”

    “不用不用,他那事比見我可重要多了,不用急於這一會,我這一時半會也不會走。”夏叢連連擺手,一對外甥都懂事,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以後念兒要是有什麼想做的,只要他這個做舅舅的能幫上,定不會吝嗇。

    夏含秋只是笑著,沒有應下。

    禮多人不怪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大舅,這些時日發生了些事,我前一段身體不太好,也沒有及時來信,您來了正好,我當面和您說。”

    “病了?大夫怎麼說?”

    “小病,養養就好了,您看我現在不就挺好。”夏含秋轉開話題,“前段時間齊振聲和章俏兒來了城主府,恰好當日我也在,我……一時沒忍住,和他們碰面了。”

    夏叢不用想都知道這個一時沒忍住是因為什麼。

    齊振聲這人他知道,秋兒出走的導火索就是他,秋兒出走會亭,一個人撐起一片天,對不起她的兩人卻親親熱熱出現在她面前,換成誰能繼續忍得下去。

    “所以你氣病了?”

    “離開章家都三年了,哪還會那般不經事,他們在我這裡沒占到便宜,生病……大夫說是我這幾年繃得太緊了,一朝放鬆才會如此。”

    夏含秋笑了笑,“如果只是我一個人,我並不怕被章家發現,可是大舅您也知道,念兒也在這裡,這才是我後來要更加收斂,不想被章家人找到的原因。”

    夏叢若有所思的看著眉眼間全是柔和笑意的外甥女,“現在不怕了?”

    夏含秋垂下眉眼,“才碰上那兩人的時候也怕,可後來有人和我說,一切有他,讓我把所有後顧之憂都交給他,我就真的不那麼怕了。”

    不用再問,夏叢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只是那人,信得過嗎?

    他們不是不想給秋兒找一門好親事,娘為了這事愁得夜夜睡不好。

    秋兒都十六了,高不成低不就的,還得考慮章家,更得考慮念兒,事情便這麼拖著了。

    可每拖一日秋兒便大上一日,也就更加不好許人。

    現在秋兒不聲不響的自己找了一個,雖有私相授受之嫌,可只要對方真是個好的,知道了秋兒的事還願意護著她,他這個做舅舅的必定二話不說,只管給秋兒備上一份豐厚的嫁妝,歡歡喜喜將人嫁了去。

    “他知道念兒嗎?”

    “知道,念兒每晚會跟他學東西。”

    “是個夫子?”

    夏含秋搖頭,她都有點說不清自己的心理了,明明並沒有應下那人什麼,可在見到親人後又迫不及待的想讓親人認同他,知道他待自己的好。

    “他是貴族,出身不凡,該和夫子學的東西去學堂就行了,和他學的,是學堂裡學不到的。”

    天底下貴族不少,可稱得上出身不凡的卻也不多,既是這樣的貴族,家中無不複雜,事事以利益為最先考量,又哪會允許家中弟子娶一個麻煩纏身,還一無所有的女子。

    夏叢苦笑,“我都有些糊塗了,秋兒,你原原本本的和我說說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段梓易的身份是一定不能說的,三世的記憶足以告訴她這有多危險,想來只要告訴大舅那人和小舅是舊識,大舅應該就能放心了,可大舅必定會給小舅去信,她總覺得鄭公子並不想讓小舅現在過來會亭,原因也不會僅僅是不想將他捲入麻煩這麼簡單。

    夏含秋想了想,這麼道:“他的身份是真的,但是因為一些事他現在不能回去,我會和他相見也是因為他受了傷,帶著侄子逃命到了我的書香齋才會被我救了,現在他還住在我那裡……”

    “等等,他住在你那裡?”

    “住在念兒的院子裡,大舅,你別擔心,念兒護我護得緊,那人也是個知禮識進退的,就是我,平時也多有注意。”夏含秋輕聲安撫,“雖說我這輩子不一定還有嫁人的機會,可名聲我也會愛惜著。”

    “別這麼說,怎能一輩子不嫁人,總有一個適合你的人出現。”夏叢知道自己剛才的反應傷到了秋兒,忙緩和了臉色,“大舅只是擔心你吃虧,不是怪你,名聲再重要,也沒有你的幸福來得重要,那人要真如你所說的那般好,大舅是求之不得,秋兒,不知我能否見見他?”

    “當然,您是我的長輩,來了會亭當然要住我和念兒家裡去,他若知禮,就是做為客人也該來和您見禮的,大舅,您……別和他說什麼,他的心意我是知道,他也明言過,只是,我並未答應他。”

    “為何?念兒不喜歡他?”

    “不,念兒對他很服氣,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不敢邁不出這一步,我怕,怕前面是萬丈深淵,若只是毀了我也就算了,可我還有念兒,若是因為我害得念兒受難,我死了要怎麼去見我娘?雖然他從未說過,但是我知道他在積攢每一分力量,他想多學本事,以後為爹娘報仇,他每天都那麼努力,我該助他才是,未知的危險,絕對不能帶給他。”

    夏叢聽得心頭泛苦,“那你呢?一個人孤零零的過上一輩子?想想你不覺得害怕嗎?念兒會長大,會成親生子,到時你怎麼辦?”

    “我想過,其實也沒那麼可怕,我有個鋪子,這幾年也賺了點銀子,以後就是不做買賣了也能富富貴貴的過上一輩子,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秋兒,你想得太簡單了,一輩子那麼長,一個人走……”夏叢搖頭,“你也別急,待大舅先見了那人再說。”

    夏含秋微微點頭,這一步她不敢跨出去,她現在就需要有人能推她一把,不讓她再在原地踏步。

    午飯是在城主府用的。

    做為親家大伯,夏叢自是有主家陪,夏含秋去和伏瑩瑩一起用的。

    飯後沒留多久,兩人便告辭離開。

    伏夫人體貼的沒有多留。

    夏叢雖說是個商人,身體卻並不弱,夏靖是無為道長的弟子,其他好處沒撈到,三師兄練的藥卻送回家不少。

    所以夏老夫人都那個歲數了還能從澄陽跑到會亭來。

    而夏叢這一路,卻是自己騎的馬。

    從隨從手裡接過韁繩,“給表小姐見禮。”

    “是,小的陳均見過表小姐。”

    “免禮。”

    夏含秋虛扶了一下,看到軟轎已經到了,對夏叢道:“大舅,您跟著我。”

    看著這頂軟轎,夏叢若有所思的點頭,夏家有不少賣布料的鋪子,眼光自是不差,這頂看似普普通通的轎子,光是那道轎簾就夠一般人家過上好幾年了。

    秋兒雖說有些銀子,卻定然不會這般奢侈,恐怕是那位另有所圖的公子所為。

    就不知是真有那底氣事事精緻還是……

    “姐姐……”

    夏含秋停下腳步,看向騎在一匹白色馬匹上的弟弟,臉上露出笑意,“怎麼過來了?”

    “看姐姐久久不回,我來看看。”郭念安翻身下馬,眼神落在另一人身上。

    夏含秋忙給他介紹,“念兒,這是大舅。”

    郭念安心下猜到了,還在想是不是在這裡就要磕頭,就聽得對面那人道:“先回去再說。”

    郭念安頓時對這大舅多出兩分好感來,清脆了喊了聲大舅。

    夏叢最擅看人臉色,哪會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在經歷了家變後還能保有赤子心性,可見秋兒待他是真好。

    親自扶著姐姐上轎,郭念安等大舅上了馬才翻身上去,和大舅並騎。

    轎子走得不快,兩人慢悠悠的跟著,邊說著話。

    “秋兒說你下午請假了?”

    “是,先生教的東西我都會,不是很要緊。”

    “那就好,要是因為我讓你落了功課就是我的錯了。”夏叢笑眼看著身邊身姿筆挺的少年郎,心下很是喜歡,再看他眉目清明,臉上神情半點不顯頑態,不由試探性的問道:“鄭公子的事,你知道多少?”

    郭念安轉頭看向大舅,“姐姐和您說了?”

    “說了一些,那鄭公子對你姐姐有意,你可知道?”

    “知道,鄭先生說的時候我在。”

    夏叢聽得他這麼說以為那鄭公子並非在私底下和秋兒許終身,心裡對鄭公子的那點意見頓時沒了,“你怎麼想?希望你姐姐同意嗎?”

    郭念安微微搖頭,“我不知道,先生很好,但是先生的身份太不一般了,姐姐匹配不上,可是他對姐姐又太好了,我覺得要是錯過了先生,姐姐怕是再難遇到對她這麼好的人,若是姐姐真的點頭了,我又擔心他以後會喜歡上別人,姐姐的處境就為難了,大舅,我真的不知道,所以我只能什麼都不說,讓姐姐自己決定,反正我以後一定會有出息的,要是姐姐被欺負了,我就把姐姐接回家來。”

    夏叢拍了拍身邊滿臉糾結的少年,“小小年紀,你能想得這麼遠已經不錯了,好好努力,你出息了才能給你姐姐撐腰。”

    “我會的,大舅。”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31 PM

079章 賭心

    一行人走得不快,也沒派人回來告知,可一拐進梧桐巷,坐在馬上的兩人就看到站在宅子前邊臺階上的男人。

    個子很高,夏叢比較了一下,怕是比夏家最高的三弟都還要稍微高上一些。

    看到他們,對方步下臺階迎了出來。

    看著氣度很是雍容,一身並不精細的布衣穿在身上,看著極不相襯。

    郭念安也有些吃驚,鄭先生穿布衣,這還是頭一次。

    難道,是為了不想讓大舅有壓力?

    顯然,夏叢也想到了這點,心裡對他加分不少。

    示意軟轎直接抬進院中,段梓易走向下馬的兩人。

    “念安。”

    郭念安拱手道了聲先生,有眼色的給兩人做了介紹,“先生,這是我大舅夏叢,大舅,這是鄭先生。”

    夏叢還未說什麼,段梓易便拱手道:“我是鄭梓易,夏家大舅若是看得起,叫我一聲梓易便是。”

    念兒的先生,從身份上來說和他是一輩的吧,夏叢被一聲夏家大舅堵得不知道要如何回話,只得拱了拱手,不接腔。

    段梓易也不在意,讓身至一邊做肅手狀,“夏家大舅裡面請。”

    真是……主動,這樣的性子和秋兒倒是合適,秋兒被逼得老成,有個這樣的人陪著,日子才能過得有滋有味。

    夏叢微微點頭,抬步走在前邊。

    前院內,夏含秋已經下了轎在等著了,看到段梓易的穿著揚了揚眉。

    段梓易對她眨了眨眼,半點沒有要隱藏自己意圖的意思。

    “大舅,您這一路上辛苦了,是不是先歇歇?”

    “也好,這幾日都沒睡安穩。”

    夏含秋領著人往裡走,邊道:“前院這邊我讓人收拾了主屋出來,念兒那個院子也能住,大舅,您想住哪兒?”

    想到秋兒曾說鄭公子就住在念兒那邊院子裡,夏叢道:“那就住念兒那邊吧,要說個話也方便。”

    “好。”回頭吩咐了幾句,杏月蹲身離開。

    看秋兒是想領著他先去屋裡坐坐,夏叢停下腳步四處看了看,指著院中道:“這天氣曬曬太陽好,叫人抬了桌幾出來,就在這裡說說話吧。”

    “是。”

    夏叢居上位,夏含秋和郭念安一左一右坐了,段梓易一點不見外的坐在夏叢對面。

    夏含秋看他一眼便垂下了視線。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她回來後,段梓易看她的眼神就有了很大變化,比之前更……熱情了。

    她不厭惡,但也不想他表現得出格,遭了大舅厭棄。

    夏叢自見到這鄭梓易開始就一直在不著痕跡的打量他,看他站在風口給秋兒擋去帶著微微涼意的風,看他時不時落在秋兒身上淡笑的眼神,看他在丫鬟將桌幾抬出來後,又讓人去拿了厚實坐墊給秋兒墊了……

    他做得並不明顯,受盡照顧的秋兒半點沒有感覺到異樣,要不是自己一直盯著他怕是也看不到這些。

    這個人,是真的在竭盡所能的對秋兒好,他信念兒的話了,要是錯過了這人,秋兒怕是再難遇著這麼對她好的人,只是……他對這人的身份還是有些擔心。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鄭公子能喝酒嗎?”

    段梓易尚未答話,垂著視線的夏含秋就抬起了頭,“大舅,他的傷還未大好,暫時不宜飲酒,您走了這麼遠的路,身體必定疲憊,最好也不要飲酒,您若是想喝,等歇息好了明日……葛慕會不會喝酒?”

    最後一句是問的段梓易。

    被關心了的段梓易笑意都快要從眼睛裡溢滿出來,想也不想就將葛慕賣了,“他酒量好得很,明日我再安排幾個人來陪大……夏家大舅一起喝,定讓夏家大舅喝個盡興。”

    兩人這一來一回的對話就將事情定了下來,分明是默契極好,夏叢覺得好笑,也不違了外甥女的一番心意,端起茶盞道:“那今日就以茶代酒了,鄭公子,秋兒和念兒都多虧了你的照顧,大恩不言謝,一切盡在杯中。”

    段梓易端起茶盞,卻不去碰杯,“若是為了這事,這茶我不能喝,照顧他們我心甘情願,再說也非是我照顧他們姐弟,算起來還是秋兒救了我的命,我該謝她才對,這一杯,不如就替您接風洗塵了,秋兒,念安,你們一起來。”

    兩人同時舉起各自的茶盞,再聽話不過。

    夏叢還在想段梓易的那聲秋兒,此時也只得丟開,和三人碰了碰杯,“如鄭公子所言,那就不算那些了,幹。”

    四人皆痛快的飲盡杯中茶,心情好像也隨著這一盞茶而高興起來。

    夏含秋吩咐丫鬟重新沏茶,回過頭來問夏叢,“大舅,您能在會亭呆幾天?”

    “大概三兩天吧,家裡事多,我不能久離,怎麼?”

    “沒事,就是希望您能多住幾天。”若是三兩天,她就得將有些事情想清楚了,說是不說是個問題。

    夏叢卻誤會了她的意思,“是不是擔心章家會來找你麻煩?大舅一回去就挑些人給你送來,要是那章澤天還想要面子,他也不敢鬧大,他要是敢來硬的,多些人也能護住你,大舅這身板留在這裡也幫不上忙,還不如早些回去早些挑好人送來。”

    “不用。”

    夏含秋看了和她同時開口,說同樣話的段梓易,默默的將話語權讓了出去。

    段梓易對她笑笑,道:“夏家大舅放心就是,我定不讓章澤天得逞。”

    夏叢端起茶盞淺淺喝了一口,將茶盞放在手心裡慢慢轉著圈,“冒昧的問一句,鄭公子,你以什麼身份說這句話?”

    “以秋兒想要的任何身份。”段梓易表情不變,擲地有聲的話是對著夏叢說的,柔軟寵溺的眼神卻是看著夏含秋,“秋兒若是想要個親人,我願意為之,秋兒若是想要個倚仗,我同樣願意為之,秋兒若是哪日心一軟答應了我,讓我成為她的夫君,我更是求之不得,我想給所有秋兒想要的,只要她需要,我也不會逼她,多久我都等得。”

    這話,大膽得夏叢都覺得有些燥,更不用說正是花齡的夏含秋了。

    反倒是對情愛一事懵懵懂懂的郭念安感覺沒那麼強烈,但是他知道這話代表的意思,緊張的手握成拳放在大腿上,等著姐姐的答案。

    夏含秋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不知道這樣的一番話是不是有人能拒絕得了,可是她,真的心動神移。

    心裡本就薄弱得不堪一擊的防線幾乎是瞬間潰堤。

    腦子裡兩個聲音在授旗納喊,“答應他,快答應他,錯過他你就再也找不到對你這麼好的人了。”

    “不行,你絕不能答應,想想齊振聲,想想你那淒慘的上上輩子,你還想再承受一次嗎?”

    “齊振聲是齊振聲,段梓易是段梓易,他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不都是貴族,貴族都不是好東西。”

    “不能以偏概全,瑩瑩不就很好,伏家一家人都很好。”

    “這樣的人太少了,你敢賭嗎?以一輩子去賭一個可能,敢嗎?”

    “有什麼不敢的,反正都這樣了,再慘不過是青燈古佛伴一生,比現在也沒差到哪裡去,拼一把說不定還能拼出個不一樣的結果來呢?”

    “那你就去賭啊。”

    要賭嗎?夏含秋咬著唇,心明明偏了,卻遲遲不敢痛快的下定決心。

    不賭?她如何甘心。

    “秋兒,我不是要逼你,你別和自己過不去,我說過,我多久都等得。”看她嘴唇都快要咬出血來了,段梓易忙叫停,他真是喜歡極了這人,才會看不得這人有一點點不好。

    下意識的松了唇,夏含秋看向說話的男人,她想問,你的好,能有多久呢?這樣的話,又對多少說過?以後還將對多少說?當若干年後三妻四妾時,可還記得今日你對我曾這般用心?

    可這樣的話,她問不出口。

    段梓易不知道,她就是想要一個承諾,不管這個承諾能管用多久,她要的,就是這一刻的安心。

    就算再一次萬劫不復,她也能說服自己說:看,當時他是這麼說的,他是這麼做的,幾人遇上了能不動心?

    到時,就是死也甘心吧。

    她再不想成為一抹孤魂,陽間容不得,陰間去不了,一個人遊遊蕩蕩五十年,沒有說話的人,一開始還會自己和自己說,慢慢的,卻是連說話都不願了。

    那種全天下的一切生靈死靈都有同伴,就她沒有的孤獨,沒體會過的人永遠無法體會。

    段梓易敏銳的覺出秋兒的動搖,按捺住喜悅不動聲色的問,“秋兒,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夏含秋不說話。

    “是不好宣之於口的,還是不能由你來問的?關於現在的,還是關於以後的?”

    夏含秋絞著帕子,掌心滿是濕意,“以後。”

    段梓易心中閃過許多想法,再一一聯想以秋兒的性格會有的可能,漸漸的,心裡就明白過來。

    秋兒在擔心。

    秋兒在害怕。

    而這些擔心和害怕,都是源自她心底的不安。

    他一直都知道秋兒不安,可他沒有想到會這麼強烈。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32 PM

080章 誓成

    清了清嗓子,段梓易道:“秋兒,你是不是擔心我以後就不對你好了?還是擔心我以後妻妾眾多,你會吃虧?”

    夏含秋不說話,神情卻是默認。

    而這,也是郭念安的擔憂,想也不想就接話道:“先生,要是你只是現在對我姐姐好,以後卻不對她好了怎麼辦?”

    “我一直在想問題出在哪裡,是我疏忽了,沒想到這上面來。”段梓易看向一直沒有插言的夏叢,“夏家大舅,您替我做個見證可好?”

    夏叢多精明的人,事關自己外甥女,這會怎會應下,“如果是關於秋兒的事,不管是什麼我都不能做這個見證,他是我外甥女,以後若是真有什麼事,我的見證沒有作用。”

    段梓易一想,確實如此,可現在機會太好,他捨不得放棄,只要讓秋兒安了心,說不定秋兒就點頭了。

    “念安,你去城主府請伏城主過來一趟。”

    郭念安哪想得這麼多,聽先生這麼一說就起身要走,夏叢忙將人叫住,“這樣不妥……”

    “沒有不妥,放心,不會有事,念安,快去快回。”

    “哎,好。”

    看他那神情,並不覺得使喚城主有何不對,夏叢心裡頓起思量,這鄭公子,到底是何來頭?

    會亭城主來自上都伏家,那這鄭公子……

    上都倒是有鄭姓大家,尤以先皇,不是,應該說先先皇了,先先皇的寵妃鄭妃娘家為甚,可鄭妃娘娘的兒子可是當朝王爺……這,應該不可能吧。

    秋兒之前說是她救下的鄭公子,若是王爺哪需要她來救,身邊死士就不知有多少,所以應該不是那個鄭家。

    另外還有兩家,勢力卻是比不得伏家,所以也是不可能。

    夏叢看看垂著視線眉眼不動,耳尖卻泛著紅的外甥女,又看看自相見後始終進退得宜,此時卻面露急切緊張的鄭公子,更肯定了心裡的想法,以王爺之尊,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又豈會對秋兒這般上心。

    還有一個可能,這鄭公子本不姓鄭,用的只是化名。

    若是這樣,就算他將城主請了來,他也必不會同意的。

    一個連坦坦蕩蕩都做不到的男人,他如何敢將秋兒許之。

    三人心裡各有思量,不約而同的沉默了。

    丫鬟們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因自己攪和了小姐的終身大事。

    一時間,諾大個院子裡安靜得只聞風吹樹葉響。

    好在梧桐巷離城中心不遠,就在夏含秋都繃不住想要尋個由頭回屋時,匆忙的腳步聲響起,心裡頓時揪了起來,一步步仿佛踩在她的心尖上。

    夏叢率先起身,兩個心神明顯都有些不寧的人才意識到該起身迎客。

    城主府沒人會輕慢郭念安,當時城主府尚有客人在,管家伏定聽他說要求見城主後馬上便派人去通傳了。

    唯一知道段梓易身份的伏睿對郭宅的人本就留了幾分心,自是沒有耽擱,馬上就見了他。

    聽郭念安說是鄭公子有請,更是衣服都沒有換就急忙趕了過來。

    一路上他還在想,四王爺一門心思要藏在會亭,此番見他卻是為何?

    夏含秋想得遠些,擔心伏城主當著大舅的面暴露了身份,在伏城主看過來時微微搖頭。

    伏睿會意,搶在夏叢行禮之前對著三人微一拱手,道:“虛禮就不用了,我今兒得閒,有什麼事只管說。”

    段梓易看了秋兒一眼,越過她直接吩咐道:“備香案。”

    夏含秋沒想到他會做到這程度,一句‘不用這樣’都到了嘴邊,可看著段梓易嚴肅的神情到底還是吞了回去。

    如果說了,他會下不來台吧,明明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在忙活。

    香案是現成的,很快就準備妥當。

    一行人進了正屋,段梓易大步上前一撩衣擺跪在莆團上,乾淨俐落的像是生怕有人反悔一般。

    “伏城主,麻煩你替我做個見證。”

    “等等……”夏叢阻住要起誓的人,“鄭梓易可是你原名?”

    “不是,我的原名秋兒知道,伏城主也知道。”

    夏叢看向外甥女,夏含秋點頭,咬了咬牙,輕聲道:“大舅,他的真名不能說。”

    “如果是用假名,這事還有何意義。”夏叢冷了臉,“鄭公子,你一開始就是打算用假名來做這事嗎?”

    “當然不是。”段梓易比夏含秋更不相信人,可這一刻,他非常想明白他就是被追殺至此的梁國四王爺,但是他也怕毀了秋兒和親人的關係。

    這一方面,他比秋兒更看得透。

    若是秋兒想告知,他一定不攔著。

    這麼想著,段梓易定定的看著夏含秋,態度鮮明的表明將選擇權交給她。

    夏含秋咬唇,她不想讓大舅知道段梓易的身份,可眼下,她要怎麼說?

    夏叢是聰明人,雖然不知道秋兒在猶豫什麼,這鄭公子的身份顯然是不能公開的,既然這樣,他避讓就是。

    “伏城主,這事就拜託你了,我雖不知道鄭公子想要你見證的是什麼,但是必定和秋兒有關,說句難聽話,秋兒是我夏家女,您的女兒嫁的是夏家兒郎,兩家已是息息相關,還望您看在這層關係上用心一二。”

    因著這番話,伏睿對夏叢反倒更高看了兩分,這人能為了妹妹的遺孤費心,足以說明本質不差,瑩瑩有個這樣的大伯也是好事,往大了說,夏家的當家人是這般心性,其他人也差不到哪裡去,他伏家下嫁女兒也不圖其他,就想女兒過得好。

    這夏家就目前看來也沒想著通過攀上伏家這門貴親想要謀點什麼,不管是上次來的老夫人還是送嫁的夏叢,都是大大方方的,對他們不卑躬屈膝,對下人也不頤氣指使,好得出乎他們夫妻預料。

    “親家大伯放心,我伏睿別的不敢說,品性卻也說得過去。”

    夏叢意味深長的看了段梓易一眼,轉身離開。

    段梓易被那一眼看得心裡發毛,“夏家大舅會不會不高興?”

    伏睿接話,“明知有事卻要被排除在外,不高興是難免的,不過這樣也好,含秋,你也不要多想,有些事預防著總沒錯。”

    夏含秋微微點頭。

    “這些事以後秋兒你都不用擔心。”段梓易深吸一口氣,將其他事趕出腦海,豎起三根手指在耳邊,聲音不大,卻足夠另兩人聽得分明。

    “我,段梓易在天地面前立誓,此生除夏含秋外絕不再有其他女人,若違此誓,天打五雷轟,死後不得入輪回。”

    “由我伏睿見證。”下意識的接了話,伏睿還沒從這誓言中反應過來,四王爺這話的意思是,從此以後只得含秋一個女人,不是只得一個妻子?

    發下這般重誓,還特意請他前來為見證人,四王爺這決心可夠大的,可,真的做得到嗎?

    “秋兒,你現在可信我了?”

    “你那誓言立得太重了。”夏含秋苦笑,她剛才都有點被嚇到了,“我只是想要個安心而已,你隨便一句話便能讓我安心,又何必……”

    段梓易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對著天地拜了三拜,再虔誠不過,“我不想給自己退路,你也不要給我退路。”

    夏含秋眼睛微紅,臉上卻帶著笑意,“你虧大了。”

    “不虧,是我賺到了。”對我來說,你就是寶貝,無價之寶,段梓易默默的在心裡將話補充完全,想起了很重要的事,“不如我們就挑個日子先小定下來,成親的日子我去問問無為道長。”

    夏含秋現在對這個名字很敏感,“你很信任無為道長?”

    “你不喜歡他?”段梓易敏銳的察覺到秋兒的排斥之意,“你們見過?”

    “見過一面,去年他來過會亭一次。”夏含秋小心的斟酌著用詞,“也不是不喜歡他,就是,就是很忌憚他。”

    忌憚?同行相忌嗎?不然還能因為什麼,這天底下對無為道長又愛又恨的有,可討厭……怕是真沒有。

    段梓易想不明白,乾脆也就不想了,說出與無為道長的約定,“他曾和我說我若是成婚,一定要他來算日子,我的八字很容易衝撞到一些東西,時辰上都有講究,所以……平時我也不信,可這事關係到你我,我不得不慎重些。”

    成親的事由兩個當事人私自相談,不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卻也是極少見了。

    伏睿在一邊看得既好笑又覺得心酸,四王爺小時在皇宮看似受盡寵愛,可也正因為這寵愛讓他成了靶子,明槍暗箭不斷,可以說是一個人摸爬滾打著長大,好不容易長到了十二歲卻又失了庇護,被送去南嶺封地,誰都覺得他強大得讓人忌憚,又有誰知道這一路來的艱辛。

    夏含秋就不說了,就是換成瑩瑩的脾性在那樣的家庭都不見得能占到便宜,更不用說膽敢縱火逃家了,可看著柔柔弱弱的含秋就做了,還靠著自己的本事跑來了會亭,並且在這裡紮下了根。

    他要是有個兒子未娶,他也願意助成這樣一樁媒。

    “咳,四王爺,這麼說起來我也算是半個媒人了,到時記得給我包個大紅包。”

    “我記下了。”段梓易春風滿面的應下。

    夏含秋這才想起來屋裡不止他們兩人在,剛才他們兩人居然當著別人的面在談……談親事。

    這臉,真沒法要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32 PM

081章 透露

    夏含秋忍著羞意給伏睿行禮,伏睿哪敢受她的禮,避開一步道:“含秋,你這禮我可受不得,快免了。”

    知道他是顧忌段梓易的身份,夏含秋固執的搖頭,完完整整的行了一禮方起身,“我和瑩瑩是好友,您是瑩瑩的父親,怎麼說都是我的長輩,更不用說十月過後就正式是一家人了,晚輩給長輩見禮乃是常情,您受得起。”

    這話誰聽了心裡都舒服,伏睿滿臉帶笑,眼角餘光卻落在四王爺身上。

    段梓易並無其他表示,滿心滿眼只得一個夏含秋,眼神都沒給他一個。

    伏睿乾脆就扯開了話題,“出去吧,含秋,好好哄你大舅幾句,別讓他心裡不痛快。”

    “是。”

    他們擔心的情況並沒出現。

    和煦的陽光下,俊秀的少年郎不知道說了句什麼透得夏叢大笑,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在陽光下,半點陰霾都不見。

    “我這親家大伯不錯。”伏睿感歎似的說了一句,也慶倖不管是自己也好,還是四王爺也好,都沒遇著沒半點本事還只知惹事,卻當自己是活祖宗的親戚。

    段梓易微微點頭,別看夏家只是一介白身,就他見過的幾人都不錯,一旦有了機會,夏家一定能改頭換面一翻。

    “成了?”看到幾人行來,夏叢起身。

    “恩,幾句話的事兒。”伏睿抬頭看了眼日頭。“家裡尚有客人在,我就不久留了,有事來告知一聲就是。”

    “我送您……”

    “不用,你們說你們的。”伏睿搖了搖手就轉身離開。

    郭念安見狀忙道:“大舅,您和先生說說話,我去送伏城主。”

    “去吧。”

    夏叢看著眼前的一雙壁人。“都站著做什麼。坐下說話。”

    段梓易這會老實了,讓怎麼做就怎麼做,秋兒這裡沒有問題後,她所在乎的親人就是他要攻克的關鍵了。

    “秋兒,決定了?”

    夏含秋咬了咬唇,點頭,她就賭了。拿她的下半輩子下注。

    夏叢看向段梓易,“鄭公子有何打算?”

    “我爹娘都不在了,沒人能替我拿主意,小定大定的日子我想請大舅幫著看看什麼時候合適,只是成親的日子得等等,我和無為道長有約在先,成親的日子由他來給我算。我馬上給道長去信。”

    怎麼又扯上了道長?夏叢想到了自己的三弟。倒也沒有多想,“這倒也不急,秋兒她小舅的日子在今年九月,兩樁趕一起會太倉促了些,今年先定下來,成親最好是推至明年。不過秋兒明年就十七了,你可還願意等?”

    “這些都不是問題。我這邊也要做準備,明年正好。”多些時間才能準備充足,不至於怠慢了秋兒。

    夏叢滿意的點頭,“不知鄭公子是打算在哪安家?會亭,還是另有去處?”

    夏含秋很關心這個問題,忙抬頭看過去。

    段梓易安撫的對她笑笑,“秋兒喜歡這裡,我們的家便家在這裡,若是秋兒想去其他地方,我也依她。”

    “我喜歡這裡。”

    “我知道,放心,我讓人將周圍的幾座宅子都買下來了,你就是喜歡住在這個院子,我們也可以不換地兒。”

    夏含秋眉梢滿是歡愉,之前她不知道這男人暗地裡為她做了多少事,但是以後,她也會待他好的,她的夫君,她的另一半,她的家人。

    這裡,以後就真的能稱之為家了。

    這個下午,夏叢到底是沒有歇得成,好在他身體向來好,也不覺得累。

    用了晚飯,夏叢打發了另外兩人,只留下了外甥女說話。

    正好夏含秋也有話要和大舅說,當沒看到段梓易的眼神,在心裡想著要怎麼說大舅才會信。

    夏叢回里間去搗鼓了一陣,出來時手裡拿了個扁扁平平的包裹。

    “大舅知道你和念兒都有些銀子,可要維持一個家不易,大舅和你外祖父外祖母都不想你撐得太辛苦,夏家本就是商戶,手裡最不缺的就是銀錢,要不是之前因為一些原因導致手裡沒多少銀錢,早該給你們姐弟送來了,前些日子你外祖父明言,夏家的家底你和念兒占一份,以後咱們的日子還長,銀子我會定期給你送來,絕不貪墨你們姐弟半個銅板。”

    “大舅,這銀子不用給我,您先別急,聽我說完。”

    原本不好說的話此時夏含秋再無顧忌,不管夏家以後是不是會因為她的特別而疏遠她,至少到現在為止,夏家足足的對得起她。

    “大舅,您手裡是不是還有很多這樣的大額銀票?”

    夏叢點頭,“當然,夏家買賣做得大,鋪子也多,若是全用銀子流通,那次次出門都得雇鏢局的人抬銀子才行。”

    “大舅,不管我說的話您信不信,您都聽我說完。”

    “好,你說。”

    緊張的握起拳手,夏含秋下意識的壓低聲音道:“大舅,天下要亂了,十月便會起戰禍,先是兩國邊境起摩擦,不用多久天下十國都會拖進去,一旦戰起,現在講究的一些東西以後就都講究不起來了,糧食才是最重要的,大舅,您手裡像這樣大額的銀票還有不少是不是?您覺得到了戰時,這些銀票還有用嗎?到時怕是連錢莊都關門了,銀票不過是廢紙一張,趁著現在還有幾個月時間,您不如將銀票換出來全去買成糧食也好。”

    夏叢不知外甥女一個內宅女子這消息是從哪得來的,還以為他聽信了誰的謠言,遂安慰道:“夏家是有些銀子存在錢莊,不過並不在私營票號,而是在官號裡,只要國不亡就丟不了,再者說像夏家這樣有些家底的家族,真正的老底都是攢在自己手裡的,哪放心交到別人那裡去,放心,就算萬一真的出了事,夏家也不會傷筋動骨。”

    “大舅,您不信我的話是不是?”

    夏叢怔了怔,他好像,小看了外甥女對這事的認真,“秋兒,這事我會回去和你外祖父提一提……”

    “如果我說梁國會亡,您也不信是不是?”

    “噤聲!”夏叢頓時變了臉色,這話要是不讓人聽了去可是殺頭的大罪。

    “大舅,您給小舅去封信,不要明著問是不是天要下亂的事,就問他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不妥,您看他怎麼回答,他是無為道長的弟子,若是無為道長真有那麼厲害,做為他的弟子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而且無為道長既有那般本事就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事情而生而不做什麼,只要他有所動作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大舅,我要是沒有把握,不會明知您不會信我還和您說這些,我不想夏家有損。”

    夏叢深以為然,一開始的漫不經心漸漸褪去,“不是大舅不信你,只是秋兒,夏家家大業大,我雖然已經全面接手,但是做出一個攸關家族的決定必須有一個能讓人信服的理由,不然家族其他人那裡我交待不過去,你說的這般認真,我也定當認真對待,這樣,明日起我再去一趟伏家就起程回澄陽,你留心情況變化,要是有什麼事就給我來信。”

    看大舅是真的把話記在心裡了,夏含秋松了口氣,連連點頭不已,半點沒有要留人的意思,這種情況下,孰輕孰重她掂量得清。

    “你和鄭公子的事我不想多說什麼,但是你自己要把握好,相處時多加注意,別讓人輕看了你,趁著我在,明日便過了小定,大定不急,等我回了你外祖父外祖母再說,過了小定你們走得近些也算說得過去。”

    此時夏含秋已經不像之前那樣不安了,這幾年她獨自撐家,習慣了遇事自己拿主意,此時聽來便想了想,點頭應下,“我聽大舅的。”

    看她這般爽利,再無之前的躊躇之態,夏叢笑,“我觀那鄭公子品性不差,性格上和你也合襯,以後多花些心思在相處一道上,過好你們的小日子,大舅啊,就想你能安安穩穩的有個家,有個人疼惜你愛護你,其他什麼都是虛的。”

    “我會的,謝謝大舅。”

    “自家人,何用言謝,嫁妝的事你不用擔心,一定比當年你娘的還要厚上兩成,你外祖母心疼你,說不得還不止那個數,別急著拒絕,大舅知道你手裡有些銀子,可嫁人後哪還能如現在鬆快,鄭公子買下這麼大片地方,到時怕是有不少他的人要住進來,不管是打賞還是打點總歸都是要銀子的,你還怕你那點銀子沒地兒用不成。”

    夏家,始終還是那個夏家,待她並無改變,夏含秋默默記下這些好,想著以後若有機會,她一定會回報雙倍回報。

    “只是我始終有點擔心,章澤天既知道你在這裡,又怎會到現在都沒有動靜?他再不心疼你,面子總是要顧的,若是讓武陽城的其他貴族知道他章澤天的女兒在外另立門戶,他臉往哪擱,就為了這個,他也不敢將你放在外面才對。”

    “可能他現在在做的事比將我領回去重要多了,我自然得往後排。”翻出記憶中那張臉,夏含秋神情有些冷,他們之間,永不相見是最好的結局。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33 PM

082章 小定

    兩人說話的聲音都不大,卻攔不住存心偷聽的段梓易。

    聽得兩人道別,聽著秋兒的腳步聲響起,段梓易偷偷開了一條門縫,看著在月色下移動的人。

    如水的月光灑在人身上,給人暈染上一層銀色,讓本就溫柔的秋兒此時看來更柔和幾分,落在段梓易眼裡便是美不勝收的景色。

    要不是自製力算好,段梓易真想不管不顧的沖出去用力抱著月色下的人,告訴她他整顆心都在為她顫抖,告訴她他有多高興能擁有她。

    沒關係,再等等,待兩人成親後,他想怎麼抱就怎麼抱,段梓易在心裡這般安慰自己。

    三更時分,姜濤悄無聲息的推開了主子的房門。

    “王爺。”

    段梓易今天太興奮了,在床上躺了很久都沒有半點睡意,在姜濤落在院中的時候就坐了起來。

    “免禮,你來得正好,我有事吩咐你去辦。”

    “是,王爺請示下。”

    “秋兒答應我的求親了,我沒其他長輩,具體要置辦些什麼也不甚懂,你給陽老去封信,讓他幫著準備,另外,周邊買下來的宅子你找人好好拾整拾整,該打通的地方打通,等收拾好了安排一批人住進去,我不想以後他們對秋兒有任何不敬,你交待下去,若是以後犯到我手裡,絕不輕饒。”

    “是。”姜濤為這喜事愣了下神。反應過來後忙道賀,“恭喜王爺達成所願。”

    自懂事以來就學會玩心眼的四王爺此時哪還有半點平時不動聲色的模樣,那臉上的笑意實在是壓都壓不住。

    夏小姐在王爺心裡有多重的份量,姜濤此時有了更深的瞭解,打定主意以後待夏小姐要像待王爺一樣恭敬,“王爺可還有其他吩咐。”

    “我現在腦子不太管用。過了今天再說。”段梓易半點不因為自己現在的傻樣不好意思。反倒像是在炫耀,“對了,章家可有動靜?”

    “屬下前來就是要稟告您此事,章澤天親自往會亭來了,算著時辰應該在明天上午到。”

    “親自來的?一個人?”

    “帶著管家一起,據在章家的探子傳來的消息,章俏兒本來也想來的。被齊振聲勸了回去。”

    這兩個人,還真是不安好心,段梓易好心情打了折扣,心裡冷哼,真以為章澤天出馬秋兒就一定會跟著回去?秋兒心軟好欺負,他可不。

    除非秋兒心甘情願,否則章澤天休想如願。

    以他對秋兒的瞭解。秋兒是絕不會跟章澤天回去的。秋兒早不將章家當家了,更不會認一個殺母仇人為父。

    秋兒的狠,全在內裡。

    “明天你想辦法拖住章澤天,不要讓他上午有時間過來,秋兒的大舅明天會走,不能讓兩人碰上。”

    “是。”

    “還有沒有其他事?”

    “是。上都傳來消息,三王爺最寵愛的第二子被曝出並非他親生。他為此大怒,一劍斬殺了母子二人,後又查明那是他的親生子,三王爺當場便暈了過去,皇宮一片混亂。”

    一個這麼簡單粗暴的計謀都看不出來,就三哥那腦子還想坐穩皇位?怪不得秋兒會說梁國要亡國了。

    “誰的手筆?”

    “屬下在等上都的人查出確切消息。”

    “查明白了立刻來告訴我。”

    “是。”

    “邊境情況如何?”

    “梁國和周邊兩國還算安穩,反倒是燕國和吳國邊境起了摩擦,現在看著還好,但是若不調停,怕是……”

    “看緊些,多派些人馬出去打探消息,梁國上都不穩,邊境不可能穩,如果真的那麼穩才更顯詭異。”

    姜濤額上冒出冷汗,“屬下疏忽,請王爺恕罪。”

    “起來,儘快查清楚。”

    “是。”

    “沒其他事的話就離開吧,對了,替我備幾份厚禮,明天要給秋兒舅舅的。”

    “是,屬下告退。”

    秋兒終於是他的了啊,段梓易笑著躺回床上,帶著滿臉笑意閉上眼,只願秋兒能入他夢中。

    次日用過早飯後,夏叢果然提及小定之事,並按下郭念安不讓他去學堂。

    “我今兒就準備回去,你們兩人這麼不明不白的同住一屋簷下終是不好,趁著我在便小定了吧,這段日子我都是查過的,沒有忌諱,鄭公子覺得如何?”

    “您叫我一聲梓易即可,小定之事我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只是時間倉促,我準備的不是很周全,能否請您稍等一下?”

    “時辰還早,我等得。”

    返身回屋,將放在枕頭底下的玉佩拿在手裡,段梓易沒作任何停留。

    昨晚聽到兩人的談話後他就將自己隨身帶著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刨除不合適的,最後選定一個碧綠的玉佩。

    這玉佩還是娘留給他的遺物,他擔心有失,從不掛在腰上,而是貼身藏著。

    這玉佩一眼看著很普通,就是規規矩矩的原形上面雕有一個葫蘆,葫蘆嘴上的塞子微微突起。

    段梓易手按在那個突起上,玉佩一分為二,處於正中間的葫蘆也一分為二。

    將其中一半遞到秋兒手裡,段梓易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天下獨此一個。”

    夏含秋接過來,輕輕恩了一聲給他回應,卻並不抬頭。

    段梓易看向夏叢,“大舅覺得用這個可行?”

    “很好。”夏叢是見過好東西的,此時也覺出這玉佩的珍稀之處,“那這就算是小定了,梓易,我不怪你隱瞞身份,但是你得答應我好好待秋兒,她這些年過得不易,還有章家隨時準備跳出來找她麻煩,你得護著她。”

    “大舅放心,我待秋兒之心天地可鑒,定不讓秋兒有一點點傷心。”

    “記得你今日之言就好。”夏叢同樣是男人,對男人隨口而出的話並不真的那麼相信,只是就如秋兒需要一個承諾才願點頭一樣,他也需要一個承諾讓他心安,對這鄭梓易,不管是秋兒還是他,都不那麼信任。

    姐姐終於許了人家,郭念安一邊替姐姐高興,一邊為姐姐擔憂,先生是王爺啊,那姐姐以後不就是王妃了?

    可段柏瑜還是皇子呢,現在不也躲在他家,姐姐以後該不會也需要這麼躲躲藏藏吧。

    “念安,以後你就不能叫先生,要叫姐夫了。”

    把心裡的擔心壓下,郭念安看向段梓易,“先生,我要叫姐夫嗎?”

    段梓易笑容滿臉的點頭,從一開始他就等著這聲稱呼了!

    “姐夫。”

    “恩。”叫的人還沒應的人大聲,“以後每晚還是要來我那裡,該學的東西不能斷。”

    “是。”

    夏含秋笑眼看著,玉佩緊緊攢在手心,用的力太大,手掌都有些疼,可她卻沒有放鬆力道,疼痛能讓她覺得踏實。

    “我就不耽擱時間了,去趟城主府後就回澄陽。”

    幾人跟著起身,“我們送您。”

    夏叢沒有拒絕,拍了拍郭念安的肩膀感歎道:“你們都是好樣的,不要總記著之前的苦難,那也是一種難得的經歷,雖然不那麼讓你高興,卻能讓你成長,你們現在就很好,以後會更好的。”

    “是,大舅。”

    伏睿和夫人接到通傳時都有些吃驚,他們以為那甥舅幾人難得相見,應該會多住上幾天,沒想到居然就住了一個晚上。

    “幸好回禮我早就準備好了,柳娘,你再去替我數一數,看有沒有缺什麼。”

    “是。”

    “荷葉,你去請小姐出來見禮,好好替她收拾收拾,用心些,不要失禮。”

    “是。”

    夫妻兩人匆匆迎出去,伏睿看四王爺也在,還一副自家人的態度,心裡就有了底。

    一坐下伏睿便問,“親家大伯,怎麼不多住上幾日?家中有事?”

    “是有些事要處理,不瞞兩位,就在今日秋兒和鄭公子下了小定了,有些事得準備起來,我就不在會亭多呆了,秋兒姐弟以前承您二位關照,夏家感激不盡。”

    這話就算真說,也該由章家人來開這個口,可現在卻是含秋的舅舅如此說,伏夫人頓時更加覺得這夏家重情重義,雖然身份上低些,女兒嫁進這樣的家庭卻定然要和樂許多。

    “親家大伯不用這麼客氣,含秋是個招人疼的好孩子,念安有心氣有本事,我倒希望他們有事能和我們說,可他們姐弟都硬氣,什麼事都自己解決了,沒見過這麼爭氣的兩個孩子。”

    聽得出伏夫人這話說得真心實意,夏叢心裡高興,臉上笑意更甚,“窮孩子早當家,受過苦的孩子也要知事得早些,我惟願他們以後都能有所成就方對得起吃過的那些苦。”

    “一定錯不了。”

    伏睿說著話邊看向四王爺身邊的夏含秋,一個都成王妃了,王妃的弟弟還差得了?

    若是郭念安不爭氣也就算了,爛泥扶不上牆,可他偏偏還是個極聰明的,再加上父母的深仇大恨督促著他,到時四王爺再扶上一扶,怕是上都的貴族都不能與之並肩。

    他始終相信,四王爺若是有心,皇位上那位根本不是對手,現在四王爺不知為何偏安於會亭,一副完全不想與之相爭的姿態,要是皇位上那位放任他可能什麼事都不會有,但是,可能嗎?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34 PM

083章 尋來

    夏叢心裡裝著事,沒有多留的打算,待三弟的未婚妻出來給他見了禮後就告辭離開。

    陳均領著一眾夏家送聘的下人早就準備妥當,隨時能啟程。

    伏睿夫妻將人送至大門外,管家將一眾回禮奉上,主家在一邊告別。

    段梓易看到候在不遠處的姜濤,和幾人說了一聲走過去。

    “主子,這是屬下能找到的最合適的東西了,不會暴露了您的身份,也不丟份。”

    段梓易接過來瞧了瞧,確實都是些珍貴但不只限於皇室所有的東西,“不錯。”對看過來的秋兒笑了笑,段梓易低聲問,“章澤天到了沒有?”

    “半個時辰前進城了,屬下讓人去找了他點麻煩,不過久拖可能拖不住。”

    “他可能不會先去梧桐巷,而是來找伏城主,你去找人攔住他,別讓他這時候過來,暗的不行明著來也沒關係,他沒見過我,認不出我。”

    “是,屬下這就去。”

    提著大包裹走回秋兒身邊,不等人問便主動低聲交待了,“我讓人去置辦了一些東西給大舅,現在和之前不一樣,我不能失了禮。”

    夏含秋臉色微紅,裝沒有聽到。

    “澄陽離會亭城也不遠,若是得了閑,兩位不妨去澄陽走走,雖然是個小地方,卻也自有特色。”

    “要去的,夏家體諒我只得這一個女兒,讓他們小倆口成親後留在會亭,我們也不能不顧夏家的臉面,聘禮都送出門了卻沒半點動靜,親家大伯,你回去和親家說一聲,親事在澄陽辦我們也是願意的,嫁妝可以先送去澄陽。日後再送去他們新居就是。”

    夏叢頓時笑意更盛,這是親事定下來後夏家最頭疼的地方。

    按理說結下這樣一門貴親萬沒有藏著揶著的道理,夏家旁支眾多,就算他們主家沒有意見,到時怕也會有難聽話傳出來,比如說三弟做了貴族家上門女婿之類的。這樣的話三弟不在乎,可老父老母的臉往哪擱?但凡好一點的人家又有誰願意入贅的。更何況是夏家子。

    他們原本是打算下聘後再提及此事,嫁妝可以直接送到他們新居,但是需得去夏家祖屋拜堂,哪想到伏家卻想著全夏家臉面主動提及了,他哪能不高興。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夏家傳家近百年,雖然只是一商戶,族人人脈卻也樣樣不差。若是沒有動靜,以後也難交待,夫人的話我定會一字不差的轉達給爹娘。”

    “下個月我會去一趟澄陽,到時再和親家詳談。”

    “夏家全家掃榻相迎。”

    幾人相視一笑,都覺得這親沒有結錯。

    身份是很重要,卻不是決定幸福的唯一要素。至於肯定會有的難聽話,他們就當那些人是嫉妒了。

    “時辰不早,告辭。”

    “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夏叢滿口應下,接過陳均牽著的馬翻身上去,正要再和梓易交待幾句,就見他舉了個包裹遞到他面前。“小小心意,請大舅收下。”

    夏叢沒有和他客氣,坦然接下,“記住你說過的話,好好待秋兒,好好教導念安。”

    “大舅放心就是。”

    這稱呼改得之快讓伏睿嘴巴直抽,四王爺這也太諂媚了些!

    “秋兒,念安,有事給大舅來信。”

    “是,大舅一路好走。”

    雙雙應承下來,夏含秋又補上一句,“大舅,回去記得儘快給小舅去信。”

    “放心,我記下了。”

    目送著一行人走遠,夏含秋轉身向伏城主夫妻道別,“念安得去學堂,含秋回家也有事待處理,今兒就不進去了,夫人,您和瑩瑩說一聲,我改天再來看她。”

    “好,你有事我便不留你,得閒了常過來。”

    “是,含秋告辭。”

    段梓易和郭念安拱手行禮,緊隨其後。

    兩夫妻返回屋內,伏夫人感慨似的道:“雖有私相授受之嫌,但是這樣也不錯,總算是定下來了,含秋這孩子值得有人待她好,老爺,這鄭公子的身份您是不是知道?”

    伏睿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怎麼這麼說?”

    “和您做了二十年夫妻了,要是半點都察覺不出來,妾身白擔了這夫人之名。”嗔了自家老爺一眼,伏夫人眉眼間全是笑,哪裡見得到平日裡的強勢,“不說您待鄭公子的態度不一般,就是他待您也自在隨意的像是待一個平常人,這樣的態度妾身只見過上都幾位尊長這般待您過,老爺,妾身可有說錯?”

    伏睿笑,“他是何身份都不重要了,我們和夏家已是親家,他和夏家的表小姐結了親,這以後就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只要知道他不會害夏家,也護得住夏家就是,算起來我們還是沾了夏家的光才能和他扯上關係,龍遊淺灘終究只是暫時,等著瞧吧。”

    龍游淺灘……伏夫人瞠目,一手拽住伏睿的手臂一手緊捂住胸口,“老爺,您的意思是……”

    “不要多想,他既要當鄭公子便是鄭公子,以前怎麼待他以後還怎麼待他就是,待含秋也不要改了態度,那種人最是敏銳,也最不喜有所圖之人,以我們現在的關係總歸是一條船上的,多做不如不做。”

    伏夫人到底也是大家貴族養出來的,能教養出特立獨行的伏瑩瑩來自然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深閨女子,聽老爺如此說便明白過來,“是,妾身知道了,瑩瑩那裡需不需要知會一聲?”

    “不用,瑩瑩對含秋來說是在困難中幫扶過她的朋友,所以她待瑩瑩處處不同,現在就樣就很好,瑩瑩畢竟才十七,知道了待她不見得好。”

    “您說得是,我想岔了。”伏夫人笑,“咱們瑩瑩還真是有福氣,也幸得當時妾身由著她的心意退了那兩樁親事,不然哪能有現在這般如意的親事,下個月您能空出時間來嗎?妾身一個人去澄陽會不會顯得對這樁親事不夠慎重?”

    “我自然是要去的,你定好日子告訴我,在那之前我會將事情排開。”

    “是,妾身記下了。”

    這兩天積壓了不少政事,伏睿繼續去忙,可沒多會又有人來通傳,武陽章澤天求見。

    夏叢剛走沒多久,這兩人該不會在城門碰上了吧!伏睿邊理著袖子邊往前廳走。

    按理來說,不是自己轄下的官員貴族伏睿不認得幾個,可這章澤天偏偏是個例外,誰讓他和夏家有著那樣的關係呢?由不得他不去查清楚。

    不知以後當章澤天知道他看不上的長女成了四王妃時是何表情,一定很有趣。

    章澤天此時的心情並不好。

    他覺得這會亭城一定和自己犯沖,才進城就被守門官兵拽著說自己像某個通緝犯,拿著圖像對照了半天還不肯放人,偏巧他出門得急,不止是沒用貴族標記的馬車,官印也沒帶在身上,要不是管家塞了一大腚銀子過去,只怕他真會被他們拿下大獄。

    好不容易從那裡脫身了,章澤天便直奔著城中心而去,哪個城的情況都差不多,城中心必定是城主府。

    可剛走到半路,不知從哪裡冒出一群橫衝直撞的小孩,也不知他們是怎麼驚著馬的,先是狂奔了一陣,然後是原地轉圈,將他繞了個七葷八素,待馬車停下來時差點從馬車裡摔出去,頭上還被磕到了,腫起一個大包,頭髮也散了,衣服也皺了,這個樣子怎麼去見伏城主?沒辦法,只得先去看大夫,再去客棧要個房間梳洗一番才過來。

    粗略一算,耽擱了得有一個時辰左右,想想就慪得慌,他章澤天多久沒吃過這種虧了,偏生還沒地兒可出氣。

    大街的,總不能為難幾個孩子,臉還要不要了?雖然當時他恨不得一腳一個踹飛出去。

    “不知章兄駕臨,有失遠迎。”

    章澤天臉上瞬間露出笑意,一點看不出他此時心情不佳,“是我冒昧了才對,前些日子小女小婿才來叨擾過,我今日又上門,實在是不好意思。”

    “章兄說的哪裡話,進來即是客,章兄請坐。”伏睿好像真的什麼事都不知道,那日在城主府幾個年輕人的交鋒他也全忘了,把章澤天當成了一個普通的客人招待。

    兩人拐彎抹角的說了一陣話,伏睿見他不主動提及,他也絕不說到那事上面去。

    天南地北和繞了一圈,章澤天終是坐不住了,歎了口氣道:“聽說秋兒和令嬡關係甚好,時常出入城主府,想來伏兄也是見過小女的。”

    伏睿也不裝傻,笑容都沒有變半分,“如果你說的是含秋,確實是,不過據我所知,她姓夏。”

    章澤天神情尷尬中透出憤怒,“她娘雖然不在了,我這個做爹的還活著,誰給她的膽子私自改姓?真是無法無天了,聽說她還自稱失了怙恃,將我這個做父親的置於何地。”

    “哦!章二小姐告訴您的吧,那日她句句言詞惡毒,我聽了都汗顏,想來在你面前也不會說含秋什麼好話。”

    “俏兒並非心思惡毒之人,伏兄是不是聽信了片面之詞?”

    伏睿當沒聽出來他話裡的意思,反問道:“那章兄又何嘗不是聽信了片面之詞呢?含秋在你心裡所有的不好,你可有親眼見過?而不是聽信別人之言?”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34 PM

084章 要見

    “我……”章澤天無言以對,噎了半響後回了一句,“吳氏對章含秋的好武陽城誰不知道?誰不道她一聲好?是章含秋自己不知好,還要怪他人不成?”

    “這世上有一種捧殺,不知章兄可知?”不待章澤天答話,伏睿便搖著手笑道:“我們都在說什麼,含秋不需我要為她說話,我也無需為這事和你爭執,只是我實在是心疼那個孩子……不知章兄今日來是為何事?”

    章澤天也冷靜下來,看伏睿現在的態度,明顯是偏著章含秋去的,想要從他這裡問清楚一些東西怕是不能了,真不知俏兒是怎麼搞的,竟然在伏睿心裡留下了壞印象。

    “不瞞伏兄,我是為秋兒而來,她畢竟是我的女兒,以前不知道她在哪裡也就算了,現在既然知道了哪能再讓她孤身在外,家裡再不好也能護她周全,何用在外面擔驚受怕,伏兄說是不是。”

    “我說是與不是都不是含秋的想法,章兄如果是想知道含秋的住處,我也不會瞞著,梧桐巷裡的郭宅就是。”

    “郭宅?”章澤天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為什麼是姓郭?就處劃改姓,那裡不也該是夏宅?

    總不能是郭子良和夏薇的孽種跑去了章含秋那裡,要真是如此,那……

    斬草除根的念頭從腦中閃過,章澤天沒有多猶豫便起身告辭。

    有些人,留不得。

    “老爺,您怎的把含秋的住處告訴他了?”伏夫人掀簾子出來,眉頭微斂,一臉擔憂。

    “我就是不說他也能打聽到,放心,只要含秋不想見他,他就休想見到。”

    隱隱猜出了鄭公子的身份。伏夫人贊同的點頭,“倒也是,我派人去給含秋送個信,也好讓她心裡有數。”

    “也好。”就是不去送信,恐怕章澤天的動向也早在四王爺的掌控之內,不過態度嘛。總是要擺一擺的。

    而此時的夏含秋和段梓易卻是剛回家。

    念兒今日去得遲了,因為事先沒有請假。她擔心先生責備念兒,便親自將人送去學堂,另外叫段梓易去給先生說了一聲。

    段梓易被使喚得那叫一個心甘情願。

    沒了他人在身邊,夏含秋原本有些不自在,可看到段梓易就和往常一般無二,漸漸的她也就心定了。

    段梓易見她如此,更是笑眯了眼。

    兩人和往常一樣在院子裡曬太陽,和往日不同的是,今日將幾案也抬了出來。筆墨筆硯擺得整齊。

    揮退準備磨墨的如月,段梓易倒了點茶水進去,抓著袖子親自給她磨。

    那姿態,再閒適不過。

    翻了翻前面寫的劇情,夏含秋將自己不太滿意的幾頁抽出來,她清楚的記得。這是她心頭糾結的那幾天寫下來的,果然看不得。

    “要重寫?”

    “恩。”

    研墨的動作不停,眼睛卻往那上面瞟,看下來後覺得挺好的,於是便道:“印出來的那兩冊我也看過了,這劇情不是挺接得上的?”

    “本就是順著前面寫下來的,自然能接得上。”用鎮紙將紙鋪好。選了毛筆,夏含秋對著段梓易笑,如這天氣一般讓人舒服,“你看了後有什麼感想?說真話。”

    心上人在對自己撒嬌呢,段梓易喜不自禁,乾脆拖了坐榻過來坐到幾案的側面,邊墨研邊道:“老實說,寫得太過理想化了,你編織出來的那樣一個世界我想沒人拒絕得了,如我,明明知道這個世界是沒有的,是假的,可依然想要看看在那個世界奮發的人是不是能一直那麼相扶著走到最後,想知道他們會不會敗給自己的貪念,會不會為了利益發生爭鬥……你看,我這樣的人都在期待了,其他人又哪裡能拒絕得了。”

    這個世界是有的,夏含秋在心裡道,只是那個世界我們都去不了。

    吐了口濁氣,將故事在心裡理順,夏含秋提筆蘸了墨正要落筆,阿九就踮著腳尖進來稟報,“小姐,伏夫人派人過來傳話。”

    無奈的放下筆,“請人進來。”

    “是。”

    進來的是伏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紅香,“婢子見過夏小姐。”

    “免禮,夫人有何吩咐?”

    “非是吩咐,夫人讓婢子前來告訴夏小姐一聲,章澤天來了會亭。”

    終於來了。

    這事一直懸在心頭,從章俏兒回去後的那日起,夏含秋就在等,看那個她該稱之為父親的人何時出現。

    以怎樣的姿態怎樣的面貌出現。

    “他去了城主府?”

    “是,夫人說城主告知了他您的住處,可能會尋過來。”

    意料之中的事,她和伏家走得近,住在哪裡早就不是秘密,就是伏城主不說他也能打聽到,伏城主肯定也是想到了這點便乾脆告知了他,免得他四處去打聽反倒引人注意。

    她並不想讓她和章家的關係廣為人知。

    “我知道了,你回去後告訴夫人,改日我再登門道謝。”

    “是,婢子告退。”

    墨已經磨了足足一硯臺了,段梓易滿足的放開墨條,接過丫鬟遞來的濕毛巾淨了手方看向面色冷淡的秋兒,“不高興了?要是不想見他不見就是,我讓他看著郭家大門卻進不來如何?”

    “見,為何不見,我也想看看他見了我能說出些什麼話來。”

    “不怕他知道念兒在你這裡?”

    “你不是說能護住我們姐弟嗎?”

    是能,一點問題都不會有,段梓易笑,拿起筆蘸了墨遞到她手裡,“寫你的故事吧,我還等著看呢!其他事不用理會,他若是來了我許他進來就是。”

    “我若是說不願見他呢?”捏著筆,夏含秋問。

    “那他就永遠別想見著。”

    夏含秋頓覺心安,下筆如神助。

    說到底,她其實就是想再次從段梓易嘴裡聽到保證罷了。

    到太陽西斜,陽光移出院落時,終於高效率的寫出了厚厚一疊原稿。

    而段梓易則陪了她一下午,有時是看著她寫,有時是看著寫字的人,有時是自己拿了紙筆勾畫,展顏的秋兒,冷漠的秋兒,盛氣淩人的秋兒……

    夏含秋一張張翻著看,從別人的視角去看自己的樣子,感覺真奇妙。

    尤其是當這個人還是自己的未婚夫的時候,她得努力端著才不讓人看出她的不好意思。

    輕咳一聲,夏含秋也不抬頭,輕聲問,“我在你面前有這麼多面嗎?”

    “你在我面前從來不曾這樣。”段梓易從中抽取一張出來,微微抬著下巴,眼睛微斂著一臉傲氣的模樣很是招人,那天在城主府面對章俏兒和齊振聲時,她就是這個樣子的。

    看著從自己手中畫出的這張圖,段梓易突然有些明白了齊振聲的心理,呵,分明是他自己丟了西瓜撿芝麻,此時後悔還有何用。

    “能全部給我嗎?”

    “當然,以後我再給你畫,都給你。”

    “……好。”仔細的一張張鋪平,動作輕柔的模樣比對待自己花了心力寫出來的東西還要來得珍視,段梓易微笑看著,他的秋兒不擅言辭,可心裡最知道誰待她好,也最珍惜別人待她的好。

    郭念安回來後,夏含秋沒有對他隱瞞章澤天來到會亭的事。

    家裡但凡有什麼事她從不瞞著念兒,從他來了這個家裡開始,她就是如此做,不用他出多少力氣費多少心思,只是想通過這些事情告訴他,他就是這個家中重要的一員,這就是他的家。

    效果顯而易見,郭念安現在把這裡當成了他的家,而不只是姐姐的家。

    “他來找姐姐你了?”

    “沒有,我也正奇怪他既來了怎麼沒找過來。”

    “會不會是姐夫……”

    “他沒有攔著。”夏含秋對這個稱呼暫時還有點無法接受,太過明晃晃了,她定親都不過是今天的事……

    “姐姐,我是不是要躲起來?”

    “不用。”夏含秋知道他的顧忌,那也是她之前的顧忌,可現在不一樣了不是嗎?她不再是一個人了,她也不用一個人死撐了,“他說護得住我們姐弟,便信他一回。”

    郭念安此時也記起了段梓易的身份,有些猶豫的問,“姐姐,你……是為了我還是真的對先生有意才……”

    話說得含含糊糊,夏含秋卻聽懂了,“沒你想的那麼複雜,姐姐啊,就是想有個人可以依靠,一個人走一輩子,太累了,如果賭對了,這輩子總算沒有白活,如果我再次所托非人,我也不會覺得吃驚就是。”

    “姐姐……”郭念安到底還年少,不識情滋味,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姐姐。

    “好了,不說這些,你明日繼續去上你的學,這些事不用你操心,有時間了就想想如果沒有鄭公子,就我們姐弟兩人,你要怎麼應付眼下的局面。”

    “姐姐,我以後會很努力的。”

    “姐姐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比很多人都努力,姐姐為你驕傲。”

    被誇得有些不自在,郭念安撇開頭四處望,沒話找話的道:“姐夫買下了周圍那麼大片地方,以後是不是會有很多人住進來?姐姐,這樣好嗎?”

    “沒什麼不好,鄭公子也不會總使喚我們的人,用自己的人會順手些,這和我們沒有關係,以後你也是他們半個主子,你以禮待他們,他們自然不會平白無故討厭你,自己立身正了,就什麼都無懼。”

    “知道了,姐姐。”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35 PM

085章 父女

    次日一早,郭念安踏出大門就見著了走進巷子裡的兩人。

    走在前面的那人他在城主府見過,父親曾經的左膀右臂章澤天。

    此時他還不知這人是他爹娘的仇人,只知道他是姐姐的親生父親,也是姐姐最不喜的人。

    他也不喜歡,明明是爹的人卻在爹死後還活得滋潤,這樣的人要麼是兩面三刀,要麼就是早就和爹離了心。

    章澤天也看到他了,也是第一眼,他就將人認了出來,長高了些,臉也長開了些,可他認得。

    “郭瑞宗?你怎麼會這?!”話雖如此說,章澤天的語氣裡卻並無半點吃驚之色,臉上反倒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昨天他找附近的人打聽了一番,知道這裡經常出入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郎,這裡又是郭宅,他不得不將之和郭家那小子聯想到一起去。

    這對姐弟真是本事,居然先後從他手裡逃脫了。

    “章家主大駕光臨不知是為我還是為我姐姐?”

    “章含秋竟然也認你?”

    “為何不認我,姐姐不認的是那個將自己髮妻獻出去的人。”

    這是章澤天做得最虧心的事,他對夏薇並不討厭,相反還有幾分喜歡,和幼時一起長大的表妹不同,夏薇不僅長得好,還因著被寵愛而帶著些許嬌憨,說話時眼裡總帶著笑,他那時很喜歡和她說話。

    只是他和表妹是自幼的情分,夏薇聽到的傳言是他著人散出去的,他看得出來她有些不高興,卻還是接受了表妹,馬上安排將她納進門來,那時他是真想要好好待她的。

    可是,怎麼後來就走到那個地步了呢?

    看著郭瑞宗和夏薇有幾分像的臉,章澤天記起來了,當時他滿心想著要如何使章家翻身,就那麼巧的,郭子良無意中見了夏薇幾面,找到他隱諱的提起,並且許下了他夢寐以求的條件,他根本無法抗拒這誘惑。

    再加上表妹也在邊上鼓勁,還說她一定會將含秋當成自己的孩子疼,他……就那麼順水推舟的將人送了出去,還……將她身邊的人都滅了口,做出她得了急症以至傳給了身邊侍候的人的樣子。

    含秋和夏薇長得太像,越大他就越不敢多接近,後來看她性子怯弱,才慢慢覺得和夏薇不像了,不是相貌,而是那種神態,夏薇被夏家養得很好,雖然懂得出嫁從夫的道理,平日裡也極聽他的,但是她的性子卻不弱,要不是他用女兒威脅她,事情不可能成。

    含秋卻是說話和貓叫一樣小聲,見著他就想躲,連頭都不敢抬,他看不上她的軟,卻又詭異的覺得這樣很好。

    可他沒想到含秋骨子裡也有著夏薇的硬氣,那件事他何嘗不知道他偏心了,何嘗不知道吳氏偏疼了自己女兒,何嘗不知章俏兒欺負了姐姐,可是他習慣了事事偏著那一雙兒女,當時就那麼自然的偏過去了,他以為含秋還會和以前一樣聽話。

    再說他也許諾了不會不管她的婚事不是嗎?

    她卻一把火燒了夏薇留下來的所有嫁妝不算,還燒了小半個章家,然後徹底消失在他眼前。

    他是氣,也怒,心裡卻也有些佩服,隱隱還有些自豪,這樣的膽氣,誰家的女兒有?

    來的路上他都想好了,只要含秋低頭說上幾句軟話,他就什麼都不計較了,現在許親是難了些,可以章家的情況,也沒有難到嫁不出去的進步,齊振聲那樣的是不可能了,但是差不太遠的也能挑幾個出來。

    家是必須要回的,有家卻不歸,傳出去他的臉往哪擱。

    可是到了會亭,尤其是到了現在,親眼看著郭瑞宗站在他面前,他知道事情不會那麼容易了。

    含秋會願意庇護郭瑞宗,肯定是知道了這人真是她弟弟。

    他現在擔心的事,夏薇的事,她知道了多少?

    不過,就算她全部知道了又如何?還不認他這個親爹不成!血緣豈是說斷就能斷的。

    這麼一想,章澤天頓時有了底氣,挺了挺脊樑道:“我找章含秋。”

    “這裡沒有章含秋,只有夏含秋。”

    章澤天不想在這裡和個小輩起口舌之爭,大度的不和他一般見識,“只要人對了就行,名字不重要,你明知我身份,還要將我拒之門外不成。”

    “放心,我不會,姐姐說了會見你。”

    郭念安很不願去學堂,他想在家親眼見著姐姐是怎麼讓章澤天臉面全無的,可是……姐姐的話是一定要聽的。

    撣了撣衣擺,郭念安帶著捧著書袋的墨香從章澤天身邊徑直走了過去。

    非但沒將章澤天引進門,更是連遣人通傳一聲都沒有,完全將他當成了陌生人對待。

    章澤天沉下臉來,在心裡暗罵了幾句,示意管家章松前去和門房交涉。

    看到郭瑞宗那般態度,章松原以為會被為難,哪想到剛報上姓氏門房便道:“小姐有交待,若是章家老爺到了直接引進門去就是,不用通傳,請章老爺隨我來。”

    章澤天聽到這話頓時心裡大定,含秋只是怨他,心裡還是有他這個父親的。

    隨著門房往裡走,邊眼神四處轉悠著打量這宅子裡的景致。

    和章家比起來自是差得遠了,可當初含秋初到會亭時才剛十三周歲,俏兒還在家裡想著怎麼讓齊振聲名正言順的成為她的夫君,別家的千金還在為用什麼顏色的胭脂,什麼樣的首飾搭配一身新衣裳發愁,含秋卻在這裡獨自安下了一個家。

    要是含秋是個兒子,怕是不會比家寶差。

    “來了?”夏含秋端著茶盞在手裡轉了一圈,“可真早。”

    三人剛在一起用了早飯,郭念安去了學堂,剩下的兩人則在商量要給夏靖準備上一份怎樣的厚禮,他們早有預料章澤天今天會來,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早。

    段梓易看向聽到那個名字態度上馬上變得強硬起來的秋兒,“我陪你一起去?”

    “不,我不能讓我們兩的事成為他攻擊我的利器。”夏含秋起身,“我不怕他,就算曾經怕過,在死過一次後也不怕了,以前一直都是想著要躲起來,因為他的身份,因為念兒,我都沒有和他正面交鋒的資格,可是現在,後顧之憂已經沒有了,我還有何懼?”

    這一刻的夏含秋,驕傲,銳氣十足,如同一把等待出鞘的劍,就等著出鞘的那一刻,讓人見識她有多鋒利。

    段梓易著迷的看在眼裡,裝在心裡,“好,我不跟。”

    不能看著秋兒發威很遺憾,但是他可以聽。

    沒有回房換衣服,也沒有將紮得太過隨意的頭髮去整一整,夏含秋一身閒適的出現在章澤天面前。

    十三年裡的每一次偏疼,每一次看他對章俏兒笑得像個慈祥的父親,每一次對自己露出厭惡的神色,每一次的喝斥……她經歷了三個十三年,有兩個和這個人有關,可加起來的二十六年卻沒有過一次愉悅記憶。

    兩個十三年,想來居然滿滿的全是雙倍的傷害。

    而這輩子,還要加上娘親的仇。

    章澤天,你讓我如何原諒你!

    每走近一步,夏含秋的臉就冷一分,氣勢就強一分,章澤天幾乎以為這個人只是個長得像他女兒的人而已,章含秋再本事,也不可能在三分裡變得如此……如此厲害。

    不管哪家的主子都是隨著主子的喜好走的,主子喜歡誰他們就捧著誰,主子討厭誰,他們也不會多看一眼。

    章松以往就沒有多給過大小姐一分關注,更不用說討好諂媚。

    此時看著這樣的大小姐,他下意識的就想,他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大小姐要是有這氣勢,家裡誰敢小看她?

    夏含秋也不喊人,就那麼直挺挺的在他面前站著。

    章澤天還在吃驚,一時間,屋子裡安靜的針落可聞。

    章澤天到底是混官場的,沒多會就鎮定下來,輕咳一聲,率先開口,“含秋,幾年不見連父親都不認得了?”

    “父親?”夏含秋唇角輕啟,一字一句冷冷的吐出來,“我沒有一個將我娘獻給上鋒索取前程,後又要我娘性命的父親。”

    “休得胡言。”章澤天喝斥,“你從哪聽來的傳言?就憑郭家小子幾句話?他才多大,他的話能信?”

    “他什麼都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你是殺害他爹娘的兇手之一,又豈會輕易放你進屋。”

    章澤天臉上有了笑模樣,“你擔心他對我不利?”

    “我不過是遵娘的遺命行事罷了,你哪用得著我擔心,殺了大的,將小的斬草除根才是你的打算吧,不過,這次你要失算了。”

    被打了臉,章澤天臉色頓變,講話再不留情,“你以為就憑你護得住他?失了章家庇護,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手裡有幾個錢就真以為自己有天大的本事了?改姓夏讓你得到了什麼?錦衣玉食養了十幾年的你,布衣穿得可舒服?”

    “很舒服。”夏含秋經過他身邊走到主位自顧自的坐了,指著自己胸口道:“這裡,很舒服,離了章家,我不用面對一屋子齷齪骯髒的人,不用看你嫌惡的眼神,不用因為吳氏的偽善強忍噁心,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燒了那一屋子嫁妝?因為你的表妹,你一直以為是個溫柔賢慧好後母的吳氏一開始打的就是讓我和齊振聲成親,再要了我的命讓她的女兒人財兩得的主意,我寧願燒了,化成灰也不願意讓她遂了意,她當時的臉色一定很好看,真遺憾我沒有看到。”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36 PM

086章 破臉

    章澤天下意識的去想那幾天表妹是什麼表情,那些天發生的事讓他記憶深刻,這一回想還真想起來了一些。

    他不止一次看表妹拿了個小冊子記著什麼,當時根本沒多想,只以為是家裡的帳本或者是給兩姐妹的嫁妝做記錄,現在想來在含秋縱火後,他是看到過好幾回表妹對著那小冊子咬牙切齒的模樣,難道……

    不,這不可能,表妹從小和他一起長大,什麼性子他還不知道?有些小打算小心眼,但是壞心一定沒有,像章含秋說的這般惡意更不可能!

    “你不用想挑撥我們夫妻間的感情,我是對不起你母親,可是這和吳氏沒關係,你不用如此恨她。”

    多悲哀,她說了實情他卻認為她是在挑撥他們夫妻感情,對吳氏來說他是個合格的丈夫,對章俏兒和家寶來說,他也是個合格的父親,可是對她和娘呢?

    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

    她無法想像娘那些年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怎麼?無話可說了?你繼母即便是對俏兒有所偏頗,大體上也都過得去,你不喜歡她,也該敬她養你十餘年,俗話說生恩不如養恩大,你也識了字,這個道理都不懂?”

    “父親的威風您還是別在我面前擺了,這裡不是章府。”夏含秋眉眼不動,淺淺飲了口茶,仿佛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紗,紗裡面也許包含著柔軟,但是紗外顯露于世人面前的,是尖銳傷人的刺。

    “來此找我有何事你就直說吧,以前的事,我不想再說。”

    章澤天來之前從沒有料到這種情況,含秋出乎他預料的難纏,好像話題的掌控權都不在他手裡了。

    再說話時,章澤天不由得多了幾分慎重,“自然是來接你回去的,三年前的事是俏兒對不起你,但是你是姐姐,讓讓她也是應該,現在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親人之間哪有隔夜仇,你在外三年,也該回家了。”

    “回?我的家就在這裡,你讓我回哪裡去?章家?還是您以為我只是在耍脾氣,脾氣過了就該回去了?”夏含秋將茶盞用力擱回幾上,“章俏兒,我永不原諒,齊振聲,我永不原諒,吳氏,我永不原諒,至於您,我的父親,如果原諒了您,我死後該如何面對娘?呵,回章家,你是嫌之前那把火燒得不夠大嗎?如果您給我這個機會,我就不是燒掉小半個章家了,整個章家都會變成灰燼,您信不信?”

    “你敢!”

    “您倒是看我敢不敢!”

    她真的敢!不止是她現在的神情在這麼說,她之前做過的事也足以證明。

    章澤天猛的站起來,“章含秋,我願意來這麼一趟,是因為你是我女兒,我不忍看你因為一時慪氣毀了一輩子,你別蹬鼻子上臉,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連尊長敬上都不會了,再這麼下去,你是不是還打算和混子混一起去勾肩搭背。”

    在這個年代,和混子勾肩搭背的,只有勾欄院裡的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女人,身價稍微高一點的妓女都不會搭理混子,章澤天這話,等於是把夏含秋踩到了塵埃裡。

    段梓易聽得幾乎想沖進去對著那家老臉就揍,可是想到秋兒說的話,他只能暫時先忍下來,等著,這口氣他必定要給秋兒出的。

    聽了這話,夏含秋傷心嗎?有一點的,可是真的就只有一點,因為她對章家的在乎就只剩血緣牽著的那麼一點了,她想,在過了今天後,以後她真的能不為章家傷哪怕一點點的神。

    章澤天的話,砍斷了她和章家的最後一點情分。

    “如果有朝一日我真落到了那種地步,我一定不會讓人知道我是你的血脈,你不屑,我比你更看不上,你之所以來會亭,之所以來找我遠沒有你說的那麼冠冕堂皇,不過是不想被人知道害你臉面無光罷了,章家主,我說得可對?”

    全說對了,章澤天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惱的,只覺得怒火中燒,臉漲得通紅,站起來就要衝過去給她一巴掌,被章松眼疾手快的拖住,老爺現在是氣暈頭了,不然怎會想不到大小姐要不是有什麼靠山,怎會字字句句這麼逼人。

    老爺要是真動手了,捅馬蜂窩了也不一定。

    “章松,你放手,不教訓她她還當自己真是個人物了,老子教訓子女,天經地義,誰還能指責我不成。”

    段梓易聽到這句才知道章澤天想幹什麼,記起塔家幾兄弟都沒跟在秋兒身邊,擔心秋兒吃虧,哪還顧得其他,親眼見著秋兒無恙才放下心來。

    既然進來了,他也不打算走了,就站在秋兒身前打量對面也在打量他的男人。

    “你是……”章澤天記性好,很快就想起這人去過章家一次,是夏靖的朋友,看著身份很是不一般。

    火氣一壓制,此時章澤天冷靜下來了,擺弄了一下衣袖問,“沒想到在這裡會再次相見,你是會亭人?”

    “我是哪裡人和你無關,管好你自己,要是敢動秋兒休怪我不客氣。”

    章澤天並不懼他,就算這人是上都大貴族他章家現在也不怕,錢城主是皇上的嫡系,憑著這層關係,他也去過一次上都並且見到了皇上,說不定不久的以後,他還能更進一步也不一定。

    就算這人真是夏靖找來的靠山又如何?

    輕哼一聲,章澤天看向男人身後的章含秋,“怪不得敢和我叫板,原來是找著靠山了,就不知道這靠山靠不靠得住。”

    夏含秋一點都不想和他逞口舌之利了,“若是章家主無其他事就請回吧,郭家廟小,供不起貴客。”

    章澤天最是看重臉面,剛才幾乎是撕破了臉面,此時哪還會留下來,冷哼一聲便往門外走去,邊道:“章含秋,你會後悔的,以後,你休想再進章家門。”

    “章家主放心,我就是淪落到討飯的地步也絕不會討到章家門前來,慢走不送。”

    走到外面的章澤天回頭,才發現那不孝女居然連出來送一送都沒有,真是反了天了!

    章澤天氣得甩袖而去。

    他定會讓章含秋後悔的,絕對。

    屋內,段梓易回頭仔細察看秋兒的神情,章澤天那話太傷人,他聽了都替秋兒難過,秋兒本人怕是更不好受。

    “我沒事。”夏含秋莞爾一笑,這種時候有人在身邊陪著,替她急替她難過,感覺真好。

    “你和他見過面?”

    段梓易不想再呆在這間章澤天呆過的屋子裡,拉著人往外走,邊道:“恩,你離開章家後沒多久,我就和夏靖一起去了武陽城,後來一起去了趟章家,他記性倒好,記得我。”

    原來如此,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原來他早就為自己奔走過。

    “夏靖當時氣得不得了,當著章澤天和吳氏的面將章家正廳給砸了。”示意丫鬟搬了幾案坐榻出來放到院子裡太陽照得正好的地方,這樣的天氣曬曬太陽最合適,有些人,就不該見。

    夏含秋看他忙活,任由他拉著自己坐了,在他親自斟茶的時候問:“你呢?當時你做什麼了?”

    “我啊!”段梓易將一杯茶推到她面前,一杯往自己面前移了移,笑著回憶起來,“我叫人幫著去找你了,當時我就想,這麼個小姑娘居然這麼膽大,真了不得,一定要跑得遠遠的才好,千萬不要被我找著了,當時若不是有事不得不離開,可能三年前我就找到你了,秋兒,我們是註定的緣份,兜兜轉轉幾年,我們不還是碰上了嗎?還是在那麼關鍵的時候。”

    夏含秋低頭看著茶盞,心裡卻是認同這話的,有些事有些人就是這樣,想要的得不到,可該你的卻也跑不了。

    “夏靖要是知道我居然早早就存了這般心思,怕是不會放過我。”

    夏含秋想的卻是其他,“你以後要叫他小舅的,叫得出口嗎?”

    “你的小舅不就是我的小舅。”話雖如此說,段梓易卻帶著些咬牙切齒,平白長了自己一輩也就罷了,居然還門對門的住著,以那傢伙的尿性,怕是一天來串一次門都少了。

    夏含秋忍笑,等小舅來了,一定會很熱鬧。

    突然想起來當時段梓易叫她不要告訴小舅她在這裡的事,說是為了不把小舅捲進去,其實……

    “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算計好了?擔心我小舅來攪局,才叫我別告訴他你在這?”

    段梓易狼狽的撇開視線,低頭裝作喝茶,卻忘了這茶水是他自個兒剛沏的滾燙的水,一口下去,滿嘴都痛了,臉瞬間漲得通紅。

    夏含秋急了,“你快吐掉!如月,倒杯冷的來。”

    “吞下去了。”段梓易摸著喉嚨,感覺這裡都還挺有熱度,不過這點痛對他來說實在不算什麼,秋兒對他的著緊足足能抵過去,能看到秋兒對他形於外的在乎,他還覺得這一口燙得挺值。

    “口裡肯定起泡了,你叫葛慕弄點藥給你吃,不然吃東西會痛。”

    “好。”段梓易聲音都要柔出水來。

    如月端了涼水過來,在秋兒的注視下一滴不剩的喝了,最後還底朝天的給她看了,“不痛了。”

    “給你吃的又不是藥,藥還沒這麼靈呢!”

    要不是吐舌頭實在不雅,段梓易這會都想吐出來給秋兒看看,安了她的心。

    不過這種感覺,真好。

    在乎著一個人,被人在乎著,神仙眷侶不過如此。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36 PM

087章 做局

    陪著秋兒用了午飯,看著丫鬟扶她回房去午歇,段梓易才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卻沒有回屋,而是來到另一邊。

    那裡今天新開了一個門。

    在門上敲了敲,門很快從那頭打開,露出姜濤的臉來。

    “王爺。”

    “恩。”段梓易從門口走過去,看到那邊忙得一派熱火朝天,灰也大,忙又退了回去,“秋兒睡了,讓他們聲音小些,灰太大,注意著點。”

    這還真是事事都想到了啊,姜濤滿口應下來,回頭去吩咐了一聲,聽著聲音確實小下來了才走回主子身邊,“您還有何吩咐?”

    “章澤天有人跟著嗎?”

    “是,有兩人交替跟著。”

    “姜濤,你去做個局。”段梓易眉眼間俱是冷意,“去查查青樓裡哪個妓女最有手段,長得要好,身段更要沒得挑,最好是……身體也不那麼乾淨,至於要如何拿捏住她,如何讓她和章澤天勾達到一起去,你們去想辦法,我只要結果。”

    “是。”比起以往主子交待的任務,這點事不算什麼,姜濤更好奇的是那章澤天究竟怎麼得罪了主子,讓主子想出這麼個損招來。

    “動作要快,最好是等他離開會亭後馬上有所動作,在會亭他提防心會重些。”

    “是,屬下這就去辦。”

    段梓易在太陽下冷笑,章澤天,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秋兒心底乾淨,恨一個人也只是恨著,他可不會,這樣的事還是得他來。

    天氣一天比一天好,一場雨過後,太陽出來便是白嘩嘩的,夏含秋減了一件衣後還是覺得熱。

    但也不敢再減了,春捂秋凍,現在還是捂捂的好。

    驚世劫的三四冊印出來了,習慣性的去書香齋的一角看情況,不過這次,她不是一個人。

    很多進書香齋的人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聽說三四冊出來了?在哪?”

    馬上會有小夥計領著他前去,只要沒拿錯書,他們都是拿了就付帳走人,雖說來來去去的人多,店鋪裡卻也沒有人擠人。

    “我說五千冊少了你還不信,這一個時辰裡就賣出去有好幾百了,五千冊能撐幾天?”

    說話的人就在身邊,呼氣聲都落在自己脖頸裡,夏含秋有些不自在,卻也沒躲,“今天是因為才出來,一傳十十傳百的都趕在這一天來了,以後就不會有這麼集中了。”

    “看的人只會越來越多,現在收到消息的多是男人,等到各家小姐聞風而動時還能剩下幾本?聽我的,趕緊再去加印,另外,我還想和你談個買賣。”

    “什麼?”夏含秋好奇的回頭看他,兩人離得極近。

    段梓易眼神閃了閃,要用盡自製力才能控制自己不親上去,“我想在我的封地裡賣你的書,收入我們一人一半,如何?”

    “一人一半你就沒賺頭了。”

    “我有許多賺錢的買賣,做這個為的不是賺錢,而是想讓更多人看到你這本書,秋兒,這本書將會成為許多人心裡的精神支柱。”不管是現在還是亂世,都會是。

    “會嗎?”夏含秋卻不敢這麼想,現在的人是還有閒心來看閒書,過得幾月世道都亂了,誰還會來看這個,又填不飽肚子。

    “若是其他書,比如你之前以秋之名寫的那幾個故事,時間長了可能追捧的人就少了,可驚世劫不一樣,這個世上少有人認為自己過得如意,可這書裡卻有著世上所有美好的他們嚮往的一切,現在還只是開始,以後還不定會追捧到什麼程度。”

    驚世劫講的就是一個破而後立,正處於一切都最美好時刻的故事,當天下亂了,可不就是破了嗎?誰不想著趕緊有新的秩序出現,過上安安穩穩的日子。

    現實中得不到,書中卻有著這樣一個世界,誰不向住?

    夏含秋咬住下唇,會是這樣嗎?如果是,那她也算是做了一分貢獻了。

    “我也不要你的一半,到時你算算賺了多少純利,分我兩成,如何?”

    “秋兒,你幸好是開的書齋,做其他的買賣我真擔心你會吃虧。”哪有這般只因為自己說了幾句實話就自己壓價的人。

    “人本份些不好?”夏含秋心裡嘟囔,她還不願意做奸商呢!

    她手裡的金銀夠用了,念兒就算娶妻生子,富足的過上一輩子也夠,她沒有多大的貪心。

    段梓易失笑,給她抿了抿鬢角掉下來的頭髮,沒事,送聘禮的時候他將自己的私房全部送上就是了,鋪子有人打理,田莊有人管著,也不用秋兒費心。

    “鄭……段……”夏含秋很為稱呼苦惱,好像叫什麼都不對勁。

    段梓易這才明白為何秋兒這些天從不喚他的名,以前還叫他一聲鄭公子,自從小定後,她是乾脆省了稱呼了,原來是不知道要怎麼稀呼合適。

    “我表字換之,是陽老替我取的,你稱呼我的表字就是。”

    只有關係親近的人才會稱呼對方的表字,夏含秋心裡有些甜,“陽老是……”

    “是個很有意思的老人,以後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也算是我現在唯一認同的長輩。”

    “好。”

    段梓易看她如此,聲音越發溫軟,“剛才想說什麼?”

    “恩,我是想到了一個點子,走,我們離開這裡再說,老有人往這裡看。”

    出了書香齋,兩人在太陽下走了一段路就抄小道上了抄手遊廊,“今兒有點熱了。”

    “恩,立夏有一段時間了,以後會越來越熱。”

    “不怕,我藏了很多冰,比去年還多。”

    段梓易訝異的看向身邊的人,他一直以為只有皇宮掌握了藏冰的方法,每到盛夏,上都貴族最想得到的就是皇宮賞賜下來的冰塊了。

    “不信?”

    “信,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厲害,儲冰並不易。”

    夏含秋忙看向他,“你會?”

    “不會,皇宮有專門的人做這個,我的封地在極南之地,到了冬天河面上也不結冰,就是會做也做不出來,那邊夏天極熱,要是真有冰塊才好。”

    說著話,兩人來到花廳,“換之,你在這裡坐一下,我去拿點東西過來。”

    “好。”

    雖然定親了,段梓易也不會隨意進出夏含秋的閨房,平日裡兩人相處也多是在敞亮的地方,丫鬟拱衛,就算稍有親密動作也顯得坦蕩。

    段梓易還沉浸在秋兒換他表字的甜蜜之中時,夏含秋拿著一疊宣紙過來了。

    “你看看這個。”

    段梓易接過去翻了翻,這麼厚一疊,居然全是畫的人像。

    畫風很……奇特,他未見過,但是不討厭,還覺得一個個人物都挺可愛。

    著裝上很俐落,看著有點像是……“驚世劫裡的人物?”

    “恩。”夏含秋笑,眼角帶著點得意,“你說我要是把驚世劫裡的人物做出來賣,有沒有人會買?”

    “肯定有人買,而且會很多人買,就算不喜歡看書的人也會喜歡這些人物,不過秋兒,你想過沒有,作坊不見得做得出來。”

    夏含秋頓時心都涼了,“做不出來嗎?”

    “你別急,先讓人去問問你們合作的那個作坊能不能做出來,若是不能,我來想辦法。”

    “要是太難就算了,我也就是一時興起……”

    “不,我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而且不止做成冊子,還可以做成隨身攜帶的小飾品,做成書簽……秋兒,你這個想法很好,我來幫你辦成這事好不好?”

    怎能不好,當然好,夏含秋用力點頭。

    段梓易將這事看得比自己的任何事都要重,聽說作坊做不出來後,讓人連夜趕回南嶺將他封地那幾個手藝精湛的匠人請來。

    等待的時間裡兩人也沒閑著,連著幾日出門尋找合適的禮物。

    段梓易沒有和秋兒說他有一個多大的庫房,裡頭有多少寶貝在蒙灰,他享受這個兩人一起有商有量買東西的過程。

    要是買到的東西份量輕了,到時他再添上幾樣就是。

    最後夏含秋買下來兩扇四頁小香木屏風,不管是雕花鏤空的圖案,還是上面的漆畫都寓意富貴吉祥,很適合做為禮物送給舅舅。

    段梓易則看到什麼都說好,夏含秋沒辦法,只得替他拿主意買下來一對八寶紋花瓶,價格雖然比不得小香木屏風,卻也相差無己。

    理所當然的,她沒有看到段梓易在她身後笑得嘴都合不攏。

    最初的悸動過後,感情便是這麼一日日處起來的,兩人都用心的對對方好,感情好了看著也愈發相襯。

    此時已是五月初,太陽很有了些熱度,夏含秋這些日子都沒敢往太陽底下坐了,改而去了亭子裡。

    四周垂下帷幔,隨著微風飄動起舞,不願動筆的日子,一杯清茶,一本古書便能呆上半日,更多時候她會在這裡繼續寫她的故事。

    今日的夏含秋卻有些走神,再一次將宣紙揉成團丟進簍子,索性放下筆走到亭邊倚著廊柱,掀開帷幔看著不遠處搖曳的梧桐樹出神,段梓易進來她都沒有發現。

    看了半滿的簍子一眼,段梓易眉間微微皺起,“秋兒,有心事?”

    “恩?”夏含秋下意識的回頭看向來人,“你何時來的?”

    “剛來。”將冷掉的茶潑了,親手給她斟了一盞,招呼她過來坐下,“有什麼事不能和我說?”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39 PM

088章 信你  

    夏含秋抿了抿唇,要是其他事她不會遮著掩著,可這事,她不知道要如何和換之開口。

    若不說……她其實沒得選擇,不能不說,畢竟他們已經是未婚夫妻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猶豫的不是說與不說,而是要如何說,要怎樣讓換之信她。

    “阿九,我這裡不用人侍候了,你領著大家下去,守在路口別讓人過來。”

    “是。”

    看她這般慎重,段梓易隱隱有了底,心底難掩雀躍,這代表什麼?代表秋兒信他啊!

    抿了口茶水,夏含秋垂首想了想終於開口,“換之,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打算?”

    “打算?關於我們的,還是關於其他?以後?將來?”沒想到秋兒會先問他,但是段梓易很願意和秋兒交底,問得格外詳細,大有你問什麼我就說什麼的架勢。

    “關於梁國的,你有什麼打算?如果有朝一日梁國被他國圍攻了,你還能安安心心的呆在會亭嗎?”

    “如果是那樣,我一個處處被限制了的閒散王爺,還正被皇位上的那位追殺,又能做什麼?”

    “不是賭氣的話?”

    段梓易搖頭,“秋兒,你別太瞧得起我,我雖是王爺,手裡也有些人,但是想要挽救一國於危險還差得遠,更何況,我那皇兄也未必願意我伸這把手,做了還不落好的事我不做。”

    說到這,段梓易苦笑,“但是我也無法置之事外,就算我是真的打心底裡的不想理會這些,但是其他人不會信。梁國沒了,我這個王爺他們又豈能容得下,到最後,我還是會被捲入進去,秋兒你不用擔心,我沒有爭雄之心,只是自保的話絕對沒問題,不是誰都能踩到我頭上去的,到時最多就是沒了封地。反正我們也不在那裡生活,有沒有都一樣。”

    “小皇子也是這麼想?”

    “什麼小皇子不小皇子,你叫他一聲柏瑜就是。”段梓易停了停,“我心裡確實也有些打算,柏瑜……天生就是個玩弄權謀的,一點就通,還會舉一反三。他今年剛剛十二,各國戰事一起不知道會要打上多少年,足夠他成長起來,我有人有銀子,到時不說一定要將他送上那個位置,就是能占下一席之地也夠護住一個家族了。”

    夏含秋瞪大眼,這人,竟然打的是自己侄子的主意!

    與其去教一個人出來,自己直接上不是更好?

    從她眼中看出疑惑。段梓易笑,“我若是有心,就是去爭一爭那個位置也未嘗不能,可是秋兒,我是從那個皇宮裡走出來的,享盡了富貴,可也讓我從小就見識到了天底下最骯髒的一面。再讓我去爭那個位置,我連說服自己都做不到,對我來說,坐上那個位置就等於要失去許多,得到的卻是我最不稀罕的,還是說,秋兒你想要我去爭嗎?”

    夏含秋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她瘋了才會有那種想法!

    段梓易笑得更見真心,也就是秋兒會搖這個頭吧,妻以夫榮。幾個女人不想著自己的夫君能站上頂峰?

    “所以說我們是註定的一對。”

    夏含秋撇開頭,當沒聽到。

    段梓易拿起自己的茶盞去碰了一下秋兒的茶盞,清脆的聲音響起,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端杯喝茶。

    如同慶祝什麼一般。

    微風吹來,帷幔飄起。兩人安靜的享受片刻,夏含秋才又開口,“換之,我和你說的話不管你信不信,你都不要質疑我好不好?就算不信也要藏在心裡。”

    “秋兒,我早就說過我信你,是你一直不信我信你。”

    “話誰都會說,上下嘴皮一碰就出來了,可是能做到的有幾個?”夏含秋將話頂回去,一點也不讓步。

    “好好好,是我不會說話,你說,我聽著。”

    對方低頭低得太爽快,夏含秋眨了眨眼,那口氣就泄了下去,心裡被甜蜜塞滿。

    不想讓對方看出來,夏含秋趕緊說起正事,“你以前曾說喜歡滿天下跑,那必然不可能帶很多銀子在身上,帶得多的是銀票對不對?”

    “對,銀票方便。”果然是這事,段梓易不會告訴秋兒,在斷斷續續的應證了她說的話後,他已經暗地裡做了許多準備,以他手裡的銀票全部兌換必然會出亂子,他乾脆也沒兌換,乾脆全部買入糧食,南嶺封地那邊的倉庫早就爆滿了,就是會亭這邊的人手也沒閑著。

    以前不知道秋兒的本事也就不會多想,可現在他難免會想,秋兒會選擇來到會亭,在會亭紮根,是不是因為會亭是安全之地?

    不然天下這麼大,為何秋兒就選擇來了這裡?

    夏含秋還在說,“銀票方便是方便了,可若是,若是發生了戰亂,錢莊被搶了,官號也不得不關門,你的銀票還有用嗎?到那時,你去哪裡兌換銀子?”

    “好,我馬上讓人將手裡的銀票全部處理了。”

    “……”就這樣?她說什麼他就信了,一點疑問都沒有?夏含秋不知道是該高興多點還是擔心多點,這人看著也不像是耳根子這麼軟的人啊!

    “我早說過你說什麼我都會信的,你偏不信我。”段梓易笑得無奈。

    “可是,你為什麼信我呢?誰聽到這樣的話不得多想想,就是,就是我大舅聽了也不信的。”

    “因為是你說的,秋兒,我知道你有秘密,你若是願意告訴我,我當然求之不得,可你若是不願意說,我也尊重你,夫妻是一體,你害誰也不會害我是不是?”

    夏含秋點頭,害自己夫君不就等於害自己嗎?這是最簡單的道理,卻不是誰都能想得明白。

    “你再努力努力,讓我再信你一點,說不定我就什麼都告訴你了。”

    段梓易大笑,“好,我一定努力。”

    夏含秋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如春風拂面,笑完了也不忘問出心底疑惑,“換之,你是不是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總歸是不相信他是信了她的話就對了,段梓易不想她起疑,遂點頭道:“恩,有些情況很反常,順滕原想摸瓜,沒想卻扯出了些平日裡忽視的枝枝蔓蔓,一串連才知道事情不簡單。”

    “你會告訴皇宮中的那位嗎?”

    “他不會信。”段梓易眼中滿是對皇帝的不屑,“他歷來剛愎自用,我說什麼他都會當我是想和他爭那個位置,與其打草驚蛇讓他知道我的動向,倒不如隨他去折騰,就是將梁國折騰沒了,沒臉去見列祖列宗的也不是我。”

    這人,確實是個冷心冷情的,只是待自己才不同,夏含秋隱諱的開心著,努力不讓嘴角往上勾,心情一熱,話衝口而出,“我知道很多事,如果你想幫小……柏瑜,我可以幫你。”

    看段梓易要說話,夏含秋忙又道:“你不要問我怎麼知道的,我解釋不出來。”

    像是撒嬌,又像是耍賴,不管是哪種段梓易都高興,秋兒在他面前越來越自在了,這就是好現象,“好,我不問,你想說了再告訴我,我隨時將耳朵支給你。”

    夏含秋回過味來,臉瞬間漲得通紅,心裡又有些忐忑,偷眼瞧到換之看她的眼神還和之前一樣,溫柔的,和煦的,又帶著些熱度,就和這外面的天氣一般,忐忑逐漸散了去,倒是紅潮一直佔據滿臉。

    段梓易雖愛極了她這模樣,卻到底捨不得她受窘,轉開話題道:“聽塔松說你讓他去作坊加印驚世劫前面四冊了?”

    “恩。”說到她最得意的事,夏含秋頓時忘了羞窘,眉眼間跳躍著的全是得色,“三四冊只剩不到一千冊了,正好前面一二冊的也所剩不多,乾脆便各加印了兩千冊。”

    段梓易還是覺得這個數有些保守了,看秋兒這麼高興也不潑她冷水,而是說起他的另一個打算,“我在著人弄一個大作坊,等我封地的人來了馬上就可以動手做你那些人物圖,另外,你的書也可以由自家的作坊來印,你也省事些。”

    為了不暴露朱厭是個女人,且和秋還是同一個人,第一二冊她是叫塔松抄錄上一份送去作坊的,後面的三四冊則換成了換之,男子的字和女子的字到底不同,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來。

    不過一二冊和三四冊的字跡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作坊的人怕是也留意上了,早些抽身也好,以後秋的書還是在那邊印就是,只要不斷了合作,想來那人也不會在這上面動什麼手腳。

    “好,不過要快一些,我快攢夠第五冊所需的字數了。”

    每一冊是兩萬字,比起一些野史雜談要厚實不少,可夏含秋覺得,她這個故事若是寫完,出五十冊都有可能。

    “我會催他們儘快的。”段梓易看了眼外面的日頭,“讓人在這裡擺飯還是回屋去吃?”

    “就在這裡吧,下午我還要繼續在這裡忙活。”

    “好。”

    看他走到阿九身邊說話,夏含秋低下頭,從宣紙最底下抽出幾張紙來,上面畫的是不同表情的同一個人。

    笑著的換之,出神的換之,將她護在身後的換之,給她倒茶的換之……

    這便是她眼中的換之。

    不管他在外人面前是什麼樣,在她面前,他整個人始終都是柔和的。

    被那樣的眼神看著,她知道了何謂珍寶。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39 PM

089章 入局

    晚上姜濤前來,臉色很是難看,“王爺,上都之事查清楚了,是燕國和南國的手筆,表面上看是大皇子遭了利用,實則……是三皇子幹的。”

    果然還是為了那個位子!

    大皇子馬上要被立為太子,這時候出了這檔子事,就算最後查明白和他沒干係,怕也是拖進去了!

    老三!段梓易眯起眼,有些想不起來當年見過一面的那孩子長什麼模樣了,印象中記得很是本份,沒想到卻也是個大尾巴狼。

    燕國,南國!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三皇兄的幾個兒子裡,也就老大還擔得起事,只要把老大折進去了,他們就以為自己能如願!

    段梓易冷哼一聲,“傳話給在上都的人,兩國的探子全給我扒了,一個活口不留,關起門來怎麼打是我們自己的事,輪不到別國插手。”

    “是。”姜濤想到主子為了救鄭柏瑜差點連命都丟了,不由問道:“大皇子那裡,是不是……”

    “不用,他若是聰明自然知道要怎麼解決後面的事,若是連這點都想不到,現在死在兄弟手裡還是死在別人手裡沒區別,你以為若是我露了面,他能放過我?他不會,我瞭解他的性子,他不值得我救。”

    姜濤斂神應下,“屬下今日收到陽老來信,說他已經動身往這裡來,大概半個月後會到。”

    “那把老骨頭不在封地好好呆著到處亂跑什麼?有沒有人跟著?”陽老都多年不曾出南嶺了,這回出來,怕是為了他的婚事!段梓易心下歡喜,口上卻不留情。

    “是,您安排的人一步不敢稍離。”

    “你派人去接。”

    “是。”

    “章澤天的事如何了?”

    “已經辦妥了,章澤天在回程的路上遇上崴了腳的棲彤姑娘,知道她是要去往武陽城便帶她一起去了。具體會如何,還得看明天傳回來的消息。”

    “有了信第一時間告訴我。”

    “是,屬下明白。”

    “那邊房子要多久才能弄好?還有糧食備下的可夠?”

    姜濤不知主子為何突然下令要備下那許多糧食。一眾兄弟還在猜主子是不是終於有了雄心,準備大幹一場。他們也擼著袖子攢著勁呢!

    此時有了機會問起哪能放過,“按您說的,屬下幾乎將會亭城的糧倉都清了一遍,這幾日會亭城的米價都高了一成,就算您的人馬全部來會亭,這些糧食也足夠一年嚼用的,至於房子。要全部弄好怕是需得兩月時間。”

    抬了下眉,姜濤順嘴就問,“王爺,不知您打算如何用這些糧食。屬下也好早做打算。”

    “小心些別上了潮就是,糧食就是用來吃的,不然還能如何。”

    “自己吃?”姜濤不知道要怎麼問了,就這些糧食,不要說郭宅這幾口人。就是加上他們在會亭的兄弟也夠吃上一輩子了,主子不會真的打算存來吃吧。

    新米不比陳米好吃?

    “別問這麼多,好好收著就是。”段梓易霸道的吩咐完,人就往床邊走去,“沒事就回吧。”

    “是。屬下告退。”

    此時的章府後院卻是一派的熱鬧景象。

    章澤天一左一右看著兩個同樣泫然欲泣的女子,同樣的姿態,因為做出來的人不同立刻分出了高下。

    吳氏長相出挑,皮膚白皙,看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不少,可人經不起比較。

    棲彤姑娘看起來不超過二十歲,正是盛放的時候,一張瓜子小臉上五官生得剛剛好,無處不顯得精緻。

    皮膚白得通透,不用施脂粉便美得讓人挪不開眼。

    此時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讓還未得到美人的章澤天心都疼了,心也就偏了,“佩娘,怎麼回事?這便是章家的待客之道?”

    吳氏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滿心歡喜的去迎接歸來的夫君,哪想到卻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扶著一個年輕姑娘步下馬車,那寶貝的模樣,從不曾在面對自己時有過!

    那時她心裡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了,可當真見著他親自替那人安排食宿,心才碎了一地。

    知道納這妖精進門不過是遲早的事。

    可知道歸知道,心裡卻怎麼都過不去。

    她是不年輕了,可自認保養得好,不比那些年輕姑娘差,且和表哥一路風風雨雨過來,感情哪是一般人可比?

    以往她就有這個底氣不把那些花花草草當一回事,可這個叫棲彤的不一樣。

    也就老爺蒙了眼看不出來,這哪裡像個單純小姑娘,分明是個見慣大風大浪的人。

    且那眉稍間的風情,說難聽點,青樓裡的姑娘都不見得有這份媚。

    心裡難受,趁著老爺被隨從叫走處理事情,吳氏去了棲彤院子裡。

    這裡原來住著的是郭城主賞下來的一對姐妹,後來郭城主不在了,這對姑娘被老爺賞給了手下人,這裡便空了下來。

    沒成想這才空了多久,便又有了新主人。

    就不知這位新主子能住多久。

    老爺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多了,就她的地位從不曾有過動搖,就連曾經的夫人都被她設計,她還就不信對付不了一個棲彤。

    就算真進了門,她也是大婦,收拾一個妾室還不是隨手的手?

    哪想到那棲彤真將自己當成了這屋的主人,看她進來卻連起身相迎都不曾,坐在主位上請她坐。

    她心頭火起,幾步上前就打掉了她端著的茶盞,茶水撒了她一身,杯盞也碎了,看她一身狼狽,她心裡的火才泄了些。

    在另一邊的主位上坐下,吳氏扶著倚手坐下,嘲諷道:“不知棲彤姑娘是何出身,就是普通出身的女子都知的禮節你卻不知,想來姑娘怕是受慣了別人禮的,說出來也好讓我見識見識。”

    好不容易從那個泥潭出身,雖然還被人拿捏著,棲彤卻本身就不是個好欺的人,尤其是她的出身最不能提,那就是她的痛腳,此時便淡淡笑著道:“夫人這般來勢洶洶的,妾身都有些被嚇著了,失禮之處還請夫人見諒,至於妾的出身,夫人不妨去問老爺,妾對老爺沒有過半點隱瞞。”

    “你也別得意,長得漂亮的女人多得是,老爺也就貪個新鮮,你還當他會為了你就休妻不成?本本份份的侍候老爺,我也不會為難你,可你若是連本份兩個字都不會寫,休怪我不客氣。”

    她倒是想本本份份過日子,若是給她選擇她會不想過那相夫教子的日子嗎?可她沒有那個命!病根總不斷,反倒越來越嚴重,現在是年歲還輕,等得過幾年,她會老得比一般人更快!

    女人,最是經不起耗,更不用說還患了那種說不出口的病。

    棲彤眼中閃過苦意,很快隱去,既沒有這個命,那便讓大家都不好過吧!

    挺起胸膛,手勢優美的將落在身上的茶葉渣子撣掉,棲彤斜斜看向章夫人,“老爺好歹還貪我個鮮,夫人還有鮮可貪嗎?看看您那眼角的皺紋,別以為抹了水粉就看不出來,明顯著呢!人老了,就得認命,不過夫人放心就是,我也沒有那般大的野心想要和您搶什麼,就是想好好陪陪老爺罷了。”

    耳尖的聽得外頭傳來腳步聲,不管來人是誰,她都決定賭了,囂張的氣焰眨眼間隱去,眼角泛出水花,“夫人就當是可憐妾身,不要趕妾身走,妾一定什麼都不和您爭,若是妾礙了夫人的眼,妾願意不出這個院子,只要老爺記起來時能來這裡看我一眼妾身就滿足了,夫人菩薩心腸,您就……您就容下妾身吧!”

    說著話,一直安坐著的人居然起身對著吳氏跪了下去。

    她驟變的態度引起了吳氏的警覺,下意識的一抬頭,果然看到了沉著臉的老爺。

    老爺,一定誤會了!

    自這女人進門,她就沒想過要趕她走,她是看她不順眼,可是她太清楚男人的心,讓他得到了膩味了也就罷了,死了也好殘了也好都不會多在意,可要是在他興頭上去爭風吃醋,仗著身份收拾了那個女人,就算她真的要了那女人的命,她也落不下好。

    她一直都深知這個道理,所以但凡進府的人她從沒都是暗整,在老爺面前從不曾給過半分臉色。

    像今日這般被當場抓住,還是幾十年來的頭一遭。

    可一轉念,心裡又覺得萬分委屈,要不是在乎,她會去爭風吃醋嗎?要不是為了這個家,她會去動心眼嗎?

    幾十年感情,居然還敵不過一個才認識的女人!

    老爺但凡有一點在乎,在內宅也不該對著自己下臉,這讓她以後如何再鎮住其他人?

    可她更想不到的是,老爺一張口居然是訓斥她!

    當著一個還沒進門的狐媚女人的面,當著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

    張嘴就要辯駁,哪想有人動作比她更快,棲彤柔聲細語的道:“老爺,夫人在和妾身說章家的規矩,並沒有,並沒有針對妾身,您別怪夫人。”

    話雖如此說,可那強忍苦楚的模樣卻是讓章澤天心又偏了些。

    一個新婚卻守寡,還被婆家嫌棄,娘家兄嫂容不下的女子本就讓他心生憐惜,偏生還有如此的好性情好相貌,他只恨不得將心都掏給她。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1 11:40 PM

090章 局中

    棲彤越是如此說,章澤天越是覺得她受了委屈,對吳氏的態度也就更不好,上前扶著棲彤坐下,對吳氏冷言道:“佩娘,若是你容不下她,我馬上將她安置到別院去,不讓她礙你的眼。”

    然後你和她一直雙宿一起飛?吳氏滿嘴苦意,這哪是不礙她的眼,分明是站到了棲彤那邊為她撐腰。

    不過她慣是隱忍的人,小看了棲彤才棋差一招,這個虧她必須吃下!

    以後,端看誰能笑到最後!

    她有一雙兒女,兒子爭氣,被老爺看重,女兒嫁了個好女婿,她還有和表哥的幾十年感情,一個初來乍到的人,除了表哥短暫的歡心,還有什麼能和她一較長短的。

    男人的歡心,從來就是最靠不住的!

    吳氏福下身去,眼淚順頰流下,聲音裡帶著微微的哽咽,“妾知錯,棲彤姑娘年輕貌美,妾擔心……妾……妾以後再不會如此,定當棲彤姑娘當成家人來對待,老爺息怒。”

    吳氏這一退一軟,頓時讓章澤天記起了兩人之間的情分,上前將人扶起來,輕拍著著她的手道:“你也真是,我們都多少年的夫妻了,誰還能越過你去不成,你先回屋去準備準備,我一會過來陪你。”

    吳氏臉飛紅霞,看向章澤天的眼神像是帶著粘勁,眼波流轉間全是和年紀不相符的柔媚,“是,妾身告退。”

    離開前,吳氏又對著棲彤微微福了一福,“剛才是姐姐態度不好,妹妹別怪我才好。”

    棲彤最是清楚剛才是怎麼回事,看她這般能屈能伸心裡也有幾分佩服,這樣的女子,一般女人真對付不了,怪不得那人願意出那大把銀子將她贖出來,真不知兩家有何仇恨,居然想到這麼個陰招。

    “哪裡,是妹妹的錯,妹妹不懂章家規矩是事實,以後還望姐姐多多教導。”

    “那是自然。”

    章澤天臉上這才見了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這樣才對。”

    兩女自是滿臉笑意的應下,至於心下如何想,從她們看向對方的眼神就知道有多不屑。

    吳氏一走,章澤天想著安撫幾句便走,他是喜歡棲彤,可也沒到為了她讓家裡起紛爭的地步,他對吳氏,終是有幾分不同的。

    可有人不會讓他如願。

    還未開口,棲彤便捂著胸口直往後退,要不是章澤天反應還快,棲彤便坐到地上去了。

    卻也正是因為如此,警覺的章澤天才不曾起疑,“棲彤,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我讓人去請大夫……”

    “不用。”棲彤忙拉住他的衣袖,“大晚上的,不用麻煩人了,妾這是老毛病,一激動心就跳得快,剛才一直繃著,不想讓姐姐看出來自責,一鬆懈下來就……老爺,妾真的沒事,您剛才不是答應姐姐去她屋裡嗎?快去吧,免得姐姐心裡更不好受,妾身看得出來,姐姐就是吃味了,又不能對您發脾氣,只好來妾這裡撒撒火,啊,不是,就是來妾這裡問問妾的底細,怕妾身做出傷害您的事,姐姐是一片好心。”

    “你別替她說話了,還不知道她的脾性,就是來給你下馬威的。”一通好話說得章澤天心下更軟和,只覺得這半路相識的女子真是什麼都好,“還難受嗎?”

    棲彤咬著下唇低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看著越發脆弱無害,“沒,沒事了。”

    半點沒有說服力的話,再襯著還不停揉著胸口的動作,章澤天哪會相信她真的沒事,半摟半抱著將人弄到床上,抬頭正想說話,眼神落在一處便再也移不開,要說的話也忘了。

    棲彤揉的很有技巧,此時領口都被揉開了,做慣了勾欄院裡的勾當,她穿得並不多,隱隱露出裡面淺綠色的肚兜,豐滿的雙峰弧度隱現,好像還能看到兩個突起來的點,勾得人口乾舌燥。

    像是發現自己太不規矩,棲彤忙將衣領攏了攏,人也往裡側過身,紅著臉喃喃低語,“老爺,姐姐還在等您呢,妾身,妾身就不留您了。”

    章澤天覺得自己身體熱得都要爆掉了,哪還想得起自己答應了誰什麼話,先將眼前這個秀色可餐的下肚再說。

    吞了口口水,章澤天屁股往裡挪了挪,離得棲彤更近些,呼吸幾乎都要噴到棲彤臉上去了,聲音裡透出壓抑的欲望,手從她腿上一點點上移,落在豐滿的胸上再也挪不開,“棲彤,我明天就抬你做府裡的二夫人可好?”

    “妾,妾……老爺,你……姐姐會不高興……”

    衣領解得更開,肚兜不知何時都解開了,露出半邊雪白酥胸。

    章澤天的手在上面流連,著迷的看著雪白的一團在手裡變化著形狀,想在上面粉紅的果子上吃上一口。

    這麼想著,他也這麼做了,將棲彤推倒在床上,人伏了上去,在那邊紅豔豔的果子上用力吸了幾口,孩子吸奶一般的使勁。

    棲彤眉頭輕蹙,欲拒還迎的嬌吟,唔……老爺,疼……”

    章澤天一把將棲彤的外衣外褲全剝了,只剩一件淺綠的肚兜半遮半掩的在身上,更添誘惑。

    章澤天喘息聲更大了。

    “老爺的心肝寶貝,老爺今晚就先和你洞房,疼一疼好,疼了老爺就確定你是老爺的人了。”

    說著話,邊掀起肚兜一角,手從下面伸了上去,肚兜系得不緊,章澤天還是嫌礙事,三兩下扯掉了,雪白的雙胸在他眼前抖動,下意識的一手握住一個用力揉捏,白皙的皮膚上很快如同受虐了一般染上紅痕。

    這卻更激起了男人天生的淩虐欲,嫌這樣還不夠,低下頭去用力吸吮,在胸上印下一朵朵梅花,聽著身下人一聲聲驚呼才覺得心下滿足。

    可心裡滿足了,有個地方還沒有。

    迅速解開自己的衣裳,寬大的褻褲高高頂起一塊。

    正想解褲頭,一隻白皙泛紅的手伸出來,手指在頂端滑動幾下,章澤天爽得嘶嘶出聲。

    “好棲彤,繼續。”

    棲彤果著身坐起來,含羞帶的看了章澤天一眼,眼神都帶著水光。

    “妾若是侍候得不好,老爺您不能怪妾身。”

    “不怪,不怪,快動一動。”

    輕輕的從上撫到下,棲彤湊過去隔著褲子不輕不重的咬了咬,既癢到了人,也不讓人痛了。

    曾經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棲彤又豈會如她所說的那般侍候不好。

    章澤天覺得很舒服,可又沒舒服到實處,不耐的將自己脫了個精光,一柱擎天的那根東西抵在棲彤嘴邊,無聲的催促。

    棲彤卻撐起身體坐起來,雙手撫過豐滿雙胸,一手按住一邊,將章澤天的寶貝夾住上上下下的摩擦,每每上來時,她會伸出舌頭舔一下,把章澤天侍候的興奮不已。

    這一晚,屋裡的動靜直到天快明才停歇下來。

    而主屋那邊,吳氏通宵未眠。

    她後悔。

    在久等不到時她不該回過頭去找人的。

    那樣她就不會聽到那樣的動靜,不會知道她輸得有多慘。

    和她在一起時,表哥從不曾這般興奮過,從不曾這般……滿足過。

    棲彤比她年輕,床上花招比她多,心眼手段也不少,吳氏心頭升起重重危機感,她該小心了,可別揚眉吐氣半輩子,卻在陰溝裡翻了船。

    她相信表哥不會為了別人休了她,可是,她如何甘心她所能倚仗的只是那份情誼。

    或者,她該替表哥多納幾個美人進府?

    章家的事很快就傳到了段梓易耳裡,嗤笑一聲,段梓易沒有再做其他指示。

    更不可能漏半點音給秋兒知道。

    此時夏含秋正在自己的閨房見客。

    “你這傢伙,都小定了居然也不告訴我一聲,害我還在家裡替你擔心。”

    “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嘛。”夏含秋叉起一塊切成片的水果送進她嘴裡,“我哪好意思主動提起這種事。”

    瞪她一眼,伏瑩瑩吞下口中的水果,“要不是無意中聽我娘提起,我哪會知道,你們現在是什麼打算?也不避避嫌什麼的?”

    “他買下了周圍的宅子,正在拾掇,我們還和之前一樣,心裡沒鬼,也不怕別人說三道四。”

    伏瑩瑩免不了擔心秋吃虧,“那也不行,讓人輕看了可怎麼好,等他的房子拾掇好了,讓他住過去,離得近了也不怕見不到人,何必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是是是,知道了,小舅母。”夏含秋打趣她,沒有告訴她幾座宅子是打通了的,就算換之住過去了要過來也太方便,“嫁衣繡好了沒有?”

    “差不多了。”伏瑩瑩摟著夏含秋的手臂撒嬌,“都五月了,有點害怕,怎麼辦。”

    “若是嫁給一個面都沒見過的人你還有害怕的理由,嫁給我小舅你怕什麼?放心,我小舅絕對不會欺負你的,你看我外祖家簡單的人口也知道,夏家少有人在外亂來,你以後的日子好過著呢!”

    “我知道,可這心裡就是懸著落不到實處,慌得很。”

    夏含秋笑,“依我看你這不是害怕,分明是期待,可一時又期待不來,心裡就不安穩了,生怕出個什麼變故,我說得對不對?”

    伏瑩瑩想了想,還真是這樣,但她哪裡會承認,哼了哼就將話題轉開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2 11:02 AM

091章 決定

    夏含秋一直在等大舅的來信,可她沒想到會這麼快的又見到大舅本人。

    外面是稀裡嘩啦的雨聲,再一看大舅一身雨具,忙迎上去道:“您帶衣服了嗎?”

    “來得急,忘了,沒事,衣服沒濕多少,一會就幹了。”

    “不行,這天氣易生病,念兒的衣服可能稍小了些……”

    “穿我的吧。”正好過來的段梓易忙吩咐身後的人回屋去拿衣服。

    “這人看著眼生,新來的?”濕衣服穿著難受,夏叢也不拒絕,坐下喝了口熱茶後問,他記性好,見過一面的人都記得。

    “是我在外面的人手,秋兒的丫鬟我總使喚著也不合適,調了幾個人進來侍候。”段梓易在下首坐了,“這雨下了有幾天了,您怎麼挑了這樣的日子出門,有急事?”

    “急事。”夏叢看向外甥女,看她微微點頭便明白過來,她和自己說過的事看樣子也沒有瞞著她未婚夫。

    急事也不急於這一會,等夏叢換了乾淨衣裳,又喝了一碗薑糖水後他才主動打開話匣子。

    “事情也是那麼巧,到家的次日,我正準備給三弟去信就收到了他寄回去的家書,你小舅那人看著是個粗人,但是能被無為道長又豈會真的蠢笨,這些年寄回來的家書,不該寫的東西他絕不提及半點,都說無為道長厲害,可我們夏家明明有個無為道長的弟子卻從來都不知道道長究竟有多厲害,是怎麼個厲害法,你小舅從來不說,但是這回,他卻什麼廢話都沒有。只叫我們收攏買賣,約束家人,儘量隱蔽的多收糧食應對局勢變化,並告誡夏家弟子不得出遠門,直白的一番話把爹娘嚇得都不輕,他可真是,輕易不給消息。一給就是大事。”

    夏叢苦笑搖頭,“先是秋兒你的話,後是三弟的提醒,我無法將這當成是一個巧合,又通過一些關係去打聽到了一些事,事到如今,我不得不信,夏家現在是由我當家,在我出來前我已經下令將一些不重要的鋪子轉手他人。家裡的糧店慢慢緊縮,大量買進,小量賣出,澄陽是夏家的根,夏家絕不能引起恐慌。”

    段梓易暗暗點頭,夏家武有夏靖。拿主意掌舵的夏叢又極有主見,該穩得住時穩得住,夏家的下一輩也沒長歪。再加上夏家還有秋兒在護著,世道一亂,未嘗不是夏家出頭的機會。

    夏含秋藏在袖中的雙手絞得死緊,如果說先前她還不那麼確定,現在她反倒心定了,只是要如何在亂世中護得夏家求得生存,她還沒有想好。

    “大舅,你既然信了,寫信告訴我一聲就是,何必又跑這麼一趟。”

    “我和你外祖父商量了一些事。所以這一趟,我還是得親自來。”夏叢眼神定定的看著外甥女,“秋兒。我不問你如何會有那般本事,我只問你,你會護夏家是不是?”

    “這是當然。”夏含秋想也沒想的就道:“夏家始終沒有離棄我,我自然也不會棄夏家於不顧。”

    “這就夠了,其他的,我不多問。”夏叢身體放鬆了些,“我和你外祖父商量過了,三弟的親事會亭城辦,屆時正好以這事為由將夏家全部請來會亭,親事過後再讓他們知道武陽城亂了不讓他們回去就是,只要拖上一個月,他們就是想回怕是也回不了,秋兒,你要記著,不管你知道什麼事,在說之前你都要考慮好後招,絕對不能讓人懷疑到你身上,夏家人的底子是不錯,可也只是不錯,大舅不能借你庇護卻還帶給你危險。”

    夏含秋輕咬嘴唇,點頭應下。

    段梓易在一邊接話道:“大舅放心,我會保護好秋兒的。”

    “與其事後保護,事前杜絕了危險才是上策。”

    “我記下了。”

    夏叢看他如此聽勸倒也高興了些,可這會還是正事更重要些,“夏家人不少,這種事上,只要和夏家走得近的夏家人,不論身份上有多疏遠都不能將他們落下了,秋兒,這是大舅的自私,想為夏家儘量多的保存元氣圖以後的可能,我這次來的一個目的就是要買下幾個宅子安置夏家人,會亭城我不熟,這事再去找伏家幫忙怕是不妥,只能麻煩你。”

    “不麻煩,我也是夏家人,該盡力的地方就該盡力。”

    “這事我去辦。”看兩人都看向他,段梓易神情不變,“我調了不少人來會亭,他們早將這會亭城摸熟了,大舅你說個要求,他們定能找出你想要的宅子來。”

    “也好,梓易,這種時候我就不和你客氣了。”

    “本就不該客氣,秋兒親夏家人,自然是因為夏家對她不薄,我會善待所有曾經善待過秋兒的人。”

    說得真直白,知道外甥女臉皮薄,也不打趣她,正色道:“我粗略算了算,夏家大概有一百四十人,但是夏家還有不少家僕,有些更是一家幾代人都侍候著夏家的主子,我們不能將他們丟下不管,再加上夏家鋪子裡的管事,二百四人都怕是打不住。”

    這種時候都要考慮到下人,怕也就是夏家了,段梓易並不反感夏叢在他人眼中的婦人之仁,反而覺得和這樣的人相交踏實。

    “我去讓人看看能不能將郭宅對面那一片買下來,住得近些也有個照應。”

    “要是這樣自然再好不過了,只是怕是不好辦。”

    “總要試過才知道。”

    夏含秋看兩人說完了才插話道:“大舅,我和念兒的存在已經不是秘密了,其他事也無需要再藏著揶著,其他人可以等到九月再過來,外祖父和外祖母卻不用如此,正好早些過來給小舅忙活,您覺得呢?”

    “我也是這麼打算的,這次來也是先打個前站,免得他們兩老突然過來卻連個合適的住處都沒有。”

    “不能住這裡嗎?”

    “這裡做客可以,但是這裡畢竟是郭宅,總歸不太合適。”

    是擔心他們姐弟心裡不舒服吧,夏含秋沒有再堅持,“小舅那裡也差不多能住人了。”

    “恩,我還得去和伏家的人說一聲,那邊的屋子一直是伏家小姐在佈置吧,總要讓她知道以後公婆會住過來,再去對面時不會被嚇著。”

    三人又商量了一些細枝末節,還是夏含秋看大舅滿臉疲憊才攔了下來,將人送回屋去歇息。

    雨勢漸漸大了,微風吹來有點冷。

    兩人走在抄手遊廊內,段梓易換到秋兒的右手邊,那是風吹來的方向。

    夏含秋看他一眼,眼裡心裡都是笑。

    “大舅的打算,出乎我預料。”

    “大舅是聰明人。”段梓易覺得自己之前有點小看夏叢了,“澄陽是夏家的根基所在,但是澄陽畢竟只是一個縣,被夏家經營多年下來已經沒有多少發展的空間,現在有機會將夏家搬來會亭,夏家但凡看得遠點的人都未必不會心動,另外,夏家在澄陽太起眼,一旦起亂子,夏家會是最先遭殃的,可若是到了會亭就不一樣了,這裡有名的大貴族就有好幾家,比如伏夫人的娘家何家,比如伏城主所代表的伏家旁枝……莫說夏家是白身,就算真是貴族,放到會亭城裡也不算什麼了,就算會亭出了亂子,夏家也不會被盯上。”

    “會亭城不會亂,但是……”但是變故依舊會有,只是相比于天下十國的任何一個地方來說,會亭都算是經歷戰火最少的,得益於會亭城有個好城主。

    “換之,伏城主是個好人,會亭城受益於他。”

    居然是因為如此!

    段梓易心下有些詫異,伏家在他心裡的印象就是牆頭草,還是前怕狼後怕虎的那種,伏睿算是伏家的一個異數。

    性格是,本性是,就連辦事的能力也半點不像伏家人似的專門活稀泥,反倒是個務實派的,事事都做到了點子上。

    會亭城在梁國十四城裡的排位一直處於中間位置,以前看不出特色來,只覺得整個會亭看著都是不蘊不火的,可現在,他卻明白了會亭內裡的穩。

    也許正是這種穩,讓會亭得已經戰火中倖存下來。

    “你又信了?”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夏含秋忍不住問。

    “是你不信我信你,沒事,以後你就信了,伏城主那裡你放心,我會讓人多看著些,不讓他吃虧就是。”

    “這可是你答應的,我記下了。”

    帶著些嬌嗔的語氣,分明是說笑著不那麼認真說的,段梓易握了下她手心,馬上又放開,“你剛才說會亭城受益於伏城主時神情很是感慨,我猜他雖然將會亭城保住了,結局卻不會太好是不是?你之所以這麼說,就是想讓我保他。”

    這個人太敏銳,有那麼一刻夏含秋心都在顫抖,可想到這人是自己的未婚夫,她又有些安心。

    慶倖不用和這樣的人為敵。

    不然真是睡覺都要睜半隻眼。

    “別怕,我算盡人心也不會算計你,和你坦言只是希望你能對我更有信心一點,我的軟,也只在你面前而已,在他人面前的段梓易可不是這個樣子的,你所有想做的事,我都能為你做到,相信我,秋兒,我有這個本事。”

    夏含秋沒有回答,只是心裡,她是信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2 11:03 AM

092章 刺殺

    伏家對於夏家的決定很意外,伏夫人更明言,“若是如此,我自然是再歡喜不過,澄陽雖然是個好地方,可畢竟屬於武陽,一旦有個什麼事我們也照應不到,若是來了會亭,以後我們也好多一個走動的地方。”

    伏睿想得卻遠一些,“此事含秋他們怎麼說?”

    這個他們雖然是個泛指,夏叢卻明白他真正想問的是誰,那鄭公子的身份,怕是比他預料的還要高些,不過以後總歸是自己人,秋兒也是個主意正的,他無須去追問個清楚,那樣反倒傷了感情。

    於是便道:“秋兒自是高興的,梓易說會幫著去打聽一下三弟宅子周圍可有人願意出售宅子,只要能將宅子盤下來,就是多出些銀夏家也是願意的。”

    得了這個准話,伏睿遂點頭,“親家大伯放心,方方面面我這裡會行個方便的。”

    “如此,夏家感激不盡。”夏叢鄭重行了一禮,夏家雖然無意去攀高枝,可三弟這門親卻是實實在在的給夏家帶來了大好處,以後三弟要好生對弟媳婦才對得起伏家。

    就這一會,伏夫人心裡已是明白過來,自知那位接了手的事用不著他們多事,也就撂開了問起其他事來,“不知親家何時過來?依我的意思遲不如早,正好我們兩家也能商量著將兩個小輩的親事辦得隆重妥當些。”

    “我來之前家裡已經在準備了,其他人暫且不論,爹娘會早些過來的,只是……說來我也不好意思開口,聽秋兒說三弟那個新宅子一直是弟妹在費心佈置。用足了心思在裡面,可夏家並未在會亭城置產,爹娘過來只能先住在三弟那裡,弟妹不要不高興才好,不過弟妹也大可以放心,既然早說過讓他們小夫妻過小日子,等宅子尋合適了。爹娘自會搬出去,不會讓弟妹不自在。”

    伏家夫婦對望一眼,按理來說夏家老人住進兒子的宅子那是天經地義,不要說只是個還未進門的媳婦,就是進門了也輪不到她來嫌,侍候公婆是媳婦本份,瑩瑩但凡有半點不樂意,夏家一紙休書他們也挑不出理來。

    可夏叢卻親自上門來說明白,這已經是給足面子了。或者是因著伏家的身份,可他們伏家卻得記著這個好兒。

    伏睿正色道:“親家大伯此言差矣,瑩瑩以後既是夏家婦,侍候公婆便是應該,斷沒有讓親家兩人住往他處的道理,到時該如何還如何。我也相信親家不會是刁難媳婦的人。”

    夏叢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此時便笑,“不怕兩位笑話。我和我家夫人侍候了爹娘幾十年,也早都慣了,要是以後不住一起,我怕是還會不習慣,以後總歸離得不遠,來往也方便,弟妹若是有心,只管過來就是。”

    伏夫人自然是求之不得,自家寶貝著養大的女兒哪會想要她去侍候別人,生她養她的爹娘她都還未侍候過呢!

    “也是。反正離得近,怎麼著都行。”

    夏叢笑著應是,想起來時外甥女交待的事。眼神閃了閃,道:“三弟給家裡來了封信,說了點緊要事……”

    伏睿聞歌知意,“你們先下去,伏定,你守著門,任何人不得走近。”

    “是。”

    門從裡合上。

    夏叢再說話時聲音明顯低了些,“三弟來信,叫我們收攏買賣,約束家人,儘量隱蔽的多收糧食應對局勢變化,並告誡夏家弟子不得出遠門,這是三弟入無為道長門下十多年,頭一次給家裡送消息,道長本事如何不用我多說,以我對三弟的瞭解,要不是事情到了極為嚴重的地步,他絕不會以身份之便給夏家送消息。”

    說到這裡,夏叢停了一停,看上首兩人都變了臉色,又道:“三弟還說,十月是個關鍵。”

    伏夫人咬唇看向丈夫,她自認比普通婦人要經得起事,可這樣的事,不在她承受範圍之內。

    伏睿在仕途上走了幾十年,又生長於伏家那樣的家族,對這樣的事最是敏銳,之前,他不是沒有感覺到,可是從以往的情況來看,這並不足以讓事情惡化到那種程度去,在他記事以來,比這樣更嚴峻的情況都有過。

    可夏靖卻如此說!

    若只是一個夏靖,他還有理由懷疑其用心,可他的身份卻讓他不得不重視他所說的第一句話。

    無為道長的本事被傳得神乎其神,可他們這些人卻知道,無為道長比他們傳的還要更神。

    伏睿起身,對著夏叢鄭重的一拱手,“多謝,我會上心。”

    任務完成,夏叢心裡一松,起身回了一禮,道:“我也就是帶句話,以後便是一家人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我還是懂的,秋兒那裡還有些事,事兒一完我還得趕回去,就不多留了,告辭。”

    “正事要緊,等搬過來了再好好一起喝上一頓酒。”

    “哈哈,好,一定,一定。”

    給伏城主提個醒,讓他早做準備,這是夏含秋和段梓易商量過後的決定。

    雖然是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將整個天下拖入了戰亂之中,但是哪怕是一點點的準備,有時候也能改變很多事情。

    她不想再看到伏城主得個那個淒慘的結局。

    這一世已經不一樣了,她活著,她知道後面幾十年這個天下的局勢,還多了個預料之外的人物——段梓易。

    從另一方面來說,夏家和伏家已經坐上了同一條船,這條船不能漏水,更不能沉,不然夏家也會萬劫不復,她從中穿針引錢讓夏家有了依靠,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讓夏家敗落。

    她的打算夏叢都看得明白,段梓易更不可能看不出來。

    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隨著秋兒的心意去做。

    他自認有三分本事,護住一個夏家,哪怕再帶上一個伏家也完全不是問題,可他也沒有自大到以為自己能掌控一切。

    伏家若能成為他的助力自是再好不過。

    只是這個伏家只是會亭伏家,不包括上都伏家在內,那一家子牆頭草,他向來看不上。

    好在這一片住的都不是權貴,也沒有誰家祖屋,買下來雖然多花了些錢子,倒也算是順利。

    夏家最不缺銀子,對夏家來說,只要是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都不算是問題。

    不過是幾天時間,幾份地契就送到了夏叢手裡。

    自此後,梧桐巷右邊全成了夏家的地盤,左邊雖說大部分是段梓易買下來的,但是地契名字卻是寫的夏含秋。

    可以說,整個梧桐巷都改姓了夏。

    當然,現在夏含秋還不知道。

    心頭事解決了,又有段梓易主動接下後續事宜,夏叢大松一口氣,馬不停蹄的趕回澄陽。

    一想到以後親人環繞,夏含秋便滿心期待,連驚世劫的寫作都停了下來,親自去幫著拾掇夏家新居。

    雨下了好些天終於停了,太陽一出來便有了熱度。

    是了,初夏了,站在屋簷下看著忙碌的丫鬟婆子,夏含秋出神的想,距離她那一夢快四年了,距離動亂之始,只餘幾月。

    以後會如何,她無法想像。

    憑著她那點先知先覺,她能為夏家保駕護航嗎?

    有時候想想,知道那些事還不如不知道,不知道就不會時時惶然,和所有人一樣的以為明天會更好,對未來抱著美好的期望,未嘗不好。

    有時候她也會想,她若是個男人,就好了。

    若是個男人,還能去博一把。

    “小姐,小姐……”

    回過神來,夏含秋看向慌張跑來的阿九,自從在會亭安頓下來後,她就再沒見過這樣的阿九,心裡頓時也有些慌。

    往前迎了幾句,“發生了何事?”

    阿九喘得很急,捂著胸口道:“小姐,公子被人當街行兇……”

    夏含秋身體晃了一晃,如月眼疾手快的扶住,代慌了神的小姐問,“公子傷哪了?傷得重不重?”

    “小姐您先別急,公子沒傷著,有人護住了,不過護住他的那人受了傷,奴婢聽鄭公子所言,保護公子的人應是鄭公子派去的。”

    沒受傷!夏含秋頓時醒過神來,邊往自家走邊問,“那人傷得重嗎?行兇的人可有抓著?”

    “傷在肩上和手臂上,人看著還好,其他的奴婢急著過來通知您,沒有打聽。”

    夏含秋也不再追問,前腳打後腳的回了家,看著一路的血跡有些心驚。

    段梓易此時正在詢問細節,葛慕在一邊給他裹傷,兩不耽誤。

    看到夏含秋進來,那人忙站起來要行禮,這人在主子心裡什麼地位,他們可都是清楚的,半點不敢怠慢。

    “快坐下,葛大夫,他傷勢如何?”

    葛慕用巧勁拉了高大漢子一把,“放心,沒傷著要害,就是皮外傷,用了我的藥保證不需幾天又是生龍活虎的一條好漢。”

    “那就好。”用眼睛上上下下掃視了念兒一圈,確定他是真的沒事後那顆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念兒,快給人道謝。”

    這兩年經歷的事讓郭念安長大了許多,在行兇之人刺向他時他並未嚇懵,而是下意識的往旁邊躲開,從不曾間斷的訓練讓他的反應早就不可同日而語。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2 11:04 AM

093章 醋意

    就在他避開的同時有人從旁邊沖了出來,替他擋住了來人要命的後招。

    緊接著又有一人站到他身前,牢牢將他護在身後,就算他的同伴受傷,他也沒有上前。

    郭念安沒有說當時他就道過謝了,而是順從的對著受傷之人以及垂手站在另一側的精瘦男人躬身拱手,“多謝兩位救命之恩,我郭念安牢記在心。”

    兩人連連擺手,直呼不敢,心裡卻熱呼呼的覺得窩心。

    姐弟兩人就是什麼都不做,他們也沒什麼可說的,不過是遵從主子的命令罷了,可是人家卻很把這當成是事,還向他們行禮道謝,這就不一樣了。

    要是再有什麼事,他們覺得就是自己丟了命也絕不能讓這兩人有失。

    段梓易基本將情況弄明白了,此時便道:“秋兒,對方是有備而來的,派出來的是死士,沒想到錢英成還挺捨得,居然捨下了一個死士也要奪念安的性命。”

    “錢英成的人?”夏含秋對這個答案並沒有多意外,不要說梁國,就是整個天底下,會和念兒過不去,欲除之而後快的,也不過是廖廖幾人。

    章澤天是一個,但是那人就是個老油子,一定不會自己動手,最有可能的就是煽風點火,讓他人動手。

    錢英成是一個,他是最容易被章澤天煽動的,因為他最有理由要念兒的命。

    另外還有一人,那便是念兒同父異母的哥哥。那人就像是躲在暗處的一條毒蛇,隨時等著擇人而噬,念兒一定是他不能容之人。

    但是他也不見得會自己動手,再留一個把柄在錢英成手裡。所以三人裡最有可能動手的便是錢英成。

    “章澤天肯定是將念安的去向告訴錢英成了。”段梓易看向秋兒,“今日幸好是念安自己反應快,不然怕是……依我的意思,以後念安出門身邊必須跟著人,他們已經打草驚蛇了,再動手的話說不定會明著來硬的,秋兒,你說呢?”

    夏含秋很想點頭,可她一點頭,用的就是換之的人。他們現在還只是未婚夫妻。這麼做好像有點太不要臉了。這個頭,她遲遲不能點下去。

    段梓易這次卻想岔了,以為她是擔心弟弟的安全。於是又道:“秋兒,讓念安不出門確實是最安全的,可是他是男兒,以後要頂天立地扛起一個家的,不能遇事便只知躲藏,這于他的成長不利,讓他有點壓力未嘗不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夏含秋忙否認,“我身邊就塔家三兄弟得用,塔良還管著書香齋脫身不得,塔松要忙的事也多。就剩一個塔仁……人手明顯不夠用,我在想是不是要買些人來。”

    段梓易知道她在糾結什麼了,示意其他人先下去,念安也打發下去看書,就剩兩人的屋內他也不藏著揶著,“秋兒,你無需在這方面費心,我雖說是個閒散王爺,身後卻也有一個封地撐著,這麼多年經營下來,人手足夠使喚,現在郭宅每天至少有二十人在守護,和這個比起來,調兩個人到念安身邊又算什麼?我沒有那許多野心,就想著護你們姐弟一個周全,若是這都做不到,還說什麼其他,你放心就是。”

    夏含秋安靜的聽完後笑開了,“我就覺得我是在做無本買賣,空手套白狼的那種,只賺不虧。”

    段梓易立刻順杆子上,“我樂意做那頭白狼。”

    嗔他一眼,夏含秋不解,“你說我一個要什麼沒什麼的人,你到底看中我什麼呢?”

    “各花入各眼罷了,我就覺得你很好,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沒有那麼多為什麼。”

    這話聽著心裡真舒服,夏含秋心裡都樂成了一朵花,面上還是繃著,“要是讓旁人聽到你這麼說,還不知道要怎麼說難聽話了。”

    “怕被人說私相授受?”

    “是我自己不喜。”想到齊振聲和章俏兒,好心情頓時打了折扣,“要是雙方都沒有定親也就罷了,還能成佳事一樁,可若是……踩著別人去成就自己的幸福,太無恥。”

    秋兒,還記掛著齊振聲。

    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段梓易心情也不好了,他寧願秋兒心裡既沒有他也沒有別人,等有朝一日秋兒將他放在心上了,秋兒心裡便只有他。

    “秋兒,齊振聲在你心裡就那麼重要嗎?讓你時時都能想起他。”低低的,段梓易的聲音如同在訴求。

    夏含秋一愣,這話裡的意思,是說她和旁的男人牽扯不清嗎?

    她記著齊振聲有何錯?毀她一世幸福,奪她性命,這樣的深仇大恨,她哪能雲淡風輕的將人淡忘。

    “他死了,我就不記著他了。”

    段梓易頓覺得被人一盆冰水淋了個透心涼,得是怎樣厚重的感情才能讓秋兒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我呢?你將我置於何地?”

    夏含秋眼底閃過迷惑,旋即露出受傷的神情,“你是你,他是他,我恨他又不恨你,兩者怎能相提並論?難道說我恨他就不能和你成親?如果是這樣,你後悔還來得及!”

    他好像誤會什麼了!段梓易還沒想明白,否決的話就先衝口而出,“我沒有後悔!就算你心裡還是惦記著齊振聲,我也要和你成親。”

    夏含秋不是木頭,她只是對情愛沒有經驗,看不出男人是吃醋了,不高興她每每一說起齊振聲就變臉色,她的恨,她那一輩子的苦楚,旁人並不知道。

    聽到段梓易這麼說便有些明白過來,“我不是惦記他,我是……”

    想了想,夏含秋還是沒有坦言,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坦言,和人說自己做了一個夢,夢到了自己的前面兩世嗎?誰會信!

    “總之我對齊振聲的恨和感情無關,我心裡沒有他,但是我恨他,我必須記著他,哪天他倒臺了,他過得不好了,或者他死了,我才能甘心將心裡的恨拔除。”

    段梓易聽懂了,立刻追問,“那他怎麼樣你才能解恨?”

    “他在乎什麼失去什麼,我便解恨,他想要重拾齊家風光,齊家永遠翻不了身我便解恨,他無子無孫不得善終,我便解恨。”輕飄飄的說著最惡毒的詛咒,夏含秋淡淡笑著,“他過得不好,我就不恨了。”

    這一刻,段梓易是真的想問,齊振聲除了退親,還怎樣傷害了秋兒,秋兒是個軟性子,要不是恨到了極處,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他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恨。

    若不是愛到了極處而生出的極恨,那就只可能是他們兩人另有牽扯。

    秋兒說她的恨和感情無關,他信,他甚至覺得,秋兒的恨,連齊振聲都不知緣由,他若是知道,不會還存下那樣的心思。

    個中緣由他自是想知道的,可他不能問。

    只要知道秋兒對那個人的不同不是因為喜歡他在乎他,他就沒必要再去追根究底,哪怕心裡始終哽著一根刺。

    但是有些事他卻是可以幫著做的。

    比如讓齊振聲過得不好!

    讓一個人過得不好不是要了他的命,而是下軟刀子,一點點磨掉他的精氣神,他的銳氣,他所有在乎的一切,而他,梁國四王爺能辦到。

    “我以後都不問了,但你若是什麼時候想說,我隨時洗耳恭聽。”

    夏含秋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輕咬下唇點了點頭。

    她也希望有個人能分擔她所知的一切,可這個人,她的未婚夫,可以信任嗎?他會一輩子不背離她嗎?

    她不知道,也許就連段梓易本人都不能確定,所以,她不敢說。

    這件事,如同刺一般埋在了兩個人心裡,只有等到兩人坦承那日才能拔除,好在兩個人的糾纏夠深,並不曾讓這段感情蒙灰。

    郭念安遇刺的事伏睿很快就知道了,派了管家過來詢問內情,夏含秋決定親自去府上說明情況,擔心她安危的段梓易自然隨行。

    “我也猜是錢英成,只有他和念安糾葛最深,含秋,你們有什麼打算?”

    “他是武陽城主,我總不能主動去挑釁他,先拖著吧。”

    伏睿知道這是夏含秋唯一能做的,他原本問的也不是她,而是四王爺。

    可四王爺卻一直沒有搭話,新鮮勁過了?不像,要新鮮勁真過了,也不會連來他這裡都陪著,生怕她有個閃失。

    可既然是在乎,又怎麼不給她拿個主意?畢竟含秋有多看重她這個弟弟他這個外人都看得出來。

    看不透這其中的玄機,伏睿只得試探性的道:“要不要我在官面上做些文章?”

    這次段梓易接話了,“不用,你向來不結黨營私,暫時也無需有什麼改變,無故讓人起疑,先安穩了這幾個月再說。”

    現在的局面維護不了幾月,他現在什麼都不需要做,等著就是。

    他已經提前佈局,後面的路要如何走,就看局勢如何變了。

    對改變,他無懼,更何況現在還有秋兒在身邊,秋兒是他的助力,也是他求穩求安,趁著亂局攪風攪雨從中獲利的一切前提。

    他的秋兒必須無恙,他,也必須無恙。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2 11:05 AM

094章 陽老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幾人的隨扈下悄無聲息的進入會亭城。

    車簾被人從裡打起,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從裡傳出,“先在城裡轉一轉。”

    “是。”

    他好像真的只是想看一看這會亭城,指揮著馬車在主幹道支道上走了走後便讓馬車往他們的目的地駛去。

    段梓易聽得有人來報陽南生求見時正替秋兒整理她新寫出來的東西,這段時間秋兒靈感如泉湧,不過幾天時間又寫出來厚厚一疊,要不是作坊還沒有弄好,秋兒又是習慣兩冊一起印,等驚世劫等得辛苦的人馬上就可以看到第五冊了。

    夏含秋放下筆,對這名字有點印象,“你和我說過的陽老?”

    “恩,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麼快。”段梓易溫和的看向她,“和我一起去迎一迎?”

    知道這個陽南生在換之心裡的地位很不一般,夏含秋自是不會拒絕,低頭看了下自己過於簡單的穿著,衣袖上不知何時還染了墨蹟,起身道:“我去換身衣裳。”

    段梓易心裡卻另有想法,陽老是什麼人他再清楚不過,他不在乎自己的女主人是個有著怎樣身份背景的女子,對他來說,主子便是主子,該敬的時候定要敬著,可若是這個主子沒本事讓人信服,他也只會敬著,不會服,也不會真心接納。

    他將陽老當成長輩,秋兒是他心尖上的人,他希望這兩個人能多親近。

    秋兒就是去將自己收拾得一朵花兒一樣。陽老也不會因此高看一眼,可若是知道秋兒的才情,陽老定要另眼相待。

    在秋兒轉身之前拉住她,段梓易笑。“自己人,不用在乎那些。”

    “你確定?”

    段梓易拉著她就往外走,直接用行動告訴她他有多確定,還不忘回頭吩咐,“幾案上的東西看好,一張都不能丟。”

    “是。”

    兩人此時是在涼亭裡,天氣漸熱,四周的帷幔已經收了,這樣的天氣,在這裡說話是個好去處。

    段梓易心裡的算盤打得啪啪響。

    陽南生是個留著長須的老人。因著年紀的關係。長須和頭髮一樣是花白的。

    從他的眼中可看出滄桑。從他的神情中能看出倦怠,從他的氣度中知道這是個有過許多經歷的老人,可他臉上的褶子卻並不多。哪怕是花白頭髮長須襯著也不特別顯老。

    因著段梓易早和門房打了招呼,他一報名字便將人引了進廳堂,此時他也不四處打望,端坐著閉目養神,屋子裡安安靜靜的,如若無人。

    直到外面傳來腳步聲,陽南生才睜開眼,再一聽腳步聲是兩人,臉上便有了笑意。

    起身給自己整了整儀容,往前行了幾步。

    像是算計好了一般。他停下腳步時段梓易和夏含秋兩人就到了。

    “老臣見過王爺。”

    “都和您說過多少遍了,私底下不用在乎這麼多禮節。”段梓易上前將人扶起來,嘴裡抱怨著,眼裡卻全是笑,夏含秋看在眼裡,心裡更清楚換之有多待見這陽南生了。

    陽南生順著力道起身,看向段梓易的眼裡分明也是帶著縱容的。

    段梓易心心念念的全是秋兒,這會自然也不會冷落了她,親昵的拉著她上前做介紹,“陽老,這便是夏含秋,秋兒,你也隨我叫一聲陽老就是。”

    夏含秋蹲身行禮,“陽老。”

    陽南生避開不受禮,非是不喜這位未來的女主人,而是不能受,他和王爺再親近也是主從關係,哪有屬下受主子禮的規矩。

    可是他喜歡夏含秋擺出來的態度,如果她跋扈不懂事,不會行這禮,如果她因著王爺的關係自抬了身份,不會行這禮,更可以從她的態度中看出王爺私底下肯定和她說過他什麼話,而且絕對是好話,這個小姑娘,最出彩的莫過於那雙剔透的眼睛,堅定,不遊移,是個主意正,心也正的好姑娘。

    “夏小姐不用如此,您是老夫以後的女主人,斷沒有受您禮節的道理。”

    夏含秋也不強求,微微笑了笑便看向段梓易。

    段梓易再自然不過的回了她一個笑,後轉頭看向陽南生,“陽老,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也好。”

    慢慢的行走在抄手遊廊上,兩人邊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夏含秋聽著,卻絕不插言。

    陽南生更喜歡這小姑娘了。

    怪不得王爺待她會這般上心。

    段梓易將人領到了亭子裡,現在的郭宅並不特別大,至少對他來說是如此,前後加起來也就三個院子,規規矩矩的,這樣一個亭子若是在他的行宮裡他瞧都不會瞧上一眼,可在這郭宅,這亭子卻是唯一讓他覺得建得好的地方。

    總是去秋兒的院子總歸不太好,尤其是夏家以後會搬過來,該避開的地方還是要避開的,這些日子,他們大多時間都是呆在亭子裡。

    有時候是一人寫一人磨墨,有時候是兩人各捧一卷書,有時候則是相對而坐,看秋兒手勢翻飛的分茶。

    他還是頭一次知道茶之一道還可以這麼玩。

    秋兒也不知是從哪學來的,才開始時手勢生疏,還時常燙到手,白嫩的手指上豆子大一個的水泡,他看得心疼不已。

    有心勸阻幾句,可看她興致盎然,他也就暗暗心疼,不去攪了她的興,只是自此以後每每秋兒來了興致,再不許丫鬟上滾燙的水。

    那時他想,不就是沏個茶嗎?有這麼多丫鬟侍候著,何用自己來,就算真有什麼花樣,教給丫鬟,讓她們去練,練好了再給她看不就完了。

    可漸漸的,他就不這麼想了。

    看著秋兒因為茶杯中看不出什麼形狀的圖形高興的差點又燙到手,他才明白過來,秋兒的樂趣就在於這個親自動手的過程,而不是僅限於用眼看。

    當前幾日秋兒在他的注視下在茶杯中成功點出一個之字時,他比秋兒自己還要激動,秋兒吃了這麼多苦頭,可她頭一個成功點出來的卻是之字,換之的之。

    他絕不會會錯意,秋兒就是在用這種方式隱諱的表達自己的心思。

    看她紅了的耳根他更加肯定。

    這是到目前之止,秋兒唯一能點出來的花樣。

    分茶並不易學,他不想秋兒太辛苦,可他心裡也期待著有朝一日他的名字秋兒能全部點出來。

    當然,今日他不是想讓秋兒來一展技藝的,要是可以,他並不想讓人知道秋兒的太多本事,但他希望秋兒能得到陽老的認同。

    亭子裡幾案上的宣紙用鎮紙壓著,東西全在原位,沒人亂動。

    陽南生卻誤會了,眼神隱諱的在夏含秋的衣袖上掃過,那個地方的墨蹟他早就看到了,當時還以為她是在哪裡掃到的,沒想到兩人卻是在這裡紅袖添香呢!

    “陽老,坐。”

    陽南生微微一禮,在下首坐了。

    眼神微抬,看到坐到幾案後並逕自整理幾案上東西的人居然是夏含秋時,他愣了下神,這是……

    “秋兒,先放著吧,一會我給你收,整理過的和沒有整理的我分開放著了,你別弄混。”

    夏含秋手一頓,聽話的將東西放了回去。

    丫鬟上了茶,陽南生的眼神還是時時往那幾案上落。

    段梓易心思一轉便明白過來,心底暗笑,主動將話題轉到那上面去,“陽老,我打算和秋兒合夥做個買賣,在我的封地。”

    一聽是正事,陽南生馬上正了神色,“不知王爺想做何買賣,有何要求。”

    “想做個書局,其他的你先別問,如月,你去書香齋將驚世劫的第一冊拿來。”

    “是。”

    夏含秋知道換之想做什麼了,剛想開口說話,段梓易動作卻比她更快,將幾案上的一疊宣紙抽了幾張出來遞到陽老面前,搶過話頭道:“你先看看這個。”

    陽南生疑惑的掃過上首兩人,低頭翻閱。

    不著頭不著尾的,一般人看不出什麼來,哪哪都覺得接不上,可陽南生不是一般人。

    段梓易曾在他投靠時派人將他查了個底朝天,那實在是太好查,前面二十年在南嶺,後面二十年在南嶺,只有中間那十年費了點時間,可就算是那十年裡,他的行蹤也明朗得很。

    除了那個他貼身收著,時不時拿出來把玩的玉鎖片,以及每年有那麼一日他會在路邊燒上一撂厚厚的紙錢查不出緣由外,他在段梓易面前簡直可以說是清白得像個透明人。

    正是因為如此,段梓易更覺出他不一般。

    這些年來陽南生在南嶺的所作所為印證了他的想法。

    看著翻閱速度越來越快的人,段梓易知道自己得逞了,朝秋兒眨了眨眼,將下面那一疊又遞了過去。

    陽南生頭也不抬的接了繼續看。

    也許是看完了一個情節,也許是覺得看到這裡夠了,陽南生並沒有全部看完就停了下來。

    眼神在兩人臉上掃過。

    一個是與有榮蔫的洋洋得意,一個則是帶著些微緊張。

    陽南生哪還不明白這是出自誰之手,眼裡不覺就透出些欣賞來,“沒想到夏小姐竟有如此才情,老夫小瞧了。”

    夏含秋放鬆下來,抿了抿鬢角頭髮,低了下頭又抬起來,神情很有些寵辱不驚的恬淡,“陽老過獎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2 11:05 AM

095章 破繭

    陽南生眼裡更多了幾分欣賞,轉而看向主子,“您看中了這個?”

    “對,我想做個書局,以後只賣秋兒的書……”

    “換之!”夏含秋忙阻了他話頭,“如果你是為了我,這個書局沒有辦的必要,我若是有本事寫出受人追捧的故事來,就算只有我的一家書香齋,也會有人慕名而來,辦一個書局卻只賣我所著的書,未免太荒唐了些。”

    “秋兒,你今年才多大?以後還有多少年可活?你這一輩子,就寫《驚世劫》這一個故事了嗎?你不覺得,看著書局慢慢的一點點的充實起來是件很棒的事?”

    墨香濃烈的書局裡,兩人並肩看一本書,或者還會有幾個孩子環繞膝下,給他們講講秋兒書裡的故事,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娘有多了不起!只是這麼想像著就覺得幸福。

    段梓易眼裡浮出細細碎碎的溫暖笑意,若是一輩子能這麼到頭,他死而無憾。

    夏含秋眼裡有光芒在閃,短短幾句話,明明說的人可能都沒有想得太遠,表明的卻是一輩子的決心。

    她想,她也要多添一些信心才行。

    “會不會太起眼?你當時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聽得秋兒鬆口,段梓易笑意更甚,強忍住去碰觸她的衝動,道:“我原先也沒這麼想,可現在卻只想這麼做,南嶺是我的封地,誰還能對我指手劃腳不成……不,現在不一樣了。”

    段梓易眼光往秋兒的脖子移。那裡,掛著他送的定情信物——半隻玉佩,“南嶺是我的沒錯,可我都是你的了。做主的人自然變成了你,得你同意了才行。”

    夏含秋的脖子到耳尖到臉哪兒哪兒都紅了,眼神努力不往陽老的方向瞟,她無法相像陽老聽了這樣的話會是怎樣一副表情,也不想看到。

    “秋兒,你不要當我這是說好聽話哄你,我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我娘臨終前和我說的話我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段梓易將自己也掛在了脖子上的另一半玉佩從衣領裡拿出來攢在手心,人因為陷入回憶,說出來的話聽著顯得輕飄飄的。“我娘說。若是我哪一天對一個女子動心到願意送出這對玉佩的其中一個。我所有的聰明都不能用在這個女子身上,她說以我的地位權勢我就是一天換一個女人都做得到,可就算換得再多。我的心都是空的,我身邊睡了再多的女人,到頭來依舊只得我一個人,人活一輩子,若是連愛一場都不曾,若是連一個可以交付一切的人都沒有,活著和死了有何區別?”

    段梓易的聲音低落下來,“我娘說她一輩子身不由己,不識情滋味,不知愛情是不是真如野史雜記上所說的那般美妙。她希望她沒有得到的東西我能得到,你說是不是很可笑,她自己都沒有得到過,卻幻想著我去得到,可是,我又如何不想得到呢?”

    夏含秋不知要如何安慰情緒低落的人,笨拙的道:“你娘是希望你能幸福。”

    “恩。”段梓易抬頭看著這人,情緒漸漸又好了起來,“我比我娘幸運,沒有她的身不由己,還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愛人,下次再拜祭她,我會告訴她愛情真的有那般美妙,她下輩子,要投個好人家,去嘗嘗這種滋味。”

    看著秋兒臉飛紅霞,段梓易也不停嘴,反倒問出一個直白得讓夏含秋應不對,不應又怕冷了人心的問題,“秋兒,你願意做我的主嗎?”

    夏含秋此時只恨不得狠狠踩他一腳甩手走人,當著他人的面說這個,讓她的臉往哪擱?她知道他沒將陽老當外人,可也不能是他們之間的內人吧?!

    哪有這麼問人的!

    陽南生眼觀鼻鼻觀心,眉眼不抬耳朵卻支得長長的,他頭一次知道他家主子說起情話來那叫一個情意綿綿,那叫一個臉皮厚實。

    “你不用顧及陽老,你就當是……我讓陽老在這裡做一個見證人,就像那天伏城主為我們見證一樣。”

    段梓易的話太直白,他的態度太直白,就像一把尖刀,將夏含秋嚴防死守的心撬開了一道縫,有光,從那裡進來,讓她的心上亮堂,溫暖,一鼓從沒有過的衝動從心底翻湧而出。

    她何用一直如此戰戰兢兢!何用縮著藏著!何用畏懼人言!

    她如何不能活得任性一些,更像自己一些。

    如果她上輩子的父母兄長知道她活得如此窩囊,是會罵她不爭氣還是心疼她活得憋屈?

    如果上輩子她是健康的,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

    不曾真正讓父母為她展顏,還讓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她最大的遺憾。

    在這裡,她沒有了父母的庇護,可她並非半點資本都沒有不是?

    事實上她有著任何人都不能及的資本,只是她從沒有過野心,就算腦子裡多出來很多東西,本質上,她還是那個只想平安度日的章含秋。

    哪怕明知以後不可能平安渡日,她也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她來了會亭,這裡是戰火禍及最少的地方,熬過去就好了。

    可真的可能嗎?

    不可能的,這輩子已經不一樣了,她不能置夏家於不顧,不能置弟弟于不顧,甚至都不能置夏家的姻親伏家於不顧。

    老天爺將段梓易這樣一個人送到她身邊,她隱隱覺得這就是上天的意思。

    不然原該銷聲匿跡的段梓易怎的突然就冒出來了呢?

    她——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不管是為了誰,或者就是為了自己,她也不能這麼畏畏縮縮著活下去。

    這樣她都看不上的自己,段梓易能看上幾天?要想讓這個男人的心一直纏繞在自己身上,要想讓他的視線不從自己身上移開,她必須讓自己擁有留住人心的魅力。

    看她一直沉默不言,段梓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過心急了,秋兒是個慢熱的性子,他再多等上一等又如何?

    “秋兒?我……”

    “我願意。”

    段梓易懷疑是不是聽錯了,“秋兒,你剛才說……”

    “我願意。”夏含秋笑容明媚,她身上總是不自覺的散發出來的生人勿近的感覺這一瞬消失無蹤,“我願意做你的主,只要你需要。”

    “需要,我需要。”段梓易忙不迭的點頭,笑意佈滿臉,再不見半點算計只剩傻笑的模樣就像個傻瓜,“秋兒,你怎麼,怎麼突然就……”

    “我剛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指尖在宣紙上輕輕掃過,視線低垂,夏含秋笑得雲淡風輕,“我是沒有倚仗,我還是個女人,可這世上無人規定女人就不能給自己撐腰,無人明言女人就不能挺直了腰板指手劃腳,千百年來都是由男人說了算,還說女子頭髮長見識短,可是男人給過女人去長見識的機會嗎?將女人圈于內宅,男人真的不是怕女子強過男子嗎?看看現在這個由男人來統治的世道,真的就那麼好嗎?亂了好,亂了,就可以重新洗牌了。”

    這是……想代表女人和男人叫板了?

    陽南生看向傻了眼的段梓易,看樣子主子也不曾想到他的一番表真心表出了個這樣的結果。

    他從不曾看不起女人,可圈養慣了的女人要和男人去叫板,談何容易。

    將段梓易的驚詫看在眼裡,夏含秋端盞喝了幾口茶,等他回話反擊。

    大概,沒有男人會喜歡太過強勢有主見的女人,就不知換之是不是後悔和她定親了!

    心裡不是不慌的,她害怕失去這個對她好的男人,可是當心裡一直沉睡著的另一個夏含秋蘇醒時,她無意壓制,毫不猶豫的便和她合二為一。

    就像是,她一直在等這樣一個契機。

    而現在,她等到了。

    就算真的因此要失去一些重要的東西或者人,她也……不打算回頭。

    她想這麼痛痛快快的活著。

    很想,哪怕只能這麼過一天她也認。

    空閒的左手被一雙溫暖的手合握住,一對比,她才發現自己的指尖有多涼。

    “想明白了?”

    夏含秋微一愣,對上換之的眼,點頭。

    “你早該想明白了,我和你說過許多次你身後有我,你想做什麼便去做,可你卻一直……信不過我,現在肯定也是不信我的,只是不想再憋屈自己了是不是?”

    真是懂自己,夏含秋臉上有些赫然之色,她確實是不太相信換之的。

    段梓易無奈的笑,秋兒不會知道當聽到秋兒這麼說時他有多高興,比當時秋兒答應他的求親還要來得高興。

    他的秋兒可以什麼都不做,只做他段梓易的妻子,可她必須快樂。

    但是秋兒心裡壓著太多事,從不曾真正開懷過。

    而現在不知因何解了心結的秋兒,神采飛揚得讓人炫目。

    他不管秋兒是不是想讓女人出頭,不管秋兒是不是變得有主見,不再人云亦云,他都不在乎,他只想秋兒能日日都如現在一般開懷。

    “想做什麼只管放開手去做,一切有我。”

    “不怕我給你惹來麻煩?”

    “從小到大我便是在麻煩堆裡長大的,我只怕你不夠信我,麻煩我從不懼。”

    夏含秋笑,“那我便告訴你,動亂,由十月始,距今不過四月餘,你,準備好了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2 11:06 AM

096章 成蝶  

    不再如往常般問他信不信,而是問他是不是準備好了!

    段梓易心底狂喜不已,他看出來,秋兒在試著相信他。

    一邊光明正大旁聽的陽南生看他遲遲沒反應,忍不住插言問,“夏小姐如何知道得這般詳細?這個時間可准?”

    “說不說在我,信不信則在你,其他的,我都沒辦法回答。”夏含秋起身,對著陽老福了一福,“旁邊的宅子還沒修葺好,陽老要是不嫌棄便在這裡先住上幾日吧。”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老夫就怕太過冒昧了。”

    夏含秋微微一笑,“我這就讓人去拾掇拾掇,你們先說說話。”

    走時,夏含秋將一眾丫鬟都帶走了,給兩人留出自在說話的空間。

    陽南生今日才見著夏含秋,對她的轉變並無多大感覺,可是段梓易卻感覺深刻,他的秋兒,真的放開了。

    不再局限在她給自己劃下的那個框架裡,不再層層束縛著自己,就連笑,都不再蒙著陰影,真好。

    “王爺,要是微臣沒有記差,您來會亭後給微臣來的第一封信裡就有提及戰亂之事,微臣當時還以為您是從無為道長那裡得知的,現在看來,是從夏小姐這裡知道的?”

    段梓易點頭,按捺下追隨秋兒而去的心思,談起了正事,陽老會親自前來固然是因為他有了心儀的人,但絕不會只是因為此事,他也不介意對他說得再明白一些。

    “其他的你不要追問。秋兒的話信得過,我叫你做的準備怎樣了?”

    “微臣不敢怠慢,一接到您的信就照辦了,只是若真的天下大亂。您的封地怕是也安穩不了,您又不願意回南嶺坐鎮……王爺,這事必須拿個章程出來,不管怎麼說南嶺都是您的後盾,那裡絕不能出亂子。”

    “我之前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留了一半的力量守在南嶺,可是現在,我不這麼看了。”段梓易腦子裡浮現一張地圖,“南嶺地處梁國極南之地,和南朝比鄰而居。若只是小亂一番。以我們的力量南嶺定然能保無恙。但現在是一場將十國都拖入進來的戰爭,哪裡又能避得開戰火?你說我是固守一個地方任別人來攻,還是我兵強馬壯的想對別人如何便如何來得好?”

    “最好的防守是進攻。自然是後者更強。”陽南生想也不想的道,“王爺的意思是棄了南嶺,靈活作戰?”

    “馬上棄了南嶺倒也不用,沒人對南嶺出手之前那裡便還是我的封地,該如何還如何,一動不如一靜,一旦有變立刻撤離,至於靈活作戰。”段梓易嘴角微勾,“靈活那是自然,作戰卻未必。就算是兩國相爭一時半會也完不了,更何況是十國相爭,要爭出一個結果來耗上十年八年都算是極快的,拖個幾十年也未嘗沒有可能,我們不必早早參與進去,也沒有參戰的必要,柏瑜還太小了,最少,還需四年蟄伏,保存力量才是上策。”

    王爺都說得這般詳細了,陽南生哪還會不明白主子打的什麼盤算,也是,主子從來就不是個願意和人硬碰硬的性子,怎麼佔便宜怎麼來才是王爺會幹的事。

    “可是您說的這一切都建立在那場還未發生的戰爭上。”

    “秋兒說十月便肯定是十月,我信她。”

    這麼信任的話居然出自王爺之口,陽南生不得不對夏含秋更高看了幾分,原本質疑的話全吞了回去,改而道:“王爺是打算一直停留在會亭城嗎?這裡……安全?”

    “今後的事說不好,先看看秋兒是不是有什麼想法再做決定,你們在南嶺的動作要放小一些,以南嶺的地理位置,就算梁國亡了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人理會,暫時沒必要打草驚蛇。”

    “是,微臣記下了。”記起來時還受人之托帶話,雖然知道這話說與不說不會有區別,陽南生覺得還是說上一聲比較好,“來時史家大小姐托微臣帶話給您。”

    “她還在做夢?”不用聽段梓易也知道她做何打算,要說這個女人也奇怪,多少人怕他變臉,她明明也是怕的,可怕歸怕,怕完了還是追著他跑,想法半點不變,一個王妃的位置就那麼有吸引力?為何從秋兒那裡就半點看不出來?

    陽南生忍笑,“是,史小姐說她為了等您都要過了花齡了,您若是不娶她,她就絞了頭髮去做姑子。”

    “那便去,沒人攔著她。”

    “微臣定將話帶到。”對那個鬧騰的史家姑娘,陽南生並不討厭,有時候就是覺得她腦子太不好使,要真的成了王妃,擔心以後生出來的孩子會笨,就為了這點,他也沒想過要撮合。

    要是王妃是夏小姐……陽南生的視線落在幾案上沒收走的那一撂宣紙上,以後他的小主子定然也是個極聰明的,能繼承王爺衣缽,守得住王爺留下來的一切。

    只是這麼想著,陽南生便有些期待了。

    “王爺,日子可定了?”

    “我給無為道長去信了,還沒回音,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起來,別到時急趕趕的漏了什麼輕慢了秋兒。”

    “王爺只管放心,這些年微臣積攢下了一些,定不會辦差了事。”

    這卻是段梓易不知道的,不能怨他在知道自己要成親時最先想到的尊長是陽老,這個人待他從來就不是外人看到的那點忠。

    現如今能讓他敬一聲長輩的,也就是此人了。

    “有心了。”

    陽南生只是笑笑,轉而說起了封地上的瑣碎事,直到夏含秋親自來請兩人去用午飯。

    自打夏含秋進入視線始,段梓易就跑魂了。滿心滿眼全是那個人,哪還有心思去理會陽老說了什麼話。

    陽南生見狀乾脆閉了嘴,好笑的看著王爺此時的神情。

    這樣的王爺,以往十多年相處時不曾見過。看著著實新鮮。

    “汝娘親自下廚做好了飯菜,酒也溫好了,換之,陽老一路奔波,有什麼事等陽老吃好了再說不遲。”

    “好,聽你的。”段梓易痛快應下,轉頭對著隨之起身的陽南生道:“陽老,汝娘的飯菜做得極好,定合你口味。”

    “能得王爺如此稱讚,微臣都有些期待了。”

    夏含秋輕笑。肅手相引。

    陽南生自然不會走到段梓易前邊去。段梓易則想和秋兒並肩而行。見狀乾脆強行拉著秋兒的手腕一起走。

    夏含秋掙扎著將手收回來,卻並沒有去守那些個規矩,而是從從容容的行在段梓易身邊。

    原本還抱著試探心思的段梓易都有點兒喜不自禁了。眼角眉梢全染上了笑意。

    王爺這樣帶著暖意的笑,陽南生覺得這十幾年加起來都沒有今日這一會見得多。

    “換之,需要去將柏瑜請過來嗎?”

    “晚上吧,待晚上念安也回來了再一起來。”

    “也好。”

    飯廳離得近,不一會就到了。

    看飯桌上只擺了兩副碗筷,段梓易就皺起了眉,這些日子,他們一直是一起用飯,總不能因為陽老來了反倒生份了。

    跪坐著給兩人斟滿酒,夏含秋道:“我在屏風後置了一桌。換之,你好好陪陽老喝幾杯,這酒度數不高,喝不醉人。”

    “不用如此,秋兒,一起用便是,陽老不是外人。”

    陽南生估摸著他不在時兩人是一起用飯的,忙幫腔道:“夏小姐只管自便,不用顧及老夫。”

    夏含秋本就有意改變,此時見兩人都這種態度也不拒絕,吩咐丫鬟在這桌上了碗筷。

    酒過三巡,話題便聊開了。

    “秋兒,戰亂先從哪裡起,你可知道?”

    夏含秋微微一笑,優雅的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道:“你一定想不到戰亂是誰挑起的。”

    “誰?”

    “梁國國君。”

    段梓易是真沒想到會是他的三皇兄,在他印象中,那人野心是有,可是要說他野心大到對他國開戰……

    段梓易暗暗搖頭,怕是又被誰給設計了。

    “不信?”段梓易臉上的不以為然太明顯,夏含秋看在眼裡卻並不生氣,反倒覺得挺有意思,這人,之前還說過不管她說什麼都信她的呢!

    “不是不信你的話,是不信他有那個膽子,前不久發生了一件事我沒和你說,我那三皇兄聽信謠言,誤以為他寵愛的次子不是他親生的,他一怒之下殺了次子和跟隨他十多年的妾室,這麼顯而易見的圈套都能引他上勾,你說這樣一個人,要挑撥他實在是太容易。”

    這些卻是夏含秋不知道的,如果梁國現在的國君真是這樣一個沒腦子的,被人利用的機率就大了。

    看秋兒一臉的若有所思,段梓易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問,“他對鄰國出兵了?”

    “他極生動的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賠上了整個梁國。”看他一眼,夏含秋說得意義深遠,“你若是想插手,並非不可能扭轉局勢,只要有準備,誰是螳螂誰是黃雀還不一定。”

    段梓易微微搖頭,滿眼不贊同的說出一句出乎夏含秋預料的話,“秋兒,這方面你要和無為道長多學學,有些事是註定了的,強行改變,不止你這個洩露天機的人落不著好,就是改變也不見得就是好的,秋兒,頭頂的這片青天從來便是無情的,你還沒見識過它的威力,所以你能戲言,但是我惟願你從來都不用見識它的天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2 11:07 AM

097章 交心  

    夏含秋愣了愣,笑意漸漸收斂,“有人見識過?”

    “你可以問問無為道長。”

    那個人,她不那麼想見,總覺得自己心裡的那點小秘密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可是,也因為換之的這句提醒,讓她一直沒能壓下去的興奮勁終於下去了些。

    自從甩開負擔做出決定後,她人就顯得有些亢奮,大概在她自己還沒有察覺的時候換之就發現了,暗罵自己上不得檯面,趕緊將話題轉了開去。

    “梁國撐不了多久,你們有何打算。”

    段梓易抿了口酒,沒有多去想皇室在這場浩劫中會如何,而是想到了會亭,“若是梁國被他國吞併,會亭城主也必定換人,我們是得好好盤算。”

    夏含秋給兩人斟滿酒,“會亭不會有大事,讓手下人收斂一些就行了,這種時候誰都不會在已經奪下來的城內費心思。”

    新任城主是個武將,這城是他攻下來的,南朝皇帝直接將城交給他打理,他常年在外征戰,只讓心腹駐守在此,更明確的說是將這裡當成了一個專屬於他的補給站,隨著戰爭膠著的時間越來越長,因著會亭地理位置的優越性,這個補給站也越來越重要,南朝有三分之一的補給是出自於會亭,不要說朱姓將軍,就是南朝皇帝也極為看重這裡,小心翼翼守著還來不及,哪會帶來戰火。

    這些情況夏含秋暫時不想說,她不想讓換之覺得她太過妖異。

    段梓易卻知道她話沒有說全。也不追問,順著話題就道:“不管會亭最後落到誰手裡,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過於得罪城中大戶,以後我們也不用藏著揶著。等夏靖和伏瑩瑩親事一成,全城誰不知我們幾家的關係?伏睿在城中極有威望,伏家暫且不說,何家卻是紮根會亭城百餘年,枝繁葉茂關係網複雜的大貴族,接手的人只要不想城中大亂,必然不會要他性命,到那時我們幾家聯合,在這城中便是頭一份,不管他們是想幹什麼都繞不開我們去。這樣事情便好辦了。你們說呢?”

    陽老皺眉。“若是勢力過大,會不會被人忌憚?”

    “若是安平盛世自是沒人容得下,亂世卻不見得。一個已經奪下來的地方他們首先想的是安穩,攘內才能安外,要算帳也是外敵除了後的事,到時現讓伏城主恰當的表現出交好的意圖,他們再不信,這種情況下也是求之不得的。”

    陽南生看了笑著連連點頭的王爺一眼,頓時明白了主子的意圖,主子這就是想讓夏小姐暢所欲言啊,不過能想得這麼遠,還全部想在了點子上。做為一個內宅女子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夏含秋被段梓易看得都有些不自信了,“我說得不對嗎?”

    “很對。”段梓易眼裡全是細細碎碎的笑意,很暖心,“以後想說什麼就說,不用顧忌誰,別人還沒你想得明白呢!你大可以挺直腰杆說話。”

    夏含秋信心足了些,可要她在別人面前也像現在這樣侃侃而談,怕是有些懸,有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她軟弱的性子已經形成多年,要變,談何容易,她只能強撐著,一步步慢慢的走。

    所幸,現在身邊有個陪伴她的人,隨時準備扶住她。

    “我們是這麼想,伏城主卻不知是何打算,瑩瑩和我說過上都主家一直就看不上他們這一支,但是為家族辦事的也從來都是他們這一支,若是上都伏家依附了南國,伏城主又如何能獨善其身?”

    “除非南國攻下梁國後就天下大定了,不然以伏家牆頭草的習性不會這麼快投誠的,但是一般的交好肯定會不遺餘力,伏睿自己有腦子,不會主家要他如何他就會如何的,你不用擔心,過幾日我會去找他談談,將一些事情定下來,他在會亭經營幾十年,有他配合更好辦事。”

    “恩,我和你一起去,瑩瑩那裡我也得去敲敲邊鼓,伏夫人那裡我不好去說話,瑩瑩卻不同,她說的話伏夫人聽得進去。”

    “好,那我們明日便去。”

    “恩。”

    陽南生覺得自己在這裡挺多餘的,要不是自己一動作動靜更大,他真想獨個兒去屏風後面用飯去。

    一頓飯吃了有將近一個時辰。

    陽南生畢竟不年輕了,一路奔波下來身子骨便有些熬不住,臉上露出了疲態。

    段梓易讓手下扶著人去歇了,自己和秋兒走在抄手遊廊內。

    “怎麼突然就想明白了?”

    沒頭沒尾的話,夏含秋卻懂,“也不算是突然想明白,我若是什麼都不知道也就罷了,反正不知道嘛,過自己的日子便是,可是我偏偏知道許多事,我總不能明知道有危害卻不避開,明知道做什麼會吃虧還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人去做,所以我從中牽線讓夏伏兩家結親,讓大舅知道一些事,只是我沒想到大舅會那般果斷,居然決定全族搬遷,這比我預料得還要好。

    我只是一直害怕,怕不被信任,怕被人當成妖怪,也怕自己只是個女人,做不成事也擔不起事,換之,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可能還會一直這麼下去,偷偷摸摸的行事,以一己之力費盡心思的去保全,在你面前,我怕是早就漏了馬腳了吧,只是你一直裝作不知道,不讓我覺得不安,我不傻,只是我太平凡,我一個人擔不起太多人的生死,所以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只要護住了親人就好。

    後來我們定親了,你總是讓我信你,你也一直都遵守諾言護著我們姐弟,明知我不信你,還是一次次的向我表心跡。明裡暗裡的對我好,我就想,若是一個人這麼掏心掏肺的對我好了,我還不能給半點回應。就是一堆火,不添柴的話時間久了也會滅的吧!我怕你心冷,也怕你有一天嫌棄我是塊捂不熱的石頭放棄我,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窩囊,何況是你呢?

    我就想啊,我又不是什麼都不會,什麼本事都沒有,為什麼就要活得這麼憋屈呢?我明明有著其他人所沒有的經歷,明明知道許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明明有著最優秀的未婚夫。明明還有著那麼多要守護的人……

    這麼想著想著。就覺得自己連膽小的資格都沒有了。人不是天生就什麼都會,我現在學,也還來得及。人嘛,逼一逼也就逼出來了,現在不就很好?”

    這番話明明說得沒什麼起伏,風淡雲輕的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可段梓易就是聽得心疼不已。

    他並不在意秋兒是平平凡凡守著書香齋,寫個精彩故事的那個秋兒,還是如謀士般智珠在握的這個秋兒,他都喜歡。

    若是秋兒甘願平凡,他便甘心守護,收攏手下。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可秋兒不是。

    秋兒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眼裡時常浮現的糾結掙扎有多明顯。

    若是被世人知道秋兒有和無為道長相似的本事,大概全天下沒有哪一個有野心的人不會起心思。

    無為道長他們都垂涎,但他們不敢來硬的,誰不知無為道長不止卜算之術天下無雙,其他本事也不遜色,就是對上一支軍隊也未必吃虧。

    更何況無為道長手底下還有著天地玄黃四組。

    這四組人手一共有多少人,都有些什麼本事卻無人知曉,正因為不知,才更畏懼。

    所以就算是國君,對無為道長都是敬著的。

    秋兒就不一樣了,一查她底細就知道她不過是被父親棄在外的孤女,就算知道她是無為道長其中一個弟子的外甥女,他們也不認為無為道長會為了一個與他沒多少干係的人大動干戈。

    至於他……

    段梓易心中冷笑,不說他們能不能查出他在秋兒身後,就是查明白了,大概也不會被多少人看在眼裡。

    因為他們還沒有在他手裡吃過虧。

    這也是他不得不參與這場爭奪的原因之一。

    秘密不一定一輩子都能守得住,他不會自大的以為自己能與一國對抗,到得那時,若是連自保之力都沒有,何談護住秋兒?

    只有自己站在了頂端才能給秋兒撐起一個安穩的世界,保她安全無虞。

    段柏瑜是他侄子,除開他自己親身上陣外,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他之于段柏瑜除了是親叔叔外,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從一片血海中將他救出來,差點將性命都搭上,這些他都是親眼見著的,另外,他還是段柏瑜的先生,他會的一切都是承自於他,以後他爭奪天下的根本還要來自于他這個叔叔,一相比較,他這個叔叔給與的比他親爹還要多得多,若是這樣他今後都還要起疑容不下他,他不介意自己坐上那個位置。

    “秋兒,你放手去做你想做的,我的人比不得無為道長的人厲害,但一定能護你安然無恙。”

    夏含秋轉頭看他,眼底含情,“我在外人面前會注意,懷壁其罪的道理我懂得。”

    可有時候,親近的人未必就不會洩露秘密,最防不住的就是無心之失,到時不用你去責怪他就先一臉愧疚了,你又能如何?真要了人性命不成。

    他狠得下這個心,秋兒卻未必,她將親人看得太重。

    但這些,他都不能和秋兒說,只能自己多加防備,自己的力量也要加強,真有了那一日,他才能如承諾的一般護秋兒無恙。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2 11:07 AM

098章 不同

    次日,兩人連袂去了城主府。

    一人去找伏睿,一人隨丫鬟去內宅尋瑩瑩。

    伏瑩瑩的嫁衣終於繡成了,被伏夫人拘在家裡學規矩學掌家學馭夫之道,伏夫人恨不得將自己會的東西一鼓腦的全塞進女兒腦子裡去,直把伏瑩瑩磨得欲哭無淚,看到夏含秋時那眼神就跟看到救星一樣。

    夏含秋對她眨了眨眼,規規矩矩的朝著伏夫人行禮。

    若是之前,晚輩之禮受就受了,伏夫人不會覺得受不起,可在知道了那個鄭公子是誰後,她再也安然不起來,不待夏含秋拜下去就忙上前將人扶了起來,笑容滿面的問,“今日怎的有時間過來?”

    夏含秋坦坦蕩蕩的半點沒有隱瞞,“換之有事和伏城主相商,我過來看看瑩瑩。”

    “你就該多過來走動,瑩瑩這丫頭還就你的話聽得進去幾句,你快勸勸她,別什麼都不願意用心學,我這是為她好,她當嫁到別人家裡還和在自家一樣呢!”

    這幾日伏夫人急得起了滿嘴的泡,之前女兒想要如何她也就聽之任之了,想著反正不用和公婆妯娌相處,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就是。

    但是現在不同了,夏家整族搬遷,到時女兒要面對的是一大家子的人,做人媳婦的,總不能擺個城主千金的架子。

    可她急歸她急,瑩瑩卻沒當一回事,就像是要嫁去做媳婦的不是她一樣。

    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半點用也沒有。

    此時見著夏含秋便吐起了苦水。

    夏含秋知道伏夫人的擔憂,笑著安慰道:“夫人放心,我外祖家不是那規矩重的,定然不會為難瑩瑩。再說以後那座宅子還是我小舅和瑩瑩住,外祖父和外祖母會和大舅他們住一起,到時瑩瑩每日早晚去請個安就行了,瑩瑩其他地方做得再不好,待人接物卻是沒得挑的,這點您還不知道嗎?”

    卻也是,只是做母親的,哪個不是怕自己女兒到了婆家被欺。

    伏夫人歎了口氣,拍拍這個體貼孩子的手,道:“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操那麼多心幹什麼。”

    伏瑩瑩看母親如此。心裡也不好受,貼近了抱著母親的手道:“娘,我會好好的。”

    “你啊!”用力點了女兒額頭幾下。伏夫人到底還是不忍多說她,遂轉開頭去問夏含秋話,“你小舅什麼時候回來?”

    “上次收到小舅的信裡小舅沒說,只說無為道長出遠門未歸,他接管了黃組,事情多,來信會少些,其他事有我外祖母打點,只要成親那日趕上接親拜堂就行了,當然。要伏夫人勿怪才行。”

    “不怪,不怪,正事要緊。”聽說准姑爺接手了黃組,伏夫人哪裡還怪得起來,就像含秋所說,只要趕得上接親拜堂就行了。

    “親家什麼時候能到?”

    “大舅沒來信,等到了才知道,瑩瑩,我得先和你說一聲,你們那新房我要加緊佈置一番,外祖父外祖母到了後會先住到那裡。”

    伏瑩瑩忙點頭,“我這還未過門,哪裡就需要先問過我了,沒這道理。”

    “和我還說客氣話。”夏含秋笑話她,“你在那邊宅子花了多少心思我還能不知道?放心,大體上都不動你的,就是將上房收拾了一番,好讓老人家住得舒服一點。”

    “知道了知道了,娘,您去忙吧,我和秋說說話。”

    伏夫人掛心老爺那邊,順勢起身道:“行,你好好招待含秋,含秋,中午在這裡用飯,我讓人早些準備。”

    “那含秋就不客氣了。”

    “就喜歡你的不客氣。”伏夫人笑眼看著女兒膩在含秋身邊,也不說她什麼,轉身離開,在含秋出現之前,瑩瑩也和幾個貴族千金交好,可是那也不過是比一般人關係要好一點,和含秋這樣完全是沒法比。

    不得不說,女兒挑人的眼光確實不差。

    走到門邊看母親走遠,伏瑩瑩一臉解脫樣的返身進屋,“秋,你都不知道我這些天過得有多慘,我娘天天在我耳朵邊上念叨這個念叨那個,真要命,和人相處不外乎是誠和真,我若誠心待人,真心一片,誰能挑出我的理來,她卻偏偏說出來一堆的彎彎繞繞,我反而一句都記不住。”

    “那是伏夫人一輩子積攢下來的經驗,你也別那般瞧不起。”夏含秋拉著人到自己身邊坐下,“你聽著就是了,以後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伏夫人還能管到你屋裡來不成,偏你要和伏夫人慪氣。”

    “也沒和她慪氣……”伏瑩瑩自己都說得沒什麼底氣,聲音漸漸小了,忙轉移話題道:“你呢?和那個鄭公子怎麼樣?”

    “我們能怎麼樣,還不就那樣。”

    說到自己的事,夏含秋就沒什麼可說的了,低頭喝了口茶,剛想將話題轉開就聽到瑩瑩壞笑著道:“就那樣是怎樣?鄭公子還和之前一樣待你好?事事順著你讓著你?”

    “我小舅要是在這裡,也會這般待你。”

    “……”

    這下兩人都老實了,不再拿這個說事。

    “對了瑩瑩,我好像來幾回都沒見到你大嫂,她不在家嗎?你大哥也只是遠遠見過一面。”

    “無端說起她做甚。”伏瑩瑩伏在身前小幾上趴著,神情有些懨懨的,“她前一陣害得我大哥的妾室流了孩子,被我娘禁足了,我哥白天基本都不在家,你又次次都是白天來,自然是見不到的。”

    大戶人家加起來一年不知得流掉多少孩子,孕婦自身原因的怕不足十之一二,怪不得瑩瑩這般不喜那個大嫂,確實不招人喜歡。

    “你哥入仕了?”

    “恩,開始當差辦事了,我哥和我爹一樣,都是外面的事辦得利索,屋裡的事就一團糟,要不是我娘掌家厲害,家裡怕是都要翻天了,我就沒見過幾家乾淨的,前不久還聽說有一家妻妾爭寵,結果大妻所生的嫡子,妾室所生的庶子全死了,想想就背脊發涼,這一比較,我家還算好的。”

    “夏家也算乾淨,我小舅沒有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女人,你以後的日子不會過得和她們一樣,別多想。”

    “恩,我命好,在娘家有爹娘護著,庶出哥哥待我也好,沒吃過什麼苦頭,嫁的人也好,嫁出去後不用面對一屋子妾室甚至是庶子,還有你這個朋友給我撐著,希望我的命能一直這麼好下去。”

    誰不希望呢?夏含秋捏捏她的臉,“你成親後我們就差輩了,哪裡還是朋友,我都得叫你一聲小舅母呢!”

    “你要是不願意叫就不叫,只是個稱呼,我不在乎,反正我們是朋友,不管以後怎麼變都是。”

    任性又執拗,中間還夾雜著幾分爽利,這就是伏瑩瑩,是頭一個主動朝她伸出手的朋友。

    夏含秋笑得眉眼彎彎,“恩,一輩子都是朋友。”

    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相視一笑,皆是萬般慶倖。

    慶倖她主動登門。

    慶倖她沒有拒絕那雙友善的手。

    兩人在城主府用了午飯才離開。

    夏含秋撩起軟轎邊上的小窗簾,對騎馬走在旁邊的段梓易道:“我們在城裡走走吧,我來了會亭幾年都只在城中心這裡轉了轉,其他地方卻沒有去過。”

    段梓易彎下腰對上她的視線,“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沒有,我不熟。”

    “好。”段梓易四處看了看,示意轎子走慢點,打馬往一邊跑開。

    夏含秋目光追隨著他跑到不遠處在一家鋪子前下馬,想著他是去買什麼東西了,也就沒有在意,收回視線,人也退了回去,倚著後面軟軟突起的東西,思緒飄回頭一次坐上這軟轎的那日。

    那人,為她還真是費盡了心思。

    身邊有著這麼一個人,真好。

    “秋兒,這個你拿著。”邊上小視窗的簾子被人從外挑起,段梓易遞進來一個油紙包。

    給她買的?夏含秋忙接過來打開,滿紙包的吃食讓她挑起了眉,她是喜歡吃甜食,可是,有那麼明顯嗎?她一直都忍著的呀。

    “我都嘗過了,味道還行,不過一次不能吃太多,葛慕說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夏含秋默默的拿起一塊放進嘴裡,軟軟糯糯的,不特別甜,但是,很好吃。

    剛用過飯沒多久,她其實並不餓,但是她就是有種很餓的感覺,想把這一包點心全吃了。

    好在自製力還在,吃了一塊就重新將點心包起來,挑起簾子對外面的人笑得和這點心一樣甜,“很好吃。”

    “以後再給你買。”段梓易只覺得心都要化了,伸手將她掉下來的一縷頭髮搭到耳後,“將簾子打起來,我們先去城東的集市,到了那裡你下來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麼想買的。”

    “好。”

    這還是夏含秋頭一次來集市。

    和齊振聲成親後她曾經隱諱的提過想去集市看看,可那人,也不知是真沒聽懂還是裝沒懂,直到她死都未能如願。

    現在想來,以齊振聲的聰明絕對是聽懂了的,只是不願意帶她去罷了。

    這一世,她身邊的男人是段梓易,這個男人不用她提,便讓她如了願,她是真的信,這個男人將她放進了心裡。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7-22 11:08 AM

099章 相濡

    集市上人來人往很熱鬧,吆喝聲說笑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勾勒出一幕再平常不過的人生百態。

    夏含秋看著不遠處一對年輕夫婦一邊看管著攤子,眼神還時不時的追向一個三四歲左右的孩子,下轎好一會還邁不開腳步。

    她不能和身邊的人說她嚮往那樣的生活,可心裡,她也曾偷偷的這麼想過。

    有一個疼愛自己的夫君,一起操持一個家,孝敬父母,教養孩子,那樣的生活一定很快活。

    可她也只能偷偷想,從來不奢望能變成現實。

    段梓易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要是以前,他只會以為秋兒是看上那個攤子上的什麼東西了,可現在,他不這麼想了。

    大概是因為從來不曾缺過,秋兒對身外之物看得並不重,她會看得那麼入神,能吸引住她的,必然是她現在想要,或者曾經想要過的。

    他不怕秋兒有所求,就怕秋兒什麼都不要。

    他自認,不管秋兒要什麼,他都給得起。

    而這會,他恰恰就看明白了吸引住秋兒的是什麼。

    握住她的手,段梓易笑得溫柔,“嚮往平常百姓的生活?”

    “恩。”夏含秋半點掙扎都沒有的任他作為,反正這裡也沒人認識她,再說,就算認識又如何?她以前就是太在乎別人的眼光,現在,她應該學著不在乎。

    “不管是之前還是往後,這樣的生活我都不可能擁有。他們擁有的東西少,甚至是貧窮的,可是他們容易滿足,滿足了就開心了。”

    這不過是最美好的一面。貧賤夫妻百事哀,為了幾個銅板的夫妻怕是更多於眼前這對小夫妻,更有那過不下去賣妻賣女的,秋兒想像得太過美好了。

    可是段梓易並不想去戳破這樣的美好,只有心底美好的人才會一切往好的方向想,他的秋兒就是。

    順著她的話,段梓易道:“我們擁有得多的是財富權勢,可我們若是也少些慾望,一樣容易得到滿足,一樣容易開心。秋兒。我現在就很開心。”

    夏含秋回望他。“我也是,很開心。”

    身後不遠處的姜濤摸了摸手臂,雞皮疙瘩全起來了啊。王爺,您這麼深情的樣子屬下有點適應不了。

    不過這樣帶著點傻氣的王爺卻沒了高高在上的感覺,恩,這樣好。

    兩人一個個攤位看過去,在那對小夫妻那裡停留得最久。

    他們賣的東西很雜,也很低廉,那個小婦人坐在男人後面,垂著頭手指靈活的用彩色的線編著簡單的花樣,看得出來他們的攤子上這個是賣得最好的。

    東西在夏含秋看來並不好,放在平常段梓易更是不會多瞧一眼。可這會,他卻買空了半個攤位,留下幾兩碎銀子就拉著秋兒的手離開,東西自然是跟在身後的隨從拿了。

    “客人,您給得多了……”

    姜濤掀起眼皮看了看頭都沒回的主子,替著回話道:“我家主子今兒心情好,收下吧。”

    男人還要說話,身後的婦人拉了他一下,他就不做聲了。

    姜濤走遠幾步就聽得身後兩人道:“那位公子是在哄那位小姐開心呢!”

    “你怎麼知道?”

    “他們那穿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不止我,怕是前面的攤位全看到了,你以為個個都和你一樣呢!那小姐一看就是心好的,公子賞了我們收著就是。”

    “你又看出來了。”

    “木頭。”

    姜濤搖頭跟上前面的人,王爺,您做得可夠明顯的了,這一圈逛下來怕是整個集市都知道您心裡眼裡的是誰了。

    夏含秋不是不感動於換之為她做的,只是她矜持慣了,一時也不知道要怎麼表達她的高興,手隨心動的反轉過來,換成她握著換之的了。

    不用她再說什麼,也不用她再做什麼,段梓易已經高興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兩人逛了一圈,買了一圈,夏含秋的興奮從眼裡全透了出來,若不是看時辰不早,段梓易都想縱容的帶她再去逛一圈。

    “你什麼時候想來我們隨時再過來。”

    “一言為定。”

    “放心,一言為定。”

    到家時郭念安已經先他們之前回來了,正和段柏瑜一起被陽老考較功課。

    不過考得方向有些偏,他既不問學堂上學的那些,也不問現在爭論大的時事,用他的話說,這些是在位者問的,他不在那個位置,不謀其事。

    他問的是一些小事,而且喜歡用實例說話,這讓兩人很是覺得新鮮有趣,都用心在回答。

    “陽老不如在會亭多呆些日子,也好教教他們兩個。”免了幾人的禮,段梓易道。

    陽南生坐了,看向兩人的眼光都很是滿意,遇著好苗子,而且是王爺計畫中的人,他是想留下來的,可是,“暫時怕是還不行,南嶺那邊還沒有佈置好,您已經長期不在了,微臣再不在,怕是後院要起火。”

    “你的本事我知道,起不了火,不過你留在南嶺我也放心,這次回去你就做佈置,佈置好了立刻過來會亭,其他地方不安全。”

    意思是會亭安全?陽南生隱諱的看了夏含秋一眼,滿口應下。

    陽南生在會亭呆了十來天就走了,既然王爺是打算在會亭安營紮寨,那聘禮一應東西都得儘快送到這裡來,還有王爺留在行宮的一些貴重物品,要麼送來會亭,要麼就得藏起來,這都是他得操心的事,不將之處理好了,他哪能安心來會亭呆著。

    送走陽南生的下午,夏家兩老便在夏叢一家的陪伴下到了。

    夏含秋猜著應該也是這幾日要到了,並不覺得吃驚。

    夏家老太爺夏雨生身體硬朗,留了把長長的花白鬍子,自己柱了根拐杖,不用人攙扶走得飛快。

    這日恰好郭念安休沐在家。

    看得出來,老人平時是個很自製的人,可看到一對外孫的那刻,他臉上表情變化不大,可鬍子在抖,抓著拐杖的手青筋暴起,近看就能看到還有著微微的抖動。

    “起來,你們都很好,很好。”

    這種內斂的激動反而讓夏含秋很受觸動,這讓她確信,在夏家,女兒的地位並不低,反而因著只有一個女兒而很是得寵,因為娘受寵,她和念兒也受惠。

    說到底,還是娘的福澤。

    兩個表哥性子很不一般。

    大表哥夏琛性情穩重,幾年前就開始跟著父親學做生意了,娶的媳婦是個門當戶對的商戶人家的女兒,兩家知根知底,關係向來好,已為夏家生下長子長孫。

    夏含秋規矩的和他們一家子見了禮,表嫂姜紫給了她一對手鐲做見面禮。

    二表哥夏德卻是挑得很,怎麼都不願意憑著媒人的一張嘴就將親事定下,議親都有三年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此時見著夏含秋便道:“可惜我晚了一步,表妹定親了,不然我倒是很願意親上加親成就一樁佳話。”

    “你願意秋兒不願意,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性。”柯芸狠狠白了這個講話不經大腦的二兒子一眼,對夏含秋抱歉的笑,“別和你二表哥生氣,我生養他快二十年了,也沒從他嘴裡聽到過一句好話。”

    夏含秋笑著搖頭,“二表哥性情中人,把我當自家人才會隨意說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哪會生氣。”

    “還是表妹懂我。”

    “你是看表姐向著你說話了就說表姐懂你吧。”夏家小妹夏淳戳破她二哥的話,蹦到夏含秋身邊親親熱熱的挽住她的手,一臉我們是一國的表情道:“表姐,我和你通過信的。”

    “我自然記得我們夏家最寶貝的三小姐囡囡。”被人這般親近,夏含秋笑得比外面的陽光還有溫暖,“我也叫你囡囡可以嗎?”

    “當然,家人都能這麼叫我,不過表姐,我現在已經不是家裡最受寵的了,最受寵的是你,大家都只記掛你了。”

    “喲,這是吃上味了。”麼女比二小子都要小上七八歲,家裡一直寵得厲害,性子活躍得過了頭,柯芸有時候拿著也頭疼不已,生怕她去外面被誰見著,命運和她姑姑一樣坎坷,日日在家拘著。

    可心底,終究是最著緊的,眼看著她和秋兒關係好更加高興。

    秋兒雖然性子冷清了些,但那都是環境逼的,以她對家人的看重,對女兒差不了,她就盼著有秋兒在一邊提點著,她能知點事。

    屋裡一時間熱鬧非凡。

    可以說,這日是夏含秋住進這棟宅子後最熱鬧的一天。

    夏含秋從來不知道,她的身邊原來也可以這麼熱鬧。

    夏家兩老也不攔著,笑眼看著小輩們笑鬧,老來有這麼多爭氣的小輩圍繞著,已經是他們的福份。

    半晌過後,老太爺才問,“不是說那鄭公子也住這裡嗎?怎不見人?”

    “他說是有事,出門去了。”夏含秋回得有些忐忑,老人最重規矩,她就擔心外祖父瞧輕了她,也小看了段梓易,“外祖父,我們雖然住在同一屋簷下,但是他一直很守規矩,並無……少有逾越之處。”

    “他暫時還不是我家的人,我也未見過他,不知他品性如何,但是你是我夏雨生的外孫,我信得過你,收起你那些擔心,我還沒有老眼昏花到亂冤枉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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